[風水異術] 陰倌法醫 作者:天工匠人 (連載中)

   
吟雙 2019-2-19 14:38:3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39 861903
吟雙 發表於 2019-3-11 11:47
第二十九章 嬰煞現身


竇大寶問我怎麼辦。

我咬了咬牙,說聽姜懷波的。

嬰煞附在女孩兒身上,不光我拿它沒辦法,最終它還是會因為怨毒害死女孩兒。

栓柱這條流浪狗,可謂是多災多難。但即便它再可憐,也不比人命重要。

見栓柱先前的傷口血已經凝固,我拿出瑞士軍刀,遞給竇大寶。

竇大寶咽了口唾沫,「我……我下不去手。」

我點點頭,「我來!」

我和竇大寶勉強換了個位置,把五寶傘交給他,走到栓柱跟前,翻開了軍刀。

「對不起了,只要挺得過這一關,我就帶你回家,和肉鬆作伴。」

我拿著刀,抬眼看向前方。

我能下得去手,可我想知道,姜懷波能有什麼辦法,把狗血給女孩兒喂下去。

姜懷波並沒有別的行動,只是不斷的用話刺激嬰煞。

一開始被附身的女孩兒還只是冷笑,直到連我都覺得他的話刺耳,嬰煞終於發出了尖利的怪叫。

刺耳的叫聲中,女孩兒支著雙手,朝著姜懷波沖了過來,「我先殺了你!」

因為暴怒,女孩兒的肚子又漲大了許多,羽絨服被徹底撐開了,隆起的肚子上,竟然浮凸出一張猙獰的人臉!

明顯能夠看出,那是一張嬰兒的小臉,可雖然隔著毛衣,還是能感覺到它表情扭曲的可怖。

眼看姜懷波還沒有行動,我有些急了。

難道他只是個嘴把式?

心如電轉間,我把手伸進了包里。

嬰煞是絕不會乖乖讓人把黑狗血餵給女孩兒的,如果不能用黑狗血,那就只能是用陰陽刀給女孩兒肚子上來一刀了。

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能否保住女孩兒的命,就只能看我這些年的醫科知識有沒有白學了。

可讓我絕沒想到的是,就在我做出決斷的下一秒鐘,竟然出現了讓人瞠目結舌的一幕。

女孩兒因為肚子脹大,竟然被卡在了巷子里!

「快……快……」

姜懷波回過頭,我才看見他已然臉色煞白,一臉的冷汗,顯然也嚇得夠嗆。

見我還沒動作,他似乎想說什麼,但貌似也知道自己的毛病,猛地一揮手,快步走到栓柱跟前蹲了下來。

事實是,事到臨頭,我才發現,我也很難說服自己對一條傷痕纍纍的流浪狗下手。見姜懷波想動手,便將軍刀遞了過去。

沒曾想他連頭都沒抬,竟伸手一把捏住了狗嘴,俯下身一口咬在了狗脖子上!

我自問無論對鬼還是對人,都算是狠得下心的了,可看到這一幕,還是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寒顫。

等到反應過來,想要阻止,姜懷波已經鬆開栓柱,跳起來,鼓著腮幫子轉身跑到女孩兒身前,「噗」的一口鮮血噴了過去。

女孩兒在嬰煞的控制下,正歇斯底里的嚎叫,狗血噴進嘴裡,叫聲更加慘烈。同時頭頂臉部不斷有黑煙狀的煞氣透了出來。

姜懷波退了回來,「成……成了!」

看著他嘴上殘留的血,再看看栓柱已然止不住血的傷口,我下意識的搖著頭,「只要一點血就夠了,你何必要它的命?」

他那一口正咬在栓柱頸動脈上,以栓柱現在的狀態,就算能夠送去獸醫院,也絕對是救不活了。

姜懷波盯著我,在嘴上抹了一把,「人命和狗命……哪個重要?如果是……是為了我在意的人,就算是人,我也敢殺!」

我仍然搖著頭,卻是因為我怎麼都沒想到姜懷波這樣一個外表斯文的人,心居然這麼的狠辣。

他說的對,我覺得他殘忍,是因為這個叫銘銘的女孩兒,和我毫不相干。

如果換了是我在意的人,我也會做出和他相同的選擇。

因為,那是最快獲取狗血,最妥帖的方法……

「小心!」

剛聽到楊倩的聲音,她人已經閃現在我和姜懷波身前。

目光轉移,女孩兒已經仰面倒在了地上。

她的肚皮已經不再隆起,可是在她恢復平坦的肚子上,卻盤踞著一團血糊糊的東西。

這東西比一隻成年的貓還要小一些,臉上有著人的五官,但除了一對沒有眼皮的血紅色眼睛,口鼻耳朵都不怎麼分明,像是被硫酸腐蝕過的一樣。渾身上下鮮血淋漓,稀疏的毛髮黏在頭皮上,四足蹲踞在女孩兒的肚皮上,乍看倒像是被剝了皮的大蛤蟆一樣。

「黑狗血只能……只能把它逼出來,讓它現形。我能做的就……就只有這些,剩下的,交給你們了。」

姜懷波說著,不管不顧的硬是側身從我身邊擠到了我身後。

兩人身體貼在一起的時候,我感覺到他的身子在劇烈顫抖,竟像是恐懼到了極點。

他既然怕成這樣,剛才怎麼又有勇氣做出那樣的舉動呢?

見血嬰煞滿眼怨毒的盯著這邊,我也顧不上想這些了。

離開了宿主,嬰煞雖然有著勉強成型的嘴,卻不能夠做人言,但我對這東西的凶名卻是牢記在心。

見它似乎被黑狗血所傷,還在休養生息,我一咬牙,打算用鬼靈禁術,先下手為強。

「楊倩,你讓開。」

我剛說了一句,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來不及了,快把它趕回去吧!」

我一怔,卻又聽到另一個同樣稚氣的聲音冷冷的說:「關我什麼事?要趕你……你去趕,我……我才不要。」

這下就算大敵當前,我也忍不住好奇,轉過頭想看看是誰在說話。

卻見竇大寶和姜懷波都雙雙一臉愕然的看著竇大寶手裡的五寶傘。

五寶傘外表本來和普通的油紙傘沒什麼兩樣,甚至還顯得有些破舊,但這會兒居然被一股紅色的光暈環繞包裹,看上去竟十分炫目。

竇大寶抬眼看向我:「傘在說話……該不會又有小東西從三煞位出來了吧?它們是什麼時候跑到傘里去的?」

我哪能回答上來,只覺得最先說話的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你四不四非要和我作對?就快來不及了!」最開始的那個聲音再次焦急的說道。

聽到這獨特的發音,我猛然醒悟過來:「茶茶!」

這個是茶茶的聲音,那另外一個小孩兒是……是我從戴文號上帶回來的心傀小鬼……

陰月!
吟雙 發表於 2019-3-11 11:48
第三十章 陰陽橋


我有些懵了,這兩個小傢伙是怎麼跑到五寶傘里去的?

「怎麼還會有人在傘里?」狄金蓮竟也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身為鬼靈,狄金蓮是五鬼當中法力最高的,是五鬼的首領。她竟然也不知道五寶傘里還有兩個小傢伙?

「快要來不及了!」茶茶的聲音再次響起,竟像是快哭出來了,「再不出去,它會屎『死』的!就當四(是)我求你,我認輸,以後再不和你打了好不好?」

「我不會把它趕回去,我……我要殺了它!」

陰月的聲音再次從五寶傘中傳出,口氣雖然依舊冰冷,但語速卻快了許多,像是也很焦急,卻又拿著架子似的。

更奇怪的是,她說話怎麼這個調調?難道小傢伙和姜懷波一樣,也是個結巴?

「殺就殺吧!」

茶茶這句話像是一個訊號,原本只被紅光圍繞的五寶傘,竟驟然又躥出一道藍寶石一樣的光芒。

紅藍輝映,看上去讓人有種置身魔幻的感覺。

下一秒鐘,兩道光芒猛然脫離傘身,分別朝著巷口和巷尾飛去。

我目光下意識的跟隨著紅色的光影,剛要轉身,周圍卻突然暗了下來。

我暗叫不好,怎麼就被這兩個小傢伙一鬧騰,忘了大敵當前呢?

