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125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13
第三百一十一章 慕容翻臉絕塵去

  劉牢之冷笑道:「當兵就是為了拼命搏富貴的,劉裕,你要記住,要得軍心,不是靠平時當個大哥就可以的,真正能刺激士兵,讓他們願意為你效死的,還是實打實的斬首數。要是以後仗打到秦國的境內,嘿嘿,有時候平民百姓的腦袋,也是可以用來充作軍功的,小子,學著點吧。」

  說到這裡,他哈哈一笑,策馬而行,很快,就不見了蹤影,只剩下劉裕站在原地,整個人都被那馬兒帶起的風沙裹在裡面,默然無語。

  一陣輕風吹散了籠罩在劉裕身邊的風沙與煙塵,慕容南的聲音帶了幾分戲謔:「喲,我們的劉大英雄是怎麼了,人家都在搶人頭,你怎麼在這裡一個人吃灰呢?這是要顯示你的與眾不同嗎?」

  劉裕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連你都要來取笑我麼。還是說,你也覺得劉將軍的做法是對的,為了爭取軍功,屠殺戰俘也可以嗎?」

  慕容南跳下了馬,站到了劉裕的身邊:「起碼你的兄弟們都更認可劉將軍的做法,你看,就是檀憑之,魏詠之他們,搶人頭不也是很積極嘛!」他說著,順手一指遠處的檀憑之,他的腰上已經掛了三個腦袋了,而他的一幫侄子們,更是在他的身邊圍了個圈,把別人給排開,以讓他有充分的時間去收割人頭。

  至於魏詠之,更是鑽進了人堆,一刀一個腦袋,就象切西瓜一樣,順腳把無頭的屍體踢到了淮水之中,很快,江邊就除了一灘灘的血跡外,就沒剩下什麼了,取得了首級的人歡天喜地,沒有搶到人頭的傢伙垂頭喪氣。

  劉裕勾了勾嘴角:「作為士兵,將軍既然下了這令,執行當然沒錯,但我說的是劉將軍的命令。作為戰士,就應該跟拿著武器的敵人戰鬥,而不是對手無寸鐵的俘虜大開殺戒,那樣非英雄所為!」

  慕容南笑著搖了搖頭:「也許你劉大英雄是不稀罕這些人頭啊,畢竟你是謝家的女婿嘛,但是作為一個普通小兵,也許一個首級就可以讓他當上村長,裡正這些鄉吏了,所以顯然劉牢之的做法,更符合一般士兵的利益。你的兄弟也許會跟你出生入死,但要說非要選一個跟隨的話,還是會跟著劉牢之呢。」

  劉裕搖了搖頭:「你們鮮卑人也是這樣嗎,也會跟劉牢之一樣,甚至會殺平民百姓來充數?」

  慕容南勾了勾嘴角:「不,我們需要的奴隸,不是死人,一般來說,只會征服,不會屠殺。這點跟你們漢人不一樣。」

  劉裕咬了咬牙:「算了,不跟你討論這些了。這次還多虧了你們鮮卑騎兵,能出奇不意地繞到敵後,燒掉了這淮水上的浮橋,讓秦軍沒了退路,軍心大亂,才會一夜崩潰的,玄帥一定會好好記上你們這一功。」

  慕容南看著劉裕,雙眼中光芒閃閃:「其實,我們奇襲淮水浮橋,只不過是完成了應該做的事情,難度不大,倒是你劉裕,才讓我驚訝,只靠兩千步兵,就能消滅兩萬騎兵,也打掉了彭超的作戰勇氣,如果沒有你的戰果,即使浮橋被燒,彭超也不至於一夜之間全軍崩潰的。」

  劉裕心中微微一得意,但還是臉色平靜:「這不過是玄帥原來的計畫罷了,沒什麼值得驕傲的。」說到這裡,他看著慕容南,「這回仗打完了,你們這支部隊,只怕要解散了吧,你也應該回到北方了吧。」

  慕容南一動不動地看著劉裕,久久,才歎了口氣,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你好像很希望我早點離開北府軍,是嗎?」

  劉裕微微一愣,轉而搖了搖頭:「沒有啊,我沒這樣想,只是…………」

  慕容南冷冷地說道:「每次打完仗後你都會問我什麼時候走,怎麼,我慕容南就這麼討厭嗎?」

  劉裕有些奇怪,今天的慕容南這是怎麼了,好像受了什麼刺激,他擺了擺手:「沒有,你誤會了,我沒這個意思,我們是戰友,是兄弟嘛,我怎麼會希望你離開呢,只是…………」

  慕容南咬了咬牙,一指正在河邊的檀憑之等人:「你怎麼不去跟他們說,什麼時候回老家種地呢?為什麼總是跟我說這句話?!」

  劉裕正色道:「慕容兄弟,也許是我的表達有點問題,要是引起了你的什麼誤會,向你道歉了。我並不希望你離開,但是你跟瓶子他們並不一樣,你畢竟是…………」

  慕容南厲聲道:「我畢竟是什麼,畢竟是異邦胡虜是嗎,畢竟跟你劉寄奴不是一路人,對吧。」

  劉裕心中暗道苦也,真是越描越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慕容南的臉說翻就翻,脾氣來得如此之大,他咬了咬牙,正色道:「不,我沒這樣想,我的意思是,你畢竟要向你的主公彙報,也不太可能長期留在這裡吧。」

  慕容南直勾勾地看著劉裕,半晌,才輕輕地歎了口氣:「劉裕,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會想我嗎?」

  劉裕睜大了眼睛,奇道:「你這是怎麼了,今天怎麼老是說這種奇怪的話,出什麼事了?」

  慕容南搖了搖頭,也不說話,轉身就翻身上馬,一勒馬韁,暴喝一聲:「駕!」很快就絕塵而去,隻把劉裕裹在了一陣騰起的煙塵之中,仍然沒有回過神來。

  劉毅的聲音從一邊響了起來:「怎麼了,寄奴,又把這鮮卑人給得罪了?」

  劉裕的思緒被拉了回來,轉身看向了一邊,只見劉毅與何無忌並肩而來,臉上帶著一絲笑容。

  劉裕歎了口氣:「這些胡人的心思真的難以捉摸,算了,不談他,你們是來找劉將軍的吧,我帶你們去。」

  何無忌搖了搖頭:「不,玄帥這回不找劉將軍,他是特意要你過去的。」

  劉裕點了點頭,看向了河邊,報完了軍功首實的軍士們,已經重新開始列隊了,淮水之中,秦軍的無頭屍身也漸漸地被浪花所吞沒,他輕輕地歎了口氣,轉頭對著二人說道:「我們走吧,我想,我是該好好地跟玄帥聊聊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13
第三百一十二章 慈不將兵義利論

  淮水的另一段,一處小堤壩上,謝玄一身上好的絲綢長衫,一如當年出現在京口時的模樣,他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看著在他腳下呼嘯而過的淮河河水,神色從容。

  劉裕的身上染了不少塵土,默默地站在他的身邊,這處小堤之上只有二人,河風吹拂著他們的發帶與征衣,兩個反差如此鮮明的人,就這樣站在這裡,看起來卻又是有幾分說不出的和諧。

  謝玄輕輕地舒了口氣:「小裕,你是不是奇怪,為什麼我今天沒有穿鎧甲,而是這樣一副打扮呢?」

  劉裕微微一笑:「這一仗打完了,玄帥也可以複得輕鬆一陣了。您還是這樣一副打扮的好,顯得儒雅,高潔。」

  謝玄歎了口氣,伸出了自己的那雙潔白的大手,修長的手指如同玉柱一般,皮膚保養得極好,如同婦人一般,他看著劉裕:「這雙手上,沾了多少血腥,小裕你知道嗎?一個殺人如麻的大將,你居然說他儒雅!」

  劉裕本想出言,可是眼角的餘光一瞟,卻看到了幾十具在河水中上下浮動的無頭屍體,頓時就意識到,不管怎麼說,謝玄畢竟是一軍主帥,這一陣殺敵數萬,即使他沒有親自殺一人,但是畢竟他一聲令下,幾萬條生命就此消逝,要說雙手血腥,還真是沒有錯。

