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你真是個天才 作者:國王陛下 (連載中)

 
mk2258 2019-3-9 10:18:1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7 367281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23:37
你真是個天才 第330章 《白無涯在狩獵》

    嬴若櫻看著面前那一片清澈的時空漩渦,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身後,原詩和白驍都沒有貿然靠近過來事實上他們也靠不過來,嬴若櫻在落到地下室的時候,已經在身後劃下了一道生死的界限。

    越過此線,則生靈凋落,無論是天才橫溢的雪山獵人,亦或是距離宗師境界也只有一步之遙的生化域大師都不能例外,在此時此刻,沒有人能夠越過散華宗師劃定的界線。

    當然,就算真有什麼獨門絕學,奇思妙想,能夠繞開「散華」的威懾……也要考慮越過界線以後被長公主直接鎖定為仇敵的代價。

    嬴若櫻以一條界線,換來了一時清靜,但在清靜中,看著摺疊通道的顯示裝置呈現出的漩渦,卻一時無言。

    心中升騰而起的複雜情感,讓她一時間失去了話語的能力,而她本來也不那麼善於言辭,乾脆緊抿著嘴唇,任由那份情感在心底醞釀。

    原來如此,那撲鼻而來的「惡臭」,並不是源自白驍,而是來自這裡。

    的確,自己早該意識到,一個在南方大陸生活了近一年,在體內移植了兩顆魔種,開始學習用魔道作戰的少年人,怎麼可能還殘留著那麼強烈的「臭味」?

    只有這直通雪山部落的摺疊通道,才能將源自雪原的氣息遠遠不斷地釋放到舊雨樓中。

    那清澈、凜冽、原始的雪風,直抵魂魄深處的狂野獸鳴,以及那對魔能決絕抗拒的高傲之靈……千萬種因子相混合,就如同千萬條溪流匯聚入海。哪怕閉上眼睛,都彷彿能看到抵天而立的聖山,在山中互相廝殺中綿延繁衍的生靈。每一副畫面都栩栩如生,讓人彷彿身臨其境,而停留在畫面中的每一秒,都似有無數條電流激盪在體內,與魂魄產生共鳴。

    真是,雪山部落獨有的,惡臭啊。

    嬴若櫻在心底發出了一聲嘆息,而後隨手又在身後劃出一條線,卻不是凋落生靈,而是凋零光線,於是外面就再也看不到地下室中的景象。

    也就不可能看到她此時臉上的表情。

    一條線劃完,嬴若櫻又不由遲疑,有那最是喜歡搞事的原詩在上面,這條線是不是欲蓋彌彰了些?但再轉念想來,原家那丫頭,早在自己第一次與白驍針鋒相對的時候,她腦子裡的小劇場怕是就已經在連軸運轉,從主演到後台都007個不停了,此時蓋與不蓋又有什麼區別呢?

    何況嬴若櫻行事,又何須在乎他人說什麼?

    只要不說那個人,那件事……就好。

    不知不覺間,嬴若櫻發現,自己凝視著摺疊通道的目光中,竟似乎染上了一絲忐忑。

    忐忑?

    猶如在一場嚴苛的訓練戰中發現自己身上存在致命的破綻,嬴若櫻頓時心生惱怒,果斷地抬起手來,足以毀滅一座城池的龐大魔能隨之運轉,便要降落在摺疊通道上,以「毀屍滅跡」。

    但就在此時,通道內的畫面忽而變化。

    那一片清澈卻無序的時空漩渦,彷彿是一團被解開的毛線團,從混亂中呈現出秩序,最終於地下室中呈現出逐漸清晰的畫面。

    通道被人啟動了!?

    嬴若櫻手中的神通頓時凝固住了。

    能將毀天滅地的神通收放自如,這誠然是魔道宗師的基本功……但能讓嬴若櫻「收放自如」的事情並不多,大多數時候她都是管殺不管埋的。

    這頃刻間的愕然,是因為她很清楚這個摺疊通道的意義。

    這是在朱俊燊的協調之下,紅山學院與白衣部落之間建立的私密通道,紅山學院這一邊知道的人相對多,但白衣部落卻因為種種原因,對通道的存在幾乎是嚴格保密的。

    自建成到現在,部落中有資格啟動這個通道的有且僅有一人,也就是……

    想到那個人,哪怕是驚濤駭浪似的怒火,也都會在片刻間凝滯當然不是為了退潮,而是為了更加激烈地爆發。

    嬴若櫻默默地將手中用來「毀屍滅跡」的神通加了十倍力道,且調和了時空域之力,再強行壓縮……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將散華之力沿著摺疊通道傳送過去,直接爆發在通道彼端。

    雖然在雪原環境下,一切魔能神通都會被削弱到極點,但宗師級的神通,又是全力爆發,至少……也能讓那個人品嚐一下痛苦的滋味!

    但下一刻,就在嬴若櫻神通即將出手的瞬間……

    「誒,這東西怎麼自己亮了!?」

    一個陌生的老邁聲音在地下室中響起,與此同時,一張完全出乎意料的面孔也呈現在嬴若櫻眼前。

    嬴若櫻目瞪口呆,手中那如同沸騰火山一般的神通,也伴隨著她心情的大幅起落而有失控的跡象。

    好在宗師頭銜終歸是名副其實的,嬴若櫻冷哼一聲,以內出血為代價,強行將神通驅散,甚至連醞釀神通的原素材極高密度的魔能都被她以精妙的手段化歸虛無。

    這烽火戲諸侯一般的神通使用方式,不會記載於任何正規魔道教材之中,只會在一些偏門出版社出版的自殺手冊裡略有記載。然而嬴若櫻卻對此渾不在意,她的注意力早就被通道彼端那莫名其妙的老人吸引住了。

    與此同時,那個老人也看到了嬴若櫻,立刻露出驚訝、慚愧、羞惱等複雜的表情,而後就是有些低落的聲音。

    「那個,我沒什麼事哈,就是來看看……這東西也不是我故意啟動的,我也不知道碰到哪裡,它就忽然亮了,真奇怪了,不會是搞壞了吧?」

    這番話之後,嬴若櫻也冷靜下來,她沒有理會老人那無聊的囈語,徑直問道:「白無涯在哪裡?」

    「啊?」老人愣了一下,似是沒料到會被人口氣這麼直爽地逼問,但還是坦然作答道:「他去狩獵了。」

    「叫他過來。」嬴若櫻依然維持著語氣的清冷。

    事實上這並不太符合她的性情,對於「陌生人」,她只是習慣性地冷漠,卻會儘可能避免失禮,但此時此刻,這清冷生硬的聲音,已經是她能做到的禮貌的極限了。

    老人摸了摸頭,也沒多問,便轉身而去:「行啊。」

    老人走後,嬴若櫻的氣息也微微隨之一洩。

    此時畫面中再沒有生人,只能看到一片灰黑色的岩壁,表面粗糲崎嶇,似乎通道的彼端是一個略顯狹窄的地下密室。

    聯想到之前的傳聞:摺疊通道在白衣部落是絕密事項,倒也不難理解這密室的簡陋,畢竟那個人要在有限的區域裡,瞞著所有人使用此物。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是絕密事項,剛剛那個老人……

    嬴若櫻沉吟了一下,按照自己的記憶鎖定了他的身份。

    應該是那位部落首席巫祝「藍爺」吧。

    據傳,朱俊燊在隻身前往部落,輔助修築摺疊通道時,就是和白無涯、藍爺三人一道密會的,而整個部落,也只有藍爺才有和白無涯相仿的權力。

    至於藍爺這個人……在南疆的時候,藍瀾經常會提起他,而少女口中的首席巫祝,是個力量強大,心思活泛,愛護家人的模範爺爺,藍瀾一身神通全是他傾囊相授,而藍瀾那調皮活泛的性格也是他傾力縱容。

    藍瀾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她最喜歡的人是白驍,但最愛的人……排在首位的卻是自己的爺爺。

    雖然她經常拔他的鬍子,偷吃他的點心,胡亂指使他的祖靈,還大逆不道地喜歡上了白無涯的兒子,但藍瀾在心底還是最為敬愛這個爺爺。

    所以嬴若櫻想到剛剛她對藍爺的那生硬語氣,心中頓時又多了幾分惱怒之情。

    顯而易見,這都是白無涯的錯!

    等白無涯來了,就把剛剛準備好的神通再醞釀一次,威力再翻一倍雖然副作用會比較大,很可能會讓嬴若櫻這激戰許柏廉都面不改色的女人當場吐血,但即便如此也無妨,怎麼也要讓他見點血,才能略消心頭之恨!

    嬴若櫻在心中不斷醞釀著怒火,而宗師的怒火又催動著她體內的魔器更加賣力地吞吐魔能,為下一輪爆發做著鋪墊。

    到了宗師境界,每一個魔道士都有近乎取之不竭的魔能供應,但無限的魔能並非沒有代價,嬴若櫻的代價之一就是她的情緒。而在諸多情感中,怒火,無疑是效率最高的素材。

    寂靜的地下室中,嬴若櫻的怒火默默醞釀。

    與此同時,她也沒有忘記細細觀察通道彼端。

    當然,當然不是因為她對從未去過,只聞其名的白衣部落有什麼好奇心,純粹是為了能讓自己見到白無涯時的必殺一擊發揮更好的效果,所以需要考察地利罷了。

    但很遺憾,從通道中投射過來的畫面,信息非常有限,只能看到一片未經打磨的山岩,以及地上粗糙雜亂的足印有兩排略小,顯然是藍爺的,其餘則屬於那個身材魁梧強壯的部落領袖。

    看到那些足印,嬴若櫻又不由出神。

    記憶中的那個部落領袖……真的是讓人沒法不去記憶。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見到身材那麼高大的「人類」吧?哈,那個時候她還年少無知地把對方單純當成人類來看待,所以之後才有了那麼多大驚小怪的意外……

    想到曾經的故事,嬴若櫻卻沒有常人陷入回憶時的悠然,反而更添幾分惱怒,以為那個故事中……

    思及至此時,忽然從摺疊通道中傳來一陣腳步聲。

    嬴若櫻的思緒戛然而止,心頭醞釀多時的怒火也立刻翻湧沸騰起來。

    白無涯,你總算……誒?

    下一刻,嬴若櫻就感到沸騰的怒火再次有了凝滯的趨勢。

    因為她聽出問題了。

    那輕巧而精密的步伐聲,絕對不屬於身軀魁梧,性格粗放的白無涯。

    當然也不是雖然老朽,卻在體內蘊含無窮力量的藍爺。

    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聲音,而且……毫無疑問,是女人的聲音!

    這地下密室中,還會有女人!?

    想到這裡,嬴若櫻腦海中又不由浮現出無數的畫面。

    私密的,整個部落也只有白無涯和藍爺知曉的地下密室。

    白無涯那放蕩不羈的性情作風。

    唯一能限制他的白驍已經離開部落接近一年。

    一頭髮情瘋狗脫韁一年,會做些什麼?

    「白無涯,你居然敢在這裡……」

    嬴若櫻心中的怒火再次流淌開來,如同神話故事中曾經無限蔓延伸展,吞沒了全世界以淨化一切的希望之海一般,填滿了一切。

    如果是熟悉她的人,這個時候就會有多遠跑多遠了。

    因為嬴若櫻在無限憤怒的時候,產生的破壞力之強,堪稱是匪夷所思,這個時候就算她有天啟宗師之名,神通也不再收發由心。而即便是略微失控產生的散逸餘波,也足以讓成千上萬的生靈化為灰燼。

    而在此時,通道中,那個步伐輕巧的女子也似吃了一驚。

    「欸,為什麼會亮著?我,我只是來看看,不是故意啟動的,是,是我不小心碰到哪裡了嗎?不會是弄壞了吧?」

    幾乎和藍爺一模一樣的言辭,讓嬴若櫻怒火稍息,意識到了她的身份。

    然後下一刻,怒火重燃。

    因為在藍瀾那裡,她已經很清楚地知道,這些年白無涯在部落中一直在嘗試攻陷一座近乎不落的要塞。

    蘭姨。

    藍爺最小的女兒,也是藍瀾之前,部落中最有希望繼承「首席巫祝」之名的女人,在她的身上,有著不計其數的傳奇故事,若非白無涯的存在,她理應是白衣部落那一代人中最耀眼的明星。

    事實上,即便是白無涯也從沒能真正掩蓋她的光芒,因為即便除去巫祝這個身份不談,她也擁有著獨一無二的特質。

    傾國傾城的容貌。

    嬴若櫻當然沒有親眼見過蘭姨,但是卻從藍瀾的口中側面瞭解過蘭姨的魅力。

    「雖然說起來令人沮喪……但是,就算我對自己的魅力最有信心的時候,看到蘭姨也會自慚形穢啊。」

    能讓藍瀾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感到自慚形穢,也難怪白無涯那畜生會飢不擇食了。

    下一刻,嬴若櫻閉上了眼睛,沉聲道:「藍玥?」

    「誒?」被人直呼其名,「蘭姨」有些驚訝,「你認識我?」

    嬴若櫻沒有回答,她當然認識藍玥,也知道這位曾經的天才少女,因為親手培育出了靈界幽蘭得到了「蘭」的別名,更知道靈界幽蘭是多麼不可思議的奇蹟,因為就連公認天賦更在其上的藍瀾,都自承不及。

    但是,這些都無關緊要了。

    「白無涯呢?」

    嬴若櫻盡最大的可能抑制著自己的怒火,提出了問題。

    蘭姨有些驚訝:「啊,他?他去狩獵了,我是想來打掃一下所以才……不好意思是耽誤了什麼事情嗎?」

    嬴若櫻沒有回答,只是重複了一次自己提出過的要求:「讓他來見我。」

    「誒,白無涯麼?可是……」

    「讓他來見我!」

    幾乎以怒吼的方式傾吐而出的感情,通過摺疊通道抵達了雪山,蘭姨愣了一下,不再說話,點點頭離開了地下密室。

    嬴若櫻則感到一陣乏力。

    接連幾次的情緒起伏,卻始終沒有一個切實的宣洩渠道,這種滋味也真是折磨得很了。

    所以……等白無涯來了,那毀天滅地的神通,至少要加五倍的力道,讓他粉身碎骨!

    就算同歸於盡,嬴若櫻也在所不惜!

    地下室中,嬴若櫻默默地等候著白無涯的到來。

    一分鐘,兩分鐘。

    時間在寂靜中悄然流逝,嬴若櫻的怒火卻不隨時間而消減。

    十分鐘,二十分鐘,嬴若櫻依舊維持著站姿不動,彷彿一座寂靜的石雕。

    一小時,兩小時……

    終於,身後劃下的那條線也開始逐漸淡去,耳旁響起了原詩的呼喊。

    「長公主殿下,晚宴都要開始了,要不要先去吃個飯啊?」

    嬴若櫻對此置若罔聞。

    雖然她很清楚晚宴的重要,更清楚自己身為大秦宗師的義務,但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動搖她的立場。

    但是當三小時過去,通道彼端仍沒有任何迴響的時候,即便是嬴若櫻也按捺不住了。

    「白無涯,你給我出來!」

    宗師的怒吼,沿著摺疊通道,瞬息間跨越了萬里之遙,在白衣部落的地下室中激盪起來。

    片刻後,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

    藍爺帶著一臉匆忙趕了過來。

    「誒喲我的天,這東西不是自動關閉的嗎?你喊好大聲,半個部落都聽到了,我這要怎麼跟他們解釋……」

    嬴若櫻咬牙切齒:「白無涯呢!?」

    「他去狩獵了……」

    「我不是讓你們去叫他了嗎!」

    藍爺一臉無奈:「他離開部落已經3天了,叫他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回來啊。」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23:37
你真是個天才 第331章 落花有意

    紅山學院的迎賓晚宴,是與別處不同的:都是院南正門外由主任級的魔道大師親自恭候嘉賓,兩旁各有資深導師和學生代表若干,盛裝助威。來訪的嘉賓在門前與迎賓的人寒暄一番,再簽到入場。若是有意發展人脈,也可對著紅山學院的師生恭維攀談,但這樣的人大抵沒有什麼真才實學,迎賓的師生也難維持好臉伺候。只有聲名在外,廣植人脈的,才能在門前與大師們談笑風生。

    相較於紅山學院的金字招牌,出門迎客的傳統算是紅山人熱情好客的明證,相較而言白夜城就顯得高冷傲然,赴宴的人無論身份貴賤,都需持請柬在衛兵引導下一路前往會場。

    然而這一年的紅山學院,熱情好客卻到了非比尋常的地步,南門迎賓的不再是學院主任,而是天下聞名的斷數宗師朱俊燊。

    這位鬚髮花白的天下第二人,絲毫沒有屈尊降貴的顧慮,親自站在南門外,對著往來不斷的賓客們綻放出熱情的笑容。然後在對方受寵若驚之時溫言相撫。大宗師不單魔道造詣精深,迎來送往的功力也非比尋常,往往一語之間,就能道破來客的生平得意事蹟,哪怕是相對庸碌的,大宗師也會以長者的身份加以激勵。

    如此平易近人的姿態,以及對天下人和事了然於胸的博學,自是讓人敬佩到無以復加,天下十三宗師,有誰能做到朱俊燊這等地步?一時間宗師身周呈現出了聖人布道一般的狂熱氛圍,來自天南海北的魔道士們爭先恐後地來到大宗師面前,只為對方一句良言,一個微笑,便喜不自勝,感激涕零。

    而唯有站在宗師身旁作背景的學院議會巨頭們,才會不時將目光投向大宗師身後,某個如影子般隱藏行跡的秘書長。

    大宗師在魔道領域的確有著近乎無所不知的全能,但真正做到知天下人的,還是那位能對日常瑣屑不厭其煩的語註。這對師生配合起來,真是無往不利。

    當然,議會巨頭們也不會當真淪為背景板,在宗師身旁人滿為患時,他們就要出面分流賓客,各顯神通地與賓客們攀談。

    無論如何,也要將這些賓客攔在門外!

    南門外的狂熱氛圍,讓大多數的賓客都沒意識到,在他們興高采烈地群聊時,既定的晚宴時間早已過去……

    而朱俊燊則一邊扮演著南門門神的角色,將所有人擋在門外,一邊忙不迭在迷離域中對身處前線的愛徒發去溫和客氣的詢問。

    「嬴若櫻那邊還沒好嗎?!你們到底在搞什麼!?」

    然後原詩就恪守著學生晚輩的本分,禮貌地回應道:「你腦子沒進水,就該清楚,有功夫在我這裡浪費口舌,直接去問她好不好!?我也想知道她到底在搞什麼!」

    「廢話,要是能聯繫到她,我何需問你!她早就脫離迷離域了!」

    南門外的盛況,實在是預料外的事項。因為晚宴的主角之一,長公主嬴若櫻,居然在舊雨樓地下室駐足不動,將盛大的交流晚宴都置之不理了!

