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你真是個天才 作者:國王陛下 (連載中)

 
mk2258 2019-3-9 10:18:1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7 367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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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你真是個天才

【作者概要】:國王陛下,男,起點作家。生於20世紀末,死於22世紀初。

【小說類型】:仙俠 > 修真文明

【內容簡介】:

  看你幹的好事!
  這小廟要容不下你了吧?
  你可真是個天才!
  天才少年白驍的千里尋親記。

【其他作品】:《劍靈同居日記》《崩壞星河》《從前有座靈劍山》《盜夢宗師》《崩壞世界的傳奇大冒險》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9-3-20 23:3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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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9-3-9 10:21
第一章初始職業單身狗

    西大陸的北端,是一片高聳入雲的巍峨雪山,山脈連綿起伏,從北部的灰色平原望去,群山彷彿屏障一般,封閉了天與地的交界線。

    在過去的兩千年間,北部的雪山始終是人跡罕至的禁地。

    在這片禁地高原之上,有一座如同世界之脊的巍峨高山,自山腰處就隱沒在蒼茫雲海間。山岩的罅隙間則有萬丈冰川,陡峭如壁,而在冰川底部的一個冰洞之中,一對落難的少男少女,正頂著嚴寒苦苦支撐。

    ——

    白驍抬起頭來,望著那幾十米高的冰洞洞口,表情已經趨於麻木。

    這已經是深陷絕境的第三天了。

    乾糧早已經吃完了,清水也只剩下一點點,四周的玄冰萬載不化,形成了一道封天絕地的囚籠,不斷散發著刺骨的寒意,一點一點磨削著囚徒們的生命力。

    白驍只感覺自己正處於前所未有的虛弱狀態,千錘百煉的身軀如同註滿了凝膠一樣,一舉一動都遲滯緩慢,讓人感到力不從心。心臟的跳動也隨著嚴寒入骨而變得逐漸緩慢,如此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徹底凍結在冰天雪地之中。

    然而眼下更為致命的問題,在於他身邊那個生命垂危的女子。

    那是個如同冰雪精靈一樣纖細而美麗的少女,有著白雪一般的細膩肌膚,玄冰似的精緻五官,哪怕在極度虛弱之下,也有著令任何人都怦然心動的絕色。

    清月,與白驍自幼相伴的青梅竹馬,部落黑袍巫祝的小女兒,出生在朱紅之月的詛咒之女,也是與白驍互相交換過誓約的情侶。

    14歲那年,白驍手持骨矛深入雪山,以一己之力獵殺凶獸,持著凶獸的血肉對先祖立誓,會盡一生之力守護心愛之人……然而現在的清月,卻緊閉著雙眼,在厚重的皮毛包裹中蜷縮成一團,微微顫抖的身軀散發出不自然的高熱,生命垂危。

    這就是雪上加霜。

    白驍在心中暗自嘆息,偏偏是這個時候,清月詛咒發作。

    作為部落黑袍巫祝的女兒,清月的出身已經堪稱顯赫,然而她出生的那一晚,朱月高懸夜空,映得滿山似血。鮮紅的月光宛如流漿一般自圓月垂落,恰好有一滴落入了清月體內。

    自那以後,她就成了部落的詛咒之女,承載著不詳的詛咒。每隔一段時間,她的體內都會積累異樣的高熱,如同熾烈的火爐一般焚燒著少女的生機。在此期間,任何靠近她的人都可能被高熱感染,輕則精神萎靡不振,重則患病臥床,就連她的親生父親都難以抵擋這血月的詛咒。

    然而自從第一次詛咒發作,白驍就堅持陪在少女身旁,以那千錘百煉的血肉之軀,默默承受著詛咒的侵蝕。

    過去十多年來,每逢詛咒發作,清月都會備足珍貴的草藥,在白驍的陪伴下,於雪洞中苦苦支撐。然而隨著年歲見長,她的詛咒發作起來越發激烈,直到上一次發作時,尋常的草藥已經完全鎮壓不住,只有動用部落中彌足珍貴的幾件聖物才有可能保住性命。然而在生死關頭,掌管寶物的部落首領和首席巫祝,卻拒絕了白驍借用聖物的要求。

    部落的聖物,唯有關乎部落存亡的重大場合才能動用,而且並沒有針對詛咒的特別功效,就算消耗掉寶貴的聖物也無法根除詛咒。他們的拒絕合情合理,白驍心有不甘卻無話可說。

    那一次,清月僥倖未死,身體卻完全垮了下去,白驍知道下一次詛咒發作時,少女將必死無疑,所以毫不猶豫地打破了部落的禁令,背負著少女在聖山封山之月,深入冰川,尋找傳說中足以鎮壓詛咒的珍貴寶物。

    然而部落傳承數千年的禁令自有其道理,每逢雷霆和霜寒之月,世界之脊的環境都會急劇惡化,就連那些宛如災厄化身的巨獸都會躲在巢穴中避難,而部落中哪怕最為老練的獵手也有可能在山中迷失。白驍雖然有著得天獨厚的資質和千錘百煉的技藝,但背負著一個虛弱的少女行進在風雪之中,實在是和自殺無異,在他們進入聖山的第二天,就遭遇了冰雪暴,兩人不幸跌落冰川,被困至今。

    眼看著清月的詛咒又要發作,白驍知道,事態已經容不得他猶豫了。

    高大的少年深深吸了口氣,體內的血液加速循環,雙目逐漸變得赤紅,而赤裸的上半身也逐漸滲出血色。下一刻,白驍張嘴咬破了自己的手腕,鮮血汩汩。他將血液送到少女嘴邊,很快就將白皙的臉蛋染出一片狼狽的血色。

    少女在昏迷中下意識吞嚥著溫熱的血液,不多時就被這股一場的熱量刺激地恢復清醒,她睜開雙眼,最初有些茫然,而後則是駭然。

    “小白,你!咳,咳咳!”

    血液流入氣管,引來劇烈的咳嗽,少女一時說不出話來,但她目光中的憤怒和絕望卻比任何言辭都更有力。

    少年感受著目光中的壓力,欣喜道:“你醒了。”

    很久之前,少女曾有一次詛咒發作,幾乎支撐不下去。在絕望之際,白驍就是嘗試著用自己的血液幫她緩解了壓力。

    清月虛弱卻堅定地推開了小白,用更加嚴厲憤恨的目光看著他。過了好久,才帶著哭腔開口說道:“你真是個無藥可救的大傻瓜。”

    “嗯,我知道。”小白不由笑了起來,雖然是慘遭責罵,但是看著少女略微恢復幾分生氣的臉蛋,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

    清月哭道:“你這傻瓜,你活著,我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啊。”

    “我知道。”

    清月抽泣了兩聲,平緩住情緒,認真地說道:“而且你這樣做,只會讓我比死了更難受。”

    “……”

    “交換誓約的時候,我也曾發誓要守護你,現在卻成了你的拖累……我會死不瞑目的!”

    白驍卻不肯說話。

    清月眼圈微紅,推了他一下:“你怎麼不說話?”

    白驍強忍著失血帶來的暈眩,看著少女的哭顏,說道:“你認真的樣子太可愛,有些入迷了。”

    “大傻瓜!”清月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哭了一會兒,清月抹乾淨眼淚,輕聲說道。

    “小白,對不起……”

    “哪來的對不起,你又在說胡話了。”

    “如果不是我,你其實……”少女的話音未落,就听身旁咕咚一聲,白驍已經昏昏沉沉地摔倒在地。

    清月驚呼一聲,想要上前,卻發現自己四肢綿軟,完全使不上力,白驍的熱血雖然微微壓制了詛咒的發作,卻不能緩解她的虛弱。

    另一邊,白驍只感覺自己的生命正沿著手腕的傷口飛速流逝,誠然,他是部落年輕一代中首屈一指的戰士,經受過千錘百煉,但此時也終於失去了全部的力量。他躺在少女身旁,仰望著遙不可及的洞口,不知不覺間,視線就變得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楚,腦海裡的念頭也不由變得紛亂起來。

    恍惚間,耳邊響起了很多人的聲音,他知道這是幻聽,像他這樣訓練有素的戰士,只有在彌留之際才會失去堅定的意志壁壘,被軟弱的幻覺趁機而入。然而這些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真實,讓他不由沉浸其中。

    因為,那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白驍,我不想再提醒你了,你是個前途無量的戰士,繼承了戰神之血,不要再和那個詛咒之女糾纏在一起了!”

    “孩子啊,從小到大,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而且作為我的兒子,你願意找多少女人我都支持。但唯獨那個孩子……還是少接觸為妙吧。”

    “小白,你又和那個入魔的丫頭一起玩了,我要告訴你爹去!”

    說話的聲音,都是小白身邊最親近的人,每一句話也都是發自真心為他著想,但此時此刻,小白卻只想說一個字。

    “滾。”

    ……

    “哦?居然要我滾嗎,我還以為你們很需要幫助,莫非是我自作多情了嗎?”

    下一刻,白驍瀕臨渙散的意識如潮水一般回歸,耳邊一個溫和而年邁的聲音,就像是泉水一樣清澈,直透心底。

    白驍睜開眼睛,看到一張陌生的臉孔。

    那是個有著綠色雙眼的老人,看上去應該相當年邁了,臉上的褶皺密集,皮膚也缺乏光澤,只不過那雙神奇的灰色雙瞳之中,卻彷彿蘊含了無窮無盡的生機。

    與此同時,白驍驚訝地發現,自己體內的虛弱感正在飛速消失,甚至連失去的血液都彷彿重新回歸了自己的身體。

    白驍愣了一瞬間,便立刻將目光轉向身旁,只見昏睡的少女正沉沉甦醒,臉上也浮現出了健康的血色。

    那是許久許久都不曾出現過的紅潤顏色,一時間,白驍又一次神思恍惚起來。

    他不惜違背部落傳承千年的規矩,在封山季深入這片人間絕境的雪山,不就是為了能換來少女的這紅潤面色嗎?

    眼前所見,如夢似幻,恍惚間白驍竟以為自己來到了那片傳說中的先祖應許之地,那片唯有最忠誠的勇士在死後才能前往的地方,但很快他就清醒過來。

    部落的應許之地,永遠不會對詛咒之女開放,所以既然能見到清月,就意味著他依然在現實世界,眼前所見也不是幻覺……

    “請問,你是誰?”

    白驍看著溫和的老人,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老人溫和地笑道:“我是朱俊燊,一名尋寶人。”

    白驍有些驚訝:“尋寶?”

    朱俊燊說道:“傳說在北境的世界之脊上,生長著舉世罕見的風雪之花,凝結著世界邊緣的風雪精華,只有在雷霆和霜寒之月才會綻放。我是來尋找此物的。”

    聽到老人的描述,白驍微微一愣,那種花他也聽說過,在100年前就已經絕種了呀……

    果然,朱俊燊接著就說道:“來之前,朋友就勸我說,那種奪天地造化的奇物應該已經滅絕了。但偏偏我的寶數指針卻一直強烈地指向北方,所以我就不遠萬里地趕來了。”

    說著,老人從懷中摸出一枚圓盤,盤上懸浮著一枚金色的指針,盤面上有一個金閃閃的數字不斷跳動著,一會兒顯示為99,一會兒則是100。然而,最引人注意的卻是那指針的方向,直指著清月。

    不待白驍開口詢問,朱俊燊就說道:“來到北境以後,我才發現風雪之花的確已經滅絕,我的寶數指針是幫我找到了另外一樣曠世難尋的珍寶……小姑娘,你身上的詛咒,有多久了?”

    聽到這句話,白驍心中彷彿點燃了一團烈焰,熾烈的熱量轟然炸開,讓他的頭皮都發麻。

    “您知道她的詛咒?!可以化解嗎?”

    朱俊燊點點頭。

    “那請您一定要救救她!”

    與此同時,清月也如同被雷電擊中,妙目圓瞪,說不出話來。

    朱月降臨的詛咒,纏繞了她整整十年,過去十年,她沒有一天不為這詛咒而飽受折磨,而哪怕在最為美好的設想中,她也沒有奢望能根除詛咒,只希望能盡量拖延發作的時間……但是看著眼前這位自稱尋寶人的老人,她忽然意識到,或許這份詛咒並非不可戰勝。

    在少男少女的殷切目光下,朱俊燊說道:“實際上,這並不是什麼詛咒,而是一份曠世難尋的恩賜……”說著他又搖了搖頭,“不過,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這樣的恩賜,若是不能善加引導,說是詛咒也不為過,而以你們白衣部落的文化傳統,恐怕也不可能去引導利用這份力量。你將這份力量在體內醞釀沉積了至少十年……十年時間,你身邊一定有非常了不起的人在支持你。”

    清月臉色微微一紅,目光不由地瞥向白驍,然後仰起頭說道:“是的,我的男朋友一直在幫我。”

    朱俊燊則轉過頭去,對白驍說道:“我要代表天下魔道士感謝你,保住了一個絕世奇才。”

    “絕世奇才?”

    朱俊燊說道:“她的天賦在北境部落被當做詛咒,但在南方大陸,卻是得天獨厚的恩賜,若是善加培養,不出十年就有望得到天啟。”

    “天啟?”

    朱俊燊沉吟了一下,抬起頭 :“簡單來說,就是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情。”

    下一刻,老人伸手向頭頂一指,只見冰洞外呼嘯的風雪陡然凝滯,陰沉的烏雲豁然洞開,晴朗的日空如劍一般刺落,讓仰頭的少男少女睜不開眼。

    這份舉手間改天換日的神通,卻深深震撼了兩人的心靈。

    在巍巍雪山中,大自然的力量是最為人敬重的,部落的人除了祭拜祖先,就是祭拜大自然。而那無可抵禦的自然偉力,卻在老人舉手之間化為無形!

    片刻之後,風聲漸起,烏雲重來,老人有些疲倦地放下手,說道:“年紀大了,這斷數之力的運用也有些生疏了,終歸敵不過北境的風雪。不過,如果是你的話,一定可以比我做得更好。”

    說著,朱俊燊無比認真地以那雙碧綠色的眸子凝視著清月。

    “孩子,和我一起去南方吧。”

    清月驚訝地瞪大眼睛:“南方?”

    對於自幼生在北境的少男少女來說,南方大陸,就彷佛存在於世界邊緣之外的幻境一樣,充滿著不可思議與未知的恐懼。

    “是的,南方大陸,那才是你應該成長的地方。”

    說話間,朱俊燊抬起手,在清月面前展開一副五光十色的瑰麗畫卷。

    畫卷中描繪的正是廣袤的南方大陸的異族文明,那裡有山一般高大而堅固的城牆,有精緻而不失宏偉的殿堂,在寬敞的街道兩旁,整齊的房屋密集有序的分佈著,讓人看了眼花繚亂。

    然而城市的盛景只是一閃而逝,畫卷中的景象最終停留在了一座無比寬廣的庭院中。

    那是一座位於繁華都市邊緣的巨大庭院,外圍一圈綠樹將其和外界隔絕開來,如同城中之城。庭院中零星分佈著幾座堡壘似的大型建築,另有空曠的操場、華美的花園、以及一座巍峨處理的修長高塔。

    然而最引人矚目的,還是庭院中形形色色的人,大部分都是生機勃勃的年輕人。這些人有男有女,形貌各異,而後各自有著神通。

    有人徒步行走在離地數十米的高空,宛如行走在平坦的地面,有人周身覆蓋著燃燒的火焰,每一步都在紅磚路上留下焦黑的印記,還有人身旁環繞著四個一模一樣的幻象,卻各自有不同的動作。

    “這些人……”清月怔怔地看著,心中湧起一股如狂風暴雪一般的衝動。

    朱俊燊點點頭:“在南方大陸,這些人被稱為'魔道士',他們每個人身上都背負著與你相同的詛咒,這份詛咒被稱為魔道,而我們所有人,都是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清月重複了一遍,不知不覺便有一種溫暖在心間滋生出來。

    在雪山部落,她背負著不詳的詛咒,所有人都將她視為災禍的象徵,除了傾心相戀的白驍以外,再沒有人用正眼看她,甚至親生父親也不例外。然而只有一人相伴,是不足以化解孤獨的。

    朱俊燊說道:“這是紅山學院,西大陸最優秀的魔道學院。”

    部落的少年少女,並不能迅速理解魔道學院的含義,但並不妨礙他們出神地看著那會動的畫卷。

    就在兩人出神的時候,朱俊燊溫言說道:“孩子,我作為學院的副院長,真誠地邀請你加入紅山,成為我們的同道中人,你,願意嗎?”

    清月驚訝萬分,而後不知所措地看著朱俊燊,又看向了白驍。

    白驍卻知道,少女心中其實早就有了決斷,這個貌似柔弱的少女,能默默承受朱月的詛咒以及整個部落的敵視,她的果斷和堅韌是絲毫不亞於自己的。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說道:“去吧,這是機會。”

    “但是……”清月當然知道這是機會,但是她去了南方大陸,白驍怎麼辦?