  想到這裡,劉裕默然無語,謝玄平靜地看著面前漂過的屍體:「小裕,你是不是想說,劉牢之等眾將殺俘冒功,這樣不好?」

  劉裕點了點頭:「如果是在戰場之上殺敵,那殺多少都沒有關係,但投降的敵軍,已經放棄了抵抗,先騙人放仗投降,再加以斬殺,這種行為,屬下是無法理解的。」

  謝玄搖了搖頭:「小裕啊,有句話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慈不將兵,義不行賈,自古皆然。」

  劉裕正色道:「但殺降不祥,也是自古皆然,古之白起,李廣,一代名將,都是因為殺降而最後結局不佳啊。」

  謝玄微微一笑:「你只看到了白起和李廣的結局,但你有沒有想過,這二人能成為古之名將,能讓部下甘心效死力,不就是靠了這種手段嗎?作為將帥,要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破敵,第二件事,就是如何給自己的手下謀取利益了。這兩件事有一件做不到,那都很難在戰場上取得勝利。」

  劉裕不信地搖了搖頭:「屬下沒有用這一招,不也是打贏了敵軍嗎?兄弟間的友情,不是這樣冰冷的利益。」

  謝玄歎了口氣:「你可以跟檀憑之他們幾十個人,幾百個人,一兩千人朝夕相處,但你不可能跟幾萬軍士都這樣同吃同住。人心是世界上最難掌握的東西,尤其是軍隊,士卒來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只有在戰場上因功得爵,建功立業這點是共同的。你可以跟幾十個人,幾百個人講義氣,當大哥,但不可能跟幾萬個人都是如此,還得拿出足夠值得他們為之效死的東西才行啊。」

  劉裕微微一笑:「那就帶著這幾萬兄弟們去建功立業,打勝仗,打大勝仗,在戰場上一樣可以斬獲敵軍的首級,為什麼非要通過殺降這種方式呢?」

  謝玄似乎沒有料到劉裕這樣地回答,先是一愣,轉而笑了起來:「小裕就是小裕啊,這豪氣可真是厲害呢。你說的對,如果作為將帥,能指揮部下打大勝仗,那確實能給部下帶來足夠的利益。但是這次情況特殊,因為秦軍不戰而潰,我們無法在戰場上斬殺大量的敵軍,而這些人如果是被俘,按大晉的軍制,不算斬獲,那對普通的士卒來說,可就虧大了。」

  說到這裡,謝玄頓了頓,看著劉裕:「小裕啊,你前面帶著幾千士卒消滅了兩萬俱難的騎兵,這些是實打實的功勞,就算你不放在心上,但是跟著你的兄弟都得了不少好處,甚至那些鐵匠們都可以因此直接擺脫工匠後勤的身份,轉入戰鬥部隊,所以他們當然高興,但你要知道,還有近八萬將士,沒你這麼好的運氣,讓人人都能得功,所以劉牢之他們給部下們用這種方式找點好處,軍功,我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劉裕這下算是明白了,歎了口氣:「我今天算是知道了,作為將帥,要考慮的還不僅僅是戰事勝負的事情,還得考慮到方方面面,真是麻煩啊。算了,玄帥,這件事我還是保留自己的觀點,但我始終認為,今天可以殺戰俘,明天說不定就可以殺良冒功,此風還是不可漲啊!」

  謝玄的神色一變:「劉牢之說了要殺良冒功?」

  劉裕搖了搖頭:「沒有,不過我覺得這樣下去,以後如果北伐到了敵軍境內,只怕殺紅了眼的軍士是收不住手的,一旦在戰場上得不到首級,那去殺戮敵方的百姓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以後如果我大晉要北伐,那還是要得北方百姓之心,不可將他們視為敵人,更不可以隨便屠殺,這點還請玄帥萬萬關注。」

  謝玄正色道:「這點我一定會重視的,這次算是特事特辦,我也需要在下次大戰之前,讓士卒們保持這種野獸的本能,但下次以後,就未必需要這樣了。」

  劉裕的臉色一變,奇道:「下次大戰?玄帥的意思是秦軍會很快捲土重來?沒這麼快吧。我軍這次畢竟消滅了八萬秦軍呢,就算秦國強大,也不是這麼容易能緩過勁的吧。」

  謝玄笑著擺了擺手:「小裕啊,你還是低估了秦國,低估了苻堅。你看著吧,這回苻堅在荊州大勝,奪取襄陽,卻是在兩淮慘敗,八萬大軍全軍覆沒,以他的個性,絕不會就此收手,一定會起傾國之兵與我們大戰的,作好準備吧,接下來,風暴將至,而你,也一定會有用武之地的!」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這一天,我已經等不及了,放心吧玄帥,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第二卷完)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14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天王一怒欲南征

  秦都,長安,太極殿。

  大殿之上,滿滿當當地都是身著朝服或者是甲胄的文臣武將,但是這時候,人人都低著頭,默然無語,坐在主位之上的苻堅,面沉如水,一動不動地盯著殿上兩個自帶枷鎖的人,僅僅一個月前,這兩個人還是不可一世,坐擁近十萬大軍的大將,這會兒卻如同一對鬥敗了的公雞,跪在這裡,身戴重枷,一副死囚的模樣,可不正是兩淮之戰的兩大敗將,彭超與俱難?!

  苻堅勾了勾嘴角,沉聲道:「彭超,你可知罪!」

  彭超的頭一直埋在地上,這會兒也不敢抬起,他的聲音帶著哭腔:「臣低估了敵軍,導致大軍一夜喪盡,皆臣之罪也!」

  苻堅咬了咬牙:「晉軍真的有這麼強嗎,真的可以幾萬北府兵,就能消滅掉你的八萬大軍?孤還是不相信,你再給孤,再給這滿朝文武說說,究竟是怎麼輸的!」

  彭超抬起了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俱難,恨聲道:「晉軍的戰鬥力確實強大,只用了三五千人,就消滅了前軍的俱難兩萬鐵騎,俱難幾乎是匹馬而回,而且那狼狽的模樣,讓全軍將士都看得清楚。可以說,就是因為他這樣從戰場上逃回,罪將我連封鎖消息都不可能了,這時候敵軍焚毀我們淮水浮橋的消息再一傳來,軍心頓時就崩潰,不可收拾,一夜之間,大營中就逃散了幾萬將士,任何軍令也無法阻止,這是罪將治軍無能,但俱難才是始作俑者!」

  苻堅的臉色鐵青,他看著趴在地上的俱難,冷冷地說道:「彭超所言,可是事實?!」

  俱難的頭上汗珠直冒,他咬了咬牙,抬起了頭:「罪將確實在前方中了晉人的奸計,全軍覆沒,但是彭超也沒說實話,他是知道了浮橋給燒掉後就扔下了大軍自己逃跑的,不是什麼一夜之間大軍潰散!」

  苻堅厲聲道:「夠了,事到如今,你們兩個不去好好地反思如何戰敗,還在這裡爭功諉過,孤念你二人是多年宿將,於國有功,這才沒有把你們當即斬殺,目的就是要你們當著滿朝文武去複盤如何戰敗的,可你們就是在這裡都要互相攻擊和指責,還有一點將帥的樣子嗎?怎麼對得起此戰死難的數萬將士!」

  二人全都戰戰兢兢,哪還敢反駁,在地上磕頭不語,嘴裡連聲稱罪。

  苻堅罵完之後,心情好了一點,坐回到了龍椅之上,沉聲道:「這麼說來,這戰我軍並不是直接給敵軍完全擊潰,敵軍也就是先在大營裡設伏,打敗了都顏的五千人馬,然後又在君川設伏,消滅了你俱難的萬餘騎兵,然後出奇兵抄了淮水上的浮橋,導致彭超的大軍一夜崩潰,並不是正面堂堂打敗的,對嗎?」