但是,當我反應過來,想要直面血嬰煞的時候,卻發現周遭的情景居然起了變化。

原來的一尺巷竟不見了,我、竇大寶和姜懷波,竟然站在一座石橋上。

而且,天已經黑了,更確切的說,四周圍變得一片混沌,像是隔絕了所有光線,唯獨留下石橋兩頭,一紅一藍兩團光影。

「怎麼回事?」竇大寶錯愕的問。

「陰陽橋!」說話的是姜懷波,「你……你……戴文號上的陰陽石,在你手上?」

見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我,我才恍然的反應過來。

靜海說過,陰陽石能夠搭通陽世和陰間的路,關於這點,我並沒有放在心上。

因為我是個活人,至少在我看來,我除了比較『倒霉』,還是個正常人。

我從來沒想過去陰間,也就不會想搭什麼陰陽橋。

聽了姜懷波的話,我才想起,陰月是從戴文號上下來的心傀,藍色陰石本來就是屬於她的。

戴文號上的陽石,卻是被趙奇拿走了。

茶茶的陽石並非是戴文號上的那塊,而是豐都蛇皮巷元大師的家裡,從那尊和徐潔模樣相似的『肉身菩薩』身上得到的!

「你快回去吧!我們不想灑(殺)你!」

我被這大舌頭的童音引得回過神來,順勢看過去,就見一邊的橋頭下,紅色的光暈當中,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小傢伙不過三四歲的樣子,卻梳著一絲不亂的大背頭,一臉稚氣卻又滿面正經,看上去滑稽的很。

我沒有回頭看身後的狀況。

因為,看到茶茶的同時,我還看到了盤踞在不遠處的血嬰煞。

「怎麼回事?那個女孩兒呢?」竇大寶迷茫的問。

事實是,我也沒看到那個叫銘銘的女孩兒,只是看見嬰煞四足著地的蹲在石橋上。

「她……她不在就好。」姜懷波竟似鬆了口氣,「看不到她,說明……說明她還能活著。」

「那栓柱呢?」竇大寶的腦迴路和旁人本來就不一樣,竟第一時間想到了栓柱。

我們沒在石橋上看到銘銘,同樣,也沒有看到栓柱。

靜海說過,陰陽橋是陽世和陰間的通道,無論人畜,但凡到了死期,又正巧在陰陽橋附近,必定會經過陰陽橋,到達『另一個世界』。

我當時對靜海所說的情形並沒有具體的概念,現在卻已經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

陰陽橋的兩邊,分別是陰間和陽世,等同於黃泉路。只不過這通往陰司鬼界的橋樑,相比之下更像是一條捷徑。

姜懷波說銘銘能活著,是因為我們並沒有在陰陽橋上看到那個女孩兒。

同樣,我們也沒看到栓柱。

難道栓柱還能夠繼續存活?

不可能……

那狗東西接連受傷,已經虛弱的不行了。又被姜懷波咬破了頸動脈,還怎麼能活下來?

見血嬰煞沒反應,茶茶更加焦急:「你快回去呀!我們……」

不等她說完,另一頭就傳來了陰月的聲音:「它不該……不該再存在了。」

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回了頭。

石橋的另一端,藍光中,一個和茶茶差不多大,頭髮微微捲曲,卻同樣梳著大背頭的小傢伙正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

說實話,我算是第一次看清陰月的模樣。

小傢伙的五官和茶茶一樣精緻,卻更具立體感,想來應該是和她的身世有關。

她的神情雖然冷漠,但相比之下,我更贊同她的說法。

說起來,血嬰煞算是一種非常悲哀的存在。

求生是人的本能,而對於陽世的渴望,同樣是鬼魅的本性使然。

屢次到了投生的前一刻,卻被湮滅在了絕望當中,怨念積聚,繼而成惡……這種結局該是誰來承擔?

然而,此刻血嬰煞的神情,卻更讓我感到恐懼。

它的神情樣貌,並沒有因為外界的變化有任何改變。

而是和先前一樣,怨毒的瞪視著前方,像是等待著恢復能夠一擊必殺的力量,然後毀滅它仇視的一切。

「人真的能因為仇恨,極端到這種程度嗎?」竇大寶喃喃道。

「第一,它……它不是人。」姜懷波結巴著說道,「第……第二,你……你根本不……不了解什麼是極端。」

「什麼是極端?」竇大寶似乎也被血嬰煞的怨毒神情震懾,說話有些口齒不清。

姜懷波突然笑了,「呵呵,如果你在一個除了醜惡,沒有其它的地方長大,你就會知道,什麼才是醜惡的極限。」

「你可以試著想一下,如果你從記事起,身邊的就都全是凶神惡煞,你會變成什麼樣?」姜懷波的話變得順溜起來,不等竇大寶回應,似笑非笑的斜眼看了看我,接著說道:「真要是那樣,別說是條狗了,就算是人,威脅到你所在乎的,你也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去、咬死他!」
吟雙 發表於 2019-3-11 11:50
第三十一章 鬼線人


我和竇大寶聽得發愣,這個姜懷波,究竟有著怎樣的經歷……

忽然,一陣尖利刺耳的嘯聲傳來。

猛然轉頭,就見血嬰煞已然挺身而起,尖嘯著向這邊沖了過來。

它依舊是那副鮮血淋漓的樣子,身形卻漲大了數倍,變得猶如成年人一般,活脫脫像是一個人被剝去了全身的皮一樣,看的人頭皮發炸,全身發麻。

竇大寶把五寶傘橫在身前:「艹,和它拼了!」

我也是看的心驚膽寒,掏出陰陽刀攥在手上,準備和對方硬碰硬。

但是很快,我就發覺似乎有些不對勁。

血嬰煞身形變大后,聲勢更加驚人,更讓人覺得恐怖,但它的速度卻絕不算快,比起普通的鬼魅飄忽,都還嫌慢了些。

這和鬼靈術中的記載完全不相吻合,難道鬼靈術的記錄是錯的?

而且,我還發現,隨著血嬰煞的靠近,它的顏色變得越來越深,竟由原來的鮮紅,變得像是身患惡疾的人排出的污血一樣的黑紅色。

與此同時,它本來還算是分明的四肢和頭部,卻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那情形就像是……像是一個人形的巨蠟,在高溫下快速的溶化一樣。

見血嬰煞就要來到跟前,竇大寶一咬牙,就要迎上去。

可就在這時,我卻發現姜懷波做了個奇怪的、甚至是有些荒誕可笑的動作。

他竟雙手抱頭,猛地撲倒,趴在了地上。

看著他似乎膽怯懦弱的舉動,再看血嬰煞異常的狀況,我腦海中像是閃電般的陡然劃過一個念頭。

我一把拉住竇大寶向後一甩,順手奪過五寶傘,快速撐開傘擋在身前。

下一秒鐘,就聽血嬰煞的嘯聲變得更加凄厲。

我被震得耳鼓生疼,身子都麻了,趕忙大叫「大寶,蹲下!」

也不管竇大寶聽沒聽見,我已經抵禦不住這直透人心的尖嘯,身子一震,單膝跪在了地上。

「嘭!」

一聲巨響傳來,我就覺得像是有一股強烈的衝擊波,直面撞擊在了五寶傘上。

這股力量大的驚人,我本來已經單膝著地,竟被這股力道掀的仰面倒在了地上。

血嬰煞的叫聲實在太過尖銳,這下衝擊更來的突然。

我只覺得耳鳴聲蓋過了一切,胸口發堵,五內翻滾,躺在地上,別著一條腿,半天都爬不起來。

斜眼間,竇大寶就倒在我旁邊,呲著牙緊閉雙眼,看樣子絕對不比我好受。

過了一會兒,竇大寶睜開一隻眼,對著我說了句什麼。

我沒聽清,乾咽了口唾沫,扯著嗓子讓他大聲點。

「那鬼東西呢?」

我終於聽清竇大寶說的是什麼了,勉強點了點頭,剛要開口,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蹭我的腿。

我一下子毛了,我是仰面往後倒的,腳朝著的方向,除了茶茶,就只有……

難道是我想錯了,血嬰煞還在?

我掙扎著想爬起來,剛一挺身子,眼前突然出現一個毛茸茸的大黑腦袋。

我愣了一下,跟著脫口驚呼:「栓柱!」

出現在我上方的,的確像是栓柱的狗頭。可栓柱的兩隻眼睛不是都瞎了嗎?為什麼會好了?

