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贗太子 作者:荊柯守 (連載中)

 
mk2258 2019-4-25 21:58:5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6 178417
x24685 發表於 2019-8-14 09:19
第一百八十章 家信

  西南‧帳篷‧年初一凌晨

  蘇子籍鋪開紙,就著燭光給葉不悔寫了一封新年第一天的家信。

  「可惜,因西南戰事,驛站暫時關閉私人送信,來到西南已有段時日,一直都不能送信回去,也不知不悔怎麼擔心我。」

  「還有,我寫的科舉心得,也抄錄了幾份,寄給了余律、張勝等人,不知道何時收到。」

  自己雖人在西南,比不得京城的繁華舒適,但至少有路逢雲這門客,還有小狐狸這只寵物陪伴。

  倒算不得孤身一人了。

  推開門出去,發現天雖放亮了,朝陽並不耀眼。

  「又要下雪了?」

  在西南已不止經歷過一場雪的蘇子籍,呼吸一下清冽寒冷的空氣,覺得清爽了不少,走了幾步,發覺野道人捂著手過來了。

  蘇子籍沒有說話,在雪中度步,野道人就笑:「公子,賀新年——昨晚大年三十,大宴可曾酒足飯飽?」

  「飯菜還可以,野味都有五六種,想必是用心了,可惜人不行,喝的一點都不痛快。」

  蘇子籍想起了昨天的事。

  昨晚,兩位欽差請了軍中五品以上文武官,連同蘇子籍、邵思森二人,在山寨大廳裡吃了頓年夜飯。

  飯菜雖豐盛,蘇子籍吃得不爽,換誰敏銳察覺到席上有目光時不時陰冷盯著自己,怕不會覺得舒服。

  散場時,眼睛的主人才找到機會,對蘇子籍說:「蘇舉人文采風流,膽識過人,我對你之名可是如雷貫耳,不如蘇舉人到我的帳內小坐?」

  蘇子籍一笑,婉拒:「錢帥過譽,我不過是普通讀書人,當不得錢帥誇獎。」

  「至於去您大帳小坐……還請您恕罪,過年事太多,時間上實在抽不開……」

  「那就算了。」錢之棟笑容淡了一些:「等改日有了時間,我再請你過去小坐,想必那時,蘇舉人必不會再推辭。」

  說完,直接轉身。

  「公子,其實您昨天不必那樣拒絕,這可得罪狠了……」軍中消息傳的很快,連野道人都聽聞了。

  「哦?」蘇子籍如夢初醒,看了一眼野道人,說:「你知道麼,就這過年這幾天,又有七家山寨降了。」

  「聽新降的山寨說,柴火還可以砍,但米糧實在越來越短缺了,酋軍還有糧,可不當兵男女老幼也得吃飯,實在撐不下去了。」

  「我敢說,不出十天,敵酋也撐不下去了。」

  「敵酋一降,錢之棟死期就到了,我為什麼要和一個活不了幾天的武將糾合在一起?平白惹得腥氣。」

  「說到這裡,這幾天你藉著商人的身份接近,可有成效?」

  「有,兩位欽差大人、錢、秦二部,都找到了合適的人選,都是親兵,脾氣暴躁,一點就炸。」

  「唔。」蘇子籍點點頭,不再多說:「我已經約了邵思森去山坡賞雪,具體的情況,我們在山坡說。」

  商人溜躂在軍營正常,可停留久了就不正常了,野道人就轉身離開,蘇子籍目送他去遠了,才慢慢回去,就聽著響起了一道聲音:「蘇公子可在?」

  見蘇子籍看過來,孫百戶紅光滿面笑著一拱手:「蘇公子,這是我跟趙公公送過來的年貨,東西不多,你可別嫌棄!」

  朝孫百戶身後一看,六個士卒抬三個箱子,應該都是送給自己,蘇子籍道謝,請著抬進去。

  孫百戶也沒有進去,只笑對著蘇子籍說:「昨天的年夜飯,喝的不痛快,不如你我二人改日一起喝酒,到時不醉不歸?」

  「一定,一定!」

  「那我還有差事,就告辭了。」孫百戶很滿意的離開了,看起來,不僅僅發財,回去陞官都可能。

  才想看看,結果又有四個士卒抬兩隻箱子過來,見蘇子籍站在帳外,走近了一人笑:「蘇公子,這是我家大人差我們送來年貨,有酒有臘肉還有水果,還有兩身棉袍,一雙靴子,一件貂皮大氅。」

  蘇子籍看著穿戴,就知是崔兆全的士卒,立刻道謝:「有勞幾位了!」

  等士卒將箱子搬進帳篷,蘇子籍一人送了一個紅包。

  「過年了,大家都在西南無法回去,少不得喝喝酒,聚一聚,這算是我請幾位喝酒的酒錢,你們不要嫌棄。」

  每個紅包都裝了二兩銀子,紅包是蘇子籍讓野道人在郡內鋪子買來,紅布所制,是當地人過年用來賞人,工藝一般,但看挺精緻,還有百姓很喜歡的喜慶圖案。

  現在自己不缺錢,每個紅包裝些碎銀,賞人很方便。

  這幾個士卒並不算親兵,平時軍餉雖不被剋扣,可油水也不多,捏了捏紅包,臉上笑意就更真切幾分。

  「公子太客氣了!我叫王根,公子有什麼事,可以去山寨東面營地找我,我們兄弟幾個,但凡不在當差,肯定聽從吩咐!」

  大概對蘇子籍印象頗好,王根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了一事又折返,對蘇子籍說:「對了,蘇公子,不知你可有需要送回去的家書?」

  「之前停了送信驛站,昨日已通了,我們幾個兄弟就接了跑腿的活,將一些同袍書信送去驛站,一次只需要一兩銀子,不少人是一起湊了銀子送一次,公子你要送,正好可以一起。」

  這裡的山寨距離驛站,起碼走二十里路,又是這種天氣,路也不好走,一兩銀子往返,實在算不上多。

  蘇子籍立刻說:「自然需要,你們何時送信?」

  「大概半個時辰後出發。」王根說著,

  「走前,去小坡上找我,到時我將信給你們。」蘇子籍想了下,這信從西南送回京城一次怕是不容易,打算再多寫一封。

  王根應下了。

  蘇子籍回到帳篷,將兩個木箱子打開,發現一個箱子有兩身棉袍、一件大氅,摸了摸料子都不錯,棉靴比現在穿更厚實一些,立刻就換上了。

  一個箱子裡有兩罈酒,用幾張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醃肉、臘肉,還有兩隻熏雞,聞了聞,味道還不錯。

  還有一包果脯、果乾,這大概就是王根說的水果了。

  別的去翻看的心思也沒有了,無非還是那些,反正因身份以及救援之功,這年肯定過得豐足。

  當下寫了一封信,連同著寫的七封一同帶著,又喊人提了酒和肉,轉身就出了門。
x24685 發表於 2019-8-14 09:23
第一百八十一章 巨鷹

  山坡

  山坡離著軍營並不遠,在一處背風處搭了帳篷,門口還生了篝火,火噼啪作響,鐵架上吊鍋中煮的肉散發出令人饞涎欲滴的濃香。

  雪還在下,放眼四望,但見簌簌而降,遠近山林籠罩在內,雪白一片,真令人萬慮皆空。

  見面,蘇子籍端詳邵思森,見他穿著一件貂皮大氅,正攏手望景,肉眼可見這一身比蘇子籍此刻身上一身要華麗多,明顯是家裡自己帶來。

  「你傷好些了沒有?」蘇子籍覺得這人看起來精神挺好。

  邵思森咳嗽兩聲,笑:「已好多了,畢竟只是肩上的箭傷。」

  將酒放到帳篷門口的桌上,見邵思森臉色雖好,可時不時咳嗽,不由蹙眉,提醒:「你這傷還沒好透,不如把篷門拉下再喝酒?」

  不料,邵思森在這方面很固執,拒絕:「這裡風景頗好,今日又無風,無妨,拉下了門,就是喝悶酒了。」

  請蘇子籍入座,二人賞雪喝酒。

  先開始聊,無非是西南一些事,邵思森談起之前戰役,忍不住嘆:「可惜我是第一次殺敵,再給我幾次機會,必不會只殺了兩個就負傷!」

  蘇子籍嘴角抽了下,用喝酒掩飾住了。

  這時,山坡下就有著去驛站的人,蘇子籍將家書交給,又給十兩賞,喜得這幾個賺些外快兵卒很歡喜離開了。

  「倒忘了寫家書回去。」邵思森按了按額,直到此刻才有些懊惱,又待說話,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蘇子籍見他咳得臉色潮紅,心裡頓生出一絲隱隱不安,蹙眉:「你總是咳嗽,是不是受了寒?」