  二人抬起了頭,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天王所言極是。」

  苻堅鬆了口氣,嘴角勾了勾:「這說明晉軍還是沒有正面與我軍精銳一戰的能力,還是只能靠這些虛虛實實的小把戲來作戰。如果真的有實力的話,何至於此呢?我軍打仗,就是用堂堂之陣,毫無懸念地正面攻過去,粉碎一切敵軍的抵抗,這才是真正的實力。」

  彭超連忙說道:「天王神威,天下無人不知,無人可擋。罪將禦下無術,但是只要天王開恩,能給罪將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罪將一定重回兗州,收集散失的軍士,為王前驅,一雪前恥!」

  俱難本來也想說同樣的話,但一想到自己這戰是把部曲私兵在內的所有底子全輸了個乾淨,想吹牛也不可能了,只能在那裡呆若木雞,無言以對。

  苻堅看著俱難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沉聲道:「兩萬騎兵,打不過幾千步兵,我大秦的國威軍威,給你丟了個乾淨,留你何用!來人…………」

  苻融一看情況不妙,這俱難以前曾經長年在他手下聽命,也算是老部下了,他連忙站了出來,說道:「天王,俱難雖然喪軍辱國,按罪當斬,但畢竟是多年宿將,這回我軍出師不利,再斬殺大將,只怕會動搖軍心士氣,還請您法外開恩,留他一命吧。」

  苻堅歎了口氣:「也罷,大軍既喪,殺他一人也於事無補,傳旨,把俱難下獄論罪,彭超解除一切職務,拘禁於家,等孤親自南征歸來後,再作定奪!」

  苻融的臉色一變,睜大了眼睛,正要開口,卻聽到兩個異口同聲的聲音,從自己的身後響起:「微臣願為天王前驅,祝大王旗開得勝,一統海內!」

  苻堅的臉上綻放出了滿意的笑容,而苻融卻是咬了咬嘴唇,轉身回頭對著身後的慕容垂和姚萇兩人,冷笑道:「我就知道,你們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唆使天王發大兵攻晉!」

  說到這裡,苻融回頭對著苻堅道:「天王,請您千萬要保持冷靜,不要中了賊人的奸計,這回兩淮慘敗,足以證明晉軍的那個新軍,叫什麼北府兵的有強大的戰鬥力,而江東君臣團結,未可輕圖也,這時候千萬不可以因怒而興兵啊!」

  慕容垂的臉上盡是恭敬之色,淡然一笑:「臣以為,陽平公此言差矣,這時候正是我們滅晉的大好時機!」

  苻堅不動聲色,看著慕容垂,輕輕地「哦」了一聲:「慕容將軍何出此言呢,請試為一言。」

  苻融冷冷地說道:「天王,慕容垂不安好心,這事不要聽他在這裡蠱惑人心。」

  苻堅的眉頭一皺:「陽平公,請你注意,這是朝議,慕容將軍身為大將,這次攻克襄陽的功臣,他當然有說話的權力,你就算有什麼不滿,等他說完再反駁也不遲。慕容將軍,你說吧,孤聽著!」

  苻融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的無奈之色,但也只能搖了搖頭,行了個禮,站在一邊冷眼旁觀,慕容垂的神色平靜,向著苻堅行了個禮:「微臣以為,兩淮之戰,正好證明了晉軍的虛弱,而不是強大,我們大秦一舉滅晉的機會,到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14
第三百一十四章 鮮羌雙虜藏禍心

  苻堅的精神一振,連忙說道:「為何這戰能證明晉軍的虛弱呢?就算彭超的六萬軍隊是給嚇得潰散的,但畢竟俱難的兩萬鐵騎是敗給了不過數千晉軍啊,這還不能證明晉軍的厲害嗎?」

  慕容垂哈哈一笑:「天王,微臣雖然沒有跟晉軍對峙,但是他們這套把戲,當年就用過了,桓溫當年率軍北伐,打到枋頭的時候,就曾經是這樣,大軍固守大營,每天派精幹士兵出營挑戰,企圖伏擊,占了小便宜後就派兵劫我糧道,想要讓我軍不戰自潰。」

  「當年末將還在燕國,對他這一招,也來個以不變應萬變,任他如何叫囂挑戰,就是堅守不出,反過來派我軍的騎兵發揮優勢,斷他糧道,最後桓溫糧盡而退時,被我軍一路追殺,致有大敗,差點本人都回不了江東了。所以這兩天微臣一看這個戰報,就知道謝玄不過是故伎重演罷了。」

  苻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是啊,當年晉軍北伐,還是桓溫帶兵進關中的時候,也是這樣紮營灞上,每天隻派兵挑戰,大軍堅守不出。最後我軍是在會戰中打敗了晉軍,桓溫就退走了。聽你這麼一說,還真象。莫非這謝玄也學會了桓溫的打法?」

  慕容垂點了點頭:「桓溫雖然敗在大秦和燕國手中,但在南方,在晉國已經是首屈一指的戰將了,吳兵向來輕果,適合打順風戰,但不適合打這種持久戰,到了北方,桓溫沒有在野戰中與我鐵騎對抗的把握,所以只能出動小股部隊挑戰,勝固可喜,輸也不過損失幾千人而已,不傷士氣。對於這種情況,就是不能妄動,只要守好自己的糧道和後方,即可立於不敗之地!」

  苻融在一邊冷笑道:「慕容將軍,你大概沒有聽說過江東有句名言吧,士別三日,該當刮目相看!今天的晉軍已經不是當年桓溫北伐時的軍隊了,他們可是謝玄招兩淮流民,重新組建的部隊,這些南下流民多年入山為盜,入水為賊,又是從北方一路南下,打了無數的仗,戰鬥力很強,跟那些從農民中徵召的普通晉軍根本不好比,這回俱難的兩萬騎兵給他數千步兵消滅,就是證明!」

  慕容垂笑著擺了擺手:「陽平公,你大概是忘了,俱難的兩萬人,可不是一湧而上給消滅的,敵軍先是在大營裡設伏,消滅了都顏的五千人馬,然後又是虛張聲勢,逼俱難後撤,接著再派伏兵誘敵,引俱難剩下的一萬多人上鉤,俱難因為怕敵軍有伏兵,沒有一次衝擊,全是兩千人一波,三千人一波這樣地上去挑戰,而敵軍在這種小部隊的作戰中,發揮了其輕果兇悍的優勢,最後俱難在兒子戰死的情況下失去理智,全軍壓上之時,才中了埋伏,可以說他從來沒有兩萬打幾千過,一直是幾千打幾千,對不對?!」

  苻融給嗆得無話可說,只是在那裡恨恨地看著慕容垂,苻堅滿意地點了點頭:「慕容將軍畢竟是天下名將啊,給你這麼一分析,還真是這麼回事呢。看來咱們都給這些晉人給騙了,他們沒這麼強!」

  慕容垂搖了搖頭,說道:「不,天王,陽平公說的也有道理,晉軍這些以流民為主的軍隊,戰鬥力還是很強的,這點一定要承認,兗州軍是我大秦邊軍,戰鬥力雖然不及長安城外的羽林晉軍,但以前對晉軍也是勝多負少,這次卻給敵軍一戰而破,可以說,起碼這個什麼北府軍,在小規模,幾千人的戰鬥中,是有很強戰鬥力的,這點天王一定要有清醒的認識才是。」

  苻堅的眉頭一皺:「既然如此,這明明是勁敵啊,為何你還說現在是滅晉的好時機呢?」

  慕容垂看了一眼姚萇,微微一笑:「這個問題,也許姚將軍(姚萇現在官居苻堅以前曾當過的龍驤將軍)更有發言權。」

  苻堅看向了姚萇:「姚愛卿,你來說說吧。」

  姚萇微微一笑,說道:「因為晉軍自己人的戰鬥力不行,只能靠外援打仗,這點他們開國以來幾乎從沒有變過,而末將當年的大哥,就是給他們這樣找來的外援啊!」

  姚萇的兄長姚襄,當年是羌人部落的首領,為人英勇善戰,深得人心,給人稱為當世孫策,當年曾在石趙末年,北方帝國崩潰的時候無處可去,被晉國執政殷浩所收留,作為北伐先鋒過,後來因為殷浩和其部下看不起這些羌人,克扣其軍餉,還當眾羞辱姚家兄弟,於是姚萇一怒而反,率部遠去,直到關中時才中了秦國的伏擊,兵敗身死,而姚襄也在兵敗後只能投降了秦國,被苻堅收留。

