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手術直播間 作者：真熊初墨（連載中）

1442 直播可以，錢就算了

　　「記得，那天吃了他半隻阿白山羊，把他心疼夠嗆，是個小氣巴拉的傢伙。」蘇雲道。

　　「你還記得這事兒呢？」鄭仁笑道，「吃了人家阿白山羊，就不錯了，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吃上。」

　　「現在不行了，開春之後，羊都沒上膘。上次吃的，也就那麼回事。」蘇雲道：「真是要到冬天，北風凜冽吃起來才過癮啊。」

　　話題怎麼轉換到吃上面來了？

　　鄭仁道：「是張衛雨的一個朋友的母親，魏主任去找張衛雨說了，盡快解決問題。能做不能做的，估計有十幾分鐘就差不多了。」

　　「我也去看看。」蘇雲急吼吼的說到。

　　對於心胸外科出身的他來講，遇到一例肺動脈瓣的腫瘤，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別去了，這事兒不能勸。」鄭仁道，「看家裡意思吧。」

　　兩人說著，走出監護室，來到外面的更衣走廊裡。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正在換衣服。

　　「富貴兒，怎麼這麼慢。」蘇雲道。

　　「雲哥兒，這不是正在學漢語麼。」教授道，「後面來的人聽說用漢語教學，都想多少學點漢語。」

　　「太晚了吧。」

　　「沒事兒，有的準備多學幾個月，晚點過來。」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笑道。

　　蘇雲嘆了口氣，自己只想裝逼，卻沒想到對項目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我仔細研究了一下，中文真是博大精深啊。」教授興奮的揮舞著手，說到。

　　「嗯？」

　　「讀喉、舌、唇、齒的時候，感覺都是用相關的人體組織發音。比如說喉……」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開始顯擺自己的收穫。

　　「你試試肛門的肛。」蘇雲興致不高，順嘴懟了一句。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無語。

　　「別鬧，去辦公室等會。」

　　「老闆，我還是想看看和患者家屬交代病情的事兒。」

　　「算了，那就一起去吧。」鄭仁道：「正好我也擔心魏主任交代不明白心外科的手術。」

　　三人出來，外面的交代室裡，見到了張衛雨，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

　　他個子不高，有些偏瘦，眉毛很重，眉心處有一點紅痣。

　　這個叫景方天的男人雖然遇到了大事兒，卻只見沉穩，把心事掩飾的極好。

　　打過招呼後，魏主任道：「鄭老闆，你和景方天交代吧，心外的東西，我實在是不懂。」

　　鄭仁點了點頭。

　　「看片子，我有另外一個考慮，您母親的病雖然是肺栓塞，但起因在於肺動脈瓣的腫瘤。」鄭仁開門見山的說到，拿過旁邊的一張紙，開始在上面畫心臟的圖形。

　　景方天也不說話，而是沉默的聽著。

　　鄭仁從體外循環講到下濾器，隨後講到怎麼做手術，切開心包，肝素化、探查肺動脈主幹，要是有栓子的話就取出栓子，要是沒有就切除腫瘤。

　　因為蘇雲這貨在一邊，鄭仁沒敢直接肯定的說就是肺動脈瓣腫瘤。

　　留下了還有栓子的可能。

　　景方天眼睛都不眨的看著解剖圖，單單這份素描的水平，就很高了。

　　蘇雲對鄭仁的素描比較感興趣。

　　解剖結構真熟悉啊！這是多少大體老師喂出來的怪胎？蘇雲心裡感慨。

　　心胸外科的瓣膜手術，以二尖瓣、三尖瓣、主動脈瓣為主，肺動脈瓣很少有問題，手術風險也更高。

　　可是鄭仁還沒做手術，光是畫了局部解剖的素描圖，給景方天講解手術過程，蘇雲就判斷手術必然能成。

　　對局部解剖熟練到這種程度……鄭仁這貨到底上學的時候解剖了多少大體老師？

　　還是說他大半夜撬開裝滿大體老師的儲藏庫，在裡面蹲了幾個月？

　　最後被學校發現，被開除學籍？嗯，也有可能。

　　蘇雲腦海裡開始琢磨起亂七八糟的事情。

　　即便講解的不是特別詳細，但鄭仁也足足用了10分鐘的時間。

　　「鄭老闆，您給我一句實話，手術有成功的可能麼？」景方天見鄭仁說完，沉聲問道。

　　鄭仁微微猶豫了一下。

　　「鄭老闆，都是自己人，我和張哥是多年過命的交情。」景方天坦言：「您不用瞞著我，實話實說就行。我母親也是一名醫生，循環科的。」

　　哦，是自己人。

　　「我雖然不是搞醫的，但這幾天對病情也有了些瞭解，諮詢了老家的朋友和這面三甲醫院的教授。要是肺動脈瓣有問題，怕是人很難救回來吧。」

　　「是。」鄭仁道：「很難，希望極低。」

　　景方天低頭，沉默少許，說到，「但畢竟是有希望。」

　　鄭仁知道，現在已經到了患者家屬天人交戰的時候。怎麼選擇，只在他一念之間。

　　沒有勸景方天，即便鄭仁在系統手術室裡，足足用了44天的手術訓練時間。

　　不做手術就不做了，患者家屬這時候的判斷，還是不要誤導的好一些。

　　林格坐在一邊，心裡琢磨好像忘了一件事兒，他一直在皺眉沉思。

　　整個交代室裡，氣氛有些壓抑。

　　「鄭老闆，我信你。」景方天道：「那就做吧，怎麼也是個希望不是。」

　　最後，景方天拿定主意。

　　「要是經濟上有困難，可以做直播手術，費用方面，有一家醫療……」

　　「鄭老闆，我母親簽過器官捐獻的協議。」景方天勉強咧嘴，算是笑了一下。但笑容淒慘，比哭都難看，「說實話，我不喜歡，但為了我母親的願望，可以直播。錢，就算了。」

　　說著，他站起來，伸出雙手。

　　鄭仁很鄭重的站起來，和他雙手緊握。

　　「鄭老闆，拜託了！」景方天身材瘦小，但手上的力氣十足。

　　像是他沉重的心情。

　　鄭仁點了點頭，沒說話。

　　這時候說什麼都是虛的，自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在這個世界上，能練習肺動脈瓣手術1000小時以上的人，除了自己就沒別人了。

　　為了這台手術，自己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景方天能同意，鄭仁有些欣慰。

　　畢竟，還有一線生機。

　　「蘇雲，準備手術吧，讓老賀下來和監護室的醫生送患者上去。」鄭仁道。

　　「好，是雜交手術室，要披著鉛衣做？」

　　「嗯。」

　　「那只能叫趙雲龍了。」蘇雲拿起手機，開始撥打電話。

1443 向上抹零（盟主藍之秋路加更5）

　　林格忽然想起來，自己剛剛一閃而過的念頭。

　　鄭老闆要做心胸外科的手術，而他的執業證上沒有相關專業的執業資格。

　　水平是一方面，但必要的程序還是走的。

　　要不然，被人拿出來說事兒的話，就不好了。畢竟手術是要直播的，林子大了，什麼鳥沒有？

　　自己沒本事治病救人，站在一邊說怪話甚至拆台的人多了去了。

　　而且手術成功，可能沒什麼隱患。這種全世界都沒有一例成功過的手術，一旦失敗，再讓人揪出來沒有執業證的事兒。

　　他馬上快步走出交代室，找了一個僻靜的地兒，想了想。

　　沒有直接和袁副院長匯報這件事情，而是先打通了葉慶秋的電話。

　　……

　　鄭仁和蘇雲、魯道夫‧瓦格納教授來到更衣室。

　　「鄭老闆，肺動脈瓣的手術，您這個……」魏主任有些感慨，不知道該怎麼描述。

　　能有這份感慨的，都是水平很高的人。

　　水平越是高，就越知道這手術難做。

　　「手術難度的確是很大，但不做的話24小時之內人就沒了。」鄭仁說到：「蘇雲，小馮打電話了麼？」

　　「打了，這就到了。」

　　「體外循環機器準備好了麼？」

　　「老闆，作為一名完美無瑕的助手，覺得你很囉嗦。」蘇雲一邊換衣服，一邊面無表情的說到。

　　好吧，你贏了。

　　門鈴響，聽到外面值班的大媽打開門。

　　隨後馮旭輝的聲音傳了進來。

　　「劉姐，您瘦了啊。」

　　雖然要做一台巨大的手術，鄭仁心情有些忐忑，可是聽到馮旭輝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笑了。

