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贗太子 作者:荊柯守 (連載中)

 
mk2258 2019-4-25 21:58:5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6 178418
x24685 發表於 2019-8-17 09:39
第一百九十章 龍虎將軍

  說罷趙督監展讀聖旨,蘇子籍在人群中聽著,前面都是一些官面話,唸到後面,才是到了正題。

  「只封了木桑龍虎將軍?」這結果有些出乎蘇子籍的意料,原本還覺得,朝廷起碼會封木桑一個西南侯,沒想到只是個龍虎將軍。

  龍虎將軍和公侯伯子男五爵有區別,子男不說,公侯伯在以前,都是國爵,有這些爵位,就隱隱有自治的名分,而現在這品級雖高,正二品,卻只是散官,並無實權。

  掃一眼,就能看到跪在山寨寨主前面的木桑,臉色陰沉下來,蘇子籍則暗暗冷笑:「看來朝廷對木桑並不放心,這就好。」

  隨後就是封賞早早歸降的寨主。

  五十七家山寨,其中最早歸降一批中,有三個寨子是實力最強,寨主竟然也被封了將軍,雖是比龍虎將軍稍次一些的奉國將軍,同樣是散官,可對於山寨的很多人來說,他們其實並不是很能區分兩個將軍的不同,只會覺得經過了這一番封賞,很多人與木桑在身份上幾乎平起平坐了。