    而主角缺席,這場宴會要如何召開?而且長公主的狀況不穩定下來,誰還能有閒心去喝酒吃菜?更何況除了嬴若櫻以外,還有一位宗師也不在狀態,無可奈何之下,朱俊燊才親臨南門,以迎賓為由將所有人擋在門外,強行延遲晚宴的召開。

    但此舉終歸只是臨時之計,宗師的面子再大,也大不過眾人逐漸咕咕作響的肚皮……在朱俊燊心中越發焦慮不安時,卻聽人群外圍,隱隱然有一陣嬉笑之聲,那笑聲在一片和諧的南門中顯得宛如鐵器交擊一般聒噪不和諧,讓他不由眉頭一皺。

    大約是那個人來了吧……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感覺啊。

    「勞駕,麻煩讓一讓……」

    「誒喲,這不是大秦帝國魔道議會的議長大人嗎?什麼風把您給吹來啦?晚宴美食的香風已經吹到白夜城去了嗎?」

    「那個,我是來參加學術交流……」

    「議長大人,如今人類魔道文明發展再遇瓶頸,天啟之數遲遲不能有所增益,這種關乎天下的大事你不去關注,來這裡參加區區地區級的學術交流,算不算是不務正業啊?」

    「兼顧,兩者是要兼顧的……」

    「議長大人,你是兼顧蹭飯和刷存在感吧?聽說議會總部這個月的獎金又發不出來了?」

    陳思文頓時尷尬萬分:「獎金,獎金的事,豈有一定之數……」

    之後便是些難懂的話,比如「獎金少發些,福報便多些。」、「狼性文化」之類,一時間人群中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大秦魔道議會,在很多魔道士看來,早已是不折不扣的笑話,陳思文這等輾轉奔命之人,也是不折不扣的笑料若是他們安於在白夜城養老,大家還好相安無事,偏偏出於各種考慮,或者說是白夜城的壓力,陳思文總要以議會之名做些「號令天下」之舉,時而呼籲大秦魔道士厲行節儉,發揚艱苦樸素精神,時而號召天下人集思廣益來攻克某不可思議之魔道難題……明明只是毫無實權的雜魚之流,偏偏時不時就要跳出來搖旗吶喊,陳思文的口碑也就可想而知。

    但陳思文作議長多年,知道和這些人也沒什麼話好講,只低著頭,一邊窘迫萬分地應付同行取笑,一邊直往朱俊燊面前行去。

    在一陣嬉笑怒罵聲中,陳思文總算是擠到朱俊燊面前,開口前,認真地抖了抖衣衫,擺正面色,肅然道:「斷數宗師,晚宴何故延遲?」

    此問題一出,紅山學院在南門苦心經營的熱烈氣氛頓時一滯,人們恍然驚覺,對哦,晚宴呢?

    朱俊燊也是服了氣,在迷離域中非常不滿地對手下諸多議會巨頭批評道:「不是讓你們攔住他麼!」

    於是在學院議會擔任要職的資深導師們只好紛紛訴苦。

    「院長大人,此人臉皮之厚,堪比原詩啊!」

    「我們差不多已經把口水直接噴他臉上了,連他20年前被皇室送了綠帽的事都翻出來說,他完全無動於衷啊!」

    「言辭羞辱對他來說簡直就像是被歸零了一樣,我們也沒辦法啊。」

    「而且宗師大人你不是說了要文鬥不要武鬥嘛,我們總不能直接出手揍他啊。」

    朱俊燊聞言也是無奈。

    這陳思文,著實是狗皮膏藥似的人物,黏得人頭疼。

    這是真正不請自來,又不能將其攔在門外的人物……人家畢竟也是頭頂著」大秦」的金字招牌,影響力雖小,「級別「卻是不低,非要死皮賴臉地蹭飯吃,紅山學院也的確不好似趕乞丐一般將其趕出門去。

    畢竟以前需要這個可以代表「大秦」的機構來擦屁股的時候,紅山學院也沒客氣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朱俊燊才會覺得大秦魔道議會這個機構真是弊大於利,有不如無。

    但這個時候,也真的不能任由陳思文在這裡當攪屎棍。

    大宗師親自出面,帶領議會諸多巨頭在南門將天南海北的賓客擋在門外,就是為了能保證晚宴「照常」進行,結果這陳思文一出面就把大好局面攪成了屎黃色。

    某種意義上講,這還真是個堪比原詩的角色。

    大宗師強忍著心中不耐,應對道:「魔道士的交流晚宴只是個形勢,重要的是赴宴之人能夠集思廣益,暢所欲言。較之晚宴二字,還是交流更重要一些,至於在哪裡交流,交流之時有沒有美酒佳餚為輔,都是次要問題了。」

    這番話頓時讓不少人在迷茫中點了點頭。

    說得也對,大家不遠萬里跑到紅山學院,當然不是貪圖學院大廚的精湛手藝,而是看準了這是難得的學術交流盛宴,許多平時難得一見的大人物都會拋頭露面,而且和那些大人物們喜歡虛以委蛇的「交流會」不同,這一次有聖元人作催化劑,諸位秦國的魔道大師必然是要拿出真本事的。

    如此盛會,可以說早就超越了秦國一國的範疇,學術價值不可估量,相較而言,別說是在南門外和大宗師談笑風生,就算是在邊郡黑沼澤裡吃泥巴,大家也心甘情願啊!

    陳思文卻不為所動,心中甚至有些氣急敗壞,他何嘗聽不出朱俊燊這是在用漂亮話敷衍自己,問題是你敷衍得了「大秦魔道議會會長」,還能敷衍聖元人麼?

    「聖元人呢?」

    此言一出,周圍的氣氛又是一變。

    是哦,怎麼沒見到聖元人?

    朱俊燊更是頭疼。

    聖元人……當然是被他千方百計地穩住了,如今應該在宴會廳裡一邊喝涼茶一邊觀看紅山學院前兩年剛剛拍攝完成的教育紀錄片《紅山兩千年》,據現場工作人員發來的最新消息,聖元人已經看得明顯到了爆發的邊緣,宛如用括約肌硬剛巴豆液的漢子,形勢岌岌可危。

    若非是他們的領頭人許柏廉因「不明原因」,臨時身體不適沒有及時出席宴會,導致聖元團隊群龍無首,此時聖元人早就當場發難了。

    但是,經陳思文這麼提醒,朱俊燊也知道拖延戰術終於是有極限的。

    畢竟紅山兩千年全片只有3小時,總不能讓現場工作人員再重放一邊吧……而且老實說那片子拍的滿羞恥的,最後結尾處是朱俊燊親身出演紅山學院在新時代偉大復興的領頭人為主題的篇章,從頭到尾都貫穿著對斷數宗師的溢美之詞……然後就從學院財務處騙取了十倍的預算,是最後篇章總策劃原詩的得意手筆。

    帶著一絲無奈,朱俊燊只好硬著頭皮揮揮手:「為了照顧矯情的聖元人,只好請諸位暫且移步宴會廳,學院已經備了好酒好菜,咱們邊吃邊聊!」

    一時間歡呼四起。

    說到底,再怎麼盛況空前的學術盛會……學術價值畢竟不能當飯吃,賓客們在南門暢談這麼久,也早就飢渴難耐了。而且在一些偏遠地區,的確流傳著關於紅山美食的傳說,據說某位曾經丰神俊逸的魔道大師,因美食佳餚的誘惑,不惜毀容,在短短數年間就增重十倍,然後還一舉邁入大師境界,這種堪稱世間奇物的美食,當然不容錯過!

    真要能憑美食突破大師瓶頸,別說增重十倍,就算增重脫髮痔瘡等症齊齊發作也在所不惜啊!

    在大宗師的招呼下,賓客們紛紛湧入學院,經專人引導直往宴會主場而去。唯有陳思文面色肅然,仍站在朱俊燊面前,幾番欲言又止。

    朱俊燊哪有時間和他玩這種「你猜我為什麼不高興」的情侶遊戲,不耐煩道:「陳議長還有何見教?」

    陳思文動了動嘴唇,仍是欲言又止。

    朱俊燊於是擺擺手:「沒有就好,那再見了。」說完轉就要走。

    陳思文大驚,只好開口道:「大宗師,非是我小覷紅山學院,但此次與聖元人打交道,投機取巧是沒用的!」

    而此言一出,陳思文就彷彿是閘門開啟的洩洪大壩,滔滔不絕起來。

    「我最早就擔心你們紅山學院對此事重視不夠,自詡這兩年的成就比白夜城略高,就不把聖元人放在眼裡……人家來勢洶洶,只不過在東籬城被長公主攔腰一擊,才失了銳氣,但聖元魔道底蘊何等深厚!?這學術團還並不是聖元最精華的團隊,可一路行來,在許柏廉宗師的帶領之下所謂學術交流已逞單方面的碾壓之勢!聖元對我秦人魔道文明肆意批判,固然是有失禮儀,但往往言語間切中要害,讓人痛徹心扉卻無可奈何。這等功力,絕非是投機取巧能夠應對的!你們之前的炫富也好,天空競技場的雜技也好,都沒有脫離『投機取巧』的範疇,就憑這樣的彫蟲小技,只會助長聖元人的氣焰罷了!」

    陳思文說到此處簡直氣急敗壞:「你們紅山人就算再怎麼看白夜城不順眼,也總該肩負幾分身為秦人的義務啊。白夜城的交流會,我們秦人已經輸了一次,紅山交流會是不容有失的,你們難不成以為白夜城輸了,你們就可以再輸一次也無所謂!?大錯而特錯了,恰恰相反,白夜城輸得起,你們紅山人才是真的輸不起!畢竟秦國的首都是白夜城,你們紅山城的副都地位並不那麼名正言順!」

    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幾近危言聳聽,但若非如此,陳思文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服這些盲目自大的紅山人能正視現實了。

    之前他已經欣賞過了紅山人在天空競技場的「精彩表演」。

    和絕大多數在賽後樂觀不已的人不同,陳思文看過比賽,是痛心疾首的。

    其一,陳思文萬萬料想不到,紅山人居然用這種奇技淫巧來應對聖元人……他們將紅山城沉澱了1800年的悠久歷史置之不理,將西大陸自移民時代以來兩千多年的光榮傳統拋諸腦後,而是投機取巧地用一個雪山人來為自家爭取顏面!

    且不提那單挑大秦金將的「騙局」根本是過猶不及陳思文根本不覺得白驍真有本事與大秦金將正面抗衡兩回合,只下意識將其歸為紅山人的障眼法就算白驍真的本事通天,又能說明什麼?聖元人是來找秦人武力單挑的嗎?要是的話倒還好了,因為長公主殿下已經在東籬城為秦國贏下了一局。可聖元人是來「學術交流」的啊!

    你打算讓那個雪山人怎麼跟聖元人學術交流?交流骨矛的打磨法,還是交流北境狩獵心得?

    至於另一個雪山人清月……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拿出什麼顯赫成果,顯然是魔道公主名不副實,紅山學院也不願大肆宣揚了唄。何況就算清月真的天賦超凡又怎麼樣?到了晚宴上,聖元人問你們紅山學院的教學心得,你們就回答:去雪山挖生源?!

    簡直是把人類魔道文明兩千年的矜持都給丟光了!

    其二,陳思文在競技場外把自己好不容易存下來的一點積蓄都拿來押注大秦金將全勝了……

    而陳思文為了顧及「大秦魔道議會」的面子,又堅持住在新湖酒樓,這兩天是真的已經連飯錢都捉襟見肘,這晚宴……他是非出席不可的。

    沒有受邀而不請自來,若是再沒有點可靠的談資,陳思文是真的很擔心紅山人幹脆翻臉不認人把他從晚會現場趕出去。

    所以此時就算是說話不好聽,他也顧不得了。

    「大宗師,請你正視現實吧!面對聖元的優勢文明,我們秦國人是確確實實落於下風的!所以我們唯有全力以赴,如履薄冰,才能順利度過難關。現在不是顧忌什麼『矜持』、『面子』的時候了,渡劫才是第一位的!所幸我先前一路跟隨學術交流,對聖元人的常用伎倆也略有心得,時間有限,我這就細細與你說來……」

    陳思文一邊說,一邊細細觀察朱俊燊面子,不出所料從老人雖然其實他和朱俊燊年齡差不多,誰也沒資格說誰老臉上看到了一絲焦躁。

    果然,紅山人其實也只是強作鎮定,內心早就如在火上炙烤了。想來也是,聖元人來勢洶洶,尤其那許柏廉,被長公主在東籬城外打壓過後,非但沒有就此彎折,反而在言辭場上變本加厲!他有宗師境界,又有聖元的魔道文化底蘊優勢,一路在秦國境內簡直擋者披靡。

    或許大宗師本人能壓得住許柏廉,可許柏廉身後那些如狼似虎的聖元人呢,紅山學院有幾分把握能壓得住?

    偏偏這次又有長公主現場督戰,紅山人若是真的出戰不利,那要面對的壓力可不僅僅來自聖元了。

    或許白夜城沒有什麼辦法直接對紅山學院如何,可長公主卻是從當年熾羽島大會上親手贏下了對紅山學院的生殺大權!若是讓那位殿下看到紅山人在聖元人面前醜態百出,她下手怕是比聖元人還要狠辣!

    所以大宗師,請你多少慌亂一點吧,然後我才好將思考多時的「錦囊妙計」兜售出去,換來議會幾年的運營經費……不,這紅山學院敢在聖元人面前炫富,顯然最近發了一筆不可思議的橫財,此時不待價而沽,簡直是對不起自己幾十年的清貧!

    然而就在陳思文已經開始浮想聯翩的時候,卻聽朱俊燊微微嘆了口氣,對著虛空說道:「知道了,許柏廉宗師確定無法出席宴會,那真是太遺憾了。」

    「哈!?」陳思文霎時間目瞪口呆,只覺得整個世界都似塌陷下去。

    許柏廉不來了!?那王八蛋在搞什麼鬼?這種最適合你耀武揚威的機會,你要白白錯過去?

    而且你錯失良機也就罷了,我的錦囊妙計怎麼辦?!議會總部的運營經費怎麼辦?還有我的退休金要怎麼辦!?

    不,不要慌,事情還沒有到絕望的境地,就算許柏廉不出場,聖元人就此萎靡不振,宴會終歸還有另一個變數……長公主嬴若櫻!

    眾所周知,嬴若櫻與紅山學院的關係,非同一般的微妙。若是許柏廉出席晚宴,嬴若櫻多半會作壁上觀,待某一方落入下風後再來雪上加霜一下。可許柏廉不出席,聖元人群龍無首,儼然難以威脅到有宗師坐鎮的紅山學院,那……嬴若櫻的態度,就很難說了。

    以那位公主殿下的任性,幫聖元人出手教訓紅山人,也是大有可能的!

    而我卻早就為這一刻做足了準備,我的錦囊妙計不單包括了應對聖元人的方案,也包括了應對長公主殿下的方案!

    畢竟他陳思文才是不折不扣的白夜人,在長公主還沒有魔道大成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見證著她的騰飛了,關於那位公主殿下的諸多小秘密,還真的只有一些上了年紀的白夜人才可能知道!

    而就在此時,卻聽朱俊燊又輕咦一聲:「長公主殿下也不來了?那可真是……太遺憾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23:37
你真是個天才 第332章 晚宴現場


    紅山學院的學術交流宴被安排在了一座臨時搭建的殿堂之中。

    彷彿是在有意炫技(富),紅山人在這座一夜間拔地而起的殿堂中盡情點綴著富貴與繁華,半球形的穹頂上,一百零八顆價值昂貴的魔能寶石散發出溫和的光照亮全場。眾人腳下則有數條曲折蜿蜒,顏色漸變的金線,勾勒出了西大陸獨立1800年來國境的拓展綿延。

    32張圓桌擺在殿堂之中,赴宴的眾人依次落座以後,便發現每張圓桌都是因當桌賓客的特點,而在形狀、紋理上呈現不同的特質,座椅也早就做好了調整例如鄭力銘就享受著承重能力最佳的鋼鐵王座。至於菜單酒水等內容更是因人而異,一切細節,盡顯宴會主人的細緻周到。

    所以賓客們一入場就感到一陣強烈的衝擊。

    紅山人,同樣是有備而來的。

    赴宴的賓客中,有不少也參與過先前的學術交流,親眼目睹了秦人魔道士是如何在聖元人的言辭洗禮下潰不成軍的,也親眼目睹了無數秦人的徒勞掙扎不是沒有人想過在交流會的細節上下功夫,裝潢繁華的會場,材料奢侈的酒宴,這都不是很難想到的點子,但落到實處,總難免有各種貽笑大方的疏漏,憑白讓聖元人取笑秦人粗鄙。

    好在紅山學院還是鎮住了場子,這晚宴的宴會廳,就如學院外那四座大門一般,絢麗繁華而不失細膩周全,浮華之後是異常深厚的魔道底蘊,無論是大殿的建築工藝,還是那一百零八顆魔能寶石的排列方式,都代表著秦人魔道技藝的巔峰水準,明顯是宗師級的手筆。

    甚至說在開宴之前,單單是欣賞殿內景色,就足以讓許多魔道士受益匪淺。

    不過,這些終歸只是細節,宴會的正菜還在後面。

    來自秦國各地的賓客們落座以後,無不興致勃勃地等待好戲上演。

    早在今日之前,魔道界就對這場宴會抱有極高的期待除了極少數人在期待神秘的偏方美食,大部分人期待的都是一場「宗師對話」。

    紅山學院的斷數宗師朱俊燊,聖元人的置換宗師許柏廉,還有份量最重的散華宗師嬴若櫻,這三人的對話不但是學術界的盛宴,也是吃瓜界的盛宴。

    圍繞這三人之間錯綜複雜的明線暗線關係,故事可以進行這樣那樣的展開,描繪出無限的可能性。

    在晚宴開始前,已經有熱心群眾臆想出了晚宴時的盛況。

    瘋狗許柏廉自不必多說,到了現場是一定會咬人的,而紅山學院能不能頂住壓力,不被咬下一兩塊血肉,那可實在難說。雖說理論上紅山人坐擁主場之利,又有修為造詣穩壓全場的斷數宗師坐鎮,同時還有個在迷離域論壇多次與許柏廉撕咬地不亦樂乎且不落下風的原詩……但是聖元人此行是真的有備而來,若非在東籬城外,許柏廉膨脹過度導致被長公主辣手摧花,聖元人的學術交流恐怕真要在帝國境內形成掃蕩之勢。

    宴會時的唇槍舌戰,紅山人大局上自然佔優,但局部細節難免會被聖元人洞穿,而屆時只要有一點失誤,都會被聖元人抓住且無限放大我們一個臨時組建的團隊,跑到你們秦人的魔道樞紐客場作戰,居然還能佔到便宜,你們秦人還是趁早自殺吧。

    與此同時,長公主也不會袖手旁觀,按照她既往的習慣,一定會雪上加霜,給紅山人追加一份打擊。

    這其中的邏輯也不難理解,最早在東海上空打折聖元人骨頭的就是嬴若櫻,她已經用一己之力守護住了秦國尊嚴的底線,且將最為瘋狂的許柏廉封印了一半,在這樣情況下,其他人若是還制不住這一群來自聖元的烏合之眾,那就是赤裸裸地在給長公主殿下丟人現眼了。

    而長公主這個人還是比較要面子的,讓她感到顏面掃地,那自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另一方面,倘若紅山學院真的超常發揮,從頭到尾都將聖元人壓在下風……那長公主也不會因此而開心。

    因為在上一個大秦魔道樞紐進行的學術交流會,白夜城的表現簡直是天災人禍的合集,皇家學院的諸多資深導師,被許柏廉一個人殺了個七進七出,毫無抵抗之能,甚至面對旅遊團的資深成員,都顯得左支右絀。這讓本來意興闌珊的聖元團隊一下子就興致高昂起來,一路勢如破竹地殺到紅山城。

    此時,若是紅山學院表現太好,豈不是將白夜城襯托地一文不值?

