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208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01
第七百七十一章 女兵揚塵賺苻暉

  慕容蘭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怒:「你這樣做是出賣我們!劉裕,你不能拿我們鮮卑大燕的利益去跟苻堅作交換!」

  劉裕冷冷地回道:「你說的大燕,是你大哥的後燕呢,還是慕容衝的西燕?慕容蘭,我怕你是沒搞清楚狀況,若是西燕得勢,攻破長安,你才真正成了他們手中要脅你大哥的人質,到時候生不如死,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慕容蘭咬了咬牙,玉指如飛:「那你最好現在就把我交給苻堅好了,然後你就帶著玉璽回東晉,反正我們立場敵對,在一起也只會互相出賣,不如早點了結的好。」

  劉裕輕輕地歎了口氣,抹掉了慕容蘭剛剛寫下的這段,回寫道:「我說過,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其實剛才說的那些都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你現在傷這麼重,哪兒也不能去,只能在這裡好好養傷。什麼時候你傷好了,我們才能考慮下一步的行為。」

  慕容蘭微微一愣,滿臉仍是狐疑,寫道:「你是在騙我嗎,劉裕?」

  劉裕看著慕容蘭,神色變得嚴肅起來:「好了,現在不開玩笑了,我現在是認真的,剛才是看你受傷之後,怕你繃得太緊,所以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我們是戰友,是兄弟,我不會扔下你的,更不會讓你當人質。那些不過是向苻堅提的藉口,現在我們要想的是,怎麼才能儘快脫身。」

  慕容蘭的神色稍安,輕輕地歎了口氣:「你不應該為了我留下來的,劉裕,你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苻堅其實不會對我怎麼樣。」

  劉裕搖了搖頭:「以前他對你不錯是因為你大哥那時候還沒背叛他,可現在不一樣了,苻堅現在最恨的人除了姚萇就是你大哥,對慕容衝只有鄙視不屑。殺了你祭旗都不是奇怪的事,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苻暉就在你昏迷的這幾天,死了。」

  慕容蘭這一下驚得睜圓了雙眼,以左手輕掩櫻口,好一陣,才緩了緩神,繼續寫道:「怎麼回事?苻暉所部不是精兵嗎,又是阻水紮營防守,你跟我說過,很難攻破的,怎麼幾天不見,就死了?」

  劉裕歎了口氣:「那是因為慕容衝太能打了,聽說他派兵進攻苻暉的大營,本來苻暉是堅守不戰,但是慕容衝卻是讓數千女人,身著五顏六色的豔麗衣服,跑到苻暉的營前罵陣,這些婦人本來就是口尖舌利,罵出的那些話也是不堪入耳,苻暉的軍心浮動,一方面無法忍受女人指著自己鼻子罵自己是懦夫,一方面又看到這些年輕女子,起了色心,將官不能制止,苻暉只好開營出戰。」

  慕容蘭的眉頭一皺,寫道:「然後就中埋伏了?」

  劉裕搖了搖頭:「那倒沒有,苻暉畢竟還算是比較持重,出營之後就背靠大營列陣,不輕易出擊,反倒是慕容衝主動渡過灞水來攻。」

  慕容蘭訝道:「不對啊,這是兵法大忌,半渡過河去進攻敵軍的堅固營地,是自尋死路,本來苻暉阻水為營就是想降低我們燕軍騎兵的速度,再來個半渡而擊,那只會大敗啊。」

  劉裕微微一笑,寫道:「這就是慕容衝讓我也吃驚的地方了,那些前去罵陣的女人,每個人除了拿著弓箭和長槊外,還帶了一個大布囊,一開始沒人注意這些東西,還以為是用來填平營前壕溝用的,但是當燕軍進攻,與秦軍隔水對射時,這些女人突然衝到陣前,打開了布囊,原來裡面裝的盡是塵土,給風一吹,漫天都是灰塵,如同飛沙走石一般,方圓數里之內不可視十步之內,然後燕軍全軍鼓噪,鑼鼓聲喧天,秦軍不知對方有多少人馬,一時間驚恐萬狀,居然崩潰了。」

  慕容蘭的眼中帶了幾分笑意,寫道:「真的是太精彩了,想不到衝兒還有這個本事。劉裕,你上次說過,說苻暉的兵馬雖然裝備精良,也多是精壯軍士,但是經歷了淝水之敗後,士氣低落,軍無鬥志,若是遇到突襲,處於不利的情況下,很容易垮掉。」

  劉裕點了點頭:「不錯,就是如此,若是我的話,不會帶這樣的軍隊上戰場,一支軍隊最重要的就是士氣,鬥志,這是他們的靈魂,魂要是都沒了,那再好的裝備也是無用。苻堅自以為洛陽軍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卻不考慮部隊的軍心,士氣,戰意這些,所以他淝水會輸,這次也一樣會輸。」

  慕容蘭歎了口氣,寫道:「那苻暉不會是一戰全軍覆沒吧,畢竟這回有營地,總能抵抗一陣。」

  劉裕微微一笑:「也就是靠了大營裡的守衛,才算勉強守住,但前營和左營失陷,十七員將校,兩萬三千部隊傷亡,可謂元氣大傷,灞水一線被西燕軍突破,他只能退兵守阿房宮舊址了。」

  慕容蘭的眉頭一皺:「那不是沒全軍覆沒嗎,你說他死了,又是怎麼回事?」

  劉裕寫道:「苻堅聽聞前線大敗,大怒,派使者去責駡苻暉,說他手握精兵強將,又有堅固的大營和灞水防線,居然會讓鮮卑軍主動突破,還有如此損失,平時裡只會跟他的父王拍胸脯吹牛,真打起來一敗塗地,有何面目去見長安城的父老,有何面目去見那些戰死將士的家屬?」

  慕容蘭的眉頭緊鎖:「大敗之後,需要的應該是安撫人心,振作士氣啊,苻堅怎麼能這樣反而去逼迫自己的兒子?上次苻睿戰敗,姚萇遣使請罪,苻堅就是一怒斬使,讓姚萇有了正當理由扯旗造反,這回還不吸取教訓,我要是苻暉,說不定直接就會自殺了!」

  劉裕點了點頭,寫道:「不錯,苻暉的性子剛烈,還真的就給罵得自殺了,這下苻堅傻眼了,親自跑去軍中收拾殘局,這也是你現在看不到他的原因。」

  慕容蘭的眼中光芒閃閃,飛指寫道:「趁此良機,我們聯合慕容緯,裡應外合,奪取長安,如何?」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01
第七百七十二章 陰影之中慕容永

  劉裕的眉頭一皺,直接在床沿邊寫道:「不可!」這一下他用了力,甚至指力在床沿上抹出了兩道白印子,連漆都有些脫落了。

  慕容蘭微微一愣:「為何?苻堅不在城中,不是好機會嗎?」

  劉裕搖了搖頭:「我說過,不能讓鮮卑西燕攻破長安,這一路上,我們看到的中原那些給你大哥攻破的城池的慘狀,你想在這裡重演嗎?」

  慕容蘭咬了咬牙:「我可以想辦法約束部眾,讓他們破城之後不要進城擄掠,把苻堅的庫存金帛分給他們就是了。」

  劉裕歎了口氣:「若是別人,也許會聽你的,可這回領兵的燕主是慕容衝,你想想他跟苻堅多大的仇多大的恨?一旦破城,必會縱兵屠掠,以泄心頭之恨!別說打進長安了,就是這次灞水之戰,秦軍被俘的三千多將士,就給他盡數坑殺,一個不留!」

  慕容蘭圓睜雙眼,失聲叫了出來:「當真如此?」

  劉裕點了點頭,繼續寫道:「他已經成了一個一心想要復仇的魔鬼,也不去連接姚萇,就是一意孤行地攻打長安,本來從戰術上說,以一部兵力監視長安,然後分兵攻掠關中各地州郡,才是上策,可他為了早破長安,連分兵去取糧都不做了,就是一門心思地釘在這裡攻打長安,只有殺了苻堅,血洗這座城池,才能報他的心頭之恨。」