　　小馮挺會說話啊。

　　「趕緊滾進去！」管理鑰匙的大媽雖然知道是假話，卻特別開心。

　　「請問鄭老闆上了麼？」另外一個人問道。

　　聲音有點遠，估計是在外面。

　　「鄭仁！找你的。」更衣室的大媽和鄭仁很熟，在做研究的那次來帝都的時候，大媽就認識鄭仁了。

　　直接直呼鄭仁全名的只有三個人——這位大媽，老潘主任和謝伊人。

　　「來了來了。」鄭仁哪裡敢得罪看守手術室更衣室的大媽，這裡看著不要緊，其實隨隨便便就能讓自己不舒服一整天。

　　「劉姐，怎麼了？」

　　鄭仁瞄了一眼，見是張衛雨。

　　他站在更衣室外招手，馮旭輝知趣的推了劉曉潔一把，讓她取了鑰匙去女更衣室換衣服。

　　這是術前要給紅包，雖然知道鄭總不缺這份錢，但守在這裡，總歸是不好。

　　鄭仁披上一件外衣走出去，問道：「張總，怎麼了？」

　　「鄭老闆，小景的一點心意，他心裡亂，也怕您不收，就托我給您送來。」說著，他抬起手，把手裡拎的一個小箱子塞到鄭仁的手裡。

　　鄭仁有防備，沒接。

　　「張總，您這就太客氣了。」鄭仁搖頭，道：「患者送了麼？」

　　「剛送，還得一會能上。」張衛雨顯然對整個流程很熟悉，他說到：「鄭老闆，您別客氣，只是一點小心意。」

　　鄭仁依舊推辭。

　　「老闆，先在門口等一下，秦唐找你。」蘇雲的聲音在裡面傳出來。

　　「好。」鄭仁和張衛雨推搡著、爭執著。

　　很快，秦唐大步從走廊的一端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兩個保鏢。

　　見鄭仁和張衛雨正在爭執，那個黑色的小箱子……

　　秦唐微笑，也知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但這面要上手術，自己還有事兒，乾脆直接走過去，道：「鄭老闆，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你爺爺怎麼樣？」鄭仁藉機略用力，把張衛雨推到一邊。

　　張衛雨見秦唐相貌堂堂，帶著一股子頤指氣使的富貴人家的氣質，微微一怔。

　　開飯店的，做買賣的，察言觀色很重要。

　　他沒有當著秦唐的面和鄭仁爭執，拎著小提箱站到了一邊。心裡有些詫異，鄭老闆勁兒怎麼這麼大？

　　「鄭老闆，我爺爺已經清醒，現在看，沒有任何問題。」秦唐精神很好，情緒飽滿，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樣子。

　　「那就好。」鄭仁早就知道是這樣，淡淡說道。

　　「鄭老闆，這是轉賬的收據，錢直接轉到您慈善基金的賬戶裡了。」秦唐取出一張收據，恭恭敬敬的交給鄭仁，「換成歐元，我爺爺做主，抹了零頭。」

　　嗯？怎麼還抹零呢？

　　鄭仁微微皺眉，看了一眼，上面寫的是2000萬歐元。

　　汗，原來是往上抹零，這個說法有點意思。

　　張衛雨站在一邊，看到收據上的數字，眉頭微微一顫，手裡的小提箱似乎變的輕飄飄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鄭仁裡面還等著手術，雖然這裡是912，不是西林鎮人民醫院，但是他吃了一次虧學一次乖，還是準備早點上去看一眼。

　　「這是應該的。」秦唐深深鞠躬，隨即站起來，笑道：「鄭老闆，我明天回香江處理一點業務，隨後就回來。」

　　「回來？」

　　「跟隨5G的腳步，想分一杯羹。爺爺讓我負責鵬城和帝都的5G項目，鄭老闆，以後還請多多關照。」秦唐客氣的有些卑微。

　　「好說。」

　　秦唐知道鄭仁忙，便直接走了。

　　鄭仁和張衛雨招呼了一聲，連忙進了手術室。

　　張衛雨看著手術室關閉的大門，恍惚了很久，臉上才露出一絲苦笑。

　　鄭老闆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厲害。

　　香江？剛剛是哪家的少爺？出手就是2000萬歐元的紅包，還直接打到慈善基金裡去。

　　連稅都不用交。

　　自己這個「大紅包」似乎真的拿不出手了。

　　鄭老闆可以啊，難怪912的魏主任毫不猶豫相信了這面的診斷。

　　醫療上的事情，萉垟的張衛雨不懂，但他是做生意的人。給多少錢，做多少錢的事兒。

　　香江的大富豪屁顛屁顛上門把收據給鄭老闆送來，先不說多少錢……MD，2000萬，還是歐元，這麼貴的會診費麼？

　　光是送收據，就值得深思了。

　　這東西都是財務走賬，根本不用送收據之類的憑證。萉垟的張衛雨知道，那個小夥子來，只是為了在鄭老闆面前刷個臉。

　　2000萬歐元，只為了刷臉。

　　看樣子那半隻阿白山羊也不算是浪費。

1444 人情做的踏實

　　鄭仁拿著收據回到更衣室，把收據隨手收進櫃子裡。

　　蘇雲已經去做準備了，自己上台、手術就可以。肺動脈瓣的手術，沒想到在有生之年真的會遇到。

　　這種手術難度極大，風險極高，鄭仁都有些頭疼。雖然在系統手術室裡連續成功了3例，但是手術完成度都不是特別高。

　　最高的一次也只有96%。

　　和以往的手術截然不同。

　　鄭仁知道，這是因為手術太複雜，自己在系統手術室裡沒有助手的原因。手術完成度能到96%，只能說是自己水平特別高。

　　嘿嘿，這絕對不是自誇。

　　回到現實，鄭仁心裡躍躍欲試。

　　和系統手術室不一樣的是，在這裡，有專業的團隊配合自己。無論是小伊人、蘇雲、趙雲龍還是麻醉師老賀，幾乎能算是國內醫療界一等一的力量了。

　　他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向手術室。

　　走廊裡，就聽到《好運來》的歌聲和蘇雲抗議聲的聲音。

　　「老賀，我忍你忍了好久了！」

　　「蘇醫生，別介。」老賀嬉皮笑臉的說到：「這是鄭老闆點的歌，你要是不喜歡聽，我放小點，當背景音樂。上次做縱膈膿腫的手術的時候，不是挺好的麼？」

　　「能不能換首高亢大氣的？我就問你敢不敢！」

　　「不敢。」老賀道：「蘇醫生，體外循環的設備準備完了，到時候我讓你看看什麼是最專業的體外循環醫生。」

　　「都不一定用。」蘇雲鄙夷的說到：「阻斷肺動脈瓣附近血管，只要能2分鐘內完成手術，就完全沒必要用體外循環。還得心臟停跳，這是一種很落後的科技手段了。」

　　體外循環，在10年前主要在冠脈外科手術中應用。

　　但是隨著介入手術的出現，冠脈的外科手術越來越少。而且外科醫生的技巧也與日俱增，心臟不停跳的情況下做血管吻合，是一名成熟的主刀醫生必須的。

　　所以老賀一身的本事，一身屠龍絕技，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

　　在912，至少有1年沒人做體外循環下的手術了。今兒聽說鄭老闆要在體外循環下做肺動脈瓣腫瘤的手術，老賀差點沒樂瘋了。

　　這是自己最擅長的領域，一定要讓鄭老闆見識到自己真正的水平！

　　「鄭老闆，等等，等等。」林格的聲音傳過來。

　　鄭仁回頭，見林格一邊系口罩的帶子，一邊快步趕了上來。

　　「林處長，快下班了吧，怎麼還來手術室？」鄭仁有些詫異。

　　「鄭老闆，剛和袁副院長打了個招呼，您這手術資質有問題。」林格準備小拿一把鄭老闆，但太多的他也不敢做，真要弄巧成拙，可就不好玩了。

　　看鄭仁楞了一下，他馬上笑著解釋。

　　「袁副院長說，他去部裡面給您申請相關手術的權限問題，比如說心胸外科、泌尿外科執業證的事兒。」

　　「呃……用考試麼？」鄭仁問到。

　　「不用，就像是介入手術的資格問題一樣。袁副院長親自跑這件事兒，可要比孔主任給你辦介入手術資格容易多了。」

　　「不違規吧。」

　　林格心生一股無奈。

　　您老人家心裡一點逼數都沒有麼？

　　一個普外科醫生，先做介入手術，甚至介入手術的術式獲得了諾獎推薦，都沒有手術資格。要不是保健組任務……

　　算了，人情已經做了，那就踏實點。

　　「不違規，您的水平有目共睹。」林格眼睛眯起來，說到。

　　「林處長，謝謝，謝謝。」鄭仁很誠懇的說到，「您能幫我想著這事兒，真是太感謝了。我琢磨過，從前不準備上心胸的手術，覺得把TIPS手術做好就可以了。但遇到了不是……」

