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116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23
第二百六十一章 老虎營中夜論兵

  兩個時辰之後,廣陵城外,老虎部隊大營。

  這是一座威武的軍營,營地之中非常安靜,一些別的軍營中那種夜間置酒高歌,以劍擊盾的聲音,在這裡是半點也聽不到,即使是巡邏的士兵,也是相見之時問一下口令,然後默默而過,營地之中最大的聲音,就是那些軍士們走動時身上甲片葉子相撞擊時的聲音了。

  劉裕已經換掉了今天白天的那一身繕絲衣服,小心地包進了床頭的包裹裡,在這個大通鋪上,足有五十人的一條長列,被子全部疊得整整齊齊,如同豆腐方塊一樣,儘管來了老虎部隊還沒幾天,但是這支遠比別的部隊更加嚴格的軍紀,已經讓很多人吃到了皮肉苦頭。

  劉裕的目光落在了邊上的一個空鋪之上,輕輕地歎了口氣:「可惜,要是阿壽在這裡就好了。明明有空額,為什麼不能讓他補上呢?」

  坐在隔了一個位置的檀憑之勾了勾嘴角:「寄奴哥,你說咱們費了這麼大的勁,吃了這麼多苦,進了這老虎部隊,真的好嗎?本來說進來是可以當隊正,幢主這樣的軍官的,但是我們這一百來人,就直接給編了兩隊,你連隊正都沒當上,只是個隊副,這是不是劉將軍對你有意見,故意要這樣打壓你?」

  劉裕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應該不至於,如果劉將軍有私心,直接就可以把阿壽弄進來當隊正了。誰叫我這次是最後一名呢,沒當小兵就不錯了。」

  魏詠之的幾片兔唇翻了翻:「反正我就是有些不服氣,要不瓶子,你跟上面說說,把你現在當的這個隊正讓給寄奴哥好了,咱們大夥兒都服他。」

  劉裕擺了擺手:「不必如此,這既然是劉將軍的安排,就不要輕易地改變。馬上要出戰了,咱們還是想想如何戰場破敵吧。」

  這話一出,一邊的何無忌馬上就坐起了身,兩眼放光:「就是,明天就要開拔了,今天這謝家的烏衣之會,其實就是給玄帥出征的壯行宴,這回我們的目標,是盤踞淮北一帶的秦軍俱難,彭超所部,寄奴,你說說要怎麼打呢?」

  劉裕微微一笑:「我只是個剛剛戴罪立了功的小兵,又哪懂這些大戰略的事,這些事情,應該是大帥們謀劃的。我們只要執行就可以了。」

  躺在一邊的劉毅微微地眯著眼睛,自從今天從烏衣之會回來後,他就一個人縮在自己角落裡的鋪位之上,擺著張臭臉,對誰都愛理不理的,聽到這話,他的眼皮微微動了動:「也是,寄奴的長處在於戰場拼殺,這運籌帷幄嘛,非他所長,你們都問錯人了。」

  檀憑之沒好氣地嚷道:「希樂,寄奴哥不過是自謙罷了,上次演武時我們都見識過他的實力,他明明可以…………」

  劉毅冷笑道:「實力?就是連旗語也不會,害得戰友送命的實力嗎?」

  此話一出,劉裕的臉色都微微一變,身邊的幾個人更是直接站起了身,對著劉毅怒目而向,畢竟這樣揭人傷疤,是極為傷人的行為,若換了半年前初入營的時候,只怕檀憑之,魏詠之,向靖這些人已經揮拳上去理論了。

  何無忌的眉頭一皺,連忙站起了身:「好了好了,少說兩句吧,希樂,你既然有破敵良策,何不說來讓大家聽聽呢?」

  檀憑之沒好氣地坐了下來,氣鼓鼓地說道:「我才懶得聽,我隻信寄奴哥。這個劉毅,選拔賽的時候就扔下戰友自己跑了,到戰場上我是不會放心把後背和側面交給他的!」

  劉毅的臉色微微一紅,打了個哈哈:「這叫因時而動,你懂什麼?二桃殺三士這種事情你也不知道,只剩兩個名額了,我不先走,那只能誰也走不了,就是阿壽最後棄權,不也是為了保全我和寄奴嗎?我做的沒什麼錯。如果我真的是不顧戰友,又怎麼會落到最後呢,早就自己過江了吧。」

  魏詠之冷笑道:「你還不是因為覺得跟著寄奴哥的把握最大才要跟他一隊的,以為我們看不出嗎?」

  劉毅冷笑道:「跟著寄奴才是最危險的,對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兔子,你想的太簡單了。」

  魏詠之的三片兔唇一動一動,黃牙閃閃:「做人還是簡單點好,象某些人一樣一肚子花花腸子,自己活得累,別人也累。」

  劉毅討了個沒趣,但是靠他近的幾個同族兄弟,如劉粹,劉藩,趙毅等人,卻是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劉粹說道:「哥,你有什麼好辦法,說來聽聽呀。」

  劉毅的眉頭一挑,笑道:「好,咱就說給你們聽,這秦軍的來路,我已經摸清楚了,他們總共有八萬大軍,步兵六萬,騎兵兩萬,不過不是甲騎俱裝的重騎兵,而是氐族輕騎,戰鬥力沒有上次寄奴演習時碰到的鮮卑騎兵強,這回春晚花開,秦軍已經出動,向著淮南重鎮壽春前進,正好是我們的大好機會。」

  檀憑之脫口而出:「什麼大好機會了?」

  劉毅哈哈一笑:「不是不想聽嗎,怎麼又湊上來了?」

  檀憑之恨恨地打了自己一個耳光:「看我這張破嘴,算了,不跟你置氣了,希樂,你繼續說。」

  劉毅臉上帶了幾分得意,這會兒全帳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讓他一下子感覺自己成了全帳的焦點,他清了清嗓子,坐起了身子:「這冬去春來,雨雪消融,淮南地區的土地變得非常泥濘,而且此時正值春天,正是母馬發情配種之時,經過了整個冬天的消耗,馬也普遍瘦弱,不復秋冬時的膘肥體壯,所以說,現在開打,天時,地利完全在我軍這一邊,勝負不成問題,問題是如何能把敵軍全殲!」

  虞丘進撓了撓頭:「好傢伙,全殲?這胃口是不是太大了點。那可是在淮北一帶戰無不勝,連毛將軍的四萬大軍都被迅速擊潰的秦國精兵啊。」

  劉裕的聲音淡然響起:「希樂說的不錯,敵軍已是驕兵,疲兵而不自知,還主動輕犯險地,此戰必敗!」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23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二將失和是戰機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射到了劉裕的身上,劉毅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快,冷冷地說道:「寄奴,現在是我在發表軍議,你這樣插嘴不太好吧。」

  劉裕微微一笑:「希樂,你的看法和我應該是不謀而合,我聽的很贊同,所以一時開口,還請老兄見諒。」

  劉毅不高興地撅起了嘴:「好了,既然你開了口,那你就先說吧,我倒是想聽聽你是怎麼看這戰的。你說完了我再補充便是。」

  劉裕點了點頭,環視四周,一雙雙看向自己的眼睛裡,充滿了期待與興奮的光芒,他緩緩地說道:「秦軍不僅失了天時和地利,人和也失了,諸將爭功,意見不一,指揮上會出問題,所以這一戰,我們要利用秦軍的這個弱點,一戰將之消滅。」

  劉毅的臉色一變:「秦軍內部不和?你這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劉裕正色道:「這幾天我跟劉穆之一直在商量前線的戰事,他是參軍,接觸到的軍報很多,所以知道一些上層敵軍的動向,秦軍的大將是彭超和俱難,但這兩個人也是各有分歧的,那彭超一直是兗州刺史,多次上書要求奪我兩淮之地,可以說,這次秦軍出擊兩淮,就是准了彭超多年的請求。」