  慕容蘭默然半晌,寫道:「如果他已經變成這樣一個瘋子,那確實不能把長安交給他,不管怎麼說,城內有數十萬的生靈,也有不少我們這一路上認識的氐人百姓,我,我不想看著他們被屠戮。」

  劉裕的神色稍緩,點了點頭:「是的,而且慕容緯,慕容衝都是人面獸心,心狠手辣之輩,若讓他們得了關中,只怕會據此自立,與你大哥征戰,未必是你之福。不過,我還是有一件事不明,那慕容衝真的打仗這麼厲害嗎?以前怎麼沒聽你這麼說過?」

  慕容蘭搖了搖頭:「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衝兒並非將帥之才,以前大哥曾經派范陽王慕容德去傳授子侄兵法,說過這慕容衝乃是朽木,徒有個漂亮的外表,實際一無是處。可見,這次的戰鬥,不會是他指揮的,甚至如果是他指揮的話,這十幾萬兵馬,數十萬鮮卑部眾,也不可能帶好。」

  劉裕輕輕地「哦」了一聲:「這麼說,燕軍之中另有高人了?」

  慕容蘭點了點頭,略一思忖,寫道:「原來慕容泓的長史高蓋,是個很有本事的人,他是渤海高氏之後,我慕容氏入主中原前,齊魯一帶的大姓如封氏,高氏就已經在我們大燕當重臣了,高蓋當年也和我們宗室一起被遷入關中,慕容泓和慕容衝起兵時,他也斬秦國縣令自立,拉了一支隊伍去投奔,此人深通兵法,精於謀略,慕容泓引之為智囊。」

  劉裕微微一笑:「但他還是殺了慕容泓,對不對?」

  慕容蘭歎了口氣,向四處看了看,確定沒有外人在場後,才飛快地寫道:「這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慕容泓為人嚴苛,喜歡動不動殺人,但還不至於高蓋等人反他,真正讓高蓋下了殺心動手的,另有其人。」

  劉裕點了點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慕容緯派去的人指使的吧,慕容泓是地位低下的庶子,而慕容衝則是慕容緯的一母同胞的弟弟,身份比慕容泓高了許多,只怕是慕容緯派人下令,讓那慕容衝來取代慕容泓,為自己以後能登上帝位作鋪墊呢。」

  慕容蘭微微一笑,嘴角邊勾起一個迷人的小酒窩:「這回讓你猜對了,慕容緯派了他身邊最得力的助手慕容永去西燕軍營,先是拉攏了高蓋,許以封官重願,開國公爵,然後讓高蓋去聯絡各部大人,也就是諸位將軍,他們藉口慕容泓勾結姚萇的羌人,想在關中自立為王,不回關東,使群情激憤,直接兵變,殺了慕容泓和姚萇過來做人質的兒子姚蒿,這可是一舉多得之計,不僅讓慕容衝坐上了首領之位,還絕了跟羌人聯合的可能。」

  劉裕歎了口氣:「這招真的很毒辣,這麼說來,這個能說服高蓋的慕容永,才是真正厲害的角色?」

  慕容蘭點了點頭:「是的,當年大哥在長安時,就對此人讚不絕口,雖然一度他只能在市井之中織席販履為生,但是胸有大志,沉毅多計畫。慕容緯這樣的草包,是想不到這樣的連環殺著的,只有慕容永才能想出這些計謀來。他是我們慕容家的遠親,早就出了五服,形同外人,但越是這樣,越是不會給人重視,可以隱藏在暗處,大哥說過,這個人,才是真正可怕的。」

  劉裕點了點頭,正色道:「是的,即使在戰場之上,也會是厲害的對手。從今往後,我要好好地重視此人了,我有種預感,萬一慕容衝奪取長安,這個慕容永,以後也可能會再次反水,從慕容衝手上奪取權力,最後自立的。」

  慕容蘭歎了口氣:「我大哥也這樣說過,還跟慕容緯說,這個慕容永鷹視狼顧,絕非居於人下之人,要慕容緯早點除掉此人,可是慕容緯卻以為大哥嫉妒賢能,想要除他的羽翼,所以一直陽奉陰違,現在慕容永在慕容衝的身邊,只怕會慢慢地奪取兵權,進而自立,只是現在我也沒辦法來阻止他了。劉裕,如果在戰場上有機會,你最好能替我們慕容家除掉這個危險的人物。」

  劉裕微微一笑:「有意思,你是要我領秦軍去對付你的族人嗎?」

  慕容蘭咬了咬牙:「此人一出手就是連環毒計,先殺了慕容泓,又讓慕容衝和姚羌翻臉,顯然沒安好心,我們慕容家盡出這種野心之人,越有才能越可怕,與其讓他得逞,不如讓你滅了他的好。」

  劉裕收起了笑容,點了點頭:「有機會的話我會出手的,不過我不會領兵野戰,最多幫苻堅守守城。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養傷,傷好了的話,你早點回你大哥那裡吧,他現在很需要你。」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01
第七百七十三章 關中之爭羌王隱

  慕容蘭的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扭過了頭:「你這是要趕我走嗎?不行,我這次的任務沒有完成,哪兒也不會去。」

  劉裕歎了口氣:「真是個倔強的姑娘,但現在你留下來,於事無補啊,玉璽的事情現在告一段落了,苻堅答應長安城守不住時,會把此物交我,換取保他家人平安,慕容蘭,倒是你,應該去幫幫你大哥了,也許,河北的情況,近期會有大變!」

  慕容蘭的臉色一變:「大變?什麼意思?」

  劉裕正色寫道:「你大哥圍攻鄴城不克,只能退兵圍城,作長期相持的打算,就在我們奪玉璽的那兩天,苻丕突然出城突襲正在圍獵的你大哥,若不是拓跋珪以命相救,只怕你大哥早就死了!」

  慕容蘭的秀眉緊緊地鎖在了一起,搖了搖頭,寫道:「不,這不可能,大哥極為重視自己的行藏,又是在敵前活動,怎麼會這麼不小心?一定是有人洩露了大哥的行藏,出賣給了苻丕!」

  劉裕點了點頭:「這也是我的第一反應,但不管怎麼說,你大哥的處境並不象以前想的這麼樂觀。本人遇刺,攻城不克,敵我不明,苻丕能出擊說明還有一戰之力,而河北的各州郡也是首鼠兩端,坐觀秦燕互鬥,若是塞外的劉庫仁這時候有意加入戰局,那說不定局勢會有反轉。還有,翟斌的丁零人也對你大哥頗有怨言,若是他們出賣你大哥,與苻丕勾結,我是不會奇怪的。」

  慕容蘭突然笑了起來,繼續寫道:「劉裕,我差點就上了你的當了,明明是你想支走我,一個人留在長安,為何還要找這種藉口?現在鄴城的形勢,早就在大哥的預判之中,再說他擁兵十餘萬,身邊有那麼多好侄子和猛將精英護衛,我一個人過去又有何用?留在長安,盡可能地拖住苻堅,慕容衝和姚萇,這才是我能為大哥做的事。劉裕,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劉裕微微一笑:「好了,只是說說罷了,你現在這傷也不可能多動。留下就留下吧,不過我只是要提醒你一句,河北的情況未定,你大哥不見得能象你們想的那樣迅速地在河北自立。一切都還是有變數的。」

  寫到這裡,劉裕突然看向了慕容蘭,繼續寫道:「也許,你們就是預估到了會有這種可能出現,才要你在這裡拼命拖住關中的各勢力,尤其是拖住慕容衝的西燕,讓他們不能進入河北與你們相爭吧。」

  慕容蘭的嘴角邊勾起了一個小酒窩,寫道:「能看出這點,也是不易了。劉裕,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瞞你了,來關中,奪玉璽其實也是為了讓苻堅失權,這樣慕容泓和慕容衝就有在關中自立的可能,大哥不想他們回河北與自己相爭,所以乾脆把關中讓給他們爭去,只要不讓姚萇早早地在這裡成事,就是勝利。」