　　林格覺得心裡舒服多了，鄭老闆知道自己的心血就可以。這人水平高，卻不是那種無視身邊所有人的那種貨色，似乎還不錯。

　　「主要是我琢磨今兒手術直播。

　　要是在咱們912里，怎麼做都沒事兒。就是上去搭把手，誰能說啥？但直播麼，肯定有人挑毛揀刺的。」林格說到這裡，就頓住了，隨即笑了笑。

　　「鄭老闆，手術有把握麼？」

　　「應該還好。」鄭仁道：「老賀的水平怎麼樣？」

　　「實話實說，咱們醫院心胸略差一點。從前搭橋手術不多，所以沒有專門的體外循環師，都是老賀和幾個麻醉師學的。後來搭橋手術越來越少，他好久都沒做體外循環了。」

　　鄭仁想想，這也是事實。

　　「不過當時老賀的技術水平是很高，也不知道手生了沒有。」林格道。

　　兩人一邊聊一邊進了手術室。

　　謝伊人已經刷完手，站在器械台邊開始清點器械數。

　　患者的麻醉已經結束，蘇雲正在消毒。

　　「鄭老闆，來了！」老賀興高采烈的打招呼。

　　「嗯。」鄭仁笑笑，看了一眼心電監護，血氧飽和度還是很低，不到90%。

　　手術要抓緊時間。

　　鄭仁這次沒有看片子，患者的片子看不看的也沒有意義，雙能CT的重建在自己腦海裡。

　　這是一次急診搶救手術，越快開台越好。

　　「老闆，我什麼時候開始？」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問到。

　　「現在開始吧，你和老柳做，我看著就行。」鄭仁道。

　　只是下個濾器，完全不用出手，鄭仁把其他人攆出去，除了教授和柳澤偉外，只留了自己和老賀。

　　畢竟是全麻患者，還有肺動脈栓塞的症狀，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搶救，麻醉師是必須要留下來的。

　　老賀覺得這是自己和鄭老闆最親密的時候，身上幾十斤的鉛衣都輕了許多。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開始手術，速度很快，鄭仁一邊做著外科手術的準備，一邊看著屏幕。

　　12′22〞後，濾器下了進去。

　　「老闆，我下去等著？還是在台上等著？」教授問到。

　　「下去吧，手術沒5個小時很難下來。」鄭仁道：「你們要是想回去休息就回吧，取濾器，我自己來就行。」

　　柳澤偉心想，誰這麼沒眼色，這時候回去。老闆做一台罕見的肺動脈瓣腫瘤手術，正是捧哏的好時候。

1445 電鋸驚魂

　　「蘇雲，老趙，穿鉛衣了吧。」鄭仁問到。

　　「穿了。」

　　鄭仁點了點頭，直接去刷手。

　　其實濾器下進去後，一般情況下來講是不會踩線的。但鄭仁也是怕出現意外情況，在系統手術室裡，出現過很多次意外。

　　穿幾十斤的鉛衣做手術，可是體力活。但對蘇雲和趙雲龍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回來穿好衣服，胡豔徽給戴上直播的眼鏡，手術正式開始。

　　鄭仁取胸骨正中切口，切口起自胸骨切跡稍下，達劍突下約5cm。

　　沿正中用電刀切開胸骨骨膜，分離胸骨切跡達胸骨後；然後解剖劍突及分離胸骨後間隙。切除劍突後，鄭仁沉聲道：「電鋸。」

　　單獨消毒後的電鋸早已經準備好，謝伊人把電鋸交給鄭仁。

　　調試了一下，嗡嗡嗡的聲音在手術室裡迴蕩著。

　　「好久沒在心胸的手術裡聽到這聲兒了。」老賀有些感慨。

　　「以後會越來越少的。」鄭仁把電鋸的頭部塞到劍突下剝離出來的位置裡，向上緊緊貼著胸骨，說到，「介入手術，會完成所有心胸外科的手術，這是未來的大趨勢。」

　　趙雲龍有些不服氣。

　　「還有心臟移植、主動脈弓置換。」

　　「老趙，你這是抬槓。」鄭仁眼睛彎了一下，一邊把電鋸又往上提了提，以免對患者縱膈內的組織造成過多的損傷，一邊道：「心臟移植，不是什麼大手術。主動脈弓……10年之內，1型的就可以用介入手術下相關支架的手段解決了。」