  「但是苻堅不放心彭超,怕他一個人有失,所以派了匈奴大將俱難前來幫忙,彭超帶的是步兵,俱難帶的是騎兵,兩個人都想建功立業,所以各行其事,上次俱難扔下了彭超的步兵,直接帶著兩萬騎兵突襲毛安之將軍,一戰得手,此後更是居功自傲,完全不聽彭超的指揮,兩邊各打各的,這也是秦軍在初戰得手之後,卻是久攻三阿和彭城不下的原因。」

  「我軍在幾個月前的解圍三阿作戰,就是利用了秦軍兩將的不和,本來那彭超把全軍的糧草輜重置於三阿西邊百餘里的留城,讓那俱難鎮守,但俱難為了搶功,根本不去守留城,而是率軍去打南邊的重鎮盱眙,所以本為犄角的兩支敵軍之間,出現了一個幾十里的空當,玄帥正是看准了這個空當,讓精兵突襲,直奔留城而去。」

  何無忌哈哈一笑:「這就是了,當時解圍的部隊正是家父所部,他們先派人潛水入了三阿城,與守軍田洛將軍約定,然後全軍大張旗鼓,向著留城方向而去,彭超怕那輜重有失,趕快撤了三阿之圍,回救留城,於是田將軍和守彭城的戴祿將軍都趁機帶著百姓和將士們隨我軍南下,只留給了敵軍幾座空城。」

  眾人全都恍然大悟,這些天來他們一直忙於老虎部隊的選拔,對於這些戰事不甚了了,直到聽了何無忌的複盤之後,才算明白。

  劉裕點了點頭:「彭超和俱難二將在戰場上各行其事,導致淮北之戰,沒有消滅我軍的主力,也沒有掠奪到多少人口,秦主苻堅並不滿意這個結果,於是從荊州戰場派來了名將毛當所部兩萬餘人,名為助陣,實則想要調解二將的矛盾。」

  「這毛當果然是秦國名將,出手不凡,剛來淮北戰場,就一下子攻破了堅固的盱眙城,生擒高密內史毛躁之,但彭超和俱難一看此人要來搶功,連忙上表,說是毛當所部不熟悉地形,水土不服,軍中有出現疫病的跡象,讓苻堅又把毛當給調走了。」

  劉毅冷笑道:「這麼說來,秦軍指揮是一團混亂,只是因為我們北府兵前一陣子要安心訓練和整編,才讓他們囂張了一陣,現在,我們北府強軍已經練成,各部隊完成了重組,也是我們要報仇的時候了,對嗎?」

  劉裕微微一笑:「正是,可歎那彭超和俱難根本對我們的情況一無所知,還以為我們怕了他們,所以在趕走了毛當之後,迫不及待地想要爭相南下,攻我壽春。現在,我軍的戰略欺詐已經做出來,想必彭超和俱難會更加輕視我軍,以其疲憊的異族之師,到水網縱橫的兩淮,對上如下山猛虎般的我北府大軍,豈能不敗?」

  劉毅的心中一動,連忙道:「戰略欺詐?什麼意思?」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就是要繼續示敵以弱。我們北府兵現在已經集結完畢,隨時可以出發,但我軍已經在這裡屯兵長達一年,根本沒有跟敵軍正面交手,即使丟了淮北,也只是掩護軍民南下,彭超在出兵的時候可能還對我們有幾分畏懼,現在只怕把我們也跟毛將軍的宿衛軍視為一路了。」

  何無忌若有所思地說道:「不動如山,動如雷霆,這是兵法的真言,示敵以弱,向來就是欺騙敵軍的最好辦法。但只是我北府兵擺出一副畏懼的樣子,怕還是不足吧。」

  劉裕微微一笑,說道:「豈止如此?朝廷也緊急動員,讓本來防守三吳地區的毛虎生毛將軍,也就是毛安之將軍的大哥,率精兵五萬入援建康,水師戰艦也全部出動,巡江防守,擺出一副京師戒嚴,如臨大敵的樣子。大家說,如果彭超知道了這個消息,他會怎麼想?!」

  魏詠之哈哈一笑,三片兔唇開開合合:「彭超肯定想,這些島夷(北方胡人看南方晉國人就像是在海外大島之上,長江就象大海一樣,所以叫晉人為島夷)肯定已經嚇破膽了,我們離廣陵城還有幾百里,他們就沿江戒嚴,肯定是不指望能守住江北了。那還猶豫什麼?所有部隊撲上去搶淮南啊。」

  檀憑之跟著笑道:「不僅要跟敵軍搶,也要跟自己人搶,可千萬不能讓那俱難再搶了先啦!」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就是這樣,兩路秦軍爭先恐後,這個掩護,戒備,側翼保護的根本就不用談了,而且因為步騎的速度不一,會拉開差距,我們要的就是這個時間差,先破敵軍前鋒騎兵,然後趁勢掩殺,敵軍縱有八萬之眾,又有何可懼的?!」

  劉毅哈哈一笑:「寄奴,你的想法和我完全一樣!後天就要開拔了,明天,我作東,請大家玩個開心!」

  何無忌訝道:「玩?什麼意思?」

  劉毅露出了一絲神秘的笑容:「明天你們就知道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23
第二百六十三章 希樂為眾謀前程

  第二天,上午,辰時。

  老虎部隊飛豹幢的弟兄們,早早地起了床,所有人昨天晚上都帶了疑慮入睡的,劉毅越是搞得神秘,大家的好奇心就越大,就在吃早飯的時候,起碼有十幾個人變著法兒地想從劉毅嘴裡套話了,但沒有一個人如願。

  何無忌一邊吃著手裡的饃,一邊看著在一邊笑而不語的劉毅,勾了勾嘴角:「希樂,連我都要瞞嗎?不至於吧。」

  劉毅微微一笑,看著何無忌手裡啃了大半個的饃,搖了搖頭:「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把這個饃給吃光了,一會兒可是有好吃好喝的,現在留點肚子的好。」

  何無忌的眉頭一皺:「搞了半天,原來是要請大家吃飯啊,沒意思,這廣陵城的美食,我又不是沒帶大家嘗過。至少我比你劉希樂知道哪裡有好吃好喝的吧。」

  檀憑之哈哈一笑,喝掉了碗裡的最後一兩口小米粥,一邊抹著嘴,一邊說道:「要是那瘦西湖的螃蟹能再吃一趟,我也不介意啊。明天就要出征開拔了,今天難得給了我們兄弟們一天放風的機會,還不知道有沒有可能再看到這廣陵城呢,可不要給自己留遺憾啊。」

  魏詠之的兔唇翻了翻,沒好氣的踢了檀憑之一腳:「就你這張破嘴,晦氣不晦氣啊。我們所有人都要好好地回來。」

  劉裕平靜地看著劉毅,緩緩地說道:「希樂,既然不是帶大家去吃喝,那應該是去什麼有意思的地方吧,剛才無忌說得不錯,他久在廣陵,對這地方比你熟,你又能帶大家去什麼意想不到的地方呢?」

  劉毅微微一笑:「也快要出發了,我也不想瞞大家啦,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是想賣個小小的關子,寄奴,你能猜到我會帶大家去哪裡呢?」

  劉裕平靜地回道:「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你大概是帶大家去城中的帥府吧。」

  劉毅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你是怎麼知道的?」

  劉裕歎了口氣:「你做過一陣子帥府參軍,那大概是唯一在這廣陵城中,你比無忌更熟的地方了,昨天咱們參加了烏衣之會,但弟兄們卻沒有機會過去,所以你今天想到了去帥府,用你當參軍時的老關係放大傢伙兒進去見識一下,對不對?」

  劉毅勾了勾嘴角:「還是你厲害,這都給你猜到了。不過,見識就算了,大家都是當兵的,也沒少去過中軍,帥帳這些地方,一個小小的郡守府改成的帥府,也沒啥稀奇的。準確地說,這回我是帶大家去露臉的!」