  「已找大夫看過了,無事!」邵思森抹去咳出的眼淚,不以為然。

  「我現在擔心,就是不知何時才能回京。」他嘆著:「其實在這裡過年,實在是沒有滋味,而且會試一天天臨近,雖知道可能趕不上,但這心裡,還是……唉!」

  蘇子籍安撫:「敵軍雖還有兵力,但糧草不多了,這年只會比我們更難,再說兩位欽差又不斷接觸想降山寨,聽說很有成效,敵酋堅持不下去,你我肯定能趕得及回京,你不必過於擔心。」

  邵思森點首:「你說的有理。」

  抬頭看了看星星點點的細雪,忍不住一呆,覺得西南山中的景色,比京中雪景,果然別有一番風情。

  「雪又大了,此情此景,實在適合作詩,蘇賢弟,你可有詩助興?」

  蘇子籍也抬頭看著,隨後笑了下:「自是有的。」

  見桌上還有筆墨,不由暗笑,就見邵思森振作了精神,取雪花而到硯台,拿著墨錠一下下研磨起來。

  墨水漸濃,蘇子籍一笑,鋪開宣紙,拈起柔毫,舔墨,蘸得筆飽,寫了一首。

  「才見嶺頭雲似蓋,已驚岩下雪如塵;千峰筍石千株玉,萬樹松蘿萬朵雲。」

  「好詩,此詩果然應景!」

  邵思森讀了,連連喊好,結果沒幾聲,又咳嗽起來。

  見他這樣,蘇子籍這次不再縱容,直接強硬勸著:「邵兄,你傷還沒好,我們又坐了一會,你不可再留在外面,必須回去了。」

  邵思森也後知後覺有了一種渾身發冷的感覺,勉強點首:「就依蘇賢弟。」

  跟著邵思森來的兵卒,有幾個拿了銀子跟著服務,忙扶著邵思森離開。

  蘇子籍留在原地。

  片刻,野道人就穿一件灰撲撲的大氅上來,對蘇子籍說第一句話就是:「此子面帶黑氣,怕是傷得不輕。」

  蘇子籍就是一怔,邵思森傷並不重,這一點很清楚,可野道人在觀相,也有著本事,雖算不上百相百中,但去街頭擺攤算卦,也能被尊鐵口直斷,這樣一個人,既是這麼說了,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難道是傷口感染了?」

  「也不是沒有可能,邵思森似乎對箭傷不以為然,大概是看著傷口恢復,所以就懈怠了。」

  待要追問時,野道人過來的方向,忽然有小獸尖銳叫聲響起,聲音淒厲,帶著怒意與恐懼。

  蘇子籍又一怔,這聲音有點熟悉,連忙停下來看去。

  下一刻,一道白影就從幾百米外的高坡竄下來。

  「是小白!」蘇子籍一眼就認出了白影。

  就見小狐狸似負了傷,隨著它狂奔而來,星星點點的紅梅在雪中出現,雖距離不近,但到處都是白色,蘇子籍眼神又好,自然看得清楚。

  致使小狐狸狼狽逃亡的元兇,也被蘇子籍發現了。

  一隻盤旋在高空的鷹,比普通的鷹大一些,通體灰色,毛色漂亮,看著就威風凜凜,不是凡物。

  隨著又一聲鷹鳴,這鷹一個俯衝下來,猶離弦之箭,而它的目標,正是在雪中朝蘇子籍奔逃而來的小狐狸。

  此時此刻,蘇子籍與小狐狸距離著起碼一百米,雖距離正在快速拉近,但老鷹俯衝下來的速度更快。

  就算蘇子籍想幫忙,無論扔擲佩劍還是匕首,因距離都無法奏效。

  但就這麼放棄,任由小狐狸被老鷹所傷,蘇子籍自然不肯。

  他就要拔出佩劍衝過去,可是眼角餘光一掃,就落在了一側的帳篷角落,一張弓,一袋箭,就這樣斜躺著。

  「好!」蘇子籍看它的眼神,猶看到了美人,突然記起,剛才邵思森曾提議,喝酒賞雪就去附近狩獵,這也算是這世界文人的傳統了——御、射二道就是這個。

  這弓箭想必就是邵思森讓人帶來,結果邵思森身體不適提前走了,就落在了這裡。

  弓是普通軍弓,箭是普通鐵箭,但在此時真是最有用的武器。

  蘇子籍一個箭步過去,伸手取過弓箭,對準一擊未中,又飛起來繼續撲向小狐狸的老鷹,都不用瞄準,滿月彎弓手一鬆,「嗖」的一聲,箭就直直地射了過去。

  野道人在這短短時間內,先被這鷹追狐狸的場景給一驚,隨後就看到蘇子籍不知從哪裡撈來弓箭,等他再反應過來時,箭已離了弦。

  以上其實就發生在瞬間。

  「噗」鐵箭帶著可怖的力量,貫穿空氣,發出了破空聲,直撲巨鷹的要害,眼見就要貫穿。
x24685 發表於 2019-8-14 09:25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有妖介入

  巨鷹嚇傻了一樣,沒有立刻躲閃,就在箭終於射到眼前時,它以一個極高難度的翻轉,直接閃過箭,下一刻,就像是挑釁,更用爪子一伸,將這支箭騰空抓住,仰天發出了一聲鳴叫。

  接著目光,直接轉到了蘇子籍的身上。

  蘇子籍遙遙相對,見巨鷹抓箭飛到上空盤旋,似乎在觀察自己,不由皺眉,又拾起一箭,對準了巨鷹。

  大概覺得蘇子籍有威脅,巨鷹沒再靠近,而轉了幾圈,抓著箭直接飛走了。

  野道人這時才從驚訝中醒過神來,忍不住嘿了一聲:「這隻畜生倒還有些眼力。」

  知道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

  又看向已奔到跟前,狼狽的小狐狸,嘆:「也不知該說你運氣好,還是該說你運氣差了。」

  前兩日都沒進山,今天剛跟過來,就遇到了難得天敵,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唧唧!」小狐狸憤怒叫著,還時不時看向蘇子籍,用爪子指著天空,這是在告狀。