    對此,白驍難得沒有立刻做出決斷。

    他當然很想和清月一起去南方,但是……那可是南方啊,與雪山部落隔絕千年的陌生之境。魔道士或許是清月的同道中人,卻不是白驍的同道中人。

    一時的猶豫,當然沒有逃脫清月的視線。

    清月想了想,說道:“我會在那邊等你的。”

    “嗯,我一定會去找你。”白驍點點頭,做出了自己的承諾。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朱俊燊卻搖了搖頭。

    “孩子,你的天賦雖好,但你已經錯過了最佳的啟蒙年齡,接下來,你已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在魔道以外的事情上了。”

    清月有些不明所以,只能表示:“我會努力的。”

    朱俊燊說道:”我說的是魔道以外的任何事。”

    清月立刻理解了老人的意思,臉色陡然一變。

    “可是……”

    老人卻不容置疑地往下說道:“兩小無猜的感情固然真摯可貴,然而過些年回頭看去,卻大多伴隨著無奈與悲傷。我實在不希望一塊稀世罕見的璞玉,被無謂的感情羈絆,你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從此便各自生活,互不相見吧。”

    說著,老人手中幻化出兩道變換不斷的白色雲團,雲團上隱約浮現著複雜的數字。老人沉吟了一下,就要握攏手掌。

    白驍完全看不懂對方的動作,卻直覺到了對方的用意,立刻伸出手去試圖打斷,然而他的身軀卻被無形的力量束縛著,動彈不得。

    朱俊燊目光有些複雜地看著年輕的情侶,說道:“做個好夢,然後忘記彼此吧,你們在各自的世界,都有更好的人生。”

    下一刻,雲團碎裂,無數玄奧變換的數字,都在這一刻被歸為零。

    白驍只感到腦海中彷彿有什麼東西轟然炸裂,眼前的世界飛速逝去。

    ——

    當白驍再次甦醒時,已經是在那頂熟悉的帳篷中,身下的床鋪厚實而溫暖,身上蓋著的獸皮被子也依然散發著那令人熟悉的血腥味道。

    那是去年五個封山季以前的甘露之月,他獨自深入聖山狩獵的大熊,血肉皮毛都有著強烈的腐蝕性,被他親手剝皮後做成了被子,睡覺的時候蓋在身上,以些微的痛苦來刺激自己的肉身產生抗性……

    而為了戰勝那頭小山一樣的大熊,他在七個封山季以前就開始默默準備,錘煉戰技,打造骨矛……

    過去的回憶,如同潮水一般溯來,只是在那滔滔大潮之中,卻彷彿遺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白驍在床上坐直了身子,沉吟了片刻,終於一拍拳頭。

    “清月呢!?”
mk2258 發表於 2019-3-9 10:21
第2章我喜歡戰爭

    白驍從床上倏地站起身,兩步就衝出帳篷,與門外一個高大的壯漢撞了個滿懷。

    強大的反沖力量彷彿是迎面撞上了世界之脊,白驍不由後退了兩步,然後抬起頭問道:“爹,清月呢!?”

    在整個驕傲的雪山部落裡,能被他正面撞到而不後撤的戰士已經寥寥可數,而能以反沖力讓白驍後撤的更是絕無僅有。

    白無涯,雪山部落的首領,持有藍骨戰矛的首席勇士,他的身材高大而壯碩,哪怕在極寒的北境也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膚上紋著華美而凶悍的獸型紋身。

    他是白驍的父親。

    被白驍迎面撞到,性質如同被奔走的犀牛正面衝撞,但白無涯身軀只是微微一晃,如同屹立不倒的聖山。

    然而聽到白驍的問題,這位首席勇士卻面色陡然一變,後撤了半步,然後露出一個非常牽強的笑容。

    “什麼清月?”

    白驍揚眉瞪眼:“我女朋友!”

    白無涯面色更是僵硬:“你小子又亂做春夢,你年紀輕輕哪有什麼女朋友……”

    白驍一拳就轟了過去,沛然的巨力打在白無涯的胸口,讓他不由再次後撤半步,然而那堅如鋼鐵的肌肉反彈來的力道,也讓白驍的拳頭皮開肉綻。

    白驍全然無視手上的劇痛,怒道:“清月是和我交換過誓約的伴侶,你就算再怎麼反對,也改變不了她的身份!她就是我女朋友!”

    白無涯沉默了很久,問道:“你還記得清月?”

    “廢話!我又不是你這種畜生,喜新厭舊,上一個忘一個……”

    白無涯頓時冒汗:“孩子你這就誤會了,我跟那些女人只是各取所需……”

    “夠了,清月呢!?”

    “……你真沒忘了她?”

    白驍沉默下來,覺得和麵前這頭種馬已經無法溝通。

    白無涯終於嘆息一聲:“果然南方的人就是信不過,口口聲聲說你們兩人會將彼此忘得一干二淨,虧我還特地招待他吃了晚飯……”

    話沒說完,白驍就如暴怒的凶獸一般衝了過來,雙手勒住白無涯的脖子:“你見過那個南方人?!還招待他吃晚飯!?”

    “他把你從暴風雪中救出來,於情於理我都要感謝他。”

    白驍聞言,怒火逐漸熄滅下去。

    的確,在聖山的封山季,除了被部落拋棄的詛咒之女,和自己這種不顧一切的莽夫,其他任何人都不會也不能踏入聖山半步。而沒有朱俊燊那個外來者,他和清月就真要在冰天雪地中喪命了。

    這是救命之恩。

    但事情當然不能就這麼了結,朱俊燊救了兩人性命不假,但他卻試圖抹除兩人關於彼此的記憶

    雖然因為不明的原因,白驍腦海中關於清月的記憶絲毫沒有褪色,但另一邊……

    想到此處,白驍就感到心中彷彿有火焰在灼燒。

    他本打算在清月南下後,在部落停留幾個月時間,處理完必須處理的事情后再南下匯合,但現在他已經一分一秒也等不及了。

    白驍不再說話,轉身走進帳篷,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他的動作很快,不多時就背起一個獸皮包裹,扛起自己親手磨製的骨矛,轉身準備離開。

    門口卻被白無涯擋住了,這位首席勇士居高臨下地看著白驍。

    白驍絲毫不肯示弱地回視著,目光中的倔強讓白無涯倍感頭痛。

    這孩子,為什麼就不能像自己一樣在感情上瀟灑一點?不就是個女人嗎?雖然不可否認清月的確是同齡人中最漂亮的那一個,但除了臉蛋她還有什麼?從小就背負詛咒發育不良,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完全是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雞肋……

    白驍堂堂部落首席勇士之子,板上釘釘的下任首席勇士,要什麼姑娘得不到?為什麼偏偏執著於一個詛咒之女呢,這返璞歸真的境界也來得太早了吧……

    嘆了口氣,白無涯問道:“還記得我教給你的第一課麼?”

    白驍皺了皺眉,回憶著父親第一次認真傳授給自己的知識……

    那應該是在十三個封山季之前,自己還是剛剛學會說話,開始記事的年紀,部落首席巫祝的女兒蘭姨來家中做客。然後白無涯就悄悄教他如何動作自然地將水杯碰倒,把水灑在蘭姨那輕飄飄的裙子上以透出內衣顏色……自那以後,蘭姨就再也沒進過家門了。

    白無涯羞憤不已:“我是說關於狩獵的第一課!”

    提起狩獵,白驍頭腦立刻清明起來。

    他一身技藝大半學自白無涯,當然記得啟蒙第一課的內容。那同樣是十三個封山季以前,三歲的白驍手持著短矛,聽父親傳授著作為獵人的第一堂課。

    “要想以後有玩不完的女人,就必須學會狩獵!”

    白無涯無言以對。

    而此時,不遠處傳來一個老邁的聲音。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白驍有些驚訝地轉過目光,只見一個身材高大而瘦削的老人,拄著骨杖緩步走來。

    “藍爺?”

    老人是部落的首席巫祝,也是被所有人敬重的首席智者。

    白驍同樣尊重藍爺,如果沒有這位能呼風喚雨,召喚先祖指引的巫祝,生活在北境極地的部落之民將會艱難百倍。

    但同時白驍卻不喜歡藍爺,因為他是部落中最堅定的保守派,對詛咒的排斥根深蒂固,若不是他,清月在部落的日子不會那麼孤獨,她的誓約伴侶是首席勇士之子,她本人除了內向寡言,也沒有任何招人嫉恨的地方,但偏偏首席巫祝立場堅定地排斥清月,這就讓少女的生活異常艱難。

    如今見到藍爺,白驍心中卻無喜無悲,因為無論對方怎麼反對,他的決定都已經不會更改了。

    然而藍爺只用一句話,就讓白驍動搖了。

    “你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嗎?”

    白驍沉吟了一下說道:“南方大陸。”

    “這是廢話。”藍爺嗤之以鼻,“南方大陸何等廣闊,你就算沒頭蒼蠅似的找上一百年,也找不到她的踪跡。”

    白驍說道:“救走她的人自稱是紅山學院的院長,我只要找到紅山學院,就能找到清月。”

    藍爺哼了一聲,搖了搖頭,頭頂的羽冠左右晃動,顯示出對白驍的答案不屑一顧,然後他回過頭去,輕聲問白無涯:“這小子怎麼什麼都記得?”

    白無涯咬牙切齒:“南方人都是騙子!”

    藍爺說道:“早就告訴過你墮入魔道的南方人不可信……”

    白無涯說道:“現在怎麼辦,藍爺你好好勸勸他啊。”

    “能勸早幾年就勸住了,這小子被詛咒蒙了心,連我家的寶貝孫女都看不上,這種蠢貨還要怎麼勸?不如你生個新的,省得再這個廢物身上浪費時間……”

    “藍爺你就別說笑話了,你女 這些年連我家門都不進,怎麼給我生新的……”

    “你敢打小余的注意,我用雷劈死你!”

    兩人爭執間,白驍則義無反顧地向外走去。

    但剛走兩步,就被一支骨杖攔了下來。

    藍爺以前所未有的認真姿態說道:“部落與南方大陸隔絕千年,離開這裡,就意味著放棄部落的身份,你真的想好了嗎?”

    白驍露出些許為難。

    這也是當初在冰川下面,他遇到的難題。

    他並不眷戀在部落的地位和特權,早在他違背規則進入封山季的聖山時,就已經決定放棄一切。但是一走了之卻不同,白驍被部落培養這麼多年,這份恩情卻不是說丟就丟的。

    作為首領的獨子,部落傾注在他身上的資源就不必多說了,甚至對於清月,部落也是看在白驍的面子上才網開一面。不然的話作為詛咒之女,她早該被放逐到荒野中了。

    所以白驍的想法是為部落完成一兩件巨大的貢獻,以盡量償還自己所受的恩情,但是現在他已經等不及了。

    所以,就等他找到清月以後,再回部落贖罪吧。

    藍爺嘆了口氣:“要走是可以,但你現在這個樣子去了南方,會有什麼好下場?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你現在對南方大陸知道多少?”

    白驍無言以對。

    南方,那是何等虛無縹緲的概念,而部落與南方有世仇,關於南方的故事諱莫如深,就連他這個領袖之子對南方也幾乎一無所知,只從一些古老相傳的故事中了解到那似乎是一片龍潭虎穴。

    “所以你這麼衝動地南下,會有什麼結果?”藍爺瞇著眼睛問道。

    白驍幾乎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死。”

    每一個北境的獵手都會學到這樣的啟蒙課,白驍當然也知道自己貿然南下,會遇到多少困難,但是……

    “再飢餓的獵手,也不會在準備不足的時候出手。”藍爺繼續說道,“如果你死了,清月就真的永遠不會想起你了。”

    這句話終於說動了白驍,讓少年放下了包裹和骨矛。

    白無涯大喜,對藍爺點頭讚道:“還是你會忽悠!”

    藍爺卻嘆了口氣:“忽悠個屁,這小子這下是真的去意已決啦。”

    而下一刻,白驍就回到兩人面前,說道:“告訴我南方大陸的事情,你們一定知道。”

    白無涯和藍爺對視了一眼。

    他們的確知道。

    藍爺說道:“都告訴他吧,不然這臭小子就算明知死路一條也要撞個頭破血流……唉,為了一個女人,他就這麼放棄了自己的前程,真不愧是你的兒子。”

    白無涯則說道:“我年輕的時候可沒喜歡過沒胸沒屁股的女人。”

    藍爺瞥了他一眼:“你有沒有想過,就是你這種無恥的種馬德性,影響了白驍的審美,讓他愛上了一個沒胸沒屁股的詛咒之女!”

    白無涯說道:“……他年紀還小,早晚會醒過來的。”

    “但願如此。”

    藍爺再次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振作精神,對白驍說道:“按理說,你擅入聖山,又決心離開部落,部落對你該是恩斷義絕,但是……”

    說到這裡,藍爺卡殼了。

    作為首席巫祝,很多時候肩負著比領袖更沉重的職責,領袖維繫的是部落的延續,巫祝卻要維繫部落的規矩。

    按照規矩,白驍的所作所為,已經沒法用任何族規去諒解了。

    愛上詛咒之女也就罷了,在封山季擅入聖山,之後還要離開部落……按照部落的規矩,就算這是首領之子,也免不了要嚴厲懲處,更遑論教給他南方大陸的知識了。那可是只有首領和巫祝才能掌握的絕密知識。

    但是,白驍卻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

    除了看女人的眼光無藥可救,其他任何方面,白驍都無可挑剔。

    資質方面,堪稱部落千年一見的奇才,更勝其父白無涯,年紀輕輕就已經有了首席勇士的挑戰資格。性情方面,重情重義又平易近人,和大部分部落族人都相處融洽。智力方面,如果不是按照首席勇士的模板去培養的話,現在也該是足智多謀之士了。

    甚至就連身材相貌,白驍也堪稱無可挑剔,如今雖然才十六歲,卻已經是部落無數少女的夢。

    唯一的缺陷,就是看女人的眼光了。

    對於這樣的孩子,藍爺是發自心底的喜愛,哪怕他再怎麼離經叛道,也提不起怒意——這一點和另一個白姓男子截然不同。

    沉吟良久,部落的首席智者總算從繁複的族規中找到了一條藉口。

    “你是代表部落南下征服的戰爭使者……”

    白驍當時就是一愣,戰爭使者?

    藍爺揮了揮手,打斷了詢問,繼續說道:“你南下時,代表的是部落的顏面,而高貴的部落人,絕不能在南方大陸丟臉。所以你必須學會適應南方的環境,以順利完成征服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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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父愛如山

    “出征之前,你要把這些書都記下來。”

    藍爺伸手按在厚厚一摞書上,頓時拍起一團灰塵。

    白驍看得分明,藍爺是從他的白骨祭壇中取出這些書籍的,這意味著每一本都是部落的禁忌,唯有首席巫祝和部落首領才有資格翻閱。

    “你跟詛咒之女談戀愛,又擅闖聖山,部落的禁忌早就觸犯過不止一次了,將你任命為戰爭使者,就是要你去將功贖罪的。”藍爺一臉正經地說道。“你要想在南方大陸找到女朋友……不對,建功立業,就要做到知己知彼。而要了解南方,最快的辦法就是讀書。”

    白驍皺了皺眉頭:“最快的方法不是去南方抓幾個俘虜來拷問麼?”

    藍爺沉默了一會兒,決定就當沒聽到這句話。然後他翻開書堆最上面,最大也最厚重的一本書,說道:“先來看地圖吧。”

    攤開書的第一頁,呈現出一張四方彩圖,一米見方,繪製著兩塊褐色的大陸,上面沒有任何文字標註,而顏料也因為年代久遠而變得褪色,圖像顯得略微模糊。白驍看了一會兒,將地圖冊轉了個方向,指著其中一片大陸問道:“這是北境雪山嗎?另外一片就是南方大陸?”

    藍爺呵呵一笑,將地圖冊翻轉回來,伸手指向左邊大陸的最上方:“這片顏色最淡的地圖,才是北境雪山。”

    白驍一驚,那淡淡的白色區域,只能占到單片大陸十分之一不到。

    南方大陸,竟然是這麼廣闊的嗎!?

    “我們所說的南方大陸,不過是整個世界的西大陸,而西大陸也只是在兩千年前才由東大陸的移民過來開墾出來的新世界。外面的世界無比廣闊,你若想在南方建功立業,就只有一條路可走,給我拼了命地讀書!把這些寶貴的知識全都學到滾瓜爛熟,比南方人更了解南方!”

    白驍實在很想說,他根本不打算建功立業,南下不過是去找女朋友……然而看著地圖上那兩片廣袤無垠的褐色土地,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藍爺點點頭:“好,接下來看下一頁,南方大陸與北境接壤的灰色平原……”

    而說完這句話,藍爺就起身離開了,身為首席巫祝,他的日常工作非常繁忙,尤其是在部落領袖終日不務正業的情況之下,不可能花費太多時間來教白驍讀書。

    何況白骨祭壇裡的那些南方書,他自己也只是讀個一知半解。

    接下來的一切,只能看那孩子自己的了。

    ——

    首席巫祝的帳篷裡充斥著沁人心脾的焚香味道,由藍爺親手煉製的血骨柱香可以讓人更加集中精力,忽視外界的紛擾。

    白驍呼吸著血骨香,很快就忘記了時間的流逝,覆蓋著灰塵的厚厚地圖冊就在這種出神中被他全部吸收消化,地圖中繪製的廣袤無垠的南方大陸,從毗鄰北境雪山的灰色平原一直到最南端的森林海灣,每一個線條,每一個色塊都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腦海中。

    身為雪山白衣部落年輕一代的首席獵手,白驍很清楚地利的重要,所以儘管心中對清月的思念已經如同飢餓的猛獸在不斷啃噬心靈,他還是強忍著立即南下的衝動,將地圖的每一個細節都吸收進來。

    直到腹中的強烈飢餓感將他喚醒。

    餓了就吃,白驍憑著身體的本能,輕而易舉找到了部落首席巫祝的糧倉,藍爺不在,他就是此間主人,在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之後,白驍自顧自地翻開了書堆的第二本書。

    《人類文明史》

    南方人的歷史書有著嚴重的缺陷,其中沒有任何關於北境雪山的記載,甚至對於他們自己早年間的歷史也寫得含糊不清,千年前的王朝更迭,東西大陸的王朝決裂,幾乎是一筆帶過,加起來也沒有超過兩百個字。只有從1400年前延續至今的名為大秦王朝的歷史被詳細地記錄著,然後每一任皇帝都英明神武,完美無瑕。

    但是這對於從未了解過雪山以外的世界的人來說,依然彌足珍貴。

    過去十多年裡,清月夢寐以求的就是能看到這樣的歷史書,她一直都堅信雪山以外有一個無比廣闊繁華的文明世界,廣闊到在雪山中存續數千年的白衣部落會顯得微不足道,她曾經對著夜空無數次猜想南方的文明,南方的歷史會是什麼樣子。

    而白驍如今讀著南方人所著的文明史,不出意外地發現清月的猜想有一大半都是對的!