黑狗伸出舌頭,在我臉上舔了兩下。它的舌頭仍然鮮紅潮濕,卻沒有了絲毫的溫度。

我終於確定,這條黑狗確實是栓柱,只不過它現在出現在陰陽橋上,雙眼也已經復明……這意味著,它的生命已經終結了。

栓柱最後把狗頭在我臉上蹭了蹭,像是有些依依不捨。

這讓我感到一陣的羞愧難當。

我只是說要收養它,卻根本沒來得及盡一個主人的義務。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沒有今天的事,它也不會遇到我們,不會有『栓柱』這個名字。

它或許還會一直流浪,但卻不會死的這麼凄慘。

眼看栓柱邁步朝前走去,我咬牙從地上爬了起來,顧不上看血嬰煞的狀況,目光只追隨著這多災多難的『狗東西』。

栓柱同樣是三步一回頭,像是對我這個不稱職的『主人』難以割捨,又像是對活著的時光還充滿著留戀。

它越是這樣,我心裡越不好受。

栓柱最終走到了陰陽橋的另一頭,竟回過頭,向著我「汪汪」叫了兩聲。

狗雖然聰明通人性,卻怎麼都不能夠用聲音來表達想法的。

然而,我卻愕然發覺,我似乎竟聽懂了它叫這兩聲的意思。

「你有沒了結的心愿?」

「汪!」

「你說吧,無論你想幹什麼,我都盡量幫你做到。」

我在和一條狗『對話』,可我竟一點也不覺得荒誕。

栓柱又叫了兩聲,這一次,我卻再難體會它想表達的意思。

「那個人是誰啊?」竇大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一怔,抬眼才發現,栓柱身邊,居然還站著一個人。

這人身材不算高大,身形有些佝僂,像是個老人。

老人背對著這邊,我看不清他的樣子。可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我腦子裡猛然閃過一個人的名字……或者說,是一個代號。

「怎麼會是他……」

我剛喃喃說了一句,眼前忽然一陣恍惚。回過神來,陰陽橋已經消失不見,我又回到了一尺巷內。

「剛才我不是在做夢吧?」竇大寶問我。

我用手掌堵了堵還有些發疼的耳朵,搖了搖頭,看看時間,說:「時辰到了,靜海交代的事,總算完成了。」

竇大寶問:「血嬰煞呢?」

「掛了。」我長吁了口氣,「嬰煞並不是完全沒有靈智,它或許不知道陰陽橋意味著什麼,但它應該有感覺。」

「什麼感覺?」

「絕望。它怨恨所有人,可它也知道,陰陽橋出現的時候,它的怨恨就只能是怨恨,再沒可能發泄在任何人身上。」

竇大寶愣了愣:「你意思是……它是被自己的怨念給憋炸了?」

「呵呵,就算是吧。」我乾笑兩聲,「很多東西往往都是雙刃刀,傷不到別人,就會傷到自己。」

我確定血嬰煞已經在陰陽橋上消亡,但對於它消亡的原因,卻僅僅只是猜測。

有件事我沒有說出口,血嬰煞的毀滅,可能不單是因為極度怨恨和絕望。

在陰陽橋上,我看清了陰月的樣子。

她的小模樣,和茶茶一樣可愛。但我沒忘記,茶茶是靈鬼,而陰月卻是心傀。

魘婆能讓人產生夢魘,而心傀卻能輕易挖掘一個人的心思,令人死於自己的心魔。

竇大寶問我:「老禿驢交代的事辦完了,咱現在找他去?」

「先把那女孩兒送去醫院。」我邊說邊轉過身,卻發現那個叫銘銘的女孩兒竟然不見了。

「她……她已經被人送去醫院了。是路過的人看見她,把……把她給救了。」說話的是姜懷波。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緩緩的說:「你也在陰陽橋上,怎麼會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姜懷波揉了揉鼻子,垂著眼皮沒說話。

「你知道我上過戴文號,知道陰陽石。」我依舊盯著他,恨不得透過他的腦殼,看清楚他腦子裡有什麼,「是你發信息給我的。你,是鬼線人!」

姜懷波仍然沒說話,身子卻不易察覺的微微一震。

「對鬼線人的身份,我想過一千種可能。可他就算能掐會算,也不可能隨時能夠知道我人在哪兒、在幹什麼!」

我拿出手機,翻出鬼線人不久前發給我的最後一條信息,舉到他面前;另一隻手指著上方的窗戶,「這是你家,你之前就在上面。你也懂術數,你在上面看清了狀況,所以才會發這條信息給我。」

見他繼續沉默,我又指了指地上摔碎的花盆,剛想接著說,卻突然聽到兩聲「唧唧吱吱」,像是老鼠叫的聲音。

姜懷波和竇大寶顯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音,雙雙都是一愣。

順著聲音看去,卻只見倒在雪地中,已經僵死的黑狗栓柱。

「怎麼回事?難道它還活著?」竇大寶愕然道。

我也是一愣,跟著竟又聽到剛才那種哼哼唧唧的聲音。

見栓柱半邊身子都被傷口流出的血浸染,凍得結了痂,身子卻團成一團,擺出一個怪異的姿勢,我眼珠快速的轉了兩轉,猛然瞪大:「我艹!」

「怎麼了?」竇大寶被我嚇了一跳。

我顧不上回答他,兩步衝到栓柱跟前,伸手拉開了蜷縮的狗屍。

「我艹!栓柱……它居然是母狗!」竇大寶說話都岔音了:「它下崽兒了!」

我愣在原地,好半天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因為一隻流浪狗,情緒受到如此的震撼。

栓柱是流浪狗,骨架雖大,但因為飢一餐飽一頓,瘦骨嶙峋。

再加上濃密邋遢的狗毛糾結在一起,我和竇大寶都沒發現,這竟然是一條母狗。

直到這會兒,看到狗屍圍抱在懷裡的兩隻巴掌大的初生狗崽,和它們含在嘴裡,拚命吮吸的乾癟乳房,才知道栓柱不光是一條母狗,還是一個母親。

「這是它臨死前下的崽兒。」竇大寶帶著哭音說。

「快……快……快……」姜懷波呼吸粗重,話說不成個,俯身就想去抱兩條狗崽。

我猛地一把將他甩開,竇大寶瞪著他咬牙切齒道:「你他媽上趕著想幹什麼?這不是你咬栓柱、吸狗血那會兒了?」
吟雙 發表於 2019-3-11 11:52
第三十二章 三樓半層


我把五寶傘和背包塞給竇大寶,脫下外套,把兩隻狗崽包了起來。

姜懷波說:「這樣不行,去……去我家吧。」

「好。」我沒猶豫就同意了。

我終於知道,在陰陽橋上,栓柱想要表達的意思了。它是想託付我,照顧它的孩子。

兩隻狗崽出生在冰天雪地,沒有母親餵養,成活率實在太低,必須儘快妥善安置。

到了姜懷波家,房間的暖氣再加上姜懷波出於愧疚的救護,兩隻狗崽終於在被喂完奶粉之後,相互偎依在毛毯里睡了過去。

「唉,兩個小東西一出生就沒了娘,也不知道能不能養得活。」竇大寶嘆氣道。

我說一定能。

要是連對一條狗的承諾都做不到,我他媽不是連畜生都不如了。

安頓好兩條狗崽,我看向姜懷波,剛想開口,樓上傳來女人的聲音:「懷波,你帶朋友回來了?」

順著聲音看去,就見一個女的懷抱孩子下了樓梯。

我朝她揮揮手,「美女,還認識我嗎?」

樓上下來的,正是我在火葬場認識的遺體化妝師唐夕。

李塘鎮『鬧伴娘』那次,她和姜懷波去市局認屍的時候,已經顯懷。這會兒瓜熟蒂落,已經是身為人母了。

唐夕看著我愣了愣,才接著下了樓,來到跟前詫異的說:「怎麼是你啊?」

「可不就是我嘛。」我笑笑,看了姜懷波一眼,說:「來附近辦點事,中午在劉家燒雞鋪吃飯的時候,剛好碰上你老公。事辦完了,就過來坐坐。」

看看唐夕懷抱的孩子,我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之前在一尺巷,幾個街坊被哭聲引來,所謂的孩子哭聲,無疑是血嬰煞搞的鬼。

也得虧姜懷波及時解圍,局面才不至於更加混亂難以收拾。

能想到用自己的孩子當借口,這個姜懷波可不是一般的聰明。

又跟唐夕閑聊了幾句,我回過頭,盯著姜懷波說:

「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走了。對了,你還得把你說的那個治肚子疼的偏方抄給我。」