  劉裕點了點頭:「你終於肯說實話了,不過這次起碼你沒害我。而且,我也同意,姚萇才是最危險的那個敵人。不僅是我們大晉的,也是你們慕容家的。」

  慕容蘭眉頭一皺:「你為何會這樣想?大哥說過,姚萇雖然老奸巨滑,但是羌人實力不足,戰鬥力又弱,不是那麼容易成事的,相比姚萇,他更擔心慕容衝的西燕。」

  劉裕搖了搖頭:「西燕雖然看起來很強,但是他們不事生產,加上慕容衝為人心胸狹窄,做事難有遠見,可以橫行一時,但終難持久,最關鍵的一點,他的根基不在關中,就算能打敗苻堅占了長安,也最終將要離開。所以,他的實力並不會因為在關中而得到增強,早晚要嘛為人所吞併,要嘛慢慢部眾離散,終將敗亡。」

  「可是姚萇不一樣,光是看他現在這的份定力,就非常可怕。誰都能看出長安現在空虛,是攻取的大好時機,可他卻能在三原大勝之後,克制自己的欲望,而是返回了嶺表,轉而攻取嶺表諸郡,難道是姚萇只有在嶺表當個山大王的眼界嗎?不!他比誰都更想取關中,奪長安,只是現在放手讓苻堅與慕容衝相鬥,最後無論誰勝,他都可以坐收漁人之利,秦亡燕去,他唾手可得關中,即使是苻堅取勝,他也可以從嶺表出兵來撿個現成便宜,所以說,這老羌才是最可怕的。」

  慕容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這個可能。不過,姚萇的羌兵畢竟裝備差,戰鬥力弱,就算取了關中,也不太可能割據一方吧。無論是晉國還是我大哥,只要站住腳,要勝他並不難。」

  劉裕歎了口氣:「你太小看羌兵了,他們雖然起家的時候戰鬥力弱,可是如果不斷地勝利,尤其是消滅秦軍和西燕軍的精銳部隊,就可以大大改善裝備,就象三原一戰,萬餘秦軍被消滅,大量的輜重軍械落入姚萇之手,他的實力已經得到了加強。再說了,以後他的部下會有很多秦軍和西燕軍的俘虜,到了那時候,你還能再小看姚萇嗎?關中之地,有四塞山河之險,易守難攻,只要卡住潼關和武閣,就能擋住大晉從中原和荊州出兵的通道,只要守住馮翊,就能卡住燕國從黃河進入關中的大橋,假以時日,以關中人建立起一支軍隊,進可橫掃天下,退可保關中不失,這就是當年秦漢得以建立王朝的根本啊!」

  慕容蘭的臉色變得極為凝重:「那有什麼辦法,可以拖住姚萇?要不要我跟大哥商量下,或者是讓慕容衝先去把姚萇給滅了?」

  劉裕搖了搖頭:「慕容衝不會聽你的,他現在滿腦子只想復仇苻堅,姚萇就是看中這點,才會放心地經營嶺北,而且,現在的姚萇,和河套上的匈奴鐵弗部首領劉衛辰走的很近,上次三原之戰,劉衛辰曾經派出幾千鐵弗騎兵來助戰,雖然沒起什麼作用,但說明二人已經勾結,一旦關中有變,姚萇進入關中,也會有鐵弗騎兵幫忙,以加強他原本不足的騎兵實力。」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01
第七百七十四章 姚秦兵鋒指新平

  慕容蘭恨恨地寫道:「劉衛辰這時候不去找劉庫仁報仇,卻是幫著姚萇侵攻嶺北,他在想什麼呢?!」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他應該是在等姚萇攻克嶺北最後的秦國據點新平,得到城中的大量輜重糧草,然後,視情況而定,是入中原劫掠還是整軍東出,與劉庫仁爭霸草原!」

  慕容蘭笑道:「那你覺得劉衛辰和劉庫仁如果打起來,誰能占上風?」

  劉裕微微一笑:「當初劉衛辰引秦軍滅代,本以為自己可以雄霸草原,但沒想到苻堅留了個心眼,把漠南的原來代國之地分給了劉庫仁,而劉衛辰卻隻撈到一個朔方之地,這讓劉衛辰大怒,舉兵反叛,卻被劉庫仁打得大敗,連妻兒都當了俘虜,後來若不是苻堅寬宏大量,讓他回到朔方當西單於,只怕他連個容身之處都沒有了,也正是因為以前每次這樣叛服無常,都會給秦國教訓得很慘,所以這回即使天下大亂,秦國看起來危險,但劉衛辰反而不敢輕舉妄動了。」

  慕容蘭疑道:「那他借姚萇騎兵是怎麼回事,試探嗎?」

  劉裕點了點頭:「以前劉衛辰被秦將鄧羌俘虜過,被劉庫仁也打得很慘,所以對於秦國有了畏懼之心,他久在塞外,並不是太清楚中原的情況,也不敢相信姚萇真的能滅了苻堅,所以跟姚萇結好,派一些僕從部落的兵馬來助戰,勝了可以搶些東西,輸了也可以把罪責推在那些部落身上,與已無關,不得不說,這頭草原狼,現在還是挺精明的。」

  「但是他的大敵,仍然是劉庫仁,草原之上,朔方郡現在已經不再水草豐美,遠不如漠南,所以劉衛辰做夢都想回漠南,可是漠南的劉庫仁實力強過他,真要是越過大漠去打,勝算不大,於是現在結好姚萇,是個好選擇。」

  慕容蘭舒了口氣:「原來如此,劉衛辰居然是想借姚萇的力量以後對付劉庫仁,絕不能讓他得手,我這就要給大哥傳書,讓他想辦法讓劉庫仁早早出兵消滅劉衛辰,如果能趁勢滅了姚萇,更好!」

  劉裕搖了搖頭,寫道:「劉庫仁也有自己的麻煩,他畢竟只是獨孤部的首領,並非草原上多年的霸主拓跋氏,現在他也猶豫,你大哥和苻丕在河北大戰,都有求於他,一個是手裡掌握著拓跋氏的少主拓跋珪,另一個則是當年對他有扶立之恩的秦國,無論幫哪方,就得得罪另一方,這個決定,關乎他獨孤部的存亡,沒這麼好下的,不如繼續觀望,等兩邊分出勝負再去投靠勝利者的好。」

  劉裕嘴上這樣說,心裡卻在冷笑,自己給苻堅出了那個送拓跋珪回草原,逼劉庫仁早早站到秦國這一方的毒計,若是慕容蘭知道,會不會殺了自己?

  慕容蘭的眼中光芒閃閃:「不,這時候不能送拓跋珪回去。劉庫仁想在草原稱霸,拓跋珪回去了他往哪兒擺?嘴上說忠於拓跋氏,但行為就是另一回事了。大哥說過,這拓跋珪掌握在手中,就是為了牽制劉庫仁的,他若不聽話,就威脅送拓跋珪回去,但不能真送,若是真送,就會把劉庫仁逼到另一邊與我們為敵了,所以就算送回草原,也一定要送到拓跋珪的母系部落賀蘭部,與劉庫仁的獨孤部爭鋒才行。」

  劉裕的心中一動:「你大哥真這想設計的?這麼說來,拓跋珪只是他的一個棋子,並不是真要放回草原了?」

  慕容蘭歎了口氣:「當然,拓跋珪少年英雄,在草原上又有代國幼主的名份,放他回草原,很可能就是未來的大患,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讓他走的。不過萬一劉庫仁真的加入秦軍一方,那說不得只好讓拓跋珪去對付劉庫仁了,畢竟,一個是眼前的威脅,一個是未來的麻煩,兩害相權取其輕啊。」

  劉裕的心中暗歎,看來慕容垂也看的清楚,所以苻堅真想拖住慕容垂,還真得利用好劉庫仁和拓跋珪才行,這個少年草原英雄,不知是何等樣的人物,有機會,還真應該見一面呢。

  不過劉裕嘴角卻勾了勾:「這些事情離我們還遠,眼下,還是關心關中的戰事吧,慕容衝已經進佔阿房宮城,看來長安城的守城戰,快要到來了,我答應過苻堅,不助他野戰,但如果守城的時候情況危險,會助他一臂之力的,畢竟,這個時候慕容衝攻取長安,對我們都沒有什麼好處。」