  苻堅笑道:「這麼說來,那些兩淮流民跟當年愛卿的部落一樣,都不被晉人看成自己人,是這個意思嗎?」

  姚萇「嘿嘿」一笑:「正是,這些流民帥,帶的多是北方流民南下,從晉朝開國以來,就給視為異類,當年晉國開國那麼困難的時候,象祖逖,蘇峻這些流民帥,都直接不許率部過江,只能駐紮在兩淮一帶,以為屏障,這點就跟陛下把那些丁零人放在國境上,是一樣的道理,並非視為可靠的子民啊。」

  苻堅勾了勾嘴角,面露不滿:「在孤的眼裡,丁零翟部,也是我大秦子民,並不象你說的這樣。」

  姚萇一揖及腰:「末將失言,還請天王恕罪,不過,晉朝君臣沒有天王這樣的胸懷,他們不會把這些流民帥看成可靠的自己人。當年不會,現在也不會。若不是我軍大兵壓境,他們甚至不會去徵召這些流民從軍。」

  「謝玄本人不過是個世家子弟,只會風花雪月,清談論玄,跟當年的殷浩沒有區別,實際的指揮權,是落在劉牢之,何謙,諸葛侃這些流民帥的身上,謝玄並不能指揮得動他們。」

  「而這些流民帥,即使成了官軍,仍然是土匪山賊習氣不改,幾千人或可輕快剽悍,但要說到幾萬大軍,則全無配合,甚至會搶功諉過!五千北府軍,也許所向無前,但八萬人的話,只能是一堆烏合之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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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慕容姚萇相唱和

  苻融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洪亮,震得這大殿之上,那些多年來不加修飾的屋樑上的灰塵,都是倏倏下落,就連苻堅的身上,都染上了幾分陳年舊灰。

  苻堅一邊伸手撣著身上的灰塵,一邊不滿地說道:「陽平公,有何可笑?這是在大殿之上,你身為重臣,應該有重臣的樣子。」

  苻融收起了笑容,肅然一揖:「天王,非是臣弟在此放肆,而是姚將軍的話實在是讓人忍俊不禁,得罪之處,還望恕罪。」

  姚萇皮笑肉不笑地一拱手:「陽平公,不知末將所言,有何可笑之處呢,還請垂示一二。」

  苻融的臉上閃過一絲鄙夷不屑的神色:「我笑你雖然舌燦蓮花,卻忽視了一個基本事實,你們羌人,對於晉人來說,是異族胡虜,但是淮北流民,卻是為了投奔晉朝,不惜拋家捨業,冒著生命危險南下的僑民,是忠於大晉的子民,他們雖然把這些人安置在兩淮地區,但是把他們當成自己人看的,但對於你們羌人,卻是完全利用,北伐只是個藉口,無論是否成功,都是把你們給驅逐出境了,這能一樣嗎?」

  姚萇的臉色鐵青,雙拳緊握,卻是無法辯駁,慕容垂在一邊冷冷地說道:「陽平公這話有點過了吧,當年殷浩對姚氏部落也是禮敬有加的,可沒當異族對待,還想跟姚襄結拜兄弟呢!」

  苻融哈哈一笑,看向了群臣之中,對著一個年約四十多歲,個子中等,一臉精幹的漢臣說道:「權僕射,你說,當時殷浩是怎麼看姚氏兄弟的?」

  這個漢臣姓權名翼,是東漢左輔都尉權忠的後代,天水略陽人,當年天下大亂時,曾經作為姚襄和姚萇的父親姚弋仲的謀士,後來姚襄敗死後,他也隨姚萇歸順了前秦,在苻堅的手下得到重用,官至尚書左僕射,一向也被王猛和苻融所推重,這時候苻融指名道姓的找他,無疑是一種表態和站隊。

  權翼的眼珠子一轉,站出了佇列,沉聲道:「陽平公說的對,當年東晉君臣,雖然表面上對姚氏部落客氣,但內心裡並不當成自己的子民,而是一種雇傭軍,他們當年是讓兩淮一代的流民帥領兵在後面監視姚氏部落,這誰親誰外,一目了然啊。」

  姚萇咬了咬牙,暗罵權翼這傢伙實在是白眼狼,現在有了新主子,就不顧舊主了,但這畢竟也是人之常情,姚萇站了出來,平靜地說道:「有外敵的時候,東晉君臣自然視我等羌人為外人,但是如果沒有了羌人,那他們就會視兩淮流民帥為外人,他們當年用流民帥來防備我們羌人,現在一樣是用朝廷兵馬來監視和防備流民軍,以防當年蘇峻祖約之亂的重演。微臣剛才所說的,並無問題。」

  苻融沒有料到姚萇居然能這樣巧妙地化解自己的指責,也有些意外,他原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慕容垂的身上,多少有點忽視這姚萇,這會兒卻開始上下打量起這個個子不高,看起來也不夠威猛的老羌了。

  苻堅滿意地點了點頭:「姚將軍所言極是,這些流民長期不給東晉朝廷允許過江,也就十幾年前才允許他們居於京口,這還是桓溫為了行廢立之事而強行改變了以前的國策,對於那些個世家門閥來說,也許我們北方異族是遠處的威脅,但這些南下的流民,卻是可以馬上奪他們權勢和田地的。畢竟,他們當年自己過江,不也是奪了當地的朱吳陸張這些土著家族的權勢與田地嘛!」

  權翼朗聲道:「天王,微臣以為,現在我軍勢大,東晉居於東南一隅,形勢危急,在這個時候,是顧不了太多的。那些兩淮流民,多是南下的北方漢人,他們時時刻刻都想著收復失地,打回老家,我們漢人安土重遷,對於家鄉,祖墳這些看得極重,您飽讀詩書,精研漢學,應該清楚這點。」

  苻堅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流民軍畢竟是山賊土匪出身,在東晉朝廷眼裡,並非良民,對於這些不安定,也不受控制的人,他們是不可能放手使用的。孤對晉朝人的心理很瞭解,那些高門世家是無意北伐的,他們只在乎自己在江南吳地的產業,哪還有收復失地的雄心壯志?要有這心思,以前這麼多年早就北伐成功了。也許兩淮流民是想打回老家,可是他們勢單力孤,如果高門世家不支持,也只能成為別人手中的刀劍而已,決定不了天下大勢!」

  苻融沉聲道:「天王,謝安並非普通的高門子弟,他在朝中掌權多年,深孚人望,當年石趙帝國滅亡時,正是他的兄長謝尚北伐取回了玉璽,才讓東晉皇帝不再成為白板天子,也有了謝家這些年的富貴。現在聽說東晉皇帝司馬曜有猜忌謝安的心思,試圖讓自己的弟弟司馬道子分他的相權,所以謝安這個時候一定會效法桓溫,派謝玄掛帥出征,建功立業,以保謝家權勢。他們的北伐意願,應該是真的,要不然也不會招兩淮流民,組織北府軍這樣的強兵了。」

  姚萇微微一笑:「陽平公所言極是,但謝家越是這樣加強權勢,就越是會受皇帝的猜忌,如果我軍大兵壓境之時,他們面對外力,或可自保,但現在他們在淮北大敗我軍,彭超俱難全軍覆沒,這危機暫時得到了解除,那他們的權力鬥爭一定會再起,東晉這麼多年的北伐屢次不成,不就是因為這內部爭鬥,相互掣肘的原因嗎?這次也不會例外的!」

  慕容垂笑著點了點頭:「姚將軍說得太好了,正是如此,而且流民帥出身多是草莽,貪利好功,這次淮水一戰,聽說為了搶奪戰功,甚至殺戮我軍已經放下武器的戰俘,而且為了避免諸軍搶功,謝玄都只能把各軍分開,讓他們自行其事,他們打順風仗時就是比著殺俘虜,一旦形勢不利,會捨出性命掩護友軍嗎?」