我對姜懷波本人實在好奇到了極點,迫不及待想讓他把一些事解釋清楚。

姜懷波是看守所的醫護,我是法醫,算是半個同行,我扯這個謊,應該不會引起唐夕的懷疑。

姜懷波和我對視了一眼,似乎也知道有些話不說明是不行了,點點頭,起身說:「你跟我上樓,我……我把方子抄給你。」

我讓竇大寶留在樓下,跟著上了樓。

他並沒有在二樓停留,而是直接帶我上了三樓。

姜懷波家是老房子,因為鄉鎮自建房限高,三樓只能算是半層,樓層高度只有兩米左右。

三樓有兩個房間,左邊一間門敞開著,看布置,應該是專門的書房。

但姜懷波猶豫了一下,卻沒帶我進書房,而是打開了右邊的房門。

看清屋裡的情形,我不禁一愣。

這房間最多只有七八個平方,比平常人家的廚房大點有限。

因為層高低,這樣的房間,一般都是用來放置雜物的。

然而,這個小房間的一邊,卻是一張單人的木板床,床上被褥枕頭都是齊備的。

要是家裡人口多,把這裡當做小卧房,雖然有點壓抑,也不是不能夠。

但是,讓我覺得驚訝,甚至感覺有些詭異的是——如果是小卧室,那麼靠窗口的位置,應該是擺放書桌之類的。這個房間靠窗的地方,卻沒有書桌,而是擺著一個樣式特殊的『立櫃』。

層高兩米,『立櫃』上頂就緊貼著天花板,看上去就像是卡死在那兒似的。

更古怪的是,這『立櫃』並不是靠牆貼邊的,而是在後方留有一定的空隙。

正因為這樣,從光線的透入來看,我才判斷,『立櫃』後邊應該是窗戶。

但凡是正常人,怎麼會在窗戶前擺這麼一個柜子?

怪異還不止於此,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立櫃』本身。

那並不是用來放衣服的大衣櫃,只是下面有著三尺高左右的對開櫃門,而上方並沒有櫃門,並且兩邊的隔斷都是鏤空的。

這個位置沒有懸挂堆放雜物衣服,而是擺著一個相框。相框兩邊是兩個手掌心大小的陶土小碟子,碟子里卻是各自立著一截不到十公分的蠟燭。

這兩截蠟燭不是普通人常見的紅色或者白色,而是通體漆黑,乍一看,就跟兩根木炭似的。

在相框的前方,是一個同樣陶土製作的香爐。

香爐的左邊是一個酒瓶和一個酒杯。酒瓶是白瓷的,雖然陳舊的連標籤都看不清楚,可我還是認出,那應該是茅台的瓶子。

再看香爐右邊,是一個盤子。

看到盤子里的東西,我立馬就想到了靜海中午請的那頓飯。

在燒雞鋪臨出門的時候撞上姜懷波,他當時打包了一隻燒雞,還有一袋飯館老闆留的雞屁股。

右邊的盤子里,裝的居然就是一堆燒雞屁股!

這哪是什麼柜子,根本就是用來拜神或者供奉先人的神龕!

回過神,我看向姜懷波,忍不住問:「這窗戶後頭就是一尺巷吧?」

姜懷波點頭,不等我再問,就結巴著說:「你……你先去看……看看窗口有什麼。」

我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走到神龕一側。

看清神龕后的情形,我本能的快速向後退了兩步。

神龕後頭確實是一扇小窗,神龕和窗戶間,約莫有不到一尺的空隙。

就在這空隙當中,居然站著一個人!

我們上來后,樓上並沒有開燈,只是憑藉樓梯口的反光和窗口透入的微弱光亮,所以房間內很是昏暗。

我勉強看清了屋內狀況,卻怎麼都沒想到,這突兀古怪的神龕后,居然有人。

日月交替並不只是單純說太陽和月亮的互換升起,而是在某個時間段,日精光亮驟然消失,月華之陰取而代之。

我看到神龕后立著一人,而這人臉色白的嚇人。

我本能往後退,也就在這個時候,從窗口透入的光亮驟然消失了!

我眼前頓時陷入一片漆黑,說不上伸手不見五指,可這種特殊的驟黑還是讓我猝不及防的陷入了盲點。

我的第一反應是閉眼。

眨眼是人對光線突變的本能、也是最有效適應光線的反應。

可是,當我再次睜開眼的一剎那,我差點沒後悔的把自己掐死。

因為,當我能夠適應黑暗的第一時間,我的面前,距離我鼻尖不到半寸的地方,出現了一張慘白的人臉!

「嘿嘿嘿嘿……」
吟雙 發表於 2019-3-11 11:53
第三十三章 封門蠟


白臉就挨在我面前,眼珠詭異的轉動了兩下,怪笑道:

「小朋友,我們終於見面了!嘿嘿,幫個忙,把我燒了吧!」

我驚得頭皮發炸,邊往後退邊大聲問:「你是誰?」

「吧嗒!」

隨著一聲輕響,房間里的燈開了。

我眼前又是一花,沒等適應光線,就覺得有什麼東西迎面向我撲了過來。

我本能的雙手用力朝前一推,沒想到那東西居然輕飄飄的不受力。被我一扒拉,竟發出『刺啦』一聲撕裂的聲音。

我連著退了好幾步,定神一看,再次呆住了。

神龕后的地板上,居然躺著一個和真人一般大小,用報紙糊成的紙人!

紙人已經被我剛才的舉動撕爛了一個大窟窿,露出了裡頭的竹篾。但一雙描畫的眼睛,卻斜向著我,似乎是在對著我笑。

「你……你幹什麼?」姜懷波跑了過來,有些氣急敗壞的推開我。

我回過神,再看看一邊的窗戶,終於有些反應過來。

先前在一尺巷裡的時候,窗戶後邊一直有個人,一動不動的往下看。

難不成那根本不是真人,而是神龕后的這個紙人?

見姜懷波抱起紙人,一副心疼惋惜的樣子,我再也忍不住問:「你到底是什麼人?這紙人又是怎麼回事?」

見他不說話,我又試著問:「你替鬼山做事?」

姜懷波沉默了一下,居然點了點頭,「坐下說吧。」

知道許多謎團即將揭開,我不禁有些激動。

可當我走到龕位前邊的時候,不經意間又朝龕位上看了一眼,身子猛地一震。

剛才屋裡光線暗,我只看見上面有個相框,看不清相框里人的樣子。

這會兒開了燈,終於看到照片里的人長什麼樣了。

那是一個老頭,看上去約莫六七十歲的樣子。

老頭的模樣說不上有什麼特別,可看清他的臉,我的思維卻不能自控的陷入了極度的混亂。

我問姜懷波:「照片里的人是誰?」

「是……是我的恩人,也是我師父。」

「什麼?」我瞪大了眼睛,「你是李鐵嘴的徒弟?」

「什麼……什麼李鐵嘴?」姜懷波同樣詫異。

我指著照片說:「我見過他,他外號叫李鐵嘴,是個算命先生。」

「李鐵嘴……」姜懷波喃喃說了一句,居然反問我:「你知道我師父的大名嗎?」

不等我開口,他竟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急切的問:「你見過我師父,那你知……知不知道他在哪裡?」

我盯著他,恨不得透過他的眼睛看穿他的大腦,看看他是不是在裝蒜。

紅手絹那件事中,我和靜海等人被韋無影的幻術帶入了一個極玄異的境界。

在那裡,我不光看到韋無影的慘痛經歷,還看到了他最終的結局。

最後將韋無影的屍體埋葬的,是一個穿羊皮襖的男人。

韋無影已經證實,『羊皮襖』就是和他一起擺攤的算命先生,也是告訴他即將有大劫的李鐵嘴。

我對李鐵嘴的印象並不怎麼深刻,只記得他當時是個看似十分普通的半大老頭。

要是一開始就看到這張照片,我絕認不出他是誰。可奇就奇在,不久前在陰陽橋上,栓柱最後離去的時候,和栓柱在一起的,還有一個老頭。

我由始至終只看到老頭的背影,但對他身上那件破舊的翻羊皮襖卻印象極深。

在我的記憶當中,除了電視劇里,現實中看到有人穿翻羊皮襖的次數也就那麼幾次,所以當時一下子就想起了最近一次見到過的那樣打扮的人——李鐵嘴。

我當時還不怎麼確定,想不出李鐵嘴為什麼會出現在陰陽橋上。

可是現在看到照片,一下就認了出來,照片里的人就是李鐵嘴,那之前出現在陰陽橋上的羊皮襖,八成也是他了!

李鐵嘴居然是姜懷波的師父?

回想姜懷波先前種種怪異的表現,我似乎有了些眉目,卻又模模糊糊的說不清楚。

可姜懷波的話更讓我覺得雲里霧裡,他說李鐵嘴是他的恩人、師父,卻像是頭一次聽說『李鐵嘴』三個字,居然還問我,李鐵嘴現在在哪兒?