  慕容蘭點了點頭:「我也不希望慕容衝能得手,劉裕,做你想要去做的事吧,不必多管我,在這裡,我能照顧好我自己,也許我傷好了,還能幫你呢。」

  劉裕站起了身,向著門外走去:「我會常來看你的,長安城的攻守戰,也許會拖上很久,現在,我更關心新平能不能守下來。」

  嶺表,新平城。

  姚萇一身羊皮襖子,額頭之上紮了個布結,這讓他看起來像是個放羊的老倌,根本不象一個統領數萬兵馬的羌王,這會兒的他,坐在一張胡床之上,一邊撚著自己頜下的山羊鬍子,一邊看著遠處的新平城,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

  姚興侍立在他父親的身邊,一身戎裝,器宇軒昂,看著新平城的東南一角,奇道:「父王,這新平城怎麼城角像是給切掉了一塊啊,好奇怪。」

  姚萇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那是苻堅切的。當年苻秦在關中剛剛建立時,人心不服,而這時候桓溫又率兵北伐,進入關中,屢敗秦軍,一時間,關中豪傑蜂起回應,而新平城裡的豪強們,也起兵誅殺了秦國的守官,回應桓溫。可惜桓溫並沒有真正的取關中之志,虛晃一槍後還是撤了,事後秦國君主雖然赦免了新平人,但特地下令把城角一角削去,就對著東南當年桓溫大營的方向,讓新平人永遠記得自己當年叛國投敵的恥辱!」

  姚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他們會降嗎?」

  姚萇笑著長身而起:「當年能降,今天也一樣,城中人已經在與我們接觸了,興兒,亂世之中,哪來的什麼忠義,今天晚上,咱們會在新平城頭,遠望長安!」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02
第七百七十五章 新平激辯戰或降

  新平,郡守府。

  一個五十多歲,一身秦朝官服的老者,正是這新平的太守苟輔,鬚髮花白,滿面愁容地坐在大案之後的榻上,大堂之上,沒有往日裡駐著風火棍,立於兩排的衙役,也沒有那些坐在小案後奮筆疾書的文員,只有四五個同樣鬚髮花白,身著綢緞衣服的鄉賢社達們,坐在大案之下的小榻之上,一個個神色嚴肅。

  苟輔輕咳了一聲,看向了堂上眾人,說道:「各位,你們都是這新平城中,曾經在朝中當過官的人,也是城中的有力人士,苟某在此為官數年,得到各位的鼎力支持,自問也算上對得起大秦天王,下對得起一方百姓。」

  「可惜現在天下大亂,叛賊四起,天王在長安城被燕賊圍攻,而姚萇則起於嶺兵,今天,他的大軍已經到了城外,而他的使者,也下了降書,讓我們新平城開城,允諾開城之後,不殺城中一人,也不擄掠百姓一物。隻取城池與府庫。這新平,是大家的新平,不是苟某一人的,所以今天請各位前來,就是共議此事,是戰是降,苟某不敢專擅!」

  坐在左首第二位的一個三十多歲的白面書生,正是曾在長安做過秦國尚書朗的城中大族趙義,他站了起來,沉聲道:「苟太守,現在是國難當頭,正是我等行忠義之事,共赴國難的時候,怎麼你能說這樣話?我新平父老,當年在大秦建國之初,曾經一時糊塗,殺害守官而自立,以應桓溫,本來這是足以屠城掠民的大罪,可是天王仁義,非但沒有殺我新平一人,反而免了我們這裡三年的稅賦,普天之下,還有比天王更仁義的人嗎?」

  苟輔點了點頭:「天王之仁義,確實世上少有,但現在他自顧不暇,那姚萇本就以奸謀聞名於世,趁這次的機會,更是在嶺北自立,連結羌人,還有河套的匈奴鐵弗騎兵助陣,我新平城小,民不滿萬,兵不過千,就是想要防守姚萇,也是有心無力啊。」

  坐在右邊下首之位,一個五十多歲的紅臉老者,乃是曾任過汶山太守的城南大族馮苗,慨然道:「我不同意苟太守的話,我們新平雖小,但是城池堅固,兵眾雖少,但多是我新平子弟兵,常年從軍,而我們這些大族,族中子侄,部曲,家丁,都可以拉出來作戰,現在兵荒馬亂,四鄉的大族,多半入城,若是想要投降那姚萇,又何必進城多此一舉呢?苟太守,咱們大夥兒入城就是想集中起來跟那羌賊血戰到底的,可不是來投降的啊!」

  苟輔的雙眼一亮,看向了坐在右首上位,現任蓮芍令的馮苗之兄,同樣是紅面長須的馮羽,說道:「馮縣令,你和令弟的意見一致嗎?」

  馮羽哈哈一笑:「這有什麼問題?我們馮家,乃是東漢的大樹將軍馮異之後,世代忠義,在這嶺表之地,也算得上是一方豪強了,從來就沒有居於這些羌奴之下過,上次東晉北伐,我們馮家確實是帶頭投靠,但那是因為我們是漢人,看到漢人王師來了,豈有不從的道理?只可惜桓溫嘴上說要北伐,但實際卻只是虛晃一槍,沒有來一兵一卒,可以說,我們再次被晉朝拋棄了!」

  「但是苻天王他不一樣,他不是一般的胡人,而是比任何一個漢人君王都對我們好,咱們漢人講禮儀,講恩義,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些年來,蒙天王的厚恩,我們新平百姓過上了好日子,現在天王處於危難之時,我們怎麼可以背叛他,去投降姚萇這個羌賊呢?」

  苟輔長舒了一口氣:「馮家若是這樣想,那再好不過。我聽說你們每天看到那個給削掉的城角時,都會捶胸頓足,深以為恥,這麼說來,這回你們馮家是想用實際行動,去洗雪先人的恥辱了吧!」

  馮羽和馮苗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我們早就準備好這一天了,這回我們帶了全部的族人,部曲入城,可挑出精兵一千五百,供太守所用,浴血沙場,在所不惜!」

  苟輔激動地點了點頭,目光落到了最後一個,坐在左邊首位的,年過六旬,滿頭白髮的老者身上,與其他人穿著綢緞便衣不同,這位老者,身穿一身大紅的官袍,乃是大郡郡守級別,二千石左右的高官,也正是因此,他的地位明顯比其他各人都要高一些,甚至坐位都有些逸群獨立,正是曾當過遼西郡太守,也是城中第一大族的族長馮傑。

  苟輔看向了馮傑,這馮氏兄弟三人,祖上雖然同為馮異,但是幾百年下來,早已經開支散葉,馮羽馮苗還是在五服之內的堂兄弟,世居城外,而這馮傑卻是城中第一大族,從西晉開始,他們家就是這新平,甚至嶺表地區的第一豪強,世代為官,而今天,是戰是降的關鍵,最後還是要落在這馮傑的身上。

  馮傑的眼睛一直微微地眯著,就在剛才,無論是苟輔說要降,還是其他眾人說要戰,他都不置一詞,甚至神色都沒有任何變化,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其他各家豪族,也之前沒有得到他的任何傾向的消息,同樣是眼中充滿了期盼,因為,就算他們想戰,只要馮傑要降,仍然是無法扭轉的。甚至馮傑不戰不降,只要在城中不出力,只靠這幾家加起來兩三千人的兵力,配合城中千餘守兵,也難當那幾萬羌軍虎狼。

  馮傑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目光從一張張的臉上掃過,平靜地說道:「各位,你們說,那東南角削去一角的城牆,是什麼?」

  馮苗咬牙切齒地說道:「是天王對我們的恩德,要我們永遠記住!」

  馮傑搖了搖頭,聲音變得沉重:「不,那不是恩德,而是恥辱,是我們新平所有人的恥辱。作為漢人,知書答禮,作為邊民,世代忠義,為國守門,也享國之厚恩,國難當頭,不思圖報,卻是獻城出降,我們老祖宗的臉,都給丟光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02
第七百七十六章 新平父老亦孤忠

  馮苗和馮羽慚愧地低下了頭,紅臉變得如同燒紅的炭一樣,而馮傑的聲音仍然在他們的耳邊回蕩著:「這二十多年來,我們新平人是怎麼過的?每天一看那缺的一角,還吃得下飯,睡得好覺嗎?這樣的大辱,要怎麼才能洗雪?我馮傑不才,幾十年來一直就在等一個機會,今天,就是我們洗雪恥辱的最好機會!」