  「這也算是事實上的分裂了。」蘇子籍暗暗想著,看著木桑此刻漲紅了的臉色,心裡爽快。

  「叫你繼續裝!」

  「都請起吧。」趙督監宣讀完聖旨,立刻將它供在了香案上,隨後對著跪著的眾人說。

  大鄭以崔兆全、錢之棟為首,山寨以木桑跟幾個奉了將軍的寨主為首,都同時起身。

  「崔大人,下面的宴會,也由你來支持吧,畢竟你是正欽差不是?」大概是懶得去應付山寨的人,趙督監辦完了自己的事,就不再管了。

  崔兆全暗罵了一句,也只能忍了。

  就憑這閹賊能手握聖旨,甚至這聖旨什麼時到了,他都不知情,崔兆全就不敢再次撕破臉。

  這說明趙公公有快速與京城通信的手段。

  「諸位寨主,從今日起,你們就都是大鄭子民,是我等同僚,裡面已備了酒席,還請入內,一起慶祝!」

  木桑此時臉色已是恢復過來,問:「投降的寨子,真能立刻發放糧食,不拖延?」

  崔兆全看他一眼:「木桑寨主信不過旁人,還信不過本官?你且入內,本官代你去看著,放心,我大鄭對誠意歸降的人向來寬容大度,還不至於在這種小事上說話不算數。」

  「那就好。」木桑點點頭,邁步進去。

  宴席上,錢之棟早已入內,他盯著入口,看到木桑跟寨主一一走進來,不由感慨萬千。

  「可惜,還是這結果。」

  「木桑已降,西南即將了了,我怕也要回京了,多少佈置都花成流水!」

  等自己一調,西南軍或整頓,或調防,沒幾年,怕經營多年的勢力就消泯的無影無蹤。

  「唉,大勢如此,奈何?只能看這次封賞了。」錢之棟想著帳內一封摺子,這是和多個幕僚推敲多夜的心血。

  既要奪得最大功勞,又不能和兩個欽差完全撕破臉,分寸很難把握。

  只是目光一轉,卻看見了一個人影,神色有些陰沉,思索:「蘇子籍壞我大事,走前,必須找機會除了!」

  要是在軍中經營,或忍了,現在就要離軍,何必再忍耐,找個機會殺了就是。

  蘇子籍因著身份,並沒有進入宴會,而轉而跟著看熱鬧的人,在外面,眼角餘光看到崔兆全竟也帶著幾人出來,蘇子籍微微冷笑,往後退了幾步,並不上前見禮。

  崔兆全此刻被陸續趕到營地裡的山民吸引了注意,並沒有對人群多看。

  「大人,這第一批的山民武器都已收繳完,一共六千男子,三千婦孺,一千多孩童,是否立刻發下糧食?」有人上前稟報。

  崔兆全緊緊鎖住烏壓壓的一片,一揮手:「發!」

  就有士兵以寨為單位,按人頭髮了大米下去。

  「阿娘,我餓,我要吃!」原本安靜的小孩,看到了發到母親手裡的大米,立刻哭叫了起來。

  本轉身離開的崔兆全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大人?」親兵不解問了一句。

  崔兆全一抬手,親兵立刻止聲,崔兆全則慢慢過去,仔細打量著那些帶著孩子的山民女子。

  這些女子的穿著打扮與大鄭女子有著不同,耳朵上都帶著大串的耳飾,看起來閃閃發光。

  但身上穿外套是一些不值錢的獸皮,懷裡抱著的孩子,倒照顧得不錯,能看出,孩子穿的衣服,質地是最好最保暖也最柔軟。

  可這樣被精心呵護著的孩子,很多都臉色蠟黃,哭起來貓叫一樣。

  崔兆全的目光落在一個正從米袋裡抓了一把米的女子,在他的注視下,這個女子也不避著,直接就將生米塞入嘴裡,快速咀嚼,幾乎片刻,就嘴對嘴,喂給了她懷裡的嬰孩。

  「木桑欺我!」看到這一幕,崔兆全哪還不知道,這些山寨早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他有些後悔,連這些山民最寶貴的財富——孩子,都被餓成這樣,成年人就算能強撐著,又能撐幾日?

  當時木桑的底氣,分明是偽裝!

  「當時我直接當機立斷呵斥、拒絕,不僅不會有事,最多半個月,就能平定,哪像現在,雖收降了反賊,辦得不溫不火。」

  「效果大打折扣,皇上得知這事,怕會覺得我辦事不利。」崔兆全嘆著氣,轉身離開,結果才走幾步,這一次,終於看到人群中的蘇子籍。

  蘇子籍與他目光對碰下一刻,就別開了,站在人群中,並不上前。

  崔兆全目光一沉,其實原本自己很欣賞蘇子籍,蘇子籍也有意親近,兩人在海上還很親近。

  「可惜,可惜……」崔兆全其實還想著蘇子籍主動上前問好,自己也趁機下台,給予些照顧,現在看來,兩人關係不但已徹底完了,還算是結了仇怨。

  「哼,年輕氣盛。」

  就算本官要殺你,也是為國為民,你還敢怨望,就是不當人子!

  對面的蘇子籍,不知道崔兆全的想法,也不怕崔兆全對自己態度有什麼看法,都能默許殺自己,更差,又能差到哪裡去?

  「想讓我碎牙和血吞?你還不配,等著吧,立刻就給你個報應!」
x24685 發表於 2019-8-17 09:41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口角

  蘇子籍既與趙公公綁在一起,再換陣營,左右逢源,反容易翻船。

  見山寨的人領了糧食,被大鄭士兵指揮著去駐紮,等候著上官的命令,蘇子籍隨著人群回去,因參加酒宴的人不少,原本只在大帳內擺了幾桌,現在都改在了空地上重新擺上。

  這談不上珍饈佳餚,但就是肉厚酒烈,蘇子籍靠近時,就在一片說笑聲中,看到了野道人之前指給自己兩個人。

  就是那麼巧,一個是崔兆全手下的百戶,一個是錢之棟手底下的百戶,兩個百戶竟然正巧碰到一起,在一個桌上喝酒,都冷哼一聲,並不說話。

  野道人這時走過來,蘇子籍低聲:「這是你安排的?」

  「嘿,一點小手段,花了些銀子。」野道人低聲說,本來座位是不可能這樣,但一點小失誤也是允許,只花了十兩銀子。

  軍中宴會,自然相對暴烈,不少軍將拼起了酒,不一時就酒酣耳熱,聲音喧鬧了起來,打賭的,猜拳的,起鬧的。

  「公子說的變故,又是何處?」野道人回到原來的位置,很外面的小宴上,酒菜只有六道,也不介意,幾杯酒下肚,臉泛上血色,只是暗想。

  才想著,變故就突然發生了。

  「啪」二個百戶不知道說了什麼,還是晃悠著起身時撞到一起,竟突然同時打了起來。

  一旁有喝多了的將士,更叫起好來。

  本來,這在軍中也不算稀罕事,都是當兵的,熱血一上頭,打上一架,回頭也不一定會結仇。

  不打不相識這句話,就應在這上面。

  就連錢之棟似有所覺,朝著看了一眼後,也只是笑了下,並不上心。

  「你竟敢罵老子,老子宰了你!」誰知道,連罵再打了幾下,不知道哪句激怒了錢部百戶,原本只醉意上頭,此刻突然之間狂怒。

  他的手側就放著刀,唰一下抽出,直接捅了過去。

  「唔!」胸口突然一痛的對面百戶,一口血噴出,低下頭看向胸前,刀已是將自己捅了個透心涼。

  「你……」隨著錢部百戶拔刀,屍體噗一聲倒在了地上。

  之前還在叫好的人都直接呆住了。

  頓時全場肅靜,直到沉寂了大概幾瞬,才有人醒過神來,大喊一聲:「殺人了!」

  原本瀰漫著勝利喜悅的山寨空地上,不少人瞬間驚惶而起,碰掉了杯子碟子,左右環顧。

  「怎麼了,難道山寨又反了?」

  「我、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看著死屍倒地,血腥味瞬間瀰漫開來,殺人百戶直接怔住了,像沒想到自己竟然一怒下,真當眾殺了對方。