  苻堅笑道:「只怕會比彭超俱難的內鬥更厲害,扔下友軍就逃之天天了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15
第三百一十六章 殿上激辯唇舌劍

  苻融恨恨地說道:「不,天王,不會這樣的,謝安和謝玄能鎮得住這些個軍漢。那劉牢之多年來都是謝家的家將,別人的話不聽,謝玄的話,他不會不聽的。謝玄允許他們殺俘得功,就是籠絡人心之舉,而不是控制不住!」

  慕容垂哈哈一笑:「陽平公,你得知道,謝家在朝廷中並非一家獨大,盯上他們家位置的人有的是。之所以出鎮外藩,組建北府兵,就是因為皇帝對他們起了疑心,讓會稽王司馬道子出任為相,分他謝安的相權。聽說這次北府兵出動之前,謝家特意在廣陵城舉辦了烏衣之會,就是要拉著各大世家高門進行表態,站隊,在這次會上,可是有大事發生哦。」

  苻堅的精神一振:「有什麼大事?孤怎麼不知道?」

  慕容垂微微一笑:「微臣前一陣在荊州領兵作戰之時,就想著可能一鼓作氣,轉戰江淮的事,所以派出了大量的細作去江陵,廣陵,建康這些地方打探,江陵那裡是桓家的地盤,倒是防守嚴密,無懈可擊,建康城中的高門世家人心惶惶,而廣陵卻是有意外的情況發生,聽說那太原王氏的嫡流,當今尚書左僕射王國寶的弟弟王忱,就到了謝家的烏衣會上,找碴鬧事,幾乎不可收拾!」

  苻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王國寶?就是那個司馬道子找來牽制謝家的傢伙嗎?他不是謝安的女婿?敢公然和老丈人作對?」

  姚萇笑道:「謝安的相位只有一個,這人既然肯出山幫著司馬家對付自己的老丈人,早就作好這個心理準備了,這種無情無義的小人,一旦不要臉,那咬起人來會比誰都狠。末將的探子也打聽到了同樣的消息,那王忱借機發難,藉口謝玄偏袒那些江淮流民,直接拉走了近三分之一的高門世家子弟,謝家的這個烏衣之會,辦得可是面上無光啊。」

  「而且事後,聽說連天師道的人都來插了一杠子,被硬塞進了北府軍裡,處處跟謝玄的人作對,幾乎壞了大事,這回仗一打完,謝玄就找藉口把這些道士趕出軍隊了,這已經足夠說明,江東並不是鐵板一塊,而是內部失和,君臣猜忌,矛盾嚴重啊!」

  苻融冷笑道:「這些不過是你們的胡思亂想罷了,至少外敵當前,江東君臣還是團結一至的,這回的君川之戰,就是最好的證明,王國寶也沒有給前方的將士克扣軍糧,沒有誤了戰事!」

  慕容垂微微一笑:「那是因為謝安老賊親自坐鎮建康。總攬大權。本來前一陣他為了避嫌,直接辭官歸隱,但為了保證他的侄子打贏此戰,又跑回來重新掌了大權,由於他為相多年,朝中門生故吏遍及,所以司馬曜也沒有辦法,只能讓他重新為相,但越是這樣,越是說明謝家大權獨攬,連皇帝都無法掌控,想辭就辭,想回就回,視皇權如玩物,換了哪個皇帝不會忌憚?」

  苻融冷冷地說道:「你說一千,道一萬,現在有謝安坐鎮,江東就是君臣團結,就是萬眾一心,前方的流民帥也許互不統屬,但都聽謝玄的號令,他們並不是當年姚氏部落的異族,也沒有叛晉歸我大秦的可能,謝玄這回給足了他們軍功,也會接下來給相應的賞賜,這些人只會更加死心踏地。我軍新敗,人心惶惶,這時候想要出征,那並非好時機。」

  說到這裡,苻融看向了苻堅:「天王,我知道您有意一統天下,但現在真的不是時候,我軍這回畢竟占了襄陽,如果以此為前進基地,徐圖江陵,一旦占了荊州,再順江而下,水陸並進,方是滅晉之道啊!」

  慕容垂搖了搖頭:「荊州是桓家的私家地盤,他們的兵力很足,防範也嚴密,並非可以輕易攻取的,我們攻下襄陽之後不是不想趁勢再進,但是桓衝的十萬大軍一直扼守當陽,馬頭這一線,我軍幾次攻擊都不能得手,只能撤回,而且出了南陽盆地,向江陵進軍,道路多泥濘,我軍騎兵無法發揮所長,並非用武之地!」

  苻融不屑地眉頭一揚:「在荊州不能用兵,難道到兩淮就可以了?兩淮就是北方的平原大地,可以騎兵縱橫了?」

  慕容垂微微一笑:「這回俱難彭超雖敗,但也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兩淮之地,騎兵一樣可以來回衝殺,並不是江南水鄉,而且我軍打到三阿,也沒有發生什麼疾疫,這水土不服也是可以克服的,歷來北兵南下,所忌憚者無非是一來騎兵不能使用,二來疫病流行造成大軍無法作戰,既然這兩樣都不成問題,那還有什麼可以擔心的?」

  苻融冷冷地說道:「可是當面還有幾萬能征善戰的北府兵,他們消滅了俱難彭超的八萬大軍,並不是好惹的,我軍真要滅晉,非起大兵不可!」

  慕容垂當即說道:「陽平公所言極是,天王,我們要滅晉,還真的要拿出決心,起大兵!」

  苻融的雙眼圓睜,厲聲道:「慕容垂,你狼子野心,一再慫恿天王起大兵,是何用意?!」

  慕容垂淡然道:「為國謀劃而已,沒什麼用意。俱難的兩萬人馬打不過這幾萬北府兵,那天王乾脆就調二十萬,看看他們還能不能占這個便宜!」

  苻融怒極反笑:「哈哈哈哈,二十萬!一個兩淮戰場就要二十萬,荊州那裡起碼還要二十萬,我大秦是不是得每個男丁都上陣打仗?就是當年晉滅東吳,也要三四十萬大軍,現在的東晉實力遠強於當年的東吳,難道讓你慕容家打先鋒?」

  慕容垂微微一笑:「這是為國效力,是無上的榮譽,如果天王一聲令下,我慕容垂願意盡發家中男丁,除了一個幼子守家外,全部效命沙場!」

  姚萇也緊跟著說道:「末將也願為國效力!」

  苻堅看得出有點心動,他咬了咬牙,看了一眼氣急敗壞的苻融,沉聲道:「今天就議到這裡,先退朝,陽平公來兩儀殿一下,咱們接著議!」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15
第三百一十七章 異族統治合法性

  半個時辰之後,兩儀殿,偌大的宮殿之中,空空蕩蕩,甚至連侍衛都沒有兩個,苻堅與苻融這對兄弟,席地坐在一部毛色灰敗,看起來甚至有些破舊的波斯毛毯之上,苻融低頭不語,而苻堅的雙目炯炯,一直看著自己的這個幼弟,久久,才歎了口氣:「阿融,你可知為何退朝後哥哥我單獨見你呢?」

  苻融抬起了頭:「因為王兄要說服臣弟,要臣弟支持您大舉南征的計畫!」

  苻堅搖了搖頭:「你一直說慕容垂和姚萇狼子野心,好,現在哥哥不聽他們的,反正他們要說的也都說完了,這裡只有你我兄弟二人,這天下也是咱們聯手打的,都有份,現在我只聽你的意見,到底該不該發傾國之兵南征!」

  苻融不假思索地說道:「萬萬不可!」

  苻堅的神色平靜:「可是你如何反駁慕容垂和姚萇的話?你說實話,東晉現在的君臣是團結還是不和,他們的戰鬥力,尤其是兩淮部隊,就是那個什麼北府兵的戰鬥力,到底是強還是弱?」