  所有人都精神為之一振,抬起了頭,看向了馮傑,趙義的眉頭先是一振,轉而緊鎖,搖了搖頭:「馮公,話雖如此,但畢竟敵強我弱啊,羌賊數萬,又因為擊敗王師得了不少精良的裝備,我們城中就算各大家族一起出丁,也不過六七千人,而城中的盔甲戰械,也不過三千左右,城池並非堅固,存糧亦非足夠,只怕要硬拼的話,是以卵擊石啊。並非我趙某人貪生怕死,只是這樣白白犧牲,沒有意義啊。」

  馮羽的臉色一變,沉聲道:「趙公子,你剛才可是說絕不能降的啊,現在又說這些話,是何意思?難道一開始你是隨口一說,並不當真的嗎?」

  趙義正色道:「並非如此,我的意思是,可以暫避敵鋒芒,假裝歸順,等羌賊一走,我們再撥亂反正,斷敵後路,這樣比白白地硬拼要強得多啊。」

  馮傑的神色堅毅,搖了搖頭:「此事萬萬不可。現在天下大亂,不少州郡都是這樣叛秦降賊,或者是自立,大半也是存了這般心思,想要將來反正,可是現在天王最需要的不是這種他日反正,而是需要忠義之士能以一腔熱血來保家衛國,讓所有人都看到,大秦沒有亡,還有忠臣良將在為之奮戰,賊軍看似勢大,但終不得人心,總有一天,仍然會覆滅!」

  趙義咬了咬牙:「可是話雖如此,力量如此懸殊,打起來完全沒有勝算啊,若是各方義士看到我們起兵,也不過很快地給消滅,豈不是更會動搖他們抗擊的決心?」

  馮傑慨然道:「情況沒有這麼糟糕,城中尚有萬餘軍民,我們各大家族的家丁部曲加到一起,超過五千人,而我馮氏多年來庫存了一些盔甲戰具,以備亂世之需,也有二千餘件,現在國難當頭,連同府庫中的存貨,可以組織起四千餘人的守軍,他們多是曾經上過戰場的將士,又是本地人,為保家國而戰,自然是士氣高昂。」

  「反觀姚萇老兒,雖然勢眾,但多是烏合之眾,趁勢來歸附的羌人,羌人是個啥德性,我們還不知道嗎?不過就是一些蠅蠅苟苟的鼠輩而已,偷盜劫掠是其所長,戰陣拼命,十羌不抵一漢!新平一向是嶺北重鎮,多少年來,從河套,從漠北,從西域過來了多少異族騎兵?從匈奴到鮮卑到鐵弗,可謂前赴後繼,但他們一次也沒攻破我們新平城,就因為我們從春秋戰國開始,就是赳赳老秦,我們的身體裡,淌著祖宗們不屈,堅強,善戰的血!就算羌賊來了十萬,我們又有何可怕的?!」

  馮羽聽得激動不已,大聲喝道:「好,馮公說得好啊!」

  馮傑點了點頭,眼中精光閃閃,繼續慨然道:「苟太守,你說得對,這是新平城,新平城的命運,應該由我們新平人所決定,當年桓溫來犯時,我正任遼西太守,並不在此,所以錯過了那次阻止大家的機會,這回,我再無理由看著大家犯錯了,如果有人認為留下來不能勝,想離開,或者是詐降,那請他現在就離開,我們新平爺們,都是關中老秦人,幾百年的血流傳下來,頭可斷,絕不降!」

  苟輔哈哈一笑,上前扶起了馮傑,拉著他的手:「馮公,有你這話,我就放心啦,新平父老,果然都是鐵骨錚錚的男兒,佩服,佩服!」

  馮傑正色道:「苟太守,當年戰國之時,燕國攻齊,燕將樂毅連下七十二城,唯即墨一城不降,但最後只是這一城之力,仍然可以光復齊國。今天的大秦,仍然有城池上百,戰士數十萬,一時困頓,也沒到不可救藥的地步,只要我們大秦軍民,都能團結一心,進而起兵勤王,退而保全州郡,不降反賊,為何面對這點小小的壓力,就要主動迎賊求饒呢?」

  苟輔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馮公,你誤會我了,據城死守,寧死不降,是我苟輔的志向,我是大秦的郡守,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任所,豈能降賊!剛才所說的,只是想看看城中父老們的打算,若是你們不想打,那我自然會禮送大家出城,而我和我帶來的州郡兵馬,會與城共存亡!」

  趙義笑道:「原來郡守大人是故意試探我們啊,現在你還懷疑我等嗎?」

  苟輔搖了搖頭,正色道:「當然不會了。來人,給我斬了羌賊來使,把首級懸於城樓,告訴姚萇老賊,新平人的答案是什麼!」

  十天之後,新平城外。

  姚萇仍然坐在十天前的那個土丘之上,眉頭深鎖,看著面前的戰場,新平城的城牆,已經是千瘡百孔,城下屍橫遍野,盡是羌人兵士,天空中盤旋著成群結隊的烏鴉和禿鷲,而遠處的樹木和荒野中,野狗和土狼們也在來回地走動著,只等著夜幕降臨,就去享受一頓人肉大餐。

  「轟」地一聲,一座與城牆齊高的土山,立於東城的城關之外,被十幾塊從城中飛來的巨石所砸中,站在土山頂的二十餘名羌兵弓箭手,頓時就成了肉餅,而土山頭上的覆土,也被這一陣飛石砸得出現了塌方,幾百名正在順著土山的反斜面往上爬的羌兵們,甚至來不及轉身往下逃跑,就給這些土塊重重地壓在了身上,很快,一座鋼彈二丈餘的土山,就壓著三百餘名羌人,散落一地。

  城頭響起了一陣歡呼之聲,新平守軍的梆子聲響徹四城:「姚萇姚萇,羌賊死光!姚萇姚萇,羌賊死光!」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02
第七百七十七章 陰雄城外訓子對

  姚萇的身邊,姚興咬牙切齒地說道:「這新平人也太張狂了,仗著城高池深,死戰不降,父王,請你下令,四門同時進攻,我就不信了,他們能擋得住!」

  另一邊的尹緯穿著一向緊身的皮甲,沒戴頭盔,仍然是綸巾包髻,與那些辮發垂辮的羌人將士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搖了搖頭:「世子,不可操之過急,苟輔的軍事才能很強,這些天來,我等土山,飛梯,地道等戰法皆用,均不能奏效,現在我軍士氣低落,城中卻是鬥志高昂,只怕再打下去,非但新平不能打下,反而有部眾離散的危險啊,大王,三思!」

  姚萇轉頭看向了姚興,平靜地說道:「興兒,年輕不是衝動的理由,將來你要繼我的王位,若是事事如此衝動莽撞,讓我怎麼能放心呢?」

  姚興仍然有些不服氣,說道:「父王,兒臣不覺得這時候應該退讓,尹司馬說的是再打下去,士氣可能會有所下降,別的部眾也會心生離意,但另一方面,如果我們這時候放棄,連個新平城都攻不下來,那前來投靠的各部一來沒有在這次攻城中得到好處,二來可能對我們的實力有所懷疑,前一階段他們肯來投靠,就是因為看到我軍在三原大勝,全殲了一萬秦軍,這才看到了希望,可是如果新平城不破,那這個希望,又要破滅了。兒臣以為,要是這時候退,才會讓部眾離散,萬萬不可啊。」

  姚萇看著遠處的新平城頭,若有所思地說道:「興兒,你說,這新平城孤城一座,為何就敢這樣與我軍對抗?」

  姚興先是一愣,轉而說道:「新平城久在嶺表,長年累月與草原遊牧部落為敵,民風強悍,守將苟輔,乃是氐人,家屬這時候都在長安,所以不敢不出死力抵抗,畢竟這裡城池堅固,我軍缺乏攻城戰具,才讓他們有了信心守下去吧。」