    她果然是屬於南方的絕世奇才啊……白驍想到這裡,心中有說不盡的欣慰。

    直到腹中的飢餓感將他喚醒。

    再一次大快朵頤之後,白驍開始翻看第三本書。

    《大秦王朝藝術史》

    ——

    日昇月落,時間飛逝。

    直到部落的首席巫祝,面對空空如也難以過冬的糧倉,一臉絕望地將白驍喚醒時,白驍已經將面前的書堆通讀過一次了。

    藝術史、文學史、戰爭史,祭壇中的書,大部分都是歷史,餘下的則是小說,內容並不全面,但也足夠讓一個對南方一無所知的人,在腦海中形成一個初具規模的輪廓。

    白驍花費的時間比預期要多很多,他隱約記得,自己一共飢餓和飽食過五次,這大概等同半個月的時間……這也讓白驍更加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實在不是一個聰明人,比起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清月,自己宛如智障。

    但另一方面,白驍並不認為這半個月時間花的冤枉,沒有這半個月的讀書,他就算到了南方也是兩眼一抹黑的瞎子,而這無疑是狩獵的大忌。

    “你已經做好準備了嗎?”首席巫祝問道。

    白驍點點頭。

    “那就好。”藍爺嘆了口氣,“因為就算你沒有做好準備,我也幫不了你了,關於南方大陸,我和你一樣一無所知,只能憑藉書本上的知識憑空臆想。那是一片沉溺於魔道,被先祖下過禁令的詛咒之地,千年來部落從沒有人涉足過。”

    “沒關係,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白驍帶著堅如磐石的意志離開了藍爺的帳篷,一路回到自家,扛起了早就打包收拾好的行李,就準備離開部落,南下出征,然而才剛走出門不遠,就被一隻異常強悍有力的手抓住了手臂,然後一把拖了過去。

    “你小子先等等。”

    白驍沒有掙扎,因為現階段他和白無涯之間的體格差距,使得一切掙扎都毫無意義,雖然他很不喜歡白無涯,但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是名副其實的部落戰神。

    但就算白無涯再強大十倍,也不可能改變他的決定。

    “我沒打算阻止你,反過來,我是來幫你的。”

    白驍帶著十足的狐疑,他和清月之間的戀情,最大的反對力量之一,就是來自眼前這位部落的首席戰神,他始終對清月那纖細秀美的身材充斥著偏見,並試圖將他污濁難堪的價值觀強加在白驍身上。

    白無涯沒有解釋太多,因為就算解釋了對方也未必會相信,所以他只說重點。

    “把你在老頭子那裡看的書都忘掉吧,沒用的。”

    白驍頓時皺起眉頭,這種馬又開始不說人話了。

    然而接下來,白無涯又說道:“那些書,是100年前有批南方人不知死活前來進犯雪山時,被部落勇士們全殲後蒐集來的戰利品,是軍官們攜帶的隨軍物資。記錄的知識既不全面也不及時。你若是真的信了書上所說,對南方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就彷佛是把烈骨當做草食動物然後深入雪原。”

    白驍聞言頓時嚴肅起來,烈骨,在整個北境雪山中也是數得著的兇猛異獸,口器外側的十二根尖銳頰骨能藉助口腔的內壓迸射爆發,將最堅硬的金屬也豁然洞穿,那是白驍直到三個封山季以前都還難以單獨狩獵的猛獸,若是對它存了錯誤的印象,等於是自尋死路。

    “但那些書已經是我們對南方大陸僅有的了解了,畢竟這些年從來沒有人離開過部落,深入南方。”

    白無涯嗤笑一聲:“我去過。”

    白驍愣了很久,意外地發現自己對此竟然並不感到多少驚奇。

    眼前這個魁梧健壯的部落領袖,在他的一生中實在做過太多的荒唐事,以至於違反部落禁令深入南方大陸,似乎也不顯得特別奇怪了。

    但白驍卻對此止不住地好奇。

    “什麼時候的事?”

    “十六年前,你母親為了生你而不幸去世的那一年。”

    白驍深深吸了口氣,以平復陡然湧現的怒火,愛侶剛死,你就離開部落一個人跑去南方?

    白無涯抬起頭來,聲音有些滄桑的意味。

    “我聽說南方有起死回生之法。”

    白驍的怒氣瞬間消散了。

    “理所當然,那是個謠言。”白無涯說道,“我在南方大陸尋找了三年,只找到了不計其數的謠言和神話,能死而復生的人,一個也沒有。但是那三年的遊歷,也讓我有了非常重要的收穫。”

    白驍帶著好奇的目光,抬頭看了他一眼。

    白無涯笑道:“我遇到了不計其數的紅顏知己。”

    白驍一拳就打了過去,白無涯非常巧妙地側身避過,並以左手擋下了斜刺而來的骨矛。

    抖了抖微微發麻的手腕,白無涯心中不由讚歎白驍的天分,同樣是16歲的時候,自己可遠遠沒有白驍的本事,只可惜這麼天資卓越的孩子,卻瞎了眼看上了一個平胸的女人……

    “孩子,動動腦子,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

    白驍皺起眉頭,將骨矛換為雙手持,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槍捅死這頭種馬。

    “你被沖動蒙蔽了雙眼。”白無涯評價道,“仔細想想,你去南方大陸是做什麼的?”

    “找到清月。”

    “然後呢?”

    白驍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知道。”

    白驍的確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只是下意識地不能接受與清月分別的事實,更不能接受清月忘記他們兩人的一點一滴,但就算他真的在南方大陸找到清月,又能怎麼樣呢?

    帶她回來?回到這片歧視她,排斥她十六年的雪山?

    那個名叫朱俊燊的南方人,為她描繪了一幅無比美好的畫卷,繁華的南方城市,聖潔的魔道學院,名為天啟的恐怖力量……這一切,都遠比冰天雪地的白衣部落更適合清月。

    如果朱俊燊沒有說謊,如果他真的是將清月視為瑰寶,奇才,願意將她培育成一名出色的魔道士,那麼白驍想不到任何理由去妨礙他。

    既不妨礙清月在南方大陸生活、修行,又不要她忘記自己,那唯一的辦法就只有自己在南方留下來,可是姑且不論他身為領袖之子,對部落應盡的義務,單說他本人,也實在不想在一片陌生的土地生活。

    南方大陸的確是一片神奇而美麗的地方,但白驍更喜歡雪山。

    “你想太多了。”白無涯對此嗤笑起來,“那個小丫頭說得沒錯,你並不是個聰明人,所以就別強迫自己想聰明人一樣思考,你是我的兒子,就該學學我的辦法,換成我是你,這個時候根本不會去考慮什麼南方大陸,而是聚焦於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白無涯頓了頓,等待白驍自己去思考。

    白驍想了很久,搖搖頭:“我想不出你腦子裡除了交配,還能有什麼別的想法。”

    白無涯豎起拇指:“不愧是我的兒子,沒錯,如果我是你,現在想的就只有一件事,怎麼和清月上床!別急著發火,你們所謂的海誓山盟,歸根結底不還是要落到實處上來?反過來說,你想像一下,假如她能心甘情願地和你上床,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白驍張開嘴,卻怎麼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作為血氣方剛的少年人,他當然臆想過和清月的親暱行為,事實上兩人的感情也早就足夠支撐他們盡情享受魚水之歡,沒有付諸實踐,只是因為清月的身體條件太差。

    如果有朝一日,他們能夠盡情男歡女愛,那麼一定意味著清月找回了對白驍的愛,身體也恢復到了十分健康。

    有了這兩條,白驍實在不知道自己還應該奢望什麼。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沒必要去考慮如何適應南方大陸的環境,畢竟你又不是真的要去征服南方大陸的,我當初離開雪山的時候,對南方甚至一無所知,但3年之內,我上過三位數的南方女人。”

    白驍聽了這話只覺得噁心。

    “但你不得不承認,在和女人上床方面,我是絕對的天才,毋庸置疑的大宗師,造詣甚至超過了我身為首席勇士的武藝。所以我可以告訴你,以你現在的模樣,就算找到清月,也絕不可能讓她喜歡上你,更遑論和你上床,現在的她已經不記得和你發生過的一切,也不再是承受詛咒,虛弱不堪的部落另類了。那個南方人對她的關懷是認真的,他擁有的力量也是貨真價實的,所以清月在南方大陸會過上公主一樣的生活,而你,一個來自雪山異域的野蠻人——南方人都是這麼看待我們,憑什麼讓清月公主對你另眼相看?”

    這個問題,問得白驍幾乎窒息,他雖然不聰明,但也絕對不笨,所以這個問題在他甦醒後的第一時間,甚至是在他昏迷前,聽到朱俊燊那句話的時候,就已經浮現在了腦海中。

    如果清月忘記了他們的過去,那麼要如何才能延續他們的愛情?

    白驍並不會妄自菲薄,他很清楚自己的價值,在部落裡,他也是最受年輕姑娘喜歡的男人,然而這些價值對清月而言毫無意義。她從降生之夜背負朱月詛咒的那一刻,就擁有了迥然於部落人的價值觀。

    白驍吸引她的從來不是那卓絕的武藝和千錘百煉的身軀,更不是身為領袖之子的地位,而是在整個部落之中,白驍是最能理解她,接近她的那個人。

    白驍雖然不聰明,卻總是能敏銳地猜到清月的想法,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提供幫助。

    但是在南方大陸,這一切或許都不再稀有,所以……

    “所以你就需要專業人士的幫助,就如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進入雪山狩獵,需要的一定是最老練的獵人的教導。”白無涯說道,“現在,放下你的包裹,跟我來學點真正有用的東西吧。”

    白驍沒有再掙扎,跟著白無涯回到了帳篷中,而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在藍爺帳篷裡苦讀的時候,家中已經有了不小的變化。

    一個巨大的獸皮包裹,正端端正正擺在房間正中,剛剛他收拾行李的時候太過急切,居然對此視而不見。

    白無涯走到包裹旁,拍了拍,說道:“這是我給你收拾的行李,也是我要教給你的第一課。小子,我問你,以你目前所學,去了南方大陸,最重要的是什麼?”

    白驍回憶著藍爺的書中所述,沉吟良久,說道:“入鄉隨俗。”

    “這是廢話,到了人家的地盤,當然要守人家的規矩,但你認為就憑這四個字,能讓你在南方大陸暢行無阻嗎?藍巫的書裡,最多告訴你南方人是怎麼做的,為什麼要這麼做,你這半個月將那些書背得滾瓜爛熟,可能比一些南方人對南方的民俗都了解得更深入……但是這有用嗎?”

    白驍有些不明白。

    “舉個簡單的例子,清月那丫頭,對部落的一切規矩都瞭如指掌,祭禮的時候甚至能與藍巫雄辯滔滔,引經據典而不落下風。在狩獵方面,她對大雪山上已知的有記載的三千五百多種動植物如數家珍,甚至能拖著那殘廢的身體陪你狩獵,幫你設計陷阱,這份本事,就連我也要說一聲佩服。但她在部落過得很好嗎?”

    白驍怒道:“還不是因為你們非說她是詛咒之女!”

    “對啊,是我們抱守殘缺,對上古記載的詛咒念念不忘,但你有辦法嗎?你身為部落首領的兒子,十六年了也沒能改變所有人對她的偏見。所以你也就別指望到了南方以後,能通過你自身的努力,改變南方人對你的偏見。對於南方人來說,我們這些出身文明疆域以外的北方蠻子,本身就是一種原罪,你到了南方大陸,就等同背負上了朱月的詛咒。”

    白驍面色逐漸肅然。

    這些東西,在藍爺的書本里當然不會寫,書中的南方大陸,文明,繁榮,包容,一個大秦王朝輻射周邊數十個小國,然後共同構成了西大陸的文明圈,這般盛景,在狹小的雪山白衣部落裡,是想都難以想像的。所以白驍也從沒想過南方大陸居然會有這麼嚴重的排外情緒。

    他並不懷疑白無涯所說的話,他的確是頭無恥的種馬,但他的花言巧語只會對女人傾訴,而且在教子的時候,他從來也沒開過玩笑。他曾經偷偷到南方遊歷,這一切也想必都是他的親身體會,那麼……

    “所以我才要說,死記書本是沒用的,我當初就是吃了這上面的虧……我下山前也偷著把老頭子祭壇裡的書都看了一遍,到了南方大陸還小心翼翼地觀察了很久,與書中記載一一對應,讓自己無論是衣著打扮還是言談舉止,都和南方人一般無二,甚至比他們更文明,更有風度。但結果之換來了人家的四個字:沐猴而冠。所以你若是看了幾本書就自信滿滿地跑到南方去見清月,那也無非是去給人家耍猴戲罷了。”

    白驍默默吞嚥了一下,心情有些許緊張。

    按照他原先的計劃,的確就是一路長驅直入,沿著地圖所示的方位到紅山城的紅山學院去找清月,現在看來……

    “你很可能連見都見不到她,在南方,身份相差過大的兩個人就連見面都千難萬難。”

    “所以呢,我該怎麼做?”

    “撒錢。”白無涯說著,嘆了口氣,“我也是在南方遊歷了一年時間,才終於發現,南方人說什麼禮義廉恥都是假的,只有錢是真的,只要有了錢,什麼文明禮制就都可有可無了。沒錢的時候,你穿金戴銀,人家也笑話你沐猴而冠,有錢以後,赤身裸體都屬於天性率真,赤子之心,所以你與其背熟一摞過期書本,不如帶上滿包的金銀珠寶。”

    白驍聽得目瞪口呆,只覺得南方人的這種文化現像簡直難以理喻。

    “這有什麼難以理喻的,咱們白衣部落不也一樣,只不過南方人推崇的是錢,咱們推崇的是武技。只要一個人足夠能打,有再多的毛病也屬於白璧微瑕。”

    白驍不由冷哼,這例子實在太生動了。

    “那我換個說法,倘若清月不是那副病懨懨的模樣,而是生龍活虎,打遍雪山無敵手,你覺得她的詛咒還算事嗎?”

    白驍試著設想了一下清月拳打白無涯,腳踢藍巫的情景……不好,不由自主就興奮起來了。

    不過,若是真有那麼一天,區區朱月詛咒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只要我有錢,就可以在南方大陸橫行無阻,哪怕不了解他們的習俗,不曉得他們的傳統?但是,我沒錢啊。”

    白無涯說道:“我有啊。雖然不是南方大陸通行的銀圓,但金銀玉石在那邊依然有價。”

    “金銀玉石……我記得烈骨崖那邊好像有個礦洞?”

    “烈骨崖、金湖、朱月台……光我知道的礦洞就有百餘座,不然一百多年前,那幫南方人吃飽了撐的跑到這冰天雪地的山里來宣布主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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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再見

    西大陸的春天是溫暖宜人的。

    北境那無窮無盡的冰雪,在春日的照耀下,融化出一條條清澈的河流,澆灌著灰色平原的肥沃土壤。在這片廣袤的平原上,種植著足以養活億萬人口的糧田。

    而沿著灰色平原往南,就到了著名的紅土丘陵,這片平緩起伏的丘陵地帶以及周邊的森林山谷,共同構成了西大陸的心腹地帶。

    大秦帝國的都城白夜城、連接東西大陸的港口東籬港,以及昔日陸家皇朝的首都紅山城,都圍繞在這片紅土丘陵的四周。幾座繁華都市,連帶周邊繁星一般的村鎮農莊,如同細密的蛛網,將廣袤的大地連接起來。

    每年春季,希望之海都會吹來的濕潤海風,為這片土地送來充沛的雨水,而紅土丘陵的雨季也一向是文人騷客們的靈感之源。

    白驍行走在被春雨浸濕的道路上,感受著這與北境截然不同的土地的軟弱,步伐越發堅定有力,粗糲的獸皮長靴覆蓋著泥濘,並伴隨著疾步如風而迅速風乾,化為一層厚實的盔甲。

    白驍就如同披掛著盔甲的戰士,在雨後那明媚的陽光下,依然維持著金鐵的森冷,周圍的詩情畫意感染不到他,路邊對他投來好奇目光的南方人同樣吸引不到他。他的視線牢牢鎖定到了正前方,那座高聳入雲的潔白尖塔,如同即將投出骨矛的獵手。

    紅山學院,已經近在眼前了。

    此時,距離他啟程離開雪山部落,只過了七天時間。白驍用了短短七天,徒步翻過了雪山屏障,越過了一望無垠的灰色平原,踏穿了紅土丘陵外的沼澤與密林,完成了這段遙遠的旅途。而對於南方人來說,就算用最輕便的馬車配上最神駿的奔馬也要用上一個月的時間。

    白驍此時非常感謝藍爺的地圖冊,靠著那些精確細緻的線條,他才能迴避掉那些無謂的沿途交流,以最短的距離直達紅山城——這是他出發時就鎖定的目標。

    南方大陸無比廣闊,白驍無從得知清月究竟身處何方。但他記得很清楚,那個叫朱俊燊的男人曾經說過一個詞,紅山學院。而紅山學院,則是在地圖冊中都有單獨標記的地標建築,位於千年之都紅山城的東北角,是西大陸最負盛名的魔道學院之一。

    清月一定就在這裡,只要進入了紅山學院,就能見到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少女。

    隨著旅途接近終點,白驍一顆如同玄冰一般的心也開始融化,思維不由自主地活躍起來,就彷佛即將開始狩獵時的熱身。臨行前,白無涯的教導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

    “第一,你要暫時放下你們兩人的過去,學會重新開始。對於一個失憶的人,一個即將在南方大陸突然開始美好新生活的人,面前突然出現一個從雪山上跑下來的男朋友,這絕對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好事。所以你若是打著她前男友的招牌去和她打招呼,那第一印象就壞掉了。我當年就遇到過這樣一個不幸失憶的女人,身邊有個特別能纏人的前男友,他們失憶前感情不錯,可惜那個男人耐不下性子,總是咄咄逼人,最後那女人就順理成章成了我的紅顏知己。”

    “第二條,擺清位置,放低姿態。客觀來說,失去了前男友的身份,現在的你對於清月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吸引力。清月喜歡你,是因為你是整個部落最值得她喜歡的男人,但是到了南方,那幫擅長舞文弄墨的青年才俊多如流浪狗,興許清月喜歡的就是那種……別瞪我,我就是做個假設,無 論如何,你千萬不要覺得,你能讓清月愛上你一次,就能輕而易舉讓她愛上你第二次。這是一場攻堅戰,而攻堅戰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距離。

    這一點,在白驍第一次跟隨白無涯進入狩獵場的時候,就學得刻骨銘心。想要狩獵那種實力異乎尋常的巨獸,必須拉近雙方的距離,如同一塊膏藥一樣貼在對方身上,將它的每一個動作都盡收眼底,找出最為微小的破綻……

    “追女人也是一樣的道理,你必須靠近她,融到她的生活圈子裡,和她朝夕相處,面面相對,然後才有可能攻陷她,得到她。南方人有一句話,叫做距離產生美,而我也有一句話,叫做摩擦產生愛。我南下三年,喜歡念叨距離產生美的人有很多,他們喜歡的女人,最後都成了和我互相摩擦的紅顏知己。”

    人渣的知識也是知識,白驍從記事的時候,就深刻領悟到了這個真理,所以他雖然恨不得捅死白無涯,但是對他所說的內容,卻格外重視。

    清月失憶後,自己面臨的局面的確很糟糕,能夠做的,就是盡量貼近清月,她在哪裡,我也在哪裡。

    而她如今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紅山學院,所以我也要去紅山學院。

    帶著這樣的堅定信念,白驍一步步走近紅山城,看到了那道暗紅色的雄偉城牆,如同北境雪山成為了一道遮蔽地平線的屏障。同時也看到了城門處川流不息的人潮。

    早在出發前,白驍就知道南方大陸的人口眾多,這一路行來,沿途偶然路過一些南方村鎮,也著實見識了一番南方的人口優勢,但是和紅山城門前的盛況一比,就不值一提了。

    從遠處看去,白驍可以清楚地看到,紅山城的北城牆一共有三道城門,自己眼前這道城門算是偏小的,但門前來來往往,一眼望去就有數千人之多,而門後一條寬闊的白路直通城中,路上行人摩肩擦踵,更是不計其數!