  「我看看?」仔細看了看小狐狸,是抓傷了點,不過不嚴重。

  「走,我們回去再說。」蘇子籍覺得附近有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說著。

  二人往下走,因野道人偽裝成商人,又跟著馬隊送貨物到營地,跟別人也有交流,就算遠遠有人看到也不會驚訝。

  而到營地附近時,就再次停下來。

  這裡背風,又擋住了別人視線,野道人將一份人名單,從懷中取出,遞給蘇子籍。

  「公子,您讓我在欽差處、秦部錢部中找些脾氣爆炸、地位敏感,又品級不高的人,我已找了幾個。」

  「這份名單上的都是,不過要使他們火拚,怕是不容易。」野道人已猜出了計畫:「他們雖品級不高,但大多是從小兵起步,有軍紀約束,出格的事,怕再有脾氣,也不敢去碰。」

  蘇子籍看了下名單,手指輕彈了一下,笑:「這事很容易,全部交給我好了。」

  說完,就看了看天色,見雪有了要下大的趨勢,讓野道人回去。

  「唧唧!」小狐狸不願意跟著野道人走,焦急叫了起來。

  蘇子籍見了,立刻想到剛才的事,意識到小狐狸有情報要告訴自己。

  這時,看到不遠處有巡邏的隊伍過來,雖與野道人見面,以買貨的藉口,但讓小狐狸異樣洩露,是個麻煩。

  對小狐狸說:「我這就回去,你從地洞過去,到帳篷裡找我。」

  「唧唧。」小狐狸耳朵動了下,點了點首,就一步三回頭跟著野道人走了。

  等蘇子籍回到帳篷,小狐狸已到了,只不過一直藏在地洞裡,見蘇子籍進來才冒頭。

  「過來。」蘇子籍往椅子上一座,微微俯身,朝小狐狸勾勾。

  它這才跳出來,不像往常邁著優雅步伐不緊不慢,而一竄就到,還焦急的劃拉著。

  「你想說什麼?」見狐狸爪子根本劃不出能讓人看明白的字,蘇子籍想了下起身,將不遠處的遊記取來,鋪在膝蓋上。

  小狐狸一躍跳到了蘇子籍懷裡,蜷縮小身子,任由蘇子籍翻著,看到某個字時,才會伸出爪子指一下。

  將它所指的字一個個連貫起來,蘇子籍輕輕念:「有、動、物、支、持、山、寨?」

  「有動物支持山寨?」見小狐狸先點首,又直搖,蘇子籍想了想,靈光一閃,卻是懂了。

  「妖字沒翻到,你其實是想說,有妖支持山寨?」

  一次,小狐狸連連點首。

  「原來如此!」蘇子籍始終沒辦法理解的結,一下子就解開了。

  這下全部都想通了,為什麼山寨屢次情報這樣准,是因有妖支持山寨,別的不說,單是這鷹在天空巡查,一舉一動就能看在眼中。

  而小狐狸開始時小打小鬧,就沒有被注意,而大概這次山寨大敗,懷疑了,小狐狸在山中就被注意,被獵殺了。

  「難怪方才感覺不舒服,應該有妖眼遙遙鎖住,試圖窺探,有妖摻和,支持敵酋,剩下的山寨到底是降是戰,就有變數了。」

  山寨的困境,是人力難以擺脫,可有妖介入,情況或會不同,原本覺得此計必可平定西南的蘇子籍,此時也有些不確定了。

  「有妖參與,戰爭複雜了許多呀!」可蘇子籍轉眼一想:「哼,就算有妖,也變不出糧草,無非就是有著妖眼窺探——看情況是翼妖。」

  「只要變不出糧食,就算有翼妖又怎麼樣,難不成還可以不吃飯?」

  就在這時,帳篷外天空,有一黑點盤旋著,一個猛子紮下來,在蘇子籍所在的帳篷附近上空盤旋,不斷發出鷹鳴。

  呼嘯之聲,尖銳刺耳,原本臥在蘇子籍懷裡的小狐狸,頓時瑟瑟發抖。

  「別怕!」蘇子籍陰沉著臉安撫,知道這是一種本能,來自食物鏈的壓制。

  鷹鳴讓蘇子籍聽得厭煩,更重要的是,這種跟過來盤旋鳴叫不止的做法,顯然是示威。

  「沒想到這畜生膽子大,竟跟到了軍營,雖不敢落下,但被它盯著,始終是個麻煩。」

  蘇子籍手下喪命的妖怪不止一個,別說巨鷹可能並不是妖,就算是妖,蘇子籍也真不懼。

  而且這也不是怕就能躲過的事。

  妖既支持山寨,而他是跟著欽差來的隨員,遲早會對上。

  想到這裡,蘇子籍對小狐狸說:「這幾日,你就躲在軍營下的地洞裡,就算是妖,一般也不敢進入軍營,這會遏制實力,對妖來說風險很大。」

  「就算妖要殺你,甚至是殺我,也必引我出去,所以你只要躲在下面不出來,就不會有事,無需害怕。」

  又說:「放心,不會虧待你,過會我就讓人送來十隻雞腿,到時給你放進洞口,不會讓你挨餓。」

  「唧唧!」但顯然,小狐狸對此很不滿意,它指了指傷口,又用爪子指著天空,堅持要告狀。

  「行,我必想辦法獵殺它,給你出口惡氣,來,先把傷口包紮了再說。」蘇子籍先用雪水給它洗淨,又包紮起來,心中沉思。

  「古代打仗,其實一半以上死於傷口感染,狐狸或不怕,也有些風險,所謂的舊創復發,其實就是有感染埋在了疤痕內,一旦爆發,就死路一條了。」

  「我記得有種廉價的萬能藥,是可以杜絕外傷感染,就是醫用酒精,可怎麼製成的就忘記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8-15 10:30
第一百八十三章 禿了變強了

  正月十一

  蘇子籍洗漱,攏手站在帳外望景,遠處山脈在晨輝中頗有些夢幻之感,白雪皚皚的峰頂,更有聖潔之美。

  一些大鳥從空中略過,在峰頂盤旋,發出清脆叫聲。

  以前的蘇子籍,大概只會將這當是尋常事,但經歷老鷹事件,對這些禽鳥,蘇子籍已有了警惕。

  可惜就是小狐狸,也無法判斷,哪些鳥是探子,哪些鳥是尋常動物。

  想到小狐狸,蘇子籍忍不住微嘆。

  自小狐狸受傷,一直躲在洞中,因怕著中途感染,他就給它傷口附近清了毛。

  大概讓它斑禿了這事很傷自尊,小狐狸傷口是快好了,可一直悶悶不樂,害得他還要小心翼翼哄著。

  「蘇公子,這是你的早飯。」一個提食盒的兵卒這時過來,看到帳前的蘇子籍,立刻加快速度,將食盒遞上。

  蘇子籍上一次給了一個賞銀紅包,這次沒給,只笑著頜首。

  轉身回帳篷打開食盒,自己沒有先吃,而取了兩個用油紙包著的雞腿,扒開椅子,輕聲:「小白,吃飯了。」

  不一會,小狐狸就出來了,探頭唧唧兩聲,又想縮回去。

  「……不就是禿了一塊麼,為什麼這樣介意?」

  「古賢說:禿了,也變強了。」

  「唧唧!」小狐狸生氣的叫了起來,什麼古賢,誰說了這話?

  才生氣,蘇子籍趁機順手將它撈起,仔細查看一下:「你這傷好得快,已痊癒了。」

  該說不愧是小狐狸嗎?邵思森的箭傷還沒徹底好,小狐狸的傷已是看不出什麼來了。

  「唧唧!」小狐狸再次叫了兩聲,隨後耳朵動了下,從懷裡竄下,又跳回了洞裡。

  蘇子籍隨手掩上洞口,起身時,外面已響起了熟悉聲音:「蘇賢弟,我是簡渠,現在來找你喝酒。」

  簡渠這次,還真只帶著酒。

  蘇子籍請他入內,見只提著一罈酒,拿出自己這裡的醃肉熏雞,與其共飲,心裡猜測,簡渠一大早過來喝酒,怕是有事。

  簡渠一杯酒喝下去,臉上泛著血色,將酒杯捏著,思量許久,才問:「對了,蘇賢弟,你可知道山寨現在的情況?」

  蘇子籍心裡閃過「果然」,也喝了杯,聽著杯盤微響,說:「我無官無職,除非兩位欽差召我過去說事,否則只知道一些軍中人人皆知的事,不像簡兄你,是錢帥的幕僚,必早早就得知了山寨的消息。」

  喝了一口酒放下,笑著:「可否請簡兄給小弟說一說山寨的情況,也好讓小弟做到心裡有數。」

  這正合意思,簡渠一笑:「這是自然!」

  「我既來找你喝酒,這些事,除非是機密,否則,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就略說了一些山寨情況。

  這些,蘇子籍早就通過野道人知道了,但也沒攔著,而聽著微微點頭。

  突然,聽到簡渠說,山寨因供奉神靈,一直都有祭祀。這不過是簡渠隨口一說,蘇子籍心中一動。

  「祭祀?」

  簡渠點頭,有些不以為然:「對,峒山、法主、元母這些山民野神,這些不稀罕,只是最近聽說是女祭司主持寨祀,倒有些讓人驚訝。」

  蘇子籍原本或也是這樣看,可現在心一凜,山寨與妖勾連,焉知不是這些神靈就是妖怪?

  又換了女祭司?

  蘇子籍暗暗留神,想著有機會要探查一下情況。

  簡渠見蘇子籍詢問的事,與錢帥的機密無關,只問山寨的事,其實暗暗也鬆了口氣,又心中苦澀。

  他這次來找蘇子籍,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自從那日與錢帥離心,之後日子,雖錢帥偶爾也會召過去,每次對他的態度,越發親厚,這不僅沒有讓簡渠放心,反使他連覺都睡不好,光這十幾日,頭髮就已是掉了一大把。

  來找蘇子籍,也是最後辦法了。

  蘇子籍能答應,自己有機會活命,錢之棟再囂張,晾也不會為了一個小小幕僚去官船上刺殺,而到了京城,就更是安全了。

  但蘇子籍能否答應,簡渠心裡沒底。

  誰都能看出這次大勝,錢之棟必會班師回朝,到時就算不封爵位,那也是大將軍,蘇子籍只是一個沒有後台的舉人,真會願意為了救一個認識不久的人,得罪錢帥?