李鐵嘴的照片在龕位上供著,他能在哪兒?

姜懷波又結結巴巴的說:「我知道……知道師父可能已經死了。你是陰陽先生,你知不知道他的魂魄在哪裡?或……或者,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麼認識他的,他是怎麼一個人,好不好?」

見他表情沒半點虛假,我點了點頭,「看來我們得好好談談了。」

我再次仔細看了看那個龕位,目光鎖定在兩根黑蠟燭上。

我問姜懷波:「是不是每到初一十五夜裡,你就會點燃蠟燭?」

姜懷波點頭:「是。」

「你不知道黑蠟燭是怎麼回事?」

「不……不知道。是師父交代的,他沒說為什麼要我這麼做。」

「既然是這樣,我倒是能回答你兩個問題。」

我盯著姜懷波,先豎起一根手指:「我只知道你師父外號叫李鐵嘴,是個算命先生。」

跟著豎起第二根手指,「他平常在哪裡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每當初一十五,你點亮蠟燭的時候,他就一定在這間屋子裡。」

姜懷波怔了怔,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今……今天就是十五,我現在就點蠟燭,求你幫幫我,我想見見師父……」

見他邊說邊想點蠟燭,我拉住他,搖了搖頭說:「沒有用了,剛才我在陰陽橋上看見了李鐵嘴,他應該已經走了。」

說著,我又看了一眼那個紙人,除了被我撕爛的窟窿,實在看不出有別的異狀。

可如果事情和我想的一樣,李鐵嘴已經通過陰陽橋去了另一個世界。那剛才發生在紙人身上的詭異情形又是怎麼回事?

見姜懷波有些失神,儘管我心裡疑惑重重,還是決定先把我知道的一些東西跟他說清楚。

因為,我現在已經可以肯定,他就是一直發信息給我的鬼線人。

鬼線人的身份雖然神秘,但這麼久以來,卻都是在幫我。

我指了指龕位:「這兩根黑蠟燭不是普通的蠟燭,是用胎死腹中的嬰兒的胎盤熬油,混合老貓的牙骨粉做的。這種蠟燭叫做封門蠟,點燃后,發出的光和氣味能讓鬼魂,甚至是陰司的鬼差迷路。」

我點了根煙,邊抽邊接著說:「你也知道一尺巷裡是三煞位,每逢初一十五,陰司鬼差都會從這裡出入。只要點燃封門蠟,鬼差就不會發現這裡。被鬼差緝捕的鬼魂只要不出這個房間,就不會被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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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姜懷波的身世


姜懷波貌似真不知道封門蠟的事,聽我說完,恍然的點了點頭,眼睛卻紅了,「師父,終於……終於能安心的走了。您老人家……一路走好。」

老何才剛走,現在見他真情流露,我感同身受。

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是李鐵嘴的徒弟,這麼說,你也懂算術?之前你發給我的那些提示,都是你算到的?」

在我想來,這是最合理的解釋。先前在一尺巷裡,姜懷波先是有預兆般的一下鑽進了巷子;後來在陰陽橋上血嬰煞撲過來的時候,他突然抱頭撲倒。

當時我就懷疑,他做出這些反應,難道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現在知道他是李鐵嘴的徒弟,這點似乎就已經被肯定了。

沒想到姜懷波卻搖了搖頭,「有些是我算到的,有些……有些是別人讓我告訴你的。」

「什麼人?」我更加疑惑。

要說起來,姜懷波總共也沒跟我見過幾次,我和他根本不算有交集,他似乎沒理由幫我。現在他居然又說,還有人讓他把一些訊息轉達給我。

讓他轉達信息的,究竟是誰?

姜懷波說了一個人,我聽了一下就迷糊了。

他說的是——杜太太。

杜太太?郝向柔?

怎麼會是她呢?

她可是杜漢鐘的老婆,杜漢鍾是鬼樓的擁有人,和鬼山絕脫不了關係,甚至有可能是鬼山的大老闆。

杜漢鐘的老婆,為什麼要幫我呢?

姜懷波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說:「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傳遞訊息給你,不過我想,她……她應該不是單純的為了幫你。她幫你,多半還是為了自救。」

「自救?」

姜懷波點點頭,「嗯,我看過她的面相,她……她的命,不屬於她自己。」

「你會看相?」老實說,我只是窺探到韋無影出事當晚的情形,聽韋無影說起過李鐵嘴,知道他是算命的,卻不了解他究竟有多大能耐。

「會……會一些,但是不精通。都是師父教的,我……我笨,沒學好。」

「你可是不笨,要不然也不會隱藏的這麼好。」我在心裡說了一句。

姜懷波說:「其實,我是願意幫你的。因為……因為那次在市局見到你後,唐夕跟我說了……說了你幫她的事。」

「就因為這個?」

「不……不是。」姜懷波搖搖頭,「那次去市局認屍,我本來已經算到唐夕和孩子會出事,我已經打算和那幫傢伙拼了的。可是看到你和那個大鬍子的時候,我發現唐夕……唐夕的命格居然變了。後來她和孩子都沒事,我才知道……知道一定是你和大鬍子幫了我們。」

大鬍子?竇大寶?

回想起那件事,我下意識點了點頭。

姜懷波和唐夕去認屍那次,的確是竇大寶發現唐夕出了狀況。

原來『鬼線人』會幫我,在那時就已經埋下了伏筆。

「董家莊那次,是你打電話報警,說我家裡有無頭屍的?」我問。

姜懷波點頭承認,說那次他從某人口中得知董家莊被布設了血獄凶煞局,也算到了一些事。他不想看到那麼多無辜的人受難,所以才想到報警。

我長吁了口氣,血獄凶煞局的事,如今想起來我還后怕。要不是有人報警,警方在我床底下發現了無頭屍,那可真就未必能發覺有人在我家設了凶局。那樣的話,董家莊可就真要血流成河了。

我想了想,又問:「在那之前,看守所老樓出事那回,九個小墓碑,都是你拿走的?」

姜懷波又點了點頭:「你也猜到了,我……我在替鬼山做事。那一次,我其實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是……就是有人讓我拿走小墓碑。我不能不做的。」

我問:「陳皮溝那次,又是怎麼回事?我要是沒記錯,那應該是你第一次發信息給我。」

「那次是……是杜太太讓我通知你的。」

郝向柔……

我用力一拍腦門,感覺再這麼問下去,只會越來越亂。

想了想,直接問姜懷波:「你是怎麼和鬼山扯上關係的?」

姜懷波似乎也意識到再這麼一問一答不是辦法,想了想,說道:

「師父說過,他收我為徒,我就是……就是外八行金典門下,就……就逃不過五弊三缺的命運,我……會早死。可他老人家還說過,他已經替我做了安排。他讓我就住在他留給我的這棟房子里,不要搬家。如果有一天,一尺巷內、三煞移位,我的命就……就保住了……」

我聽得直嘬牙花子,倒不單是因為著急解惑,而是聽他說話,必須得有過日子的心。

見我皺眉,姜懷波猛一揮手:「你……你知道我說話不……不利索。你別……別說,你聽我說完!」

我眼淚差點沒掉下來,點頭:「那你倒是說啊!」

姜懷波看了看時間,點著頭「嗯嗯」了兩聲,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組織語言。

等到他再次開口,某些個疑問終於逐一解開,同時帶給我更多的,是無法形容的震撼。

「我……我是在鬼山,不,準確的說,我是在鬼……鬼樓長大的。我的生母和姐姐,都死在了鬼樓里,留在了鬼山上!」

姜懷波第一句話就把我鎮住了。

他轉眼看著我,眼神中不自覺的透著怨毒狠辣,一字一頓的說:

「我的父親不是人,甚至不是中國人。他,是鬼樓的看門人!」

聽到這句話,我先是一愣,緊跟著大腦里某根神經狠狠一跳,瞪眼看著他,驚疑道:

「你……你是老八嘎的孩子?」

在我印象中,一提起鬼樓看門人,立即就想到了老八嘎。

姜懷波點頭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懵了。

說起老八嘎,我實在沒有丁點的好印象。

最初我以為,那就是個日本鬼子,可在經歷過紅手絹的事以後,我才知道,『老八嘎』當年或許是活人,是某人的司機,但在當時,他已經被紅手絹詭譎無與倫比的繩技給弔死了!