    白驍的呼吸微微急促了少許。

    在雪山上,延續傳承了數千年的白衣部落,在最繁榮鼎盛的時期,人口也沒有突破一萬人,而且是分散在三個不同的聚集區裡,這樣才能均勻地佔有雪山上的資源。

    而南方大陸,這狹小的城門口,就聚集了部落的全部人口!?

    下一刻,白驍心中又陡然緊張起來。

    他雖然不聰明,但也不笨,所以很清楚一個放之南北皆準的道理:人,是不會憑空生出來的。

    南方這億萬人口,都是男女結合,女方十月懷胎,辛苦產下來的。南方有多少人口,就意味著至少有多少次男女結合,而經歷過不計其數的男女結合,南方人在此道上的造詣,恐怕要遠遠高於北方!

    再聯想到白無涯的種馬道路,也是在南行以後才正式開啟,白驍的危機意識就更強了。

    清月啊,你這是跑到什麼龍潭虎穴來了呀?

    帶著一絲憂慮,白驍走到了人潮末尾,城門口擁擠的人群雖多卻秩序井然,進出都是靠右行走,居中的位置還留出了車輛行駛的空道,所以行進速度並不慢。

    白驍很快就隨著人潮進了城,越過城門,一片整齊有序的建築群就映入眼簾,民居、商舖、酒肆,還有那迎風招展的招牌和旗幡,就彷佛一條五光十色的彩虹,足以映花任何一個初來乍到的土包子的眼。

    白驍的確是被晃得有些出神,但身為頂尖的部落獵人,他的目光永遠都敏銳而冷靜,在絢爛多彩的城市景觀中,他一眼就看到了一個關鍵處。

    就在城門不遠,一個規格明顯不同的高大建築門前,橫拉著一條彩幅,上面用漆黑的墨汁寫道:紅山學院第877屆招生考試第13報名處。

    “招生考試?”

    看著報名處門前洶湧的人潮,白驍簡直一臉懵逼,這到底什麼情況?

    白驍的表情非常生動地落到了門前一些人的眼中,這個身材高大,背著巨大行囊的外地人,本就格外顯眼。

    一個頭髮略顯花白的中年大媽,立刻帶著一臉笑容湊了過去。

    “小伙子,你也是來參加招生考試的?我跟你說,今年這考試又有好多新情況,考題和程序都有變化,我建議你買本考試指南看看吧。這本是我們考試院邀請了紅山學院的退休導師參與編纂的,有好多獨家內容,學會了就能領先別人一步,這次參加考試的至少五萬人,領先一步,就能領先幾千人。我看你面相不凡,骨骼精奇,給你個特殊折扣,這一本原價200元,我收你150,怎麼樣?”

    大媽親切地拉著白驍的手,然後毫不留情地將考試指南的定價多加了兩個零。

    白驍卻不明所以,想著自己對紅山學院這什麼招生考試一無所知,若能買本指南看看也好,南方的貨幣單位他也略知一二,150枚大秦銀元也不算什麼。然而才剛要點頭,另一隻手又被人拉住了。

    這一次卻是個年輕的圓臉姑娘,算不得什麼貌美如花,卻也顯得親切可愛,她一邊笑著一邊說道:“這位大哥,來買考試指南嗎?看看我這本吧,是現役導師參與編纂,只要120元呢。”

    旁邊的親切大媽頓時變了臉色,一排泛黃的牙齒擠出了嘴唇,同時帶出尖刻的聲音:“現役導師?就憑你們那小作坊,也能請到現役導師,怕不是把學院裡的廚子也當導師來宣傳了!”

    圓臉姑娘也是面色一變:“那也是在學院內部工作的,總比你們拉著退休五十年的人寫個序言就號稱參與編纂來得實在!”

    “退休五十年怎麼了,紅山學院建院快一千八百年,五十年算得了什麼?而且請人家寫序言你以為很容易?容易的話你們怎麼請不來正牌魔道士寫序言啊!”

    “我們考試院的學生,去年有三個人考進了前一千,你們呢?”

    “什麼你們考試院?人家承認你們這個挂靠 作坊了嗎?”

    兩個業績壓力繁重的銷售眼看就要廝打起來,而旁邊白驍也聽得一陣頭疼,所幸他還記得白無涯教他的訣竅。

    當他不知該怎麼處理的時候,就無腦撒錢。

    一定不會有錯。

    “兩本都買,這是書錢。”

    白驍手中,多出了兩枚金光燦燦的金錠,霎時間吸走了銷售員的全部心神,激烈的嘴架戛然而止,兩人的眼神直勾勾地宛如智障。

    在魔道大興的大秦王朝,金銀等貴金屬的價值已經大不如前,畢竟高明的魔道士可以點石成金。但即便如此,白驍手中這兩塊巴掌大小的金塊,價值也遠遠超出了小作坊印刷的考試指南。

    白驍當然也清楚自己這書買得貴了,但他不在乎,撒錢嘛,不浪費怎麼叫撒錢?何況白無涯說過,部落的人到南方去,免不了會在財貨的問題上吃虧上當,前面幾筆交易就當是學費。而作為學費,兩塊金錠就算很便宜了。何況這兩本書印刷精美,頁數厚實,怎麼看都比藍爺藏在白骨祭壇裡的要值錢得多,而後者卻是千金不可換的部落禁物。

    這麼一想,白驍就更加心安理得。

    而且他也真的很需要那兩本書。初來乍到紅山城,他很需要有人給他解釋一下這裡的一切,而比起與人交流,白驍更傾向於看書,哪怕不是什麼正經書。

    事實上,這兩本指南還真是貨真價實的正經書,不值錢不是因為內容有錯,而是因為書裡的東西,在紅山城幾乎人盡皆知。

    自從1800年前,西大陸的霸主陸昊建立了紅山魔道學院,此處就面向東西大陸的所有適齡青少年敞開大門。只要能夠通過招生考試,就可以成為正式學員,而也只有通過考試,才可能成為正式學員,任何人都不得例外。

    迄今為止,招生考試已經組織了877次,最近幾十年更是每年一次無有例外,本地人早就司空見慣,這考試的規矩,哪怕是街邊賣菜的也能說個頭頭是道。

    考試的時間是每年開春的時節,而每當這個時候,就會有數以十萬計的人湧入紅山城,其中報考的適齡考生不會少於三萬人,今年更是創了新高,截至昨天已經超過五萬。

    五萬名年齡在12到18歲之間的青少年,要在之後的半個月時間裡,完成紅山學院設計的考試程序,最終只有一百人左右能夠順利通關。考試難度之高,足以讓有理性的人從一開始就放棄希望,那麼為什麼每年還會有數以萬計的人跑來應試呢?

    因為紅山學院的考試,是東西大陸公認的最權威的衡量魔道潛力的方法。就算考不進紅山學院,只要成績足夠出色,也能找到合適的出路。每年考試季雲集到紅山城的,有很大一批都是來自其他學院的魔道士,紅山學院看不上的學生,放在其他地方很可能已經是難得一見的天才,一般來說能考到前一千名,就足以讓很多學院爭破了頭。

    至於考試的內容,理論上應該是絕密,但再絕的秘密,流傳一千四百年,也會變成人盡皆知的常識。在白驍買下的兩本手冊裡,就記載著最近十年的應考實錄,以及今年的理論題模擬。

    這部分內容價值頗高,但白驍看了一陣就略過不看了——根本就看不明白。按照指南的介紹,除了極少數天賦特別的人之外,大部分考入紅山學院的學生,都事先經過了至少三年的備考。白驍當然不可能去備考三年,事實上他連三天都等不起,既然已經來到紅山城,下一步就是去找清月。

    白驍很快就看到了清月。

    在指南手冊上。

    價值150元的手冊最末尾,記錄了本次報考的五萬名考生中,最受矚目的一批人,其中排在第一的就是清月。

    彩印的手冊上,清月的笑臉真摯而陽光,一個月不見,她就彷佛完全擺脫了雪山時期的病懨和虛弱,變得充滿活力。

    白驍看得倍感欣慰,而在大幅的肖像下面,則羅列著她的個人資料。

    “清月,女,16歲,由紅山學院院長,大宗師朱俊燊收為關門弟子,稱其'擁有天啟之才',魔能親和力據傳前無古人,且天資異常聰慧,在本次考試中,大概率會取得頭名,同時有望打破維持了3年之久的入學考試分數記錄,感興趣的朋友可前往以下地點進行投注……”

    白驍吸了口氣,繼續看下去。

    “清月天賦異禀,出身神秘,據傳是大宗師由北部灰色平原的荒野村落中發掘出來的奇才,具體情況目前還難以考證。但清月在紅山城無親無故,獨自居住。考慮到她的魔道天賦,和大宗師的私人關係,無疑具備著極高的感情投資價值,感興趣的朋友,可嘗試前往目前她的暫住地,新湖大酒樓,地址為……”

    看到這裡,白驍就豁然合上手冊,然後用力握住了拳頭。

    白無涯雖然是頭人渣,但他教授的東西卻無疑是真理。

    撒錢,在南方大陸簡直是萬能的!
mk2258 發表於 2019-3-9 10:22
第5章窮人滾出宗師套房

    新湖大酒樓位於紅山城東部,沿著城中縱橫南北的清水道走到獨立廣場,再向東沿著東西向的長劍大街向東行走不遠,就能看到一片清澈的湖泊,以及湖邊的綠樹成蔭,湖中一座圓形的小島,由四座長橋連接內外,島中央則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正門向南,十二座潔白的玉柱支撐著暗紅色的穹頂。

    在寸土寸金,人口擁擠的紅山城裡,這片湖泊小島彷彿是靜謐的世外桃源,但是白驍來到酒店外時,四座長橋的入口處已經人山人海。一張華美的櫃檯,則將洶湧的人潮阻攔在了入口前的數十米處,不得寸進。而在櫃檯後方,立著一塊非常顯眼的招牌,上面寫著:今日房價。

    標準房:8912元

    湖景房:12140元

    標準套房:18723元

    ……

    宗師套房:起拍價158888元

    具體的數字幾乎每一刻都在跳動改變,而且是不斷增值,只有宗師套房的價格固定,但那起拍價三個字,卻意味著它的價格上限還遠不止於此。

    這價格看得白驍不由心驚,多虧白無涯臨行前的補課,白驍對南方大陸的物價還算略有所知,尋常人家一年收入也不過在幾萬枚銀元上下,這宗師套房居然一晚就要收費近十六萬!?

    而新湖酒樓的天價,也引發了本地人的熱議。

    “這天才少女的影響力可真是非比尋常啊,這才幾天功夫,房價就翻了快五倍了。”

    “這些豪門世家可真是闊綽,就為了能讓自家子弟能跟那女子早一天見面,多打個招呼,就能將幾十萬銀元眼都不眨地丟進去。”

    “也不光是那女孩子一個人的影響,聽說陸家那位天才少爺,也入住了宗師套房,所以若是在考試這幾天住進新湖酒樓,就可能同時結識兩位天才,這麼一算,房價翻個五倍也算合理了。換做其他時候,就算你有百萬身家,也未必能讓那二位正眼瞧你啊。”

    “咦,這就怪了,陸家不就在這城裡嗎,家族豪宅的氣派比新湖酒樓也不遑多讓,為什麼要特意住到這裡?”

    “你說呢?當然是為了那個叫清月的魔道公主啊!身負絕世之才,被大宗師朱俊燊提前收為關門弟子,又沒有出身羈絆,這樣的女孩子,可是豪門世家眼裡的搶手貨。”

    “陸家少爺想追求清月?難怪啊……不過就只有陸家人想追,其他魔道世家就不動心?”

    “當然動心啦,不然這宗師套房能在幾日間漲成這天價?單日十六萬,考試期大約七天,合起來至少百萬銀元,大家族就算再怎麼闊 綽,也不至於拿百萬銀元去打水漂啊。據說前幾日,張家、李家的少爺們都特意住了過來,李家甚至還跟陸家鬥了一場,直接把宗師套房的起拍價推高了5成!”

    “紅顏禍水,實在是紅顏禍水。”

    “哈哈老兄你說話可小心一點,咱們這幫看熱鬧的人裡,有不少都是專程為了清月來的。”

    這兩人說得沒錯,白驍就是專程為了清月來的,而聽了他們的對話,白驍心中已經升起了濃濃的鬥志。

    一切都沒出白無涯所料,清月在山中是詛咒之女,但是到了南方大陸就立刻變得閃閃發光。白驍到了南方大陸,最大的挑戰其實並不是如何喚醒清月的記憶。

    而是如何面對成千上萬的競爭者。

    換做是尋常人,在這一刻就算沒有心驚膽寒,至少也是壓力倍增,但白驍卻只覺得興致高昂,簡直比下山前還開心。

    競爭者越多,越能襯得他的勝利耀眼奪目!

    如果說,一個像清月那樣完美無暇的女人,還能有什麼加分點的話……那顯然就是在她身邊再圍繞一群自不量力的追求者了!

    一時間,白驍甚至想要感謝朱俊燊,如果沒有他橫生波瀾,白驍永遠也體會不到那種戰勝不計其數的競爭者抱得美人歸的快感。

    一邊想著,白驍一邊分開人群,來到了長橋入口前的櫃檯處,開門見山道:“我要清月隔壁那間。”

    “哈!?”

    櫃檯後面,一身錦繡的服務少女被驚得目瞪口呆,下意識打了個輕嗝。

    這些天來新湖酒樓住宿的,的確有一多半是為了或直接或間接的與那個清月搭上關係,但像眼前這山野少年一般直截了當的,還真是絕無僅有!

    也虧得新湖酒樓的服務人員訓練有素,少女立刻就收斂了表情,換上公式化的笑容:“這位先生,嗝,您是想預定宗師套房嗎?很遺憾……嗝,今天已經沒有空房了,嗝,您可以競拍明晚的房間。”

    紅山學院的招生考試期間,如新湖酒樓這樣在權貴人家之間擁有超絕人氣的地方,經常會面臨僧多粥少的問題,各路權貴齊聚紅山城,每一個在各自的領地都是說一不二的霸王,哪里肯住次等的套房?但宗師套房總共就只有兩套,不可能憑空變多出來,所以最終就出現了競拍制度。當房間供不應求的時候,酒樓會將下一日的房間拿出來競拍,價高者得。同時,為了避免資源過於集中,住客一次只能競拍一天,所以每一天的競拍都會讓各路權貴爭的頭破血流,而酒樓則賺得盆滿缽滿。

    “嗝,先生,參與競拍,需要您在這裡寫下競拍金額,待今天下午六點競拍環節結束後,我們將第一時間通知出價最高的一方。不過,對於非貴賓會員,我們需要您在參與競拍的時候就提供全部資金,同時競拍低價不低於前一日成交金額的一半,也就是今日起拍價158888元。所以,您確定要競拍宗師套房嗎?”

    說到最後,少女總算平息了膈肌的痙攣,回復了那嚴格訓練出來的公式化的聲線,親切的目光中隱藏著一絲冷淡,她在等著少年人敗興而歸。

    每年考試期,新湖酒樓宗師套房的歸屬都會成為全城焦點,所以櫃檯處自然免不了被各路遊手好閒之輩騷擾,詢價的,八卦的,徵婚的,惡意競拍的應有盡有,早期櫃檯甚至接到過出價98億銀元的競拍單,所以現在除非是在酒樓認證過的貴賓客戶,否則參與競拍一律要求提前出資。而這樣一來,就足以將九成九的人擋在門外。

    眼前這穿著獸皮,一臉鄉土氣息的少年人,當然不可能出得起天價房費,所以也早被少女歸為遊手好閒之輩,這種人詢價的熱情很高,出資的熱情就和他們的錢包一般空泛。

    然而下一刻,一塊晶瑩剔透的寶石就落到了桌上。

    “我沒有現錢,用寶石抵價,可不可以?”