  到時雖然在京城,不會被暗殺,但平白無故與勳貴結仇,也不是誰都願意去做的。

  簡渠為此茶飯不思,猶豫了好幾日。

  最終選擇過來,是因他想了下,蘇子籍與錢之棟搶功,或並不怕得罪,畢竟之前蘇子籍拒絕錢之棟邀請,簡渠也聽說了。

  就是抱著這樣的微弱期待,他才過來,看著能說說笑笑,實則心裡猶如火烹一樣焦灼。

  因怕蘇子籍拒絕,丟掉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甚至不敢貿然開口,而等蘇子籍詢問完了事情,自認為幫了忙,這才小心翼翼說起了自己的來意。

  「蘇賢弟,敵軍已降了五十六寨,要是無意外,怕西南的戰事很快能結束,這西南再好,到底也是偏僻之處,等戰事結束,就更不需要我這樣的人了。」

  「我也是個舉人,準備去京城,參加這一次會試,蘇賢弟你離開時,就是不知……可願與我同行?」

  蘇子籍一聽懂了,這是簡渠在隱晦請求庇佑。

  按說,簡渠不過是錢之棟的幕僚,並不是官吏,隨時可走,但以錢之棟性情,簡渠要走,怕路上要出事。

  蘇子籍本就打算在這次西南戰事結束時,就讓錢之棟喪命於此,簡渠給自己的感覺還成,也願意做個順水人情,笑著:「只要簡兄不嫌棄,到時你可到我船上,與我相鄰,海上還可探討文章。」

  「簡兄?」說完沒聽到簡渠說話,蘇子籍看過去,被嚇了一跳。

  就見簡渠似乎一下子吐出一口氣,整個人都輕鬆下來,不僅僅,還眼圈泛紅,隱有淚光閃爍。

  「蘇賢弟,你這恩情,我簡渠實在是無以為報!」說著,簡渠哽嚥了一下:「我若能平安抵達京城,必會牢記蘇賢弟大恩!」

  「簡兄何至於這樣?」蘇子籍裝沒聽懂意思,詫異的說:「不過是順路回京,省些路費,小事一樁而已!」
x24685 發表於 2019-8-15 10:31
第一百八十四章 閹黨

  「是我失態了。」簡渠剛才說完,就覺得自己孟浪了,忙抹了把眼睛:「我敬你一杯!」

  二人繼續喝酒,片刻,帳篷外有人喊:「蘇公子可在裡面?趙公公請你過去一趟!」

  「既是這樣,那改日再約賢弟。」簡渠躬身站起,立刻告辭。

  蘇子籍換了身衣裳,去了大廳,才路過廂房時,突然有道門打開,邵思森從裡面出來,還咳嗽著叫住。

  蘇子籍見他時不時咳嗽,不得不再次提醒:「邵兄,你可又請了軍醫看過?」

  邵思森笑笑:「自是看過了,賢弟放心,只是些小傷,怕是冬日寒冷,我著了涼,才咳嗽不止。」

  說著,又咳嗽了幾聲。

  「我已請人熬了藥,喝了兩頓了,想必過幾日,熱就能退了。」

  蘇子籍還想再說,邵思森先嚴肅了表情,壓低聲音:「對了,你來山寨,可是去見趙公公?」

  蘇子籍點頭:「是。」

  這也沒什麼好隱瞞。

  邵思森看了看四周無人,以拳掩口又咳嗽了兩聲,才說:「咳咳,賢弟,我有些話,可能你聽了不會高興,可你我畢竟相識一場,咳咳,有過誤會,也有過患難,為了你的前途,我不得不講。」

  邵思森的神色變的隆重端正:「我們出自太學,是正經讀書人,以後走是正規出身的路子,清清白白,不落人口實才好晉陞。」

  「你不能與公公過於密切,雖然趙督監是皇上身邊侍奉的人,可與他來往密切,初時有幫助,但這不亞於是飲鴆止渴……而且,太監只能管著內監,在我大鄭,並不能插手外朝的事,你要是扣個閹黨之名,惡了文林,以後……咳咳……以後怕是就難過了……」

  見他發熱咳嗽,還要勸說,這番話很容易得罪人不落好,是肺腑之言,不是蘇子籍身份特殊,換成任何一個讀書人,與公公來往密切,都必自毀前程,被人不恥。

  蘇子籍不由有些感動,同時出現的還有一絲隱隱不安。

  自己與邵思森的交情,雖的確有所緩和,並有了交好跡象,但真的還不到說出這番話的份上,邵思森現在情況,加上野道人的斷言,實在是讓蘇子籍心裡覺得不祥。

  他張了張嘴,最終說的不過是一句:「我明白,邵兄放心就是。」

  邵思森見不遠處引路的親兵已望過來,又咳嗽著說:「那就好,你多多小心一些。」

  蘇子籍只能離開。

  等抵達趙督監的大帳時,趙督監已急得在帳篷裡連連走動,見他進來,立刻說:「蘇舉人,閒話就不說了,咱家問你,現在要是開打,能不能取勝?」

  或是冒進的事,導致趙督監有些怯意,但心中更急迫,而蘇子籍不僅僅身份不一樣,還是上次救援的主將,趙督監下意識多了一份信任,這次就召了蘇子籍來商量。

  蘇子籍搖頭道:「不妥。」

  「怎麼說?」

  「敵賊已降五十六寨,雖不及預想那樣好,但也無損大局,只要繼續等下去,敵寨必會撐不住而降。」

  「可要是現在就打,未必能勝。」

  趙督監嘴角都起了燎泡,顯已十分急迫,此時就尖著聲音說:「可繼續等下去,又要等到何時?朝廷在等著,皇上在等著!哎!咱家是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蘇子籍一凜,知道可能是皇帝又有暗旨催促了,只得勸著:「公公,現在不打,錢之棟使不出花招,可要開打,他是軍中主將,能動的手腳太多了,到時再來一次餓狼嶺之事,豈不是得不償失?」

  「就算要打,其實,也要等敵酋先出手,現在就比誰有耐心。」

  趙督監還想說什麼,可思索著蘇子籍的話,又覺得有道理。

  最終,他長長嘆一口氣:「看來,只能是繼續等下去了。」

  顯然,對這樣的結果頗失望。

  就在這時,有人在門口急急報告道:「公公,敵酋來了!」

  趙督監頓時驚起,讓人進來回話:「什麼,敵酋又打了過來了,真是好大膽子……」

  「公公,您誤解了意思了!」這人跪下回話:「敵酋木桑,只帶著兩個人,就進了營地,此時已快到崔大人的大帳了!」

  「他倒是有膽子,帶著兩個人就敢來?」趙督監立刻會過意了,心砰砰直跳,既是期待,又有些不安,朝外幾步,突然又停下。

  「蘇舉人,你與咱家一同過去看看。」

  「是。」蘇子籍也有些好奇,自然不會拒絕。

  山寨大廳此時已用來堆積馬隊物資,現在議事都是去大帳,這次也不例外,跟著趙督監,蘇子籍與趙督監二人很快到了大帳。

  大帳已有一些人到了,秦鳳良、秦茂、錢之棟等人都到了,周圍是副將參將雲集,甚至還有一些百戶、商人在外面看熱鬧,蘇子籍目光一轉,甚至看見了野道人,不由露出一絲微笑,又連忙收斂了。

  見蘇子籍竟是同趙督監同來,錢之棟嘴角一勾,露出一絲不屑,秦鳳良則垂眸,猶如入定老僧,不動聲色。

  只有秦茂,看著蘇子籍,露出不贊同,但這個地方不好隨便說話,只能看了蘇子籍幾眼,沒說什麼。

  眾人在大帳門口遇到,各自點頭,寒暄入了內。

  蘇子籍雖是跟著趙督監來的,但無官無職,位置靠後在角落處,因著邵思森沒過來,獨自一人又有一種別樣的明顯。

  起碼一些人看來的目光,透著幸災樂禍。

  「原本我受崔兆全重視時,雖無官無職,常常被安排在前面,既無官無職,安排上就更自由。」

  「現在被安排坐在角落,同樣符合隨員身份,但與之前受重視相比,就顯得落魄了。」

  「看來崔兆全對我屢屢親近趙公公已是不滿,而且,也能看出崔兆全已是覺得勝券在握,很快能回去,開始不收斂跟趙公公之間的矛盾了。」

  蘇子籍垂眸坐在那裡,對上首的崔兆全對自己不聞不問一事,毫不在意,倒是老神在在,開始思索起山寨的神靈——是妖怪麼?

  直到秦茂竟換了位置,靠在了身側,才讓蘇子籍抬首望過去。

  秦茂低聲問:「你怎麼最近一直跟趙公公在一起?」

  大概是覺得這話說得有些冒失,又掩飾地說:「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戰事結束,你要回京參加會試,平時還是多看看書比較好。」
x24685 發表於 2019-8-15 10:32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個要求

  蘇子籍沒想到先遇到邵思森苦口婆心勸說,到了這裡,還能得秦茂一句隱晦提醒。

  雖秦茂遠不如邵思森說得直白,但有這份心,蘇子籍也領情,點頭:「我明白了。」

  至於明白了什麼,以後會怎麼做,沒細說。

  偏偏秦茂一聽,就覺得蘇子籍這是聽勸了,立刻鬆一口氣,笑:「那就好!我就知道蘇賢弟你聽勸,偏偏我爹還說你……」

  見蘇子籍面無表情看著自己,秦茂嚥了嚥口水:「說你性情堅韌,不會輕易被動搖……」

  真是個傻子,說謊都不會說。

  蘇子籍微微搖頭,想也知道,就算意思是這意思,秦鳳良的話也必不會這好聽,必是說自己心思狡詐云云。

  二人低聲交談,被崔兆全看個正著。

  崔兆全看了慢條斯理喝茶的趙督監一眼,暗暗冷笑,知道太監看著平靜,怕是早就心急如焚,急不可耐了。

  又遙遙看了一眼坐在角落處的少年,心下更是不得勁。

  這裡有著兩位欽差,蘇子籍偏偏選擇去討好一個太監,而放棄自己這兵部尚書,莫非真以為,跟太監能落得什麼好下場?