按照靜海的說法,後來我見到的老八嘎,就只是被煉製的殭屍。

姜懷波說他父親是鬼樓的看門人,難道……
吟雙 發表於 2019-3-11 12:00
第三十五章 紙人活了


姜懷波告訴我,他的父親是一個老怪物。而他的母親,原本是屠宰場一名普通的工人。

他沒有具體說這兩人為什麼會在一起,可想到老八嘎的特殊身份和所作所為,我心裡還是感到一陣不適。

陳皮溝那次,老八嘎連帶小孩的婦女都想糟蹋,可見是個色中惡鬼。

最主要的是,在多年以前,他已經被韋無影弔死了,他根本不是活人!

如果姜懷波的母親是自願的,又怎麼會死在鬼山上?

姜懷波自打記事,就住在鬼樓里。

鬼樓白日里冷清荒僻,可誰又知道,到了晚上,會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某個夜晚,姜懷波親眼目睹自己的母親和姐姐,被幾個長著『驢耳朵』的『人』殘暴的凌辱虐待至死。

那個他本應稱之為父親的男人,卻在一旁冷眼旁觀。

那時起,姜懷波就已經絕望的認定,自己的出生註定是個悲劇,他最終的結果,多半會步母親和姐姐的後塵。

因為,在鬼樓里,沒有人把他們娘三個當人看。

可姜懷波怎麼都沒想到,一次偶然發生的怪事,會改變了自己的一生。

八歲那年的冬天,外面下著雪,姜懷波窩在屋子一角,貪婪的翻著一本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破書。

他並不識字,但卻對書里的一切充滿著好奇。

就在他求知若渴的時候,房門開了。

進來的,是他那個所謂的父親。

男人進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當做寶貝的書搶過去,撕了個粉碎。跟著丟給他一捆竹篾和一摞報紙,吩咐他扎一個紙人。

姜懷波的年紀雖然小,但對扎紙人卻已經很熟練了。

因為,男人時不時就會丟給他一些竹篾和報紙(有時是彩紙,就是扎花圈用的那種),讓他扎紙人。

那些紙人有大有小,有男有女。姜懷波並不知道紙人是幹什麼用的,只是有一次在男人醉酒後罵罵咧咧當中聽出,似乎是有人吩咐男人這麼做,說是要用紙人去帶什麼人回來。

男人把東西扔給姜懷波以後,就自顧去喝酒。

姜懷波不敢耽擱,馬上開始了『工作』,因為如果不能完成男人交代的任務,等待他的只有挨打。

等到紙人紮好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男人也已經喝得醉死了過去。

姜懷波哆哆嗦嗦的走到桌旁,想看看還有什麼吃的,卻見整隻燒雞都被男人啃得乾乾淨淨,就只剩下一個雞屁股。

儘管這樣,姜懷波已經很知足了。

他拿起雞屁股,正想往嘴裡送,外面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姜懷波驚惶的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顧不上吃『飯』,急忙跑去開門。

不管來的是誰,只要男人被吵醒,最終他都逃不過一頓打。

敲門的,是一個衣衫破舊的老乞丐。

姜懷波雖然沒出過鬼樓,但類似的人物不是沒見過,畢竟那個年頭,真正因為飢餓沿街乞討的人不在少數。

「小孩兒,能給我口吃的嗎?」老乞丐虛弱的問。

姜懷波搖了搖頭,不是他不想給,實在是除了那隻雞屁股,屋裡再沒有別的食物了。

「孩兒啊,你行行好吧,我兩天沒吃飯了,就快餓死了。」老乞丐再次乞求道。

姜懷波到底還是個孩子,見老乞丐在風雪中渾身直發抖,終究是不忍心,咬咬牙,紅著臉把自己的『晚飯』給了對方。

老乞丐接過雞屁股,顯得欣喜若狂,「我最愛吃雞屁股了!」

姜懷波急忙連連擺手,他怕挨打,怕疼。

老乞丐朝屋裡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姜懷波,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一言不發的轉身走了。

老乞丐走後,姜懷波又冷又餓,實在熬不住了,只好把男人啃過的雞骨頭又啃了一遍,有些能咬動的雞骨頭,乾脆就囫圇個的吞了下去。

啃完雞骨頭,姜懷波和往常一樣,眼珠一動不動的盯著醉酒的男人看了一陣,最終咬了咬牙,走到牆角,在茅草堆里躺了下來。

比起男人,他實在太渺小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著飢餓睡覺。

因為,睡著了,就不知道餓了。

還因為,只有在夢裡,他才能殺得了這個男人和只在晚上才會出現的那些『驢耳朵』!

就在姜懷波快要睡著的時候,迷迷瞪瞪的忽然聽到『庫嚓』一下奇怪的聲音。

姜懷波一下驚醒過來,別是那紙人倒了吧?

上次紙人摔在地上摔破了,他可是被打的三天沒能爬起來。

姜懷波急著想去察看,哪知道一睜開眼,就見身邊站著個人!

屋裡黑,他看不清這人的模樣,就只覺得,這人站在旁邊,正低著頭盯著自己。

姜懷波咬著牙,咧著嘴,渾身止不住的哆嗦。

他害怕極了,但不敢哭出聲。

屋裡只有兩個人,這肯定是男人睡醒了一波,借著酒瘋,又要拿自己撒氣了。

「別……別打我了……我疼……」姜懷波終於還是忍不住小聲的哭著哀求道。

「孩子,別怕,我不打你。」

聽到這個聲音,姜懷波一下愣了,他太熟悉男人的聲音了。聽聲音,這人竟不是自己害怕的男人,而像是……像是傍晚來乞討的那個老乞丐!

只要不是那個男人,姜懷波就不怎麼害怕。

他心想,難道是樓里除了『驢耳朵』以外,別的那些奇怪的『人』跑進來了?

可是等到他坐起身,看清這人的樣子的時候,卻差點嚇得暈死過去。

站在旁邊的,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自己扎的那個紙人!

紙人是怎麼跑到自己『床』邊的?

剛才跟自己說話的是誰?

就在姜懷波嚇得魂不附體的時候,剛才的那個聲音,居然又一次響起:

「孩兒,別出聲。起來,跟我走,咱再也不在這兒受罪了。」

這一次,姜懷波聽得清清楚楚,跟自己說話的,就是面前的紙人!

紙人會說話,旁人遇到這樣的事,多半會嚇個半死。

可姜懷波一聽說話的是紙人,反倒不那麼害怕了。

因為他已經能確定,紙人的聲音,就和那個老乞丐一模一樣!

不過,姜懷波還是對著紙人搖了搖頭。

他以前不是沒想過逃離這棟樓,可是不管他跑到哪兒,男人都能找到他。

他知道,是那些『驢耳朵』在幫男人。無論自己逃到哪兒,『驢耳朵』都能找到自己。

又是一下輕微的『庫嚓』聲,面前的紙人,竟然傾斜下來,就像是活人彎下了腰,低著頭,看著姜懷波。

紙人像是看穿了姜懷波的想法,低聲說:

「別怕,跟我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只要按我說的做,這裡的人就不能找到你!」
吟雙 發表於 2019-3-11 12:42
第三十六章 詭師


紙人的話像是充斥著魔力,對姜懷波充滿了誘惑。

或許是對鬼樓的恐懼和對男人的仇恨給了他勇氣,他沖紙人點了點頭,說出了母親和姐姐死後,最長的一句話:

「我……我……我跟你走。可你……你能不能幫……幫我……」

目光轉向男人酣睡的方向,姜懷波的聲音變得從未有過的冷狠:「幫我殺了他!」

紙人的聲音依舊低沉,卻變得有些冰冷:

「我帶你走,是不想你再遭罪。如果你有殺人的心思,那你還是留在這裡吧!」

黑暗中,姜懷波面朝著男人的方向,良久都沒有再開口。

紙人竟嘆了口氣,說道:「孩兒啊,有些事,不是你該想的。趕緊的,跟我走吧。」

離開這地獄般的所在,還是殺了男人為母親和姐姐報仇?