    服務少女在酒樓經受的嚴格訓練,在這一刻發揮了功效,她下意識地點頭應道:“當然可以,我們和紅金行有合作,可以用市價收購各種珍貴礦石,鑑定也是由紅金行負責,可以確保公道,所以……嗝!”

    下一刻,少女剛剛平息下去的痙攣再次發作,她雙目閃爍著奇光異彩,目光牢牢鎖定在白驍放下來的寶石上。

    在新湖酒樓工作,最不缺的就是眼界,迎來送往的都是世間頂尖的權貴,所以什麼金銀珠寶也都見的多了,但眼前這渾圓無暇,內中有一絲幽光如遊龍般遊走的寶石,就少見之極了!

    龍之淚,傳說是上古年間神獸的淚水所化,玄妙通神,對於普通人而言,寶石中的幽光意味著能起死回生的強大生命力,而對於魔道士而言,則意味著極其澄淨和充沛的魔能。

    而無論對誰而言,這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少女曾經親眼見過一位魔道大師,在紅金行賣掉了一顆指頭大小,光芒暗淡,表面還綻有裂紋的龍之淚,賣價是八萬銀元。

    眼前這顆,通體無暇,光芒清澈飽滿,價格……

    “您,嗝,您稍等一下,估價,嗝,需要,需要時間。”

    少女強忍著心中的悸動,從櫃檯下面取出一隻精巧的天平,然後又抬出一塊小屏風將天平遮住,確保那些圍觀的閒雜人等看不到估價的過程,最後,她戴著手套將龍之淚放在天平一端。與此同時,另一端憑空出現了四隻金色的砝碼,試圖壓住平衡。

    少女只看得眼皮直跳,這金色的砝碼,每一隻都代表著十萬銀元,然而四十萬銀元落下,天平仍是向龍之淚的方向偏轉!而後,又有兩枚金色砝碼和三枚銀色砝碼落下,才堪堪將平衡找回來,最終,幾枚青銅色的砝碼落下,終於徹底穩定了局面。

    “總,總估價,七十八萬,嗝,一千銀元。”少女此時再看白驍,只覺得這山野少年的鄉土氣質是如此可親,古銅色的肌膚是如此迷人,以至於公式化的笑容中都飽含了熱情和真摯,“您可以將寶物寄存在這裡,競拍價只要不高於估值,成交後我們會返還差價,所以……”

    “不用差價了,就這樣吧。”白驍斬釘截鐵,姿態卻又顯得云淡風輕。於是那魁梧的身影在少女眼中變得更加高大。

    雖然沒有精緻華美的綾羅綢緞,也沒有世人推崇的白皙肌膚,但這純天然的粗糲獸皮,配著古銅色的肌膚,卻更有一番獨到氣質……

    心中的迷醉,沒有影響少女的專業素質,在小心翼翼的收下龍之淚後,少女又說道:“競拍申請單我會幫您填寫,請問您是哪個家族的公子?”

    “白衣部落,白驍。”

    “白公子嗎?好的,請您收好這枚鑰匙,下午六時我們會揭曉競拍結果,若是您成功競拍,鑰匙會自動變成套房鑰匙,您持鑰匙就能越過長橋進入酒樓。若是不幸沒能競拍成功,可以憑此物來這裡領回您的競拍金……”

    “不必了,我就在這裡等著。”

    換做其他人,初來乍到,免不了想在紅山城四處逛逛,這座城市擁有1800年的歷史,見證了西大陸的獨立以及初代王朝的隕落,帶著深深的歷史烙印。城市人口單單是城牆內的常住人口就超過兩百萬,牆外村鎮人口更是數倍於此,繁華富庶則是西大陸首屈一指,城內還有一座天下聞名的魔道學院……

    然而白驍對這些東西毫無興趣,他只在乎清月。

    所以在拿到競拍憑證以後,他就直接回到身後人群中,憑著身高優勢遠眺湖中島。至於身邊的議論紛紛,他過耳不聞。白無涯說過,當你在南方大陸瘋狂撒錢以後,周圍人就會把你當成神明一樣膜拜,而一個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去一一回應周圍人的祈禱,所以只當沒聽到就好。

    雖然南方人的祈禱詞有些奇怪。

    “嘖嘖,又是個不自量力的暴發戶,十六萬銀元啊,就為了見清月一面?真以為人家會為了那點臭錢就看上他?”

    “笑話了,十六萬銀元是競拍底價,昨天的成交價超過三十萬,就憑他這一身獸皮的行為破落模樣,也能出得起三十萬銀元?”

    “不不不,我看此人根本是譁眾取寵,不知從哪家高利貸借了這十六萬銀元,拿了一枚憑證鑰匙,之後只要競拍失效,取回本金,再去還了貸款,利息最低只要幾千銀元。用幾千銀元來奪人一次眼球,現在好多流量小生都喜歡幹這種勾當。”

    “也是清月姑娘的影響力太強,只要稍微和她搭上點關係,就能受用無窮,記得清月入住之前,張家人就提前部署,正好搶到了她前一天的房間,鑰匙交接的時候,就和清月姑娘見了一面,打了一次招呼,還和送她過來的朱院長喝了下午茶,而他當時付的房費,才三萬多銀元,你說這生意做得值不值?”

    “能與當世宗師喝茶聊天,就算十萬銀元也是賺到了,可惜現在可沒有這種好事了,別說價格已經被幾個豪門世家炒到了天上,就算真的撿漏拍到了宗師套房,你真敢住進去嗎?這幾日就連張家都息了和陸家爭 的念頭,其他人就不怕陸家的報復麼,何況就算住進去了,清月姑娘會搭理你嗎?怕不是要弄巧成拙。”

    “聽說清月姑娘入住的首日,拍下她對門套房的是李家的公子,結果才拿到鑰匙沒多一會兒就被趕了出來,花了大幾萬銀元卻淪為紅山城的笑柄,據說本來打算報考紅山學院,現在也改了主意去東籬城碰運氣了。”

    “哈哈,你們說若是這蠻子真的拍到了套房,又真的膽大包天住了進去,見到了清月,會怎麼樣?”

    ……

    在眾人酸意盎然的議論聲中,白驍巋然不動,默默等候著競拍結果揭曉的那一刻。同時遠望中心島,想著能不能早一步看到清月。

    雪山獵人的視力極佳,哪怕他所立足的地方,距離島上大殿足有近千米之遙,但島上的一切還是纖毫畢現,所以白驍很清楚地看到了南方的魔道士。

    按照書中記載,魔道在南方大陸已經有兩千六百年的歷史,它並不是人類最古老的力量,卻是歷經王朝更迭、文明興衰後被證明最有效的力量。南方人依靠魔道的力量戰勝了無數天災人禍,建立了繁華的文明世界。在聖山冰洞裡,朱俊燊也為他演示了天啟魔道的神威。

    白驍對魔道還是有一點點好奇的,尤其是清月來到南方大陸正是為了學習魔道。而在白驍看來,所謂魔道的確是有些門道。

    至少單單是島上的魔道士們,就已經演示了飛空、隔空取物、呼喚五行、點石成金等等神通,種類繁多,從精巧花哨的角度來看,已經遠勝過部落的巫祝之術。

    可惜卻一直沒有見到清月。

    不知是她一直在房間裡閉關備考,還是說她根本就沒有回來……不過既然確定她是住在這裡,只要在這邊一直守著,就總能見得到。

    雪山獵手,從來不缺少耐心。

    不知不覺間,周圍的人群已經換了又換,頭頂的太陽也逐漸向地平線下沉,白驍一直沒等到清月出現,倒是等到了手中鑰匙變色。

    伴隨一個清脆的叮鈴聲響,白驍的鑰匙由金色轉為半透明,而這就意味著他的競拍成功了。

    在競拍金額保密的情況下,白驍那超出前一成交日一倍多的價格,簡直是理所當然會競拍成功。

    白驍也不遲疑,拿起鑰匙就邁步向前,櫃檯後面的少女,熱情地歡迎道:“歡迎白公子入住新湖酒樓,您的房間將在明日中午準備完畢,但現在您就可以先在酒樓貴賓室休息……”

    白驍充耳不聞,步伐越走越快。

    獵人的耐性再好,也僅限於獵殺的時機出現以前,該出手的時候,他會比任何人都迅捷果斷!

    長橋上的風景,是新湖酒樓引以為傲的奇觀,走過長橋的時候,每越過一塊方磚,都能從兩側的隔欄間看到截然不同的景色,從1800年前到今天,可以一路見證紅山城從一片荒野到繁華富庶。

    可惜這一切白驍都視而不見,1800年的風雲變幻,轉瞬間就留在了身後,白驍腳步落到了湖中島上,正好聽到了前方宮殿大門口傳來一片騷亂聲。

    “清月姑娘,你不用急著走,退房是在明天……而且這肯定是哪裡搞錯了,哪有把你擠出套房的道理?”

    “就是啊,也不知是哪裡來的不懂規矩的東西胡亂出價,清月姑娘你不要走,我們一定幫你主持公道……”

    再之後,白驍就听到了那個魂牽夢縈的少女聲音。

    “新湖酒樓的規矩是價高者得,套房兩套,我出價位居第三,當然該我走。何況老師安排我入住這裡是為了安心備考,不是為了炫富攀比,這幾日房價與日倍增,我的零花見底,書也沒怎麼看得下去,說來我倒是很想感謝一下那位出天價拍下套房的朋友,終於能讓我清靜一下了。”

    白驍遠遠聽著,嘴角已經不由翹了起來。

    咱們之間,你還客氣什麼呢?
mk2258 發表於 2019-3-9 10:22
第6章小別胜新婚

    與清月見面,比預期還要順利,從下山算起,到現在不過才七天時間。

    不過距離聖山分別,卻已經有接近一個月的時間了。

    一個月不見,清月宛如脫胎換骨,那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如同打破了樊籠後的囚徒,火焰一樣熊熊燃燒。就算閉上雙眼也能感受地一清二楚,

    少女的身體也變得豐腴了少許,曲線更加柔美圓潤,膚色也更為健康。在雪山的時候,因為背負詛咒,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會伴隨痛苦,飲食方面更是習慣性地食不下嚥,很多時候甚至要逼得白驍以自己的鮮血為她續命… …現在,顯然她已經不再經歷那樣的折磨了,近一個月的休養,清月在白驍眼中變得更加完美。

    當然,雪山上的清月同樣完美,只不過完美這個概念,總會因清月的變化而變化。

    更重要的是,清月不再是孤單一人,她身邊圍繞著好大一群錦衣華服的少年少女,看得出都是南方大陸的權貴子弟,而這些生來高人一等的少年少女們,卻眾星捧月般將清月捧在正中央,站在外圍的人們更是絲毫不掩飾臉上的艷羨乃至諂媚。

    清月離開聖山不到一個月,已經在南方大陸過上了公主一般的生活。

    這讓白驍倍感欣慰。

    再沒有什麼,比清月過得開心更重要的了。

    同時,白驍見到清月的時候,宮殿門前的人們也見到了從長橋上長驅直入的白驍,見到了他手中的半透明鑰匙。

    當時就有人驚呼道:“那人來了!”

    “他還敢這麼明目張膽地過來?!我靠,怎麼是個穿獸皮的野人!?”

    “這野人是誰家派來的?李家麼,爭不過陸家,就派野人來壞陸公子的好事?真是卑鄙無恥!”

    圍繞在清月身邊的人們頓時沸騰起來,站在最外圍的,更有人氣沖沖地想要衝過來質問。

    但清月卻抬起手,制止了身邊人的騷動,她帶著開朗的笑容邁步走到白驍面前,抬起頭,看著那個高大的古銅色肌膚的同齡少年,目光中含著幾分好奇。

    “你好,我是清月。”

    白驍不由一嘆,果然,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了,朱俊燊的失憶術雖然在自己這裡不知為何沒有生效,但在清月身上卻完美地奏效了,這位出身雪山部落的少女,對自己的愛人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

    不過白驍從一開始也沒抱有僥倖心理,清月的失憶早在預料之中。所以他點了點頭,便笑著說道:“你好,我是白驍。”

    清月笑道:“恭喜白公子競拍成功,希望你住得愉快。”

    而後便要邁步越過白驍,向長橋走去。

    清月身後的人頓時急了:“清月姑娘別急著走,我們一定替你討回公道。”

    有人則直接指著白驍罵道:“你到底是誰,我怎麼不知道清城白家還有你這號東西?”

    白驍對這些雜音充耳不聞,側過頭問清月道:“你要走了?”

    清月無奈道:“本來是圖個清靜,才住到新湖酒樓的,誰知住進來以後滋擾就越來越多,房價也越來越貴,我的零花錢就快用光了,爭不過你們,只好走人啦。”

    白驍說道:“那就住我房間裡吧。”

    白驍一言既出,整個殿前廣場都鴉雀無聲。

    下一刻,山呼海嘯一般的斥罵聲就要洶湧而至。

    但清月卻先一步問道:“咱們以前在哪裡見過嗎?”

    少女微微歪著頭,目光不斷打量著白驍的上上下下,滿是好奇。

    這些天裡,清月已經見過太多標新立異的年輕人,這些十幾歲的孩子們,為了能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無所不用其極,奇裝異服不過是入門水準——相對而言白驍這身獸皮已經算是質樸的可愛了。故作驚人之語的也大有人在,最誇張的是還有人直接捧著鮮花過來求婚!

    白驍卻和那些人截然不同,他的話雖然唐突,語氣卻真摯自然,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彷彿自己和他同住一起才是天經地義的,這就讓清月有些看不明白了。

    自己明明從來都沒見過他啊。

    白驍聞言也是一愣,這清月,真是敏銳一如既往,明明都失憶了,卻還是能猜到一些端倪,既然如此……

    白驍又想起了臨行前白無涯的警告。

    “見到清月以後,一定不要執著於你們的過去,她已經記不得雪山上發生的事情了,對她來說,現在的你全然是個陌生人。而一個陌生人,突然跳出來宣稱是她的前男友,就好像你三歲那年我突然回山宣稱自己是你爹一樣。”

    “……”

    “當時才三歲的你,就能提著鋒利的匕首試圖對我割喉,真是讓人不得不感慨你果然是我親生的……但另一方面,你就可以試想一下,剛剛在南方大陸生活下來的清月見到你時,會是什麼反應。所以,小子,暫時放下過去,以陌生人的身份重新開始吧。這也是我在南方身經百戰後得來的經驗。”

    白無涯的警告,白驍仍記得一清二楚,所以此時面對清月的問題,他也唯有輕輕吸口氣,然後說道。

    “我是你前男友。”

    話音落定,白驍心中無怨無悔,白無涯的警告他記得分明,但他記得更分明的是,白無涯在南方大陸完成百人斬後,回到部落絲毫沒有收斂,這十幾年來,部落的適齡女子,幾乎有三分之一曾淪陷在他手中。對於這種人渣傳授的人生經驗,當然要有選擇性的吸收。

    若是將他的體會全盤照搬,那和人渣還有什麼區別?而白驍可以十足肯定的是,就算清月再怎麼失憶,也不至於喜歡上一個人渣。

    而且,與清月的過去,是白驍最珍貴的寶物,清月的前男友的身份,則是白驍最引以為傲的成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丟棄的。

    白驍說得坦然,聽者卻無論如何也坦然不起來,清月尚未開口,後面就有人怒火沖天道:“把這神經病轟出去!”

    一邊說,一邊已經有人要衝過來對白驍動手。

    但白驍身前一陣光芒閃爍,一位穿著黑色侍者服侍的少年人忽然出現,擋在了雙方中間,一臉歉然地說道:“白驍公子已經成功競拍到了宗師套房,目前是酒樓貴賓,我們不能坐視他遭到人身傷害……”

    說完,又轉過頭,對白驍說道:“也請您不要再說那些滋擾他人的言論了。”

    酒樓的出面乾涉,勉強算是揚湯止沸,幾位富家少爺雖然義憤填膺,恨不得立刻將白驍碎屍萬段,但總算還壓著火氣,沒有當場發作出來。

    當事人清月卻一點看不出氣惱,眼中的好奇之色更多了幾分:“你確定沒有認錯人?那你知道我身上哪裡有塊胎記嗎?”

    “你身上哪裡都沒有什麼胎記。”白驍毫不猶豫地說道。

    清月笑道:“那你就猜錯了,我身上是有胎記的哦。”說著,忽然挽起了右手袖口,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只見她的右手手腕處,有一片桃色的心形印記,看起來俏皮而可愛。

    “好啦,雖然很遺憾你認錯了人,但我還是要感謝你幫我脫離苦海,我總算能換個地方清靜一下了。”

    說著,少女就要揮手作別。

    身後的豪門子弟們,也紛紛在心中鬆了口氣。

    雖然表面上他們義憤填膺,但內心深處,也多少有幾分信了白驍的邪。

    畢竟,清月出身神秘莫測,東西大陸的魔道世家裡,沒有任何一家以清為姓,也沒有任何一家宣稱與此女有關聯。她完全是靠著大宗師朱俊燊的關係,才一步登天,躋身到了紅山城的上層圈子裡。

    所以,當白驍突然出現,以斬釘截鐵般的姿態宣稱他是前男友時,多少也會讓人驚疑不定。

    神秘莫測的清月姑娘,到底有怎樣的過去啊?

    好在這一切只是誤會,清月姑娘仍是完美無瑕的神秘少女,與那粗魯的獸皮野人絕沒有半點瓜葛。

    白驍聽到這個答案,想了想,說道:“你那個胎記,使勁兒搓一搓,說不定就能搓下來了。”

    清月聞言愕然,下一刻,笑容更加燦爛:“搓一搓?是這樣嗎?”