  殺人不算什麼,殺的是自己人就不對了。

  直到有人喊了一聲,周圍的人起身,朝外退去,將這個人圍在中間,形成了一個包圍圈,面對著驚慌不解又帶著警惕的目光,百戶這才像回過了神,忙慌張地看向人群中的熟人。

  「我、我不是有意的!是他先侮辱先祖,是他先挑事!都是因為他,我這才動了手!跟我無關!不關我的事!」

  「老六,你跟我最熟了,你快告訴,我不是故意!」驚慌失措的百戶,忍不住想要抓住周圍的人解釋這事。

  但他剛才捅了死者一下,著實又狠又準,崩了一身的血不說,臉上也被濺到了,雙手更血紅一片,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凶戾。

  雖說在場的人都是上過戰場,死人不知道見過了多少,但這樣在自家營地裡,因著口角,就拔刀殺了自己人的事,還真是很少遇到。

  面對這樣一個能毫不手軟對著同袍下手的人,沒人願意去賭一個可能,去靠近他。

  誰知道他會不會明知道要死了,臨死前再拖幾個下去,好混個本?

  「莊康,別動,立刻放下刀!」

  看見剛才還樂呵呵一起喝酒的同袍,此刻都拔出刀指著自己,臉色難看,呵斥不要再動,否則就不客氣,莊百戶心中湧上了絕望。

  完了,完了,這下死定了!

  在軍營裡打架,這不算是什麼,可傷及人命,還是同階百戶性命,怕是只能以命抵命了。

  莊百戶倉皇四顧,只覺得偌大軍營,此刻已是一個困獸的牢籠,而他就是等著屠刀的孤獸。

  這想法一浮現,就再也按捺不住,本就不清明的眼眸中,漸漸浮現出一層血色。

  「快去稟報大人!」人群中已有人轉身朝著崔兆全的大帳跑去。

  跟錢之棟他們不同,崔兆全在外面看了歸降的事,知道自己上當了,心裡不痛快,只陪著寨主喝了一些酒,就獨自坐著,揉著眉心發呆。

  結果才沒坐多久,就聽到外面親兵急急稟報:「大人!大事不好了!齊百戶被人給殺了!」

  「你說什麼?」崔兆全一下子就懵了。

  「齊納被殺了?被誰殺了?誰敢在大鄭軍營殺一個百戶?」他起身,快步走到大帳外面,不可思議問著。

  「大人,是、是錢帥手下的一個百戶……他與齊百戶一起喝酒,結果發生了口角,二人廝打起來,因著打不過,那百戶就直接拔刀,殺了齊百戶……」親兵說到一半,就看到崔大人表情一下子猙獰起來,忙低下頭,不敢與其對視。

  崔兆全險些沒被這事給氣死!

  「混蛋,一群丘八!」崔兆全其實沒想到,會有人指使什麼,這完全不可能,只覺得這群軍將,果然個個粗鄙不堪。

  明明大勝了,喝慶功宴,都攪出大事來。

  而且齊納雖僅僅是個百戶,可也是靠攏自己的親將之一,不然也不會在這次來西南時,將他也帶著。

  他對齊納的脾氣也有些瞭解,知道這人的確暴躁了點,但同樣,齊納能小兵起步,大字不識一個,還能混到現在地位,還能讓崔兆全信任,憑的是能力跟識相。

  這樣的一個人,就算會跟人鬥毆打架,但絕不會到搏命地步,顯而易見,這命案責任都在錢之棟的那百戶身上!