  劉裕的眉頭一皺:「露臉?什麼意思?」

  劉毅面帶得色:「昨天回來的時候,我就打聽清楚了,謝相公直接回了建康,但是這謝家的烏衣之會,也是世家間一個走動,交往的機會,畢竟不是每家都在建康城裡,即使是在建康城裡,有時候公開走動也不是太方便,所以這謝家的烏衣之會,向來就是一個高門世家們結交,聚會的機會,一般來說,要持續兩三天呢。」

  劉裕點了點頭:「所以,你想帶大家去帥府,這樣有機會能結識一些高門世家?我勸你不要打這個主意了,咱們是兵,他們是上品高門,看不上我們的。」

  劉毅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滿的神色,聲調提高了一些:「那你劉寄奴怎麼就給王中書和玄帥看上了?怎麼就給相公大人看上了?寄奴啊,不是我說你,你現在快要發達了,也不能不管不顧兄弟們啊,總得給大家謀個好前程不是麼?」

  劉裕的眉頭一皺,一邊的檀憑之卻是搶道:「希樂,不要亂說話,寄奴哥怎麼可能會忘了兄弟們呢?就是水生,他現在還把每個月的軍餉都寄給人家家裡呢,寄奴哥說,要帶我們共取富貴,我信這話!」

  孫處,魏詠之,虞丘進,向靖等人也連聲附和。何無忌歎了口氣:「希樂啊,寄奴的人品大家都知道,你這樣說確實不好。」

  劉毅勾了勾嘴角:「我沒有說寄奴不管兄弟,只是有這樣的機會,總得把握才是。寄奴當時是給貴人看上了,那是他的命好。但現在有這麼多貴人在城裡,咱們過去露兩手,讓他們開開眼,知道咱們的厲害,也許會有別的貴人會看上咱們弟兄呢。連謝家都在找寄奴這樣的英雄好漢,別的世家也多少會有這樣的心思,大家說是不是?」

  何無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話倒是沒錯,這機會確實難得,平時在建康城裡,這種烏衣之會就是想參加也沒機會呢,更不用說結識貴人了。不過希樂啊,這些高門世家子弟最是看不起我們這些出身微末的人了,更是看不起當兵的,我們這樣過去,真能讓他們看上?」

  劉毅哈哈一笑:「此一時,彼一時,以前他們看不起當兵的,但現在大敵當前,軍事優先,如果是真正的勇士,將才,他們是絕不會視而不見的,咱們又不是沒本事,到時候露兩手,讓他們開開眼,知道咱的厲害,說不定以後就會一路保舉呢。」

  孫處眨了眨眼睛:「難道,就是以後進這些高門大家裡當家將護衛?這我可不幹啊。」

  劉毅沒好氣地一勾嘴角:「瞧你那點出息,這裡的人沒哪個想當人家的看家護院的,都是要建功立業,功成名就,但是在大晉,就是在軍中建了功,也未必會得到想要的爵位,畢竟升遷這種事,是這些高門世家說了算。如果立了功,又有人保舉,那可就平步青雲了,懂了嗎?」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地點著頭,劉毅的鐵杆跟班趙毅的臉上堆滿了笑容:「還是希樂哥厲害,這都能想到,要是咱真的給貴人看上了,一定不會忘了你的好處的。」

  劉毅很享受這種眾星捧月般的感覺,這一次,他可真的是找到了劉裕那種萬眾中心的感覺,連骨頭都覺得有點飄了,他笑著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都打扮得精神點,臉弄乾淨點,半個時辰後,希樂哥帶你們見貴人去!噢,對了,衣服別穿太緊了,要拉弓射箭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24
第二百六十四章 貴人亦有捫蚤惱

  一個時辰之後,打扮得風風光光的一夥北府軍士,出現在了帥府的門口,正是劉毅所率的北府軍老虎部隊飛豹幢的弟兄們,他們每個人都穿著能穿到最好的衣服,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甚至魏詠之兄弟還往臉上抹了點白粉,讓這幫成天臭哄哄的糙漢子們也多了幾分香氣,雖然看起來一個個仍然是五大三粗的壯士豪傑,但起碼乾淨整齊得多了。

  劉毅走在最前面,今天他仍然穿著前日裡出席烏衣之會的那件漂亮的綢緞青衣,手裡拿著一面摺扇,看起來倒像是個儒雅文士,比起那刻意為之的魏詠之,那股子貴族文士范兒可謂由內而外,要強了許多。

  鐵塔一樣的向靖看到帥府的門口停了一大排上好的馬車,個個飾以美玉,雕有精美的花紋,而上下車的那些貴公子們,無不是僕役成群,前呼後擁,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這件打著補丁的布衣,一下子覺得有點自慚形穢,低頭道:「希樂哥,這地方恐怕不是咱們這些人能來的,還是回去吧,根本不是一路人啊。」

  劉毅勾了勾嘴角,不屑地擺了擺手:「瞧你這點出息,秦國的王猛知道吧,當年他去見桓溫桓大將軍的時候,打扮還不如咱們呢,而且談天下大事的時候,一邊談一邊還在抓跳蚤,又強到哪兒去了?還不如咱呢。」

  何無忌「嘿嘿」一笑:「希樂,你這是欺負鐵牛兄弟不懂五石散嗎?王猛可一直是士人,長年服食五食散,吃這東西會全身火熱,所以得穿寬袍大袖,而且因為經常出汗,毛髮之處容易滋生跳蚤,可不是因為髒和窮啊。」

  說到這裡,只見前面正好有一個一身藍色綢緞寬袍,神采飛揚,面帶傲色,年約二十上下的華服少年,從一輛精美大氣的馬車上走下,一個僕人連忙跑到車門前,跪在地上,這少年也不客氣,直接踩著他的背,當成馬凳一樣,落地的時候,突然臉色微微一變,皺了皺眉頭,左手伸進右邊的袖子裡,掏了兩下,似乎捏到了什麼東西,隨手一彈,然後就當沒事人似地走向了大門。

  何無忌哈哈一笑,指著那貴公子說道:「看到沒有,他剛才就是捉身上的跳蚤了,這些高門貴族啊,其實也不比咱乾淨,至少,身上的跳蚤說不定比咱們還多呢。」

  虞丘進哈哈一笑:「就是就是,咱們好壞每天還要洗澡,旬日之間還得去泡那裡混了雄黃和艾草的大塘,以前在老家種地的時候,有時候幾巴毛裡還能長跳蚤,從軍之後,反而乾淨了。我看比這些高門貴族都要乾淨!」

  孫處「嘿嘿」一笑:「那是那是,誰叫這些貴公子們沒有咱北府兵的雄黃艾草澡可以泡呢。我說希樂哥啊,一會兒見了這人,要不咱們也別練武了,直接告訴他這個秘方,讓他以後身上不長跳蚤,不至於走一路捉一路,丟人哪。」

  眾人全都哈哈大笑,剛才初見這些高門貴族時的自卑與不適,一掃而空,劉裕笑著擺了擺手:「好了好了,你們也別太過得意了,你當這些傢伙連泡藥澡都不知道嗎?不過是因為他們五石散吃得太多,這種外熱的藥澡,非但不能助他們除跳蚤,只怕會要了他們的命呢,要知道,這些服散之人,即使是嚴冬之時,也可以裸身臥冰呢。」

  向靖吐了吐舌頭:「我滴個乖乖隆裡咚(揚州方言,這會兒向靖也學會了),這麼厲害啊,難道是體內烈火焚身嗎?我就是喝燒刀子也沒這麼帶勁吧!」

  劉毅冷笑道:「你懂個屁,哪是烈火焚身啊,明明是欲火焚身,要知道服了這五石散後,要嘛是與人交合來敗火,要嘛是出去走上十幾里,幾十里,讓冷風吹了敗火,這叫行散,知道不?」