    左手摸上右腕,兩根手指在那胎記上一蹭,心形的印記就脫落下去了。

    “你真的認識我?”清月這一次提問時,不再有笑容,“可是,為什麼我一點都不記得你的事。”

    白驍說道:“你的記憶被朱俊燊清理過,他說要讓你專心魔道,不要被外務滋擾。”

    “老師動過我的記憶?”清月驚訝不已,卻很快蹙起眉頭,開始思考,“以他的本領,這種事的確做得到,但是……”

    說著,她抬起頭:“老師做事,不會留下這麼大的破綻,他能動我的記憶,當然也能動你的。”

    “他動過,但不知為什麼失效了。”

    堂堂魔道大宗師,對一個普通人的記憶操縱居然失效,簡直滑天下之大稽,然而清月卻沒笑,只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解釋,然後問道:“你既然都記得,為什麼還要來找我呢?不怕打擾到我修行?”

    白驍說道:“談戀愛不就是要互相打擾麼?互不打擾的話和陌生人還有什麼區別?”

    隨即,清月發出了清澈的笑聲。

    “說得真好,我發現我好像有點喜歡上你了。”

    白驍也點點頭,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個設定,他們本就是熱戀中的男女朋友,清月喜歡上他,不是理所當然的麼。

    “不過此事事關重大,我需要找老師確認一下……給我點時間,之後我會給你答复。”
mk2258 發表於 2019-3-10 11:11
第7章公平競爭先到先得

    白驍坐在新湖酒樓的貴賓休息室中,感覺自己有點像是雪山里的“彩眸”,那是一種非常小巧可愛的無害生物,以冰雪為食,機敏而迅捷,額頭上有一只絢麗奪目的虹彩之眼,如同世間最珍貴的寶石。傳說在彩眸的見證下,愛的誓言可以持續永久。

    所以,每次彩眸在山中出現都會引起部落圍觀,尤其是年輕的獵手更會竭盡全力帶上自己的意中人,然後在彩眸的注視下釋放交配的激情。

    白驍身邊,就圍繞了這樣一群陷入求偶期焦躁的南方少年。

    “你叫白驍?哪里人,怎麼從來沒聽過你?”

    “誰派你來的?能用七十多萬競拍,應該不是什麼無名無姓的小家族吧?”

    “你的故事編的不錯,誰教你的?清月姑娘天真爛漫或許會被你花言巧語所騙,我們就不一樣了,你的底細,我們肯定會查出來的,到時候,無論你背後的家族是誰,都絕對承擔不起後果。”

    ……

    諸如此類的流言蜚語不絕於耳,白驍只當是環境噪音,全然不予理會,因為他只從這些噪音裡聽不出半點交流的意願,純然是在泄私憤。看起來就像是圍在巨獸旁狂吠不已的食腐惡犬。

    直到一個穿著漆黑長袍的少女忽然坐到了他對面的位置上,並放下了兩杯茶水,說道:“白公子,幸會。”

    白驍這才抬起頭來,打量了一下對方。

    少女看上去與清月年紀相仿,小小的臉蛋上還滿載著青澀,但一雙眼珠卻靈動而機巧,讓白驍想起了那些體力孱弱卻在雪山上如魚得水的小獸。

    “我是孫雯,清王之後,也是這一次的考生。白公子又是哪里人?”

    說著,孫雯捧起面前茶杯,請抿了一口。

    “這是我帶來的百花露,算不得什麼絕品,卻味道澄淨回味甘甜,清月也很喜歡。”

    白驍於是也捧起茶杯,一飲而盡,只覺得味道寡淡,哪有什麼澄淨什麼甘甜?

    與此同時,不遠處聚集的人群略有騷動,卻被孫雯回眸制止住了。

    而後,少女重複了一下自己的問題:“你是哪里人?”

    “北境雪山,白衣部落。”

    孫雯露出明顯極其意外的表情。

    “雪山?是指灰色平原以北的那片雪山?那裡面有人類居住?這……”

    孫雯欲言又止,看了看白驍面前的茶杯,只覺得事情越不可思議,不由僵在了那裡。

    這時,一個藍衫少年笑著說道:“孫雯姑娘你把事情想得簡單了,此人既然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幕後設計的人,必然是把方方面面的細節都照應到了,此人的身份來歷等等,也都編出了一套自圓其說的說辭……”

    孫雯不解道:“但他喝了茶!”

    “百花吐露,只能讓人說出真心話,但真心話卻未必是真話,如果事前有人給他做過深度催眠,讓他對一套謊言信以為真,那就算喝再多的百花吐露,說出來的也還是假話,所以你這麼問是沒有用的。”

    孫雯有些不高興:“不然還能怎麼問?戚威你說得頭頭是道,不如你來問問看?”

    戚威搖頭道:“這種事何須問?推敲一下就能明白個大概了,先,我想在場的人裡,沒有誰會真的相信他的鬼話吧?雪山部落出身,和清月姑娘是男女朋友?且不說那片妖獸出沒的絕境裡,是不是真有可能存在人類部落,就算真的有,也至少和文明疆域隔絕了一兩千年,那麼他們的文字,語言,和我們會有多大的差異?就說咱們大秦百城之間,口音都略有差異,東籬城的人兒化音就用的極少,到了再南邊,從夏雨關以南,當地的鄉音就已經讓都圈的人很難聽懂了。至於東大6,雖然與咱們是同源文明,但隔了一片海,兩千年來就連文字都有很大差異。請問,這位雪山公子,為什麼能說一口相對標準的官話,又認得這邊的文字,甚至他自己的字都寫得相當不錯!我在前台登記表上看過他的簽名,功力可非同一般啊。”

    這番話引起了一片響應之聲。

    “戚公子果然厲害!”

    “不愧是宗師後人啊,這份天才,常人真是羨慕都羨慕不來……聽說他理論模擬考拿到了95分,都接近歷史記錄了。單靠這份理論功底,他就穩拿了半張錄取通知啊。”

    戚威對於身後的議論聲,只微微一笑,又說道:“剛剛說的,其實只是常識判斷,就算我不說,在場諸位也不會相信他的鬼話。而接下來才是重點,他究竟是什麼出身,誰派他來的?這個問題看似無跡可尋,實際上還是有脈絡的,比如,幕後那人能拿出價值七十八萬銀元的龍之淚,這一條就足以將範圍收縮到極小。”

    “等等,戚公子,這可未必吧,七十八萬銀元的確不少,但如果是有人在幕後謀劃,孤注一擲,試圖從清月姑娘身上拿到更多的回報。那就算一般世家,也未必湊不出來啊。”

    戚威說道:“問題那是龍之淚,而不是現銀。這種珍貴的寶石,市面流通極少,尤其是品相上佳的更是少之又少!這是無法人工製造的自然寶石,而且保存條件非常嚴苛,保存不當的話,魔能就會不斷流失,所以通常而言只有魔道世家才會有收藏。我家中就有幾枚龍之淚……但老實說,品相相比之下都要略遜一籌。”

    眾人聞言又是一驚,戚家雖然不是頂級魔道世家,但三百年前家族中也出過一位天啟宗師,底蘊還是有的,如果連戚家都沒有這麼好品相的龍之淚……

    “其次,投入一枚龍之淚,編織一套滑天下之大稽的身份和說辭,這麼做的回報在哪裡?任何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就比如在場諸位,包括我在內,花上幾倍的房價入住新湖酒樓,為的是什麼呢?我想大部分人,應該都是為了結交友人,提前認識未來的道友。那麼這位白驍的目的又是什麼 呢?想要和清月姑娘交往?這恐怕不大現實。但我們不難注意到,在他出現以後,清月姑娘就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她本該在新湖酒樓專心備考,但現在卻浪費了寶貴的時間去找朱院長確認那些荒謬的問題……雖然以她的天賦,學院的錄取通知是毋庸置疑的,但入學考試的分數很可能大不如預期,而這既會影響她的分班結果,更可能會影響到朱院長本人,畢竟清月姑娘是院長的關門弟子,院長幾十年來推拒了無數世家豪門的邀請,卻收了一位出身神秘的少女為徒,如果她的成長出現問題,院長也會受到牽連。那麼回到先前的問題,是什麼人,願意花費這麼多的資源和心血,專門來針對朱院長和清月姑娘呢?他們在西大6有這樣的仇家嗎?還是說,對方並不是來自西大6呢?”

    說到這裡,戚威停頓了片刻,看著周圍不斷陷入沉思的人群,又說道:“不知 家是否聽說過東大6的'水仙堂'。”

    此言一出,很多少年人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也有極少數人面露困惑之色。

    戚威解釋道:“水仙堂是元王朝專門處理對外情報工作的機構,觸角遍布東西大6,策劃過不少驚天動地的大事,比如百年前的地平線慘案,相傳就是水仙堂的手筆。”

    而提到地平線慘案,在場的就無人不知了。

    百年前,坐鎮北方的祥王不知聽信了哪裡的讒言,誤以為地平線的盡頭,北境雪山中藏著上古時代的稀世之寶,於是糾集大軍出征雪山絕境,並於短短半個月內全軍覆沒。那次出征,大秦王朝損失士卒近十萬,魔道士隕落過五百人,其中甚至包括準宗師三人,堪稱近千年來大秦王朝最慘烈的一戰。

    百年前的慘案,眾說紛紜,但不可否認最大的疑點在於:大秦王朝立國一千四百年,算上再之前的6家王朝和殖民時代,兩千多年來,從來沒人想過要越過北境屏障深入雪山,怎麼到了祥王這裡就忍不住了?因為他的腦殘冠絕人類兩千年?

    現在看來,東大6的水仙堂,倒是個合理的解釋。自從東大6獨立以後,元王朝對東大6的態度就非常曖昧,表面承認獨立,但暗地裡的陰謀破壞卻接連不斷,從6家王朝的覆滅,再到一些魔道大師的離奇隕落,背後都若有若無地存在著水仙堂的影子,以至於現在西大6出了任何事件,都會有人歸結為水仙堂的陰謀。

    戚威將白驍與水仙堂聯繫起來,雖然沒有任何真憑實據,但也不需要什麼真憑實據,就儼然引起了所有人的同仇敵愾。

    而正當他準備進一步落井下石的時候,忽然又有人開口了。

    “我倒是覺得,不妨先相信他說得都是真的,他的確來自雪山部落,的確與清月曾是男女朋友。比起千方百計地證明他說謊,甚至不惜用出百花吐露,水仙堂… …大大方方認可他的說辭,反而更合乎邏輯。”

    這番話,顯然有些不合時宜,然而話音落下,卻見戚威恭順地低下頭:“6公子說得是,我是有些先入為主了。”

    孫雯也臉色羞紅:“對不起,我自作主張了。”

    無論孫雯還是戚威,都是出身名門,備受矚目的魔道奇才,天賦和家世放在大秦王朝也算一流水準,然而此時卻都誠心誠意地低下了頭。

    因為說話的人姓6。

    一千八百年前,元王朝在西大6的殖民政策日趨嚴苛以至於民不聊生,於是霸主6昊起兵獨立,歷經大小戰役兩百餘場,將元王朝在西大6的駐軍殺得血流成河,最終換取了整片大6的獨立。而後王朝綿延四百年,才被秦王朝所取代。而那次改朝換代並沒有殺得人頭滾滾,6家只是禪讓帝位,而後以郡王身份統領紅山城達14oo年,依然是僅次於皇室的頂級世家。

    6珣,則是當代6家王位的第一繼承人,也是6家魔道血脈的集大成者。而6家血脈延續兩千年,每一代的集大成者若沒有半路夭折,都能進軍宗師之境。

    與這樣的人相比,孫雯、戚威等人立刻就暗淡無光,何況孫家、戚家,早在幾百年前就是6家的屬臣,現在6珣開口,兩人自然不敢質疑。

    “那麼,白驍公子,我們姑且全盤接受你的說法,也在此代表紅山城歡迎你的到來。”

    說著,6珣打了一記響指,茶桌的茶杯就換了一副,全新的茶香撲面而來。

    “這是我在自家莊園試種的向陽茶,不妨一試。”

    白驍打量了一下這位6珣,只覺得這個南方人,和其他人都截然不同,雖然穿的是男人的衣服,束在腦後的長卻比女人更加輕柔漆亮,肌膚細潤如玉,明媚貝齒,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宛如南方細雨一般有條不紊。

    然而此人卻是在場眾人之中,給自己帶來的壓迫感最強的一個,其餘人等,無論言行,在白驍看來都是可以視而不理的環境噪音,就彷佛獵人行走雪山時候遇到的小型草食動物,唯有這個6珣,有幾分肉食動物的血性。

    “所以,你就是我的競爭對手?”

    白驍端起茶杯,將向陽茶一飲而盡,抹了抹嘴巴,拋出了自己的問題。

    6珣不由一愣,既是為這直來直去的問題,也是為對方飲茶的豪爽姿態,這向陽茶是他親手試種的名品,同時也是地地道道的魔道產物,茶樹凝聚日光精華,每一片茶葉中都蘊含著一整日的光照能量,這一杯茶看似平平無奇,卻宛如點燃的烈油,一杯下肚,尋常人怕是當場就要滿地打滾了。

    不過,能拿出龍之淚競拍宗師房,能眾目睽睽之下聲稱是清月的前男友,這種人當然不可能是尋常人等,所以6珣驚訝之後,便笑道:“如果你所謂的競爭,是指反對你和清月的戀愛關係,那麼在場所有人都是你的競爭對手。恕我直言,若是你真心喜歡清月姑娘,就不該來找她,留在雪山,繼續過與世隔絕的生活,對你們雙方都好。”

    白驍有些不解,有些好笑地問道:“所以你們南方人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方式就是和對方永遠隔絕?那你們南方這麼多的人口都是怎麼繁衍出來的?強女幹嘛?”

    “你這混……”

    “放肆……”

    就在無數的怒吼和呵斥即將爆出來的時候,卻聽6珣一陣大笑:“哈哈哈哈,說得真好,比我預料地還要好,我沒想到你和外表看起來的不一樣,是個非常透徹的傢伙,難怪清月會對你另眼相看。”

    說著,6珣也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後轉過頭,對身後滿臉不解的人說道:“我知道大家在想什麼,這種雪山野人絕對配不上我們的魔道公主,最好就是從哪裡來,回哪裡去。但這只是我們的一廂情願而已,如果站在他的角度來看,沒有任何理由放棄追求那位完美無瑕的少女啊,真心喜歡一個人,絕不意味著放手,而是窮盡一切可能將對方留在自己身邊。”

    有人無法接受:“可他的身世來歷乃至於和清月姑娘的關係,都只是他的一家之言,我認為完全不可信……”

    6珣擺了擺手:“的確沒有任何證據,但可以靠邏輯推理。”

    這下,就連戚威都不理解了:“6公子,你的意思是……?”

    “因為至少清月這位當事人是信了的,不然她為什麼要浪費寶貴的備考時間,卻找院長確認此事?而既然當事人都信了,我又有什麼理由質疑她?”

    “這算什麼邏輯推理……”

    “或者我換句話說,清月姑娘都信了,你們信不信還有什麼差別?”

    孫雯不甘心道:“那我們就這麼眼睜睜地……”

    “當然不是。”6珣說道,“我相信的只是他們的過去,並沒有承認他們的現在和未來。就算清月姑娘過去曾和他相愛,那也是雪山時代的事了,是已經被清月姑娘忘掉的過去。”

    “忘掉的也可以再找回來啊……”

    “怎麼找?”6珣問 ,“被斷數大宗師親手抹掉的東西,就連他本人也未必能找得回來,何況清月姑娘會想找回記憶嗎?”

    孫雯更加不解:“知道自己的記憶被人操縱過,當然會……”

    “當然?那隻是想當然罷了……我隨意舉個例子吧,假設有位名門出身的少女,身世清白而高貴,聰慧而賢淑,擁有無限美好的未來……然而這只是表面現象,實際上在她剛剛進入叛逆期的時候,曾經被一位下賤的奴僕誘惑,有過苟且之事,只不過事後被家中長輩清洗了記憶。那麼請問,這位名門之後,會願意找回不堪的記憶嗎?何況人的記憶,和人格是息息相關的,一個被洗去記憶的人,完全可以被視為全新的人。反過來說,那段被洗去的記憶,對她而言才是全新的人生,你會願意突然背負起別人的人生嗎?”

    孫雯啞口無言。

    戚威則說道:“重要的不是我們怎麼想,而是清月姑娘怎麼想。”

    6珣嘆了口氣:“是啊,重要的是當事人的想法,所以我才希望這位白公子能是一個蠢人,這樣我也能毫無壓力地把他趕出紅山城,甚至趕出文明疆域,可惜他非但不蠢,反而是個天才。”

    白驍聽到這裡,才不由眉毛一挑。

    天才?這個稱呼還真少見啊,哪怕在部落裡,人們也只是稱讚他在狩獵、武藝上的天賦,很少有人會昧著良心誇讚他的聰慧,清月更是將笨蛋常年掛在嘴邊。

    被這個南方人中的貴公子稱讚為天才,白驍第一反應就是質疑南方大6的平均智商水準。

    而這也是非常合理的質疑,因為在雪山上,那些個體實力強大、或者聰慧狡詐的生物,數量總是不多的。反過來,數量眾多的,往往是弱小且蠢笨的生物。

    現在已知條件一,雪山部落人丁稀少,最繁華的時候也不過萬人上下。已知條件二,南方大6人口眾多,書本中,單單大秦王朝,在百年前就擁有了過十億人。而東大6的元王朝甚至要更加繁榮富強。

    所以按照白驍的理解,一個非常合理的推斷就是,比起雪山人,南方人既弱小又蠢笨,所以在部落中只能算中人之姿的自己,到了南方大6就儼然成了天才。

    這麼一想,南方大6就瞬間變得可親了起來,就連看向6珣等人的目光也變得柔和了少許,彷彿是高高在上的巨人在俯瞰智障。

    6珣皺了皺眉,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有些不舒服,但很快就甩脫了這種錯覺,繼續說道:“正常來說,一個北方來的野人,想要在紅山城裡拐走魔道公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因為公主的成長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事情,也是關乎斷數大宗師、乃至大秦王朝的國之大事。但偏偏,這個野人在關鍵的時點,抓住了關鍵的人。”

    戚威沉吟了一下:“清月姑娘本人?”

