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重生野性時代 作者:王梓鈞 (連載中)

 
mk2258 2019-4-6 23:23:4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25 75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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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王梓鈞,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都市 > 都市生活

【內容簡介】:

  從2018回到1993,記憶中,那一年的夏天很熱。

【其他作品】:《民國之文豪崛起》、《星光燦爛》、《夢幻香江》、《盛世巨星》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9-4-7 18:3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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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9-4-7 08:36
001【1993年的夏天】





    1993年。

    夏。

    驕陽似火,酷暑如爐。

    僅是早晨七點半,空氣已經燥熱起來。

    宋維揚久久佇立在鏡子前,看著那張青春洋溢的臉龐,是如此熟悉,又遙遠和陌生。

    十七歲的臉,清秀,乾淨,純粹。鼻樑高挺,劍眉斜翊,眼眸透澈。極富年代感的郭天王式中分髮型,此時代表著流行時尚,讓人忍不住想要前伸手臂,擰著掌心,邊跳邊唱:“對你愛愛愛不完……”

    席夢思大床對面的牆壁,貼有一張《終結者2》電影海報,州長先生戴著墨鏡,表情冷酷而正義。邁克爾·傑克遜一手摀著褲襠,一手壓著帽簷,撅起屁股對準了州長的臉。

    州長先生和MJ的鄰居,是港城歌星周慧敏。這位玉女掌門人頭戴貝雷帽,身穿條紋格紅色T卹,柔光效果打滿整張畫報,讓她籠罩在仙氣邈邈當中。

    宋維揚低頭摸自己的肚子,平坦,隱約中可見腹肌,而非那油膩中年的啤酒肚。

    “靚仔,你好,很高興再見!”

    宋維揚微笑自語。

    窗外朝陽刺眼,蟬聲嘶鳴著夏日時光,幾縷微風搖動樹葉,在地面投下點點光斑。

    臨窗擺放的寫字桌上,有一台“聯想1+1”國產電腦。粗壯笨拙的機箱,醜陋原始的顯示屏,市場售價卻接近兩萬元。在全國平均月工資不足300元的年頭,普通工人需要不吃不喝辛苦五年,才能把這台只有128M內存的電腦買回家。

    顯然,咱們的主角宋維揚同學,是一個讓人羨慕的富二代。

    只可惜……

    宋維揚看了一眼牆上挂歷,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他對“1993年7月2日”這個日子記憶深刻。

    再過幾個小時,父親就要鋃鐺入獄。

    再過半個月,家裡這套200平米的房子,就要被新任廠長強行收回。

    再過一年,大哥就要因債務糾紛而意外死亡,母親則悲痛欲絕而中度抑鬱。

    今天,正是宋維揚的人生轉折點。

    上輩子,他用了二十年時間,總算重新變成有錢人,卻只能勉強達到父親曾經的巔峰成就。

    “咚咚咚!”

    敲門聲響,外頭傳來母親郭曉蘭的聲音:“揚揚,該吃早飯了!”

    宋維揚推門而出,看著母親年輕時候的樣子,嗓子突如其來有些哽咽,低聲說:“媽,你辛苦了。”

    郭曉蘭顯然會錯了意,勉強擠出笑容,安慰說:“你爸的事情別擔心,他最多就判個幾年,以前又不是沒做過牢。”

    “嗯,我知道。”宋維揚只能點頭。

    大嫂蔡芳華抱著剛滿周歲的侄子出來,一臉憂色道:“媽,今天我就不去法院了。小超還沒天亮就哭,估計是哪裡不舒服,我得送他去醫院看看。”

    郭曉蘭擺放著碗筷說:“去吧,孩子治病要緊,法院那邊有我看著。”

    “你身上帶錢沒?要不我開車送你吧。”大哥的聲音從廁所傳來。

    “帶了,我坐出租。”大嫂說完就走。

    不多時,大哥洗漱完畢,光著膀子來到飯桌,一身腱子肉蹭蹭發亮。

    大哥名叫宋其志,由於喜歡打架鬧事,初中剛畢業就被送去參軍。三年義務兵當下來,竟榮獲個人三等功兩次、集體二等功一次,就在即將提干的時候,他居然選擇轉業退伍,理由是受不了部隊的約束——兵痞一枚。

    宋其志,宋維揚,哥倆的名字連起來即“其志維揚”,隱約可見他們父親的心胸抱負。

    飯桌上氣氛沉悶,沒人說話,只有電風扇的嗡嗡轉動聲。

    父親的案子已經開庭好幾回,今天估計就要最終判決了,大家的心情都顯得比較沉重。

    “我吃飽了!”大哥放下碗筷,走到陽台一個勁兒抽悶煙。

    宋維揚也跟過去,攤手道:“給我來一根。”

    “你都快18歲了,是該學學抽煙,”大哥扔來一整包中華,還附贈了打火機,囑咐道,“拿去慢慢抽。”

    宋維揚麻利點燃吸了一口,看著樓下若有所思。那裡蹲守著七八個人,都是來討債的,整天陰魂不散難以清靜。

    大哥也朝下邊瞟了幾眼,吐著煙圈說:“你馬上就高三了,家裡的事別管,安心準備高考。”

    “嗯。”宋維揚低聲應道。

    一家人掐著時間出門,在樓道裡碰見幾個鄰居。有人主動打招呼,有人避之如蛇蠍,還有人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

    誰都知道,曾經風光無限的宋家,已經徹底完蛋了。

    “來了,來了!”

    蹲守在樓下的討債者,一見宋其志出現,立即舉起“欠債還錢”的牌子,將他們一家三口團團圍住。

    “讓開,錢的事情改天再說,今天我還要去法院!”大哥直接把人推開,面露凶相,腰間的八一式軍刺若隱若現。

    討債者們猶豫片刻,終於還是把宋家人放走了,但卻一直跟在桑塔納後面,他們顯然不會輕易放棄。

    90年代初的五線小城市,幾乎看不到摩天大廈。市裡那棟十層高的百貨大樓,已經屬於標誌性建築,即便過年都沒有農民敢走進去購物。

    街道兩邊的建築,大部分都灰撲撲的,沒有太多色彩,宛若凝固在時間長河裡的黑白照片。

    一輛頂著天然氣包的公交車遠遠駛來,霸氣而笨拙,成功吸引到宋維揚的注意。這是國家石油產能不足的象徵,在70年代非常流行,但直到2003年,容平市才淘汰掉最後一輛“氣包公交車”。

    與欣欣向榮的北上廣深不同,1993年的內陸城市死氣沉沉,讓重生回來的宋維揚感到壓抑。

    來到法院時,這裡已經聚了不少記者和圍觀群眾。

    今天的審判案件實在太轟動,因為被告人宋述民聲名遠播,是公認的容平市首富,以至於很多普通百姓都特地跑來聽審。

    郭曉蘭、宋其志和宋維揚三人出現,不可避免引起一番騷動。好在這年頭的記者比較遲鈍,沒有像打了雞血一樣衝過來,甚至連照片都懶得拍兩張。

    ……

    上午九點,庭審開始。

    宋維揚終於又見到了父親宋述民,不是記憶中滿頭白髮的蒼老落魄。他被兩個法警押出來,雖然穿著號服,臉上有些倦容,神色卻格外坦然。他的頭髮被剃成了青茬子,鬍鬚有好幾天沒刮,但依舊擋不住中年帥哥的英俊沉穩,若有若無的自嘲笑容更是憑添三分奇特魅力。

    可惜,長得再帥,也得伏法。

    宋述民已經徹底認命,面對一項項指控,他都乾淨利落認罪,辯護律師完全失去了存在價值。

    庭審一直持續到中午,該宣判了。

    “全體起立!”

    “……依照……的規定,現判決如下:被告人宋述民犯貪污受賄罪、挪用公款罪……數罪併罰,判處有期徒刑八年零六個月……”

    “唉!”

    郭曉蘭一聲嘆息,丈夫的刑期太久讓她難以接受。

    宋述民則昂首挺胸站在被告席,似乎對結果早有預料,他冷笑道:“我服從判決,不會上訴。”

    “咔嚓,咔嚓!”

    記者終於按下照相機快門,聽審群眾也議論紛紛,有人拍手稱快,也有人為宋述民感到冤屈。

    在另一個時空,宋述民出獄已經是六年後,疾病纏身,意志消磨,兩鬢斑白。曾經叱吒風雲的企業驕子,變成只會釣魚下棋的小老頭兒。
mk2258 發表於 2019-4-7 08:36
002【糊塗悲劇】





    在某個年代,私企老闆和國企老總的界限非常模糊。

    普通百姓看來,宋述民就是個大老闆,是響噹噹的容平市首富。而領導們眼中,宋述民只是多家國企的廠長,廠裡的一切都屬於國有資產。

    沒有誰對誰錯,這是一筆糊塗賬。

    讓我們來看看宋述民的履歷吧,他這次已經二進宮了——

    宋述民原是盛海市的下鄉知青,因為和村里的姑娘結婚生子,沒有選擇返回原籍,留在鄉鎮做起了基層公務員,隨即又辦起了釀酒作坊,漸漸發展為小型酒廠。

    1982年的時候,改革的春天出現“倒春寒”,省裡“打擊投機倒把工作組”進駐本市。

    當時全國都在抓“投機倒把”典型,工作組正愁不知道該抓誰,突然在市郊公路邊遠遠看到宋家的房子。那是一棟三層小洋樓,外牆還貼著白色瓷磚,放在80年代初不啻於豪華大別墅。

    於是工作組的同志說:“住得起這麼好的房子,肯定是資本家。”

    一查果然如此,宋述民開辦的釀酒作坊,非法佔用本該供給國營酒廠的酒瓶,又非法購買本市糧站的糧食用於釀酒。雖然那些酒瓶和糧食都高價付了錢,但放在80年代初確實屬於違法行為。

    而且,釀酒作坊的僱工達到了12人,根據《資本論》劃分的界限,僱工超過8人就屬於資本家,存在“佔有工人剩餘價值”的現象。

    宋述民因非法侵占國有資產、走資本主義路線等罪名,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萬幸,在監獄裡只蹲了大半年,中央政策突然鬆動,宋述民由此提前出獄。

    鑑於這次教訓,宋述民不敢再住鄉間小洋樓了,更不敢暴露自己的財富。為了合法經營,他只能把自己的酒廠挂靠在鎮政府,性質由私人作坊轉變為社隊企業(即鄉鎮企業)。

    宋家的悲劇也因此埋下伏筆,酒廠雖然是自家創辦的,但由於挂靠關係,屬於集體所有製,根本沒有清晰的股權劃分,這是80年代特殊的歷史產物。

    大名鼎鼎的科龍和健力寶皆如此,股權不明帶來無窮後患,最終科龍老總被迫辭職,而健力寶則在扯皮中衰敗。

    隨著中央加快改革步伐,宋家的酒廠辦得如火如荼。特別是到了80年代末期,由於物價闖關失敗,國家財政不景氣,中央下令“名酒不上席”。宋家生產的白酒趁機拓展市場,並且獲得市政府的支持,成為本地基層單位的招待用酒.