    儘管嬴若櫻在大多數時候都扮演著皇室中的頭號反賊的角色,但她畢竟是不折不扣的白夜人,對紅山學院也素無好感。那麼未嘗不會在聖元人吃癟的時候,忽然變換立場,聯手聖元人一起打壓紅山學院。

    當然,也有人指責這種猜測純屬無稽之談,長公主對內時雖然多有任性妄為的案例,比如坊間謠傳的打斷皇帝腿……可在國家大義面前從來沒有失過長公主的本分,鎮守南疆、力壓紅山、東籬城外痛擊聖元,這種帝國之柱,怎麼可能和聖元人沆瀣一氣?

    然而各方觀點交織,在晚宴前人們就已經吵成一團,那麼當晚宴正式開始時,三位宗師的表現自然是萬眾矚目。

    然後在萬眾矚目之下,兩位宗師就這麼鴿掉了。

    「很遺憾,許柏廉宗師身體不適,難以出席晚宴,目前正在新湖酒樓靜養……」

    作為晚宴主人,朱俊燊此言一出便換來滿場嘩然,而接下來則是更加重磅的消息。

    「長公主殿下因南疆戰線臨時告急,已啟程南下支援……」

    「什麼?!」

    當場就有人驚呼出來。

    南疆戰場告急,這已經是驚天動地的新聞因為前不久長公主才親口宣稱戰局已經穩定下來,而她從來不會無的放矢!

    而比起許柏廉的缺席,嬴若櫻的缺席意義更為重大!因為比起許柏廉那被散華之影侵蝕掉的半條敗狗,坐擁監察大權的嬴若櫻才是真正能和朱俊燊平等對抗的巨頭!

    在驚訝之後,隨之而來的則是巨大的失落。

    人們不遠萬里奔赴此地,為的是什麼?終歸還是想看宗師對話啊,如今三位宗師怒鴿其二,難道要看朱俊燊自讀麼?雖然無意冒犯斷數宗師,但沒有了唇槍舌戰的對手,斷數宗師一身學識又能施展出幾分?

    「唉,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難得有機會能一睹散華宗師的風采,可惜還是要以國事為重啊。」

    人們一邊表達著萬分惋惜的心情,一邊也在心底鬆了口氣。在三大宗師之中,長公主雖然不是硬實力最強的那個,卻無疑是威懾力最大的那個……事實上很多人都在想,這宴會現場,若是有那張冷若冰霜的面孔,再美味的菜餚又能品嚐出幾分滋味?就算是火鍋裡怕是都能撈出冰碴來。如今聽說她來不了,固然遺憾於見識不到宗師對剛的畫面,但也免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危險,以至於人們在口頭惋惜之後,場內竟隱隱然有歡呼聲出來。

    然而就在此時,大宗師朱俊燊又補充道:「好在我已經在迷離域中聯繫到了長公主殿下,可以將晚宴現場直播給她……」

    下一刻,殿堂內的首席位置,大宗師左側的空位上就浮現出了一個女子虛影,白髮黑瞳,正是大秦帝國的長公主嬴若櫻。

    全場的沸騰嘩然之聲戛然而止,彈冠相慶的人們就彷彿在興致高昂之時被捉姦在床,以遠洋捕魚船急凍金槍魚的速度冷卻下來。

    長公主冷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點評道:「烏合之眾,開始你們的表演吧。」

    話是這麼說,可是被那雙幽深的眸子瞪視著哪怕明知那只是長公主通過直播神通投射來的虛影實在也沒有誰還能有興致表演什麼雜技,個個都開始悶頭喝餐前湯水,一言不發。

    倒是同樣坐在主桌的人,觀察得更細緻一些,從長公主的投影邊緣,隱約看到了飛速變換的景色。

    應該是已經趕到了南疆戰場吧,從投影邊緣,可以看到枝葉繁茂,層層蓋蓋的雨林植物……以及遍灑在異花和綠葉上的血跡。

    這個發現,讓主桌上幾個來頭較大的賓客也自覺閉上了嘴巴。

    長公主一般時候只是性格冷淡,並不喜歡主動傷人,但是如果身在戰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看過一些老兵所寫的《南疆回憶錄》的人都知道,長公主在戰鬥中是出了名的六親不認,哪怕是她平時最寵溺的藍瀾也曾因作戰過於激進不惜身而被責罵過。

    在座諸位,可沒有誰有信心能與藍瀾爭寵。

    倒是長公主,冷笑一聲後率先開口:「怎麼都不說話,不是要搞學術交流嗎?你們是用表情交流不成?」

    這個時候,也只有朱俊燊還能從容應答:「殿下說得也是,既然是學術交流,總不能淪為吃吃喝喝的大會,那我就拋磚引玉,先提出一個課題供諸位討論吧,這是我前段時間在虛界探索時的偶然發現,想必在場諸位也有不少人見識過,但其原理仍不明晰,值得深入研究。」

    說話間,朱俊燊彈了下手指,便將一枚灰撲撲的橢圓卵石彈到會場正中。

    穹頂上的寶石陣光芒微微變化,從一百零八個角度各自投射光線,將那枚指頭大小的石頭放大多倍,呈現與所有人眼前。

    眼尖的人,立刻就認出了此物。

    禁魔石。

    看過紅山學院年中測試的人,都不會對此物陌生,陸家小子苦心孤詣想在測試時贏下白驍一次,甚至一分,結果前半段眼看已經不可思議地建立優勢,中段卻急轉直下,被認真起來的白驍反手吊打,最後更是被一顆小石頭洞穿了所有神通,當場暈倒在地。

    有識之士當場就意識到那枚石頭有著與雪山人類似的特質:與魔能高度絕緣,甚至到了排斥、驅散的境地。其性質是不折不扣的天下奇物,只要稍稍展開聯想,就不難想到此物妙用無窮,很多時候甚至足以憑此去影響天下大勢最簡單的一種用法,只要將這石頭裝進強力發射裝置,對準某位魔道巨擘扣動扳機……人類的歷史進程就可能當場改寫。

    在此之前,類似的暗殺之物一直都被人熱衷地研究,但與此同時反暗殺的魔具水準也是水漲船高,矛與盾始終沒有高下之分……直到禁魔石的出現。

    如今想來,很多紅山人都認為白驍在年中測試的最後一環有些多此一舉,當時陸珣已經明確認輸,他又何必將這殺手鐧也用出來呢?但另一方面,在白驍祭出禁魔石以後,業內對他以及紅山學院的評價也在悄然發生著改變。

    這實在是個破壞平衡的大殺器,禁絕一切魔道神通,那麼面對飛襲過來的禁魔石,人們要如何抵擋?

    這個問題,始終沒有答案。

    因為白驍自那以後沒有再用過禁魔石,哪怕在邊郡與持戒人、長生樹惡戰連場,他也沒有將禁魔石拿出來。

    具體緣由人們並不知曉,但多半是猜測紅山學院對他下了禁令,要將禁魔石留作戰略之用。

    但實情顯然並非如此,

    如今大宗師主動在宴會上將眾說紛紜的禁魔石展示出來,哪裡有什麼戰略隱藏的意思?完全是無遮大會,任人觀賞。

    賓客們也不會客氣,哪怕聖元人也都一時放下複雜心思,盡情開啟魔識,以深層視角去觀察此物。

    而後,人們便發現這不起眼的卵石就彷彿是一個小小的白洞,無時無刻不在猛烈噴吐著無形之物,將無所不在的游離魔能驅散地七零八落。

    紅山學院的游離魔能經過高度編織,已經宛如成型的神通,身處其中就如同時時刻刻都在享受魔能沐浴,哪裡是那麼容易驅散的?

    此等異像一出,宴會廳內頓時議論紛紛,人們一時間也顧不得長公主在場了,各顯神通,爭先恐後。有的竭盡全力記憶此石的諸般特性,妄圖回去以後復現一二;有的則當場引經據典,試圖從上古史中尋找相應記錄。當然,更多的人則是將目光聚焦到了同樣坐在主桌的白驍身上。

    畢竟那也是整個晚宴殿堂內最顯眼的人了。

    作為紅山學院數百名學生的首席代表,白驍得以學生的身份與諸位魔道大師乃至宗師同桌。這等殊榮,在推崇有教無類的紅山學院裡也不多見。何況一般而言「學生代表」都是從畢業生中挑選,哪有把一年級的選出來代表全院的?

    然而白驍實在就當得起這份殊榮,無論是他如今的各項硬指標,還是這近一年來拼打出的光輝戰績,都足以讓他在數百名學生中脫穎而出,獨佔鰲頭。當然,此時最重要的則是,以深層視角來看,那禁魔石,與白驍實在有太多相似之處。

    只不過較之禁魔石那單純的驅離效果,白驍的特性要顯得複雜許多,他本人體內就有兩顆魔種,其中一個已經成長為成熟的魔器,另一個也已脫胎換骨,形成了非常穩定的魔能循環。

    然而這種循環,若非白驍有意,從外界是很難看出來的,所以在目力稍遜的人看來,白驍就彷彿是一顆活生生的禁魔石,只是相較於渾然一體的虛界奇物,白驍身上或多或少有一些破綻那些可能是他作為生靈必然存在的破綻,也可能是他修行魔道所付出的代價。

    但是目力更深一些的,則能從破綻之中看到內部一個渾然一體的奇妙循環,不過這個循環卻不是白驍的魔能循環,而是紅葉小築的魔具庫自成體系形成的奇妙世界。這道循環就構成了一個強而有力的屏障,足以將世間絕大部分人的窺視眼光隔絕在外,而且屏障上還有一枚晶瑩流動卻閃耀奪目的紅葉徽記,彷彿是示威又彷彿是一種廣告。

    唯有目力最為深邃的,才有可能繞開紅葉小築構築的屏蔽網,看到白驍本人的魔能循環。

    粗糲,奔放,如同北境雪山的陡峭崖壁,與教科書上那些精美絕倫,圓潤自如的循環體系簡直是截然相反的兩個極端,但是……卻毋庸置疑的強大。

    哪怕是從循環中游離出來的離散魔能,也精緻地展現出了白驍此時的特質,既熾烈如火,又鋒利如刀,若非有紅葉小築的魔具庫構成了防護牆,人們就將看到一個鋒芒畢露到令人難以直視的雪山獵人。

    為了這次晚宴,白驍當然是早就做足了準備,許柏廉也好,嬴若櫻也罷,哪怕他們已經是屹立於人類文明的強大生靈,白驍也沒有絲毫的畏懼,甚至隱隱有些躍躍欲試。

    可惜期待中的激戰是完全落空了,如今他只能是坐在主桌上供數百人對比圍觀,那一道道射來的犀利目光,像極了故事裡的青樓選秀的段子……這種巨大的落差,唯有以美食來彌補,所以在其他人專注於對比分析禁魔石和雪山人的禁魔體質時,白驍已經把自己面前的開胃菜吃光十次了晚宴桌的食物是永遠取之不竭的,一盤吃完就會立刻有新一盤奉上。

    片刻後,有人率先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此物看來有幾分『異物』的味道。」

    說話的人是來自邊郡的年輕魔道士劉山,年僅30歲便穩穩拿到了一枚金穗,是毋庸置疑的精英之才,且並非輝煌谷出身,幾乎可算半個野路子,這就更顯得其成就難能可貴。而這位野路子出身的青年英才也是雄心勃勃,在邊郡時聽說聖元人幾乎一路肆虐過來,早就存了為帝國復仇揚威的心思,此時藉著細緻的觀察有所發現,立刻便將想法說了出來。

    客觀而言,以30歲的年齡,在短短幾分鐘時間裡就從禁魔石中看出「異物」,劉山的眼光和悟性都無愧於紅山學院發去的請柬,只可惜在這個場合下,出頭鳥並不是這麼好當的。

    下一刻就有人嗤笑:「這是廢話,消息稍微靈通一點的,也都知道這是斷數宗師虛界探索的成果,當然會有『異物』的味道。」

    劉山立刻沿著笑聲怒目而視,不出意料發出嗤笑的是個聖元人,看上去約莫五六十歲,頭髮稀疏,大腹便便,兩側臉頰的贅肉簡直明白寫著油膩二字,而他散發出的隱約的魔能波動,更是清晰顯示出他早已遲暮沉沉,是劉山最看不起的那類尸位素餐的中老年。

    所以他立刻也反唇相譏:「虛界探索就必然有異物的味道?這種高論還是第一次聽聞,不知新月遺蹟、三傑之墓,哪一個屬於異物了?」

    劉山所說的新月遺蹟和三傑之墓,都是魔道史上著名的慘案,當時的激進研究者們在激發時空域神通時,不慎出現界域扭曲,使得一整個研究機構都塌陷進入虛界,所有生靈瞬間虛化蒸發,直到數百年後的探索者才找到其遺蹟,並從中發現了許多生靈虛化的重要樣本……但無論如何,都與所謂「異物」無關。

    聖元人的推論顯然是站不住腳的!

    但那聖元的油膩中年卻哈哈一笑:「強行抬槓,秦人也就是這點本事了……你們自家宗師的探索報告,你們自己都不看麼?斷數宗師探索的是現世墜入虛界的虛化遺蹟嗎?分明是早已存在於虛界的『異化遺蹟』!雖然宗師本人推測那遺蹟很可能是上古文明的產物,但沒有任何確鑿證據,所以歸類只能歸到異化類。或者說即便真是上古文明的產物又如何?洪荒時代,元素時代,在魔道文明以前,哪一個文明時代的力量是能和魔道兼容的?對我們魔道士而言,那不是異物又是什麼?」

    劉山被抓住破綻,頓時張口結舌……坦率而言,他的確沒看過朱俊燊的虛界探索報告,因為他本人就不是時空域的專家,野路子出身也讓他一向沒有博覽群書,廣為借鑑的習慣,對於和自己專長領域無關的消息他一貫不予關注。

    所幸這晚宴會場並非他孤軍奮戰,有人及時出言救場道:「然而並不能因此就明確鎖定異物這個方向,畢竟我們還有個明顯不是異物的參照物。」

    這一次說話的則是來自白夜城的魔道士,經歷過聖元人在皇家學院的洗禮後,他們已經不太願意直接和聖元人論戰,但在紅山主場,在大宗師朱俊燊的目光注視下,這些白夜人卻彷彿憑空多出了幾分勇氣。

    這一刻,他們並非孤軍奮戰!

    無論說了什麼,說錯了什麼,反正都會有大宗師兜底,我們秦人有兩位宗師坐鎮,你們聖元人的宗師卻只能在新湖酒樓拉肚子,那我們還有什麼可害怕的?!

    「恕我失禮,在我看來,這禁魔石的結構與貴院的學生代表白驍有諸多相似之處,這種高度相似的特性,在落入現世的萬千『異物』中可以說非常少見!目前秦國有明確記載的『異物』是1044件,其中過半收藏於白夜城皇家學院,所以相關的研究資料我也看了不少。大部分異物都是各具特色,明顯來自不同的『世界』,而能被歸為同類的案例,一共只有13例,其中有8例的相似性只勉強達到了歸類的下限值75%,而在我看來,白驍與這禁魔石,至少在禁魔特性上的相似度超過85%!」

    這番話說來,場內頓時議論紛紛。

    因為這些數據可是價值不菲。

    所謂「異物」,顧名思義就是異界之物,自從魔族入侵人間以來,人類就深刻地意識到「大千世界」這四個字的含義,在東西大陸之外,還有更為廣闊的天地,棲息著億萬生靈,其中便有魔族這種強大而暴戾的生物。

    同樣的,在那些世界中,還會有各種特色鮮明的奇物或許在它們本來的世界中只是尋常之物,但來到人類世界,卻呈現出不可思議的特質,於是就被稱為「異物」。

    異物高度稀有,因為人類世界本身就如同一個封閉而隱秘的堡壘,尋常情況下並不會和外面的大千世界有過多交集,經歷過慘痛的人魔大戰後,人類目前也沒有積極進取的心思。但終歸身處大千世界之中,不可避免會和外界有接觸乃至摩擦。在摩擦中,就會有一些異界之物降臨人間。

    任何被確認為異界之物的,都會被列為人類文明的最高機密,大多數魔道士甚至一輩子都難得親眼目睹幾件異界之物。

    至於一個國家究竟有多少異物,這種數據雖然談不上絕密,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接觸得到的,多虧這位來自白夜城的魔道士,心中有了「復仇」的念頭,這才用一些擦邊球級別的數據來震懾住了場面。

    然而就在秦國的魔道士們對這些數據議論不止的時候,卻聽聖元人那兩桌傳來不約而同的幾聲嗤笑。

    「才一千多件異物,也拿來擺譜嗎?」

    「底蘊的缺失真是彌補不來啊,立國也一千四百,哦不對一千八百年了,還是淺薄得可笑……」

    這番話一出,場內氣氛頓時變得尷尬。

    在異物領域,秦國是遠遠落後於聖元的。

    道理很簡單,人魔大戰最早是在東大陸開打的,那道記載著人類文明最大災難的創痕也停留在東大陸,所以相較於界域相對穩固的西大陸,東大陸經常會與「異界」偶然摩擦,獲得諸多異物。

    雖然聖元人手中的異物數量並不明確,但保守估計也會數倍於秦人……只是這個場合,是你們炫耀所謂底蘊的場合嗎?除了嘲諷秦人底蘊不足,你們倒是拿出點建設性的東西出來啊!?