  「果然是將桀驁,兵也不馴,我要看看,哪個百戶這樣膽大包天!」
x24685 發表於 2019-8-19 08:36
第一百九十二章 抄帳

  崔兆全就朝著彙集方向而去。

  都不用特意找,走出不到二百米,就看到一群人圍著困獸一樣的男人。

  「欽差大人!」這時,同樣得到消息的錢之棟,本準備呵斥拿下莊百戶,見崔兆全面帶怒色,也只能硬著頭皮先過來請罪:「都是我御下不嚴……」

  「你何止是御下不嚴!」崔兆全無故折損了一個親將,口氣自然十分惡劣。

  他指責道,「你手下的兵,竟然在軍營當眾行兇,還是在今天這日子,若無你的放縱,能有這樣的結果?還是說,你這是借此事向本欽差表示不滿?」

  「末將不敢!」這帽子一扣下來,錢之棟也不禁頭疼,忙再次低頭認錯。

  「你不敢誰敢?你的兵到底是怎麼管的,你心裡有數!做出這樣的事,你敢說,跟你平日縱容無關?」

  崔兆全抬手,止住錢之棟的話:「你也不必跟與我解釋,事實如何,等查清了這事,自有分曉!」

  正呵斥著錢之棟,突然之間聽到有人驚叫:「啊,大人小心,他是刺客!」

  說話間,原本被人圍著的百戶,竟不知怎麼,突然發了狂,不僅爆發突圍,還持刀直奔向欽差,朝著背對自己的崔兆全就劈砍過來。

  崔兆全一轉頭,就看到這人凶悍殘暴的獰笑,饒是經歷戰場,又隔一段距離,也被嚇了一跳,忙後退幾步,險些摔倒。

  「狗欽差,去死吧!」莊百戶大叫,毫不留情劈砍試圖攔截的將士。

  崔兆全身側只跟著幾個侍衛,畢竟誰都不能料到,在這種到處都是自家人的大鄭軍營裡,會有人膽敢公開行刺欽差。

  說實際,軍中規矩森嚴,對犯事的人斬首都不少,還不是乖乖去死?

  因此大家都覺得莊百戶只是喝醉了酒,等會就會把脖子伸長讓砍,沒人能料到,莊百戶會悍然刺殺欽差!

  幾個侍衛被這突發事件弄得十分被動,慌忙拔刀去阻攔。

  「啊!」一聲慘叫,莊百戶刀光一閃,一個侍衛的頭顱頓時飛出,偌大頭顱,咕嚕嚕滾出幾米遠,一直滾到了崔兆全的腳底下。

  崔兆全恰好低頭,正好與死不瞑目的侍衛目光對上,頓時打了個冷戰。

  「狗欽差,陪我一起死來!」下一刻,一道惡風就撲來,崔兆全也有一定身手,雖空著手,卻利索一躲,刀幾乎貼著身體劈下,差一點,就將他劈成了兩截了!

  而身後恰有人過來,正是趙督監,也被嚇了一大跳。

  「快攔下他!」

  「你們都在幹什麼?還不快殺了這刺客!」

  趙督監的侍衛,個個武技精湛,拔刀對著幾乎撲到崔兆全跟前的莊百戶衝上去,只聽「噗噗噗」數聲,還帶著「錚」聲,原來是數刀自各個角度刺入,在他的體內碰撞,發出了一下悶啞金屬聲。

  隨著數刀拔出,血噴泉一樣傷口噴出,很快就浸濕了地面,莊百戶雙眼睜得極大,面露不解之色,當場斃命。

  「狗欽差?敢侮辱欽差,蔑視皇上!」受驚了的兩位欽差,卻不肯因刺客的死就罷休。

  人在害怕時,第一反應就是憤怒。

  崔兆全就是如此,這一次幾乎是死裡逃生。

  當初冒進被圍時,是鈍刀子砍人,讓人煎熬,但並不親臨危險,現在突然衝出一個刺客,眾目睽睽下,讓他不僅差點沒了命,還險些出醜,這死亡的感覺,真的幾乎擦身而過。

  而崔兆全發洩這憤怒的直接表現,就是當機立斷,喝令:「錢之棟,你莫非是想行刺我?來人,拿下!」

  「兩位欽差,我冤枉!這事我真毫不知情!」錢之棟此刻不敢有絲毫抵抗,只能拚命解釋。

  但崔兆全正在氣頭上,豈會聽他解釋?

  直接手一揮,士兵就給錢之棟五花大綁,隨後押了下去。

  崔兆全心裡猶不解氣,結果一回首,就看見了不遠處秦鳳良,此刻神情,讓他更是火大了。

  就見這秦鳳良口角帶笑,目送著錢之棟被押下,知道他是幸災樂禍,雖不是衝著自己來,可猶烈火上被澆了一勺油,讓崔兆全差點沒繃住表情。

  好在秦鳳良是個老狐狸,很快察覺到了崔兆全的注視,忙收斂了。

  「哼!」崔兆全心中厭惡,一甩袖子,直接進了大帳。

  趙督監陰森森看了一眼周圍,吩咐孫百戶:「咱家交給你一個任務,立刻去抄了錢之棟的大帳,但凡是帶字,一個都不許漏下,都給我查一遍!」

  「是!」孫百戶立刻領命下去,對皇城司的人來說,抄家這是老本行!

  而跟著趙督監的都指揮使再次出現,跟在趙督監身側,既是震懾,也是在保護趙督監。

  孫百戶,得了令,氣勢洶洶帶人去了錢之棟的大帳。

  此時錢之棟被抓消息還沒傳過來,他們到了時,直接圍了大帳,凡此刻在附近的,一個都沒跑掉,全都被控制起來。

  「這是出了什麼事?」這幾日一直低調行事,能不露面就不露面,儘量降低存在感的簡渠,帳篷就在不遠,這時聽到了動靜,探頭往大帳一看,臉色卻是一變,尤其想到了一件事,心裡更咯噔一下。

  「難道是兩位欽差知道了大帥的打算?」簡渠心中惶恐,

  畢竟摺子的事,他也有參與,雖只是參謀,最終敲定的人是大帥,但這事一旦被欽差發現,兩位欽差哪個能忍得住?