  苻融歎了口氣:「慕容垂的話有一定的道理,司馬曜確實猜忌謝安,謝安讓謝玄出鎮北府,也確實有出藩避難的打算,但越是這樣,他們越是會牢牢地控制軍權,更會盡全力打勝仗,如此保國就是保家族,當這兩者的利益一致時,爆發出來的能量,是巨大的,驚人的!」

  苻堅歎了口氣:「也就是說,你還是認為我們現在打不過東晉?」

  苻融正色道:「如果是晉軍北上,想要犯我大秦,那自然是自尋死路,陛下只需派一員上將,率兵十萬,當面迎擊,吳兵不可在北方平原與我鐵騎爭鋒,必然大敗。但若是我們深入荊揚,北方士兵水土不服,而東晉軍隊要保家衛國,戰鬥意志高漲,地形氣候也有利於他們,我們想要勝利,就非常困難了。」

  「王兄啊,現在我們大秦看起來強大無比,但是給我們征服過,打敗過的各個異族,都在潛伏待機,積蓄力量呢,我們現在天下太平,他們不敢發難,但一旦對外戰事失利,或者是久拖不絕,那他們必然會在國內生事,當年晉朝的八王之亂後就導致了五胡亂華,我們氐族也才有機會入主中原,這前車之鑒,怎麼能這麼快就忘了呢?」

  苻堅不滿地勾了勾嘴角:「如果你怕這些異族胡人作亂,那可以當作前驅,讓他們先跟晉軍拼便是,這樣就算戰事不利,死的也是這些異族,與我們氐人又有什麼關係?今天我就是特意試那慕容垂,他自己都願意主動領兵出戰,那就讓他慕容家的鮮卑人打先鋒好了。」

  苻融搖了搖頭:「不,如果讓慕容垂當先鋒,事情會更麻煩,他會在兩淮一帶打幾個小勝仗,然後縱兵擄掠,既讓自己的族人得了好處,又能刺激我軍其他部隊的戰鬥欲望,到時候不要王兄下令,各將帥都想要請命出征了。而那時候,他就會縮到後面去。面對真正的硬仗惡戰,這個狡猾的傢伙是不會出頭的,就象他在荊州,面對拼死保衛家園的桓衝,他就是止步不前。」

  苻堅歎了口氣:「你總是把慕容垂和姚萇他們當成外人,奸人,壞人,當成處心積慮要謀奪我天下的異族,我都說了多少次了,咱們氐人入主中原,要的是那種胸懷天下的氣度和心胸,我能容得下王猛,也能容得下慕容垂,到目前為止,人家對咱們很忠心,對大秦也很賣力。燕國已經亡了,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做我們的臣子,又有什麼不好呢?」

  苻融咬了咬牙:「王猛是漢人,是飽學宿儒,深知禮義,慕容垂是夷狄,人面獸心,忘恩負義,這哪是一路人呢?」

  苻堅的臉色一沉:「我們氐人也是那些漢人嘴裡的五胡,跟慕容垂也是一樣的異族胡虜,難道我們也是狼子野心嗎?」

  苻融咬了咬牙:「王兄,咱們當年確實是大晉的子民,但也趁著晉朝八王混戰時起兵奪了晉朝的天下,他們這樣看咱們沒錯。雖然你心懷仁義,愛民如子,但是咱們氐人真的在他們眼中就是異族,這個差異,大概要幾百年,上千年才能消除啊!」

  苻堅激動地站了起來,大聲道:「不錯,我們是異族,但我苻堅並不把漢人當成給征服的奴隸,相反,我寧可委屈了自己的族人,也不允許他們欺壓漢人,自古至今,又有誰能做到這樣?!」

  苻融歎了口氣,也站了起來:「王兄仁義,確實讓人動容,但不是每個人都是知恩圖報的。慕容垂跟你不僅有國仇,更有家恨,他越是恭順,越是不對勁,王兄還是得明察啊!」

  苻堅咬了咬牙:「好了,這些不要再多說了。當年周朝也是異族,是西來的部落,不也照樣成了中原的真命天子嗎?但如果他們只待在關中一隅,而不是攻克朝歌,那永遠不會給視為正統。阿融啊,你只想到我們是異族征服,為何就不想著,現在這個征服還沒有完成,天下還沒一統,哪怕是我國內的漢人,仍然視東晉政權為正溯,我們有實力的時候不去統一,到真的內部出亂的時候,就是國破家亡之時矣!」

  苻融沒有料到苻堅會說這話出來,一時間無言以對,愣在了原地。

  苻堅歎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他也盤膝在苻融面前坐下,語重心長地說道:「阿融啊,你道我是為了如大喜功才要征伐東晉嗎?錯!我這樣做,正是為了我們氐人的千秋萬代啊。我們是異族入中原,人數對於漢人和其他胡人來說,都是少的,現在靠了我們的武力強大,統治仁義,還沒什麼問題,但一旦出個苻生這樣的暴君,那到時候就是亡國滅種之禍,連我們的族群能否保留,都很難了。看看羯族的石氏部落,現在還有活人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15
第三百一十八章 呂光一戰定天山

  苻融歎了口氣:「我們苻氏家族久學漢學,跟那粗俗野蠻的石趙羯奴當然不一樣,王兄過慮了。」

  苻堅冷笑道:「可苻生不也是比石趙更兇殘的暴君嗎?我們這代人學習漢化,但能保證子孫後代都是如此嗎?一旦出一個這樣的人,到時候只要東晉還存在,還給漢人看成父母之邦,那就是亡國滅族之禍啊。我不能把這個禍患留到後世,一定要在自己手上解決!」

  苻融點了點頭:「我理解王兄的雄心壯志,但是飯要一口口地吃,路要一步步地走,不可操之過急啊。現在我們氐族苻氏新為中原之主,不到二十年,仁義威德還不足以平定天下,就是我們苻氏宗室內部都是叛亂不斷,給我們征服的異族又是蠢蠢欲動。並沒有當年晉滅東吳的那種天下一心的情況。這時候要強行滅晉,並非正確的選擇。」

  苻堅咬了咬牙:「可是當年晉滅東吳的時候,也是群臣反對,只有羊祜等少數幾個大將堅持,才讓司馬炎下了決心,最後功垂千古。我們現在是有諸多困難,但東晉的問題只會比我們更嚴重,君臣失和,荊揚兩藩各行其事,可以說,我們的力量對比,比起當年晉國和東吳的對比,還要懸殊。」

  苻融歎了口氣:「不,臣弟不這樣看,東晉有謝安這樣的良相,司馬曜不會在這時候奪他相權,有他在,起碼東晉不會公開內亂,荊州和兩淮的晉軍,都有很強的實力,尤其是兩淮的北府兵,這次表現出了驚人戰鬥力,足以成為我們的勁敵,現在他們剛剛全殲了彭超的大軍,士氣正盛,我們這時候不能輕易地跟他們開戰,萬一再輸,只怕我們的中原和齊魯之地都會有危險啊!」

  苻堅搖了搖頭,眼中冷芒一閃:「正是這樣,我們才不能讓他氣焰更加囂張。如果我們大軍戰敗之後都不作出任何回應,那晉軍倒是真有可能一鼓作氣,繼續攻我邊境了。」

  苻融睜大了眼睛,使勁地搖著頭:「不,王兄,北府兵在打敗彭超之後就撤軍了,並沒有進犯的跡象,您不要誤判了!」

  苻堅冷笑道:「走了還可以再來,這有什麼?這些兩淮流民出身的北府兵將官,都是土匪習氣,為了爭戰功都可以屠殺戰俘,之所以回軍是畏懼我大兵前去報復,但如果我不出兵,他們膽氣一壯,就會出動出擊了。所以這個時候我們不能無視,而是要起大軍報復,讓他們知道我們大秦的厲害才是!」

  苻融心下雪亮,以他對這他王兄的瞭解,知道苻堅是打定了主意要出兵了,看起來無法阻止,只好作最後的努力,勸他不要起大軍了,到時候再想辦法慢慢退兵,想到這裡,他正色道:「如果王兄非要報復的話,也不需要起傾國之兵,讓慕容垂領現在的人馬,從荊州前線到兩淮戰場,進行一些戰術性的牽制即可。那慕容垂既然是天下名將,攻克襄陽,密卡登下,有他在,想必北府兵也不敢輕出。壓回江東就可以了。」