  向靖睜大了眼睛:「這也行?」

  何無忌笑道:「鐵牛啊,你是不知道這些上層人的做派的,以後見多了也不奇怪了,想當初我還在揚州當從事的時候,這些可沒少見。」

  一直在一邊默不作聲的諸葛長民連忙說道:「無忌兄啊,要是打完了仗,能不能給老弟我也求個一官半職,我的要求不高,當個從事就滿足了。」

  何無忌搖了搖頭:「你這麼貪,我怕舉薦你這傢伙當了官後,你犯了事會把我給連累了,還是你今天自己碰碰運氣看哪個高官貴人賞識你吧。」

  諸葛長民不服氣地說道:「我諸葛長民就算貪了點,但好歹也是文武雙全,一門三虎,我就不信沒人看不上咱。」

  一邊的熊羆一樣的兩個壯漢弟弟諸葛黎民和諸葛幼民哈哈笑道:「大哥說的好,咱們今天來,肯定是有人識貨的。希樂哥,我們這就走大門進嗎?」

  劉毅「嘿嘿」一笑:「急什麼,現在那個貴人正在進門,咱們不知道人家的身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一會兒他們進去後,我再上去打聽一下他的身份,看起來這個人的地位很高,是有名的家族出身,也許我們今天能碰到命中貴人呢。」

  說到這裡,劉毅看向了劉裕,傲然道:「寄奴啊,也許你今天就得看著咱們兄弟得遇良緣啦。」

  劉裕微微一笑:「要是眾家兄弟有個好前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今天我來這裡就是想幫大家一些忙的,有時候哪怕說上一句話,也是好的。要不要我現在過去問問?」

  劉毅擺了擺手:「你才來這兒幾天啊,你可別忘了,我去參加幢主大賽前,可是在這裡待了大半年了,就是這裡的一條狗都認得我,大家請稍等,我去去就來!」

  說著,劉毅打開摺扇,一邊微微搖著,一邊邁步而行,倒是有幾分灑脫不羈的名士風範呢。

  他這樣走到帥府門口,正好是那個貴公子已經遞過了名貼,府中奔出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滿面堆笑,正向此人行禮作揖,作出向內延請的手勢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24
第二百六十五章 劉毅求攀反受辱

  劉毅這樣晃晃悠悠,作士人狀地上前,還沒近到十步之內,就有幾個壯實的護衛走上前來,張臂攔阻:「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冒犯我家公子?」

  劉毅微微一笑,收起摺扇,作出一副很瀟灑的樣子,對著那貴公子輕輕一揖:「在下姓劉名毅,京口人士,現任北府軍中兵行參軍,老虎部隊幢主,敢問這位公子高姓大名?」

  那貴公子連看都不看劉裕一眼,直接把他視若無物,昂首朝天,揮了揮手,大步向著帥府內走去:「都杵著做什麼,我們走。」

  劉毅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就連幾十步外的劉裕都是臉色一變,一股憤怒之火從心中騰起,這人太狂傲了,好歹劉毅也是個軍官,是個士人,主動行禮,就算是出於基本的禮節,也多少回應下才是,看此人不過二十上下,年紀還沒自己這幫人大呢,倒是表現得比謝安這個當朝宰相還要狂,一點面子也不給人留。

  劉毅的兩隻手已經漸漸地握成了拳頭,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沉重,可以感覺到他心中的怒火,劉裕等人互視一眼,想要走上前安慰幾句,可是劉毅卻是先邁開了腳步,走到門衛的幾個士兵那裡,這些人都跟他很熟,只見劉毅跟其中一個帶隊的低語幾句後,點了點頭,又轉向折了回來。

  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劉毅,已經換了一副笑臉,神色看起來很輕鬆,剛才的事情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他笑道:「你們道那剛才進去的人是誰?」

  檀憑之恨恨地說道:「管他是誰,也就一毛頭小子,狂得沒邊了,我看就是玄帥也沒這麼囂張啊。希樂,今天這地方我不想去了,咱們回去吧。」

  魏詠之也在一邊歎道:「就是,這些高門貴族看不上咱們的,不是每個世家子弟都是謝家,我看還是算了吧。」

  就連何無忌也跟著說道:「希樂啊,此人應該是從骨子裡看不起咱們的,要不我們先出去吃點東西,過了午後再來,今天來帥府的高門子弟,應該也不止他一個人吧。」

  劉毅冷笑道:「看看看看,你們就這點出息了,當年劉備去見諸葛亮的時候還三顧茅蘆呢,這又算什麼?也怪我,今天沒有穿上鎧甲,要比文才家世,咱們拍馬也比不上這些世家子啊,不過,咱們有自己厲害的地方,那就是上陣廝殺的一身武藝,我相信,最後咱們還會靠這個讓人開眼的!寄奴,你說吧。」

  劉毅看向了劉裕,眼神中居然透出了一分期待的神色,劉裕的心中暗自歎息,這劉毅儘管很有才能,但一門心思想著往上爬,削尖了腦袋不說,竟然連這樣的折辱都可以忍,還真不是一般人,今天是他主動提議帶大家來碰運氣找貴人,隻這麼一下就回去了,那自然是顏面無存,以後在眾人面前也難抬起頭了,自己在這時候,如果再拆他的台,只怕真的要跟他反目成仇啦。

  劉裕想到這裡,微微一笑,說道:「希樂說的有道理,起碼要讓人見識一下咱們的厲害,也許,他們就會改變看法了呢。再說,現在裡面應該也不止他一家。對了,希樂,你還沒說這人是誰呢。」

  劉毅哈哈一笑,拍了拍劉裕的肩膀:「還是寄奴你懂我。你們這些人啊,就要跟寄奴多學學,要有點眼界,懂嗎?我之所以還不死心,就是因為這個人值得我們再去試試,因為,他姓庾,名悅!」

  劉裕的心中一動:「大晉名門穎川庾家?」

  劉毅的兩眼開始放光:「捨此一家,別無分號!」

  這穎川庾家乃是東晉的著名世家大族,在漢魏時代就是著名的經學家族,出過不少名士。到了西晉末年,族中更是人才輩出,庾亮,庾翼,庾冰這三人,更是其中佼佼者。

  尤其是庾亮,年少時就才名滿天下,十六歲的時候就給當時掌天下之權的八王之亂中的最後勝利者,東海王司馬越征為僚屬,在永嘉之亂時,庾亮與王導等人一起擁立逃到江東的司馬睿為帝,可謂東晉的開國重臣,以其大功,其妹妹嫁給了晉明帝司馬紹,庾家又多了一個皇親國戚的身份。

  不僅如此,庾亮又與王導一起,穩定了江南的局勢,大力排斥司馬氏宗室諸王,而加強門閥世家的權力,可以說,東晉開國百年來皇權不振,世家當道的局面,皆出於此人與王導的設計。

  不過庾亮不僅削弱司馬氏宗室諸王,也想奪北方南下的流民帥的兵權,從而引發了蘇峻的反叛,建康一度失守,他本人也只能與諸弟弟逃亡荊州與江州一帶尋求軍閥藩鎮溫嶠與陶侃的保全,並促使二人率軍反攻建康。

  經過了苦戰之後,蘇峻之亂被平定,而庾亮自請引發叛亂的罪責,交出了中央的宰相之職,出鎮豫州,以平衡上游的荊州藩鎮陶侃,作為建康的屏障。最終陶侃病死之後,他便接任了荊州刺史之職,並讓自己的兩個弟弟分別接掌江州和豫州,完全控制了建康的上游,幾乎擁有東晉一半的版圖的兵力,可謂兵強馬壯,權勢衝天。

  一時之間,就連以後的大梟雄桓溫,都只能在庾亮的手下當參軍,至於毛球的爺爺毛寶這位東晉開國名將,更是他的頭號先鋒,為其效死。

  可惜花無百日紅,庾亮掌權之後不久便因病身故,荊州刺史由其弟弟庾冰接任,他本想繼其兄的大志,北伐建功之後,進一步地控制朝政,當建功立業,大權在手之後,亦或別有他圖。

  卻不料出師未捷,派往江北拓地的大將毛寶,被石趙帝國的冉閔等軍擊敗,毛寶戰死,北伐失敗,庾冰壯志未酬,鬱鬱而終,子侄中又缺乏象他們三兄弟這樣的人才,無力繼續控制荊州這些地方,只能把荊州、江州、豫州等地的兵權政權交出,讓給桓溫,希望這位昔日的老部下能對子弟關照一二。
  