    聖元人倒也沒做得太過分畢竟許柏廉不在,而朱俊燊和嬴若櫻卻是在的!

    「唔,我們聖元的異物儲量多些,但並沒有集中收藏於皇室,至少等級不夠的,不會刻意收集,所以異物在民間有大量的分佈,具體數字恐怕只有高居雲端的寥寥數位大人物才能知道。」聖元的油膩中年沉吟道,「但大體應該有三五千件吧,其中性質類似的要多一些,畢竟聖元的異物很多時候都是成批量出現的。但是如禁魔石這等奇物,我們也是前所未見。」

    而在油膩中年身旁,一個更加油膩的中年補充道:「一般來說,異界之物就算是規則迥異於人間,與魔道不相兼容,但並不會達到絕對的『互斥』,畢竟秩序的基本原理,我想在東西大陸都是基本概念,我就不多贅述了。」

    說到這裡,宴會廳內稍微安靜了一下。

    因為這還真不是什麼基本概念!至少對於很多秦人來說,所謂秩序的基本原理,完全是一頭霧水!

    好在大宗師及時開口道:「誠然形成『秩序』這個概念需要一些共通的基礎要素,因此極少出現絕對『互斥』的秩序之物,但以上結論僅限於人類已知範圍內的異物,並不能排除特例的存在。」

    這句話輕描淡寫,既是回應聖元人的疑問,也是為在場的秦人點撥解惑。

    但凡具備「秩序」特性的物質,其內在是一定有共通之處的,而只要有共通之處,就不會存在法則的絕對互斥。反過來說,如果某物對某法則絕對互斥,那它就根本不可能以人類已知的任何方式「存在」!

    換句話說,一個東西如果在某環境下可見可知,就不該對這個環境下的法則格格不入。

    朱俊燊解釋過後,又說道:「說到特例,西大陸的北境雪山便是極好的例子,我想聖元也不是沒有派人考察過吧?」

    隨著朱俊燊目光微微偏轉,聖元團隊的人本來準備反駁,卻還是閉上了嘴巴。

    聖元帝國的確曾經派人潛入過北境雪山,畢竟白衣部落的威名早在地平線慘案之前,在高層圈子裡就不是秘密了。為了得到白衣部落的秘密,聖元帝國當然會做出相應的努力。

    但結果卻是幾隊精銳全軍覆沒,且無聲無息……此事可以算聖元絕密,而被朱俊燊當眾點出來,自是讓人尷尬萬分。

    好在朱俊燊也無意去刁難這群本質上的聖元福利旅行團,繼續陳述著自己的觀點:「此物的確與雪山人看起來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但它的產地,卻和雪山說什麼也扯不到一起,相關的報告我想聖元人恐怕比我們秦人研究得還要透徹,所以,我很期待你們的高論。」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23:38
你真是個天才 第333章 我沒事

    朱俊燊的態度,算是奠定了一個溫和的討論基調。

    這讓聖元人多少鬆了口氣,紛紛露出餓狗啃到肉骨、童貞鬆開雙手時的滿足鬆懈表情。

    在沒有許柏廉衝鋒在前的時候,這群聖元人是絲毫沒有「狼性」可言的,雖然的確他們來自魔道底蘊更深厚的聖元帝國,高傲的本性也的確紮根在骨髓之中,但高傲和公然高傲,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他們這群烏合之眾並不是衝鋒卒,不過是跟著許柏廉和那些「移植者」們一道遠渡異國遊山玩水的高級旅遊團罷了,打打順風仗太平拳還算在行,直接去和秦人剛正面,那是真有些心虛的。

    畢竟誰能料到一場本應是輕鬆愉快的煊赫之旅,卻在剛抵達秦境時就被許柏廉給玩脫了呢?那場長公主親自主持的閱兵儀式,以及至今仍停靠在南疆港口的天啟巨艦,已經將恥辱和恐懼深深烙印在了聖元人的心底。

    而這一切自然都是許柏廉的錯!如今聽朱俊燊說起許柏廉身體不適要在新湖酒樓靜養,很多人甚至有種暗暗的爽快感,恨不得他乾脆水土不服死在這裡算了。

    要不是他,此行何至於多災多難至此?

    誠然這一路行來,靠著許柏廉那不懈撕咬的瘋狗精神,他們著實在學術交流中收割了一波精神上的愉悅感,但這種愉悅感的背後卻也隱藏著深深的危機感。

    秦國畢竟是雄踞西大陸的強國,十三宗師席位佔據了六席,魔道水準並沒有那麼差的。尤其是在尖端理論上更是和聖元各擅勝場,難分高下。那麼他們從東籬城到白夜城,再從白夜城到紅山城,一路勢如破竹的勝利,真的就是因為聖元人高人一等,連旅遊團都能橫掃秦人精銳了?

    甚至仔細想來,聖元人固然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學術交流會上,通過聖元的深厚底蘊不斷駁倒秦人的淺薄謬論,可這種論戰勝利,除了虛榮二字,還有什麼別的意義嗎?反觀秦人,在論戰大敗虧輸之後,卻總能在羞恥中若有所悟,儼然是從聖元人的冷嘲熱諷中得到了啟發。

    聖元人可完全沒有得到半點啟發!

    所以換個角度來看,從東籬城到紅山城,根本是一場聖元人的學術理論佈施之旅,秦人用他們慣有的厚臉皮,從聖元人口袋裡硬生生摸出了至少七八篇價值不菲的學術論文!

    而這場佈施之旅的盡頭,還是威名顯赫的紅山學院!顯然秦人不僅僅想贏實惠,在最後一關,他們連面子都要一起贏回來,一點實惠都不肯留給聖元人!所以整個聖元團隊中除了瘋狗許柏廉,其他人沒有任何人對前途能有半分樂觀之情。

    誠然在白夜城他們贏了秦人一次,但在聖元人心目中,紅山學院的地位一直都比白夜城皇家學院更勝一籌。

    首先,紅山學院的創始人是陸昊,一千八百年前屠戮四十萬聖元大軍的「人魔」,而在他統治西大陸的數十年間,聖元的明槍暗箭全都被他以剛猛乃至暴戾的方式反擊了回來。

    西大陸的獨立史,可是一部佔滿聖元鮮血的恥辱史,所以對於「人魔」所創的學院,聖元人自然會高看一眼。

    其次就是朱俊燊這天下第二人的存在……在此之前,聖元團隊還從沒在學術交流中遭遇過秦人的宗師級魔道士,反過來他們的帶頭人卻是不折不扣的宗師,所以一場場的學術交流勝利,也完全可以說成是宗師的等級壓制使然。如今秦人宗師也終於現身,聖元的宗師優勢不在,形勢自然岌岌可危。而現在許柏廉臨陣歇菜,秦人卻是兩大宗師齊聚,聖元團隊只感覺自己就像是晚宴上的菜餚……

    好在秦人似乎並沒打算趕盡殺絕,朱俊燊提出的問題看來仍是單純的學術討論,那麼聖元人也便老實給出了自己的解釋。

    頭髮稀疏的油膩聖元中年率先開口說道:「以我之見,此物雖然的確有『異物』特徵,但本質上絕非『異物』,相反,它一定是人間之物。因為只有同樣誕生在人間的物質,才可能呈現出對人間法則的絕對『互斥』,不然我沒法想像這種互斥是來自單純的巧合……」

    頓了頓,油膩中年補充解釋道:「天上掉下隕石算是巧合,但隕石落地能砸出工工整整的字跡,這就定是人為使然了。」

    此時,一名秦人笑問:「比如雷王掃六合?」

    油膩中年也不由一笑:「不錯,雷王掃六合。」

    雷王掃六合這個典故,是距今歷史近四千年的上古典故,其時東大陸諸侯割據,混戰不斷,是個生靈塗炭,民不聊生的黑暗時代。而雷王便如承天地氣運於一身的奇蹟之子一般,於此時降生於世,迅速創立基業,並向諸侯揮舞劍鋒。而他開啟天命的那一戰前,便有天降異象,自雲端墜落隕石,於雷霆王座砸下雷王掃六合的字樣。

    如今看來這所謂天降異象,無非是一場精心設計的表演,用以矇蔽無知群氓,鼓舞出雷王必勝的士氣。四千年前的諸侯時代,民智未開,對這天命論還是照單全收的。可如今看來自然不免感到可笑。

    這笑料進一步緩和了晚宴上的氛圍,聖元的油膩中年也隨即開始認真解釋自己的猜想。

    「禁魔這個概念前所未有,但究其本質,不難發現它單純只是在針對『魔能』而已,無論是白驍也好,還是這塊禁魔石,並沒有排斥人間的其他法則,它受重力約束,會反射光線,如果我沒猜錯,它還能傳導溫度,衝量……」

    這油膩中年一邊說,一邊已經有人不斷點頭。

    禁魔石畢竟被白驍當眾使用過一次,其性質特殊,已經落在很多有心人眼裡,那石頭的確是除了對魔能絕對排斥,再無其他特別之處。白驍能用禁魔石砸暈陸珣就是明證。

    「所以與其認為此物是來自某個法則與人間格格不入的『異界』,倒不妨假設它本就是人間之物……」說到此處,油膩中年也有些遲疑,「或許是什麼人在什麼時候,機緣巧合下編織出的『奇蹟造物』。畢竟只要形成一個完美的閉環,應該也能達成類似的效果,我記得早在300年前,聖元議會就做過類似的試驗,製造了一個絕緣率超過98%的禁魔力場……」

    話沒說完,油膩中年肥胖的肚子就被身邊人用手肘大力痛擊了一下,險些將他的餐前小點給擠壓出來。

    油膩中年這才意識到自己無意中洩了密。300年前的禁魔試驗,雖然在如今的聖元人看來基本不具有什麼實際意義,但在理論上還是取得了一些成就的,時至今日都有不少是涉密的內容,至少西大陸大部分人對此應該都是不知情的,結果自己就這麼堂而皇之地說了出來……

    但接下來,卻見朱俊燊搖了搖頭:「即便將當時的設計稿,以今日的技藝加以完善,並置於理想環境之下,魔能絕緣率也最多增加到99%,不可能達到絕對互斥,相關的試驗我已經在虛界進行過驗證了。」

    「呃,是,是嗎?」油膩中年瞠目結舌,只覺得這個話題真是讓人好難接下去。

    雖然禁魔試驗是300年前的絕密,但你是從哪裡拿到的設計稿!?又是什麼時候進行優化驗證的?而且為什麼是在虛界?虛界對禁魔試驗有好處嗎?

    一時間千萬個問號湧現心頭,讓他如骨鯁在喉,硬是說不出話。

    好在他身邊的隊友及時接過了話題:「如果不是以今時的魔道理論和相關技藝來解釋呢?眾所周知,我們如今的魔道理論,是沿著兩千年前的魔道始祖們定下的方向發展過來的,而在始祖時代以前,人類對魔道的理解是百花齊放的,其中誠然絕大部分都是死路,甚至會釀成慘烈的結果,但也一些著實存有閃光點,只是因為機緣巧合才黯然消失於歷史長河之中。」

    頓了頓,他又說道:「而那個時代消失掉的很多人和事,後來都可以在虛界中找到遺骸,所以……」

    說完,他卻又搖了搖頭,自己也感到這個理論有些牽強。

    就算真的可以用聖歷前的混亂時代的奇蹟來解釋禁魔石,但白驍這活生生的禁魔體又要怎麼解釋?兩千多年前的魔道難民逃難到雪山,繁衍出白衣部落?

    等等,這個猜測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啊……不如說沿著這條思路拓展下去,很多問題反而能迎刃而解。

    但是就在此人越發感到謎題逐漸開朗,心潮澎湃之時,卻聽主桌上一位少女發出冷笑。

    「我們白衣部落的歷史至少可以上訴到四千年前,比你們的什麼雷王朝都要悠久,少拿兩千年前的小事來往我們身上碰瓷!」

    此言一出,場內空氣頓時降溫一截。

    人們這才發現,在主桌席位上,白驍身旁,還坐了一位白衣少女。

    她的座位緊挨著白驍,由於白驍身材相當魁梧,兩人貼得又太近,使得很多人之前幾乎下意識將其看做一人,但此時少女一開口,那強大的存在感頓時讓她彷彿如身旁的雪山獵人一般高大。

    全場數百人中,唯有她對部落歷史有著最權威的判斷力。

    甚至就連博覽群書的清月,也不會在歷史問題上與她爭辯。

    因為這是可以直接與先祖對話的部落巫祝。

    雖說越是年代久遠的先祖之靈,就越難以在現世召喚出來,但這也是因巫祝的能力而定的。如部落的首席巫祝,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三千年前,部落尚未完全成型時候的先祖之靈也召喚出來。

    至於藍瀾,少女的天賦甚至更勝一籌,雖然積累尚淺,於「現世」一道,造詣還不及那些資深巫祝,但她在靈界卻有著更為寬廣的視野,以及更為強大的靈體吸引力。

    即便不能將太過古老的祖靈召喚現世,卻能在靈界與他們實現對話,聆聽數千年前的故事。

    藍瀾目前能夠抵達的極限,正是距今四千年前。而從四千年前的祖靈口中,她還知道北境之民的歷史甚至還要更加悠久!

    只不過,北境之民真正以部落的形勢紮下根來繁衍生息,形成今天的白衣部落,的確就只有兩千多年,在此之前,因為種種天災人禍,雪山文明幾度沉浮,最終靠著些許機緣巧合才得以涅槃重生。

    但無論如何,藍瀾實在不能容忍這些淺薄的南方人,膽敢將歷史悠久的北境之民當成是人魔大戰時期逃難的難民!

    而藍瀾此言一出,聖元人頓時也偃旗息鼓。

    雖然心中不乏異議,但是……畢竟藍瀾都這麼說了,那也只能這麼認了。

    聖元人不怕藍瀾,但卻真的是怕死了藍瀾身旁的嬴若櫻。

    如今最能吸引火力的擋箭牌許柏廉不在,他們這些福利旅遊團的人哪裡敢去招惹秦國的煞星?

    雖然長公主現在只是通過直播技術投來一個投影,但宗師神通鬼神莫測,誰敢說投影就不能殺人呢?

    聖元人偃旗息鼓後,便輪到秦人提出假設,然而在異物領域,秦人的研究著實不足,雖然各有猜想,也各有依據,最終卻都在討論中被逐一否決。

    「也罷,看來這個問題一時半刻是難有定論了。」最終,朱俊燊主動收回了禁魔石,笑道,「不過這也是魔道的魅力之處永遠都有未知,永遠都需要我們砥礪前行。」

    一番客套話之後,晚宴便進入了閒散環節,不再有統一話題,眾人各自憑興趣暢所欲言,順帶大快朵頤。

    現場氣氛相當放鬆,許柏廉不在,聖元和秦人就不至於劍拔弩張,長公主雖然留有投影,主要精力還是放在了南疆戰場,大多數時候都靜坐著一言不發,隨著晚宴氣氛熱絡起來,她的威懾力也逐漸冷卻。

    但實際上,長公主並沒有閒著。

    一方面,她的確已經來到南疆前線,重新開始鎮壓忽然騷動的荒蠻之靈,另一方面,在迷離域中,她與朱俊燊的對話始終沒有斷。

    「殿下,你感覺怎麼樣?」

    長公主冷笑:「你是打定主意只要我來說難聽的話了?溫文儒雅的宗師大人?」

    朱俊燊也隨之一笑:「也對,那我就不客氣地說了:夜郎自大。」

    「呵,長生樹下的嬌嫩花朵,都是一個德性。」長公主語氣滿是譏諷,「周赦的愚民之道貫徹地足夠徹底了,好歹也是一群位高權重的老頭子,能把禁魔石聯想到虛化遺族上,簡直可笑。」

    朱俊燊接下來卻笑不出來:「所以,白驍身上的異物,也沒法指望聖元人能有理論來解釋了。」

    說到白驍,嬴若櫻也笑不出來了,冷哼一聲道:「解釋什麼?感染異物,讓他去死好了。」

    「白驍倒是不會死。」朱俊燊搖了搖頭,「若是異物感染會致死,他早該死上十次一百次了,許柏廉只是沾染了一點餘波就被腐蝕地生機喪盡,基本不大可能活著回到聖元,這等劇毒之物的厲害,實在超乎想像……」

    長公主諷刺道:「而你就讓這病原體在學院內悠然閒逛了幾個月!」

    「在許柏廉嘗試置換記憶之前,異物沒有任何擴散跡象。」

    「現在有了,你還在等什麼?」長公主的聲音更顯譏諷,面對這位天下第二人,她是真的一點恭敬都不看。

    然而聯想到兩人往常在私下裡對話時,嬴若櫻那冷淡卻絲毫不越矩的認真態度,朱俊燊只能感慨雪山人真是魅力無窮,硬生生將一個彬彬有禮、冷靜而理性的長公主刺激成了現在這模樣……話說眼下的重點不該是如何處置已經死到臨頭的許柏廉麼?怎麼還是要對白驍的話題糾纏不休呢?