　　這是人話麼？心臟移植不是什麼大手術？

　　要不是眼前站著的是鄭仁，

　　要不是他手裡拿著電鋸……

　　趙雲龍都想直接罵人了。

　　嗡……

　　電鋸開始鋸胸骨。

　　胸骨骨質被鋸開，不斷有血珠和白色的骨質碎屑迸濺出來。

　　趙雲龍和蘇雲兩人在胸骨上虛虛的拿著白色無菌紗布阻擋迸濺出來的東西。

　　「老闆，你這是看不起我們心胸啊。」蘇雲不悅，「肺移植，我怎麼就不信你能用介入手術做？」

　　「別總提移植的事兒，沒意義。」鄭仁手持電鋸，鋸開胸骨的速度並不快，手很穩。電鋸頭高頻率的和胸骨碰撞產生的顫動，並沒有影響到他握著電鋸的雙手的穩定性。

　　「像是冠脈搭橋手術瀕臨被淘汰一樣，以後除移植類手術都會微創化。學不會微創手術，就會被淘汰。」

　　電鋸的聲音戛然而止，鄭仁接過蘇雲遞來的無菌紗布，簡單擦拭了一下電鋸頭上的不凝血和碎骨片，把電鋸交給謝伊人。

　　伸手，電凝出現在手上。

　　切斷的骨膜處用電凝止血，二十幾個點，啪啪啪的就完成了。一股子焦糊的味道瀰散，蘇雲和趙雲龍毫不停留，已經要了骨蠟，開始均勻塗抹在胸骨骨質上。

　　鋸胸骨，骨膜出血用電燒止血。骨質，只能用骨蠟塗抹止血。

　　「鄭老闆，電鋸驚魂看過沒？」

　　「看過，除了第一集之外，都不是很喜歡。」鄭仁道。

　　「老闆，我COS過電鋸驚魂。嗯，是手術的靈感。但有時候怕玩的太H了，手術的時候控制不住，就開始COS猛鬼街的弗萊迪了。」蘇雲一邊塗抹手裡的骨蠟，一邊說到。

　　「沒玩過，覺得沒什麼興趣。你不會把那種機器按在自己腦袋上了吧。」鄭仁用撐開器撐開胸骨，鈍性分離，顯露心臟。

　　「怎麼會，我又不傻。」蘇雲道。

　　術野中，心臟砰砰砰跳動著。蘇雲伸手進去，用手指探了一下，道：「心臟缺血缺氧，搏動的力氣很弱。」

　　「抓緊時間，別聊了。」鄭仁道，一伸手，柳葉刀拍在手上。

　　縱行正中切開心包，上達升主動脈反折部，下達膈肌，切口下段向兩側各切一側口，方便暴露術野。

　　之後鄭仁將心包切緣縫合在雙側胸骨外的軟組織上，這樣的話可以讓助手省點事兒。

　　手術很大，不光是術者，即便是助手也要特別忙，六隻手也不嫌多。

　　打開心包後，鄭仁開始做第一步的探查。

　　探查的對象主要是主動脈、肺動脈、左右心房、左右心室、上下腔靜脈和肺靜脈。

　　目的是探查這些位置大小、張力以及是否有震顫，還要檢查是否存在左上腔靜脈及其他心外可以發現的畸形。

　　雖然在系統手術室裡，鄭仁做過不知道多少次檢查了，但在現實世界裡，鄭仁還是再一次確認、檢查。

　　絕對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大意！

　　手術很標準，過程流暢，任何細節都沒有遺漏。

　　蘇雲與趙雲龍這兩個能獨立拿起心胸外科大手術的傢伙做助手，讓手術速度憑空快了一大截。

　　鄭仁伸手摸了摸肺動脈瓣附近的組織，道：「你們摸摸。」

　　說話的口吻，像是老教授帶著查房的時候，讓學生體驗一下某某疾病的觸診。

　　「摸到什麼了？」蘇雲好奇，手裡止血鉗子敲在趙雲龍的橈骨徑突上，趁著他縮手的瞬間，右手食指搭在肺動脈瓣附近的組織上。

　　沒有用力，只是一搭，蘇雲就明白了。

　　「穩了！」蘇雲道。

　　「什麼穩了？」老賀看的心急。

　　這兩個人在手術台上打啞謎，這是一種很沒道德的事情。

　　「患者診斷明確，是肺動脈瓣腫瘤，絕對不是大型的栓子。」蘇雲笑眯眯的說到。

　　他縮手，趙雲龍把手指搭上去。

　　「嗯，有搏動，質軟，是機體組織，考慮肺動脈瓣腫瘤可能性大。」趙雲龍說的比較多，比較詳細，看樣子是習慣於多說兩句，讓手下的醫生記住，好下去之後寫手術記錄。

　　但說完後，趙雲龍意識到，在手術台上的幾個人，最下級的醫生竟然是特麼自己！

　　要寫手術記錄，也只能自己寫。

　　指著蘇雲寫，他肯定得和自己翻臉。

　　MD，趙雲龍心裡暗暗罵了一句。

　　……

　　……

　　註：我一個朋友，動脈導管未閉。二十年前和他說，我仔細描述了電鋸鋸開胸骨的過程，把他嚇慘了。

　　十幾年前，告訴他有微創手術，打三個眼就能完成。

　　十年前，告訴他用介入手術，從脖子或是手腕，或是……開玩笑說，隨便什麼動脈，導絲導管下進去，傘一打開手術就結束了。

　　但那個慫貨還是不敢做。

1446 做手術，撒狗糧，太沒道德了

　　「老賀，準備體外循環。」鄭仁又往下摸了摸，和系統手術室的感覺一樣，心裡穩了許多。

　　老賀應了一聲，把手機的計時器打開，放在手邊，匆忙準備著體外循環的配件。

　　「鄭老闆，濾器的位置在哪？」柳澤偉見老賀開始準備無菌管道，趁著這個時候，詢問到。

　　其實他不是好奇，這時候是捧哏的絕佳機會，錯過了真的挺可惜的。

　　「肺動脈瓣下方5cm左右，可能會因為有肺動脈瓣腫瘤，血流速度減慢，出現血栓。」鄭仁道：「富貴兒濾器下的不錯。」

　　教授在一邊嘿嘿笑了笑。

　　鄭仁只是隨口解釋了一句，他沒有忘記，這是一台直播手術。

　　先用止血鉗子將主動脈和肺動脈間的間隙分開，給升主動脈套帶。

　　牽拉升主動脈上的帶向左，顯露上腔靜脈內側。

　　隨後鄭仁一伸手，道：「直角……」

　　話沒說完，直角鉗子拍在手心裡。

　　因為要做體外循環，鄭仁擔心謝伊人跟不上操作步驟。

　　但沒想到小伊人竟然依舊熟練，他抬頭，衝著小伊人彎眼，微笑了一下。

　　等待他的是一雙笑眼。

　　四目相對，鄭仁忘記了還在直播。

　　觀看手術直播的醫生們瞬間就爆了！

　　做手術，撒狗糧，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闆，直播呢。」蘇雲提醒道。

　　「……」鄭仁低頭，再次看向術區。

　　剛剛一個瞬間，不知道多少看手術直播的醫生親眼目睹。

　　這是多少外科醫生的夢想，有一個溫婉可人的器械護士，兩人心意相通。

　　手術做的不如術者也就算了，人家還有個好器械護士，竟然還衝他笑！

　　這一波狗糧撒的，世界各地的怨念直衝天際。

　　鄭仁不知道觀看直播的醫生都想什麼，他用直角鉗沿上腔靜脈內側繞過其後套帶。用同樣方法用下腔套帶鉗繞下腔靜脈套帶，作為備用。

　　「老賀，準備好了麼？」鄭仁問到。

　　「好了，隨時開始。」老賀沉聲道。

　　這台手術，他把狀態調整到最佳水平，要在鄭老闆面前表現一下自己。

　　機會難得，稍縱即逝。

　　得到老賀的回覆，鄭仁沒抬頭。

　　一伸手，持針器拍在手心裡。與此同時，老賀點下了計時器的按鈕。

　　在升主動脈的遠端，用7號線作兩個同心荷包縫合。

　　荷包縫合的手法極為細膩，小針只穿透血管外膜，卻不穿透血管，把7號線縫在主動脈的外膜周圍。

　　「老闆，我還以為你要用顯微鏡。」蘇雲道。

　　「不用，主動脈多粗啊，用顯微鏡時間長了，我擔心我前庭神經受不了。」鄭仁道。

　　這是鄭仁的弱點，坐過山車會頭暈目眩。顯微手術，微微一動，眼前的視野和過山車一樣，視野迅速的變換。

　　雖然沒有那種忽上忽下的感覺，但鄭仁卻儘量避免過多的顯微手術時間。

　　趙雲龍沉默看著鄭仁在主動脈外膜留下荷包線，沉默了下去。

　　自己做過類似的操作，哪次不是小心翼翼的？

　　雖然主動脈很粗，但外膜和主動脈干之間的縫隙小的令人髮指。稍不小心，血就噴出來。

　　雖然不至於死人，但止血特別費事，手術時間被無限期的延長。

　　看鄭老闆的操作，舉重若輕，剛剛的難點在他手下根本不是什麼難點，只是普通的操作罷了。

　　趙雲龍本來還在擔心鄭仁的體外循環手術水平怎麼樣，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大概。

　　水平，比自己強了一個幾何數級。

　　鄭仁留的荷包線開口左右各一。

　　他將荷包線套入止血器，準備在插管時止血和固定用。

　　將荷包中央部分的外膜切除。

　　「肝素，3mg/kg。」鄭仁道。

　　「早準備好了。」老賀道。他知道鄭老闆是擔心自己手生，但這種詳細的囑咐，明顯有些看不起人麼，老賀心裡嘟囔了一句。

　　鄭仁笑笑，隨後向右心耳注入肝素後，用柳葉刀刃刀在荷包中央切一略小於動脈插管口徑的切口，退出刀刃的同時將動脈插管送入升主動脈切口內。

　　與此同時，蘇雲立即收緊兩個荷包線的止血器，並用粗絲線將動脈插管與止血器固定在一起。

　　最後將動脈插管固定在切口邊緣或撐開器的葉柄上，將插管與人工心肺機連接。

　　和這一步操作類似，鄭仁隨後在右心耳和右心房各縫一荷包線，套上止血器。

　　然後切口，插入上下腔靜脈插管，收緊止血器。

　　用粗絲線圍繞插管結紮切口以下2～3mm的心耳和心房壁，並用此結紮線固定上下腔插管以防滑脫。將上下腔插管與人工心肺機連接。

　　老賀一邊看著手術台上的操作，一邊觀察著時間。

　　他做過的體外循環，至少有幾百例。體外循環師從建立體外循環的過程，就能判定出術者的手術水平。

　　3′12〞……

　　這是一個令人髮指的時間。

　　從前的記錄是多少來著？雖然沒有做完，但老賀確定，鄭老闆穩穩的就能破了全國記錄。

　　當然，這個記錄，並沒有官方認證。

　　帝都、魔都大型三甲醫院的體外循環師們有一個群，在群裡面，大家記錄下來各自醫院大牛們建立體外循環的時間。

　　有對比才有傷害。

　　反正傷害的也不是他們。要是哪個主刀醫生事兒特別多，還認為自己水平高，可以直接拿數據懟人。

　　老賀心中得意，但他沒有笑，而是瞄了一眼計時器上的時間，便投入到工作中。

　　怕是以後別人再做體外循環，就只能老老實實、和和氣氣的開開車，說說小段子。有這個數在這裡，誰還敢耍大牌？

　　還要不要臉了？！

　　鄭老闆的手速太快，而且極其穩定。

　　自己稍不注意，就會耽誤手術進程。不過老賀心裡得意，也就是自己，換其他人，這時候已經開始耽擱手術了。

　　也不知道鄭老闆能不能意識到自己的價值，老賀心裡想到。

　　什麼雙胞胎姐妹花，她們能穿著鉛衣進手術室麼？她們能這麼熟練的做體外循環的配合麼？

　　不可能！