BabOdin 發表於 2019-4-7 21:24
第二百六十六章 穎川庾氏浮沉史

  可是沒有想到,桓溫上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清洗原來的恩公庾家,幾年時間,就大肆誅滅或者是驅逐了庾家留在荊州一帶的諸多子侄,把庾家的勢力徹底擠出了經營多年的地方,現在的庾家,威勢已經遠遠不能和三四十年前相比,但也仍然可稱大晉的一流門閥。

  庾亮的孫子庾准,庾楷等,現在仍然身居要職,或領兵鎮守一方,或在朝中出任高官,是並不次於琅玡王氏,高平郗氏的一流世家,也就只有陳郡謝氏或者太原王氏,現在才敢說在這庾家之上。

  劉裕也是聽了劉穆之說過不少東晉的一流世家的分佈之後,才對此有所瞭解的,他點了點頭:「庾准和庾楷我知道,可這位庾悅,又是何人呢?」

  劉毅得意地笑了起來,終於又有讓他壓劉裕一頭的感覺了,他點頭道:「寄奴啊,你知道西中郎將庾准和現任侍中的庾楷,也算不容易了。這個庾悅,可正是庾侍中的公子啊。」

  劉裕的眉頭皺了起來:「是庾侍中的兒子?他來這裡做什麼?」

  這庾楷一向跟會稽王司馬道子交好,更是跟王國寶一家世交,庾楷和庾准兩兄弟的父親庾羲,乃是庾亮之子,官至吳國內史,掌控過三吳地區,而到了庾楷兄弟這代,卻是沒有什麼權勢了,反倒是王國寶家因為搭上了會稽王這條船,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王國寶主政之後,為了對抗謝家,也拉攏了庾家這些友好家族,一上來就把庾楷給提拔到了侍中之職,又給庾准加了西中郎將,豫州刺史的職務,只可惜與秦國相交,處於最前線的豫州,這十年來都是由桓家的遠親桓伊鎮守,庾准無法取代,只能遙領此職,而這個貴公子庾悅,則正是庾准的兒子。

  劉毅笑道:「寄奴啊,這個庾悅庾公子,可不僅僅是個世家少爺,他現在還有個身份,是司徒右長史,知道嗎?」

  劉裕沒有說話,何無忌卻訝道:「好傢伙,司徒右長史,這可是不小的官了啊,這年紀輕輕的就有如此的威權,怪不得這麼目中無人呢。」

  劉裕歎了口氣,緩緩地說道:「這麼說來,這庾公子是王國寶的人,昨天王忱跟謝家公開翻了臉,今天這庾悅上門,看來是想作說客調解的嗎?」

  劉毅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這些世家高門,一直也是有矛盾衝突,但始終是鬥而不破,昨天王謝這兩家公然翻臉,這讓分別跟著兩家的諸多家族也無所適從,現在大敵當前,這面子上的和氣還是要的,所以庾公子這次來,應該是有他的使命,我們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結識一下世家貴人,也許,有能給他們看得上的地方。」

  檀憑之冷笑道:「希樂哥,我勸你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這小子也許會對高門世家客氣,但以剛才的表現,根本看不上你我這種出身的人,你再想貼上去,非但不會讓人挑選中,只能是自取其辱。」

  劉毅脹紅了脖子,沉聲道:「檀憑之,今天我好心給眾兄弟們謀個好前程,你什麼意思?」

  檀憑之冷冷地說道:「我檀憑之從北方一路南下,後來又放棄京口僑民的身份來從軍,不是想向人低三下四的,也許你劉希樂可以向人低三下四地求個一官半職,但我不是這種人。我相信只要自己有本事,到哪裡都能吃得開,用不著什麼貴人提拔。告辭了!」

  他說著,對著劉毅一拱手,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魏詠之皺了皺眉頭,高聲道:「瓶子,瓶子。」一邊說,一邊跟他的弟弟魏順之一起追了出去,三人快步如飛,很快就轉過了拐角,不見人影。

  劉毅咬牙切齒地說道:「哼,不能忍得一時,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出息,今天是我劉毅給大家謀個前程,要是自己都不願意,那我又何必費這勁?想走的現在就走,想留的跟我一起進。」

  他說著,徑直就向著帥府那裡走去,趙毅,劉粹,劉藩等鐵杆緊緊地跟了過去,何無忌搖了搖頭,也跟了過去,只剩下向靖,孫處,虞丘進等人在原地巴巴地看著劉裕,猶豫不決。

  劉裕心下默然,連檀憑之都看出來的事情,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庾悅年少輕狂,家風又與謝家完全不一樣,劉毅過去碰壁吃虧是一定的事,只是他為了自己的面子還不死心罷了,這個時候,若是自己離他而去,恐怕會讓心胸狹窄的劉毅恨上一輩子。

  劉裕環視身邊的十幾個兄弟,沉聲道:「希樂也是為了大家好,這個時候,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一起面對,咱們過去吧,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有個照應。」

  他說著,邁步就向著帥府走去,眾人全都點了點頭,緊隨其後。

  向靖一邊走,一邊說道:「寄奴哥,你說,希樂哥真的能帶大家謀個前程嗎?」

  劉裕微微一笑:「希樂在這裡也很久了,跟上下的關係都很熟,再說,他本就是個文武雙全的士人,跟咱們不太一樣,就算是吟詩作對,引經據典,也不算太差,我想,那個庾公子如果見識了他的本事,應該不至於再這麼傲慢吧。」

  虞丘進哈哈一笑:「就是,當年漢高祖劉邦,也曾經有眼不識韓信呢,但後來知道了韓信的本事之後,馬上就拜他為大將。那個庾公子既然來了我們北府軍,不至於一點面子也不給,就算不給我們面子,也應該給玄帥面子才是。」

  劉裕點了點頭:「正當如此,好了,咱們快點過去吧,別辜負了希樂的一番美意,如果人家要看咱們的本事,可都得露上了一手,別丟了咱們北府軍老虎部隊的臉啊。」

  所有的人都開始摩拳擦掌起來,邊走邊活動著筋骨:「你就看好吧,保管不會讓寄奴哥和希樂哥失望。」

  守門的軍士一看是劉裕,直接揮手放行,眾人魚貫而入,劉毅等人的身影已經在前面若隱若現,走不了幾步,突然聽到那貴公子的聲音響起:「什麼意思,謝鎮軍今天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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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穆之巧言退庾悅

  劉穆之的聲音在淡然響起:「庾長史,抱歉了,謝鎮軍今天出去視察軍營了,走時說了,不會回來,讓我等在這裡處理軍務,如果您有急事,可以留書於此,我們會稟報謝鎮軍的。」

  劉裕的心中一動,快走了兩步,只見在帥府,也就是原來的郡守府之前,劉穆之帶著四五個皂衣小吏,正站在那一行人之前,而劉毅則帶著他的兄弟們站在這庭院的一角,雙目炯炯,看著雙方。

  劉裕勾了勾嘴角,走到了劉毅等人的身邊,劉毅投來一絲感激的眼光,低聲道:「寄奴,謝謝你。」

  劉裕點了點頭,低聲道:「這是怎麼回事?玄帥人呢?」

  劉毅回道:「不在這裡,聽胖子說是出去視察了,不僅是玄帥,所有軍將以上的人都不在此,有點奇怪啊。」

  劉裕心下雪亮,想必是謝玄早早地知道庾悅要來當說客,所以故意避而不見,昨天的烏衣之會上,王忱當眾得罪了謝家,這庾悅既是已經站到了王家這一邊,這時候不是來提條件的就是當說客,無論哪種情況,都會牽扯他的精力,於是乾脆來個避而不見,以劉穆之這樣的身份低下的參軍來打發,形同閉門羹。