    再藉國營酒廠陷入三角債之機,宋述民到處活動奔走,終於把本市最大的國營酒廠給兼併了。

    宋家不但兼併了國營酒廠,還順帶著兼併了市裡的五金廠和塑料廠。

    別以為這是什麼好事兒,被兼併的五金廠和塑料廠都虧損嚴重。由於地處偏僻的大西南,想要拆賣都沒人肯買,工廠地皮也沒有任何開發價值,每年都需要宋述民從酒廠拿錢補窟窿。

    當時全國都在這麼搞,地方政府頭疼於國企爛攤子,逮著一家明星企業就打包大贈送,或是進行聯營,或是直接兼併。由於是鄉鎮企業兼併國營企業,都屬於集體性質,上頭還有廠x書記當管家婆,宋述民連開除一個工人的資格都沒有。

    宋述民使出渾身解數,終於要到更大的權力,把廠x書記架空之後,他成功將這兩家國企扭虧為盈。

    市政府一看高興壞了,又把另外幾家虧損國企扔給宋述民管理,甚至還想打造一個具有示範作用的地方大集團。

    為了獲得市政府的鼎力支持,宋述民只能照單全收,硬著頭皮把那些虧損國企給接住。

    其實,國企虧損不算什麼,廠x書記亂插手也不算什麼,最可怕的還是企業股權不明晰。

    宋述民雖然掌管著多家企業,坐擁數億資產,但他只是個大管家,沒有一分錢歸他私有——即便酒廠是他從無到有經營起來的。

    前些年,沿海那邊流行“量化改革”,開始實行股權分配,許多鄉鎮企業家由此成為真正的富翁。宋述民也想學著這麼玩,但容平市地方偏僻,官員思維非常僵化,根本就不答應所謂的“量化改革”。

    緊接著,宋述民又諮詢了一位經濟學家,想通過MBO方式來完成股權改造,結果還是被市政府給中途制止了。

    宋述民終於選擇鋌而走險,他先是以創彙為藉口前往新加坡,悄悄註冊了一家公司並轉移資產。接著,又以新加坡公司的名義收購了一家瀕臨破產的香港公司,再讓人打著港商的旗號搞合資,藉此來實現管理層的股份所有權。

    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市政府對從天而降的港資喜出望外。

    誰知分贓不均,管理層有人覺得自己拿少了,直接一封舉報信告到省裡,宋述民很快就被“控制”起來。

    宋述民的實際罪名是“侵吞國有資產”,但90年代自有其獨特風格。為了避免打擊企業家的改革積極性,這種情況一般隨便判個受賄罪、貪污罪之類的,真正的罪名連提都不提,此類案例層出不窮。

    宋述民其實太急躁了,他還年輕,只要再兢兢業業幹幾年,國企就會開始大規模改制。到時候根本不用他違規操作,地方官員為了改制政績,必然會變著法的主動送他股份,2000年前後中國有大量暴富者都是這麼發家的。

    現在,宋述民已然成為階下囚,他一手經營起來的酒廠也換了廠長,跟宋家再沒有半毛錢關係。

    ……

    在宋維揚的記憶中,自從父親入獄之後,酒廠很快就陷入困境。在新廠長的領導下,用人唯親、管理僵化、營銷乏力、貪污**……一系列問題層出不窮,漸漸失去了市場競爭力,最後在1998年被省城的一家酒廠給兼併。

    至於咱們的主角宋維揚,也從一個富二代,變成了落難公子哥,家裡還欠著三百多萬元的債務,這還不包括無法償還的銀行貸款。

    是的,欠債。

    宋述民當初做了兩手準備,將一家瀕臨破產的罐頭廠交給大兒子打理。由於罐頭廠情況糟糕,地方政府並不在意,宋家大哥輕鬆的獲得工廠全額股份,並在宋述民的幫助下迅速扭虧為盈。

    按照宋述民的設想,即便他犯事進了監獄,家人也可以靠著罐頭廠過得很好。

    但隨著保健品的興起,以及各種飲品的增多,還有歐美國家聯手對中國罐頭反傾銷,曾經風靡一時的水果罐頭市場迅速衰敗。

    現在罐頭廠的倉庫裡已經堆滿了積壓貨,經銷商也鬧著要退款,另外果農的貨款、工人的工資、合作企業的款項都還欠著,上輩子宋大哥就是因罐頭廠債務糾紛而意外死亡的。

    這確實屬於悲劇。

    自家日進斗金的酒廠被充公了,反而是虧損嚴重的罐頭廠股權明確,這些債務都得他們想辦法來償還。
mk2258 發表於 2019-4-7 08:36
003【年少言輕】





    002【陷入絕境】

    短時間內,父親是不可能被撈出來的。他犯的事太大,已經驚動了省裡,沒人敢給他翻案。

    1993年這個時間段很尷尬,中央在摸著石頭過河,民間也在莽著頭亂衝。舉國上下都知道必須改革,但怎麼改革,改革到哪種程度,那是誰也搞不清楚的。

    而國企這一塊,又是最敏感的地帶,撞上了絕無倖免。

    宋維揚想讓父親快點出獄,只有一個辦法可行,那就是壯大宋家的力量,爭取減刑、減刑、再減刑。

    審判結束了十多分鐘,直到工作人員清場,郭曉蘭才神情恍惚的離席,腳下一個踉蹌,宋維揚和大哥連忙攙扶。

    “媽,別擔心,還可以爭取減刑。”宋維揚安慰道。

    郭曉蘭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她點頭說:“媽知道,你要努力讀書,明年就要高考了。”

    宋其志倒是心大,開導母親和弟弟:“以後家裡有我呢,等爸三五年出來,咱們還可以東山再起!”

    宋大哥的笑容沒能持續多久,他很快就被法院門口的情況給驚住了。

    廠里工人來了幾十號,還有跟罐頭廠合作的企業、果農、經銷商正堵在那裡,密密麻麻估計有100多人。一看到宋家人出來,這些討債者立即圍上前,紛紛叫嚷:

    “宋廠長,工資先給我們結了吧。”

    “宋老闆,你的罐頭根本賣不掉,貨款怎麼也要退一部分。”

    “宋老闆,去年你收的甜橘還沒給錢呢。”

    “宋廠長,你採購的罐頭瓶有兩個季度沒結款了。”

    “……”

    這些人都知道宋家敗落了,再不跑來要錢,以後就沒有任何機會。

    面對100多號討債者堵路,旁邊還有記者及群眾圍觀,宋大哥也不敢亂發兵痞脾氣,只能硬著頭皮大聲許諾:“錢,我一定會想辦法,就算是砸鍋賣鐵,我也會把大家的錢給還上!”

    眾人里三層外三層,將宋其志團團圍住,生怕他跑掉,催促道:“宋廠長,我們跟著你一起去弄錢。”

    宋其志哪有辦法弄錢啊,他只能忽悠說:“請大家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點時間!”

    “時間我們有的是,我們要錢!”

    “就是,每次都拖時間,今天別想再跑了!”

    “不給錢,就償命!”

    “……”

    上輩子,大哥打算跟妻子離婚,想把家裡僅剩的幾萬現金交給老婆帶走,並讓老婆暗中照顧母親和弟弟。但大嫂死活不同意,而且還在大哥意外去世後,靠批發服裝贍養精神失常的婆婆,撫養年幼的兒子,資助宋維揚讀完大學,甚至將宋家的幾百萬欠款償還大半。

    宋維揚回想起母親的衰老憔悴,回想起大嫂的含辛茹苦,前世的一幕幕都清晰浮現在他眼前。

    或許,老天給他重生的機會,就是讓他回來補償家人吧。

    眼見討債者逼迫過來,已經開始跟大哥拉扯糾纏了,宋維揚深吸一口氣,硬插到中間說:“大家別動手,咱們文明說話。錢沒問題,我來還,但要給我半年時間!”

    “這誰啊?”

    “宋家老二,還在讀書,我以前見過。”

    “屁都不懂的學生娃,快滾一邊去!”

    “……”

    宋大哥一把將宋維揚拉回來,急道:“小弟,你別搗亂,一切我來負責。”

    母親郭曉蘭也說:“揚揚別鬧了,回去安心讀書!”

    在眾人眼中,宋維揚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但這個傻小子,卻沒把幾百萬債務當回事,拍胸膛大喊道:“我可以立下軍令狀,給你們寫保證書。只要半年之內我不能還債,就把命賠給你們!”

    一個討債者冷笑道:“我要你的命做什麼?我只要錢!”