  大鄭立國,太祖與今上,都注意限制宦官干政,跟著閹人走,怕就失了分,才蹙眉時,門外親兵稟報:「大人,木桑已到!」

  「讓他進來!」原本心情不算好的崔兆全,聽到這話,立刻拋開別的思考,忍下湧出的激動,說。

  很快,在帳內眾人注視下,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皮膚黝黑的男人,從外面緩步進來,身後跟著兩個人。

  先說走在前面的男子,七尺身高,體型精悍彪壯,頭髮用一根黑金相間帶子繫著,梳了個低馬尾,搭在肩頭,額上髮髻,戴著一圈金烏形狀的發箍,只露出前面的一截,看顏色,應是純金打造。

  一張國字臉,五官平庸,只一雙虎目,璀璨生輝,讓人一看便覺得,此人的確不凡。

  再看身上穿著,只是布衣棉服,若說出奇處,大概就是肩上斜斜搭著一塊虎皮作外套,腰間用一根看不出材質帶子繫住,讓人看著就覺得是勇士了。

  別人還罷了,野道人當面看見,就倒抽一口涼氣。

  「這是龍行虎步,看姿態就有大貴,更有一股王氣隱含,實在讓人震驚。」

  「大徐定鼎三十年,為什麼還出這等人?」

  進來後,這男人昂首站著,連同著兩個高大強壯的人也是這樣,只微微朝著上面的人點頭,拱了拱手:「木桑見過大鄭的兩位欽差。」

  趙督監端著茶杯的手頓時一頓,崔兆全更臉色微變,但不等說話,已有人先爆發了。

  坐在右第一位正是錢之棟。

  都說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錢之棟此刻就是眼睛都紅了,騰地站起身,喝著:「大膽!木桑,你身為叛賊,見了欽差大人,竟然不跪?」

  要不是這個敵酋,與自己交戰,硬是廢掉了自己三萬人,自己何至於束手束腳,一步也不敢差錯?

  「兩位欽差,這叛賊明顯心有不服,竟敢藐視朝廷,該殺!」

  聽了這話,崔兆全眸光一閃,不禁沉吟,眼前的這男人就是率領一百七十寨的敵酋,這幾年率軍抵抗朝廷,西南軍其實不弱,可也傷亡三萬都沒有能拿下,可所謂心腹之患。

  現在自投羅網,只要一聲號令,甲兵就可殺了這敵酋,或以後被山寨沒降的人敵視,但這的確是個良機。

  此時殺了,一了百了,不殺,以後可不一定能再遇到這樣的機會。

  正想著,下面站著的木桑已聞到了殺機,心一凜,卻仰頭大笑,這一笑,就幾乎惹怒了帳內所有人。

  「你笑什麼?」一旁的趙督監狀似好奇地問道,只是語氣陰冷。

  木桑也不在意是誰在問,被問了,就答了:「我是笑你們,你們要是打算,趁我前來,殺了我就可結束戰事,這純粹是痴心妄想!」

  「我兒雄格早已成年,我死後,他直接就可繼承我位,與諸位死戰!」

  「莫要以為封鎖了山路,又殺了送貨進山的馬隊,就能困死我們!我實話告訴你們,飛羽寨已許我通行飛崖山!」

  「你們就算能在這裡困住我,但整個山脈佔據西南一半,你們還能封住所有路徑不成,飛羽寨之前是不介入戰事,可到底也是山裡的人,它一開口,你們的計策,自然就不奏效了!」

  原本還只是或冷笑或對木桑怒目而視的眾人,聽到「飛羽寨」三個字時,終於面上神情微變。

  蘇子籍在角落裡,看到附近的人皆不由變色,將這名字細細咂摸了一下。

  「飛羽寨……在連綿山脈的一邊,距離此地有三四百里之遙,位於群山之中極為險峻之地,飛羽與飛崖都是因此得名。」

  「這寨子的人,比跟著敵酋的寨子要閉塞,平時不與外人交往,想要從這飛崖山的關卡通過,就必須要經過飛羽寨的同意。」

  「而一旦可以通行,也需要再走三四百里方能出山。」

  「但再不好走,也的的確確正好繞過大鄭的包圍,等於說,這圍山計畫就會直接夭折,打開了缺口,能獲得糧草。」

  可這獲得,付出的代價也實在是巨大。

  見在場的眾人似乎只知道通過飛羽寨的確可以從對面出山,並不知道其中的麻煩,蘇子籍在角落裡突然冷笑,踏前了一步:「學生有話要說!」

  「你說!」崔兆全陰沉的說著。

  蘇子籍就朗聲:「你這話,實在可笑,就算飛羽部落許之經過,轉這條路也要走七百里,來回一趟,千里之遙,山路崎嶇,又能運多少糧食?」

  眾人一聽,先是一怔,可看向敵酋時,發現木桑居然也呆住了,並立刻看向蘇子籍,面色漲紅。

  就明白,他們這是差點被這敵酋給忽悠住了。

  上首的趙督監因此冷笑:「你倒是好算計,到了這步,還想詐得我們,這膽子真的很大,很大……」

  說著,木桑已感覺到了太監的殺意,知道自己性命,就在對方一念之間,忙將對少年的憤恨收回來,沉吟片刻,說:「各位大人,是千里之遙,山路崎嶇,可總比死了好。」

  「朝廷要逼我們去死,哪怕是累死餓死,也要與朝廷周旋到底。」

  這話說的清朗,眼見諸將紅了眼,就要等話一落,就喊打喊殺,這漢子的話卻一轉:「再說,就算歸降,我也是首領,統領著一百七十寨,總不能我降了,啥好處都沒有吧?起碼,你們要給我個王爺噹噹!」

  眼見著這人還這樣理直氣壯,周圍人都氣笑了,這種粗魯漢,那知道朝廷的規矩,一時間,狂妄、無知的呵斥頓起。

  趙督監把手按了按,淡淡說著:「這不可能,非皇室不可封王,這是太祖爺定下的規矩,誰都不可破例。」

  「好吧,王爺不成,封個國公也可。但是你們之前提的,要讓我殺了曇陽,這事,我不能答應,他是我兄弟,我與他有過命交情,我和他有著誓言,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

  趙督監眸子一縮,越發覺得對方是漫天要價。

  「火炎寨鐵了心與朝廷作對,每次作戰都身先士卒,恨不得多殺幾個大鄭兒郎,誰都可以免死,這叛賊絕不可饒。」

  「再說,若你不肯殺,就說明你對歸降一事毫無誠意,那別的事,也就沒必要再議了!」

  「這也不許!那也不許,你說我們沒有誠意,我看是你們毫無誠意,歸降一事,不過就是在戲耍我等!」

  木桑突然大叫了起來,似是被這接連否決給刺激到了。

  他狠戾地說:「既是如此,那不如死戰!你們索性就殺了我!到時大家就繼續打!」

  「左右我們爛命一條,想必你們的將士也是如此!」

  這不遜的話一出,帳內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說到底,便是對其有仇恨的那些將士,此時也早就已經打得疲憊了,並不想再戰了。

  木桑能直接投降,不必再戰,大家也攢夠功勞,可以回去繁華世界,享受太平日子,這樣有什麼不好?

  也因此,本來憋著一口氣,想給這敵酋好看,但一聽到對方直接翻臉,又都有些焦急。

  還有人不安看向上首位置的兩位欽差,擔心兩位欽差真下令處死敵酋。

  真是如此,就要不死不休了。

  就在眾人緊張之時,廳內靜的和一根針一樣,木桑微睨了眾人一眼,又伸出一根手指,擺了擺手:「當然,這些也不是不能商量,只要你們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全部答應朝廷的要求,絕不反悔!」

  上首的崔兆全先一怔,隨即大喜,真能讓敵酋全部答應朝廷要求,這次來西南的任務,就超額完成了。

  他勉強平靜問道:「什麼要求?」

  木桑目光一轉,看了看在角落裡的少年,獰笑一聲:「我的條件,就在紙上,來人,給二位欽差、一位大帥呈上去。」

  這等要求,要是公開提出,就算是為了朝廷顏面,也不太可能答應,但是上了紙條,就完全不一樣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8-16 10:19
第一百八十六章 犧牲一個

  木桑帶的兩個人,都是身材高大魁梧,不過都不說話,此時一人就聞聲而出,先向木桑行個禮,在懷裡掏出三張交疊著紙條,朝上面而去。

  「站住,不許上前!」在拿紙條時,帳內校尉就按刀警惕,上前時更是呵斥,不許靠近,崔兆全向親兵看了一眼,親兵會意,走下去去接手裡的紙條。

  結果這人只將其中一張交給親兵,轉而朝著錢之棟而去。

  錢之棟是武將,挑了下眉,沒用親兵,大咧咧奪過一張,展開觀看,臉上的神情就變幻起來。

  最後一張是要遞給趙督監,趙督監的侍衛不用吩咐,就走過去接了,轉交給趙督監。

  木桑這一手,讓帳內的將士連同帳外看著這一幕的人,都迷惑不解。

  蘇子籍心一跳,覺得木桑突然搞的這一手,肯定有陰謀,尤其木桑朝自己看來一眼,透著惡意。

  「難道這敵酋所提的條件,與我有關?」

  「可是我在大營,雖談不上安分,也辦了些事,但外人不知道,怎麼會找到我身上?」

  「難道是出了奸細,又受何人指使?」

  而這時,看到紙條內內容的崔兆全一驚,立刻瞥了眼蘇子籍,一腔熱情,就似是被冷水潑下,變的有些涼。

  事實上,在看到敵酋這樣做派時,他的心就已冷卻下來,木桑竟提前準備了紙條,這豈不是說明,之前的交涉已在木桑預料中?