  而自己這個幕僚,無品無級,若被遷怒了,被弄死,還不像是捏死一個蟲子一樣簡單?

  見情況不對,簡渠連東西都沒拿,直接轉身就走。

  左右要緊東西,自那日與大帥離心,都貼身帶著,連睡覺都不拿出來,就是防備著遇到突發事件好隨時能逃。

  眼下,倒是錯有錯著了。

  蘇子籍回到自己帳篷時,剛進去,就突然停住,直到看清了裡面站著的人是誰,這才鬆開了眉:「簡兄?」

  「蘇賢弟,叨擾了。」偷偷溜到蘇子籍帳篷裡躲著的簡渠,此刻面對著蘇子籍,不由得苦笑連連。

  「剛才欽差的人派人抄了大帳,看起來氣勢洶洶,十分嚇人,我也沒敢靠近,怕被牽連,只看了一眼就匆匆跑到你這裡來避難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8-19 08:36
第一百九十三章 摺子

  炭火生起,小桌溫著一壺酒,一碟花生米和切的蠟肉。

  雖非常簡單,簡渠的心就安了下去。

  蘇子籍笑著:「簡兄不必擔憂,我這帳,沒有人闖入,來,天寒,燙的酒,您先喝一口暖暖身子。」

  簡渠烤了烤手,自斟了一杯飲了,不禁讚:「好酒!」

  蘇子籍用箸拈了一粒花生米放進嘴裡,焦香崩脆,滿口濃香,還沒有說話,就見著簡渠又自斟了一杯飲了,突然之間拭眼嘆著:「唉,大帥這次完了!」

  「錢之棟犯了的事,真說起來,與本人其實無關。」蘇子籍裝作不知底細:「他手下的一個百戶,殺了崔大人的一個百戶,隨後又狗急跳牆,行刺兩位欽差,被當場格殺。」

  「錢之棟有御下不嚴的罪過,論罪不小,但他也有戰功,功過相抵,至少性命沒有大礙。」

  「西南才平,就殺功臣,讓將士怎麼想?」

  「再說,西南還需要悍將坐鎮,平穩局面,我想這道理,兩位欽差不會不清楚。」

  這說的都有道理,簡渠卻苦笑,用火烤著蒼白沒點血色的手:「不,大帥這次是真的難逃一劫了。」

  再怎麼樣,簡渠在錢之棟帳下三年,說一點情分也沒有是假。

  「僅僅只是這事就好了。」簡渠嘆了一聲:「現在我既然到你這裡避難,自然不會隱瞞。」

  簡渠目中滿是憂鬱:「是摺子,大帥多夜,連同我等幾個幕僚,反覆推敲,寫了一份摺子,還沒來得及遞上去。」

  「這摺子的內容,本來只有皇帝能看見,而且回了京城,兩人也不是欽差了,卻也無有大礙。」

  「偏偏欽差的人,剛才就抄了大帳,而摺子此刻就在帳內,這摺子上的內容被兩位欽差看到,就不得了了!」

  背後爭功,上了密摺,欽差事先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怎可能罷休?

  簡渠就怕摺子落到了兩位欽差手裡,但想也知道,既抄了大帳,怎麼可能不被發現?

  只要兩位欽差一看,就知道這看似與真正戰果沒有多少出入摺子裡,隱藏著怎樣的投機取巧,又怎樣巧妙措辭,搶了大功。

  眼下錢之棟落在兩位欽差手裡,百戶殺人與刺殺欽差這事,可輕可重,真是讓兩位欽差大怒,鐵了心要殺錢之棟,都無需添油加醋,只需將各種罪名,一個不拉的如實稟報給皇上,等著錢之棟就可能是死路一條。