    “對,我們只要錢!”

    郭曉蘭連忙爭辯:“要錢也得給我們時間慢慢籌啊!”

    之前那人激動道:“早給你們時間了,自從宋老闆被抓,罐頭廠的貨款就一分錢沒到,都好幾個月了!”

    另一個討債者說:“郭姐,我知道宋老闆是冤枉的。宋家一手建起酒廠,財源滾滾,現在卻被政府充公,只剩個賠錢的罐頭廠在手裡,你們心裡也很委屈。但也要站在我們的角度想一想,我們玻璃廠是小本買賣,全廠就等著那幾十萬貨款發工資啊!”

    “你們這樣逼就能拿到錢嗎?”

    沒等母親再說話,宋維揚突然厲聲道,“告訴你們,現在罐頭廠欠了三百多萬,這還不 銀行貸款,但宋家只有幾萬塊錢現金,銀行賬戶早就被凍結了!你們現在有100多號人,加上今天沒來的就更多,幾萬塊錢平均分下來能拿到多少?一個人最多分到百十來塊!”

    先前那人說:“那你說怎麼辦?把欠款給免了?”

    宋維揚立即說:“我爸是容平市最成功的企業家,我是他兒子,你們敢不敢賭一把,賭我在半年內把幾萬塊變成幾百萬!賭贏了,你們就能拿回欠款,我還照付利息。賭輸了,每人也只虧那百十來塊!現在做一個選擇吧,到底是把宋家往死裡逼,每人分點錢了事,還是搏一搏拿回全部的欠款和利息!!”

    眾人面面相覷,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方面,他們確實認為強逼也沒結果,幾萬塊錢根本就不夠分;另一方面,他們又稀里糊塗的被宋維揚所感染,因為那表情和語氣都太自信了,跟曾經叱吒風雲的大企業家宋述民太像了。

    宋述民雖然已鋃鐺入獄,但他的名聲擺在那裡,人們打心裡還留著幾分敬畏和佩服。作為宋述民的兒子,即便宋維揚還只是個學生,債主們依然下意識的就生出莫名信任感。

    這是一個相信奇蹟的年代,社會上暴富的新聞層出不窮。

    或許,宋家真能翻身呢?

    當然,也有人不這麼想,比如罐頭廠的工人。

    這些工人的工資並不高,只被積欠了幾個月薪水,攏共加起來也就每人一兩千塊錢。

    “別說那麼多,把工資先給我們結了!”工人們嚷嚷道。

    之前是微笑許諾,現在直接變成威脅,宋維揚瞇眼冷笑道:“不給我機會是吧?那咱們就魚死網破,我明天就去申請破產,拍賣工廠的固定資產還債。按照法律規定,首先該還的是銀行貸款,接著才是欠你們那三百萬!這些錢是按比例償還的,普通工人最多能分到十幾塊錢工資!而且,到了那個時候,宋家就能合理避債,你們再來討債就是違法的!”

    工人們瞬間傻眼,他們都不知道還能這麼玩,更不知道工人工資優先於社會債務——當然,銀行貸款更優先,這點宋維揚沒有騙人。

    雖然中國在80年代就有了《破產法》,但到90年代初才允許私營企業破產,現在都還沒有流行起來,甚至一些地方政府根本不同意私企破產。

    以至於,上輩子宋家居然沒想過申請破產。直到宋大哥死後半年,法院和銀行才聯手清盤搞拍賣,結果地皮和機器居然流拍,閒置十年才有地產商買下來搞開發。

    先是承諾講道理,接著又是活生生的威脅,這些討債者終於被宋維揚“說服”了。

    他們是真怕宋家玩破產把戲啊!

    “好,我們就信你一回!”債務最多的玻璃器皿廠討債者突然表態,罐頭廠欠了他們整整80多萬,強逼也不可能拿足貨款。

    “明智的選擇!”宋維揚微笑道。

    他必須笑出來,讓人相信他有能力還錢,父親入獄的悲傷只能暫時放到一邊。

    這些人也沒要宋維揚寫什麼保證書,帶著複雜的心情各自散去,三三兩兩,議論紛紛。

    郭曉蘭看了一眼還沒走的記者群眾,低聲道:“我們也回去。”

    ……

    一個十七歲的高中學生,口口聲聲說自己能半年賺到幾百萬,換成誰都不會相信。

    那些討債者不相信,他們只是被破產威脅給嚇住了,害怕到時候一分錢都拿不到——在90年代中期,中國突然刮起一陣破產潮,大部分都在玩“假破產,真逃債”的把戲。

    宋維揚的家人也不相信,回到家里後,母親和大哥皺眉枯坐,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快速弄錢的辦法。

    “哥,罐頭廠還能開工嗎?”宋維揚問。

    宋其志鬱悶道:“還開什麼工?倉庫都堆滿了。我這兩個月一直在跑市場,廣告費砸下去好幾十萬,但廠裡的罐頭根本就賣不出去。”

    宋維揚開始幫大哥整理思路:“哥,你有沒有想過,咱家的罐頭為什麼賣不出去?”

    宋其志說:“以前送禮,都送麥乳精和罐頭。現在送禮,改送保健品了,罐頭只有少部分農民才拿來當禮品。還有啊,我聽說歐美聯手對中國罐頭反傾銷,那些罐頭大企業沒法外銷,就在國內搞降價競爭圈地盤,中小型罐頭廠被逼得只能等死。”

    宋維揚分析道:“也就是說,競爭壓力在增大,而市場規模卻在減小。”

    “所以沒轍!”宋其志攤手道。

    宋維揚說:“那你有沒有想過,更改罐頭產品的定位?我們不把罐頭當禮品賣,而是日常消費品。”

    “沒用的,”宋其志連連搖頭,“誰買罐頭吃著玩啊?有那點閒錢,還不如買飲料,買餅乾和糖果。”

    宋維揚又說:“我們可以……”

    “別說了,”宋其志不想再討論,“罐頭廠是肯定沒救的,不止是咱家的廠子,整個中國的罐頭廠都這樣。小弟,我知道你想幫家裡,但很多東西你不懂。你還是安心讀書吧,明年考個好大學,畢業了去大城市進外企上班,那樣才能活得體面。”

    宋維揚還想再說,但大哥已經和母親商量對策去了,家裡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能力。

    討論一陣,母親開始瘋狂打電話:

    “餵,我找楊廠長……我是嘉豐酒業的郭曉蘭……楊廠長不在啊……那好,我回頭再打過來。”

    “餵,張行長,我是郭曉蘭……你要開會啊……那行,改天再說。”

    “餵,李經理……”

    郭曉蘭一口氣打了十多個電話,都是以前關係較近的朋友,結果很明顯,一分錢沒有借到。

    大嫂蔡芳華已經帶著兒子從醫院回來,她說:“要不我回娘家問問?”

    郭曉蘭搖頭道:“親家公做派端正,他估計也沒存幾個錢。”

    蔡芳華的父親以前也是國企廠長,但三年前就退休了,娘家只剩個哥哥在檔案局的清水衙門做事。

    宋大哥抽著煙,無奈道:“乾脆申請破產吧。”

    母親有些意動,擔憂道:“就怕政府不批准,咱們市還沒有私企破產的先例。”

    宋大哥說:“雖然人走茶涼,但爸的面子還留著幾分。活動活動關係,申請破產應該不難。”

    母親拍板道:“我明天就去找領導!”

    宋維揚沒有再說話,任他說破了天,家人也不會相信他真有那本事。他唯一的貢獻,就是提出了破產的辦法,至少給母親和哥哥留下一條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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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9-4-7 08:37
004【落拓而行】





    “花開花落,花開花落。悠悠歲月,長長的河。”

    “一個神話就是浪花一朵,一個神話就是淚珠一顆。”

    “聚散中有你,聚散中有我,你我匆匆皆過客……”

    晚八點,電視裡正播放著《封神榜》,毛阿敏的歌聲依舊那麼悅耳動聽。

    容平市那個破電視台,專撿別人剩下的劇。三年前就已經拍完的《封神榜》,在容平市電視台還屬於“首播”,而且收視率高得非常嚇人。

    這年頭,除了一些安裝有閉路電視的城里人,絕大部分老百姓只能收到三個台,即中央台、省台和市台。去年83版《射雕》在市台“首播”的時候,立即轟動全市,連帶著賣盜版小說的都狠賺一筆。

    可惜全家都沒有看電視的心情,郭曉蘭不停撥打電話找關係,終於約到了一位副市長談罐頭廠破產的事。

    宋維揚默默回到自己房間,用索尼正品的walkman,播放著邁克爾·傑克遜的盜版磁帶。MJ的磁帶很不好找,別說正版了,就連盜版都是從省城搞來的。

    宋維揚一邊聽歌,一邊拿起電腦顯示器旁邊的儲蓄罐。

    陶瓷的藍胖子,頭頂竹蜻蜓可以掀開,宋維揚有了零錢就往裡面塞。

    搖一搖,嘩啦啦啦響,接著砰的砸地上,硬幣拌著破瓷片四散濺開,其間還夾雜著一些紙幣。

    宋維揚撿起來慢慢數,一共有103元8毛6分。這點錢顯然不夠用,他又憑著記憶翻箱倒櫃,終於在書櫃裡找到幾張存摺——那是以前長輩們給的壓歲錢,竟有4000多元,這在1993年已經不是小數目。

    啟動資金有了,可以出去搏一搏。

    宋維揚沒有選擇說服母親和大哥,雖然他有一定把握振興罐頭廠,但操作太費勁了。首先,要向果農賒購新鮮水果,然後要說服工人重新開工,還需要合作企業提供新設計的包裝盒和玻璃罐。

    別人又不是傻瓜,沒錢誰會配合你啊?