  有著被戲耍的不爽,更有著警惕。

  「這敵酋漫天要價,先提出王爵,被拒絕又提出不殺曇陽,這兩樣都被拒,突然提出要求,這所圖怕是不小。」

  「可這要求就是終極目的?」

  目光落在紙上,上面的內容,讓崔兆全覺得自己眼花了。

  他強忍揉眼的衝動,再次凝神看去,那一行字依舊躺在紙上,一字都沒變。

  怎麼會?

  崔兆全被這莫名其妙的要求給驚住,不知該如何反應。

  「莫非敵酋是在戲耍我們?提出這樣要求,只為了羞辱我?」這念一起,他的臉就漲紅,怒視木桑。

  但二人目光隔著距離對碰,木桑神情坦然,並沒有戲耍,反拱了拱手:「崔大人,可想好了?只要你們答應這要求,我立刻就投降,且絕不會再討價還價!」

  崔兆全死死盯,要說拒絕此事,心中一個聲音響起,勸著:「這事雖荒唐,更是丟人,但與整支西南軍將士的命相比,跟大局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再者,蘇子籍雖有才,卻心術不正,跟太監交往過密,這樣的人,死了便死了。」

  崔兆全表情陰沉,心中轉念。

  「給咱家看看。」趙督監此刻在侍衛手中接過紙條,只看了一眼,整個人就像一隻突然發現老鼠敢來擾須的貓,身子一震,用狐疑陰狠目光盯著木桑,第一反應就是。

  「誰,誰在指使,蜀王、還是齊王?」

  「這區區敵酋,敢攪合皇家的大事?」

  趙督監冷笑出聲,陰冷眸子閃過陰霾,目光在當場的人看了一眼,同樣也沒有立刻說話,卻已打了手勢。

  一個侍衛,無聲退了下去。

  唯有錢之棟,看了紙條,先是一驚,覺得荒謬,接著就看向蘇子籍,冷笑了一聲。

  蘇子籍五感敏銳,自然察覺到了錢之棟目光對自己的惡意,以及惡意中裹著的幸災樂禍。

  「難道真的與我有關?」

  而擠在看熱鬧人群中的野道人,突然似有所感,朝著距離自己最近的蘇子籍看去。

  這一看,就悚然而驚,臉色大變。

  「怎麼回事?為何公子身上竟籠罩一層死氣?」

  以他的視角,能清楚看到,一股死氣,不知何時竟瀰漫了蘇子籍全身,死氣之重,甚至到了立刻會斃命的程度!

  唯有一點微小青光,頑強撐著,不至於摧滅。

  「明明剛才還不是這樣,何時出現的死氣?」

  「難道跟敵酋木桑遞上去的紙條有關?」

  「可就算是這樣,在大鄭的營地,公子是功臣,是太學生,也不該突然有這樣的殺身之禍啊!」

  野道人立刻遙遙朝上首看去。

  這時,木桑似不滿三個人都沉默,再次開口:「大鄭的欽差,還有錢大帥,你們可看完了?若看完了,就給木桑一個結果,如何?還是說,這等小事,你們還要商量一番?」

  上首位置的崔兆全,心情正煩躁,被一催,立刻呵斥:「你這要求,實在是胡鬧!」

  但話是這麼說,真要拒絕,又有些遲疑。

  這時,剛才還與木桑對峙錢之棟開了口:「我倒覺得,這建議可以考慮。」

  崔兆全看過去,發現錢之棟坐著不動,嘴角勾著一抹冷笑。

  這廝是在報復甦子籍搶功的仇?

  只是念頭一轉,崔兆全就明白了。對這樣公報私仇,自然看不慣,立刻就皺起了眉。

  雖能成功招降木桑,這是大功,但需要誅殺自己的功臣來換,這事實在是算不得光榮,甚至丟人。

  身兵部尚書,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但還是有一絲文人的矯情,而且此事敲定了,算是一個隨時可能曝開的污點,有些放不開。

  錢之棟看明白了目光,一笑:「欽差可是覺得這事荒唐,覺得答應了,沒法交代?」

  他冷下臉來,說:「西南開仗來,西南軍已折了三萬將士,其中一半陣亡,這三萬將士,誰不是爹娘生的?繼續打下去,再拖上幾年,那才真無法交代!」

  「現在犧牲一個,就能為朝廷平定大局,我覺得完全可以接受!」

  而且肯定不會是直接接受木桑的建議,完全可以過幾天找個過錯,把蘇子籍斬首——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再說這裡是軍中,走步路都可以殺頭!

  「胡扯!」

  一直沒有表態的趙督監見一個侍衛回來,突然就呵斥,瞥向二人的目光,更是帶著輕蔑。

  「這等荒謬提議,你們還能同意?犧牲一個就能為朝廷平定大局?你們倒算得好!」

  「可你們也不想想,敵酋真的這樣好說話,可會一直拖著不降?」

  趙督監指著下面站著的木桑,冷笑。

  「會提這樣要求,就絕不會吃虧,你們可知道,答應了,裡面厲害關係不說,還使西南、朝廷名聲掃地,成為笑柄?」
x24685 發表於 2019-8-16 10:20
第一百八十七章 自刎

  「有啥厲害關係,不就是一個小人,死就死了!」錢之棟哼一聲:「至於笑柄,兩位欽差不說,我也不說,誰又能知道?」

  「當著眾將士,就算現在不說,你們就能掩耳盜鈴了?」

  「外朝總說咱家不擇手段,陰狠小人,現在咱家倒覺得,論起不擇手段來,你們也不多讓!」

  「趙公公,你注意一下措辭!」

  崔兆全聽到這裡,已額上青筋蹦起,警告看了一眼錢之棟,又冷冷看向了趙督監。

  趙督監亦冷冷迎著崔兆全的目光,二人目光對碰,互不相讓。

  崔兆全擰著眉:「趙公公,我也不願答應此事,但繼續拖延下去,朝廷方面,怕是你也不好交代吧?」

  這是警告與提醒了。

  在崔兆全看來,趙公公受到的壓力,不會比自己小,甚至只是一個太監,命賤而一身榮辱都在皇上一念之間,更會焦慮。

  之所以提出反對,無非是之前費力拉攏了蘇子籍,二人交往密切,現在不想立刻放棄罷了。

  但不過是一個心術不正的未來閹黨,想必太監也不會真為了這一個人,放棄馬上就到手的功勞,不過是趁著藉口,在向自己發難罷了。

  崔兆全覺得已是看透了趙督監這份假仁假義,不耐煩的說著:「我是正欽差,我有決斷。」

  說著,看了一眼蘇子籍,有些可惜。

  「文才不錯,能一甲及第,就算運氣不好,也必是二甲進士。」

  「可惜的是心術不濟,命數更不濟。」

  「只是你為太學生,受了皇恩,此時為大局而死,也是理所當然。」

  「過個十餘年,我再為你求皇上一道敕書,為你雪怨就是了。」

  就在崔兆全與錢之棟對視一眼,就要開口答應木桑,卻見趙督監手一揮,一個皇城司都指揮室官服男子進來。

  後面,跟著的是上百甲兵,頃刻間將木桑圍住。

  「你這是何意?」崔兆全心裡咯噔一下,瞪向趙督監,聲音陰沉:「你這是要倒行逆施?」

  趙督監冷笑,在都指揮使手裡取過一面巴掌大令牌,手一抬,看向崔兆全。

  「崔大人,見此令,如陛下親臨,你還不跪?」

  崔兆全看了上去,黃金令牌,上面鑄著四個字:「如朕親臨!」

  崔兆全一凜,只能走下座,衝著舉著牌子的趙督監叩拜下去,而帳內的人亦是這樣。

  「跪下!」就連木桑和兩人,也被踢了一腳,按著跪下。

  趙公公面無表情,南面而立,尖細著嗓子說:「這是咱家出京時,皇上所給令牌,讓咱家可在關鍵時,全權代表皇上行事。」

  「木桑,你的要求,咱家就回復了,不可!識相的就立刻投降,否則,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木桑聽了,肩一搖,猛一震,竟將幾個按著甲兵給震開。

  他慢慢起身,死死盯著趙督監,質問:「你就為了一個人,你就不惜再打三年?」

  趙督監冷笑道:「對,就是為了這個人,再打三年又何妨?可惜,打不打,你也看不見了,來人——」

  「在!」十幾個皇城司的親兵一擁而入,靜聽號令,剎間殺氣瀰漫了出來。

  「敵酋既不肯歸降,就無需再說,直接拖出去,斬了!」趙督監冷笑的說著,既身入我營,又不肯降,自然就斬了。

  難不成學戲文裡,還讓敵人從容離營不成?