  「錢之棟,你果然自尋死路,終於還是干了。」

  「桀驁、久戰不下、坐視襲擊欽差、爭奪功勞,除了謀反,應該有的大罪,一個都不落了。」

  蘇子籍暗暗想著,卻「咦」了一聲,似乎才剛明白過來,身一傾:「這樣嚴重,難道是爭功?」

  簡渠對蘇子籍能立刻反應過來並不驚訝,畢竟能在這節骨眼鬧出來的事,也就只有這個了。

  他重重點首,隨後再次嘆了口氣。

  雖早就想好了離開,甚至對錢之棟有警惕,但對方大難臨頭了,簡渠的心裡生出的卻不是喜悅,而是沉甸甸壓在心頭的難受。

  蘇子籍並不理解像簡渠這樣沒了所投明主的文士的複雜心理,此刻想的是:「錢之棟這一次,或者死,或就是剝奪一切官職。」

  「沒了官職,五六十歲的人,還有什麼依靠?不足為懼,不足為懼。」

  「倒是秦鳳良,說不定就便宜了此人,錢之棟一旦垮台,他就可能繼而成為西南軍大帥,正式進入全國頂尖大帥之一。」

  「不過,這也沒有辦法,我不是神,能不動聲色,挽回西南大局,又滅了錢之棟,已經不錯了。」

  「現在為今之計,是趕快回京,說不定還能趕上今年的會試,還有那個桑女盯上了我,本來可調查一二,現在卻來不及了。」

  蘇子籍重重吐出一口酒氣,浮現出久違的愜意。

  此時此刻,大帳內,崔兆全喝了一杯熱茶,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驚慌失措的情緒慢慢被壓下去,可這受了驚後的驚怒,卻不是那麼好壓下去。

  他看一眼坐在旁邊,正冷著臉不說話,只摩挲著自己碧玉扳指的趙督監,沒那個心情去暗罵這太監了。

  「這次的事,倒是可以趁機給予懲戒。」太監既不開口,崔兆全就只能先開了口。

  看到趙督監望過來,崔兆全冷笑:「錢帥治軍不齊,正好懲罰,想必能讓他灰頭土臉,朝廷也必會樂意看到,你說對吧,趙公公?」

  整治軍頭,是貫穿整個承壽朝的大策,趙督監豈是不知?

  錢之棟要是無罪,尚可解除兵權回家養老,現在出了這事,卻正好問罪,只是這話不能直白,趙督監抬了下眼皮,正要回話,就看到孫百戶進來,並快步來到了身邊。

  附耳說了兩句後,趙督監也不禁皺眉:「真的?」

  「公公,這就是抄來的文書,請您過目。」孫百戶低聲,並將手裡的文書,遞了過去。

  崔兆全見這二人這樣神秘,心裡更不痛快。

  有心想說什麼,但一想,現在兩個人都有著火氣,剛剛出了內訌,若欽差內部再鬧起來,豈不是給山寨的人看笑話?

  那些人可還在軍營裡軟禁著,還沒放走!

  趙督監將文書打開,快速看了一遍,頓時呆住,再瀏覽一遍,確定不是自己看錯了,臉色頓時又青又白,煞是好看。

  「崔大人啊,咱家覺得,你剛才說的,太輕了。」

  「嗯?什麼意思?」崔兆全初時不解趙督監這含糊不清的話是什麼意思,但等趙督監將一份文書遞給,他有些茫然地低頭看了,立刻就懂了。

  不僅懂了,還直接「啪」的一下,將文書狠狠地砸在了桌上,咆哮。

  「怎麼敢,他怎麼敢?!」

  原來,這份文書正是錢之棟與幾個幕僚花費數夜反覆推敲寫出來的摺子,只是還沒來得及遞上去,就被孫百戶搜了並遞了過來。

  上面的內容,乍一看,與戰事結果並無什麼區別,可這文字落下,哪句在前,哪句在後,用詞稍稍點一下,結果就差著許多了。

  這份文書,就寫得極巧妙,不僅點出了兩位欽差冒進,差點壞了大局,而且通過順序稍稍變換了下,就連錢之棟本人一些錯誤,都反倒讓看的人覺得,是兩位欽差的過失。
x24685 發表於 2019-8-19 08:40
第一百九十四章 問罪

  兩位手握天憲的欽差冒進,不聽勸說,身「姨娘」的錢之棟,又豈能阻止他們插手西南軍務?

  這樣一來,大大小小的一些錯事,在欽差到了西南,都要替錢之棟背鍋了。

  通篇讀下來,便是兩位欽差這樣的當事人,也覺得大體上看不出毛病來,但這味道,可就全不對了。

  「照著他這摺子所寫,咱家與崔大人,不僅是寸功沒有,還有著失察與冒進之罪了!」

  崔兆全冷笑:「何止?這山寨歸降的功勞,怕也要被那匹夫所奪,畢竟這摺子若由他這麼遞上去,朝廷先入為主,誰還會信這等大功,是你我所立?」

  在大部分人眼裡,自己是沾了一點武事的文臣,而趙督監則是太監,與錢之棟這樣大將比起來,後者本就更有可信度,而這精心推敲過的摺子,更是讓人看了深信不疑!

  想起在餓狼嶺時,兩人旦夕不保,唯恐城破就死,那是何等艱難,最後好不容易立下功勞,這可是拿命搏來的,誰爭這功,那就是仇人!