    當務之急,是要弄到一筆錢,幾十百來萬即可,至少要讓果農、工人和合作企業看到希望。

    宋維揚找出書包,把零錢和存摺都放好。母親、大哥和大嫂還在商量破產細節,他徑直走過客廳,來到父母的臥室,從衣櫃裡找出兩套父親的西裝。

    這是出門賺錢的必要裝備,年輕的宋維揚本就臉嫩,穿上西裝可以勉強撐撐場面。

    “叮咚,叮咚!”

    再回客廳時,門鈴突然響起來。

    來的並非討債者,而是宋維揚的大舅和小舅。

    當初宋家發達的時候,宋維揚的三個舅舅都得到了好處,全部當上工人變成城市戶口。結果宋述民一出事,二舅和小舅立即下崗,只有踏實勤奮的大舅還留在廠裡。

    二舅和二舅媽屬於白眼狼,居然開始埋怨宋家,認為是宋述民害他們不能當工人。甚至怕宋家向他們開口借錢,直接斷了來往,已經有兩三個月沒走動了。

    “大哥,老么,你們怎麼來了?快坐下吃水果。”郭曉蘭連忙招呼。

    跟二舅的自私貪婪不同,大舅為人憨厚,小舅則單純貪耍。

    大舅穿著廠裡的工作服,手上滿是老繭,拿出個塑料袋說:“妹子,今天的事我聽說了。我下午請了個假,去銀行把錢取出來了,三萬八千塊,你先拿著救救急。”

    小舅則打扮得光鮮亮麗,滿身穿戴名牌,頭髮還噴了摩絲,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姐,我存不住錢,只有一千多,你別嫌少。”

    郭曉蘭連忙推辭:“你們快拿回去。”

    大舅勸道:“都是自家人,你就別客氣了。”

    小舅點了一根香煙,刁在嘴上瀟灑地說:“就是,自家人不計較那些。以後有困難儘管開口,大不了我不抽紅塔山了,委屈點抽紅梅。”

    宋維揚懷裡抱著西裝,忍不住逗趣道:“小舅,等我賺了錢,保證讓你天天抽進口煙。”

    小舅樂呵著說:“不用洋菸,軟中華就可以。”

    上輩子,小舅一直過得很灑脫,直到38歲才奉子結婚。誰知漂亮老婆跟一個有錢人跑了,小舅為了撫養長期患病的兒子,整天起早貪黑開出租車,甚至連煙都戒了,後來在宋維揚的幫助下開起了小超市。

    不管能否幫上忙,大舅和小舅的雪中送炭,宋維揚肯定是要記在心裡的。

    至於二舅那個白眼狼,呵呵,不提也罷。

    好說歹說,兩個舅舅還是堅持把錢留下,連水都沒喝一口就結伴離開。

    郭曉蘭嘆了一口氣,把錢收好,對兒子兒媳說:“都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我跟郝副市長約好了談破產的事。老大,你數五萬塊錢包好,記得把櫃子裡的茅台也帶上。老二,你別瞎操心,在家裡好好複習功課。”

    宋其志立即跑去櫃子裡拿茅台,宋維揚則悄然回房收拾行李。

    ……

    第二天,大清早。

    母親和大哥帶著禮物出門辦事,宋維揚也背著鼓鼓的書包開溜,只用鼠標壓著一張字條:“媽,我去搞錢了。別擔心,最遲開學就能回來。”

    路過客廳時,發現大哥的81式軍刺擱在茶几上,宋維揚順手抄起放進書包。

    首先來到銀行,宋維揚拿出十多張存摺和身份證,放在櫃檯說:“取錢。”

    櫃員是個膀大腰圓的中年婦女,她算了一下金額,又見宋維揚只有17歲,立即化身為007,警惕道:“幾千塊錢?把你家長叫來取吧。”

    好吧,這年頭的幾千塊真算巨款,特別是在這種西南小城市。

    宋維揚只能再次搬出父親的名頭:“阿姨,我爸是宋述民。宋述民你知道吧?這都是我以前存的壓歲錢。”

    櫃員大媽恍然大悟,立即開始辦理,很快就把錢兌現了。

    等宋維揚拿著錢離開銀行,櫃員大媽瞬間精神煥發,臉冒紅光,離開座位跟同事八卦起來:“聽說宋述民被判了八年多,家裡被要債的堵著不敢出門。現在他兒子都來取壓歲錢了,肯定是拿去還債,嘖嘖,以後的日子可難過了。”

    同事迅速處理完手裡的業務,對下一位等著取錢的客戶置之不理,也興致勃勃地聊天:“誰說不是,這人啊,說倒霉就倒霉。以前宋述民多風光,去年他給丈母娘過壽,連咱們副行長都要親自去吃酒。現在慘了,自己坐牢不說,老婆兒子還背一屁股債。”

    “宋述民還是有點冤枉,酒廠明明就是人家自己的,現在居然被判個貪污受賄。”

    “冤枉個屁!你知道他轉移了多少資產嗎?好幾千萬!真要照這個罪來判,夠他牢底坐穿的。”

    “那倒也是啊。”

    “酒廠的管理層被擼下來一串,宋述民的案子審完了,其他人的案子才能定 性。你看著吧,還有一堆要判三年五年的。”

    “……”

    兩個櫃員聊得飛起,等著辦業務的客戶卻不耐煩了,催促道:“餵,你們銀行還上不上班?”

    櫃員大媽也煩了,頓時懟回去:“吵什麼吵?再吵就不給你辦了!”

    “你什麼態度?”客戶生氣說。

    櫃員大媽毫不示弱:“我就這個態度!你要是厲害,就給領導反映去,看能不能把我給開除了!”

    “嘿,我今天還非反映不可,什麼玩意兒!”

    “你還敢吼我?行,你要取錢是吧,今天我就不取給你!”

    三個鐘頭過去,客戶開始服軟,軟語賠笑:“大姐,你行行好,今天是我不對,我說話太衝了。”

    櫃員大媽趾高氣揚,冷哼道:“本來就是你不對,沒事找事,盡跟我瞎鬧。”

    “那我這錢?”

    “快下班了,你下午再來取吧。”

    ……

    背著裝滿隨身物品的書包,手裡拎著父親的公文包,帶著4638塊8毛6分錢,宋維揚終於踏上了前往省城的列車——他的最終目的是轉車去特區。

    自去年偉人南巡,改革春風吹滿大地,整個中國變得瘋狂躁動起來。

    人們洗去最後一絲純真,想盡辦法“向錢看,向厚看”,無數國企職工和公務員選擇下海經商,開啟了一個野蠻瘋狂的物質時代。

    這年頭,“下海”代表著經商,而非島國動作片女憂入行。

    當然,在賺錢方面,兩者的目標是一致的。

    時勢造英雄,選擇去年下海的,後來被統稱為“92派”,在中國商業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他們創立了嘉德拍賣、泰康人壽、萬通集團、匯源集團、聰慧公司、國際期貨公司……

    90年代初的中國充滿了野性,積壓多年的改革**徹底放開,一切似乎都在野蠻生長著。

    很多在未來明顯違法的行為,此時都是灰色曖昧的。無數空子等著你鑽,而且政府和輿論還鼓勵你鑽,因為沒人知道這些東西對改革有益或有害,政府和人民都需要嘗試。

    在摸著石頭過河的過程中,英雄與騙子泥沙俱下。

    超級大騙子有兩個,一個是發明“油變水”的王洪成,一個是發明“節能電機”的沈太福。兩人都騙到了國家部委層面,沈太福甚至獲得費孝通的讚賞。他們此時依舊逍遙法外,但也蹦躂不了多久了,沈太福明年就會被判槍決。

    順便一提,民國大師費孝通先生,在改革開放後搖身變成了超級毒奶。可謂奶誰誰死,他多次寫文章讚揚“蘇南模式”,結果“蘇南模式”在興盛十年後徹底崩潰,他又寫文章讚揚“長城模式”,結果沈太福很快就被槍斃。

    至於商業英雄則有很多,其中風頭最盛的也是兩個。

    一個英雄叫史育柱,他是當之無愧的青年創業偶像。此時史育柱的形象無比勵志,一個邊城少年,背著行囊來到特區,憑藉高科技白手起家,幾年時間就坐擁數億資產,而且他的錢來得乾乾淨淨。直到十多年後,當人們再度提起史育柱,對他的印象就只剩下“腦白金”、“黃金搭檔”、“征途”和“氪金教父”這些詞彙。

    另一個英雄叫牟其中,他是此時公認的商業天才。此君在1974年寫了一篇《中國向何處去》,被判處死刑,幸好陰差陽錯被遺忘在監獄裡。三年前,牟其中作為中間商用罐頭換飛機,轉手就賺了1億元,一時間名滿全國。接下來幾年,他還會提出一系列天馬行空的構想,比如把喜馬拉雅山炸開一道口子,引入印度洋暖濕氣流改造中國西北乾旱區。最後他也成了騙子,結局是無期徒刑。

    90年代的中國,根本不存在學院派企業家,全都是一些不按常理出牌的野獸派。

    即便是名校畢業,即便是高官下海,都同樣熱衷於鋌而走險,因為那樣來錢實在太快了。

    用三九胃泰趙老闆的原話來說:“社會上有這麼多資產閒置,是三九下山摘桃子的大好機會,千萬不能錯過。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於是,趙老闆下山到處摘桃子,終於把自己噎死了,留下一堆爛攤子走進監獄。

    這是一個生機盎然的野性時代,滿地盡皆黃金。

    有能力、有眼光的人,缺的並非發財機會,而是面對利益時的自製力!