　　鄭仁不知道老賀在想什麼，他在沉默的做著手術。

1447 深低溫

　　鄭仁在升主動脈根部前側外膜作一褥式縫合，將其套入止血器。

　　隨後把冷心停搏液灌注針頭排盡氣體後刺入褥式縫合線的中央部位進入升主動脈內。

　　抽緊止血器，將插管和止血器用粗線固定在一起。將插管與灌注裝置連接。

　　「鄭老闆？下步做什麼？」老賀提前問到。

　　「左房。」

　　「好咧。」

　　手術的下一步，有兩種選擇。

　　左房引流或是左室引流。

　　沒有什麼優缺點，只有適不適合。對於體外循環師而言，左房和左室引流略有不同，老賀在用自己的專業細節向鄭老闆炫耀。

　　我肯定要比雙胞胎姐妹花更適合！鄭老闆，你看看我，看看我！

　　看這裡，看這裡！

　　鄭仁聽不到老賀心裡的吶喊，只是覺得手術做的比自己一個人在系統手術室裡順當太多了。

　　他在右上肺靜脈根部與左房的連接部作一大的褥式縫合，套以止血器。

　　在褥式縫線圈內切一小口後，將左房引流管插入左心房，收緊止血器，並用粗絲線結紮，把引流管與止血器固定在一起，把引流管與人工心肺機連接。

　　做完所有操作後，鄭仁再一次檢查所有管道及其連接，查無錯誤，肯定各通道沒有任何障礙，開始體外循環。

　　老賀在開始體外循環的瞬間，狂飆手速。

　　雖然知道已經穩穩的第一了，但是他想要留下一個別人無法超越的數字。

　　從前912的心臟手術做的不多，術者的水平也都一般，所以老賀在群裡面沒有地位。

　　雖然是聊天打屁的群，但水平高的人，隱隱就有一定的權威。

　　搞技術的人，都有類似的通病。雖然只是一個聊天、交流的群，也不能免俗。

　　這次一定要爭口氣，老賀時不時的瞄一眼定時器。

　　雖然爭這口氣完全沒意義，和以前還在做停跳的心臟搭橋手術完全不一樣。

　　可是即便以後體外循環退出歷史舞台，自己也算是在國內的手術界……甚至是世界的手術界留下了一個記錄！

　　5′05〞！

　　當他看到這個數字後，自己都有些恍惚。

　　從前最高紀錄是9′22〞，鄭老闆的手術竟然把建立體外循環的時間大幅度提升了將近一倍！

　　真特麼的，這是人幹的事兒麼？

　　老賀看到時間後，右手握拳，猛的揮舞了一下。

　　成了，這肯定是世界紀錄！

　　雖然沒有人認可，但在自己心裡，這就是世界紀錄！

　　術後再去群裡面炫耀吧，現在還是專心給鄭老闆配台吧。行百里者半九十，可一定要給鄭老闆留下一個好印象。

　　前外別一個大意，前功盡棄。

　　雙胞胎姐妹花，那麼強大的對手，自己壓力山大啊，老賀謹慎的從患者頭位觀察鄭仁手術的進程。

　　在體外循環數分鐘後，鄭仁阻斷上、下腔靜脈，進入完全體外循環。

　　這時候上、下腔靜脈血液完全經插管流入人工心肺機，不流入右房。

　　同時進行血液降溫。

　　老賀不斷的匯報著血液溫度。

　　36℃……

　　35℃……

　　32℃……

　　在全身溫度降到30℃的時候，鄭仁提起升主動脈套帶，用主動脈阻斷鉗，阻斷升主動脈。

　　蘇雲立即由主動脈根部的灌注管灌入4℃冷心停搏。趙雲龍在同一時間在心臟表面用4℃冰鹽水或冰屑降溫，以使心髒迅速停搏。

　　鄭仁很滿意。

　　的確比在系統手術室裡的手術速度快了很多。

　　有兩個牛逼到能主刀做1型主動脈弓置換手術的醫生當助手，有老賀這種又能麻醉、又能體外循環的麻醉師、關鍵是還有小伊人在。

　　不說別的，小伊人眉眼彎彎的笑一笑，昨天一夜沒睡、只在飛機上補覺的疲憊便一掃而空。

　　與此相比，系統手術室裡的體驗極差。

　　阻斷升主動脈後，老賀凝神開始不斷匯報各種數值。

　　體外循環，難度相當大，稍有不注意，患者就一睡不醒了。

　　「動脈壓，70mmhg。」

　　「中心靜脈壓9釐米水柱。」

　　「體溫，27攝氏度。」

　　「老賀，體溫再降一點。」鄭仁低頭看著術區，一邊和老賀交流。

　　一般情況下，體外循環下的體溫維持在28攝氏度左右就可以了。

　　但是術者要是判斷手術很難，術程特別長，會讓體外循環師把體溫再降下去一些。

　　「多少？」老賀問道。

　　「深低溫，15攝氏度吧。」鄭仁道。

　　老賀凜然。

　　心臟停搏液促使心髒停搏，迅速停止心臟一切生物電機械活動，有利於保存心臟能量儲備。

　　輔以心臟局部深低溫，可進一步減少心肌能量及氧的消耗，減少二氧化碳、氫離子和氧自由基等有害物質的蓄積。

　　深低溫，意味著手術時長要超過3小時。

　　他馬上開始操作儀器，把溫度降下去。

　　「心肌溫度，15攝氏度。」老賀道。

　　「夠了。」

　　「流量，50～60ml/kg。」

　　「老賀，看一眼血氣值。」鄭仁手裡拿著鈍剪子，開始游離肺動脈段，嘴裡和老賀交流著。

　　說話沒有耽誤鄭仁手上的操作，手術做的相當之精細。

　　體外循環開始運轉後，患者體溫降到25攝氏度以下，心肌溫度也降到15攝氏度，鄭仁先觀察冠脈。

　　冠脈沒問題，鄭仁便開始游離肺動脈。

　　肺動脈瓣位於右心室和肺動脈之間，抑制射入肺動脈的血流反流回右心室。

　　心臟有兩個房室瓣和兩個大動脈瓣。

　　肺動脈瓣屬於大動脈瓣之一，為3個半月瓣。瓣葉和瓣環都比較薄弱，瓣環和右室漏斗部肌肉相連，與三尖瓣沒有直接纖維性連續。

　　到重頭戲了，鄭仁微微一頓，深深吸了一口氣，屏氣凝神，開始切開肺動脈。左、右瓣交界的位置。

　　落刀的時候，鄭仁特別小心，前所未有的小心。

　　他知道如切透肺動脈壁可能傷及主動脈，而且該處位置很深，難以止血。

　　柳葉刀輕輕一點，隨後用止血鉗子一層一層的分離。

　　依舊是最小號的止血鉗子，鄭仁的手指伸不進去，只能靠摸。

　　到這裡，他依舊沒有用顯微鏡。

　　此時，助手就比較閒了。蘇雲卻沒有說話，而是專心致志的看著鄭仁分離肺動脈。

1448 冥冥之中的對手（盟主張子木-加更1）

　　切開、游離後，鄭仁到血管內膜就沒有繼續打開肺動脈，而是準備順著血管內膜開始游離。

　　「老賀，顯微鏡。」鄭仁沉聲道。

　　老賀連忙給鄭仁戴上顯微鏡。

　　這段，必須開始顯微手術。如果能順著血管內膜把腫瘤剝離下來，手術就成功了。

　　要不然……只能置換人工的肺動脈血管。

　　這也是一條路，要是讓趙雲龍或是蘇雲選擇的話，他們會選擇置換血管，而不是戴著顯微鏡一點點游離。

　　直接置換血管的好處在於操作相對而言要簡單一點點。

　　但是術後比較麻煩，縫合處滲血之類的併發症足以讓一名心胸外科的術者和ICU的醫生一同得上重度焦慮症。

　　但是游離血管內膜……手術難度太大。

　　也就鄭老闆戴著顯微鏡能做，一般的心胸外科醫生絕對不會去用這種術式來解決問題。

　　「老賀，血氣分析出來了麼？」鄭仁試了試顯微鏡的方向，沒有問題，準備開始游離腫瘤前，問道。

　　「氧分壓，20.6kpa；pvo2：4.3kpa；ph7.4。二氧化碳分壓：5.1kpa。」老賀馬上說到。

　　數值正常，患者基礎的身體素質還是不錯的。

　　「尿量。」

　　「5ml/kg/小時。」

　　「血鉀。」

　　「k+3.3mmol/l，每小時給氯化鉀2mmol/kg。」老賀一絲不苟的回答道。

　　他全神貫注的操作，鄭仁注意到的每一個細節，老賀都注意到了。

　　即便是麻醉巨匠級別的鄭仁也挑不出毛病。

　　精力集中，老賀覺得所有的操作都慢了起來。時間流速似乎有了微弱的變化，他也不敢肯定。

　　這是超水平發揮，鄭老闆外科手術做得快，有關於體外循環的提問也都問到節點上。

　　他回想起來前一陣子開玩笑，馮建國說你確定鄭老闆不會麻醉？

　　從鄭老闆詢問的各項數值來看，他是擔心自己手生。

　　不會麻醉？那是扯淡。

　　鄭老闆非但會麻醉，連特麼體外循環都是專業級別的。

　　老賀更加集中注意力，生怕自己哪個細節沒有照顧到。雖然不會影響手術，也不會影響到患者的生命。

　　但他在意的是會不會影響到自己在鄭老闆心裡的位置。

　　畢竟，老賀知道自己的對手，是那對雙胞胎姐妹花。

　　要自己是術者，只要姐妹花會做麻醉就行。和一個糟老頭子比，選擇誰當自己的麻醉師，還用多想麼？

　　關鍵是人家麻醉做的是真好，完全不需要麻醉師水平有多高。

　　鄭老闆也是人……

　　雖然人家帶著女朋友上台，可是不影響看其他女孩兒不是。

　　感同身受一番，老賀覺得身上的擔子又重了幾分。

　　看了幾分鐘，蘇雲抬頭，覺得有些無聊。這是術者的時刻，無論是一助還是二助，都沒什麼事兒。

　　連術野都沒有，就別說術中做點什麼了。

　　「林處長？你怎麼在。」蘇雲環視手術室，看到林格站在鄭仁身後，一臉嚴肅的看著手術。

　　自己都看不見，林格能看出個毛線來，蘇雲心裡笑著想到。

　　「這是院裡的任務，為鄭老闆保駕護航。」林格嚴肅的說到。

　　「噗嗤~」蘇雲一下子笑場了。

　　「……」林格抬起頭，詫異的看著蘇雲。

　　「林處長，謝謝啊。」蘇雲笑眯眯的說到：「你要是每場手術都看，怕是你媳婦就該不高興了。」

　　「是唄，剛才我說晚回去一會，我媳婦非逼著我要看看視頻。看我在哪，周圍有誰。」林格苦惱的說到。

　　「怎麼著？合著您還有前科？」蘇雲打趣，問道。

　　「怎麼會！」林格咳嗽了一聲，道：「我可是那種潔身自好的。」

　　「林處長，你媳婦不在，隨便吹吹牛也好啊。」蘇雲笑道：「您是不是太久沒來手術室了，都覺得吹牛都吹不起來？」

　　「每天忙的我哦，哪有心情弄這些事兒。這要是要媳婦發現了，麻煩死了。」林格道。

　　「就您那面，還能有啥事。」

　　「啥事兒？我就跟你講，一般人還真處理不了。」林格道。

　　「說說。」

　　鄭仁在專心做著顯微手術，充耳不聞大家在聊什麼，手術室的氣氛在蘇雲的調侃下活躍了起來。

　　「臨床辛苦，你以為醫務處就不辛苦了？」林格道，「跟你講個事兒，就能看出臨床醫生有多傻。」

　　「1周前，有人託付我去婦科門診看一眼。」

　　「是流產？」蘇雲一下子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肯定是啊，你別打岔，我歲數大了，再忘了。到時候你再問，我可想不起來了。」林格道。