    “她是唯一有能力破局的人,畢竟她本人的意願是不容輕忽的。”

    戚威又說:“但按照6公子你先前所說,清月姑娘,應該是不希望找回記憶的。”

    “她在紅山城有大好的人生,有什麼必要平添一段和雪山野人相戀的記憶呢?但是,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時候也有很多……”

    “身不由己?”孫雯不解道,“她在紅山城,有大宗師庇佑,還有我們這些朋友陪伴,誰敢讓她身不由己?這個白驍若是 強迫她,就算是在新湖酒樓,我們也能讓他頃刻間灰飛煙滅!”

    6珣說道:“肉體層面的強迫是最下乘的強迫,不值一提,怕就怕這個天才野人,要用道德脅迫……舉個簡單的例子,倘若他聲稱,在雪山時期,他對清月有救命之恩呢?”

    孫雯頓時張口結舌。

    6珣又說道:“甚至他不單單對清月本人有救命之恩,對她的父母親人也有恩呢?倘若他們之間的感情真摯熱烈,生死相隨呢?清月就不可能以失憶為由,拒絕這樣的過去。”

    “但是6公子你既然已經看穿了這一切,到時候只要戳破他的謊言……”

    6珣笑道:“萬一不是謊言呢?”

    “……那,那不可能吧?”

    6珣說道:“感性上,我也不願接受這個猜測,但是理性思考的話,這個可能性實在高得嚇人。因為若不是這兩人有著異常深厚的關聯,宗師也就沒必要強行抹掉他們的記憶了。可惜的是,這位白驍不知道憑藉著什麼,找回了自己的記憶,又一路找到了紅山城,來到了清月面前,使得宗師功虧一簣。”

    “並沒有功虧一簣吧,清月只是說要找院長確認此事,如果院長不承認此事的話……”

    “連你也說是'不承認',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就連你,都下意識接受了這個結論。”6珣失笑道,“而她,是會自欺欺人的人嗎?”

    話音未落,就听不遠處傳來少女的笑聲。

    “當然不可能自欺欺人了。”

    在無數人驚駭的目光中,清月從貴賓室的入口,雀躍般的跑了過來,站到白驍面前。

    “老師承認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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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太好了

    就連白驍都有些意外:“朱俊燊承認了?”

    清月笑道:“是啊,雖然一開始還躲躲閃閃的,不過後來還是承認了,是他洗去了我們的記憶,而我在失憶前,的確是你的女朋友,非常恩愛,可以同生共死的那種。”

    “這不可能!”人群中,傳來不可思議的聲音,“絕對不可能!”

    6珣也深深嘆了口氣:“大宗師……你好歹掙扎一下啊。”

    清月扭過頭:“別誤會他,老師已經很努力地在掙扎了,一開始無論我怎麼質問,他都一口咬定我是個生在灰色平原北方農家的普通女孩,但是等我把他心愛的茶具逐一敲成碎片以後,他就終於流著血淚承認啦。”

    有人瞪大眼睛,問道:“這,這是在開玩笑吧,以大宗師的能力,就算茶具碎掉了也……”

    清月說道:“復活不了的,雖然理論上說,老師可以將世間萬物都化為單純的數字進行操控,但是,加減乘除乃至歸 的難度,和將數字由零歸原的難度卻不可同日而語,也就是所謂的,破壞總比建設容易。他可以在一念間將碎掉的茶具拼回原型,但茶具中的靈韻是恢復不了的……也正因為這些茶具如此脆弱,才會作為他最珍愛的收藏品。當我瞄準它們下手的時候,就知道老師一定會說實話了。”

    6珣聽得不由失笑:“你就不怕屈打成招?”

    “我更怕一直得不到真相。”

    “話是這麼說,但實際上你已經有先入為主的判斷了吧。”

    清月說道:“是的,而老師也證實了我的判斷……過去十六年的記憶只不過是偽造的佈景,真實的我,其實只是個出生不到一個月的嬰兒,很遺憾讓你們失望了,我並不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而是一個來自北境雪山,地平線外的野人。”

    6珣搖頭道:“野人與否,不在乎血統,而在乎是否融入文明疆域,你是我見過的最能適應文明的人類,與你相比,絕大部分文明疆域的人才更像是野人。何況比起過去,更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清月,你已經想好了嗎?”

    “嗯,也沒什麼可猶豫的。”清月說著,坐到了白驍旁邊,有些好奇,有些緊張地輕輕握住了白驍的手。

    “白驍,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一句話之後,貴賓室內安靜地落針可聞,很多人就連呼吸都不由停滯,彷彿末日降臨。

    清月,她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但承認了那種不可思議的戀情,甚至還主動送上門去了!

    然而另一邊,白驍卻出人意料地沒有立刻進行回應,而是認真觀察著清月,每一個細節都沒有放過。

    過了很久,白驍才開口問道:“你的記憶,真的已經找不回來了嗎?”

    清月說道:“至少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是不可能的,老師的記憶操縱,基本原理是毀滅而非扭曲,所以就如同人死不能複生一樣。當他消除我的記憶以後,就不存在所謂找回的可能了。他能做的只有重塑,從零開始打造一個和原本一模一樣的清月。但他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創造出他自己都不曾知曉的事物,所以他必須先了解我的一切,才可能完美地還原出當初的我,但那同樣是不可能的,因為在抹除我的記憶時,他並沒有留下備份。所以最現實的方法,就是利用你的記憶,打造出你印像中的我……聽老師說,咱們曾經是生死相隨的戀人,所以世間最了解過去的我的人就是你了。”

    “清月!”

    這一次,就連6珣都維持不住鎮定,不由站起身來。

    清月卻堅決地伸出手來,制止了他。

    “抱歉,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請不要干涉。”

    6珣無奈:“我知道了,既然大宗師都答應你委曲求全……我們這些外人的確無話可說。”

    清月解釋道:“這不是委曲求全,所以不需要你們幫我什麼……過去在雪山的時候,我欠他好幾條命,這是永遠都無法還清的恩情,所以,如果他的願望就是和我交往,我很樂意接受他作為我的戀人,畢竟就算不考慮這一切,我也蠻喜歡他的。”

    6珣說道:“這說不通,既然你本人和大宗師都沒有你過去的記憶,你憑什麼斷定你欠他幾條命?”

    清月笑了:“這也是老師留下的破綻之一哦,我的小臂骨骼上留有我刻下的文字,1歲,3歲,7歲,1o歲, 12歲,15歲的時候,他都對我有過救命之恩。”

    白驍也大吃一驚:“你當年學骨雕是為了這個!?”

    “在過去的我看來,就算再怎麼傾心相戀,也不意味著救命之恩是理 當然的事情,欠你的未必要還,也未必還得清楚,但我窮盡一生也要將這份恩情銘記下來……現在看來,骨頭上的刻痕並沒有錯。”

    6珣說道:“ ……在骨頭上刻字,你是怎麼現的?”

    “給自己做解剖的時候意外現的。”

    “……給自己做解剖?”

    “你們不會做嗎?”反而是清月有些好奇, “明明魔道世家的醫療條件那麼便利,你們都不想看看自己的內部結構嗎?”

    這下就連6珣都不太好接話,只好搖搖頭:”說到底,就算你在手臂骨骼上看到刻字,但具體如何解讀,也只是你的一廂情願。”

    “嗯,畢竟原來的我消失了,現在的我也只能做一廂情願的解讀,但如果不承認這種一廂情願,人類的歷史就變得毫無意義,畢竟我們不能回到過去親眼目睹歷史,對史料的解讀無非是一種一廂情願。”

    6珣無奈:“是我想得岔了。”

    清月笑道:“總之,面對這樣的人,這樣的戀情,我是不可能說不的呀。 ”

    身後,有人急不可耐地爭辯道:“就算他真的對你有恩,那也是過去的事了……”

    “但沒有過去的救命之恩,就不會有現在的我。恩情是不會隨著記憶的消失而消失的,否則要忘恩負義豈不是太簡單了?只要讓自己失憶,天大的恩情都可以一筆勾銷,世上沒有這麼過分的事吧?何況,雖然和我預想的人生有很大不同,但是和這個人戀愛,應該也不是一件痛苦的事。只要他願意,我就和他交往。”

    清月的話,可謂斬釘截鐵,儘管帶來了身後無數人 悲吟,她卻還是直截了當地做出了決定。

    然而白驍面對如此有利的條件,卻仍沒急著作答,而是陷入了漫長的沉思。

    “這野人,裝模作樣的厲害啊……”

    “欲擒故縱吧,這種條件他怎麼可能不答應,表面沉默,心裡怕是都要笑出聲了!”

    周圍的雜音沒有讓白驍動搖分毫,因為他要想的問題,需要全神貫注。

    過了很久,白驍才終於做出了回應:“算了吧,就維持你現在的樣子就好。”

    清月問道:“為什麼?”

    白驍說道:“你喜歡我嗎?”

    清月想了想,回應道:“喜歡啊,雖然的確還沒喜歡到願意和你交往的地步,但只要拜託老師操控一下我的記憶,我就可以比任何人都喜歡你。”

    “但我更喜歡現在的你。”

    比起那個經歷了十六年折磨,苦苦掙扎在生死線上的清月,白驍更喜歡這個眾星捧月的魔道公主,哪怕這個魔道公主並沒有那麼喜歡他。

    清月聞言不由失笑:“現在的我,和以前的我已經彷彿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了,你說自己更喜歡現在的我,豈不是有喜新厭舊之嫌了?”

    白驍卻有自己的理由:“人的一生悠悠漫長,期間要經歷多次脫胎換骨的變化,每一次會讓人宛如新生,而真正的愛情,可以輕易跨越這一切變化,貫徹始終。童話故事中,互相愛戀的男女也總會在先祖的見證下起誓,無論對方貧窮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都相愛相隨。這正是人類對真愛的美好嚮往。”

    清月睜大眼睛:“想不到你這人看起來純樸,卻這麼能說會道,而且說出這些話一點都不臉紅……”

    白驍解釋道:“這都是以前你說過的話,換了我是想不出這些的。”

    “……”清月頓時張口結舌,臉色一片緋紅。

    白驍又說道:“你曾經說過,自己背負詛咒,很可能一天比一天衰弱,直到無法自由行走,無法開口傾訴,直到連美麗的容顏都衰退枯槁,聰慧的大腦也停止運轉,你問我是否還會一如既往的愛你。你還說過,如果自己有幸化解了詛咒,會到一個能夠自由學習和研究的地方,窮盡星辰的奧秘,那時你將變得更加美麗,更加強大,再也不需要他人攙扶,不需要旁人憐憫,可以不依賴任何人生活下去,而那樣的女人,往往比一個虛弱蠢笨的女人更令男人討厭。那時,我還會一如既往地愛你嗎?”

    這一刻,貴賓室內又一次變得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在等著白驍的答案。尤其那些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們,眼中更是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雖然就在幾分鐘前,她們還對這個雪山野人充滿反感乃至仇恨,但至少此時此刻,她們都在期待著白驍的答案,如同期待心愛的小說連載呈現結局。

    白驍並沒有吊人胃口,很快就繼續說了下去:“我現在的答案,和當時的一樣,在我眼中,強大的你才更加迷人。當你脫胎換骨,展翅高飛的時候,我只會比以前更加愛你。”

    清月的臉色更加紅了,手掌也不由撫上了胸口,彷彿在壓抑急促的心跳。

    “或許,我可以讓老師想想辦法,再整理一下我的記憶……”

    白驍冷聲說道:“先前在聖山,他救了你一命,又給了你新生,所以清洗記憶的事情我甚至要感謝他!但從今以後,再有人敢碰觸你的記憶,就算是天啟大宗師我一樣殺了他!”

    一個來自雪山部落的十六歲少年,妄言要格殺大宗師,這等荒唐的笑話,卻沒有任何人能笑得出來。

    清月微微揚起頭,壓抑著眼眶傳來的酸澀,輕聲說道:“真抱歉,現在的我還不夠愛你。”

    哪怕親耳聽到這樣一番動人的情話,現在的清月,對他的感情也還遠遠稱不上愛戀,她也從來不是一個信奉一見鍾情的女子——無論是哪個她。

    而她並不想對白驍說謊。

    這一刻,她忽然有些憎恨自己的老師,他讓自己忘記了怎樣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但下一刻,這份憎恨就煙消雲散,因為哪怕真實的記憶只有短短不到一個月,但這一個月裡,老師為她做的事情已經太多了,那位魔道大宗師是真心實意想把她培養成衣缽傳人,而她也早下定決心要在老師的路上行走地更遠……

    所以,他犯下的錯誤,就由自己來彌補好了。

    沉吟許久,清月緩緩開口說道:“在我的記憶中,我是生來就與魔道結緣的,因為莫名其妙的事故,我在生下來的時候就被澄淨而強大的魔能浸染,全身上下乃至靈魂都被侵蝕,這對任何生物都是足以致死的劇毒,但我卻因為各種機緣巧合苟活了下來,這份堅韌既給了我折磨也給了我凌駕一切之上的魔能適應性,這讓我能在魔道之路上,走到不可思議的境地。我的夢想是利用魔道的力量,窮盡一切奧秘。而我理想的戀人,則是能陪伴我在魔道之路上不斷前行,與我攜手並肩克服一切艱難的男人,白驍,你願意成為這樣的男人嗎?”

    這一次,白驍沒有任何遲疑。

    “樂意之至。”

    清月的笑容再次綻放出來。

    “之後,我會考入紅山學院,嗯,雖然我已經有了天底下最好的老師,但魔道的學習單靠一位老師是遠遠不夠的,只有數量眾多,涉獵廣泛的優秀導師,嚴格縝密的教育體係以及充滿活力的競爭環境,才能最大挖掘出魔道士的潛力……所以,白驍,你也來吧,和我一起考入紅山學院,學習魔道。”

    白驍微微皺起眉頭。

    加入紅山學院當然沒問題,他來到南方大6,最初的目的就是進入紅山學院陪伴清月,但學習魔道就……

    “是有意義的,雖然我知道你身上擁有強大的力量,甚至是失傳的古老之力,但是請相信我,只有魔道才是這個世界上至高無上的力量……你也不希望咱們戀愛的時候,被我欺負得毫無還手之力吧?”

    白驍試著回憶了一下在聖山冰洞中,親眼所見的魔道奇蹟,終於提起了一絲好奇心。

    “好,我聽你的。”

    清月又說:“然後學院每年都會有一次綜合測驗,根據結果對同學年的學生進行排名。席之位不出意料應該是我,那麼,只要你拿到次席,咱們就正式交往,怎麼樣?”

    “好。”

    話音未落,忽然6珣開口道:“這個條件,不應該只對他一個人有效。你理想的戀人是能與你一道在魔道之路上披荊斬棘的男人,這一點我也可以做到。當然,我們之間沒有那份深厚的羈絆和因緣,但你既然決心迎接自己的新生,就不該被過去所嚴格束縛。我承認羈絆和因緣在感情中的意義,所以我會做得比他更好,他的目標是年級次席,我的目標則是席。如果我拿到了學年席,能否請你和我交往?”

    6珣的開口,讓很多人都大吃一驚。

    這位6家的少主,對斷數大宗師的關門弟子有興趣,這並不稀奇,但誰也沒料到他的興趣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已經無異於是坦率的告白了。

    清月卻彷彿早有所料。

    “可以啊,如果你真能拿到席,就如你所願。”

    說完,又轉過頭看向白曉。

    “你覺得呢?”

    白驍笑了:“簡直是錦上添花。”
mk2258 發表於 2019-3-10 11:13
第9章首席備胎

    新湖酒樓的宗師套房在紅山城裡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傳說。

    每年的學院考試期,酒樓的房價都會陡然翻上幾倍,其中宗師套房更是屢屢創出天價,其中的象徵意義已經遠大於實際意義。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新湖酒樓的宗師套房就不夠好,相反,在每年都賺取到海量收益之後,新湖酒樓用於住房改造的投入是其他任何同行都無法比擬的。

    所以,新湖的宗師套房是不是值得天價房費,的確是個問題,但毫無疑問的是,紅山城裡,再沒有比它更配得上天價房費的房間了。

    “這是臥室,裡面有更衣室和衛生間,床墊是從星眠行訂製的,內部有個小型魔爐,可以提供輕量魔能浸潤,提升睡眠質量,尤其對於備考的考生,意義重大。”

    “這裡是餐檯,每日會準時從內部通道送來一日三餐,有特殊需要可以寫在卡片上從這裡投下去,鑑於你之前沒怎麼吃過南方大6的飲食,我推薦你先從灰色平原的鄉土菜開始嘗試,口味會比較接近。”

    “這邊是魔能室,內部連接到了酒樓安置在湖底的大魔爐,大部分常規魔道修行都可以在這裡進行,也是宗師套房最有價值的部分。不好好利用就虧了哦。”

    “這裡則是書房,書架是直接連接到酒樓的地下大圖書館的,這邊可以查閱書目,需要藉閱只要在書目上畫勾,就會通過內部通道送來。過幾天就要考試了,我個人推薦的備考書目在這裡。”

    “好了,主要內容就是這些,還有什麼不明 的嗎?”