    黃金太多,有些帶毒,有些藏刀,稍不注意就能把拾金者給毒死割傷。

    曾經的宋維揚在90年代懵懵懂懂,當他回到自己17歲的時候,發現面前堆放著數不盡的金山。他需要做的,就是辨別哪些黃金有毒,哪些金山藏刀,怡然避開即可。

    可現在家裡糟糕的情況,已經不容宋維揚小心翼翼了,他必須來一場驚險刺激的演出。

    如果宋維揚的腦子裡有系統,此時肯定會給他發布任務:“請在兩個月內賺足100萬!”

    可惜,沒有系統,更沒有新手大禮包。

    十七歲少年,落拓而行,只有那雙赤手空拳,在洶湧江湖上打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
mk2258 發表於 2019-4-7 08:37
005【俗套的邂逅】





    放在民國時候,容平市還屬於窮山惡水,刁民那是曾出不窮。

    即便新中國都建立了,還有個山窩窩裡稱帝的,冊立皇后嬪妃,廣封丞相公侯。最終被縣民警十里奔襲,身陷國滅,留下一段啼笑皆非的傳奇故事。

    大概是60年代末期,國家為第三次世界大戰做準備,開始大規模的三線建設內遷。偏僻的容平市終於迎來生機,不僅搬來了央企,還開通了鐵路,甚至行政面積都擴大了一倍有餘。

    然並卵,自80年代以來,容平市的工業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宋述民在本地絕對屬於明星企業家,在他的主持下,還成功盤活了好幾家國企。若非玩得太超前,市領導都得把他當祖宗供著,畢竟省領導下來視察每次都首選宋家的酒廠。

    市裡那棟十層高的百貨大樓,也是宋述民前兩年投資的。第八、九、十層用來做酒店,但凡有頭面的客人來容平市,必然選擇下榻此地,極大拓寬了宋老闆的社會關係。

    正因如此,宋述民犯那麼大事,前後拖了近半年時間,最後只草草判個八年半有期徒刑。

    宋維揚坐著公交車路過百貨大樓,心中感慨不已,若父親行事不那麼激烈,他都可以安心宅在家里當富二代了。十層高的大樓,還位於市中心,擱20年後得以億為單位計算,可惜現在已經收歸國有。

    “到站了,到站了,趕快下車!不要耽誤時間!”

    售票員凶神惡煞的嚷嚷著,一手拽錢,一手拽票箱,眼睛死盯車門方向。似乎哪個乘客動作慢了,她就要將其一腳踹下去。而乘車的人也見怪不怪,下意識加快腳步,從還沒完全打開的車門湧出。

    火車站非常破舊,外牆染著黑乎乎的煤灰,市裡唯一那家央企的煤炭得從這裡運過去。

    宋維揚剛走到排隊買票的窗口,就見有人用刀片劃包。他並未出聲提醒,因為根本管不過來,只能更加謹慎的看好自己的隨身物品。

    90年代初的社會治安,非常非常亂,惡性案件層出不窮。

    就拿火車上來說,幾乎到了明火執仗的地步。夜間時常有歹徒挨個翻行李,他們三五成群拿著刀子,即便旅客發現了也只能選擇裝睡。

    草莽橫行!

    正因如此,距離83嚴打十年後,中央又掀起了93嚴打。

    冤假錯案肯定有,但不打不行,歪風邪氣已經到了讓人無法忍受的地步。

    宋維揚出門時帶走大哥的81式軍刺,也是防患於未然。若遇到有人搶他的啟動資金,人多時認慫,人少時直接拼命,捅死兩個也不存在什麼防衛過當。畢竟嚴打期間,說不定警方還會獎勵他見義勇為。

    小心翼翼上車,等火車離站已是下午三點多。這年頭旅遊業不發達,暑期乘客很少,座位寬敞得可供宋維揚躺下。

    一路無事發生,大概傍晚時分抵達省城。宋維揚在候車大廳將就睡了一宿,大清早啃著包子排隊買票,好不容才搶到一張有座的。

    畢竟這是省城,來自全省各地的乘客,都需要在此轉車去沿海。

    十點鐘的火車,宋維揚抱著書包和公文包,腰間插著帶鞘的81式軍刺,分分鐘就熱得渾身冒汗。

    沒有空調,沒有空調,沒有空調,重要的事情需要說三遍。

    在烈日的照耀下,車廂儼然變成烤箱,再加上乘客擁擠,那滋味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

    好在鄰座是個文質彬彬的中年人,若遇到個有狐臭的,絕對能讓宋維揚出師未捷身先死。

    “小兄弟,麻煩搭把手!”中年人舉著大箱子說。

    宋維揚只好站到過道裡,幫忙將對方的箱子托上行李架,隨口道:“挺沉的,得有百來斤吧。”

    兩人安放好行李,中年掏出名片說:“一點土特產,樣品,拿到沿海去探探銷路。小兄弟貴姓?看你樣子還是個學生。”

    “臉嫩,我都25歲了,”宋維揚隨口胡謅道,“免貴姓馬,馬強東。 ”

    中年笑道:“馬兄弟還真不顯老。”

    宋維揚低頭看了一眼名片,上面印著“深蘭貿易公司總經理劉斌”等字樣。他也沒當回事兒,這年頭經理滿地走,老闆多如狗,一塊廣告牌倒下來拍死十個,有九個半都是經理,剩下半個是副的。

    宋維揚收起名片,問道:“劉哥下海的吧?”

    劉斌扶了扶眼鏡,有些臭屁地說:“小科長當著沒意思,還是下海經商有奔頭。牟其中你認識吧,用罐頭換飛機那個。我跟他打過交道,只要我把生意搞起來,他就答應投資我1000萬。”

    “厲害!”宋維揚豎起拇指恭維,心中為此君默哀30秒。

    眼前這個下海經商的小科長,沒賺到錢還好說,若真能把生意搞起來,絕對被牟其中坑得欲仙欲死。

    兩人瞎扯沒幾句,對坐的乘客也來了。

    一個是50多歲的小老頭,西裝有些過於寬大,而且熱得要死也不脫,侵了汗水軟綿綿粘在身上。

    一個是20多歲的大美女,身上穿著的確良襯衣,梳著兩辮子,額頭滿是汗珠,臉蛋熱出紅暈,從脖子往下看——好兇!

    姑娘用巴掌當扇子扇了幾下,便起身使勁托車窗,對小老頭說:“叔,你來坐這邊。靠窗,風大,很涼快。”

    “沒事,我扛熱。”小老頭道。

    劉斌盯著那姑娘胸前看了好半天,直到火車啟動才收回目光,主動搭訕:“聽兩位口音,是康南那邊的?”

    姑娘沒說話,小老頭應道:“康南來的。”

    劉斌打蛇上棍,立即掏名片胡侃:“康南我熟,跟領導去調研過好多次。康南鑄鋼廠知道吧?魏廠長是我哥們儿。”

    聽到這話,姑娘也被吸引了,連忙問:“那棉紡廠你熟不?”

    劉斌立即拍胸脯:“熟啊!棉紡廠的廠長叫鐘援朝,我跟他喝過酒,你說熟不熟?”

    姑娘頓時驚喜,對小老頭說:“叔,他真認識鐘廠長。”

    “咳咳!”小老頭乾咳兩聲,似乎不願再交流。

    劉斌的臉皮很厚,自來熟道:“你們這是去花都還是深城?”

    姑娘毫無戒備之心,回答說:“去深城。”

    “巧了,我也去深城,”劉斌提醒道,“邊防通行證你有吧?”

    “什麼通行證?”姑娘迷糊道。

    劉斌說:“進特區要通行證,沒證過不去。”

    姑娘有些恐慌,側身問小老頭:“叔,怎麼辦啊?”

    小老頭瞇眼說:“我們有證,早就辦好了。桃子,外邊壞人多,不要亂說話。”

    “哦。”姑娘立即低頭。

    劉斌狐疑地瞅了小老頭幾眼,但也沒多想,出門謹慎確實是應該的。

    宋維揚坐在旁邊一直沒吭聲,不時盯著姑娘看兩眼。他感覺這女人很面熟,上輩子應該在哪裡見過,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你好,我叫馬強東。”宋維揚突然伸出手掌。

    姑娘似乎很不適應握手禮,手伸到一半又縮回去,靦腆點頭道:“我叫陳桃。”

    宋維揚搜腸刮肚想了好半天,也想不起來什麼時候認識一個叫“陳桃”的美女。或許只是巧合吧,中國人口多了去了,有幾個長得像的也很正常。
mk2258 發表於 2019-4-7 08:37
006【狂野模式】





    “污~~~轟隆隆!”

    夜幕漸漸籠罩,火車穿行在山巒起伏的鄉野間。

    宋維揚一邊欣賞夜色,一邊吃著桶裝方便麵。那個叫陳桃的姑娘啃著饅頭就水喝,不時抬頭看他幾眼,似乎非常眼饞方便麵的美味。

    劉斌作為下海經商的小老闆,自然要吃餐盒才符合身份。這廝既好色又吝嗇,不停搭話撩姑娘,卻捨不得請姑娘吃盒飯,只一個勁兒吹噓自己牌面大、人脈廣。

    小老頭似乎很不耐煩,終於忍不住說:“再瞎逼叨,我喊警察了啊!”

    “呃……習慣了,習慣了,老哥不要在意。”劉斌頓時尷尬賠笑。

    宋維揚懶得摻和破事兒,把麵桶收拾乾淨,便閉上眼睛開始打盹兒。

    昨晚在省城火車站湊合一夜,又擔心被人偷搶,宋維揚都沒怎麼休息好。此刻一閉眼就睡了好幾個鐘頭,迷糊之間,只聽車廂裡嘈雜起來,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

    宋維揚下意識握住軍刺的刀柄,睜眼問:“怎麼了?”