    但是,長公主提出的問題,也的確需要正面回應。

    「我在等聖元人的反應。」朱俊燊說道,「那畢竟是他們培養出來的魔道宗師,就算是邊緣化的宗師,始終也佔據了至高一席,而且是難得沒有佔用太多長生樹資源的異類,這種異類若能順利發展,很可能為人類拓展出第十四個席位,價值非比尋常,不可能隨意捨棄的。」

    長公主於是也沉下面色,認真思考起來。

    「如果聖元人真要插手,不該等到現在,周赦行事雖然偏愛後發制人,但不至於遲緩到這個地步,我倒覺得許柏廉從一開始就是棄子,甚至異物感染都可能在他預料之中。當初那群星之眼的異象可是你寫進公開信裡發過去的!」

    朱俊燊卻搖頭否決了這個猜想:「他不會拿異物開玩笑,普天之下,沒有人比周赦在這個問題上更保守和敏感……」

    嬴若櫻說道:「那你要怎麼解釋周赦此時仍無動於衷?第一,他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第二,他知道但不介意,第三,他知道,介意,但無能為力。你覺得哪一種解釋,能符合天下第一人的人設了?」

    朱俊燊緊皺起眉頭,欲言又止。

    嬴若櫻又說道:「東籬城那一戰我就感到有些不對勁了,雖然許柏廉那瘋狗,再來十次我也能打爆他的頭,但是把這種廢物派過來讓我打,周赦顯然是故意的,我當時就感覺那整條船都是東大陸的棄子,讓我們能安心無憂地吞下樹種……但仔細想想,這似乎又有些小題大做。」

    朱俊燊說道:「我還是難以理解周赦這種做法,要放棄子,有一百種更好的選擇,他們聖元皇室找不出不受歡迎的皇子嗎?」

    曾經親手殺過某皇子的嬴若櫻怎麼聽怎麼彆扭,但也知道朱俊燊此時就事論事,根本心無旁騖去語言譏諷他人,也只能先按捺住了,繼續闡述自己的想法:「你只是以己度人,有了先入為主的偏見,棄子論雖然匪夷所思,但你換個角度來想呢?許柏廉不佔用多少長生樹資源就成了魔道宗師,固然可能開闢出新的宗師席位,但這個席位是可控的嗎?或者說,周赦真的希望開闢新的宗師席位出來嗎?」

    這個問題,倒是問得朱俊燊當即一愣。

    嬴若櫻冷笑道:「你一生專注學術,政治上的勾心鬥角比學生還要稚嫩。我問你,天下第一人,這個稱號就沒讓你產生一點聯想?」

    朱俊燊被問得更是茫然,這能有什麼聯想?我一個天下第二人,需要聯想第一人什麼?等等,莫非長公主殿下你最近查抄女兵的查抄太多,也中了腐毒麼……

    嬴若櫻在迷離域中的怒火頓時形成實質:「你腦子進水了?!我說的是皇帝!所謂天下第一人,不就是帝皇、君主麼!?你什麼時候見過皇帝喜歡身邊有很多親王的!?」

    朱俊燊這才恍悟。

    的確,他以前從來沒有以這個角度去思考過問題。

    畢竟他只是天下第二人,而且醉心學術多過其他任何雜務也是拜其所賜他堂堂宗師居然貧困潦倒在純粹的學者看來,能夠同行的人當然是越多越好,魔道奧秘無窮無盡,單憑一己之力,終其一生也難有成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朱俊燊才會擔任學院院長一職,數十年如一日地教書育人,培養出了一批極其出色的魔道大師……但是,如果不是以學者,而是以政客的眼光來看待此事,的確會有不一樣的結論。

    「而且你和周赦打交道最多,應該知道他從來也不是什麼求道者!」

    朱俊燊一怔,神色略微黯然地點了點頭。

    「的確如此,或許這也是天下第一人的代價吧。」

    「少給自己技不如人找理由了,若是真有機會當天下第一人,你會因為不願承受代價而放過機會麼?」

    朱俊燊不由菀兒:「說的也是,終歸還是我技不如人,若是真有機會當天下第一人,我當然不會放過機會。」

    嬴若櫻又譏諷道:「畢竟天下第一人的貸款額度更高,還會有金主主動投資贊助,不求回報,而天下第二人就遜色許多,畢竟人們只會記得天下第一這四個字,沒錯吧?」

    朱俊燊咳嗽一聲,轉移話題道:「許柏廉的事,你打算怎麼處置?」

    「跟我有什麼關係?在你們紅山城出的事,你們紅山人自己去挖坑埋了他唄。」嬴若櫻輕描淡寫,然而話音未落,女子的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

    「散華之影……」

    在兩位宗師的迷離域對話中,盛大的學術交流晚宴也終於落下帷幕。

    氛圍遠比人們預期地要溫暖和睦,秦國,聖元的魔道士們一邊交流著彼此的魔道理論,一邊也就著餐桌上的菜餚暢談兩國美食文化,最終在酒足飯飽後依依惜別。

    若非主桌上,長公主依然面色如霜地鎮壓著場面,這賓主盡歡的畫面,簡直是兩國友誼源遠流長的經典寫照!

    那麼理所當然,在長公主視線所不能及的地方,就一切回歸常態了。

    一個剛剛還和秦人觥籌交錯,談笑風生的毛髮稀疏中年,以內急為由,在晚宴結束後便脫離大部隊,甩開了紅山學院的服務生,一路急跑,回到了新湖酒樓。

    他身軀肥大,脂肪厚實,幾乎有鄭力銘的六成水準,奔跑時身上就似蕩漾著驚濤駭浪,腳下更是不斷震撼著大地,才跑入大堂,就驚得酒樓內的年輕住客們高呼地震天災……

    此時,這位毛髮稀疏中年,已經完全顧不得什麼聖元人的驕傲和矜持了,一邊伸手撥開前來勸阻的侍者,一邊快步奔行,往許柏廉的套房而去。

    奔行間,一張油膩的臉上寫滿了羞惱。

    作為學術團的重要成員,雖然他的確是靠著與皇室的姻親關係才能加入這福利旅遊團,可他從來也沒將自己定位為「關係戶」。

    他是有真才實學的,只是太多的人喜歡以貌取人,對皇室姻親又有偏見……卻不想,若沒有幾分本事,憑什麼能和聖元皇室攀上關係?

    然而一個如此驕傲的人,卻在晚宴上遭遇了生平絕無僅有的羞辱。

    他這麼醜態畢露得蕩漾奔跑,當然不是因為他喜歡揮汗如雨地鍛鍊,更不是他審美變態,喜歡炫耀脂肪,而是他最擅長的行進方式,魔能漂移無法使用了!被逼無奈之下才會徒步行進!

    晚宴上,他與秦人在喝酒暢談時,藉著酒興言辭略有不遜,於是被主桌上的長公主瞥來森寒如獄的目光。

    只一瞥,他的全副神通就凝結成了北境的凍土,本應流暢自如的魔能一動也不能動了。

    這與什麼散華神通無關,嬴若櫻完全沒興趣對一條雜魚施展自己的絕技,她只是將自己的厭惡之情以目光投遞過去,僅此而已。

    然後毛髮稀疏中年的魔器就失去了控制。

    這種現象在魔道界並不少見,或者說並不難解釋。

    就如同一些草食性的幼獸在見到凶殘的天敵時會不自覺地腿軟乃至失禁,魔道士在遭遇上位者的威壓時,也會有類似的失態,這是生物的本能,也是魔道的基本規律,但是……

    無論用什麼理由去解釋,洗刷,終歸不能抵消這樣一個簡單的事實。

    毛髮稀疏中年,只因為秦人長公主的一瞥,就赫然「失禁」了!

    而這一點,整個晚宴殿堂裡所有人都一清二楚,畢竟赴宴的哪怕只是學生,也都是有著相當見識的魔道士了。所以雖然沒人開口戳破,但那不斷投射來的複雜目光,卻如十八般兵刃一般將他戳地體無完膚!

    毛髮稀疏中年甚至不敢在晚宴結束後和隊友匯合返回酒樓,而是如喪家之犬一般,獨自倉皇而逃。

    極度的羞惱,必須要有一個發洩的對象,而這個人……在他看來只能是那個本應承擔下一切責任的團長!

    是許柏廉的責任,若非他臨陣缺席,這場晚宴怎麼可能有什麼「賓主盡歡」!那看似和睦友愛的畫面,其實是對聖元人最好不過的嘲諷。

    因為這本來也不是什麼和平友愛的交流團,聖元人是豺狼,是獵人,而秦人只配當溫順的綿羊……若是豺狼淪落到和綿羊和睦地吃草,那還有什麼資格去作狼?

    一時間,朱俊燊那基於本性而呈現出的寬和姿態,嬴若櫻忙於前線戰事而選擇的縱容妥協,在毛髮稀疏中年看來都成了變相的嘲諷。

    而這一切都是許柏廉的錯!他本應在此時此地,以符合高傲的聖元人的身份向秦人發起復仇,不惜同歸於盡也要為聖元奪回榮光……可在這緊要時節,他卻「身體不適?!」

    一個對自己的肉身進行了多次禁忌改造的人,還能有什麼不適!?全都是藉口,分明是他被秦國的長公主嚇破了膽子……不,恐怕還不僅僅是嚇破膽子,他分明是對那白髮魔女起了妄念!

    思及至此,毛髮稀疏中年的腳步更為沉重有力。

    雖然來自長公主的目光,仍是餘威未消,但他心中已經湧起了幾分激動。

    許柏廉啊許柏廉,你當了一輩子瘋狗,依仗的無外乎就是自己無所顧忌,無可失去,但現在你卻自己給自己添了把柄,而且還正好被我握在手裡,那也就別怪我……

    下一刻,毛髮稀疏中年終於走到了宗師套房門前,他毫不猶豫地抬起手來準備敲門,但在肥碩的拳頭落下的瞬間,房門便無聲息地敞開了。

    毛髮稀疏中年一時重心不穩,幾乎跌跌撞撞地摔入房中。

    而一陣踉蹌之後,他抬起目光,只看到那條被他定義為喪家之犬的許柏廉,正掛著一幅好奇的笑容,上下打量著他。

    那份好奇,讓毛髮稀疏中年倏地感到一陣顫慄。

    他總感覺那笑容和目光,完全不像是在打量同類,反而像是在觀察什麼稀罕的展品。

    這觀察異類似的目光,實在比赤裸裸的殺意還要恐怖駭人,毛髮稀疏中年的雄心壯志頃刻間就凝結住了,體內好不容易恢復運轉的魔能也重新停滯下來。

    自然的,他再次在上位者威壓之下「失禁」了。

    毛髮稀疏中年的心中簡直要帶著哭腔破口大罵了。

    不是說身體不適,沒法出席宴會麼?看現在這模樣,有半點不適的樣子麼!?

    許柏廉端坐在客廳正中,身姿筆挺地就彷彿每一個課堂上都會有的優等生,臉色雖然略顯蒼白但考慮到他的本色,這略顯蒼白簡直是他正活力四射的明證!

    而在中年人心中五味陳雜之時,許柏廉開口道:「楊宇大師,這個時候到訪,有何指教?」

    這句話讓毛髮稀疏的楊宇當場就是一愣。

    楊宇大師?這是在說我?不錯我的確姓楊名宇,有著大師……或者說近似大師的魔道修為,但是你許柏廉什麼時候這麼恭敬客氣地稱呼過我?

    標準的開場白,應該是廢物、胖子、死豬之類才對啊……

    可惜在許柏廉那詭異的目光注視下,楊宇甚至不敢提出自己的問題,結結巴巴地回應道:「我,我聽說宗師你身體不適,所以來看,看望你。」

    「哦,原來如此,那麼……」許柏廉沉吟了一下,露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溫和微笑,「多謝你的關心,我已經沒事了。」

    「是,是嗎,那就太好了。」

    說著,毛髮稀疏的楊宇忽然不自覺地皺了皺鼻子。

    「這是什麼怪味……」

    身為魔道士,楊宇身上並沒有太多稱得上特長的東西,然而那得天獨厚的大鼻子,卻著實讓他感到自豪。他不但可以比豬狗之類牲畜更敏銳地捕捉到空氣中的氣味,甚至可以嗅到「本不該存在」的無形無質之物。

    例如陰謀的味道、死亡的味道、童貞的味道、或者……異物的味道。

    而此時,他就感覺自己鼻頭髮癢,有一股腥臭的刺激性氣味自房間的某一角落不斷瀰散出來。

    楊宇下意識轉過目光,腦海中則浮現出了宗師套房的結構圖,意識到那是廁所的方向。

    許柏廉笑了笑:「剛剛我身體的確不太舒服,所以吐了些東西出來,楊宇大師打算親眼看看嗎?」

    楊宇悚然一驚,暗罵自己怎麼腦子進了水,還敢在這個時候瞎起好奇心,連忙搖頭:「不必了不必了,宗師大人能恢復健康就比什麼都好,那,那我就不多打擾,先告辭了。」

    楊宇此時哪還有心思去關注許柏廉是不是真的沒事……最好是他口頭逞強,實際已經迴光返照,命不久矣。甚至楊宇都不介意親眼見證許柏廉七竅流血而亡!因為縈繞在鼻端的腥臭味道,已經醞釀成了宛如實質的「不祥」二字!

    所以現在楊宇除了亡命而逃,根本沒有任何其他的想法,說完告辭,立刻轉身狂奔出了房門。

    在那脂肪蕩漾的波浪中,宗師套房的大門悄然關閉,而門縫中流露出的屬於許柏廉的笑容,絲毫沒有變化。

    過了好一會兒,聖元團隊的大部隊才在紅山人的帶領下回到了酒樓,各自回到房間安置休息……酒樓的侍者們為了招呼這些人,也是好一番忙碌。

    好在聖元人在晚宴後是真的沒有精力也沒有心氣再折騰什麼了,很快就各自回房安生下來,讓新湖酒樓的人也鬆了口氣。

    「總算是沒再出什麼幺蛾子哦!」

    酒樓的輪值主管擦拭著汗水,不由嘆息。

    身後的一眾侍者無不用力點頭以示贊同。

    新湖酒樓作為紅山城首屈一指的高檔酒樓,在賺取驚人利潤的同時,自然也要承擔著遠超尋常的經營壓力,來自天南海北乃至大洋彼岸的貴客時常造訪,其中大部分……其實都不怎麼好說話。想要伺候好這些人,著實需要人嘔心瀝血。

    今日主持工作的輪值主管在新湖酒樓已經工作超過十年了,親眼見證了一代又一代的管理者因疲勞、壓力等諸多原因倒在崗位上,很清楚新湖酒樓的高薪並不是那麼好領的。而當他得知自己輪值期間要接待聖元團隊的時候,曾經一度以為自己大限將至。想不到實踐下來,卻比預期得要簡單許多。

    那些傳聞中高傲而刁鑽的聖元人,就像是剛剛噴射過熔岩的火山一樣溫順,全然沒有刁難和羞辱,非常乖巧地順從著酒樓工作人員的指引各自安歇了下去,過程順利地讓人懷疑自己在做夢。

    而就在他理清思緒,準備宣佈今日工作完成,大家可以去後廚小小慶祝一番時……忽然一個年輕的侍者皺著眉頭問道。

    「說來,我記得之前有個胖子好像是跑到宗師套房那邊去了?你們後來有誰見到他了嗎?」

    眾人愕然,彼此面面相覷了一番,卻是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輪值主管頓時感到一陣掃興,皺起眉頭說道:「管那麼多干什麼?聖元人又不是迷路的小孩子,新湖酒樓也不是百年凶宅,還能在這裡把大活人丟了不成?說不定那胖子就一直留在宗師套房裡沒有出來,所以我們沒再見到他又有什麼稀奇?」

    「等等,不是說聖元的那位宗師性格乖戾,一向獨來獨往麼,他把那胖子留在房間裡做什麼?」

    「做什麼都不管你的事,人家身體不適,口味刁鑽,偶爾想要調劑一下口味,不行嗎?」輪值主管已經受夠了年輕人的好奇心,說完便揮了揮手,「好了,工作的事情到此為止,接下來是咱們的休息時間,我就一句話,不醉不歸!」

    「哦!」

    一片歡呼聲中,就連最先提出質疑的年輕人也將那點微不足道的疑惑拋諸腦後。

    是啊,聖元人的死活管他們什麼事?最好是他們在抵達東籬城之前就遭遇海難全軍覆沒,全體秦國人都會為之「默哀」的!

    與此同時,遠在希望之海彼端的東大陸聖元帝國,高高的雲層之上,細密的樹木枝葉在潔白的雲層上投來斑駁的陰影。

    樹蔭下,周赦微微垂下目光,視線彷彿越過了遙遠的希望之海,直抵秦國的腹地。

    片刻後,他沉沉地發出一聲嘆息。

    「可惜,我終歸不是求道者……」

    然而嘆息未止,周赦就收斂了聲息,因為他感到自己身後多了一人,或者說,多了一物。

    周赦沒有回頭,只是有些疑惑地問道:「許柏廉?」

    「議長大人晚上好,別緊張,只是來報一聲平安的。」

    頓了頓,身後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沒事。」

    周赦身後,許柏廉綻開笑容,雪白的牙齒宛如皚皚白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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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個天才 第334章 下一個?下一次!


    「這就是樹蓋以上的無盡晴空啊,天下第一人果然是好視野。」

    周赦身後,許柏廉邊說邊踱著步子,悠然於雲端之上,而伴隨他的行走,自樹冠投來的斑駁陰影也隨之搖曳。

    明明兩人仍在枝葉的遮蓋之下,許柏廉卻說這是樹蓋之上,聽來彷彿是輕微的語病,然而一言既出,周赦卻不由為之一笑。

    不錯,這裡的確是樹蓋之上的無盡晴空。

    長生樹的樹蓋上,雲端外,天外天,是籠罩人類文明疆域的魔能網絡都不能覆蓋的地方,白天與黑夜再次也都失去了意義,在周赦想要舉目遠望之時,哪怕雲層下已經夜黑如墨,雲層上仍會亮如白晝,所謂無盡晴空,更多是在稱譽周赦的神通已到了改天換日,無所不能之境。

    但是這種美化修辭顯然不為許柏廉所喜,他以前的慣用稱呼是「法外之地」,而且在此之前,他從來不曾履足此地。

    「以前邀你來,你從不肯來,怎麼現在卻想開了?」

    許柏廉說道:「經過一次生死的考驗,視野當然會開闊一些。」

    於是周赦終於轉過身來,正色道:「此次你的生死之劫,並不在我意料之內。」

    「天外之物,當然不在天下第一人的意料之中。」許柏廉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略微熟悉的嘲諷之色。

    周赦緊緊盯視著他,悠遠的目光剎那間穿梭了無數時空,以確定眼前之人的身份。

    他所熟知的許柏廉,是個在心底點燃火山的偏執狂,童年的經歷,不,應該說貫穿他一生的各種不幸經歷,無不在加劇這份偏執,無論是面對任何人,許柏廉都會表現出強烈的攻擊性,甚至面對天下第一人也只是略加收斂,卻本性難移。

    而剛剛那溫和的語調,實在判若兩人。

    何況沾染了天外異物,又是以「記憶」為媒介進行的直接置換,就算宗師也斷無幸理,那一刻,不光是朱俊燊,其實遠在聖元的周赦同樣已經在心底判了許柏廉死刑。

    卻不想他居然能倖存下來!甚至連置換神通都更上一層樓,能頃刻間穿越大洋,從紅山城來到這樹蓋之上的無盡晴空,換做以前的許柏廉是絕對做不到的!