  庾悅上下打量了劉穆之兩眼,沉聲道:「敢問足下官居何職?姓甚名誰?」

  劉穆之微微一笑:「卑職姓劉名穆之,京口人士,現任北府軍中兵行參軍。」

  庾悅先是一愣,轉而怒容上臉,厲聲道:「放肆,一個小小的行參軍,連長史,司馬都不是,居然就在這裡接待本官?去,喚管事人的出來!」

  劉穆之淡然道:「抱歉,庾長史,今天謝鎮軍出行,長史,司馬和主薄全都隨行,只有卑職在此留守,如果您有什麼吩咐的話,卑職可以紀錄下來,轉告給謝鎮軍!」

  庾悅咬牙切齒地恨聲道:「那你現在就去通報謝鎮軍,就說司徒右長史庾悅到了,請他回來一見!」

  劉穆之搖了搖頭:「謝鎮軍臨走時說了,明天大軍就要開拔,今天他要好好視察各營,所有事務都讓位於軍事,除非有緊急軍報,可以在這裡點狼煙相告,不然哪怕是相公大人親臨,都不許通報。」

  說到這裡,劉穆之微微一笑:「請問庾長史,今天來是為公務,有緊急軍情,需要卑職去點狼煙嗎?」

  庾悅一下子給噎得說不出話,就算囂張狂妄如他,也知道這是在軍營之中,誰真的拿軍令當兒戲,說不定謝玄真的會借題發揮來個軍法從事,自己今天不過是來當個說客的,可沒必要把小命給賭上。

  一想到這裡,庾悅的氣勢就弱了許多,額頭也開始冒起汗來,劉穆之看到他這樣,欠身一行禮:「如果庾長史沒有別的公務,那卑職這就告辭了,謝鎮軍出門前說過,若有訪客,可以自便。」

  他說著,也不答理庾悅,直接行禮而退,偌大的庭院,就只剩下了庾悅一人。

  庾悅的身子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微微地發抖,身邊的一個護衛悄悄地上前,低聲道:「公子,咱們是不是?」

  庾悅二話不說,一抬手就給了他一耳光,聲音清脆響亮,「啪」地一聲,這人的臉上就多了五道手指印,捂臉而退,卻聽到庾悅厲聲道:「是什麼是?難道要本公子白來一趟嗎?謝鎮軍出去視察了,咱們就在這裡等,哼,這裡不是有箭靶嗎,正好射箭,我就不信了,謝鎮軍會一走一天!」

  那個按了一耳光的護衛應該是隨從的頭兒,一邊捂著臉,一邊對著身邊的人大聲道:「都聾了嗎,還不快給公子清場射箭?還有,今天咱們帶來的吃的喝的,都去廚房裡準備,想餓著公子嗎?」

  這幫人如夢初醒,紛紛動了起來,幾個僕役趕緊去把那靠在牆邊的箭靶樹了起來,而十餘個廚子模樣的人則拎著一筐筐的活鴨和蔬果,肉食等奔向了走廊拐角後的廚房方向,這些大戶公子們去這些府衙,往往都是會使用廚房的,也算是個世家間不成文的慣例,再怎麼說,也不能餓著這些高門貴胄。

  那庾悅掃了角落裡的劉毅等人一眼,嘴角不屑地勾了勾,一邊的一個隨從上前,遞給了他一張兩石左右的軟弓,庾悅拿起這張弓,放手裡拉了拉,一邊正在放箭靶的幾個隨從,悄悄地把這些箭靶向前移了七八步,本來是標準放在五十步外的箭靶,頓時變得近了不少。

  劉裕心下雪亮,從那庾悅剛才開弓時的樣子,他就知道,此人最朵拉動兩石弓,射個三四十步,這五十步的箭靶,怕是力所不及。只怕就連那個兩石弓,都是手下作了些手腳,拿個一石四五鬥的軟弓充數呢。

  庾悅卻是渾然不知,他一拉弓,弓弦很輕鬆地就開了,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對左右說道:「今天就讓你們見識一下本公子的箭術,學著點!」

  眾人全都轟然叫好,大拍馬屁,那個給打了一巴掌的護衛頭子,畢恭畢敬地獻上了一枝長杆狼牙箭,庾悅搭箭上弦,屏氣凝神,拉開弓箭步,腰往下一沉,他的手在微微地晃動著,顯然,這一下開弓,已經差不多是他的最大力量,瞄著三十多步外的那個箭靶,手一鬆,只聽「嗚」地一聲,箭矢飛出,「啪」地一下,就盯在了箭靶中心偏右三寸左右的地方,如果換了後世的奧運會,大約是個五環吧。

  一陣雷鳴般的喝彩聲,伴隨著「公子神射」的歡呼聲,在這些護衛僕從們的嘴裡響起,顯然,這些人早就習慣了拍庾悅的馬屁:「公子厲害,神射無雙,我等開眼啦!」

  向靖小聲地嘟囔道:「神射個屁,就這水準,老子一隻手都比他射得好。」

  劉毅的臉色一變,向著向靖一瞪眼,讓向靖把後面的話生生給吞下了肚,不敢再說。

  劉裕微微一笑,低聲道:「希樂啊,這庾公子看來技藝一般,你是要去露一手嗎?」

  劉毅的眼中冷芒一閃:「我自有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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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劉毅神射顯功夫

  劉毅說到這裡,徑直走向了庾悅那裡,那個臉上挨了一巴掌的護衛頭子臉色一變,帶著幾個手下,走到了庾悅十餘步外,攔住了劉毅,沉聲道:「站住,不許接近我家公子。」

  劉毅微微一笑,說道:「卑職也是這北府軍中的中兵行參軍,剛才那人是卑職的同僚,對庾長史態度不佳,卑職特來向庾公子致歉。」

  庾悅看都不看劉毅一眼,自顧自地在一邊繼續搭弓射箭,只聽「嗖」地一聲,這一箭飛了出去,比起剛才那一箭,偏得更遠了兩寸,幾乎要脫靶,但周圍的眾人仍然是一陣歡呼喝彩,仿佛是這一箭直中了紅心。

  那個護衛隊長沉聲道:「我家公子在這裡射射箭,等等謝鎮軍,爾等休要過來打擾,既然謝鎮軍說了,讓我們自便,那這裡就沒你們的事了。」

  劉毅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轉而仍然掛著笑臉,他也不看這個護衛隊長,而是看向了庾悅的方向:「庾長史的箭術出色,我等從軍,也會幾手箭術,想跟庾公子切磋一二,不知公子是否賞臉?」

  庾悅本來已經搭箭上弦,準備射出第三箭,聽到這話後,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但仍然不看劉毅,在那裡冷笑道:「就憑你,也配跟本公子切磋箭術?搞清楚你的地位好吧。」

  劉毅就是泥人,也有幾分土性,他的脖子變得通紅,幾乎要發作起來,那個護衛首領一看他這模樣,臉色一沉,向後退了半步,手也按到了腰間佩刀的刀柄之上,沉聲道:「你想做什麼?」

  劉裕一看情況有些不對,連忙上前,笑道:「劉參軍啊,既然人家庾公子不想跟咱們比試箭術,那咱們也別勉強了,回去吧。」

  他一邊說,一邊去拉劉毅的手,但劉毅突然重重地一甩劉裕伸過來的手,大聲道:「這裡既然是公堂,那人人都可以射箭,弟兄們,明天咱們就要上戰場了,何不在此也試試箭術呢?!」

  向靖等人也早已經存了一肚子的氣,不管怎麼說,這庾悅自恃身世,完全視這些北府軍人為無物,打的不是劉毅一個人的臉,一聽劉毅這樣說,他們全都轟然叫好,劉粹和趙毅等人直接就奔向了另一邊,搬起了牆邊的幾個箭靶,直接擺到了百步之外,院牆的另一邊,比起那庾悅的箭靶,足足遠了一倍不止了。

  庾悅似乎也有些意外,停下了手中的弓箭,看向了這裡,劉毅的臉色陰沉,走向了與一邊的庾悅幾乎齊平的地方,何無忌遞過了一張足有四石的紫檀木大弓,劉毅炫耀式地把這弓拿在手上,連弓箭步也不做,直接就是提氣而拉,瞬間,就把弓弦拉得如同滿月,手一鬆,「叭」地一聲,雙股獸筋繃在一起的弓弦,猛地彈了出去,震動不已,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這一拉之力有多麼強大。