    劉斌顯得非常慌張,哆嗦道:“隔壁車廂有人搶錢,可能就快過來了。”

    小老頭指揮著姑娘飛快行動,他們把一些零錢拿出來,放在衣兜里供歹徒取走,剩下的錢自然是藏在內層妥善保管。

    劉斌見狀也學著這樣做,把一沓鈔票塞進內褲,然後靠在座位上打呼嚕裝睡,可惜顫栗發抖的身體把他給暴露了。

    “他們會不會殺人啊?”

    “都把錢藏好,裝睡讓他們搜!相信我,我有經驗,他們拿到錢就會走。千萬不要出聲,千萬不要反抗,別把那些人給惹怒了。”

    “快找乘警啊!”

    “乘警沒用,來了照搶。”

    “要不去七號車廂躲躲?”

    “躲不了,這些人肯定要搜完整個火車。”

    “……”

    生活在新世紀的小朋友們,很難理解90年代的瘋狂,更無法想像有人敢挨個搶完整列火車。

    就在眾人慌亂之際,一個國字臉壯漢站起來,喝道:“都不要吵,我是解放軍!”他走到另一個乘客身邊問,“到底什麼情況?說清楚!”

    那乘客說:“我剛去解手,看到隔壁有好多搶錢的,挨著座位一個個搜包。”

    “搶錢的有幾個?”壯漢問。

    “幾十個吧,也可能是十幾個。”乘客說。

    壯漢無語道:“到底有多少個!”

    乘客說:“反正不止一兩個,而且還拿著刀子,兇得很。”

    壯漢見問不出究竟,立即朝廁所那邊走,窺探一陣才折返回來。他站在車廂中央,大喊道:“我是解放軍,現在有一夥歹徒在隔壁車廂搶劫,很可能就要過來了。黨員,軍人,公安,都給我站出來,考驗咱們的時候到了!”

    無人響應,嘈雜的車廂頓時安靜下來,一個個都裝睡不吭聲。

    壯漢有些生氣,但還是忍著沒罵人,只說道:“等歹徒過來了,大家要注意安全。我去其他車廂找人,很快就回來!”

    宋維揚見有人出頭,而且不是莽貨,頓時感覺有希望,站起來笑著說:“解放軍叔叔,我不是黨員,共青團員行麼?”

    壯漢哭笑不得,點頭道:“行,少先隊都行,跟我走吧。”

    宋維揚拍拍劉斌的肩頭:“劉經理,麻煩讓一下。”

    劉斌把腿撇開讓路,一言不發,繼續裝睡。

    姑娘睜眼看著宋維揚離座,低聲提醒:“你小心一點,他們有刀。”

    “嗯。”宋維揚點頭答應。

    壯漢瞥了宋維揚一眼,告誡道:“你是學生吧?等會兒別往前衝,一切行動聽指揮。”

    宋維揚拿出81式軍刺,遞過去說:“我用著不順手,借給你。”

    “你當過兵?”壯漢接過軍刺,頗為驚訝。

    “我哥當過。”宋維揚說。

    壯漢拔出軍刺,撫摸著正反面的四條血槽,讚道:“保養得不錯,你哥肯定是個好兵。”

    二人很快來到下一截車廂,壯漢再次大喊:“我是解放軍,現在有一夥歹徒在隔壁搶劫,很快就要過來了。黨員,軍人,公安,都給我站出來,考驗咱們的時候到了!”

    毫無懸念,這截車廂也陷入了恐慌。

    “我是黨員,我跟你走!”突然一個聲音響起。

    宋維揚循聲望去,卻見是個西裝革履的中年胖子,長得肥頭大耳,肚子如同懷胎十月的孕婦。如此形象,怎麼看都像**官僚,但他現在卻顯得慷慨豪邁、大義凌然。

    胖子走來跟壯漢握手,自報家門道:“同志你好,我是孟平縣體育局副局長鄭學紅。”

    壯漢說:“同志你好,我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部指導員賀剛! ”

    又連續跑了好幾截車廂,壯漢身邊已經匯聚了十多人。有軍人、有公安、有乘警、有公務員,還有像宋維揚這樣自發跟隨的群眾,人們手裡拿著各種武器,就連那個叫鄭學紅的胖子都抱著暖水瓶,似乎是想用這玩意兒來砸人。

    宋維揚拎著一瓶自家產的水果罐頭,還沒開封,心裡頗有些小激動。

    打架搞事什麼的,最有趣兒了。

    壯漢開始佈置作戰計劃,他說:“我大致觀察了一下,歹徒至少有20人,領頭那個手裡有火藥槍。我們不能蠻幹,先裝成普通乘客,聽我命令再一起行動。如果實在沒有機會,那就放棄反抗,保命才是最要緊的。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大家戰意高昂。

    這個年代,最不缺的就是激情、正義與瘋狂,自衛反擊戰的熱血還藏留在人們心中。

    宋維揚感覺還差了點什麼,嗯,還差一首應景的BGM。

    壯漢帶隊返回作案現場,或許是因為人多勢眾,一路上居然又有幾個乘客加入。

    宋維揚原先所在的車廂已經被搶劫團伙佔領,眾人立即選擇在下一截車廂設伏。大約又過了幾分鐘,那些歹徒終於過來,領頭的舉著火藥槍一聲不吭,小嘍囉們則飛快翻找乘客的隨身物品。

    整個搶劫過程非常安靜,搶錢的不說話,被搶的也在裝睡,大家心照不宣。

    宋維揚靠坐在過道上,半瞇著眼,很快就有歹徒來翻他的書包。

    書包裡並沒有現金,對方又開始翻公文包,接著直接在他身上摸來摸去。

    “咦!”

    歹徒按著宋維揚的褲襠,裡面硬硬的一大坨,憑手感就知道藏了不少錢。

    沒等歹徒扒宋維揚的褲子,只聽壯漢一聲大喊:“上!”

    “走你!”

    宋維揚掄起水果罐頭,狠狠砸在歹徒腦門上,玻璃瓶應聲而碎,糖水和甜橘夾著玻璃渣子飛濺。

    至於那個拿火藥槍的歹徒頭子,根本就沒機會開槍,直接被解放軍叔叔繳械,一把81式軍刺頂在他喉嚨處。只要這傢伙敢亂動,四條令人生畏的血槽,足夠把他身上的血給放乾淨。

    “放下武器,解放軍不殺俘虜!”

    隨著壯漢一聲吼,之前忍氣吞聲的乘客,此時也集體爆發了,瘋狂撲上去跟歹徒們廝打。

    乾脆利落。

    “還老娘的血汗錢!”一個大媽將歹徒撲倒不說,順手就是幾耳光,直接把壞人給打懵逼了。

    當然,也有負傷的,胖子副局長的手臂就被割傷了。他那暖水瓶不頂用,最後竟然空手奪白刃,跟歹徒正面硬剛起來。

    “老子當年練舉重的!”胖子事後牛逼哄哄地說。

    壯漢把團伙頭目綁上,笑著扔回81式軍刺:“小兄弟,謝啦!”

    “不用謝,軍民魚水情嘛。”宋維揚捂著褲襠裡的巨款,心有餘悸。

    若不是當兵的帶頭,宋維揚那4000多元啟動資金,肯定就被這些混蛋給搶走了。

    此時的中國,就像開啟了狂野模式,連出門賺錢都不得安穩。
mk2258 發表於 2019-4-7 08:37
007【鑽狗洞】





    收尾工作非常瑣碎,乘警們把餐車廂騰出來辦公,並通知其他乘客前來領回失竊財物。

    當然,不是你報多少就立即給你,還要拿出身份證登記單位和住址。如此前提下,基本沒人敢謊報情況,差額也就幾百塊,多半是有個別乘客記錯了。

    宋維揚和壯漢回到自己的車廂時,立即受到英雄般擁戴,乘客們自發起立鼓掌,各種小吃和水果往他們懷裡塞。

    “馬老弟,好樣的!”劉斌豎起大拇指。

    姑娘鄙視劉經理一眼,扭頭崇拜地說:“馬大哥,你真厲害!”

    宋維揚回到座位,呵呵笑道:“一般,一般,我都沒出力,真正厲害的是解放軍同志。對了,你們的錢拿回來了吧?”

    姑娘說:“還沒輪到我們車廂,剛有個乘警過來登記。”

    “那你們等著領錢吧,我先睡會兒。”宋維揚是真有點犯困。

    ……

    大概凌晨四點多,火車在某地級市停下,二十幾個歹徒被移交給當地公安部門。

    嚴打期間,頂風作案,夠槍斃一大堆了。

    宋維揚睡得昏天暗地,醒來已經是早晨七點半,睜眼就看到一張圓乎乎的大餅臉。

    “老弟,一起去餐車吃飯。”胖局長鄭學紅笑嘻嘻說。

    宋維揚道:“我就不去了,隨便吃瓶罐頭湊合。”

    鄭學紅直接伸手拉人:“走,昨晚打仗的兄弟都在,咱們開幾瓶酒慶祝慶祝。”

    宋維揚只好背著包包起身,問道:“老哥的傷不礙事吧?”

    “沒事兒,幾條口子而已。”鄭學紅邊走邊說,跟宋維揚勾肩搭背。

    “那位解放軍同志呢?”宋維揚又問。

    鄭學紅道:“在上一站就下車了,他回老家探親的。”

    餐車廂似乎被特意騰出來,留給壯士們開慶功宴,其他乘客對此並無異議。有些已經提前下車,包括宋維揚在內,還剩下14個見義勇為者。

    一個穿著制服的列車員笑嘻嘻開茅台,招呼道:“我代表本次列車的全體工作人員以及乘客,感謝各位英雄好漢!大家吃好喝好,一切免費,咱領導說了,回去可以報銷。還有,沒登記的朋友,吃完飯記得去登記,我們會給貴單位或者居委會發感謝信。”

    “客氣,太客氣了!”

    “哥幾個,把杯子舉起來!”

    “兄弟,這是我名片,以後常聯繫啊。”

    “好說好說,來,喝酒!”