    這種逆轉生死的奇蹟,在周赦兩百年的人生歷程中都是絕無僅有的,而如此反常之事自然會引起周赦的高度警覺。

    但無論以怎樣的視角來看以「上古視」上溯到千年以前鎖定其血脈,抑或是以「位面視」從「十七位面」審視他的「異狀」周赦都看不出絲毫不妥,眼前的人毫無疑問正是許柏廉。

    那歷經禁忌改造而千瘡百孔的肉身、蘊含著其畢生之扭曲的兩段血緣、還有凝聚了他滿腔怒火的置換神通,都與先前一般無二。

    所以,如果一個人看起來像許柏廉,魔能波動像許柏廉,神通印記像許柏廉,那麼即便有一兩件事做得不那麼許柏廉,他也只能是許柏廉。

    對魔道士而言,一個人性情可以扭曲,行事風格可以大變,唯獨魔能是變不了的。

    周赦沉吟良久,微微沉下目光,說道:「所以,對那天外之物,你的意見是什麼?」

    許柏廉卻沒有直接回應周赦的問題,而是緩步來到周赦身旁,第一次站到了與天下第一人並肩的位置上,輕聲感慨道:「所謂高處不勝寒,原來就是這樣的感受。一直以來,我都認為你雖然尊為天下第一,但並不是真正的求道者。」

    周赦心中一動,沒有說話。

    許柏廉則說道:「站在這個位置上,放眼所及,億萬生靈如螻蟻般隨波逐流,大概換了誰也難再有求道之心了,而且議長你年近兩百,恐怕也難有再進一步的精力了。」

    「嘿。」周赦忍不住笑了出來,這語氣雖然和以前的許柏廉略有不同,但絲毫不予掩飾的強烈攻擊性,還是和他的魔能波動一般,獨一無二,特徵鮮明。

    而對於許柏廉的這番論調,周赦則給出了正面的回應。

    「不錯,我早已不是什麼求道者,自從站到這個位置上,我就只能兢兢業業扮演一名守護者。但百年來,無論是自以為孤高的求道者,亦或是圖謀不軌的入侵者,我已經消滅了不計其數。所以,對於那天外異物,你的意見到底是什麼?」

    第二次提問,周赦的聲音已經冰冷了下來。

    事實上,周赦對許柏廉從來沒有真正客氣過,這位天下第一人也從來不需要對任何人客氣。許柏廉成為宗師有一半是機緣巧合,站在周赦的立場上,從來也不樂於見到一個長生樹外的宗師!像朱俊燊那樣紮根異國他鄉的倒也罷了,偏偏許柏廉就活在他的眼皮底下!

    所以周赦可以毫不猶豫地設陽謀將堂堂宗師當作棄子送去秦國受辱,擁有晴空視角的周赦早已預料到了許柏廉帶隊會經歷的劫難,但是反正彼此對這番劫難都不在乎,反而一拍即合……而周赦沒有說的,也是他真正下了心思的深層用意,卻是佈局讓許柏廉去碰觸白驍。

    自從那個渾身都散發特異氣息的部落人離開北境,周赦就在謀劃對他做深層接觸了。

    迷離域中自然最方便,但並不是好的選擇,視角有限,且周赦並不認為迷離域中的白驍能夠代表真正的白驍。所以一定要在現實中與其見面,但周赦本人幾乎被鎖死在雲端之上,所以也只能遣送棋子前去試探。

    而許柏廉就是一枚最有力的棋子。

    將他送到秦國後,與白驍幾乎是必定會接觸而後衝突的,而無論衝突的結果是什麼,周赦也能從結果中讀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只不過周赦也沒想到,堂堂宗師,能苟過嬴若櫻那一撥近乎超越因果的突襲,卻險些死在白驍手上。

    但無論如何,許柏廉的表現已經完全超乎預期,他與白驍的衝突涉及到了周赦最為關注的問題:異物。而許柏廉也沒有死在紅山城,而是毫髮無損地將自己置換到了無盡晴空。

    簡直是涅槃重生。

    所以現在的許柏廉,在周赦眼中已經不再單純只是棋子,而是無比珍稀的素材。

    當然,也僅僅只是素材罷了。

    周赦成為天下第一人已有百年之久,這百年來,十三宗師的席位似流水一般換了幾批,唯有周赦巋然不動,獨佔鰲頭,所以……所謂宗師,在他看來也不過如此。

    許柏廉涅槃重生,神通又有突破,但既然來到這樹蓋之外,那就是自入死地,周赦對他有著生殺予奪之能。

    如果許柏廉肯坦率交流,一切都好,如果不肯,周赦也不介意親手萃取素材。

    許柏廉對於這天下第一人的冷意,回以了微笑:「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雖然毒性的確很重……不過,並不是會廣為傳播的東西。」

    周赦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許柏廉又說道:「那應該是一種寄生體,可以歸為異物中的第七類,以無形為傳播渠道,以有形汲取生命力,對於人間生靈來說具有強烈的毒性,但也正因為毒性過猛,反而不具備大範圍傳播的能力,因為宿主會死得太快,而它的胃口又太大。當然,白驍實在是個特例,他的禁魔體對異物有著極強的壓製作用,使得那異物自天外寄生之後,竟始終只能處於無形的假死狀態,若非我懵然無知地與其置換記憶,將其激活過來,它恐怕要生生憋死在白驍身上!可惜我開啟置換通道,正給了它寄生的機會,它沿著我親手打開的通道,繞開了我的所有外置防禦直抵體內,全面爆發出來。而其毒性之猛烈,就連我也禁受不起,那時候,我的確到了死地。」

    周赦繼續點頭,許柏廉說到這裡,內容都還在意料之中,而在無盡晴空之下,許柏廉也沒有說謊的可能。

    「所以我並不是安然無恙,毫髮未損,相反,我已經確確實實地死過一次了。」說著,許柏廉抬起目光,與周赦毫不畏懼地對視著,「好在那僅限於肉身的死亡,而我從來沒有對自己的肉身寄予過太高的期待,這一次死亡對我來說無異於浴火重生,我從中得到的好處遠遠多過區區一次死亡。」

    周赦沉默很久。

    因為他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許柏廉的說辭。

    首先,無盡晴空之內,許柏廉沒有可能說謊哪怕是巔峰狀態與周赦幾乎可以分庭抗禮的朱俊燊,也不可能在無盡晴空內對周赦說謊但是這其實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實話之中也可能蘊含著陷阱與危機。

    除非周赦直接去撕破許柏廉的所有心防,閱讀他最深處的意識……但那已經無異於直接萃取素材了。

    周赦並不喜歡許柏廉,甚至站在守護者的立場上,許柏廉的死或許是更好的結果,但同樣是站在守護者的立場上,他絕對不可以輕率地「主動出擊」。

    那麼,姑且信任許柏廉所說的每一個字即便是懷疑,也沒有懷疑的方向事情反而說得通順。

    白驍在紅山母巢中意外打開的破洞,吸引來了大批的異物關注,好在破洞敞開只有一瞬間,尚不足以讓那些龐然巨物鎖定方位,只有一些小傢伙才有機會趁勢偷摸進來。

    而這些小傢伙,其實絕大部分都沒有在人間生存的能力。

    東西兩片大陸,對人類文明來說是繁衍生息的沃土,可對異物而言卻可能是煉獄。溫度、空氣、重力……任何要素都可能是致命的劇毒。

    所以在察覺破洞開啟時,周赦雖然心驚,卻沒有過分的關注,畢竟是屢見不鮮的事了哪怕在長生樹庇佑完備的東大陸,每年也都會因為各種狀況而出現破洞,只不過不會有一個黑夜中的火炬一樣的雪山部落人在那裡吸引異物罷了,入侵東大陸的異物每隔幾年也都會有,活物絕大部分是速死,極少部分則被做成標本,在長生樹的保護下全然威脅不到人類文明。

    而後續發展也似乎印證著周赦的猜想:西大陸有破洞開啟,有異物入侵,但異物難以適應人間環境,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直到許柏廉被寄生感染,陷入生死邊緣,這才真的讓周赦大吃一驚,那異物居然如此頑強?!

    若非許柏廉自己跑來無盡晴空,周赦還真未必能一直鎮定自若地在雲端死戳著不動,萬不得已時,也只能他親自跑一趟秦國,一探究竟了。

    好在許柏廉終歸是回來了,而且帶來了相當好的消息,異物已經清除,他本人也脫胎換骨,那麼作為聖元的領袖,此時能做的……

    「那就恭喜你了。」

    「哈哈,議長大人何必在自己的地盤說這種違心之話呢?」許柏廉冷笑起來,「我沒有死,反而浴火重生,於你而言算是平添一份心病。你精心培養的預備役又要再苦熬幾年資歷才能觸摸天啟,而且我因禍得福,死而復生後肉身的致命傷已經修補了一半,他還真未必熬得過我!那麼前進無望的預備役,還是否會對你言聽計從呢?而再進一步去想,那個預備役若是不再穩定,預備役的預備役難道就不會有新的想法?議長大人,你精心設計的棋局被我攪亂了一角,就不要強顏歡笑了,就好像我現在也有點笑不出來了。」

    周赦沒有理會這越發肆無忌憚的嘲諷,而是別過目光,重新看向遙遠的西大陸。

    許柏廉發洩過怒火,也收斂聲息,同樣看向西方。

    「我這人,一向是有仇必報。」

    周赦點點頭,許柏廉的確生性如此,甚至對他最敬愛的人也沒有例外,所以……

    「在西大陸所蒙受的屈辱,我要加倍討還回來,嬴若櫻,白驍,任何一個秦人我都不會放過……但議長大人,這一次,我不想再當你的棋子了。」

    周赦沉吟了一下,轉過身,從身後那枝葉繁茂的大樹上摺下了一截微微垂下的樹枝。

    「此物予你,算是議會對你的補償。」

    許柏廉卻面現遲疑之色,在原地駐足良久,才伸出手去,輕輕碰到了樹枝上。

    下一刻,一股綠意綻放在許柏廉的手上,映得那蒼白的臉色都顯出異色。

    許柏廉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好,咱們之間便一筆勾銷。」

    倒是周赦見此情形,眉頭微微一皺,提了一個幾乎無關緊要的問題。

    「楊宇還好?」

    許柏廉握緊了樹枝,淡然答道:「當然還好,我豈會和那種貨色斤斤計較?若是不信,請隨意檢查。」

    周赦卻終於沒有再說什麼,揮了揮手,便在許柏廉腳下的雲層上開啟了一條通往漆黑夜色的通道,許柏廉也不掙扎,就此被送出了無盡晴空。

    而下一刻,他便重新回到了西大陸的紅山城。

    此時的紅山城已是深夜,這座有第二白夜城之稱的秦國腹心雄城,經歷了白天的一場喧鬧後也終於顯出疲態,往日裡通宵達旦的夜市早早就熄了燈火,精力旺盛的男男女女們在高度亢奮地議論過比賽的無數細節後,也終於支撐不住,簡單交換過體液就相擁而眠。

    整座城市,唯有那剛剛得到巨資注入的紅山學院,仍維持著炫富般的燈火通明,宛如夜色下的火炬。

    而在學院旁邊,一座圍繞在清澈湖水中的酒樓中,許柏廉悄然回歸。

    這位浴火重生的魔道宗師依然端坐在原先的位置上,臉上依然掛著蒼白而無力的笑容,除了越發高昇的一輪皎月印證了時間的變化,彷彿一切都還停留在先前房門關閉那一刻。

    新湖酒樓的宗師套房,有著絕對的隔音功效,除非主人有意要求,才會產生清風、流水等環境音。許柏廉自然對此嗤之以鼻,他速來喜靜,因為任何「活動之物」,在他看來都可謂敵人,所以宗師套房要求的是絕對安靜。

    然而,在許柏廉回歸套房以後,卻從臥室方向,隱約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嘔吐聲,與此同時,一股刺鼻的味道也瀰漫出來,幾乎引入窒息。

    許柏廉卻只是皺皺眉頭,便嘶啞著嗓子說道:「還沒結束麼?」

    回應他的是一陣更為激烈的嘔吐,以及大量稠密之物落水時的水花聲響。

    過了一會兒,一個身材肥胖,毛髮稀疏的中年人才蒼白著面色從廁所裡走了出來,臉上掛著虛弱而卑微的笑容,見到許柏廉時,嘴巴扭曲了一番,才說道:「宗師大人,我……可以回去了嗎?」

    許柏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而後看著他咧出血的嘴角,頓時皺起眉頭。楊宇則有些困惑地擦了擦嘴角,看著衣袖上的紫黑污漬,仍渾然不覺這有什麼問題。

    許柏廉則乾脆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伸手憑空置換出一支青嫩的樹枝,輕輕一甩,末端數枚細長的葉片就從楊宇嘴邊掃過。

    剎那間,楊宇便渾身抽搐著癱倒在地,半張臉都扭曲形變,那耷拉下來的鬆弛臉頰中彷彿竄動著無數條青色的肉蟲,從薄薄一層油皮中流露出駭人的光彩。

    過了好一會兒,楊宇才停止了抽搐,緩緩爬起身來,此時嘴角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臉頰內的蠕蟲也不翼而飛……但他明顯已經膽怯,瑟縮地看著許柏廉,以及他安然緊握在手中的樹枝。

    許柏廉沒有廢話,一邊收起長生樹枝,一邊用眼神瞥向門口,楊宇如蒙大赦,連忙開門出去。

    門外,正有幾個鬼鬼祟祟的聖元人徘徊在走廊轉角。

    見到楊宇時,這幾人頓時長長鬆了口氣。

    「你這傢伙真是喜歡作死是吧?居然敢主動往火坑裡跳!」

    「找你找了半天,問了侍者才知道你居然提前跑來去找那個煞星……」

    「我們還以為你死在裡面了。」

    眾人一陣七嘴八舌,對這靠關係混入團中的毛髮稀疏中年,倒也顯出幾分真情實意來。

    畢竟無論他們以前在聖元帝國的關係如何,如今都是深陷敵境的難友了,總要有幾分同舟共濟之情。

    至不濟,哪怕是當生死之劫來臨的時候,能多一個墊背的道友也是好事。所以看到楊宇安然無恙地從宗師套房裡出來,眾人都是鬆了口氣,之後便開始詢問究竟。

    楊宇搖了搖頭,指了指嘴巴,眾人頓時瞭然:有秘密,不能說。

    每一個宗師都有秘密,或者說只有宗師的秘密才叫秘密,許柏廉再不討人喜歡,人們也沒興趣和膽量去深究他的秘密,只能在心底做出各種不堪猜測,而後拍了拍楊宇的肩膀,各自散去休息。

    楊宇笑著對每個人道了謝,直到最後一個人也伸著懶腰踱步回房,才終於收斂面色。

    而後,以微不可查的聲音呢喃道:「一切順利。」

    與此同時,他的耳邊則響起許柏廉的聲音:「是的,非常順利。」

    楊宇問道:「那麼,下一個是誰?」

    許柏廉冷笑道:「下一個?真是蠢話!我之前說要有仇必報,可不是空口白話,這滿城仇敵,還要一個個去計數嗎?」

    楊宇頓時恍然:「那麼,下一次要怎麼做?」

    「要麼不做,要做就要做大一點,而距離最近的一次機會,就擺在眼前了。」

    「紅山學院的年終測試?」

    「呵呵。」許柏廉發出扭曲的冷笑聲,「測試設置在法則虛擬化的特殊地圖裡,過程以迷離域為渠道廣為傳播。紅山人還提前做了大量的鋪墊宣傳。屆時的測試實況,至少能吸引天下過半魔道士的關注,而這樣的機會只要把握住一次,就能將整個世界打造成吾輩的樂土!」

    「但是……」楊宇遲疑道,「既然到時候能吸引天下過半魔道士的關注,會不會……?」

    「關注的人多又會怎樣?我已經親自去見識了所謂天下第一人,也不過如此,連他都看不出名堂,這個世界還有誰能看出來?以為一棵大樹就能庇佑一個世界,真是一群……嬌生慣養的劣化種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23:38
你真是個天才 第335章 書房夜話


    深夜的紅山學院,如同漆黑的大海上唯一的燈塔。

    上千枚龍之淚的「燃燒」非同小可,釋放的澎湃魔能幾乎自然發光,學院內的燈火徹夜通明,若非內部格局巧妙,樹木林立,幾乎要形成擾人清眠的光污染。

    而在炫目的燈火之下,其實學院內部已經逐漸寂靜下來,大部分師生都已經各回各家養精蓄銳,為即將到來的測試做最後的休整。學院中,只有不斷巡視的魔偶會發出輕微的腳步聲,與風聲、葉聲交織成初冬的序曲。

    寒風中,紅山學院大圖書館玄關前,倏地多了一個嬌小的身影,隨身裹挾而來的一點寒氣被迅速抽走,溫暖濕潤,沁著墨香的空氣隨之而來,宛如溫柔的無形之手歡迎著深夜來客。

    那嬌小身影卻沒有為這細緻的浪漫而稍作駐足,徑直邁步向圖書館的頂層走去,而她腳步一邁開,身形就又是一閃,越過了五層漫長的階梯,直接來到了頂層一扇灰黑色的門前。這一次空間變化卻讓女子有些出乎意料,重心一陣搖晃,幾乎是踉蹌著推開了門,好不狼狽。

    「院長!?」

    女子穩定身形,有些惱羞成怒地抬起頭,仰視著坐在房間最裡側的大宗師。

    老人則歉然地搖了搖頭:「還以為是有什麼急事……」

    「當然有急事,但你也不能直接這麼把人傳送過來啊,你以為是……」語註本想說你以為是大人抱小孩麼,但話到嘴邊就意識到這根本是自取其辱……實在也是忙暈了頭,不由沉下臉色,怒氣衝衝地走上前去,每一步都彷彿刻意發出沉重的腳步聲,微微震盪地板,使得這位於頂層的小小書房,如同有四分之一個鄭力銘到來了一般。

    砰!

    語註踮著腳尖,將一摞厚重的文書放到了朱俊燊的書桌上,

    「請審閱。」其中,請字說的格外幸災樂禍。

    朱俊燊看著幾乎比語註還高的文件堆,注意力卻不由落到別的地方,有些惋惜地嘆道。

    「你居然開始學原詩說話了。」

    語註不由掩住了嘴,意識到自己那譏諷的語氣的確像極了原詩……隨即心中湧起少女時代每年體檢測身高時都會有的羞惱情緒。

    好在朱俊燊桃李滿天下,帶過太多的問題學生,很隨意就將語註安撫了下來。

    「這幾天忙前忙後,實在辛苦你了。」

    語註聞言不由微微顫了下眉頭以她一貫的表情方式來說,這已經是極大的諷刺了而後說道:「區區一兩個通宵而已,真是要感謝某位院長的盡職盡責啊。」

    朱俊燊想了下,說道:「年終測試以後,放一個月的年假吧。」

    「我的年假已經存了幾年了?」語註說完,也不由洩了氣,繞過書桌站到了朱俊燊身後,看了眼老人手中厚厚的一本古籍。

    「異色戰史?不是著名的人魔大戰時期的段子野史集麼?」語註好奇,「你大半夜不工作,居然躲在這裡?!」

    說到這裡,語註真是連生氣都生不起來了,只覺得這兩天院長的行事風格已經近乎不可理喻。

    以往他忙碌起來,魔道研究、指導學生、學院公務等也經常難以兼顧,只能是靠身邊人挺身而出去積累福報。但大體而言,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朱俊燊從來沒含糊過,什麼事情該重點做,什麼事情該暫時放下,他的思維一向清晰。

    而眼下學院最重要的年終測試馬上就要開始了,他這個學院最高負責人卻接連曠工,不但晚宴前人間蒸發,逼得語註忙前忙活地張絡會務,甚至晚宴之後他也沒有盡到院長應有的義務去和各方賓客拉扯人脈,反而以什麼不勝酒力的荒誕理由早早溜號,逼得語註再次挺身而出,代表學院和諸多豪強鬥酒,用了足足半個小時才把那群人統統都送到酒桌底下……而這還不算完,酒宴之後,語註還要批閱不計其數的文件報告!而那都是大宗師不務正業的結果!