  庾悅就是再不懂軍事,也能看出這劉毅的開弓之力遠在自己之上,他的嘴不自覺地張了開來,緊盯著劉毅,似乎要重新審視起這個參軍了。

  劉毅一下得手,成功地吸引了庾悅的注意力,心下得意,這會兒他接過了一杆長箭,對左右笑道:「這一箭,我要正中左面的靶子靶心。」

  他的話音剛落,就搭箭上弦,弓步,沉腰,箭弦這回緩緩地張開,一直繃到他的右臉之上,他的右眼微眯,左眼圓睜,箭頭指向了左邊的箭靶的紅心,微微向上高了一點點,猛地一鬆手指,只聽「叭」地一聲,長箭離弦而出,帶著強烈的破空之聲,先是向上微微劃出了一道弧線,然後平滑而落,「叮」地一聲,穩穩地射中了那百步之外,左邊第一個箭靶的紅心,力道十足,箭頭透靶而出,只有那箭身,還在微微地搖晃不已。

  劉裕等人轟然叫了一聲「好」,劉毅的箭術在這幫兄弟中算是上乘,也只有檀憑之能明顯勝過他一籌,而今天這一手,甚至勝過了他平時的水準,顯然,為了今天的這一次露臉,他也經過了不少準備和苦練。

  即使是庾悅身邊的護衛們,也有不少人不自覺地喝起彩來,畢竟這些人成天習武,也是識貨之人,百步之外能一箭透靶,足以稱得上是一流箭士了,起碼這些人是沒這個本事的。但他們剛一喝彩,馬上就看到了那個護衛首領陰沉的目光,剩下的叫好聲直接就生生地吞了回去,哪還敢再發半個字?

  劉毅一箭得手,更加信心滿滿,大聲道:「這一箭不算什麼,接下來,我要你們看到更厲害的,我這一箭,要射中前一箭!」

  劉裕的臉色一變,百步距離,後箭擊中前一箭,大概也只有檀憑之能做得到,他笑了起來:「希樂你還真的是苦練箭術啊,居然到了這種地步,來,今天讓弟兄們開開眼!」

  劉毅笑著把弓箭遞給了劉裕:「要不寄奴你也來試試。」

  劉裕以前曾經也和檀憑之比過箭術,十箭之中有六七箭可以做到,但他知道,劉毅今天絕不是為了讓自己搶他風頭的,於是笑著擺了擺手:「我可沒有這個本事,希樂,你讓大家見識一下你的厲害吧。」

  劉毅心下得意,環視左右:「想不到寄奴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也罷,今天我就給你們露一手吧。」

  他抄起另一杆長箭,凝神屏氣,搭上了弓弦,這一下他與剛才那種緩緩開弓不一樣,而是非常迅速地拉開了弓弦,箭頭直指前一箭的方向,幾乎還是和剛才同樣的角度,也不見他如何瞄準,稍一到位,就猛地一鬆弓弦。

  只聽到「嗚」地一聲,這一箭離弦而出,劃出和前面一箭幾乎一模一樣的弧度,直接就射中了前一箭的箭尾,只聽「叭」地一聲,這一箭居然把前一箭的箭杆從中剖開,射成了兩半,而箭頭則不偏不倚地釘在了箭靶之上,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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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蜜汁燒鵝香滿院

  這一下,就連那個護衛首領也不自覺地叫起好來,而庾悅則是睜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劉毅在這一刻,養由基的靈魂附體,簡直就是箭神再世了。

  但劉裕的心下卻是雪亮,這射箭之道,一是力度,二是准度,三是技巧,而技巧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對於風力的判斷,因為空氣是不停地在流動,這就會有風,風會忽大忽小,影響飛箭在空中的軌跡,即使是兩個不同的時刻,一樣的距離,風力不同,也會影響這風力的。

  剛才劉毅給自己遞箭的時候,正好刮了一陣風,他大約是無法掌握那個風向,所以謙讓給自己,而自己推辭之後,又變得跟他射第一箭時那樣無風了,於是劉毅根本不徵詢其他人的意見,直接按著第一箭的角度的力量擊發,果然這一箭在空中與原來的一模一樣,也是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前一箭的末端。

  如果是換了檀憑之來,那就算起風,以他的箭術,也能做到射中前一箭,劉毅做到了這點,但等於是取了巧,因為他是用前一箭同樣的力量和角度,而省去了瞄準和調整之舉,看似神技,但實際上多少是打了點折扣的。

  不過劉裕還是跟著其他眾人一起高聲喝彩,鼓掌。畢竟那庾悅是根本不可能看出這些的,隻這兩箭,劉毅就足以讓他刮目相看了。

  劉毅也是心中一陣得意,放下了大弓,顧左右而笑道:「怎麼樣,這一箭還不賴吧。」

  向靖哈哈一笑:「希樂哥,你什麼時候射箭也這麼厲害了,教教我們啊。

  何無忌搖了搖頭:「幸虧這回沒跟你打賭,不然估計又要欠新債了,我道這陣子你天天半夜跑出去做什麼,原來是練箭了啊。」

  劉毅笑道:「要上戰場了嘛,總得練點絕活兒才是。各位兄弟,要是你們有意的話,回去後我就把這些射箭的心得跟你們傳授一二。」

  虞丘進一臉興奮地點了點頭:「好啊好啊,瓶子的那些招數太繁瑣,我總是學不會,看你剛才的這幾下,好像沒太複雜的運氣法門,我覺得還是跟你學的好。」

  劉毅一邊得意地笑,一邊一直用眼角的餘光去掃站在一邊的庾悅,只見他的臉上烏雲密佈,這會兒手也握成了拳頭,正在微微發抖呢。

  劉毅一看到庾悅的這副表情,心中更為得意,轉向了他,一欠身,拱手行禮:「卑職微末技藝,不值一提,還請庾長史指正一二。」

  庾悅咬了咬牙,把手中的弓箭往邊上一扔,大聲道:「今天不射了,咱們走!」

  那護衛首領正待下令,突然眉頭一皺,上前低聲道:「公子,已近午時,快到了飯點,您看是不是…………」

  庾悅的眼珠子一轉,只覺得肚子也有點餓,這個貴公子一向不怎麼從事體力運動,上午在這射箭場上折騰了一會兒,也消耗了不少力氣,正好一陣混合了果木香味和蜂蜜的味道傳來,他的食指動了動,點了點頭:「也罷,用了膳再走,叫廚房的人快點,我不想在這裡多待了。」

  護衛首領三步並兩步地跑向了廚房的方向,不到半刻鐘的功夫,他就帶著七八個僕役,端著紫檀木食盤,上面放著一道道精美的佳餚,魚貫而來,最前面的四五個盤子上,都放著那種蜜汁燒鵝,周身上下都塗滿了蜂蜜,在壁爐裡烘烤,這會兒皮色全都呈現金黃,又抹上了各種名貴的香料,即使跟劉裕等人隔了幾十步遠,也能聞到那誘人的香氣,讓一上午沒吃過一點東西的劉裕等人,肚子都開始叫了。

  庾悅這會兒已經坐到了角落裡,早有僕役給他支起了一頂臨時性的涼棚,他剛才沒有看劉毅的方向,這會兒烤鵝放到了面前,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幾個僕役在他的面前用刀叉把這燒鵝切成了一塊一塊,放到了他面前的小碗之中,其他的幾樣蒸菜則放在了一邊,一碗蓴菜羹和一小壇洋河酒置於其面前,庾悅一手持起了一個鵝腿,一手拿起酒盞,啃了一口燒鵝,又呷了一小口酒,哈哈一笑:「不錯,真不錯,孫廚子的技藝有長進,傳我的令,賞五百錢!」