  姚萇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姚興:「就這些?」

  姚興的眉頭一皺:「難道,他們還指望有援軍嗎?要說忠義之心,我可不覺得他們有,當年這新平城不是投降了桓溫嗎,那削去的城池一角,不就是秦國對他們懲戒麼。」

  姚萇的嘴角邊勾起了一絲微笑:「有點說到點子上了,尹司馬,你來說說,為何前一陣苟輔主動與我們接洽談獻城之事,可是突然又閉城死守了呢?原來的情報說這城中兵士不足一千,可我們連日攻城,損失上萬部眾,但城中被殺傷的也不下兩千人,他們這些兵是哪裡變出來的?」

  姚興搶道:「一定是在城中徵集丁男民夫助守,一定是這樣的。」

  姚萇的臉色一沉:「民夫和戰士是一眼就能看出區別的!這些天四城防守的明明是精兵銳卒,我軍幾次攻上城牆都給趕了下來,他們的戰鬥力,超過我們本部老營的羌軍,哪是民夫可以做到的?!」

  姚興睜大了眼睛:「難道,苟輔還有什麼強援相助嗎?」

  尹緯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大王,這些天我們派入城中的奸細,一個都沒回來,這跟之前我們的預測一致,城中的豪強全都支持苟輔打下去,而他們對此非常熟悉,外人想混進去,難於登天,據我們最後一個探子十天前的回報,苟輔當時一邊派人跟我們聯繫,一邊聯繫城中各大豪強來議事,那次之後,苟輔就斬使拒守,看來,是新平的這些豪強要打下去了!」

  姚興訝道:「這怎麼可能呢?新平人有這麼忠於苻堅?上次他們又不是沒叛過秦,難道這十幾年下來,就成忠臣了?我不信!」

  姚萇冷冷地說道:「他們忠的不是秦,而是自己的名聲,還有在這嶺表中千年傳承的義氣。」

  姚興不解地看著姚萇:「孩兒不解,請父王明示。」

  姚萇歎了口氣:「這裡是嶺表,沒有關中那種大山的險阻,在這裡需要直面河套草原上兇悍的遊牧部落,幾千年下來的打打殺殺,早把這裡的人磨煉得兇悍善戰,而新平作為北地郡治所在,更是將門兵家的樂園,尤其是城中的馮氏,乃是漢朝的大樹將軍馮異之後,世代將門。」

  「上次他們在桓溫北伐時主動與桓溫聯繫請降,不是因為他們順風草兩頭倒,而是因為他們是漢人,看到漢人軍隊北伐關中,自然想去歸順。可是桓溫最後還是扔下了他們撤了,而苻堅沒有處罰他們,卻是削去城牆一角,這種恥辱,其實比屠城更讓這些新平漢子無法接受。這些年苻堅對他們很好,現在秦國有難,這些人為了一雪前恥,這回決定做一回忠臣,這並不難理解。」

  姚興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這麼說,那些多出來的守軍,就是城中各大豪強家族,比如這個馮家的部曲家丁了?」

  姚萇點了點頭:「正是,馮家久居鄰表,沒少跟各路蠻族戰鬥,家丁部曲多悍兵銳卒,我以前見過那馮氏族長馮傑,他的手下,甚至有從遼東那裡帶來的高句麗和羯胡人,不是一般的兇悍。這些天我軍用盡辦法攻城,地道,土山,衝車,都用了,可是都不能成功,城中甚至有投石機可以反擊,這證明有良將防守,只靠苟輔那點人,連一天都不可能撐下來的。」

  姚興咬了咬牙:「那更不能放過他們,就這麼撤了,要是我們這麼一退,其他歸順我們的嶺表各城的豪強,都可能再次反叛,站到秦國那邊,就是死再多的人,也得把新平給攻下!」

  姚萇歎了口氣,搖起了頭:「興兒啊,你也是熟讀兵書了,難道王不可以怒而興兵,將不可因慍而攻戰,這個道理你都不明白嗎?現在我軍剛剛揚旗起兵,雖然有十幾萬部眾,但多是歸隊的各路羌人和遊牧匈奴人,這些人不能完全用去死戰攻城,一來他們不會出死力,二來他們也是邊打邊觀望,要是用得太狠,非但不會攻下城池,反而可能會逃跑甚至是叛亂,慕容垂現在在鄴城就碰了這樣的釘子,就是因為他只用丁零人和雜胡攻城,我能象他那樣犯錯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03
第七百七十八章 老羌分兵三路行

  尹緯笑道:「大王深謀遠慮,屬下佩服之至。要克新平城,必然需要大王的本部老兄弟上陣搏命,但這樣一來,核心部眾損失不可避免,為了攻下這小小新平城,把起兵的老家底給耗了,那是不上算的。所以屬下建議暫撤此圍,轉掠嶺北其他各城,只要其他城池一破,新平自是孤掌難鳴。而且,那馮氏和苟輔不是自命豪強嗎?不是自認忠義嗎?他們守城厲害,但是只要敢出城野戰,我們就可以設伏將之殲滅,到那個時候,新平城不就是不攻自破了嗎?」

  姚萇笑著擺了擺手:「尹司馬,你的計謀不錯,但是你忽略了一點,興兒說的有一點是不錯的,那就是這個人心所向,若我們真的撤圍而去,那情況也可能會變得很危險了。」

  尹緯的臉色一變:「請大王賜教!」

  姚萇的眼中碧芒一閃,綠油油的眼珠子盯著新平的城頭,緩緩地說道:「苟輔和馮傑他們不是傻瓜,並不是不清楚現在關中的戰局,他們不指望苻堅這個時候能派兵來援,但他們指望的,是嶺表其他各城的豪強。這些傢伙,雖然很多現在歸順了我們,但也只是聽調不聽宣,名義上歸附而已,若是他們看到我軍連個新平也奈何不了,難免會起異心。」

  「現在我軍雖然有十餘萬部眾歸附,但多數是遊牧各地的羌人,匈奴部落,並非這些漢人豪強,我軍短期內雖然不缺糧草,但是這些歸隊的羌人,匈奴人劫掠成性,如果打勝仗還好說,可以讓他們放搶,老是打不了勝仗,搶不到東西,那時間久了也會心生怨氣,要是士馬離散,那可就麻煩了。」

  尹緯笑道:「所以,大王是要他們四處去搶劫別的那些觀望的漢人城池?」

  姚萇滿意地點了點頭,摸著自己的山羊鬍子,笑道:「正是如此。現在安定郡,還有秦國的宗室將領苻林坐鎮,不少名義上歸順我們的嶺表州郡,還跟他暗中通氣,他們都在看新平之戰的成敗,如果我軍強攻不克,銳氣受挫,他們就會趁機率眾來攻,到那個時候,我軍腹背受敵,就會極為不利。所以,這新平城,不能攻,也不能撤圍,尹司馬,你率三萬兵馬,還有各軍的家屬,子女,畜產,就留在這裡,長期圍困,必要的時候,可以放一條通道,讓他們逃離。」

  尹緯奇道:「大王為何要把部眾留在這裡?就不怕你帶的大軍軍心不穩嗎?」

  姚萇的眼中碧芒一閃:「我要帶五萬人馬出去攻打安定,路上劫掠各嶺表州郡,這些漢人豪強,要是識趣,就主動開城獻糧捐錢,再交出丁壯和城中貴人的子女為人質,如此一來,他們既沒了軍糧和丁壯,又有人質在我手,想反也反不起來了,而我們羌軍得了好處,自然也軍心安定。若是有城池敢不從,據城反抗,那正好可以趁機滅之,也省得留在我們這裡為外患。嶺表諸城,除了新平城外,都不算堅固,以一城之力,當我五萬大軍,如以卵擊石。」

  姚興笑道:「父王果然高明,不過,您這樣就不怕那苻林聚集各城兵馬來與您決戰嗎?」

  姚萇冷笑道:「苻林不過草包廢物罷了,他要是真有這本事,早就集結大軍來救新平了,現在都不來,說明要嘛他沒膽,要嘛各州郡的漢人豪強不敢站在他這一邊,我只需一路鼓行而進,取安定易如反掌。不過,也要防這些羌人和匈奴人,搶了好處後就帶著錢逃跑,所以,我需要把他們的家人,部落,牛羊都留在新平城外,尹司馬,你可要好好看著他們,千萬別讓他們跑了,更不能讓他們受傷害,明白了嗎?」