  「不過,這倒提醒了我。」崔兆全站起身,在帳內轉著,冷笑:「現在西南山寨都已歸降,雖還在收尾,可早一日遞了摺子回去,也早一日讓皇上安心,我們該上摺了!」

  「是這個道理!」趙督監尖聲說:「咱家有特快渠道,十天,十天保證就有皇爺的旨意答覆!」

  崔兆全此刻也不去計較趙督監隱藏著這一手了,畢竟對方手裡掌握著特快通信渠道,這事早就有所猜測,不然,之前冊封山寨寨主跟木桑的聖旨,又是怎麼來的?

  「那就立刻寫摺子!」

  「來人!備筆墨紙硯!」

  隨著崔兆全的一聲令下,立刻有親兵整理了一張乾淨桌子,將上好的筆墨紙硯備上,崔兆全看向趙督監:「我先寫了,趙公公覺得不妥的地方,再行修改?」

  「就依崔大人。」趙督監這次毫不阻擋,痛快點首。

  崔兆全好歹也是一榜進士出身,文采風流,鋪就紙張,稍作思索,就直接揮毫,寫就了一份摺子。

  這摺子,先為二人表功,接著就寫了錢之棟的罪狀。

  故意在進攻時怯戰,導致兩位欽差深陷包圍,又不僅不救,反而退兵,並且阻礙別人來救。

  帥囂張、將跋扈,錢之棟將西南當做自家後花園,當眾縱容將士殺死跟著欽差來到西南的一名百戶,還試圖刺殺欽差,好殺人滅口,掩飾這事。

  又提到,錢之棟盤踞西南兩年多,更縱容幾支馬隊與山寨勾結,馬隊販賣的不僅有著糧食,更有大鄭軍隊的武器,而西南這裡,只有錢之棟統帥西南軍,再無別軍,這事,就算不是錢之棟主觀上叛國,起碼也有著縱容之罪,說深了更就是養賊自重。

  林林總總,凡能給錢之棟扣上的鍋,崔兆全一個沒落下。

  不僅僅這樣,寫時,崔兆全想起了秦鳳良剛才的幸災樂禍,一陣厭惡,又順筆給他也添了幾處罪狀,誠懇寫著:「臣以為,西南既平,無論是錢之棟還是秦鳳良,久居西南,盤踞日久,都不是朝廷之福,宜另派大將鎮之。」

  墨跡未乾,就被趙督監拿起,看了一遍,再看崔兆全時,已是帶著一種隱隱佩服。

  「都說文人筆如刀,殺人不見血,今日咱家倒見識到了。」他暗想著。

  但這通篇看下去,卻不見蘇子籍的名字,趙督監身為首腦太監,雖也貪功,卻並不指著這軍功陞官發財,畢竟他已是首腦太監,再升,也升不到哪裡去,像他這樣的無根之人又不能封爵,自然就沒那麼貪功。

  再加上蘇子籍身份的緣故,他回去後必定要私下再向皇上仔細稟報,有些事,完全隱瞞了,到時反說不清了。

  因此,趙督監似笑非笑看向崔兆全,提醒:「這收降山寨的功勞,不分給蘇子籍也就罷了,營救咱家與崔大人的功勞,總不好全抹了去,你說是吧?」

  「不然,到時候人家問起了,咱家與崔大人是如何突圍,難道,要將功勞推給該死的老匹夫?」

  「倒是我忘了,這就給他添上。」崔兆全神情一僵,隨即淡淡說。

  趙督監看他這做派,也不在意他是真忘了,還是假忘了,只在旁監督著。

  崔兆全只能重新又寫了一份,這一份摺子,給蘇子籍的功勞添上了,雖十分功勞,只寫了三分,更隱去了蘇子籍獻計收服山寨的功勞,趙督監看了,也沒再吭聲。

  說到底,聖意未明,能幫了上次,就還了大部分人情,這時再幫襯一句,趙督監覺得已經到了火候。

  再多,要是給聖上覺得,自己私下傾向蘇子籍,那自己就禍端來了。

  看完,趙督監尖聲吩咐:「孫百戶,你立刻用渠道,把這份摺子送回京城,我要看錢之棟怎麼死!」

  不遠處軍營,木桑連同僕人被軟禁在一處大帳,雖不限制出入,但凡是出去,都會有著多人跟著,這樣情況下,想要私下與人聯繫,幾乎是不可能。

  他出去幾次後,便歇了這個心思,而是老實待在帳中。

  這時天空傳來一陣鷹鳴,有老鷹在軍營上空盤旋了幾圈,又飛遠了。

  僕人仔細傾停,才停下,就見木桑迫切的問:「鷹鳴,傳遞了什麼話?」

  木桑與僕人對視了一眼,都知道,這是桑女在通過老鷹傳遞消息,這種暗語,非常簡單,可是有時足了。

  「信息、京城、快傳。」僕人立刻說了暗語。

  「看來是有摺子被送回了京城。」木桑有些可惜低聲:「就是這渠道與煉丹士有關,雖可試著襲擊,得知內容,但得不償失。」

  「大人,我看這次欽差送了摺子回去,未必是為了山寨,之前錢之棟的人當眾殺人,這可著實讓我們看了一場笑話,怕是這摺子,就是為了此事!」

  說起酒宴上發生的事,僕人不禁面露幸災樂禍。

  讓他們不得不歸降又如何?