姜懷波沒的選擇。

紙人讓他背上自己,按自己的指點走。

不過,在那之前,要他一口喝乾男人剩下的半瓶白酒。

姜懷波從沒喝過酒,也不知道紙人為什麼讓他這麼做。但是逃離鬼樓的決心蓋過了一切,他毫不猶豫,卻又偷偷摸摸的來到桌邊,拿起酒瓶,擰開蓋兒,一口氣喝完了瓶中形容不出滋味,但卻能讓人渾身發燙的液體。

然後,用自己的破毛毯把紙人包裹好,背在背上,輕手輕腳的打開房門,邁進了風雪中……

按照紙人的指點,姜懷波連夜頂風冒雪,離開平古,徒步來到了十里店,來到了這棟房子。

都沒等進門,就暈倒在了雪地里。

等到醒來的時候,人已經是躺在一個自己做夢都不敢想象的東西上。

那東西,叫做——床。

……

姜懷波在述說這些的時候,一直閉著眼睛。

說到這裡,忽然睜開了眼:

「我……我來到這裡,第一個見到的,是……一個老婆婆,她讓我叫她韋婆婆。她說……以後她會照顧我。」

我朝龕位旁看了一眼,還是忍不住問:「紙人的事,後來怎麼樣?」

「等我恢復過來,韋婆婆把我帶到樓上,就是……就是這裡。」姜懷波看向龕位上的相框,「那時候,這裡,就已經是這樣了。韋婆婆讓我對……對著這龕位磕頭,說……這就是我師父。」

他的目光轉向我所注視的方向:「這就是當初帶我離開鬼樓的那個紙人,他……他是我師父。」

見他眼圈通紅,我點點頭,「看出來了,都這麼些年了,他老人家還是愛吃雞屁股。」

姜懷波居然也點了點頭:「嗯!就是!我……我可想對……對他好了。可無論放什麼,一準兒被他老人家掀翻。除了雞屁股和……和酒。酒是越好越不嫌,雞屁股就……就得是雞屁股!」

我哭笑不得:「所以現在酒換成了茅台,雞屁股還是雞屁股,你卻不知道自己師父是誰?」

見姜懷波漲紅了臉,我好奇的問:「你來到這裡,拜李鐵嘴……拜紙人為師,他是怎麼教你本事的?」

我真的很難想象,那是怎麼一種情形。難不成每到夜晚,紙人就會活過來,對姜懷波言傳身授?

「不是。」

姜懷波搖搖頭,過去把紙人抱了起來,指著紙人說:「從那以後,就只有韋婆婆照顧我,教……教我人情世故,供……供我上學。師父他老人家,就再沒開過口。不過……不過韋婆婆說,讓我不要搬開師父,就讓他待……待在窗戶邊上。還讓我有……有時間,就……就多看看師父。」

「什麼意思?」

「是報……報紙!」

我愣了愣,再次看向紙人。

先前我已經發現,用來糊紙人的報紙已經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了。

可是仔細看,那也不過是普通的舊報紙,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姜懷波見我盯著他,撓了撓頭說:「這麼說吧,我……我後來,不止一次把『師父』的照片給別人看,還特意提醒他們看報紙的內容。可誰……誰都說看不出什麼。可偏偏……偏偏就只有我,能……能看出不一樣的東西。」

姜懷波的腦子絕對算是聰明的,可語言障礙限制了他的表達能力。

聽他指手畫腳說了半天,我才總算大致明白他所說的狀況。

總結如下:

紙人把他帶到這裡以後,韋婆婆就讓他拜紙人為師,並且無微不至的照顧他。

韋婆婆讓他一有時間就看報紙……是……是看著自己的『師父』。在旁人看來,那就是箇舊報紙糊的紙人,但在姜懷波看來,卻能不斷從紙人身上看出和掌握一些玄妙的東西。

我儘力想象姜懷波說的那種情形,最終卻只能是朝破損的紙人豎起大拇指:「牛逼!」

「有一天,韋婆婆跟我說,她要走了。我……我那天都給她跪……跪下了,我求她別走。她說,她必須得走,那……是……是命。」

姜懷波情緒顯得有些激動,抹了一把嘴邊的唾沫,接著說道:「她走之前說,我……我們還會再見面。她還說,說她真不想再見到我,可……可我們必須得再見一面。」

「你想表達什麼?」我是真沒理解他這話的意思。

「我當時也……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我也算不出自己的事。可……可我後來真的又見到了韋婆婆,那時候,我才知道,她……她還在照顧我。」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急得頭皮都快撓破了,心說:「我恨結巴!」

姜懷波咽了口唾沫,垂著眼皮說:「我後來再見到韋婆婆的時候,她……她已經死了。那……那時候正抓火化的事。我是在火葬場……你懂的。」

我點點頭。

「我那時候才知道,她……她還在照顧我。她火化那天,我……我認識了唐夕。」

「我艹……」

姜懷波搓了搓手說:「我一看見唐夕,就知道,知道我的命定了。師父……師父把我帶出了鬼樓。韋婆婆……不光照顧了我那麼些年,還……還替我安排好了姻緣。」

「唐夕?」我明知故問。

姜懷波點點頭:「那一年,唐夕剛參加工作。她……她還小。要……要不是婆婆幫忙,她……她肯定不能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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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看相


「你不過是去送殯,那麼輕易就把唐夕追到手了?」我隱約覺得這裡頭的事沒那麼簡單。

果然,姜懷波說,當時在替韋婆婆整理儀容的時候,她的眼睛突然睜開了。就連火葬場資歷最老的化妝師都不能替她把眼睛合上。韋婆婆是有自己的孩子的,但是也不能讓她瞑目。

當時火葬場的工作人員也沒辦法,只好和家屬商量,就那麼火化。

韋婆婆的家人只有無奈同意,但是有兩人卻堅持反對。

一個是姜懷波,另一個就是唐夕。

唐夕的領導有些惱火,說唐夕認死理。韋婆婆的家人對姜懷波的印象也不怎麼好,更嫌他多事。

在他們看來,一個老太婆,死都死了,不管怎麼,燒了不就完了?

偏偏姜懷波和唐夕在這件事上想法出奇的一致——旁的什麼都不管,可按照傳統,絕不能讓老人死不瞑目。

正是在這種情形下,兩人算是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唐夕的領導甚至發火說,讓她別幹了。

可就在他這麼說的時候,韋婆婆竟然一下子坐了起來!

在場的人都被嚇壞了,唐夕也才十八九歲,剛參加工作,同樣被嚇得夠嗆。

倒是姜懷波因為以前的經歷,倒不怎麼害怕。

而且,他相信就算韋婆婆變成鬼,也絕不會害自己。

眼見唐夕因為驚惶差點摔倒,姜懷波急忙上前扶住她。哪知道兩人的身體一接觸,韋婆婆居然就躺下了!

可等兩人一分開,韋婆婆竟又坐了起來,就那麼圓睜著雙眼,臉上似乎還透著怒色。

這一來,火葬場的領導也知道不對勁了。不光收回了剛才的氣話,還對唐夕好言相求,讓她負責替韋婆婆整理儀容。

就這樣,唐夕在姜懷波的攙扶下,輕易就替韋婆婆合上了雙眼。

關鍵韋婆婆眼睛閉上以後,嘴角居然還露出了笑容……

聽姜懷波說到這兒,我忍不住對他有些羨慕嫉妒恨。

他小時候固然沒少受苦,可離開鬼樓后,一直有『保姆』照顧,甚至連找對象都不用自己操心。

和我比起來,他簡直過的像是大少爺一樣。

「你師父倒是真沒虧待你。」我酸溜溜的說了一句,又問姜懷波:「李鐵嘴不是說過,鬼山的人不會找到你嗎?後來你怎麼會替鬼山的人做事?」

姜懷波嘆了口氣,「要怪就……就怪我自己,沒有聽師父的話。」

原來,李鐵嘴用特殊的方法傳授他本事的時候,他就已經得到了告誡。

那就是在他擺脫五弊三缺以前,絕不能用師門傳授的本事。

但因為某個特殊的原因,他卻沒能遵循師父的告誡。

那是在他認識唐夕之後的第二年,也就是他大學畢業的前一年。

有一次周末,學校的一個老教授,讓他去自己家吃飯。

這個教授一直都對姜懷波比較照顧,姜懷波自然也不能推辭。

可晚上姜懷波拎著水果到老教授家后,言談間,才知道,教授叫他來的目的,居然是想把他和自己的女兒撮合在一起。

教授的女兒姜懷波之前是見過幾次的,用他的話來說,那是個各方面條件都很不錯的女生。只是這個師姐,比姜懷波大了四歲。教授這次把自己叫到家裡來,擺明是師姐對自己有意思。