    語註一度以為這老頭是窮人乍富,得到雪山巨資注入後開始人格膨脹,但此時看他居然深夜時分在圖書館,頓時感覺……

    「你不是被原詩氣壞了腦子了吧?」

    「……原詩最近還算老實,和她沒關係。」朱俊燊無奈地解釋道,「是有件事情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語註眼看老人絲毫也沒有放下異色戰史去批閱文件的意思,乾脆打了個響指,從旁邊招來一張座椅坐下,而後問道:「什麼事?」

    朱俊燊一邊以極快的速度翻動書頁,一邊反問道:「你相信死而復生嗎?」

    語註下意識問道:「終於要判原詩死刑了嗎?!」

    「……」朱俊燊翻動書頁的動作不由停滯下來。

    語註咳嗽一聲,說道:「「不要賣關子了,說重點!」

    「許柏廉死而復生了。」

    「你在說什麼胡話?」語註愕然不解。

    這幾天,語註將全部的精力都拿來張羅晚宴會務,所以對許柏廉的事情一知半解,只聽人說他和白驍在天空競技場交換了一招,然後沒有分出結果就被朱俊燊入場打斷,不了了之,看起來彷彿吃了暗虧……當時她還以為是長公主的散華之影,外加朱俊燊暗中拉偏架的結果,現在看來並不是那麼簡單啊。

    朱俊燊看了語註一眼,對於這位昔日愛徒,如今的得力助手,也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

    「許柏廉咎由自取,與白驍置換記憶,試圖以自己的苦難擊潰白驍的心智,卻在置換過程中,將白驍體內寄生的異物給置換了去。」

    語註驚訝萬分:「異物?!什麼時候?」

    「應該就是第二魔種移植之時,白驍當時開啟了天穹,於虛空萬界點燃了一把火,吸引到了無數異物的目光。」

    短短幾句話,讓語註心驚肉跳:「當時……沒有察覺嗎?」

    「完全沒有,現在想來應該是禁魔體的功勞吧,白驍的特殊體質反而成了我們檢查時的阻礙,有太多的精密檢測會被禁魔體無效化了。當然,也拜其所賜,明明是極度危險的異物感染案例,白驍卻安然無恙,反而是許柏廉在被寄生後禁受不起毒素感染,被吞噬盡了生機。」

    語註聽到此處,先是一愣,隨即站起身來:「等等,那豈不是說寄生體已經被激活,許柏廉現在就是那個病毒攜帶體!?那我們……」

    「並不是容易擴散的毒素。」朱俊燊解釋道,「我後來去看望他的時候,至少能明確這一點:因為毒素過於猛烈,外加傳播途徑的特殊,那反而不是特別危險的東西,至少,只要不給許柏廉胡亂活動的機會,那異物應該就會隨著許柏廉的死而一同消散。我親手試探了許柏廉的體內環境,確認他活不過兩天,而晚宴上他也不出所料地缺席了,因為那個時候他應該連正常走動都做不到了。」

    語註問道:「然後呢?」

    「然後,我和長公主本在商量要如何在他死前將其騙出紅山城刨個坑埋掉,卻發現長公主留在他體內的散華之影瀕臨崩解,那是被磅礴的生機反覆衝擊的結果。」

    「磅礴……生機?」

    語註畢竟也是大師級的魔道士,很清楚能夠衝擊到散華之影的磅礴生機意味著什麼。

    「不錯,許柏廉浴火重生了。」朱俊燊直接給出了結論,「不但沒有死在寄生感染中,反而因禍得福,更上一層樓,如今若是再有無聊人士作宗師排位,他應該能排在我身後了吧。」

    語註對什麼排位毫無興趣,沉默了一會兒,總結道:「所以整個事情,無非是許柏廉被白驍體內的異物感染,瀕臨死亡,而後又因不知名的原因而復活過來……這種事,在魔道史上並不罕見吧。」

    「的確不罕見,魔道世界一切皆有可能,這並不是空話。幾乎每一年,都會有魔道士做出顛覆『常理』的發明,相較而言許柏廉的死而復生甚至排不到年度前十。」

    「那你在糾結什麼呢?」

    「只是想解明其中的理由罷了,一個命數已絕的人,是怎麼浴火重生的?難道你不覺得這個問題很值得深思嗎?」

    「死而復生而已,現在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吧,長生樹的前員工張瑩現在還在你的實驗室裡打雜呢不是嗎?」

    朱俊燊不由一笑:「沒錯,她還挺認真的,比絕大多數研究員都要刻苦。」

    「畢竟你那實驗室裡絕大多數研究員都沒有獎金的……」

    「……」朱俊燊只感覺好不容易打開的聊天氛圍,就這麼毀於一旦了。

    語註也不由咳嗽一聲,主動將自己攔腰截斷的話題繼續下去:「所以你通過觀察張瑩,對死而復生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反而對許柏廉的死而復生起疑心了?」

    「沒錯。」朱俊燊點點頭,「正因為我對『死而復生』有了相當深入的研究,才更對許柏廉的案例感到詫異,當我觀察他的命數已盡時,就算他是長生樹的核心骨幹,他也是必死無疑的!」

    語註聞言陷入沉默。

    作為朱俊燊曾經的學生,她很清楚斷數宗師從來不是無的放矢的人。

    朱俊燊作為魔道宗師,是整個人類文明疆域內都屈指可數的包容寬厚型的學者,對任何奇妙乃至違背倫常的理論都抱有極大的寬容和好奇,從來不會固執己見,更難得的是不會先入為主。當長生樹的張瑩被白驍拉回紅山城時,很多人都對她的「存在」感到不可思議,唯獨朱俊燊第一時間就巧妙地將長生樹的整個復生體系納入了現有的魔道理論框架內。

    這樣一個高明的學者,對許柏廉的生死判斷應該是非常有力道的,那麼當他的結論被現實推翻時,有所困惑也就是正常的,但是……

    「對方好歹也是魔道宗師,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保命絕活也很合理吧。」

    「的確如此。」朱俊燊點頭道,「許柏廉在一些尖端學術領域的造詣在我之上,無愧宗師之名。」

    語註聽得微微勾起嘴角,好一個「一些學術領域」,人家好歹也是十三宗師中穩居中游的高手,學術造詣之深,是讓原詩都曾經頭疼過的,但在你眼裡,也只是有一些領域在你之上,換句話說就是絕大多數領域都不如你唄……不過,若非如此,他的死而復生,恐怕也不會讓朱俊燊這麼費解了。

    「許柏廉最擅長的是時空域和生化域,再加一點神秘域,而恰好這也是我所擅長的領域。」朱俊燊說道,「而能讓人死而復生的技巧,在這三個領域中,沒有我不知道的。」

    這句話口氣之大,足以在學術圈引起震動,要知道魔道神通一切皆有可能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其實就是說魔道圈內沒有絕對的權威,哪怕尊為天下第一人的周赦,都會承認自己在某些學術領域的造詣還很淺薄……朱俊燊這句話著實說得太滿了。

    但語註卻很信任朱俊燊,如果他有這種斬釘截鐵的態度,那麼事實就一定如此,不會有錯。

    「所以你認為他並不是正常的死而復生嗎?」

    朱俊燊說道:「世上並沒有真正意義的死而復生,如果嚴格定義死亡,當一個人真正生機喪盡的時候,是沒有任何方法,我是說從基本原理上就不存在任何方法能將其復活的。長生樹的復活只是投機取巧捏造了一個複製人而已,而這已經是人類魔道文明的巔峰造詣了。」

    語註又問:「如果不是死而復生……又會是什麼?」

    「我也很好奇,所以才來翻閱史料。」朱俊燊說著,目光重新回到異色戰史這本書上。

    語註卻更加不理解了:「這種野史段子集有什麼好看的?」

    朱俊燊卻沒有直接回答這問題,而是說道:「許柏廉的死而復生,不單單是我感到不解,周赦同樣做了嚴格審視,之後也只能是承認現實而已。」

    提起周赦,語註不由坐直了身子,也收斂了表情,就彷彿是課堂上的模範生。

    對於這天下第一人,哪怕是遠在西大陸的魔道士,也難掩心中的敬畏之情。

    哪怕語註分明是朱俊燊的學生!

    朱俊燊對次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事實上,許柏廉在死而復生後,第一時間就是去找了周赦……期間的具體過程周赦沒有告訴我,但他卻很認真地強調了他的結論,許柏廉的死而復生,沒有任何疑問。」

    「所以,是許柏廉在某些領域有了理論性的突破?」語註不解地問道。

    朱俊燊則說道:「有這種可能,但還有一種可能,周赦他錯了。」

    「呃……」

    語註愕然。

    周赦錯了。

    這句話……當真不是一般人說得出來的哦。周赦何等人?力壓天下群雄百餘年,百年來的天下第一人,積威之重,哪怕在西大陸也是無與倫比。人們對斷數宗師再怎麼尊崇,終歸也只能稱讚他一句天下第二人。

    周赦的強大是全方位的,無論是學識理論還是實戰功績,他都遠遠凌駕於其他任何一位魔道宗師,這十三宗師中,唯有周赦的地位無比超然。

    這種情況下,朱俊燊的質疑,簡直有種……蜉蝣撼樹的滑稽感。

    但語註當然笑不出來,作為朱俊燊的學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老師從來不會妄自尊大,他這麼說一定有其緣由。

    「周赦身為天下第一人,對魔道的理解之深,的確遠非任何人能比擬,以『深層』的層級而論,我曾經在『第九層』看到過他的背影。」

    「天吶……」語註倒抽了一口冷氣。

    朱俊燊繼續說道:「他對魔道的領悟之深刻,加上百年來駕馭長生樹的感悟,應該說在現有的魔道理論框架內,周赦幾乎等同真理。他輕易不做結論,但迄今為止,他的結論還沒有錯過。」

    「那你為什麼要質疑他呢?!」

    朱俊燊說道:「因為他的權威,僅限於現有的魔道理論框架,舉個簡單的例子,他是沒有任何辦法去解釋『禁魔體』的。」

    「白驍?」

    「不單單是禁魔體,在西大陸,長生樹的覆蓋範圍之外,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案例都無法用現有的理論去解釋。語註,我應該給你講過,現在的魔道理論,是建立在始祖們兩千年前確立下來的基礎上的輝煌大廈,我無意否認這兩千年來無數代人的努力,但是……有誰能說始祖們就一定是正確的呢?在那個百家爭鳴的時代,所謂始祖,也不過是笑到最後的一批人罷了,人魔大戰時期,有太多的精彩理論被淹沒於歷史長河之下了。」

    「所以,你才來翻閱異色戰史?哪怕……這僅僅只是野史?」

    「哪怕是野史,素材也是取自兩千多年前那個生靈塗炭的戰爭時代,哪怕是作者的夢中囈語也罷,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產物,透過這些野史,或許能夠找到一點『死而復生』的解釋。」

    說著,朱俊燊將目光重新轉回到史書上,蒼老的手指翻動書頁,恰好翻到了這本書的最後一章。

    此章名為:寄生魔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23:39
你真是個天才 第336章 這地板不行啊

    「白小子,沒事吧?」

    舊雨樓中,伴隨一陣輕微的顫抖,白驍聽到了那個熟悉而油膩的聲音,聲音穿透力極強,宛如一擊沉悶的鐘聲,將白驍腦海中剛剛形成的一個女子輪廓震得蕩然無存。

    白驍不由睜開眼睛,心下略感焦躁,目光隨之放到顫顫發抖的地板上……而後他決定明天就去找售後投訴。

    當時更換地板的時候,銷售明明拍著胸脯說這強化韌木地板採用青郡最新技術,承重能力強,且消化衝擊的能力舉世無雙。就算將白夜城的大秦金兵團搬來在這裡表演踢躂舞,震波都不會動搖到十米之外。

    白驍當時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不惜巨資將舊雨樓中那一流品質的地板全數更換掉,畢竟每次鄭力銘上門都引得整棟舊雨樓震顫不休,也實在不成體統……現在看來,要麼是那銷售虛假宣傳,要麼是鄭力銘的震撼力已經超越了整個大秦金兵舞蹈團。

    不,再怎麼想那也太過分了,鄭力銘雖然肥胖油膩,體內脂肪儲量驚人,但正因如此,他的體重反而不會過度誇張。畢竟脂肪的密度遠小於肌肉,以鄭力銘的身高而言,除非他的寬度能夠無限擴張,成為罡風層外,小行星帶一類的無限生物,否則體重畢竟是要侷限在某個範圍之內的。

    所以……

    沒等白驍繼續聯想開,書房的門就被略微粗暴地推開,鄭力銘喘著粗氣,汗流浹背地跑了過來。

    「白小子,你到底怎麼回事!?」

    白驍反而奇怪:「老師你才是怎麼回事?又跟原老師打架了?」

    在白驍印象中,鄭力銘實在是胖子中的豪傑,雖然其體型肥碩驚人,但動作輕盈迅捷,耐力驚人,無論怎樣的激戰都難得見他流一滴汗,分明擁有著在部落也堪稱優秀的肉身素質。

    所以此時他這狼狽不堪的油膩模樣就顯得古怪,白驍第一反應就是他又被原詩給調戲了。

    「呸,就憑她也配!」鄭力銘第一時間否認了白驍的無禮猜想,維護了自身尊嚴,而後輕輕用左手拍打了一下肋部——因為脂肪過於肥厚已經難以觸及腰部——頓時一陣晶瑩水色在他身上泛起光芒,那油膩的汗水一掃而空,鄭力銘就如同從紅燒轉為清蒸一般,清爽了許多。

    而與此同時,他也以嚴謹的目光上下審視著白驍:「你真沒事?」

    白驍越發莫名其妙:「我應該有事?」

    「沒事你特麼不接我的信息!?」

    白驍愣了一下,才發現書桌上的迷離之書已經紅的發燙……分明是被某人用超大密度的信息給呼叫地超載運轉了。白驍隨手拿起書本,將魔識沉入其中,頓時看到了宛如汪洋大海的信息流。

    「白驍,身體沒什麼異狀吧?」

    「白驍,如果有身體虛弱,或者意識模糊之類的狀況,趕快跟我說。」

    「不光如此,任何異狀都不要放過,哪怕是小便的顏色不對也趕緊給我匯報過來!」

    「白驍,接到消息趕快回話。」

    「白驍,你特麼是死了麼!?」

    白驍輕出了口氣,合上迷離之書,說道:「稍微走了下神。」

    「好一個走神,你在雪山部落的時候也這麼走神過麼!?」

    白驍沉默了一下,點頭說道:「的確我是有些過於鬆懈了,南方大陸的環境過於和平,會不斷消磨人的意志鋒芒。我上一次殺人還是在邊郡,之後幾個月來都悶在學院裡,整個人都變得遲鈍了,所以趁著比賽開始前,我去找些罪大惡極的人殺來練手?」

    「……我不是那個意思。」聽了白驍這番非常部落風的發言,鄭力銘的氣急敗壞頓時收斂下來,半晌,嘆息道,「看起來你是真的沒什麼事?」

    白驍反問:「老師覺得我應該有什麼事?」

    「你和許柏廉交換了一手,沒有什麼後遺症?」

    「之前不是說過嗎,是有一點,但無妨的。」白驍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你這表情可不像是一點和無妨的表情啊。」鄭力銘充滿狐疑。

    事實上,白驍的確是有後遺症的,而且越發嚴重。

    自競技場中的交手之後,白驍腦海中就不斷泛起光怪陸離的畫面,大部分都是許柏廉留下的記憶,這些早在他陷入幻境之中的時候就已經應對妥當了,不足為慮。

    但也有一些奇怪的讓人看不出來歷的畫面:例如風雪中的遠山……看起來像是北境最為巍峨險峻的聖山,但記憶的視角卻分明是在北境以外。再例如白驍還看到了一座潔白無瑕的高塔,高塔之下是纖塵不染、散發著聖潔氣息的橢圓廣場,十二尊金燦燦的巨人圍繞在廣場邊緣。那分明是白夜城的畫面,卻不知為何也映在白驍的腦海中。

    這些也是許柏廉的記憶麼?