    清月邁動著輕快的步伐,行走在寬敞的套房之中,為白驍介紹著這裡的一切。

    白驍只默默聽著,彷彿回到了雪山部落,彷彿清月仍站在雪山的夜空下,為他講解著璀璨星河的傳說故事,教他辨識每一顆星辰的意義。

    在白驍眼中,少女的一顰一笑都百媚橫生,但最令他痴迷的,永遠是清月胸有成竹,侃侃而談的模樣。

    “如果沒有別的問題,我就先走一步了,剛剛已經和老師約好,在他的實驗室裡做最後的備考衝刺。”

    告別了清月,白驍環視著空蕩蕩的房間,心中的寂寞之情還不及升起,就被沸騰而起的幸福感所取代。

    事情比他預期的還要順利。

    順利地抵達了紅山城,順利地見到了清月,順利和她做出了戀愛的約定,以至於現在回想起來,甚至有些難以置信。在部落裡孜孜不倦地備戰,彷彿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事情這麼簡單就有了結果,那番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但很快,白驍就冷靜下來,現在的結果只是階段性結果,後面的考驗還長著。清月和他定下的戀愛約定,需要他成功考入學院,並拿到至少次席的位置,這在很多人看來根本是不可能實現的刁難,但白驍卻覺得這個難度才剛剛好,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

    既然要爭名次,當然該以席為目標,次席實在太綿軟無力了。雖然席意味著要和清月本人直接競爭,但是和心愛的人酣暢激戰才是雪山男兒的浪漫。

    當初白驍之所以對背負詛咒,苟延殘喘的清月情有獨鍾,一部分原因也是看中了那殘破身軀下隱藏的無窮潛力,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清月有朝一日能夠成為頂天立地的強者,只是沒料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魔道學院啊……這就需要研究一下了。”

    白驍隨便找了個軟榻坐下,翻出重金買到的考生手冊看了起來。

    按照手冊所述,學院每年的入學考試,大體由三部分構成:魔能測試、理論測試、非人測試。由於報考人數眾多,近幾年最少也有三萬人以上,而白驍則要在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裡,竭盡所能備考,學習一種聞所未聞的名為魔道的力量,然後在數以萬計的考生中脫穎而出,拿到僅百餘張的紅山學院錄取通知。

    難度剛剛好。

    ——

    與此同時,就在白驍對門的宗師套房裡,6珣手捧著茶杯,目光透過清澈,微微泛著金色的茶水,彷彿看到了遙遠的未來。

    身旁,一位身材高挑的藍衫少年問道:“6公子,需不需要我通知一下鄭煜?他在三教九流的面子還比較廣,說不定能……”

    “能怎樣?”6珣打斷了對方的話,“你想做什麼?”

    戚威說道:“我想探探白驍的底細,無論怎麼想此事也太過反常,就算他的確是來自雪山絕境,的確和清月姑娘曾是男女朋友,但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紅山城,我還是覺得背後有故事,說不定……”

    6珣笑道:“說不定就和水仙堂有關聯了,是不是?”

    戚威說道: “未嘗不可能,水仙堂的觸角遍布東西大6,這種突然從地平線外絕境殺出來的野人,很可能會驚動到水仙堂,然後兩相勾結……”

    話沒說完,旁邊少女就不由扑哧笑出聲:“行了,你就別再兜售你的陰謀論了,什麼事都牽扯到水仙堂,你就直說自己看不慣他不就行了?”

    戚威皺眉道:“孫雯,我只是提出一個合理的 疑,就算不是水仙堂,也可能是其他什麼人或者組織,總之一個和文明疆域隔絕了幾千年的部落,怎麼就突然出現在大秦的腹地了?就算有清月姑娘給他的身世作背書,但我之前提出的疑點還是沒有答案,他的語言文字都有問題……當然,我也不諱言,我的確看不慣他,難道你看得慣?”

    “當然看不慣了,居然妄圖染指6公子看上的姑娘……”孫雯掩嘴笑道。

    6珣也嗤笑了一聲:“你這話說的,什麼叫妄圖染指,人家本來就是男女朋友,妄圖染指的人反而是我才對,最後我強行插足,可很是收穫了一批女孩子的白眼。”

    這話一出,房間裡的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孫雯試探道:“6公子,你莫非是想……”

    “我只是要你們理清基本的事實,不要帶著莫名其妙的道德優越感,這件事上我們並不站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

    少女聽得一頭霧水:“什麼優越感?”

    戚威卻聽明白了:“意思就是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事,沒那麼光明正大,最好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啊?”孫雯還是不明白。

    戚威笑道:“簡單說,6公子還是準備出手的。”

    6珣說道:“當然要出手,這樣的女人,錯過了就是一輩子,別說她已經失去以前的記憶,和白驍的戀愛關係早已中斷,就算他們還在熱戀期,我也一樣要出手的,這不單單是我一個人的事,也是關乎6家利益的大事,甚至就連老頭子都過問了一下,呵,不可置之不理啊。 ”

    孫雯問道:“那我們要做什麼?把白驍趕走?”

    “怎麼趕?”6珣反問,“栽贓陷害還是強令驅逐?”

    孫雯頓時也意識到這好像是個餿主意。

    戚威解釋道:“栽贓陷害之類都屬於陰謀,只有技不如人的時候才有使用價值,但現在6公子已經為自己爭取到了一個公平較量的機會,就沒必要用那些下作手段了。 ”

    孫雯這才想起,之前在貴賓休息室的時候,6珣、清月和白驍曾經定下了一個賭約。只要6珣能拿到席之位,清月就會和他交往,另一邊,白驍也至少要確保前兩名。不過,那怎麼看都像是6珣在死纏爛打,和公平競爭實在沒什麼關係……

    6珣說道:“戚威又想太多了,這裡面當然沒有什麼競爭可言。以清月的天賦,除非故意放水,否則年級席根本是囊中之物,我提出的條件也根本就不可能成立……但當時那個狀況下,我還能怎麼辦?讓他們直接情定終生?也只能死纏爛打一下了,好在那兩人也大氣得過分,把我當成了熱戀期的調劑。但無妨,就算是調劑品也比局外人要強。”

    頓了頓,6珣又說:“事實上,也不必將白驍的優勢想得太大,歸根結底,清月是不記得他的,就連所謂救命之恩,也是靠著骨頭上的刻字才能確認,對於之前的戀愛她並沒有感性上的認知,所以才會說自己很遺憾沒有愛上白驍。白驍真正的優勢,也只有今天那一番精彩的情話,而我呢,來日方長。”

    戚威總結道:“簡單來說就是,他們只擁 有過去和現在,6公子卻擁有未來。”

    6珣搖搖頭:“擁有二字用得重了,之後的事情都還是未知之數,所以從現在開始我也要竭盡全力,這入學考試,我就試著和清月爭個第一好了。”

    “爭第一?”孫雯有些驚訝,6珣剛剛才說過,清月天賦勝於他,年級席毫無懸念啊……

    “那是指學年末的測試,清月的天賦無與倫比,但她真正開始接觸魔道的時間還是太短,至少在現在這個節點上,以紅山學院的考試機制,我還有機會,而且真要說長遠的未來,更是……”說著,6珣擺了擺手:“好了,接下來我要進行魔能沐浴,你們也回去努力備考吧,這次考試難度前所未有,你們可不要大意了。”

    — —

    離開了宗師套房,戚威和孫雯都不由鬆了口氣。

    身為6家的屬臣,他們幾乎從生下來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侍奉6珣一生,而這位6家的少主,性格溫文爾雅,平易近人,平時與兩人也向來以友人的方式相處,從未有過刁難和苛責……但越是如此,在他面前承受的壓力也就越大。

    因為身為西大6霸主的後人,幾乎注定了不可能溫文爾雅,6家血管中流淌的是熾烈如火的霸道血液,從第一代霸主6昊到現任的6家家主6別離,殺伐果斷,驚心動魄,所以6珣的溫和,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孫雯走出房間後,就把肩膀耷拉了下去,說道:“那咱們就先回去備考?”

    戚威卻說道:“你先回吧,我去找一下鄭煜。”

    “6公子不是說不要用那些手段嗎?”

    “他可以那麼說,咱們做屬下的卻不能什麼都不做,而且我還是覺得那個姓白的身上疑點太多,至少也要探探底細,這種事咱們不方便出面,找鄭煜最合適。”

    ——

    新湖酒樓一層茶室,戚威有些不耐煩地一杯接著一杯喝茶,手指在座椅扶手上不斷敲打,直到他的耐心逐漸消磨到極限,茶室的門簾才豁地掀開,露出一張笑容可掬的肥胖少年的臉。

    “戚少,不好意思勞你久候了,我得到你的消息立刻就往這邊趕,但之前身在城外,所以……”

    “不用廢話了,時間有限,我長話短說,這個人你應該知道吧?”

    戚威說著,伸手在茶桌上一點,頓時一張惟妙惟肖的人像畫就呈現在桌上。

    肥胖少年一看就樂了:“那個雪山來的野人?這可算是鼎鼎大名了,半天工夫,就連我這個在城外的人都聽說了,據說自稱是清月公主的前男友?真的假的啊?”

    “我叫你來,就是要你確認一下他的來歷……雖然清月是給他做了背書,但他身上疑點還是太多,洗不干淨的。”

    鄭煜還是笑個不停:“這是6少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

    “那就妥了,戚少你就等我消息吧。”

    ——

    深夜時分,紅山南城的一家小酒館內仍是人聲鼎沸。

    南城的南城區一貫魚龍混雜,是城內低收入群體及外來流浪者的聚集地,在學院考試期更是人滿為患,以至於這家向來門可羅雀的酒館也變得喧鬧起來。

    身材肥胖的鄭煜費勁千辛萬苦分開人群,滿頭大汗地走到角落一張小桌前坐下,沉重的身材壓得木椅一陣呻吟。

    而鄭煜面前,則如同魔術一般出現了一杯清涼的水酒,而後則是從陰影中蠕動出了一個瘦小的人影。

    “鄭少,深夜找我,有何貴幹啊?”

    鄭煜也不客氣,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然後用手帕擦拭著汗水,輕聲說道:“幫我查個人,就是那個雪山來的蠻子。”

    “哦,白驍?那可是今日的風雲人物哦,想不到才半日時間,就得罪了鄭少?”瘦小的人影此時也攀上了座位,破舊的斗篷下面,兩隻細長的眼睛反射著酒館裡的燭光。

    鄭煜說道:“少說廢話了,他能得罪我什麼?是上面的意思。所以你這地頭蛇也小心一點。”

    被稱作地頭蛇的瘦小男子微微一愣:“上面?您是指戚少? ”

    鄭煜說道:“沒錯,戚家少爺親自吩咐下來的事情,所以你若是做不妥當,我固然逃不了乾系,但最倒霉的還是你。”

    “放心,我們這些蛇鼠之輩曉得厲害,肯定盡心盡力。不過,戚少是想我們怎麼查?”

    鄭煜說道:“戚少沒有細說,但怎麼查一個外來人,你們應該最熟練不過,用不著我來教吧?”

    “哈哈,鄭少說得沒錯,這也是我們的看家本事了,放心吧,兩日之內,只要他離開新湖酒樓,我就能把他的底細查個明明白白。”

    “好,就要你這句話。”鄭煜點點頭,便一邊擦拭著汗水一邊離開了酒館。而瘦小的地頭蛇則看著胖子在桌上留下的一枚玉石,嗤嗤一笑。

    ——

    不多時,酒館外的狹長巷尾,披著斗篷的瘦小男子輕輕敲打了一下身旁的青磚,頓時幾個高矮胖瘦不一的人聚攏過來。

    “蛇爺,這麼晚召集大夥兒,有要緊事?”

    被稱為蛇爺的斗篷人冷笑一聲,將手中的玉石往半空一拋,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上面來活兒了,鄭少親自找的我,傳的還是戚少的話。”

    一句話,就讓這些聚集在南城的蛇鼠之輩認真起來,也沒人抱怨什麼早晚問題了。

    對於這些底層的幫派分子而言,在城中擁有多家百年老號的鄭家,已經堪稱是天上的人物,家族家資億萬,又時常有魔道士誕生,在紅山城裡是不折不扣的地頭蛇。

    和他們這些隨時可能在陰溝旁暴斃的地頭蛇,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而委託鄭煜傳話的戚家少爺就更是了不得,同樣是定居紅山城,戚家的莊園卻能在北城白山樓外佔一席之地,家族勢力輻射周邊數百里,在白夜城、東籬城都有產業,是不折不扣的頂級世家,南城的幫派分子,就連仰望人家的背影都不配。

    蛇爺卻又說道:“這就嚇到了?醒醒腦子吧,這事怎麼可能只是戚家的事,那雪山來的野人入城半日就攪得風風雨雨,最受影響的是誰?當然是6家。那位大公子可老早就對清月公主志在必得,如今心上人突然多出一個前男友,換了你們,能忍得住?”

    提到6家大少,眾人更是噤若寒蟬。

    那可是一千八百年前率領大軍擊敗了東大6的聖人皇朝,帶來大6獨立的霸主的血裔家族,其後統治延續四百年,在禪讓皇權之後,依然是數一數二的豪門。

    如果說戚家是高高在上的山巔,6家則已然身處雲端之上。

    一人問道:“難道咱們這次,是和6家人搭上了關係?”

    蛇爺冷笑:“想的你美,6家大少是什麼人物,會跟你我搭上關係?就連鄭家,他也未必能正眼相看,所以我這次還特意試探了一下鄭少,的個活兒確是戚少的意思。”

    “那……”下面人頓時糊塗了。

    “但戚少有這個意思,卻是因為6家人,不然他一個早早就訂了婚約的人,有必要為了一個女人大動干戈嗎?所以咱們做事的時候要想明白,拿的是鄭家的錢,奉的是戚家的意,但最終的結果,是要落到6家身上。”

    “這,有什麼區別嗎?”

    “一群蠢貨……”蛇爺不由皺眉搖頭,“區別就是,咱們若是本本分分做事,就只能拿到鄭家的錢,在戚家人眼裡,咱們就是塵埃和垃圾,6家更是根本看都看不到咱們。可若是咱們膽子大一點,說不定就有機會搏一筆大富貴……鄭少出手的確闊綽,這訂金就價值幾萬銀元,可若是能讓6家人看到咱們,用上咱們,區區幾萬銀元又算得了什麼?我聽說……雖然只是傳言,幾十年前,南城的上上上個蛇爺,就因為一次膽大出格的舉動被大人物相中,從此一飛沖天。嘿嘿,那說不定也是咱們南城幾百年來最長壽的一個蛇 了。”

    聽到領的這般描繪,一眾蛇鼠之輩頓時心潮澎湃起來。

    對於他們這些人而言,大人物賞賜的金銀固然是好東西,但再好的東西也要有命花才行,底層幫派推崇及時行樂,就是因為若是行樂不及時,就再也沒有機會。

    如果能脫離這片苦海,那可是做夢都夢不到的機遇。

    “那,老大,我們該怎麼做?”

    蛇爺說道:“鄭少的意思,是讓我們查查那個人的底細,這種活兒咱們接的也不算少,暗中觀察他幾日,總結下言行舉止,再偷一兩件隨身器用也就能交差了。但老實說,這種人的底細有什麼好查的?如果他是身份作假倒也罷了,咱們幾個努努力,順藤摸瓜抓出他的真實身份,那就皆大歡喜,說不定戚家少爺都有單獨的打賞,但問題是,萬一傳聞是真的呢?”

    “蛇爺,你是說,他來自雪山?”

    “不大可能吧?那鬼地方真有人類?聽說就連野生動物都不敢靠近,是堪比大漩渦的死地啊……”

    蛇爺擺擺手:“先不扯這些沒用的,事實就是人家在新湖酒樓,眾目睽睽之下自稱是雪山來人,然後清月大小姐本人,6家少爺也都認了下來。咱們能推翻這個結論固然是好,萬一推翻不了,請問咱們要怎麼查此人的底細?跑去雪山 查嗎?”

    蛇爺說的是笑話,下面人卻當然不敢笑出來,否則被他一句話配去雪山,那可真是死路一條了。

    “那,咱們該怎麼辦?”

    蛇爺嗤笑道:“我剛剛說的道理,那些貴族大少難道不知道?查底細?什麼底細,怎麼查?當面都認了人家是來自雪山的了,轉回頭又讓我們這些陰溝老鼠去查他的底細,不覺得自相矛盾了點嗎?所以這件事要我來看,真去老老實實查他底細,那就太蠢了。”

    “那該怎麼辦?”

    對於手下人的低級問題,蛇爺冷聲說道:“找個機會,做了他。”

    “啊!?”

    一陣騷亂之後,有人試著反駁道:“這不太好吧?他現在多少也算個名人,若是就這麼被殺了……那些大人物真的會為此高興嗎?”

    又有人附和道:“我聽說6家少爺是光明正大提出了挑戰,如果那個姓白的就這麼死了,會不會反而惹惱了他?”

    蛇爺嗤笑道:“當然會,貴族做事最好面子,那野人若是死得不明不白,人們一旦議論起來,大少爺們自然會沒了面子,怒是必然的,若是被清月姑娘知道了,那後果更是嚴重,所以我說做了他,不是要殺人越貨,他跟咱們又無冤無仇,何必搞得你死我活?”

    手下人聽得越糊塗:“那要怎麼做?”

    “設身處地站在大人物的角度來思考一下吧。”蛇爺拍了拍這個不靈光的手下的肩膀,“倘若你是6家少爺,你會希望那個跑來搶女人的野 人怎麼樣?”

    被問到的壯碩漢子一臉茫然,不知如何作答。旁邊一位少女則若有所思:“內心深處當然希望他死,但他死了,就難免會有風言風語牽連到我,而且歸根結底我和一個雪山野人並沒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最好是讓他顏面掃地,滾出紅山城就好……這麼說,蛇爺你的意思是,讓我們設計陷害他,逼他走人?”

    蛇爺終於認真地笑了:“沒錯!就是設計陷害四個字。如若不然,那些世家子弟有的是路子去調查一個人的底細,魔道士的手段防不勝防,數不勝數,何必用上咱們這些下九流的人物?說到底,在大人物眼裡,咱們就是一坨狗屎,只要把狗屎粘在仇敵身上,就算大功告成了。所以接下來,咱們就要千方百計地纏住那個白驍,纏得久了,那人的底細也就自然暴露出來了。”

    ”但是,他現在住進新湖酒樓,若是一直不出來,咱們要如何下手啊?”

    蛇爺笑道:“放心,他肯定會出來的,而且一定會來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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