　　「您說，您說。」

　　「一個20歲的小姑娘，那叫一個好看，我看和當紅的小花旦也不差啥了。」林格開始八卦。

　　「口水都出來了吧，林處長。」老賀百忙之中順便搭了個茬。

　　「怎麼會，跟著來的，是一個看上去二十多歲，其實估計四十的女人。」林格道：「外面的女人氣質很好，說話輕聲細語，溫溫柔柔。」

　　「我去了之後，看了一眼情況，等手術做完就準備走。後來見女人進去後問了問一些情況，就琢磨著等等看。」

　　「你肯定是看人家好看，琢磨多看幾眼。」

　　「要不說你們這些搞臨床的太簡單直接，這事兒我已經猜出來十八種可能。」林格不屑，道：「後來護士解釋了一遍，女人就出去了。你猜怎麼著？」

　　「護士進去推小姑娘出來的時候說，你媽媽長得可真好看。」林格道：「我一聽，心裡就咯噔一下，怎麼能這麼說話呢？也就是個護士，一訓就哭，我不好意思說什麼。

　　這要是婦科大夫這麼說，以後必然要調到我們醫務處培訓一段時間。」

　　「……」老賀無語。

　　蘇雲看著林格笑，顯然他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後來呢？」巡迴護士問道。

　　「小姑娘說，那是我男朋友的老婆。」林格道，「所以，在臨床上，千萬別胡亂猜測患者和陪護之間的關係，多亂啊。」

　　「你還別說，這種事兒特別常見。」蘇雲笑道：「這也就是有介入手術了，給婦科托底。要是碰到個什麼大出血之類的，我們……」

　　「你是心胸的。」趙雲龍一直低頭看著鄭仁手術，這時候終於忍不住，懟了蘇雲一句。

　　好氣……跟鄭仁弄TIPS手術，鬧的自己偶爾會想起來，都覺得自己也是搞介入的人了。

1449 鬧的跟懷孕一樣（掌門magang111加更）

　　「呦，老闆，都做到這兒了？」蘇雲瞄了一眼術野，詫異的說到。

　　「嗯。」鄭仁沉聲道。

　　「做的這麼快，你要超低溫幹嘛？」

　　「擔心有異常情況，還是超低溫，心裡更踏實一點。手術麼，狀態上來了，順手了，做的就相對快一點。」鄭仁一邊做手術，一邊淡淡的說到。

　　其實在系統手術室裡，鄭仁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

　　所以要超低溫習慣了。

　　早知道助手、器械護士、麻醉師能配合的這麼好，要個毛線的超低溫。

　　只聊了一會，聽林格講了個八卦，鄭仁就已經游離血管內膜，到了肺動脈瓣的位置。

　　切開內膜，直視下切除肺動脈瓣。

　　這不是簡單的肺動脈瓣狹窄手術、或者是換瓣手術，只要切除肺動脈瓣，然後換人工瓣膜或是自體瓣膜就夠了。

　　切除瓣膜，順著瓣膜鄭仁把血管內膜上附著的腫瘤組織一併切了下來。

　　肉眼直視下，他的動作很慢，幾乎感覺不到他的手在動。

　　蘇雲也不說話了，靜靜的看著鄭仁手術，開始幫忙拉開肺動脈，協助取出腫瘤組織。

　　雖然很快的做到這一步，只是取腫瘤組織，用了將近30分鐘的時間。

　　終於，連帶著止血鉗子，腫瘤組織切了下去。

　　扔到病理盆中，止血鉗子撞擊金屬盆邊緣，發出清脆的響聲。

　　手術主要過程已經結束，剩下的就是換人工瓣膜就可以了。

　　趙雲龍扭頭，和巡迴護士道：「幫我擦擦汗。」

　　「老趙，你也沒動手，怎麼出這麼多汗？」

　　趙雲龍沒說話，一臉嚴肅的繼續做手術。

　　「老趙，你就這點不好，做手術的時候不願意說話。」蘇雲一邊給鄭仁搭手，一邊鄙夷說到：「以後再做，我叫方林上來，也比找你這麼個木頭配台好。」

　　「方林做不下來。」趙雲龍專心致志的給鄭仁搭手，道：「心胸，是個人都能上來做麼？」

　　「老闆，這手術是不是不難？」蘇雲問到。

　　「還好。」鄭仁開始清除鈣化灶。

　　肺動脈瓣三個瓣葉，邊緣留2mm。鄭仁切除瓣膜，然後清除瓣環上的鈣化組織，用測瓣器測量瓣環以確定人工瓣膜號碼。

　　趙雲龍帶著各種瓣膜上來的，鄭仁挑選了一樣，巡迴護士打開，謝伊人遞了過來。

　　「線。」鄭仁伸手。

　　謝伊人隨即把剛打開的、穿著2-0帶支持墊雙頭針的尼龍縫線的縫合針拍在鄭仁的手裡。

　　從上向下間斷褥式縫合，縫過瓣環後立即縫在人工心瓣的縫合圈上，鄭仁小心在意。

　　縫線在瓣環和人工心瓣的縫合圈上要分佈均勻而且相稱，針距2mm。

　　「老闆，你這手太穩了，不錯。」蘇雲道。

　　「還好。」

　　「下次就讓老趙給你配台就夠了，這手術做的，太壓抑。」蘇雲嘴上這麼說，手裡卻一點都沒停，幫著鄭仁穿線、壓瓣膜。

　　2mm的針間距，像是用尺子量過的一樣。

　　「鄭老闆，您這個水平，可是真高。」老賀看著看著，感慨的說了一句。

　　「怎麼著，老賀？意思我手術做的不好唄。」蘇雲鄙夷看了一眼老賀。

　　「蘇醫生，3年前你給趙總救台那次，不是我麻醉，但我看你的手術了。」老賀很認真的說到，「那時候看到了，驚為天人。」

　　蘇雲沒有得意，這話明顯還有後話。

　　「可是吻合的針間距，蘇醫生好像還沒達到這種像是用尺子量出來的一樣。」老賀道。

　　「完全沒必要麼。」蘇雲鄙夷道：「只要能縫上、不出血就可以了，幾個忽米的事兒，弄這麼細幹嘛。你以為我做不到？」

　　「嘿嘿。」老賀乾巴巴的笑了笑，很顯然他的想法不一樣。

　　「準備著床。」鄭仁忽然打斷了兩人的。

　　「做瓣膜手術，最受不了這種屬於，鬧的像是要懷孕了一樣。」蘇雲嘟囔著。

　　此時的著床，和受精卵著床可是不一樣。

　　鄭仁很明顯處於一種旁若無人的狀態裡，根本沒聽到蘇雲在說什麼。

　　他將所有縫線理好拉直，將人工瓣推入瓣環之下，確認著床到位。

　　反覆確認人工瓣沒有阻塞左、右冠狀動脈開口後，鄭仁才放心。

　　三人一人一根線，逐一打結。

　　鄭仁最後再一次檢查，確定左右冠狀動脈開口通暢，沒有因為線結的問題導致冠脈狹窄。

　　這裡是必須要小心的，要不然手術是做完了，患者馬上會出現心梗的症狀。

　　「沖洗。」鄭仁道。

　　冰鹽水盆子遞了過來。

　　鄭仁徹底沖洗人工瓣上下的主動脈和左室，向主動脈和左室內灌滿生理鹽水。

　　「縫合。」

　　夾著5-0縫線的持針器拍在鄭仁的手裡。

　　連續縫合肺動脈切口兩道，最後一針收緊，進行排氣。

　　這裡要是留了氣體，屬於醫源性的空氣栓塞。

　　手術，真心是一點細節都不能遺漏。要不然就這麼一個小小的細節，就會導致患者死亡。

　　右心及肺動脈排氣後，開放肺動脈阻斷鉗。

　　保持右心引流通暢，避免右心膨脹。因為是超低溫，心臟自行復跳的可能性不大。鄭仁直接用電擊去顫復甦。

　　心跳復甦，見心臟搏動良好，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復甦後，使心髒處於無負荷跳動一段時間，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鄭仁開放上、下腔靜脈阻斷帶，進入並行循環。輔助循環一段時間後，符合停機條件，老賀那面及時停機。