  「等到晉軍一退,我們也跟著撤軍,晉國的外部壓力一解除,必然重新開始內鬥,到時候司馬曜和司馬道子兄弟,一定會聯合王國寶這些家族,跟謝安和他們身後的世家爭權奪利的,甚至會演變成再次內戰。一旦東晉上層內亂,那荊州的桓家也不會甘於人後,必會起兵入建康奪權,到那時候,才是我們起兵滅晉的好時機啊。」

  苻堅的面沉如水:「說來說去,你還是不同意我的計畫。謝安是識大體的人,不會不知進退,真要是外部威脅解除,他會自解相權,但會讓謝玄牢牢地控制住北府軍,有這支軍隊在手,朝廷就奈何不了謝家。一旦有事,他可以隨時出山,就跟這次一樣,他卸了相位,還不是隨時可以回來嗎?王國寶之流,豈是這謝安的對手?他們只是為了佔據權位後給自己撈點好處,這些謝安可以向他們讓步。何至於內亂?!」

  說到這裡,苻堅激動地站了起來:「就象這次謝家出掌北府兵,居然可以把廣州這樣一個大州的刺史讓給原來在京口的刁逵,以換取自己對京口僑民,也就是北府兵源的控制,這樣的手段,王國寶這種廢物如何會是對手?不要老是指望敵國內亂,只有主動出擊,才可能讓他們內部在壓力下崩潰,這是自古皆然的道理,你熟讀史書,怎麼會不知道呢?!」

  苻融歎了口氣:「臣弟並不反對王兄的雄心壯志,臣弟只是不希望王兄起傾國之兵,現在確實不是一舉滅晉的好時機,先丞相在世時,一再地勸諫王兄,您當時也流著淚答應了,現在的情況和當年並沒有區別,為何您就這樣一意孤行呢?」

  苻堅的臉色脹得通紅,大手一揮,厲聲道:「王丞相在世時,也說過西域關山萬里,大漠相隔,連強漢都無法控制,千萬不要起兵征伐,可是結果呢?去歲西域龜茲國叛亂,殺我使臣,辱我大秦,我一怒之下,派呂光率十萬大軍征伐,不也是大獲全勝了嗎?」

  苻融微微一愣,疑道:「呂光不是碰到了數十萬來援的西域河中各國敵軍嗎,只能紮營死守,還一再地發信求救兵,怎麼就勝了?」

  苻堅哈哈一笑,意氣稍緩,從袖子裡掏出一卷絹帛,遞給了苻融:「今天早朝前剛到的消息,呂光示弱於敵,故意守營不出,讓那些遠道而來的敵軍援兵驕橫懈怠,然後趁敵不備,突然殺出大營,敵軍措手不及,全線潰敗,幾十萬大軍,一夜之間給打得山崩一般,龜茲王倉皇出逃,不知所蹤,三十多個西域國王向我軍投降,連西域聖僧鳩摩羅什都被俘虜了,我們大秦的國威,遠揚於萬里之外的西域,可謂一戰定天山!」

  苻融長舒一口氣,一揖及腰:「臣弟恭喜王兄霸業得成。不過…………」

  苻堅歎了口氣,轉身就走,他的聲音遠遠地傳來:「算了,我不應該找你商量這事的,你回去再仔細想想,明天的大朝會上,孤要對出征之事有個定論!」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15
第三百一十九章 投鞭斷流亦可為

  長安,慕容垂府。

  密室之中,慕容垂看著一張羊皮小卷,他的嘴角邊勾起了一絲微笑,把這張小卷放到了蠟燭之上,頓時,就化成了一縷清煙。

  站在一邊的段秀容的眼中閃過一絲好奇之色:「夫君,有什麼好消息嗎?讓你這麼高興?」

  慕容垂長舒一口氣:「清河果然沒有讓我們失望,今天退朝之後,氐賊單獨留下了苻融來商議,清河(慕容衝的姐姐,在宮中為侍嬪)的侍從太監正好當值,聽得清楚,兩人吵得是天昏地暗,差點沒打起來。而氐賊真正的想法,我也知道了。」

  段秀容一聽到氐賊二字,眼中就閃過一絲怨毒之色,一想到自己在宮中受到的淫辱,她幾乎就要落下眼淚來,緊緊地咬著嘴唇,恨聲道:「他想要什麼?」

  慕容垂冷笑道:「他是怕自己現在強大的時候不消滅東晉政權,以後這氐秦政權勢力衰弱,內部分裂之時,就更沒可能了,畢竟漢人都心向東晉,現在沒起來造反,是靠的他的假仁假義,但不是每個皇帝都能象他這樣假仁假義的,要是當了皇帝不能享受,反是受罪,又有幾個願意呢?」

  段秀容秀眉輕舒:「所以,他想在有生之年一統天下?」

  慕容垂點了點頭:「是的,這個是帝王功業,每個男人都想要,而且,呂光這廝居然平定了西域,也給了苻堅信心。明天的朝會之上,會決定是否伐晉之事,到時候,我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他下定決心了!」

  段秀容咬牙切齒地說道:「夫君,記得我們的仇,我們的恨,一定要讓氐賊百倍千倍地償還!不過,苻融應該還是會拉攏朝臣,極力反對吧,要是他明天再抬出王猛那個死鬼,怎麼辦?!」

  慕容垂微微一笑:「不怕他抬,就怕他不抬!」

  與此同時,陽平公府。

  客廳之上,幾個人相對而坐,個個神色嚴肅,外面的燕雀在不時地鳴叫著,而這客廳之上的眾人,卻是一聲不吭,陷入了難言的沉默之中。

  久久,苻融才長歎一聲:「天王的南征之心,看起來很難動搖了,今天我苦諫不止,也無法讓他回頭,甚至抬出先丞相都不行,大家還有什麼好辦法嗎?」

  權翼的眼中光芒閃閃:「明天,我們據理力爭,就算不成,也只有指望大師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坐在角落裡的一個老僧的身上,這個看起來面如枯樹皮般的老僧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輕輕地一句:「阿彌陀佛!」

  第二天,長安,太極殿。苻堅一身將袍大鎧,仗劍直上大殿,自從當上天王以來,他已經多年沒有這樣戎裝上殿了,所有殿上的文武百官看著這威風凜凜的秦國天王,全都默然無語,只有慕容垂和姚萇二人相視一眼,在低下頭的一瞬間,不約而同的嘴角間勾起一絲微笑。

  苻堅的目光落向了大殿上跪伏的眾臣,耳邊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天王千歲千歲千千歲」的聲音,頭盔之下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他一抬手,沉聲道:「眾卿平身。」

  當所有文武百官各自就位後,苻堅平靜地拿出了一卷竹簡,沉聲道:「昨天孤回去以後,又看了一眼兵部呈報上來的奏章,說是若簡天下之兵,可得精兵九十七萬有餘,以這樣的實力,打東晉一個區區江東政權,是否可行?今天的朝議,孤需要各位臣工討論出一個結果出來!」

  站在靠著殿門口位置,站出來一個八品綠衣的小官,正是那秘書監朱彤,朗聲道:「天王能讓中國之民,回到他們的故鄉,一統天下,封禪泰山,這正是千古都會紀錄的偉大壯舉啊,微臣願為陛下先驅!」

  苻堅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滿意地點著頭:「這正是孤所想的,其他眾位卿家以為如何?」

  權翼站了出來,狠狠地瞪了朱彤一眼,嚇得這個低級官員連忙站回了眾官佇列之中,只聽權翼沉聲道:「天王,當年商紂王無道,天下皆怨,即使是這樣,只要三位仁臣在朝,武王仍然不能攻打他。今天晉國雖弱,但沒有大惡,而且謝安,桓衝都是江表偉人,君臣如果受到強大外力,會很團結,內外一心。以臣觀之,未可輕圖也!」