  「上!」立刻有人上前,就要擒拿。

  木桑的武器在進帳前就被卸了,以他戰力,反抗的話,或能拉幾個陪葬,但這樣一來,深入大鄭軍營的自己,必死無疑了。

  「大哥!」跟著進來的兩個人中一個,這時突然喊了一聲:「你我雖義結金蘭,卻不能讓你為我拚命!」

  說著,手一閃,直接士兵手裡奪過一把刀,橫在了自己的脖上。

  「都停下!我就是曇陽!」這一聲,可是將在場的眾人給驚到了,任誰都沒有想到,火炎寨的曇陽,竟會偽裝成隨從,跟著木桑進了大鄭軍營。

  這樣的膽大妄為,實是罕見!

  木桑臉色一變:「曇陽兄弟,你別衝動!」

  「大哥,你這樣為我,我已領情了,若能因我一死,就讓你不再為難,我曇陽心甘情願赴死!」

  「今日一別,大概來世才能再見,大哥!永別了!」

  說完,就直接狠狠一抹,隨著血噴湧而出,身體也直接跌倒在地,雖還在抽搐,但就看脖子都抹掉了一半,不可能再活了。

  崔兆全,臉色不變,暗罵了一句,轉而看向趙督監。

  結果趙督監並不看他,而是盯著木桑,頗有再不投降,自己還會繼續下令的模樣。

  木桑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倒地屍體,眼中閃過一絲悲傷,片刻抬頭,沉聲:「我降了。」

  說完這話,木桑虎目含淚,直接單膝跪下,為死去曇陽整理儀容。

  「大鄭有話,叫人死為大。」

  「曇陽既身死,能否讓我好生安葬?」撫摸著臉頰,木桑突然抬頭,問著崔兆全。

  這話說的頗有些忍辱負重。

  「君為了臣親身赴營,臣為了君立刻自刎。」

  「這可傳一段佳話。」

  剛剛起身,立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的崔兆全,心中感慨萬千,心中卻連連思考。

  本來敵酋降了是好事,但曇陽是自殺而死,是殉忠,這與原本挑撥山寨的設想就不同了。

  可這計本就是蘇子籍所獻,被打亂了,他也想不到補救辦法。

  想想敵酋剛才的要求,雖沒有成功,實實在在挑撥了自己與趙督監的關係,更使蘇子籍與自己生了間隙,在這樣的情況下,崔兆全也不好意思再向蘇子籍詢問了。

  但木桑的請求,其實不算過分。

  崔兆全本想直接准了,可一想到趙督監持著令牌,就忍住了,看向趙公公。

  如朕親臨的令牌,被趙督監收起來,但因剛才轉變有些嚇人,眾人起身後都不敢坐。

  見不少人都看向自己,趙督監冷笑一聲:「你倒是一片兄弟情深,罷了,咱家就做了主,讓你把他好生安葬。」

  「崔大人,您是正欽差,餘下的事,就由你主持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8-16 10:22
第一百八十八章 梟雄

  崔兆全心裡憋屈,不得不重新回到上首坐下,就見著死屍被人抬下去,片刻,有人上前報告。

  這是曇陽寨主,之前是做僕人裝束,大家的注意也不在兩個隨從身上,這才沒認出來。

  現在跳明了,自然有人認識。

  崔兆全鬆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曇陽死了,山中死忠於木桑的人就少了一個,對大鄭總是有利,他也沒有興趣繼續開會,俯視眾人,又看了一眼仍站著的木桑,放緩語氣:「木桑,你既深明大義,棄暗投明,朝廷必有封賞。」

  「現在,散了罷!」

  雖屍體抬了下去,可自刎的血飛濺,帳內到處都是,瀰漫著血腥,久久難以散去。

  木桑與僕人被「請」到一處帳篷休息,其實這就等於軟禁起來,等著朝廷的回復。

  蘇子籍跟著人群一同出了大帳,一摸下,自己背後都濕了,只遙遙與野道人目光對視了一下,沒來得及碰頭,就被孫百戶拉住。

  孫百戶低聲說:「公公在那面等你。」

  朝著旁努了下嘴。

  蘇子籍點首,繞著走到隔了些距離的又一處大帳。

  「蘇公子,你之前給咱家的功勞,咱家今日可都還你了。」一進去,趙督監就尖聲笑著,說著將一團紙塞到蘇子籍的手裡。

  蘇子籍接過來,將紙團展開,低頭一看,第一眼看到,有些愕然。

  「這……」他抬首看向趙督監。

  趙督監輕輕搖搖頭,嘆著:「咱家初看時也十分驚訝,敵酋既提前準備這紙條,看來此次來營地,主要是撐不下去想降,但目的之一,就是殺了你。」

  「你區區一個太學生,何至於此?」

  「除非,你為咱家和崔大人獻的計,被敵酋知道了,這必有奸細。」

  「這事咱家自會稟明皇上,不過,你也要小心一些,這軍營裡想要你命,可不止一個錢之棟。」

  是啊,想要自己命的,不止是一個錢之棟。

  蘇子籍面沉似水,這件事他剛才雖就隱隱有了猜測,但此刻真得知這樣真相,還是不由遍體生寒。

  細想三巨頭的神色,要是沒有這太監,自己這次就在死亡線上走一圈。

  「錢之棟要趁機殺我,還有理由,畢竟我搶了他功勞,可崔尚書竟然也想默許?」

  「原本以為只是不滿,現在看來,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一個大臣對人命的輕賤。」

  「是呀,死了一個,換取千萬家幸福,誰能說不對?」

  稍稍鎮定了一下,蘇子籍對趙督監深深一禮:「公公,這次的事,真是多虧了你,若非公公仗義執言、出手相救,我必死無疑。」

  這一禮,可鄭重得多。

  不是趙督監關鍵時拿出令牌,令皇城司都指揮使震懾,崔兆全必會同意了敵酋的要求,過一二天尋個理由,將自己殺了。

  就算自己有力量能反擊,可之前種種計畫,同樣會付諸流水。

  就連在京城的葉不悔,或也會因此受到牽連。

  這一次,他是真領情。

  趙督監對他的態度很滿意,雖然不是蘇子籍身份特殊,在這件事上趙督監也不會插手,但事情既發生了,就沒有如果。

  這一點,無論是趙督監,還是蘇子籍,都心裡明白。

  見蘇子籍臉色蒼白,趙督監還有心情拍了拍肩,安慰:「行了,這事過去就過去了,你也無需多想,回去休息吧,這裡有咱家盯著呢。」

  「多謝公公!」蘇子籍再次道謝,才轉身離開。

  看著蘇子籍離開的背影,趙督監不禁感慨:「到底還是少年,終於知道怕了,咱家還以為,他沒有怕的事。」

  「公公,木桑送了書信回去,可要攔下查看?」這時孫百戶繞過來,對趙督監稟報。

  趙督監冷笑一聲:「算了,由他去!」

  「崔兆全既想要拿頭功,想要主持這事,也由他去,木桑是他看管,送信出去,他肯定知情。」

  「真是到時受降時出了事,就拿他是問!」

  原本文臣與太監的默契,在即將摘取勝利果實時已蕩然無存,剩下唯有本就存在的齷齪。

  「對了,蘇子籍處,你再多派兩個人盯著,不必靠近,只防有人暗中下手,知道麼?」趙督監轉身要走,又停下對孫百戶說。

  到了西南,蘇子籍沒再跟著人,但這次的事,還是讓趙督監不安,生怕這人就這麼折在小事上,聖恩難測,有些事,皇上現在不介意,可事後難免不會後悔,能盡心時,還是要盡心一些才成。

  孫百戶嚥了口唾沫,低頭應:「是!」

  心裡將蘇子籍這名字反覆咀嚼了一遍,趙公公這樣重視,這人是誰?