　　「你們來吧。」鄭仁轉身下台。

　　「老闆，你這颱風越來越差了。」蘇雲嘮叨了一句。

　　「我這不是著急看看肺動脈瓣腫瘤麼。」鄭仁這時候從專心致志的賢者狀態中出來，笑了笑，道：「肺動脈瓣腫瘤，你見過？」

　　「沒有。」蘇雲開始和趙雲龍查找出血點，縫合心包，留引流條，關胸了。

　　手術順利，患者心跳復甦後，血氧飽和度在吸純氧的情況下直接到了100%。

　　沒事兒了，老賀直接判斷到。

　　他湊到鄭仁身邊，笑呵呵的問道：「鄭老闆，我還以為您要超低溫，手術至少要做4個小時以上。」

　　「還不是你配合的好，體外循環做的順利，出乎意料的順利。」鄭仁手裡拿著柳葉刀，解剖病理盆中的腫瘤組織。

　　老賀得意。

1450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掌門逍遙遊人生之慕容加更）

　　不過得意之後，老賀回憶鄭仁的說法，怔了一下。

　　聽鄭老闆的意思，這是自己一個人又麻醉、又體外循環、又自己一個人做手術？

　　怎麼可能！

　　不過他也沒往心裡去，鄭老闆應該說的是在別的地兒做過，只是助手、麻醉師什麼的都不順手。

　　看看吧，咱的水平比你雙胞胎姐妹花強了不知道多少吧。

　　老賀繼續開心起來。

　　在和那對沒見面的雙胞胎姐妹花的較量中，自己再下一城！

　　一直這麼下去，一定要給鄭老闆一個老賀特別能幹的印象。

　　「東西看著不大，差點沒死人。」老賀見鄭仁用刀切開腫瘤組織，笑呵呵的說到。

　　「嗯，位置特殊。看著不像是惡性的，可以和家屬交代一下了。」鄭仁拿著病理盆，走了出去。

　　「蘇雲，鄭總在海城做過心臟手術？」沖洗完縱膈，查無活動性出血後，趙雲龍問道。

　　「沒有。」蘇雲道，「這貨總是說看一遍就會，跟我學的。」

　　「……」趙雲龍無語。

　　鄭總心臟手術做的，可以說是第一流的了。在自己看來，毫無破綻。

　　別說破綻，就算是有，這種水準，自己也看不出來。

　　趙雲龍有些黯然。

　　唉，人吶，還真是不能比。

　　……

　　……

　　杏林園，彭佳面前放著兩個電腦屏幕。

　　一個是手術直播的畫面，反正也看不懂心臟手術，彭佳乾脆把彈幕打開了。

　　各種文字亂飛，彭佳也沒細看，只是看個熱鬧。

　　每一條彈幕，都證明有一個活粉。背後都是一名執業醫師，而且還是關注最新動態，積極上進的那種醫生。

　　這都是現金流！

　　另外一個屏幕上，是觀看這次手術直播的人數與收入統計。

　　前兩天ESD手術，觀看的人數就創了新高。

　　而只過了不到100個小時，今兒竟然直播心臟手術，還是少見的肺動脈瓣腫瘤切除術！

　　觀看直播的人數竟然毫無壓力再創新高！

　　彭佳略有些惋惜。

　　從生意的角度來講，這是極其不合算的一種方式。

　　無論是ESD技術，還是罕見的心臟瓣膜手術，都可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吸引全球醫生的注意力，維繫杏林園手術直播的熱度。

　　可是鄭老闆竟然短時間內就都放了出來，完全沒有預兆。

　　雖然他也知道，這是因為遇到了相關的患者，算是恰逢其會。可要是能精心調整一下時間，那該有多好。

　　他輕輕嘆了口氣，腦子裡在琢磨鄭老闆變成杏林園實際控股人之後會有什麼大動作。

　　沒想到，只一個回合不到，杏林園就被挖了牆角，自己還得高高興興的讓人挖。

　　彭佳也覺得特別無可奈何。

　　左側是火熱的直播間，右側是讓自己心裡火焰升騰的各種數據，彭佳靜靜的坐在椅子上，最後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接受吧，接受吧。

　　從前自己海歸回來，青澀懵懂的時候，藉著互聯網第一波浪潮創辦杏林園公司。

　　這麼多年風風雨雨，論壇模式的公司早都被雨打風吹去了。事實證明，這是一種落後的模式。

　　沒有核心盈利手段，任何小手段都只能讓公司苟延殘喘。

　　而這位鄭老闆所有的醫療模式，都無比接近醫療內核。手術，直播，甚至現在還開始講解病例。

　　這些，才是核心競爭力。

　　彭佳毫不懷疑，以後病例講解，會由那位頂級流量一般的助手承擔起來。

　　鄭老闆似乎完全沒用一點心思，只是看病而已，自己多年的難題就迎刃而解。

　　彭佳知道，因為鄭老闆有核心競爭力，這一點不光是自己，連其他人都無法比擬。

　　識時務者為俊傑，簽訂合同吧，儘量在細節上為自己爭取一些利益。

　　想著，他拿起手機，找到和蘇雲的聊天記錄。

　　極度自戀的頭像，彭佳腹誹了不知道多少次。但現在看來，竟然還有些可愛。

　　聊天的最後一條，是蘇雲發來的。

　　【別掙紮了，老闆說他不想涉及公司的管理。只要你好好運營公司，一心做好直播就可以。】

　　【只是一塊腐肉，你是不會瞭解一名諾獎候選人的想法的。言盡於此……】

　　【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

　　最後一段，彭佳知道，是《莊子‧逍遙游》裡的一段話，簡單說就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他看著那個頭像，覺得真心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

　　就這麼被人給懟了，指著鼻子說自己是燕雀，為了一塊腐肉，對著大鵬吼叫。當然，這是莊子另外一段話。

　　比喻倒是很形象，自己的眼界是不是真的很小？還是自己壓根不知道鄭老闆想要做什麼？

　　他想做什麼呢？一條手術狗而已，因為技術頂尖，這才乘風而起。

　　還能做什麼，做更多的手術唄，彭佳笑了笑。

　　那就準備簽合同吧，開會！開會！好好研究一下，就算是一塊腐肉，自己也要很開心的吃下去才是。

　　……

　　手術室，鄭仁拿著切下來的腫瘤回來，把病理標本放到一邊，站到趙雲龍身後。

　　趙雲龍和蘇雲正準備用鋼絲固定劈開的胸骨。

　　這是真正的尾聲了，之後縫皮一類的，壓根不用看。

　　鄭仁開始把病理盆放下，身上還穿著鉛衣。

　　「老闆，你怎麼不脫鉛衣？累不累？顯擺自己身體好也不是這麼個顯擺法。」蘇雲笑呵呵的說到。

　　「我去刷手，伊人，一會你出去一下。」鄭仁沒搭理蘇雲，而是笑眯眯的和謝伊人說到。

　　「要取濾器了麼？」謝伊人問到：「剩下的，你行不行？」

　　「當然能行，哪有術者不知道用什麼器械的。」鄭仁笑道。

　　謝伊人想了想，似乎也是這麼個道理，便點了點頭。

　　「你們倆，過分了啊。」蘇雲不高興的說到：「老闆，你提前下台，就是為了當器械護士去！丟不丟人！你還敢更慫點麼？」

　　「肯定不丟人啊。」鄭仁去刷手，「一直都很慫，站到雲端了，沒辦法更慫。」

　　「……」

　　「老趙，你當過器械護士麼？」蘇雲見鄭仁把天聊的死死的，很是無奈，只好轉頭問趙雲龍。

　　「沒有。」趙雲龍悶聲說到：「要是也能當，那該有多好。」

　　老賀哈哈一笑，鄭老闆這手術做的，真是讓人羨慕啊。最後竟然當器械護士去了，狗糧撒的手術室裡全都是。

　　刷手，上台。

　　「伊人，你下去吧。直接換衣服，收拾手術室。」鄭仁的聲音格外的溫柔。

　　「你小心點啊，該用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你先看看。」謝伊人還是有些不放心，叮囑到：「不行的話，我穿鉛衣進來。」

　　「放心，怎麼會不行。」鄭仁眼睛彎成了初二的月亮。

　　站到器械護士的位置，鄭仁掃了一眼器械台，回身看手術，拎起尖嘴鉗子就拍了過去。

　　「唉呀媽呀……」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嚇的往後退了一步。

　　「富貴兒，你怎麼了？」鄭仁詫異的問到。

　　「老闆，被你用止血鉗子打習慣了。看見這麼大的鉗子，一下子嚇到了。」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見鄭仁把鉗子拍到蘇雲手裡，那面已經開始擰固定胸骨的鋼絲，心有餘悸的說到。