    或許是,畢竟他好歹也是一代宗師,走南闖北的經歷總是不少的,雖然明面上他此生從來不曾履足西大陸,這次學術交流是他第一次踏上大秦國土,但或許他早就在不為人知的時候來過秦國,所以才會有這些記憶殘片。

    但是另一方面,也有些讓白驍感到非常在意的地方,許柏廉強行灌輸給白驍的畫面,會隨著時間推移迅速褪色,宛如一場了無痕跡的清夢。白驍在晚間赴宴的時候,就已經記不清楚那些在惡臭小巷中欺凌自己的惡霸們的嘴臉了,甚至連地下室中那枯槁的女子身形都顯得朦朧。

    但是另一方面,那風雪中的遠山,還有白夜城的聖潔廣場,卻顯得越發清晰,而在這些畫面中,白驍還看到了一個模糊朦朧的女子身影。

    最初只是一道橢圓形的「異物」形狀,白驍還以為是記憶過於模糊造成的畫面撕裂,但隨著時間推移,其輪廓越發清晰……

    然後就在那人影從單純的影子逐漸呈現色彩的時候,鄭力銘急慌慌地衝了過來,將白驍腦海中的畫面衝擊得七零八落。

    老實說,若是換了個人,白驍此時早已怒意勃發,但鄭力銘……這幾個月接觸下來,對方那隱藏在脂肪深處的熱心和善良,實在讓人對他發不出脾氣來。

    「老師,我沒事,你就放心好了。」

    鄭力銘卻沉吟良久,開口道:「你知不知道許柏廉被你傳染了致命的劇毒?」

    白驍眯了下眼睛,腦海中迅速回放起了與許柏廉置換記憶時的所有細節。

    白驍的記憶力極好,而在紅山學院沉浸魔道的近一年時間,也讓他擁有了非常敏銳的魔道直覺,立刻意識到問題的要害。

    在移植第二魔種時,那深邃的蒼穹,以及將整片天空都填滿的億萬眼球,再次浮現於腦海中。

    「天外異物?」

    鄭力銘嘆了口氣:「沒錯,那東西應該是在移植魔種的時候就已經蟄伏在你體內了,因為異物的特性,我們這一群魔道專家硬是沒人看出端倪,直到它在許柏廉體內引爆才意識到異物的存在,也是讓人慚愧無地啊。」

    白驍不由好奇:「原詩老師也感到慚愧了嗎?」

    「……你還真是難倒我了。」鄭力銘不由嗤笑起來,而後迅速收斂笑容,「你這裡確定沒有問題?被那種天外異物寄生這麼久……」

    「沒有問題。」白驍很有信心,「雖然離開部落的確很久了,但我終歸是雪山下長大的部落獵人,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還是能把握得住的。」

    鄭力銘沉默了很久,點點頭:「好吧,這個問題上我就不和你爭執了,姑且信任你的判斷好了,但是我也必須要提醒你,你這個雪山下長大的獵人,之前幾個月時間裡都沒發現自己體內寄生了劇毒之物!」

    「那真的是寄生在我體內的嗎?」白驍反過來問道,「就不能是許柏廉在置換神通發動時,引發了天外異物的入侵嗎?西大陸不在長生樹的庇護範圍內,打破蒼穹並不鮮見吧?」

    「我靠……」鄭力銘倒抽一口涼氣,這小兔崽子還真是給出了一個精彩的課題,是啊,憑什麼就說許柏廉體內的寄生物來自白驍?就不能是置換過程中出現的意外嗎?

    白驍在南方大陸這近一年的學習,不出意外地讓他成長為了一個合格的刁民!已經學會逼得指導老師下不來台了!

    真不愧是原詩一手帶出來的優等生啊!

    「算了,你覺得沒問題就好!」鄭力銘氣呼呼地將自己先前的所有擔憂和焦躁都拋諸腦後,展開了下一個話題,「後天就要開始年終測試了,你的狀態沒問題吧?」

    白驍反問道:「能有什麼問題呢,一切都是按照老師的指導穩步有序地推進著。」

    「……所以有問題就是我的責任了吧?你可真不愧是原詩的得意門生啊!」

    「不,我是說……老師,你到底在擔心什麼?」白驍反過來嚴肅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鄭力銘被問得一愣,看著白驍那如利劍一般的目光,終於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也罷,雖然他們都說最好是對你保密,不過……」

    之後,鄭力銘就將許柏廉感染異物,幾近暴斃卻死而復生的事情簡單說了。

    「老實說,在這樣的情形下,我甚至不支持年終測試照常舉辦,有個宗師級的地雷潛伏著,還有天外異物的涉入,任何大範圍、大規模的群體活動都是不適宜的。」

    白驍思考了一會兒,微微豎起眉毛:「所以,現在就干掉他?」

    「我靠,我可不是過來讓你恢復成茹毛飲血的野人的!動不動就打打殺殺,你……」話到一半,鄭力銘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因為白驍提出的,的確是個近乎一勞永逸的建議,趁著年終測試正式開啟,席捲東西大陸億萬人的關注之前,將唯一的隱患拔除,無疑是最明智的選擇,唯一的問題就是……

    「他已經得到了天下第一人的背書。」鄭力銘說到這裡,也很是無奈,「周赦認定他的死而復生沒有問題,那麼他就依然是聖元帝國的學術交流團長,天下僅有十三席的宗師之一,我們沒有任何能夠說得出的理由去殺他。一旦真的動起手來,就意味著東西大陸的國戰將啟,這個責任,沒有任何人擔得起……」

    白驍質問道:「所以就要任由億萬人置於風險之下?如果他真是被天外異物寄生才得以死而復生,那麼誰知道他會藉著年終測試的機會做些什麼?」

    鄭力銘說道:「風險誰都知道,但事情就是如此,我們只能接受現實……你也將精力集中到測試上來吧,場外的因素,由我們這些老師負責,你畢竟是學生,只要盡到學生的本分就夠了。」

    白驍反問:「學生的本分包括資助學院基建麼?」

    「……你怎麼話這麼多!?」鄭力銘也是氣急敗壞,「我就多餘來管你!」

    白驍又問道:「這次測試的地圖,已經確定下來了嗎?」

    在經歷了幾千字的反覆拉扯後,話題終於能回歸正題,鄭力銘也是不勝唏噓。

    「地圖當然定下來了,不過具體情況嚴格保密,只有大宗師本人才知曉,就連原詩都沒打探出消息。所以你也別關心這些問題,只要按照既定的方略去執行,這次測試的勝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1 23:39
第337章 隔壁書房夜話

    鄭力銘的一生是剛直不阿的一生,他專注魔道與炸雞,除此之外便無慾無求,既不參與同行的各類聯誼會,也對時尚新聞漠不關心,所以他也根本理解不了什麼叫「豎旗」。

    當然,就算對他詳細解釋此事,鄭力銘也只會嗤之以鼻,這幾個月來他對白驍的悉心指導,以及白驍那驚人的回饋之下所建立的必勝信心,又豈是區區玄學能夠動搖的?

    越是與白驍接觸久了,鄭力銘就越是對這位部落少年愛不釋手,以魔道士而論,白驍的天賦不算絕佳,遠沒有他的老鄉清月那般通透,但真到了清月那般地步,鄭力銘反而會無從下手。

    因為那是個能讓絕大多數魔道導師都懷疑自身價值的怪物,任何理論都是一點就通,甚至不點都能自學成才,把她在圖書館裡關上一夜,她自己就能拿出一篇震驚學界的論文出來,這種情況下要你導師何用?除了學究天人的朱俊燊,紅山學院其實再沒有人有資格做清月的導師。反而是白驍這種必須要人幫他在迷茫中確立方向才能狂突猛進的類型,更合鄭力銘的口味。

    實際上這也是大多數為師者的最愛——學生當然要聰明一些,但也別聰明到根本不給老師以存在感,最好是那種天然蒙塵,非要努力擦拭才能發光發亮的璞玉。

    白驍正是個讓鄭力銘的成就感如體脂一般爆棚的優秀學生,他的魔道資質存在諸多堪稱致命的缺陷,然而一旦將這些缺陷克服掉,他所爆發出的潛力卻比任何人都要強大。

    這種難於上手,上限極高的學生類型,是鄭力銘身為硬核導師的不二選擇。

    而與鄭力銘師生組相對應的,眾人矚目的另一個焦點,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同樣是學院圖書館頂層,與大宗師的私人書房僅有一牆之隔的小書庫內,清月正坐在一摞書堆上,面色凝重地翻閱著懷抱的一本厚重史料,每翻幾頁都會隨手在旁邊的稿紙上做些筆記——如果只看這一幕,也只是尋常的優等生自習罷了,在紅山學院,這種喜歡將自己陷入書堆後苦讀不輟的例子不勝枚舉。

    然而若是將視角轉移到少女的筆記上,卻分明能看到,那攤開在書堆上的稿紙,遍佈著猩紅色的扭曲圖案,少女手中的墨筆沾染著血樣的墨汁,每一次輕巧地落筆,都彷彿在勾勒不可名狀之物,使得書房內不詳的氣息變得更加沉重。

    小小的書庫內時而熾熱如火,高溫扭曲了光線,時而又森寒如獄,在書架和書堆上染上寒霜,時而更有源自無限悠遠處的呢喃……

    原詩推門進來的時候,當即就被這煉獄似的場景驚得瞪大眼睛:「你也在咒我死!?」

    清月被打斷了思緒,無奈地停下筆,而下一刻房間內的種種異象就被一掃而空了。

    原詩輕巧地越過了雜亂的書堆,跳到清月身旁,不客氣地審視起了她懷抱著的厚重書本,以及書邊的稿紙,只一眼就不由眉頭緊鎖。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清月說道:「在常人看來,應該是作死吧。」笑了笑又補充道,「不過在原老師面前恐怕有班門弄斧之嫌了。」

    「嘖,這麼會擠兌人,應該是二號了吧?」

    清月不由笑道:「你是明知道我是一號才這麼說的吧?唔,我是想研究一下上古人魔大戰在正史以外的內容,可惜這方面的典籍,學院裡收藏並不多,唯一一本好用的異色戰史還被老師搶走了,我只能看一些邊緣圖解了。但是這個圖解的作者明顯對上古時的魔道異論一知半解,雖然手中有不少考古史料卻不懂分析,我只好自己推演啦。」

    「真不愧是師生,思維回路根本都是一模一樣的。」原詩嘖了一聲,「那你現在有什麼結論了嗎?」

    清月說道:「結論不敢說,但不成熟的想法倒是有一些……首先我認為許柏廉是絕對可疑的。自從我來到南方大陸,他是第一個讓我感覺異常不舒服的人。」

    原詩下意識就反問:「鄭力銘呢?」

    清月算了一下,說道:「許柏廉給我的感覺,大約有七個鄭力銘疊加吧。」

    「七個?那你不是掉糞坑裡了?」原詩笑了一下便收斂了表情,「然後呢,還有什麼想法?」

    清月沉吟道:「能不能直接找機會殺了他?」

    「哈哈,這點子咱倆倒是想到一起了,不過很遺憾不可行,首先許柏廉已經被周赦認證過清白,所以我們師出無名……」

    清月認真提議:「讓長公主來做呢?」

    「她還在南疆和荒蠻之靈玩耍……而且我們欠不下這麼大的人情,某種意義上說,那可是比許柏廉還要不友善的大人物啊。」原詩無奈地說道,「其次,對於一個被異物感染還能死而復生的人來說,你要怎麼確保自己能殺了他?」

    清月又思考了一番,搖了搖頭:「也對,死亡這個概念對他多半是無效的。「

    一邊說,一邊翻看書頁,勾勒血印的動作卻絲毫不停,片刻間,房間內再次變得水深火熱起來。

    原詩沒好氣地打了記響指,將環境的躁動壓抑下來,問道:「別玩火玩得太過分了,你應該知道上古的魔道異論有多危險吧?」

    「嗯,除了確立正論的先祖之外,其他深入過人幾乎都死光了。」清月說道,「所謂上古魔道異論,就是無數條通往死亡的岔路……這是學院魔道異論開篇就寫過的警示。」

    「沒錯,也是少有的讓我也能感到贊同的教材警示——其他大部分警示不過是給庸人上的保險,但魔道異論不同,尤其是上古異論,你從翻開資料的第一頁開始,就該知道自己是在玩火,甚至是在自殺!」

    清月點點頭:「我知道。」

    原詩則又嘆了口氣:「雖然我不太想賣弄這方面的資歷……不過你也該知道,現在學院裡的魔道異論教材,有三分之一都是我主筆編纂的,在魔道異論領域,就算是朱老頭也未必比我高明到哪裡去。而作為一個魔道異論的資深愛好者,我必須提醒你,你玩得太過火了。」

    說著,原詩邁動輕盈的步伐來到清月另一邊,伸手捻起一張畫滿血印的稿紙。

    「這是先賢紀雲的驅魔印?嘖,不愧是魔道公主,隨手勾勒的線條,就比兩千年前的賢者要高明百倍,我要是紀雲,絕對會不惜九死一生也要去雪山斷絕你的先祖血脈,省得自己死後兩千年還要丟人現眼……不過,你既然能將紀雲苦心孤詣才發明的殘缺驅魔印完善到這個地步,就該知道這條路後面是死路。」

    清月停下手中畫筆,說道:「我知道,在我看到原始印記的時候,就意識到此路不通了,當時的賢者紀雲試圖從虛空中挖掘出一種元素,成為魔族的天敵,他想得太簡單了,魔族的文明較之人類只會更加龐大而繁榮,魔族的生態也遠比人類要複雜千萬倍,又怎麼可能被某種元素就克制到?他的驅魔印再怎麼發展也抵達不了他的理想境界……但是,如果將目標從全體魔族,侷限為某一種魔族呢?」

    原詩愣了一下,腦海中迅速回閃過了無數的文字和畫面,那都是她曾經閱讀過的史料,正史、野史乃至閒文逸話,而其中的確有幾段故事中曾經提起過紀雲在最初構想驅魔印的時候,也曾經有過寥寥幾次成功的案例,雖然驅逐的只是魔族中最為弱小的無形之魔,但有了成功的開始,才讓紀雲在這條路上狂奔到死,所以說……

    「你能確定那東西的具體種類?」

    清月搖搖頭:「當然不能,若是那麼容易就能看穿它的身份,那位天下第一人也就不會做出清白的判斷了。」

    「那你現在的努力,意義何在呢?」

    清月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將話題轉開道,「先賢紀雲投注畢生心血的驅魔印,如今已淪為上古異論,甚至成為了一些後人的笑柄。但無可否認,驅魔印對某個類別的魔族有著奇效,他在初試身手的時候,瞬間就將無形魔蒸發掉了。而同樣,人魔大戰時期,還有千千萬萬個紀雲,因為各自不同的際遇,沿著不同的方向開展捨生忘死的研究。其中絕大部分異論的起點,都是機緣巧合下某種技術對某種魔族產生了奇效,所以才讓曾經驚才絕豔的先祖們為之癲狂。雖然這些異論的絕大部分都走不到最後,無論先賢們為之付出了多少,它們都只能停留在異論階段,成為今人教材中微不足道的一段話,甚至是反面教材……但是,為什麼一定要走到最後呢?走不到最後的理論就沒有價值嗎?我卻不以為然。」

    原詩聞言沉默良久,露出一個心悸的笑容:「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吧?」

    「這些話,也只有跟師姐你才能說了,換了是老師他恐怕也不能很好的理解吧。」清月說道:「如果將魔道士比作……抱歉我一時沒想到更恰當的比喻,總之,魔道修行,就如同一個人要賺錢養家餬口,其中先祖留給我們的正論,就如同是一份大企業的聘任合同。只要沿著既定的道路行進下去,至少可以衣食無憂,至於最終的成就如何,當然也要看天時地利人和,但最差也能有穩定的收入。而魔道異論,就像是購買彩票,大部分情況下都是血本無歸,而中獎的概率嘛……迄今為止,最幸運的人也只是用末獎略微補貼家用,兩千年來,還從來沒有人中過頭獎。」

    原詩想了想:「這比喻還不賴,正因為沒人中過頭獎,所以它們才是異論,永遠無法取代正論。」

    「事實上,依我看來,魔道異論根本就不存在頭獎,所有的獎項,最高也就是末獎的水準罷了。任何將暴富的希望寄託在獎票上的人,都是毋庸置疑的蠢貨。」

    原詩笑道:「你這句話可是要引起異論學者的抗議的。」

    「如果他們有膽量站到我面前正常說話,歡迎他們來抗議就是了……但是,我讀的異論越多,越感到這些東西相較於我們的正論而言,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彫蟲小技。師姐你當時研習魔道異論,也不是為了發家致富的吧?」

    「啊啊,小賭怡情罷了,當時正處於精力過於旺盛的時期,魔器的成長跟不上我的頭腦運轉,只好稍微揮霍一下……不過,你選擇研習異論的理由,跟我不太一樣吧。」

    清月說道:「我剛剛說,任何試圖用獎票來發家致富的都是蠢貨……但是假設,有一種方法,可以免費領取無限量的獎票呢?哪怕最高獎項也只是末獎,但只要能無償領取無限多的獎票,是不是就可以發家致富了呢?」

    原詩聽到這裡,已經微微感到了顫慄:「你是想說,自己領悟那些魔道異論,不需要任何代價嗎?」

    「嚴格來說當然不可能,翻書總歸是要時間的……這就彷彿是就算無限量領取的獎票,也要一張一張拿到手裡,一張張刮開再去兌獎。但是只要這個流程的效率足夠高,發家致富就不再是笑話。」

    說完,清月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書本,然後站起身來,長長伸了個懶腰:「好累啊,總算是看完了。」

    原詩下意識眯了下眼睛。

    看完了?視野中的書堆,至少數以千計,而這位魔道公主,是晚宴結束之後才可能有時間來這裡看書的,換言之……

    「你這丫頭,簡直是在呲牙咧嘴地向前輩示威啊。」

    清月笑了笑:「只有對師姐你才會這樣啦,因為同樣的事你也做過吧。」

    「呵,少來吹捧我了,同樣的時間,我最多看到你的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更不可能畫出同等完成度的血印,以魔道天賦而論,你是唯一一個讓我也不得不服的天才……所以,請你這個天才告訴我,你花了這麼長時間,抽光了所有的獎票,已經發家致富了嗎?」

    說到後來,原詩已經站到清月面前,兩人幾乎臉頰緊貼在一起。

    清月搖了搖頭:「沒有,哪怕翻遍所有的藏書,窮盡一切的推演能力,我也找不到『發家致富』的方法。雖然紅山學院在異論上的收藏並非天下第一……但想來就算是在聖元,結果也不會有什麼區別。」

    原詩說道:「只會更糟,別看聖元歷史更悠久,但那邊的魔道文化氛圍要古板守舊得多,魔道異論四個字是不折不扣的邪魔外道,那邊無論哪一所正規的魔道學院都不會教導異論。」

    「那就難怪堂堂聖元宗師,會被天外異物直接感染寄生了,他們連最基本的預防都沒學過啊。」

    原詩嘆了口氣:「你能想到這一層固然是好事,但我接下來就有個問題了:你把時間都浪費在許柏廉身上,後天的年終測試,你是打算用美人計讓白驍束手就擒嗎?」

    「哈哈,真用美人計的話,他只會變得更加戰意昂揚。」

    「所以你到底還想不想贏了!?」

    「當然想,和小白的每一次競爭,我都會傾盡全力去求勝的,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他更好的對手了。但是這一次,我的確沒有能贏他的信心,就算這兩天全部拿來作針對性的集訓也無濟於事……至少在此時此刻,我和他之間的實力差距,無論是用深層風景還是多重身份都無從彌補。至於其他人,恕我直言,在這個等級的競爭中,他們根本發揮不了任何作用。這就是一場我和小白的單獨較量,其他所有人都最多只能飾演配角乃至背景板。但是,雖然贏不了,至少我有把握不會輸。」

    這種矛盾的發言,讓原詩愣了一會兒。

    之後,女子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說得也是啊,這的確是一場不會輸的戰鬥。但是小心一點,雖然不會輸,但卻可能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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