姜懷波一聽出苗頭,立刻就打斷話頭,說自己已經有女朋友了。

他實在是不想將局面弄的太尷尬,哪知師姐卻犯了擰,面上表現的沒什麼,嘴上卻追問起他女朋友的事。

一聽說唐夕是火葬場的化妝師,只是中專畢業,師姐當即就冷哼了一聲。

教授夫婦也是一個勁的『開導』姜懷波,說什麼他現在還年輕,不知道現實的殘酷;又說他現如今感情還不成熟,終身伴侶需要慎重選擇之類的。

總之,就是想讓姜懷波和唐夕分手,和自己的女兒在一起。

姜懷波因為小時候的經歷,說話本來就不利索,老兩口你一言我一語,他就更只有面紅耳赤的份了。

直到師母說出『門當戶對』四個字的時候,姜懷波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他平常給人的印象是十分斯文的,甚至有些靦腆。可越是這樣的人,被逼急了,說起話來也就越直。

姜懷波當時倒也沒失禮,只是略微帶著點脾氣說,自己的出身更不好,能遇到唐夕,是自己的福分。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在老教授一家聽起來,這話的意思等同是在說:

我和唐夕才是真正的門當戶對,你們家閨女,我不敢高攀。

老教授到底是了解姜懷波的秉性,倒也沒什麼,只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師母和教授女兒卻都冷下了臉。

一看鬧成這個局面,姜懷波也覺得沒法再待下去,正想說幾句道歉的話,然後告辭,無意間看了一眼教授女兒的臉,心裡就猛然一咯噔。

姜懷波跟『紙人師父』學的,說白了就是演卦卜算的能耐。而李鐵嘴一門,著重於看相。

在姜懷波看來,這師姐的面相本來算是相當不錯的,只是在男女感情方面有些坎坷。

可此時再看,竟然發現師姐的面相竟是災星入宮,不光是要面臨死劫,而且還會連累自己的父母親人!

『看破不說破』——姜懷波不是沒想到師父的告誡,可當他再次看向老教授的時候,卻不得不果斷做出了決定。

老教授的面相姜懷波早就看過,本應是壽終正寢、無疾善終的。

可現在再看,老教授竟同樣是大限將至。

不光是老教授,師母也是同一命運!

因為小時候的經歷,姜懷波的性子算是有些冷淡,甚至是有些自私的。

換了旁人,他絕不會管,可眼下他卻不能袖手旁觀。

正所謂相由心生,這一家人的面相運勢本來都是很好的,可就在今晚,隨著師姐的面相改變,全家人的命運竟都起了變化。

姜懷波心裡明白,這種變化,卻是因為自己的決定而發生的。

雖非自己所願,但說到底,如果教授一家出了狀況,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自己。

本來已經準備起身告辭的姜懷波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念頭,又仔細看了看一家人的臉,轉頭向老教授問道:

「老師,你……你們最近是……是不是要出遠門?」
吟雙 發表於 2019-3-11 12:45
第三十八章 無人知曉的跟隨


老教授似乎沒想到姜懷波突然會問這個問題,怔了一下,剛想開口,他的女兒卻忽然把面前的碗碟往地上一掃,猛地站起身,指著姜懷波大聲說:

「滾!你馬上給我滾!我以後再也不想看見你!」

「姐,我……我……」

「你個死結巴,臭結巴,給我滾!去找你的化妝師吧,你去死,死了讓她替你化妝!你們都不得好死!」

「淑芬!」教授夫婦同時變了臉色,似乎也都沒想到女兒會這麼失態。

泥菩薩還有三分土性,姜懷波正值年輕氣盛,又哪是泥捏的。一聽對方咒罵自己的愛人,猛然站起身,同樣是指著對方:「你……你……」

「你個死結巴,滾!」

姜懷波到底還保有幾分理性,等到被老教授攬著膀子推出門的時候,終於勉強平靜下來。

「懷波,今天的事,是淑芬不對,也是我和她媽欠考慮了。你……你別放在心上。這……這事的確是我欠考慮了,是我的錯。孩子,你千萬別擱心裡,別影響自己的學業。」

要說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按照姜懷波的性子,怎麼都不會再管這一家人的死活。

只能說,人是有感情的動物,小時候的生活並沒有改變姜懷波的本性。

見到了這會兒,老師還關心自己的將來,再大的火,姜懷波也壓了下來。

他問老教授的還是那句話:近期你們是不是要出遠門。

老教授又是一怔,但還是點點頭,「我父親過九十大壽,我已經跟學校請了假,大後天帶著他們娘倆回老家一趟。」

「你怎麼忽然問起這個來了?」老教授問,「懷波,今天這事兒確實是我沒考慮周全。這個咱先撇一邊……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孩子,有什麼你就跟我說,別因為今天這個事受影響。你是我的學生,我不說把你當自己孩子……反正你有什麼事,你得跟我說,千萬別不吭聲!」老教授加重了語氣,用力在姜懷波肩上捏了捏。

姜懷波本來仍記得『紙人師父』的告誡,打算只是用旁敲側擊的方法來幫恩師一家人避過這場災難。

但聽了老師這番關懷的話,再結合現實狀況,就知道那已經行不通了。

姑且不說師姐情緒失控,老教授從來都是唯物主義者,就算自己把實話跟他說了,他能相信嗎?

更何況,老父親過壽……即便老師相信自己,又能放棄這趟行程嗎?

「沒……沒什麼,我……我就是隨口一問。」

回到宿舍,姜懷波輾轉反側了一夜,終於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天一亮,他就給唐夕打電話,告訴唐夕,後天自己要出遠門。

掛了電話,姜懷波就開始了行動。

現在看來,有些事是很輕易就能做到的,但倒退幾年,姜懷波的準備可以說是全力以赴,充滿了艱辛……

「那……那年頭還不怎麼流行租車。我……我想了半個晚上,只……只能是厚著臉皮,跟一個有錢的同學,借……借他爸的車。」姜懷波比劃著說道,「我……我當時已經考到駕照了。那個同學,也答應借給我,可……可他非要跟……跟我一起去。因為……因為他好事!」

「嗯,然後呢?」我耐著性子問。

我是發現了,姜懷波雖然聰明,但或許是和經歷有關,他的腦迴路似乎很單一。

如果猛不丁打斷他,又或者追問另一個話題,他很可能要進行相當長一段的反射弧,才能把一些事說順溜。

「然後,我……我就和那個同學一起,開著他爸的車,跟著老教授一家人搭乘的火車的……的路線出發了。」

「什麼?」我有點懵,「老教授一家坐火車?你們開車?」

姜懷波點點頭,「對。」

他扭過臉對我說:「你別……別急,有些事,必須得卡在節骨眼上,才……才能改變的。」

我綳著嘴點了點頭,拿出煙點上,使勁抽了一口,瞪眼看著他。

他說的一切,我都能理解,可他說話的方式……我真特麼想一頭撞死,或者一隻手掐著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把剩下的話從他嗓子眼裡掏出來!

「出……出事了。」姜懷波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但神情卻黯然下來……

我心跟著一緊:「出什麼事了?」

姜懷波表情有些木然,眼神發獃,說話卻順暢起來:

「我和那個同學開著車,一直追著火車的軌跡。你也知道,火車道和公路離得有距離的。」

「什麼?」雖然大致知道他話里的含義,可我還是覺得,他現在所說的,絕非那麼簡單。

姜懷波突然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扭過臉看著我問:「你信命嗎?」

我被問愣了,「你……什麼意思?」

姜懷波說:「我和那個同學,是……是提前一天出發的。我們……我們開到那段火車道邊上,停……停了下來,就在那裡等。」

「等那列火車?」

姜懷波沒有回答我,而是不自禁的喘著粗氣。

他突然猛地回頭看著我:「你知道我等到了什麼?」

「你說!」我的情緒也被帶動的極度不平穩起來。

「我本來是想救人……救老師他們。」

姜懷波『咕嘟』咽了口唾沫,面容竟有些扭曲起來。

好半天才又面向我說:「我本來是想救人的,可你知道……知道我後來看見了什麼?」

「不知道。」我只能搖頭。

「我和那個同學,在……在車裡等著火車。火車過去了……」

姜懷波猛地抬高了聲音,揮舞著雙手說:「我只看出來…只要我出現,就會改變一些事。可是……可是我沒想到會是那樣!」

「出什麼事了?」我配合著問。

我發現姜懷波的情緒已經變得不再像先前那麼穩定,而像是陷入一種因為回憶產生的崩潰狀態。

「我以為,只要我出現,整件事就會扭轉局面!我算到了!我去了!」

姜懷波雙手揮動的幅度更大,嗓音卻開始走調,「火車開過去了……我……我看見師姐了!他們都在那列火車上!」

他猛地回頭看向我:「就在我看見她的時候,那扇窗戶里,飛出一樣東西……就砸在我們的車上。」

「是什麼?」

「是頭!」姜懷波一下蹲在地上,抱著腦袋哭道:「是我老師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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