  苻堅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滿的神色,冷冷地擺了擺手:「眾位卿家可以各抒已見,暢所欲言。」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落到了站在右邊武將佇列裡第三個的一員大將身上,沉聲道:「石越將軍,你說,孤興大兵伐晉,是否可行。」

  此人正是秦國大將石越,時任太子東宮左衛率,聽到這話後,直出班列,行了個軍禮:「天王,天向所言,現在歲鎮守鬥,功在吳地,伐之,必有天殃!而且他們有長江天險,民亦可用,真的不是打的時候啊。」

  眾臣聽得連連點頭,今年秦國的幽州等地正遭遇了大規模的蝗災,可以說災地千里,苻堅前不久剛剛派了散騎常侍劉蘭去組織民眾討蝗,一般來說,出現這種天災之時,都會被認為是上天降下了旨意,而君王在德行之上有所虧欠所致,不得不說,石越雖然是大將,但居然能想出用天象來阻止征伐,也不容易了。

  苻堅的眉頭一揚,沉聲道:「當年武王伐紂之時,各種災害都有,什麼水災蝗災旱災一起來。而占卜也是顯示大凶,要知道天道幽遠,不是通過這些天象或者是占卜就能得出結論的,要是事事都靠占卜來決定,還要我們這些君臣做什麼?放幾個巫師治國就行了!吳國夫差,東吳孫皓,都是指望靠著大江天險以自保,結果還不是給滅了?可見這長江從來不是擋住北方大軍的天險!」

  「再說了,我百萬大軍,就算每個人把馬鞭扔到江裡,也足以斷其江流了,他沒了長江天險,還怎麼能擋我百萬大軍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16
第三百二十章 慕容慷慨顯忠義

  石越歎了口氣,搖頭道:「天王,您說的夫差,孫皓,都是荒淫無道之君,所以敵國可以輕易地消滅他們。今天晉國雖然弱,但並沒有大罪,我們並沒有出兵討無道的理由,願陛下整頓軍隊,廣積糧草,等著晉國主動挑釁,我們再尋機出機,這樣來的好。」

  苻堅歎了口氣,看向了站在左首第一個的苻融,沉聲道:「陽平公,你怎麼看?」

  苻堅看向苻融的目光裡,多了幾分殷切的期盼,這讓苻融的心微微一軟,現在的情況很清楚,滿朝文武幾乎都是反對這場征伐,有那麼一刻,苻融甚至覺得這一眼讓他回到了小時候,還是個小屁孩的自己在求苻堅這個哥哥扶自己上馬練騎術的時候,好像就是這種目光。

  但苻融的眼前馬上又浮現起了王猛臨終時的眼神,一想到這裡,他的心就是一橫,站了出來,看著苻堅,沉聲道:「天王,臣以為,東晉不可伐!」

  苻堅的臉色頓時一沉,本來眼中的那些個溫情與親慈都消失不見,換來冷冷的聲音:「有何不可伐?陽平公但為孤言之!」

  苻融平靜地說道:「今天伐晉有三難,天時不順,幽州大蝗,千里赤地,此為天人感應,上天警示,一也!晉國獨守江東,並未主動挑釁,我軍出師無名,二也!前番我軍征兩淮,八萬大軍,一去不返,將士多死,士民皆有畏敵之心,而且我軍起大兵征戰江淮與荊州已有一年,士卒疲憊,糧草消耗也很大,這時候我國是疲國之兵,畏敵之民。今天在這裡直言勸諫天王的,都是忠臣,為國進言,請您千萬要認清楚這點!」

  苻堅一下子從王座上站了起來,厲聲道:「你都這麼說了,我還有什麼指望!我大秦強兵百萬,輜重如山!孤雖不是那種千古明軍,但也非暗弱之主!靠著現在屢戰屢勝之勢,以身經百戰之師,打東晉這樣一個區區江東小國,有何難處!怎麼能把這個殘寇,繼續留成子孫後代的隱患呢!」

  苻堅的咆哮之聲如同龍吟虎嘯,在大殿之上回蕩著,這個以仁義聞名的天王,還是第一次表現地如此暴怒,即使是以前給人謀反之時,也沒有見他這樣暴跳如雷過,也可見這回苻融這個親弟弟當眾對他的反對,對他傷得有多深!

  苻融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他跪到了地上,泣道:「晉朝現在不可滅,這是一目了然的事!現在我們勞師大舉,未必能一戰成功,要是到時候戰事拖延,天王恩寵給征服和打敗的各族胡人,他們眼看前方戰事不利,會起禍心,太子帶數萬羸弱之師獨守京師,面對如狼似虎的異族軍隊,只怕是根基不穩!就算微臣頑愚,話不中聽,但先丞相在時,常言晉不可伐。天王一直稱他如諸葛武候,為何他的臨終遺言就不聽了呢?!」

  苻堅的鼻孔都在噴著粗氣:「陽平公啊陽平公,孤跟你說了多少次,慕容將軍,姚將軍他們都是忠心輔佐的忠臣,你為什麼就一再地糾住他們不放?!王猛他自己也是漢人,對我們來說也是異族,為什麼孤就要聽他的話?!」

  說到這裡,苻堅看向了一邊的太子苻宏,沉聲道:「以我國的國力,擊伐晉國,按兩國的強弱對比,如勁風掃落葉,為什麼群臣都言不可,你怎麼看?!」

  苻宏心中暗暗叫苦,但還是站了出來,沉聲道:「父王,剛才陽平公說得清楚,現在天時不利,歲在吳分,如果我們大舉起兵,卻不能一舉滅晉,只怕會兵損財消,有損父王您的威名啊。這才是作為臣子的我們,有所疑慮的原因。」

  苻宏這話說得還算得體,苻堅聽後,怒氣稍消了一些,看著還跪在地上的苻融,歎了口氣:「算了,你們都退下吧。難道這滿朝文武,都是這樣的想法,不同意這場戰爭嗎?」

  慕容垂突然大聲道:「不,天王,微臣支持您對東晉開戰!」

  苻堅一下子來了精神,看著慕容垂,笑道:「慕容愛卿,你快快言之!」

  慕容垂不慌不忙地站了出來,說道:「如果臣記得不錯的話,當年天王興兵滅偽燕的時候,也是天道不昌,災荒不斷,關中有大旱,隴右有水災,如果按陽平公的說法,當年也不應該興兵伐燕了?」

  苻融看著慕容垂,眼中光芒閃閃,卻是無法辯駁。慕容垂微微一笑,繼續說道:「而且當年戰國時候,秦國能東出擊滅六國,六國的國君,難道個個都是無道昏君嗎?六國的國內,難道沒有忠臣良將嗎?最後還不是一個個給滅了?可見這天下的一統,靠的是強弱之分,大小之分,說穿了是認一個實力,而不是什麼虛無的天象或者道義。這點難道王丞相在世時沒說過嗎?」

  苻融厲聲道:「王丞相在時就說你們鮮卑人不安好心,一定會慫恿天王出兵攻晉,然後再火中取栗,趁機複國。現在果然應了他老人家的話!」

  慕容垂哈哈一笑:「哈哈哈哈,王丞相也說過他本人會設計來害我慕容垂,或者是說過他兒子會造反的事嗎?」

  這話一出,苻融的額頭就是沁出豆大汗珠,無言以對了。

  慕容垂轉向了一臉陰沉的苻堅,行了一揖:「天王明鑒,王丞相的話,也不可全聽,他是漢人,自然心向東晉,雖然不至叛秦,但也不希望秦國滅了他的父母之邦。這樣說是可以理解的。至於微臣,不知道哪裡得罪了王丞相,自投大秦以來,就給他處處針對,甚至設計陷害,就算臨死之時,也不忘了這樣反咬一口,誣臣有異心。天王若征晉,我慕容氏鮮卑部隊子民,就是女人也願意從軍出征,為大軍先鋒,不留國內。以免有人再說我們會趁機起事自立!」

  姚萇也跟著大聲道:「我姚氏羌人不才,也願舉族從軍,為王先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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