  護衛首領連忙點頭稱是,但他身後的幾個人卻是巴巴地看著這食盒裡的佳餚,一邊不自覺地開始咽起口水了。

  庾悅一邊說,一邊用鵝腿指向了其他的幾個食盤:「這些燒鵝你們也吃,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就當是犒勞你們了。」

  那護衛首領面露喜色,比起那五百錢,眼前的這些美食誘惑才是更吸引人的,他向著庾悅拱手稱謝道:「小的代弟兄們感謝公子大恩。」隨即一揮手,其他眾僕役紛紛上前,把那多出來的五六個燒鵝撕了,一人捧著一塊,到一邊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劉毅恨恨地看著這幫人在自己面前大吃特吃,那烤鵝的香氣,遠遠飄來,讓這些餓了半天的漢子們都肚子直叫了,劉毅一咬牙:「咱們繼續射箭!」於是對著遠處箭靶就是一箭射出,直中紅心。

  其他眾人也都紛紛上前擊射,就這樣過了半個時辰之後,遠處的庾悅一行人已經把這些東西吃了乾乾淨淨,一個個打著飽嗝,庾悅面帶微笑,用一根上好的象牙牙籤剔著自己的齒縫,看著幾十步外的劉毅等人,一邊肚子咕咕叫,一邊洩憤式地向遠處射箭呢。

  廚房那裡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四五個僕役端著四隻烤鵝,快步而來,為首的那人對著庾悅一拱手:「少爺,還多了四隻,您看?」

  劉毅的精神一振,他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走向了庾悅,離他十餘步的地方,欠身拱手道:「庾長史,我等半日未食,您這烤鵝做得極好,不知能否將這幾只剩下的犒賞我等呢?」

  庾悅的臉上閃過一絲冷笑,他伸了個懶腰,長身而起,也不看劉裕一眼,上前拾起一隻烤鵝,往牆根那裡一堆由樹葉和塵土,污泥所組成的垃圾堆一丟,沉聲道:「全都給我丟了,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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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他日相逢為君下

  劉毅一下子傻眼了,楞在原地,看著三四個香噴噴的燒鵝,就這樣給丟到了這些塵土之中,而那個護衛首領,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把這些人吃剩下來的骨頭和殘渣,也跟著那幾個燒鵝扔到了一起,這下子,就是劉毅想撿回來吃,都不可能了。

  庾悅的臉上掛著一副勝利者的微笑,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對左右的人說道:「好了,看起來今天謝鎮軍也不會來了,咱們走。」

  他一揮手,徑直就向前走去,身後的隨從們前呼後擁,紛紛跟著他走了出去,只剩下那蜜汁燒鵝的味道,還殘存在每個人的鼻尖。

  當庾悅的馬車上風鈴的聲音漸漸消散之後,劉毅終於忍不住了,仰天長嘯,雙眼通紅,丟人,他這輩子還沒有這樣丟過人,本來是想在小兄弟們面前露上一手,誰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怎麼能不讓他悲憤莫名呢?

  劉裕的心中也是一陣陣的怒火騰起,儘管他不喜歡劉毅,但是現在,畢竟是同一陣線的兄弟,給這個庾悅如此公然侮辱,丟的不止是劉毅一個人的臉,一如他身邊的眾人,一個個也是滿臉的怒容,拳頭上的骨節捏得劈啪作響,若不是有這身軍服,以他們的性子,只怕管他什麼世家公子,早就上去打他個千朵萬朵桃花開了。

  一聲輕輕的歎息從府堂之上響起,卻是來自於劉穆之,只見他那寬大的身影,倚在正堂的門口,兩手抱著臂,看著眾人的目光裡,充滿了複雜的神色,有幾分不屑,幾分同情,幾分哀怨。

  劉毅咬了咬牙,對著劉穆之恨聲道:「死胖子,看到熱鬧了是吧,滿意了嗎?」

  劉穆之搖了搖頭,正色道:「咱們可是同袍兄弟,你們受了委屈,我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那庾公子羞辱的是咱們整個北府兵,可不是你劉毅一個人。」

  劉裕點了點頭,上前兩步,拍了拍劉裕的肩頭:「好了,希樂,你也是一番好意,但這庾悅實在是欺人太甚,現在咱們不跟他計較,以後建功立業了,會讓他好看的。」

  劉穆之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幽怨的神色:「沒發跡的時候,總是會很痛苦的,希樂啊,你現在能理解我當時在江家婚宴之上的心情了嗎?」

  眾人都知道劉穆之當時的檳榔之辱,這下子心情好了不少,平時眾人只見這劉穆之貪吃,可是卻總是樂呵呵的,幾乎沒見他悲傷過,直到這兩句的時候,看到他的眼中淚光閃閃,鬚眉皆張,才想起了這死胖子還有如此沉重的過去。

  劉穆之環視眾人,從門上站了起來,緩緩走下了臺階,正色道:「所以從那天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咱們和大多數的高門世家子,並不是一路人,他們從內心裡是看不起我們的,最多是敵軍來襲時,一時地利用,所以與其求人,不如求已。」

  劉裕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道:「說得好!」

  劉毅歎了口氣:「寄奴,不要說這種風涼話,其實大家都知道,你現在是給謝家看上了,但沒有人看上我們這些人,今天我帶大家來,也是希望能有你這樣的好運氣,只可惜,庾悅不是這種人。」

  劉穆之搖了搖頭,正色道:「謝家是謝家,在世家裡有他們這樣的見識和胸懷的又能有幾個?象庾家這樣的才是大多數。因為他們的生活方式跟咱們就根本不一樣,清談論玄,坐而論道,才是這些公子哥兒們所追求的,我們這種又臭又髒的軍漢,就是站在他們邊上,他們還會嫌臭呢。」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們這些軍漢戰場得了功,受了賞,封了爵,升了官,那就會對他們的官位產生威脅,畢竟朝中的官職就那麼多,給了我們就是少了他們的,所以,大多數的世家,是根本不會助我們出頭的!」

  眾人聽得面面相覷,這樣的道理,還是第一次有人跟他們提,何無忌的眉頭一皺:「這麼說來,以後不會有別人來提拔我們了嗎?」

  劉穆之搖了搖頭:「世家子弟們不會分出他們的權力和好處給我們,我們想要上升,只有自己努力,自己抱團,這次的大戰就是機會,自古以來,兵強馬壯方為天子,誰控制了軍隊,誰就會真正地控制權力,到時候就不是我們求庾家這些世家子來謀前程的事,而是這些世家子弟需要靠我們來保他們家族的地位了!」

  除了劉裕以外,誰也沒聽過劉穆之這樣的高論,一個個睜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劉裕歎了口氣:「胖子,在這北府軍帥府你這樣公開地說,真的沒有問題嗎?」

  劉穆之笑著擺了擺手:「我早就把閒雜人等打發地遠遠的,現在這個院子裡,只有我們這些人,可以放心說話。大家記住今天受的委屈和羞辱,咱們江南的越人歌不是唱得很好嗎,他日相逢為君下,咱們的本事,不需要這些世家子弟來肯定,以後戰場上用實打實的功績來說話!」

  何無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突然雙眼一亮:「不對啊,就是咱們立了功,打完仗後軍隊一解散,又有什麼勢力呢?按今天這個架式,恐怕只能拿點賞錢回家了吧。」

  劉穆之笑著看向了劉裕:「寄奴,你覺得謝家會在打完這仗後就解散北府軍嗎?」

  劉裕微微一笑,朗聲道:「不會的,這支軍隊是謝家一手組建,也是以後謝家在朝中地位的根本保證,就象荊州的桓家一樣,是絕對不會解散和放手的,大家要有信心,在戰場上好好建功,只要立了功,會得到我們該得到的!」

  說到這裡,劉裕上前拍了拍劉毅的肩膀,正色道:「只有我們這些生死兄弟,才是可以依靠的,不靠天,不靠地,只靠過命的同袍。希樂,記住這點!」

  劉毅的眼中冷芒一閃:「很好,以後大家就一起抱團取暖,建功立業,總有一天,他日相逢為君下!」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齊聲道:「他日相逢為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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