　　「又不是教學手術，沒事兒打你幹嘛。」鄭仁笑呵呵的說到，手裡的動作絲毫不慢，一個人充當兩台手術的器械護士，遊刃有餘。

　　「老闆，你這水平，以後給我配台當護士得了。」蘇雲打趣說到。

　　「手術做不下來，讓器械護士救台？」鄭仁頭也不抬，把持針器夾上圓針、4號線，拍在趙雲龍手裡。

　　「……」蘇雲一時無語。

　　要真是那樣，自己估計會羞愧而死。

　　取濾器的過程很簡單，裡面帶了三個陳舊血栓。

　　「老闆，一會去擼串啊。」蘇雲抬頭，看著鄭仁道：「和老范約好了，說是今兒回來要去大喝一頓。」

　　「行啊，等伊人收拾完的，你別著急就行。」說著，鄭仁看著謝伊人，眼睛就不動了。

　　伊人在忙叨著收拾東西，穿著墨綠色的無菌服，帶著一頂卡通的無菌帽。舉手抬足，可愛到了骨子裡面。

　　「老賀，晚上跟著一起去吃飯，沒什麼好吃的，擼串。」蘇雲道，「老趙值班，要外賣不？還是等我們吃完了，打包串回來給你？」

　　「不用。」趙雲龍道，「上台還不如在下面看直播，我得回去抓緊時間把手術錄播看幾遍。隨便定點啥都行，你不用管了。」

　　「真是拿愛好當飯吃，去吧去吧。」蘇雲開始縫皮，趙雲龍打結，速度快的一逼。

　　鄭仁一個人穿針走線，遞各種器械，比正規的器械護士還要熟練幾分。

　　10′22〞後，手術宣佈正式結束。

　　趙雲龍也沒讓鄭仁送患者回去，他和老賀一起，把患者送去ICU。

　　手術做的再順利，也是超大型的深低溫體外循環的手術，在ICU至少要3天才能脫機，這都算是快的。

1451 3D打印的主動脈支架

　　「老闆，景方天看見肺動脈瓣腫瘤後，是怎麼說的。」蘇雲一邊換衣服一邊問到。

　　「沒怎麼說，我覺得他看不懂。」鄭仁道：「普通人，很難知道肺動脈瓣腫瘤的罕見。」

　　「心臟瓣膜腫瘤的發病率太低了，我也是第一次上手做。」蘇雲笑笑，「你說超低溫的時候，我覺得晚上擼串可能要黃。」

　　「嗯，手術比想像中要順利。」鄭仁道。

　　的確是這樣。

　　手術，不是一個人做的。

　　馮旭輝在一邊換衣服，他有些苦惱。鄭老闆外科手術，用的耗材越來越多，現在連體外循環下的心臟手術都開始做了。

　　那麼大的機器，無數的零部件，自己想要都備一份，難比登天。

　　「小馮，想什麼呢？」蘇雲看見馮旭輝不說話，便問到。

　　「以後體外循環的手術，會經常做麼？雲哥兒。」馮旭輝問到。

　　「特別少，別想了。」蘇雲顯然明白馮旭輝的想法，他直接說到：「體外循環機器，現在也就是在大型三甲醫院還日常養護。稍小一點的醫院，即便是買過，估計也不能用了。」

　　「差不多吧。海城有體外循環機麼？蘇雲。」

　　「有，最開始心胸請帝都教授去做過十幾台冠脈搭橋手術。後來循環介入手術開展，那幫內科大夫瘋了一樣的開始做介入手術，把心胸擠兌的快黃了。」蘇雲笑道。

　　「也不能說是擠兌。」鄭仁笑道。

　　「怎麼不是。」蘇雲的屁股很明顯是歪的，「最開始循環的醫生做介入手術，都去找心胸外科幫著托底。因為那時候手生，介入手術的門檻又高，一不小心冠脈就破了。」

　　「心包填塞啊，大哥！」蘇雲說著，語氣略有變化。

　　能看出來，胸外出身的他，尤其擅長心胸手術的他，對循環介入醫生是有著相當大的偏見的。

　　「尤其是一些冠脈堵的比較重，血管彈性不夠的患者，出事兒就得急診開胸做搭橋手術。」蘇雲道：「後來他們越來越熟練，眼睛都翻到天上去了。」

　　「……」鄭仁忽然想起一件事兒，表情變得極為古怪。

　　蘇雲見鄭仁一臉便秘的表情，皺眉，問到：「想什麼呢？」

　　「我想起來你最開始要進醫療組，說是從ICU調到急診科，是因為一台婦科介入止血手術。」鄭仁回憶起來當時的情況。

　　「那時候是覺得你會做介入手術很奇怪，看了一台，覺得自己能試試心臟介入手術。之後麼……」蘇雲想起一路的歷程，家裡事兒是一方面，技術上的事兒也是一方面。

　　陰差陽錯之間，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竟然成了助手，自己還甘之若飴，真特麼的！蘇雲心裡罵了一句。

　　但心臟腫瘤的手術，自家老闆輕輕鬆鬆的拿下來，沒見有多大的難度。

　　幸好遇見的早，要是換成現在認識，自己估計得跟老賀一樣，厚著臉皮貼上來。

　　就老闆這手術水平，想視而不見是不可能的。

　　「雲哥兒，是不是以後所有外科手術都要通過介入手段來進行治療了？」馮旭輝琢磨了很久，問到。

　　「有可能吧，術式什麼的還要逐步的摸索。具體後面會出現什麼新術式，都是說不好的。」蘇雲道：「就像是趙雲龍在琢磨腔鏡做象鼻子手術，換10年前，所有人做這種手術，切口能多大，就切多大。」

　　「啊？」馮旭輝怔了一下。

　　蘇雲用手比劃了一個大口子，示意那是當時的手術切口。

　　「切口小了，操作的術野不夠，做起來特別累。吻合血管，一旦出現問題，人直接就沒了。」

　　「技術進步的速度，還是略有點慢。」鄭仁道。

　　「你以為都跟你一樣？老闆，琢磨下介入治療1型主動脈弓置換手術？」蘇雲笑眯眯的說到。

　　「需要相關的支架，畢竟有頸動脈等大血管的分支，每個人都不一樣。」鄭仁道：「小馮，問問你們技術部，能不能3D打印、製作出來為患者私人訂製的那種支架。」

　　「……」馮旭輝愕然。

　　其中的難度，馮旭輝是知道的。

　　和骨科私人訂製不一樣的是——骨科手術都是慢診，1個月製作時間，送來再手術都不晚。

　　而1型主動脈弓夾層，可能幾分鐘就要人命。

　　等24個小時都覺得長，別說等1個月了。

　　「好。」馮旭輝覺得是長風微創的技術水平拖累了鄭老闆的手術，心情略略黯淡。

　　「別聽他的。」蘇雲拍了拍馮旭輝的肩膀，笑道：「那是相當理想的情況，而且一旦做成了，心胸的外科醫生都可以去要飯了。」

　　「蘇醫生，你這話有點過。」老賀笑道。

　　「唉，指著心肺移植，一年能有幾台。全國做肺移植最多的醫院在無錫，那面絕大多數手術，還不是肺段切除？」

　　「可以在杏林園手術直播學介入手術。」鄭仁道。

　　「介入手術吃線的。」

　　「以後可以用機械臂操作。」鄭仁顯然有了通盤的準備，笑著說道：「寧叔那面有關於機械臂的事情，進展的怎麼樣了？」

　　「你們自己家的事兒，你問我？」蘇雲懟了回去。

　　鄭仁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抓緊時間換衣服。

　　「鄭老闆，沒想到您心胸手術做的這麼好。」林格在一邊笑呵呵的說到。

　　「還好，主要是配台配的好。老賀，蘇雲，趙雲龍……伊人也在。要不然，換一批人，像我在西林鎮人民醫院，估計10個小時能拿下來。」鄭仁道。

　　這話聽在蘇雲的耳朵裡，就變成了一種譏誚。

　　他的意思是，就算是自己和趙雲龍不在，隨便換幾個弱雞上來，手術也能做！

　　自己最近也算是勤奮，偷偷的練習了好多手術，怎麼就追不上他呢？

　　蘇雲有些小鬱悶。

　　看樣子，還是要更努力才是。

　　換了衣服，馮旭輝在手術室門口等劉曉潔和謝伊人。劉曉潔留下來幫伊人收拾器械，說是這樣能快一點。

　　鄭仁、蘇雲直接去ICU。

　　看了一眼，患者術後生命體徵平穩，但畢竟手術巨大，要脫離危險期，至少還要2-3天的時間。

　　鄭仁相信912重症監護的水平，在這裡，也沒必要讓蘇雲守著了。

　　回想起海城，術後蘇雲都要熬夜，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