  蘇子籍冷著臉離開了大帳,熱鬧聲漸漸遠去,身後出現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蘇子籍回頭,就看到野道人跟了上來。

  左右看了看,蘇子籍朝一個暗處走過去,野道人整了整衣服,過了片刻才走了過來。

  「公子!」

  走近了,見蘇子籍立在黑暗處,表情陰沉,野道人忙低聲問:「剛才是怎麼回事?我竟看到您的身上,瞬間瀰漫著死氣!」

  「你看的沒錯。」蘇子籍冷冷說:「我的確差一點就死了。」

  「莫非那敵酋紙上寫的事,與公子你有關?」這回答不出所料,野道人就將自己的猜測問了出來。

  蘇子籍點首:「敵酋提出,以我的命,換山寨歸降。」

  這內容實在不可思議,野道人都怔住。

  「這……實質說不通。」

  「莫非是知道您獻了計,使山寨走投無路,覺得你必須要除去,所以這次過來,既是為了歸降,也是為了殺公子你而後快?」

  「或許吧。」

  蘇子籍雖對崔兆全失望,但不得不說,面對木桑這樣梟雄,崔兆全會被牽著鼻子走,也不奇怪。

  良久,蘇子籍深深吁了一口氣,感慨:「敵酋還真是梟雄。」

  「我此計,本想逼迫木桑殺了自己親信,挑撥山寨內訌,不想,敵酋反擊這這樣狠准,同樣差點誘欽差殺了我。」

  「更能讓曇陽心甘情願自殺。」

  說到這裡,蘇子籍冷笑:「帳內大鄭將士都被他與曇陽情誼觸動,何況山寨的人?」

  「曇陽雖死,但就算死了,也是自甘情願,反演得君臣同心一段佳話,不僅僅與威望無損,反而暗漲一波,要是放任下去,怕過幾年又成大患。」

  野道人皺眉:「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先殺應該殺的人再說。」蘇子籍冷笑說:「計畫改了,先不去動秦部,你把大帥的人,和崔尚書的人,湊在一起吧。」

  錢之棟贊同,崔兆全默許,既都不仁,就休怪自己不義!
x24685 發表於 2019-8-17 09:37
第一百八十九章 桑女

  凌晨

  天飄下了雪花,營地內噼裡啪啦火把聲時不時響起,鼾聲也此起彼伏,除了巡邏士兵,別人大多都睡熟了。

  蘇子籍帳篷內漆黑一片,但蘇子籍並沒有入睡,而在帳篷口呆了下,挑簾出了帳篷,雙腳踩在新絮一樣雪地上,慢慢踱步繞帳篷兜了一圈,伸手又接著雪花,若有所思,思索著白天的事。

  「為什麼木桑會這樣針對我?」他思索著。

  「難道說,真是有人洩露了我獻計的事?」

  「還是說,是我的所謂太子血脈的身份暴露,有齊、蜀二王的人插手了?」

  「又或者,是龍宮的後續,妖怪知道有我參與?」

  這些其實都有可能,到底是哪一條原因,蘇子籍拿不準,不由嘆了口氣,擼著狐狸,低聲:「小白,你說,究竟哪個原因?」

  小狐狸正趴在身側,聽到問話後,只甩了甩尾巴,不過才在這時,就聽得天空一聲鷹鳴,小狐狸頓時憤怒的立起身,用小爪子指著天空:「唧唧,唧唧!」

  這是在告狀。

  要是原來,蘇子籍會取笑它,現在卻沉了臉。

  「有妖族參與,許多和原本世界不一樣,別的不說,這鷹巡視,就可洞察大軍的動向,甚至可以傳遞情報和信息。」

  「我聽說皇室都有專門的傳訊鷹,只是公文是大事,怕人篡改,所以非緊急時不走這渠道。」

  蘇子籍抓住了小狐狸,擼了擼毛,沉思著,突然之間耳一動,有腳步聲,接著帳外突然有人壓低聲音說:「蘇公子可睡了?我有事求見!」

  凌晨跑來求見,若換了個人,大概都會心生警惕,或喊人了,蘇子籍沉默了下,看了一眼小狐狸。

  小狐狸立刻機靈跳下去,躲進了洞裡。

  他這才回答:「進來。」

  一個低眉順眼的士兵從外面進來,但蘇子籍一看,就知道這小兵是外人偽裝,無它,衣服不合身,氣質不相符。

  「你是商人?誰派你來,山寨?」蘇子籍挑眉問。

  這人相貌生得和氣,說話也很敞亮:「不錯,我是商人,奉桑女大人的命令,與你會晤。」

  「桑女?」蘇子籍沒想到會從他的口中聽到這樣的名字……或者說,是一群人的名字。

  閱讀的資料,曾經有一附篇上記載,西南一百七十寨,信奉多神,其中一個廣泛的就是帝女桑。

  傳聞她是上古神人之女,能承陽光,掌風雨,因此她的大祭司,都是女子,都名曰桑女。

  這是歷代大祭司之名,不管之前是不是叫這名字,當她成為大祭司的一刻,就會被冠以桑女之名。

  蘇子籍盯著來人,淡淡:「我倒不知,桑女還認識我這樣的小人物,甚至派了人過來。」

  這麼看來,之前被木桑算計,桑女怕也知情,或者就是背後操縱者。

  商人忙說著:「您哪裡算小人物?這次桑女派我來,是希望您能給木桑大人求情,只要您能幫這個忙,我們山寨,永遠都將您當做最好的朋友!」

  蘇子籍差點氣笑了,他是缺他們這樣朋友的人?而且還是差點被木桑擺了一道的情況下?

  莫非,這些人還認為,木桑要殺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

  商人見他神色不對,連忙又說:「之前可能有些誤會,我們會給您補償,只要您認真和我們的人談下……」

  「談下,這事也不是不能。」蘇子籍十分冷淡回絕,見他還想說什麼,直接制止了:「你們桑女連人都不來,談何誠意?」

  商人一窒,就聽著蘇子籍意味深長的聲音:「我不會出軍營半步,要和我談,就來軍營吧!」

  到時來了就擒下,木桑不能殺,就先殺了她。

  商人聽著聲音,就立刻明白,蘇子籍很警覺,他嘆了口氣:「蘇公子,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們並沒有惡意。」

  「以後您就會知道……唉,小人先告退了。」眼見有著巡查隊伍要來,這人不得不先退下。

  看著他遠去,蘇子籍若有所思:「軍中,有山寨的人?」

  要不,哪這樣容易就混入。

  「現在,就看聖旨了,有了聖旨,就可處置西南。」

  這聖旨來的極快,第五天就到了西南,蘇子籍得知這事時,正在投喂著小狐狸,聽了,一絲冷風襲入,襲得微微打個寒顫。

  這幾日一出帳篷,就明顯能感覺到有不止一批人盯著自己,這種感覺雖在過去早該習慣,可這一次能感覺到明顯殺機,沒必要在這節骨眼冒險,索性就減少了外出,大多在帳篷裡待著。

  小狐狸這幾日偶爾外出,但很快就回來,從它這裡,蘇子籍也得知了,追殺它的老鷹,這幾次短暫外出並未碰見。

  但蘇子籍仍覺得不放心。

  「雖是如此,你也要小心些,先住在洞裡,等離了西南再說。」

  「唧唧!」小狐狸點首,表示明白。

  見它這些日子很有些冬眠養膘的跡象,肉眼可見胖了一圈,蘇子籍也不敢說,生怕又惹惱了這格外愛美的小傢伙。

  正看著它吃下最後一根雞腿,外面就傳來孫百戶的聲音。

  「蘇公子,公公要在前面宣讀聖旨,請你也過去。」

  「老實待著,今日不准亂跑。」用手點了小狐狸一下,蘇子籍這才起身出去。

  原本還會來找他的簡渠,這幾日也只偷偷來找過他,隨後就躲了起來,想必是擔心提前走近了,會惹來殺身大禍。

  至於秦茂,有著秦鳳良那個老狐狸按著,想與交往過密也不可能,蘇子籍倒有些懷念總是被邵思森騷擾的日子了。

  但這兩日,邵思森明顯發熱嚴重,他之前出去,就是去探望邵思森。

  「這樣的熱鬧景象,可惜他不能出來觀看。」蘇子籍一路走來,發現不少人都朝著同一個方向湧去。

  等他到了欽差大帳前時,崔兆全已率著有品級的官員,在香案前,跪著一群人則被甲兵監視,穿著都與到大營的木桑相仿,想也知道,應是投降了的山寨寨主。

  蘇子籍粗略算了下,大約有五十幾人,想到之前歸降的正是五十七家山寨,那應該都在這裡了。

  才想著,卻見趙督監雙手捧著黃綾蓋著的誥諭莊重走到香案香案上首南面而立,一站定,就見崔兆全、錢之棟、秦鳳良等一起伏地叩拜:「臣等恭請聖安!」

  「聖躬安!」趙督監朗聲答:「有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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