    “……”

    餐車內的氣氛迅速熱烈起來,素不相識的朋友們,因為一起戰鬥過而親密無間。

    宋維揚再不情願,也被逮著灌了好幾杯酒,還收到一堆聯繫方式,那些沒名片的直接把住址寫在紙上給他。

    推杯換盞,酩酊大醉,有幾個直接坐過站,又樂哉哉乘著免費火車回去。

    ……

    一天一夜,旅程結束,火車駛入花都。

    全體乘客蜂擁而下,這裡是終點站,想去深城還得買票轉車。

    那個叫陳桃的姑娘提著箱子,似乎還想跟宋維揚說幾句,卻分分鐘被人群給沖散。

    宋維揚背著包包走到月台,沒幾步居然又撞見胖局長。

    “老弟,巧啊,”鄭學紅笑著拿出香煙,“來一根。”

    “是很巧。”宋維揚把煙夾在耳朵上。

    開慶功宴的時候,大家已經混得很熟,這位胖局長也是去深城撈金的。好好的縣體育局副局長不做,選擇下海經商,放這個年代屬於很正常的事情。

    停薪留職而已,就算在特區撞得一頭包,鄭學紅還能回去繼續當官兒。

    兩人一路閒聊,結伴來到售票廳,宋維揚正準備藉機開溜,鄭學紅卻直接懵逼了。

    “去深城還要辦邊防通行證?”鄭學紅傻傻問道。

    宋維揚無語道:“你不知道就來了?”

    “沒人跟我說啊!”鄭學紅鬱悶得渾身肥肉亂抖。

    像鄭學紅這樣發懵的不止一兩個,前往深城的特殊購票窗口前,好多熱血青年變得失魂落魄。更有些倒霉蛋,在老家選擇辭職下海,揣著全部身家來特區淘金,半路上被人偷竊不說,又在花都火車站碰壁,連進入特區的資格都沒有,只能選擇灰溜溜滾蛋。

    想進特區,大概流程是這樣的:先在原單位或者居委會開介紹信,再到本地相關部門申請通行證,如果沒關係又沒錢,至少得三五個月才能批下來。拿到通行證以後,再坐火車前往花都,在特殊窗口憑證購票,即可踏上前往深城的列車。

    宋維揚當然也是沒通行證的。

    “媽的,就這樣回去,還不被局裡那幫孫子給笑死!”鄭學紅一屁股坐地上,不想起來了。

    看在曾經一起干仗的緣分下,宋維揚打算幫忙,笑道:“老哥真想去深城?”

    鄭學紅揉著肥臉,沒好氣道:“廢話,不然我來幹什麼?”

    “那就走吧,我保證能帶你過去。”宋維揚說。

    鄭學紅蹭的站起來,完全沒有200多斤的臃腫,他低聲問:“老弟有門路?”

    宋維揚指著外頭:“我沒門路,但肯定有人有門路。”

    “也對,這可是個好買賣。”鄭學紅那雙眯縫眼綻出奸猾光芒。

    兩人心照不宣,拎著包走出火車站,若無其事地抽煙閒逛,很快就發現了特殊情況。

    距離火車站不遠的地方,長期有幾輛麵包車停靠在路邊,不時有人上車開走,而乘客往往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

    “走,過去問問。”鄭學紅扔掉煙頭說。

    宋維揚立即跟上,他也需要一個出行夥伴,防止被半路殺人越貨。這年頭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必須心裡有底,至少這位胖局長是個能打的。

    來到一輛麵包車前,鄭學紅敲窗玻璃問:“兄弟,去特區不?”

    “不去,不去。”司機連連擺手,看樣子他們有固定貨源,不輕易接收散客。

    鄭學紅遞煙道:“行個方便。”

    司機聽他說著外地口音,多半不是便衣警察,想了想說:“一人800,包你們過關。”

    宋維揚說:“800太貴了,100怎樣?”

    “滾遠點!”司機連討價還價的心情都沒有。

    鄭學紅連忙說:“300。”

    “600,不願意就滾!”司機沒好氣道。

    宋維揚和鄭學紅對視一眼,同時點頭:“成交!”

    其實他們也有省錢的辦法,即自己坐車前往深城外圍,然後找機會鑽鐵絲網。但這樣太費時間了,而且有一定風險,宋維揚不想耽擱,鄭學紅也是怕麻煩的人。

    沒等多久,便有蛇頭帶著一群人過來,不由分說全部塞進麵包車裡,宋維揚和胖局長被擠得無法動彈。

    司機快速發動汽車,一溜煙駛出城去,快到傍晚了才停在荒郊野外。

    “下車,下車,跟我走,別出聲!”此地有人接應。

    胖局長連滾帶爬下了車,又累又熱又餓,吐舌頭說:“媽的,搞得跟敵特分子一樣。”

    宋維揚也是渾身酸軟,屁大點的麵包車塞了十多人還帶行李,大半天都沒法挪動手腳,活像沙丁魚罐頭,沒憋死他們算運氣好。

    在夜色的掩護下,接應者帶著他們七彎八拐,來到一處偏僻所在,掀起一小塊鐵絲網說:“鑽過去就是特區了。”

    鄭學紅嘀咕道:“真像狗洞。”

    “鑽吧。”宋維揚說。
mk2258 發表於 2019-4-7 08:37
008【暗夜行者】





    時值農曆初六,一彎弦月高掛夜空。

    “偷渡者”們如同老鼠,排隊鑽過狹窄的狗洞。雖不相識,卻有默契,盡量不發出絲毫的聲響。

    “嘶啦!”

    布匹破碎聲打破了寧靜,胖局長爬到一半,回頭唾罵:“老子的西褲,牌子貨啊!”

    “哈哈哈哈!”終於有人忍不住,捂著嘴抽笑。

    鄭學紅頓時生氣道:“笑個屁,別出聲。”

    沒人搭理他,大家開始小聲討論起來——

    “往哪邊走?”

    “左邊吧,我看到那邊有很多燈光。”

    “南邊也有光。”

    “南邊是哪邊?”

    “我們從北邊來得,前面就是南邊。”

    “管他東南西北,往燈最亮的地方走,準沒錯。”

    “對,聽說特區是不夜城,通宵都亮著燈。”

    “同志們,大家化整為零打游擊,千萬別被邊防兵給一鍋端了。”

    “我贊成。咱們人太多,目標大,得分開走。”

    “…… ”

    一群看著“三大戰”電影長大的傢伙,士氣高昂,活學活用,迅速朝東邊和南邊流竄而去。

    “老弟,等會兒,”鄭學紅把宋維揚叫住,鑽進碎石堆說,“麻煩幫我把風,我換條褲子。”

    “好嘞,慢慢來,咱不著急。”宋維揚憋著笑。

    窸窸窣窣倒騰好幾分鐘,鄭學紅終於把褲子換好。二人也不敢開手電筒,藉著微弱的月光前行,一腳高一腳低,好幾次差點被荒草藤蔓給絆倒。

    “有人!”

    不知走了多久,鄭學紅突然示警,猛地撲進路邊草叢,身法矯捷如洪金寶。

    宋維揚也嚇了一跳,還以為是邊防查崗,連滾帶爬閃到草石堆裡藏好。

    離得近了,宋維揚終於看清楚狀況,卻是一個自行車隊悄摸駛來。大概有七八輛的樣子,都是二八載重自行車,馱著大包小包的貨物朝邊防線而去。

    宋維揚笑著爬起來,對胖局長說:“沒事,走私的。”

    “還好,還好,嚇死我了。”鄭學紅的小心肝兒直跳。

    特區的鐵絲網邊防線,前後花了上億資金打造。

    由於深城實行了一系列減免稅政策,進口貨物的價格遠低於內地,出關時需要繳納稅費來彌補價差。剛才的自行車運輸隊,唯一作用便是逃稅,嚴格說來屬於走私行為。

    又徒步前行了幾十分鐘,鄭學紅累得大喘氣,一屁股坐地上,扔煙給宋維揚道:“呼,休息會兒吧。”

    宋維揚把煙點上,拿出兩瓶水果罐頭說:“兩頓飯沒吃了,填填肚子。”

    鄭學紅掏出刀子把罐頭撬開,仰脖子牛飲猛嚼,躺地上感慨道:“媽的,昨晚咱們還是勇鬥歹徒的英雄,轉眼就變成了擔驚受怕的偷渡客。”

    “後悔了?”宋維揚笑道。

    “後悔?”鄭學紅蹭的坐起來,“我老鄭就不知道啥叫後悔,沒掙到幾十萬,我還真就不回去了!”

    宋維揚問:“打算在特區做什么生意?”

    “還沒想好,先找地方住下再說,”鄭學紅拍屁股站起來,語氣變得慷慨激昂,“老弟,不怕你笑話,哥哥我來特區就是賺大錢的。我有一個五年計劃,第一年賺十萬,第二年賺百萬,到了第五年,我要做身家上億的大富翁!我看你也是個聰明有本事的,怎麼樣,想不想跟哥哥我大干一場! ”

    這他媽也叫計劃?白日夢更貼切吧,老子還計劃十年成為全球首富呢。

    宋維揚都懶得吐槽,忍俊不禁道:“別大富翁了,先想好怎麼賺錢吧,特區的物價可不低。”

    鄭學紅毫不擔憂,意氣風發道:“見一步走一步,活人還能給尿憋死?我是肯定不會打工的,就算要飯也不會給人打工,真為了那幾個小錢,我還不如在老家繼續當副局長。相信我,老弟,特區滿大街都是錢,就等著我們去撿。捨了這一身兩百斤肉,也要幹出番大事業來!”