  尹緯笑道:「大王神機妙算,您上次在三原城的神跡,早就讓羌人將士們相信,您就是白馬天神的化身,跟著您,自可戰無不勝!」

  姚萇「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黃牙:「跳大神祉能蒙得了一時,若是不能一直給人好處,一直勝利,那這個謊言自然無法持續。所以,既然在這裡無法迅速地取勝,那我們就得另想辦法,在別處勝利。尹司馬,我留給你的三萬人馬,有一萬鐵弗騎兵,你不用攻城,但若是新平軍隊出城突圍,就讓鐵弗騎兵反衝擊,沒了城牆的防護,在平原上,鐵弗騎兵還是能占不少便宜的。記住,戰後打掃戰場,把所有的戰利品都給這些鐵弗匈奴,自己不要留。」

  姚興訝道:「父王,這是為何?他們都是外人啊,就算有戰功,也不能全給他們吧。」

  姚萇冷笑道:「就因為是外人,所以才要給更多的好處,他們才肯留下,暗中跟我們自己的羌人說,打下城後,城中的東西都歸他們,野戰讓鐵弗騎兵拼命,東西就讓他們得,而我攻略嶺表各城之後,得到的好處也會運過來分他們一份的,讓他們別心急,只要拿下新平,大家一起共富貴!」

  尹緯笑了起來:「屬下一定按大王的計策行事,這裡就恭祝大王旗開得勝,一統嶺北了。」

  姚興勾了勾嘴角,說道:「父王,這回那劉衛辰雖然派了一萬騎兵助戰,但他自己卻不肯過來,萬一這些傢伙起了歹心,裡應外合,趁您出征安定的時候,偷襲我們的北地郡,那可怎麼辦?」

  姚萇點了點頭:「這就是我接下來要交代你做的事,劉衛辰雖然與我們結盟,但這個傢伙永遠無忠誠可言,可是出了名的叛徒,所以,你現在就回北地郡,以一萬精兵守城,我早已經在河套草原收買了很多眼線,劉衛辰的一舉一動,都在我掌握之中,你和這些人取得聯繫,每天注意劉衛辰的動向,記住,每天安排軍使大張旗鼓地從西門入北地郡城報捷,就說又攻克了某某城,大軍駐紮城外,設三萬人的空營,每天夜裡悄悄地移營,第二天白天出營訓練,多布旌旗鼓號,空營崗樓上紮一些草人,以作疑兵之計,要讓城中所有人都看到,你帶著三萬大軍的得勝之師先回來,而後面還有十萬大軍隨後就到。」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03
第七百七十九章 後燕形勢急轉危

  姚興笑道:「這是做給劉衛辰看的,讓他不敢起賊心,兒臣一定做到!」

  姚萇站起了身,走向了台下,他的聲音順風傳來:「一個月內,我會回到這新平,在此之前,千萬給我把苟輔和馮傑看好了,不許降,也不許他們跑,他們不是想給嶺表各城作個表率嗎?我會滿足他們的!」

  鄴城,漳水邊,後燕軍(慕容垂已經建號自立,史稱後燕,區別於關中的慕容衝的西燕)大營。

  慕容垂的中軍營帳之中,傳來了一陣哭泣之聲,在他的面前,一個四十多歲,黑臉長須的大漢,哭得跟個孩子一樣,捶胸頓足,撕心裂肺,如果是熟悉燕軍內情的人看到這個場景,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這個正在痛哭的人,正是慕容垂的左膀右臂,他最有謀略的弟弟,范陽王慕容德。

  慕容垂的眉頭緊鎖,看著慕容德,歎道:「阿德,不要這樣,人死不能複生,你才剛過四十歲,還有的是時間,還能再娶妻生子。」

  慕容德抬起了頭,面目猙獰,雙眼血紅:「大哥,請你下令,讓我親自帶兵攻城,我一定要拿下鄴城,斬殺苻丕和所有秦國宗室,為我那無辜枉死的家人復仇,蘭兒,過兒,他們都只是不到三歲的孩子啊,天殺的秦賊,居然也能下得了手!」

  慕容垂起兵以來,留在秦國境內的慕容家人可就倒了大黴,長安城有苻堅坐鎮,還算慕容氏族人撿了條命,可是其他州郡的慕容氏就慘了,這慕容德的妻兒,都與他的同母兄長慕容納居住在隴右的張掖,而慕容德在領兵隨慕容垂南征時,也曾在家中留下了金刀為信物,結果慕容垂在關東自立時,慕容德的兄長慕容納一家,和他的妻兒老小都沒來得及逃跑,全被當地的秦軍守將滿門斬殺,而今天慕容德如此號陶大哭,也是因為接到了這個可怕的消息,即使沉穩如他,在慕容垂的面前,也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鐵錚錚的漢子,也是哭成了個淚人。

  慕容垂長歎一聲,眼中泛著淚花:「都怪大哥,沒有及時通知弟妹,才致你家如此橫禍,不過,現在還不是因怒復仇的時候,我們最大的危險,已經不是城中的苻丕了,而是…………」

  說到這裡,慕容垂收住了話頭,左右警惕地看了看,儘管帳內無人,但他仍然沉聲道:「外面的守衛暫時離開,孤(慕容垂現在是以吳王的身份監國,仍然遙尊慕容緯為皇帝)與范陽王有話要說。」

  一陣腳步聲遠去之後,慕容德擦乾淨了眼淚,看著慕容垂,哽咽道:「難不成,難不成是那些丁零人,想要離去了嗎?」

  慕容垂搖了搖頭:「不止是離去,農兒傳來密報,翟斌已經暗中勾結了那苻丕,前一陣我打獵時被突襲,就是翟斌派了他的侄兒翟遼去城中報的信,也是取信於苻丕的證明。若不是有拓跋珪,只怕我已經危險了。」

  慕容德一怒而起,恨聲道:「這幫丁零賊,真的是狼心狗肺,永遠也無忠誠可言,不過,丁零部眾眾多,這一年多來,在中原和河北擄掠了不少人,兵力也有四五萬,這時候鄴城在前,丁零在側,可不能輕舉妄動啊。」

  慕容垂看著慕容德,平靜地說道:「那按阿德你的意思,應該如何是好?」

  慕容德站起了身,走到大帳一側的一個銅盆前,時已入冬,盆裡的水上都漂著冰塊,他摘下了頭盔,把整個腦袋都浸入了這個冰水盆,這是慕容德在靜心思考前必做的,大概也只有這極度的冰寒,才能讓他現在被復仇之火所燃燒的腦子,稍稍地冷靜一下吧。

  慕容垂一動不動地站在慕容德的身後,良久,慕容德才從盆裡抬起了頭,滿頭的辮發上,盡是冰珠,而他的鬚髮之上,也如同罩了一層嚴霜,他看著慕容垂,沉聲道:「大哥,我覺得,這時候最好是搞個鴻門宴,讓那翟斌一族人過來,就說因為慕容衝大破秦軍,擊斬苻暉,而姚萇也三原大捷,橫掃嶺北,可喜可賀。翟斌若到子侄前來赴宴,就當席斬之,丁零人沒了首領,還不是想滅就滅嗎?」

  慕容垂微微一笑:「可要是翟斌不來怎麼辦?」

  慕容德搖了搖頭:「就說中山王(慕容麟)在攻克中山的時候,得了大量的財寶,輜重,送回了大營,按約定,要分他們丁零部落一部分的,有這個由頭,不怕翟斌不來,不然他的部下會鬧事。」

  慕容垂歎了口氣:「剛才還有件事忘了和你說了,苻丕和翟斌勾搭上之後,還偷偷地派出了他的貼身太監,冗從僕射光祚,從翟斌的防區通過,去了草原之上找劉庫仁去求救了。」

  慕容德冷笑道:「大哥不是早就防著這招了嗎?劉庫仁所認的主君拓跋珪在我們這裡,他是絕不敢出兵的。」

  慕容垂歎了口氣:「不,這回光祚敢去草原,劉庫仁一定會出兵了,因為,他一定會說拓跋珪在我們這裡的事,劉庫仁內心裡是不希望拓跋珪回去的,所以他一定會幫秦國與我們為敵,只有讓拓跋珪死在中原,他在草原的統治,才能長久!」