    “老哥豪氣!”宋維揚豎起大拇指。

    多年以後,當人們提起這個時代,有人說是黑暗的,也有人說是浪漫的。

    熱血,激情,狂野!就體現在千千萬萬的鄭學紅身上。

    人到中年,工作穩定,卻拋家舍業,身懷野心和理想,一頭莽進下海大潮當中。他們甚至連具體的計劃都沒有,只知道特區滿地黃金,便猶如嗜血餓狼一般往裡撲,搏出一個無限美好的明天。

    在這種毫無理性的野蠻瘋狂當中,無數人撞得頭破血流,也有無數草莽蛻變為蛟龍。

    宋維揚也不急著走了,反正黑燈瞎火的不好找住處。他躺在地上仰望星空,隨口問道:“老哥有故事?”

    “啥故事啊,粗人一個。”鄭學紅捏著煙屁股說。

    宋維揚道:“餐車上你喝醉了酒,還說自己差點參加奧運會呢。”

    鄭學紅唏噓長嘆:“是有機會。我以前練舉重的,最好成績是全運會銀牌,被省隊推薦去參加奧運國家隊選拔。結果他娘的晦氣,關鍵時候腰弄傷了,只能躺在床上看84年的奧運會。不過嘛,其實也沒什麼可遺憾的,我當時年齡偏大,拼盡全力估計也選不上。”

    “嫂子支持你來特區?”宋維揚問。

    提起老婆,鄭學紅瞬間回歸現實,苦笑著說:“支持個屁。女人嘛,頭髮長見識短,哪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嫂子也是擔心你。”宋維揚道。

    “別說那些了,”鄭學紅迅速轉開話題,“你知道我的偶像是誰嗎?”

    宋維揚捧哽道:“誰啊?”

    “罐頭換飛機的牟其中!”鄭學紅說。

    宋維揚笑道:“我就知道是他。”

    像鄭學紅這種不學無術的熱血中年,有一大半都崇拜牟其中,他們崇尚野路子,更覺得只有如此才是真正的商業奇才。

    至於廣大的青年學生,則把史育柱奉若神明,夢想著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通過學識和才華髮家致富。

    鄭學紅似乎是憋坏了,他來自於偏僻小縣城,閉塞而守舊,那裡的人將他視為瘋子傻子,居然扔掉鐵飯碗去做生意。他心裡很鬱悶,找不到能夠說話的人,現在逮著宋維揚就倒苦水說個不停——兩人並肩戰鬥過,值得信任。

    閒扯到大半夜,休息夠了,才繼續前行。

    稀里糊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中途路過好幾個村子,終於來到具有現代化氣息的街區。

    不夜城都是吹的,到處黑漆漆一片,街面上連霓虹燈都少見,可能是入夜以後都關燈了,只有零星的大樓可以看到亮光。

    兩人也懶得找旅館,直接坐路邊上等天亮,倒是便宜了特區的蚊子。

    月落日昇,藉著熹微晨光,宋維揚終於看清遠處大樓上的字——電子大廈。

    這尼瑪咋走到華強北來了?
mk2258 發表於 2019-4-7 08:37
009【撈偏門】





    理想是光明的,現實是冰冷的。

    來到深城以後,宋維揚和鄭學紅的第一印像是——特區的物價太特麼貴了!

    他們都不敢在城裡租房子,因為住不起。

    這才1993年,深城的最高房價已經破萬,完全不講道理。而房租也跟著瘋長,他們只能跑去郊區找民房住。

    一切都源於去年偉人南巡,來自全國的掘金者瘋狂湧入深城。於是這裡的物價就亂套了,一年之內上漲10%,房價更是坐火箭般往上飆,得等到兩三年後才開始冷卻下跌。

    接下來幾天,宋維揚和鄭學紅都在街頭閒逛,用他們的話來說,這是在尋找商機。

    深交所,自然是必須考察的地方。

    鄭學紅猶如土包子進城,看啥都稀奇,躊躇滿志道:“這就是股市啊,聽說只要買股票就能賺錢,有人買不到股票都放火鬧事了。”

    “那是去年。”宋維揚說。

    望著電子屏上的一片綠,鄭學紅無師自通道:“紅燈停,綠燈行,這行情很好啊,你說咱該買那隻股票?”

    “走吧,沒什麼可看的,牛市已經過去,咱們遇到大熊市了。”宋維揚說。

    鄭學紅欣喜道:“熊好啊,吃肉的,牛隻能吃草。”

    槽點太多,宋維揚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吐,簡單解釋道:“熊市就是買什麼都跌,看到那些綠色了嗎?全是賠錢貨。”

    “不會吧。”鄭學紅有些懵逼。

    作為一個舉重運動員出身的官僚,鄭學紅只有小學文憑。他當年的腰傷非常嚴重,近乎癱瘓,休養好幾年才能下地走動。這麼一耽擱,鄭學紅只能回老家做體育老師,靠著曾經的隊友幫忙,才進縣體育局一步步當上副局長。

    眼界窄,沒文化,所有對特區的認知,皆源於新聞報導和自身幻想,就連進深城需要邊防通行證都不清楚。

    從各種角度來說,咱們的鄭局長確實是個傻子。

    這樣的傻子在深城數不勝數,有些人迅速適應並得到進化,有些人遍體鱗傷而黯然離去。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鄭學紅屬於前者,他迅速面對現實,調整自己的心態,也不提什麼五年計劃,只想從一些可以賺錢的小生意做起。

    來到深城的第五天,郊區民房內。

    鄭學紅突然衝進合租的小屋,對宋維揚說:“老弟,我們去搞批發倒賣怎麼樣?”

    “倒賣什麼?”宋維揚沒有抬頭,趴桌上飛快寫著英文稿件。

    鄭學紅解釋說:“是這樣的,我們先去買自行車,然後到中英街那邊批發港貨,再開車鑽鐵絲網過邊防。我打聽了一下,只要把貨運到花都,轉手就有兩三成的利潤。”

    “不是,”宋維揚放下手中的圓珠筆,盯著鄭學紅看了一陣,表情古怪道,“老哥,你局長啊,你黨員啊,怎麼想著去搞走私?咱火車上多英勇,多偉光正,可不能做犯法的事情。”

    鄭學紅嘿嘿笑道:“小打小鬧而已,哪算得上走私。再說了,就算我們不做,也有別人做這門生意,誰賺不是賺呢?咱也是為內地經濟做貢獻。”

    “不行,不行。”宋維揚連連搖頭。

    “你膽子也太小了。”鄭學紅嘲諷道。

    宋維揚說:“搞走私風險太大,而且有可能搶別人生意,到時候人家悄悄一舉報,那還不得當場人贓並獲啊。”

    鄭學紅皺眉道:“也對,這是個問題。”

    宋維揚突然咧嘴笑著說:“走私太沒技術含量,不如我們搞詐騙吧,安全又輕鬆。”

    “哈?”鄭學紅以為自己聽錯了。

    宋維揚的啟動資金有限,一路花銷下來,現在只剩3600多了,想要合法賺快錢那是不可能的。

    這幾天,宋維揚都在考察項目,同時也在考察鄭學紅。他本人年齡太小,嘴上無毛,很難取得受騙者信任,而一身**形象的鄭局長,則屬於詐騙同伙的最佳人選。

    唯一的疑慮,就是怕鄭學紅為人太正氣,不肯做違法亂紀的事情。

    現在好了,鄭學紅主動提出要搞走私,那玩詐騙什麼的自然也不在話下。

    “騙人不好吧,還是走私穩妥些,至少心裡沒負擔。”鄭學紅為難道。

    宋維揚笑著說:“放心,雖然是詐騙,但咱不害人。對方就算明知被騙,那也心甘情願,高高興興把錢送到咱手裡。這叫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鄭學紅生氣道:“你把我當三歲小孩兒逗樂呢?”

    “我的計劃是這樣的……”宋維揚湊到鄭學紅耳邊一陣嘀咕。

    鄭學紅聽著聽著就迷糊了,狐疑道:“這樣也行?那些人又不是傻子。”

    宋維揚說:“傻子才不上鉤呢,誰稀罕騙啊,要騙就騙聰明人。嗯,也不能說騙,太難聽了,我是在幫助他們快樂成長。”

    “我還是覺得不靠譜。”鄭學紅搖頭道。

    宋維揚說:“放心吧,反正詐騙成本不高,就算沒賺到錢,咱也沒太大損失啊。”

    鄭學紅考慮半晌,終於鬆口:“那就……試試?”

    宋維揚立即拍出幾張稿件,笑道:“我把材料都寫好了,正在翻譯成英文。到時候把中英雙語版拿出來,一看就國際化,保證把那些人唬得暈頭轉向。 ”

    鄭學紅瞥了一眼桌上還未完工的英文稿,佩服道:“老弟你厲害,居然還懂英語,像個辦大事的人。”

    “接下來幾天,我們分頭行動,”宋維揚說, “你去街上買飲料,注意看清地址,專挑那些粵省及其周邊地區的廠家。不要大牌子,只挑那些二三線品牌。我去找人做假材料,再租個辦公間,到時候就可以放手大干了!”

    “沒問題。”鄭學紅也摩拳擦掌。

    宋維揚問:“你的演技怎麼樣?”

    鄭學紅說:“我沒演過戲。”

    宋維揚道:“那得練練,今晚開始學。不,從現在開始,我就叫你鄭主任,你是中國私營企業發展促進協會華南分會深城辦事處的主任!”

    “嗯,我是鄭主任,”鄭學紅說著突然搖頭,臉上肥肉亂抖,“不對,當騙子可不能用真名。 ”

    宋維揚想了想說:“不如,你就叫劉化騰吧。”

    “這名字不錯,”鄭學紅非常滿意,建議道,“老弟,你也該起個假名。”

    宋維揚表情嚴肅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馬強東就算是當騙子,也要用真名騙個痛快!”

    鄭學紅豎起大拇指:“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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