  慕容德恨恨地說道:「真的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那現在怎麼辦?要不要把拓跋珪給放回去?」

  慕容垂搖了搖頭:「現在不行,他們一定封鎖了回草原的通道,拓跋珪回去也無法自證身份,也就集合不了部眾,現在,我們得做好跟漠南的鮮卑騎兵正面迎戰的準備了。」

  慕容德咬了咬牙,正要開口,慕容垂卻擺了擺手:「還有,跟著光祚一起出城的,還有秦國將軍,陽平太守邵興,也一併率千餘騎出城,前往冀州各地的州郡,想要召喚他們再次叛我大燕,轉投秦國。」

  慕容德沉聲道:「這形勢一下子變得非常險惡,敵人一下子多出四股,劉庫仁,翟斌,邵興,加上鄴城裡的苻丕,以我愚見,先動手殺了翟斌,再集中主力與劉庫仁決戰,方為上策!」

  一個聲音從地毯下響起:「小侄不同意叔父的說法!」
  
BabOdin 發表於 2019-4-10 23:03
第七百八十章 吳王妙計誘庫仁

  慕容德的臉色一變,慕容垂擺了擺手:「麟兒,出來吧。」

  慕容麟的身形,從一副上好的波斯地毯下面,鬼魅般地鑽出,他一身黑衣,只有白色的臉龐露在外面,看著慕容德,行了個禮:「見過叔父大人!」

  慕容德的臉上先是閃過一絲驚訝,轉而奇道:「中山王不是這會兒應該在中山前線嗎?怎麼會在這裡?」

  慕容垂淡然道:「軍情危急,若是劉庫仁出兵,那麟兒必然首當其衝,你們都是我現在最好的謀臣,也是最親近的人,這時候,我希望大家能精誠合作,共同提出好辦法出來。」

  慕容麟一直垂著頭,神色恭敬,說道:「孩兒哪有資格在父王和叔父大人面前胡言亂語,也就只能出幾個小計,父王越是覺得好用,就可以一試,若是覺得不成,就只當孩兒胡言亂語吧。」

  慕容德一向不喜歡這個喜歡搞陰謀詭計的侄子,冷冷地說道:「中山王,你那可都是奇謀妙計啊,怎麼成了小計了?就在前個月,你還率兵攻克了中山,還大敗王猛之子,幽州刺史王永和平州刺史苻衝所率的塞外秦國邊軍呢。」

  慕容麟笑著搖了搖頭:「幽州兵馬只要沒有鮮卑,烏桓鐵騎助陣,不足為慮,至於中山,長期缺糧,破之亦非難事,倒是小侄以為,現在這四路敵人的關鍵,還是在鄴城。」

  慕容垂輕輕地「哦」了一聲:「說詳細點,在鄴城又當如何應付?」

  慕容麟正色道:「這鄴城中的苻丕,就是秦國在關東的大旗,之所以一開始河北各郡倒向我們大燕,就是因為誰都以為鄴城不能守住,就連翟斌也是這樣看,但我們所有人都低估了鄴城的防守力量,幾個月來強攻不克,所以如果翟斌都起了叛意的話,別的城的守將,更是會有別的打算了,苻丕派邵興去召集冀州各州郡倒向他們,就是為此!」

  慕容垂點了點頭:「那應該如何去解呢?」

  慕容麟笑道:「孩兒以為,翟斌雖然已經叛行顯露,但這時候不能除掉他,而是要讓他帶兵去掃平河北各州郡,丁零人貪婪成性,在這裡吃了虧,一定會瘋狂攻擊河北各郡,如此一來,本來有意降秦的這些地頭蛇們,就反而會堅定地站在我們這邊了,而翟斌一走,我們可以迅速地派精兵攻城,而不用擔心他們在一邊偷襲,鄴城可一鼓而下!」

  慕容垂平靜地說道:「那劉庫仁怎麼辦?」

  慕容麟勾了勾嘴角:「迅速地攻下鄴城,然後集中兵力,去和劉庫仁作戰,他的鮮卑騎兵想要集結,需要各部的配合,沒有一兩個月是無法出動的,有這時間,我們完全可以先克鄴城,再滅翟斌,然後,再集中兵力,與劉庫仁決戰!」

  慕容德冷冷地說道:「中山王,你太想當然了,鄴城絕不是這麼容易打下來的,萬一我們攻城不克,強敵四至,那才叫真的麻煩了。大哥,還是先除翟斌,再困鄴城,回頭與劉庫仁決戰,才是萬無一失之策啊!」

  慕容垂微微一笑:「麟兒說的對,關鍵在於鄴城,外援如果知道鄴城失守,自然斷絕,但阿德說得也對,鄴城絕不可速攻,只可圍困,且不說城池防守嚴密,城中氐人拼死抵抗,難以攻取,就算攻取,我軍也是損失慘重,到時候,拿什麼再跟劉庫仁,西燕,甚至是晉軍對抗?」

  慕容麟的眼中精光閃閃:「那父王的高計是什麼?」

  慕容垂看著慕容麟的眼睛,緩緩地說道:「邵興的兵馬,不過千餘,但若是讓他有時間在冀州各地招攬人馬,遊說州郡實力派,那三個月後可能就會有幾萬大軍,數十城池,所以,這個是必須首要解決的。我已經派農兒,率精騎五千追擊,絕不會讓他有停下來成事的機會。」

  慕容德舒了口氣:「怪不得不見農兒,原來是去追擊邵興了,那接下來要對付的,就是翟斌了吧。」

  慕容垂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行,我們接到的只是密報,沒有證據證明翟斌已經背叛了我們,世人只會說,是我慕容垂嫉賢妒能,想要兼併翟斌的部眾,才找的藉口殺他,所以,只有他叛行確立,我直接抓個現行,才能服眾。你們記住,若是殺一人而絕天下豪傑來投之路,是萬萬使不得的。」

  慕容麟咬了咬牙:「可是他們已經有了叛行了,現在若不早除,只怕將來會成為國家大患,遲動手的話,劉庫仁一來,怕是二賊有聯手可能啊。」

  慕容垂笑道:「怕什麼,讓二賊不能會師,不就靠你麟兒嗎?你有沒有辦法讓他們不能碰到一起?」

  慕容麟低下了頭:「只憑我現在手上的兵力,不足兩萬,怕是有點困難。如果您能再給我一萬甲騎俱裝,那孩兒一定可以阻劉庫仁於幽州城下!」

  慕容垂搖了搖頭:「阻止劉庫仁,一定要靠打仗解決嗎,就不能多想想?」

  慕容麟和慕容德對視一眼,二人都是一臉茫然,搖了搖頭。

  慕容垂歎了口氣:「劉庫仁在草原之上,只是借著拓跋家的名頭行事罷了,並不能用眾,就算他想出兵助秦,也不會一開始就大舉興兵的,不怕他召集各部,就怕他不召集,只用忠誠可靠的本部人馬,那樣反而難對付。」

  慕容德若有所思地說道:「是啊,漠南草原,弱肉強食,要是到各僕從部落徵兵,那難免心生怨言,如果說劉庫仁是為了自己的首領之位而打,那其他小部落可就沒有好處了,若是這時候有人挑撥,說不定可以兵變,內戰呢。」

  慕容垂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向了慕容麟:「聽到了吧,劉庫仁應該一開始不會徵兵,集結,隻讓他的親信帶著本部幾千人馬來探探虛實,如果你能迎頭痛擊,那他就不會再出來了,所以一定要敗,慘敗,還要丟下大量輜重,讓劉庫仁的手下吃到甜頭,這樣他就只能到各部落徵兵了,一旦他的本部人馬去了前線,而各部徵集的人馬有人帶頭,那重演當年拓跋氏的內亂,來個自相殘殺,不就是順理成章嘛?!對付漠南人,永遠不要單純用武力,更多的,得用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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