  一個百戶,沒死在他們的手裡,卻死在了西南軍自己人手裡,錢之棟這廝,怕是要倒大黴了。

  木桑卻反倒搖了搖頭,皺眉:「錢之棟這個人,有能力,有私心,更有執行私心的力量,他倒霉了,未必與我們有利。」

  「下代西南提督,就是因沒有執行私心的力量,怕與我們更不利。」
x24685 發表於 2019-8-19 09:38
第一百九十五章 總督

  西南·安州港口

  又有兵船抵達,遠遠看見艦上甲冑林立,十分森肅。

  在靠岸前,這次來的官員,就已派人來送信,提前了一天,西南大營內的人早就已做好了準備。

  也因此,當十幾艘兵船抵達時,岸上立刻響起了鼓樂吹打之聲。

  當初蘇子籍抵達安州港口時,就曾聽過這樣鼓樂吹打,中間隔了一個新年,再聽時,已是獲勝準備離開的時間了。

  蘇子籍也忍不住有些感慨。

  身欽差的隨員,無官無品,這種去迎接新欽差的事,蘇子籍還不夠資格,因此就站在看熱鬧的人群中,與一些兵卒及商人、百姓一同,朝前看去。

  在一側站著是野道人。

  「這次來的其實不算欽差,是上任的官,一個是總督褚遂,而新來的提督焦慎,不知道來歷。」

  「不過,十七艘兵船,並沒有運輸多少糧草、軍械,全部是人,每船400人,有6500人以上,來者有點不善。」

  野道人壓低聲音說,就聽到蘇子籍嗯了一聲。

  「這事不急,能這麼短時間,就得到這樣的情報,你已做的很好了。」

  想到曾經孫百戶看向野道人時的眼神,蘇子籍此時也不禁感慨,幸當初自己收下了野道人當門客。

  因著混跡江湖多年,除去所謂的屠龍術,這野道人結交底層幫派並收集情報的能力,也同樣出色。

  野道人不太滿意,嘆:「只怕耽誤了公子的正事。」

  「這倒是不必擔心。」蘇子籍胸有成竹。

  「對了,桑女又派人和我接鈉,想和公子您見上一面,您見不見?」

  「不見!」蘇子籍冷冷的說著,這時西南已平,歸心似箭,又是敵非友,見什麼見?

  這時官船靠岸,兩撥人簇擁著兩個四十歲左右男子上岸,港口岸鼓樂吹打之聲已停了,被簇擁著的兩位新官,笑盈盈看著迎接他們的人。

  「崔尚書,趙公公,多日不見,你們清減了不少,可見西南一行,你們可是吃了不少苦。」總督褚遂跟崔兆全、趙公公都認識,寒暄著。

  「這是焦提督。」

  焦慎,崔兆全認識,算是新生一代,很能打仗的悍將,這時話未說完,焦慎已向兩位欽差行禮。

  「不敢,不敢!」

  兩人看去,見這四十剛出頭的人,白皙面孔,看起來很文雅,唯一雙眉筆直挑起,透著一股殺氣。

  「都是為朝廷辦事,談不上辛苦不辛苦。」崔兆全打了個哈哈,說。

  心裡暗暗想著,不過十天,聖旨居真到了。

  從京城出來到這西南,他們可是花費了二十日左右,這第二波來得這樣快,怕是朝廷早就做好了準備。

  可他作兵部尚書,這次西南之行的正欽差,竟直到接到褚遂將抵達的消息,才知道了這事,對隱瞞部分情報不說的趙督監,心裡自然是不滿。

  趙督監笑呵呵,與這褚遂說:「褚大人到了,咱家這心也就放了下來。」

  衝著京城拱了拱手:「能辦好差事,讓皇上安心,咱家莫說是清減了,就是殞命在此,也是應該。」

  戴罪來迎接的錢之棟,這時過來向褚遂見禮。

  「錢帥不必多禮,西南的事,也多虧錢帥主持、周旋,才能平定。」褚遂亦是客氣了一句。

  看著並不倨傲,態度自然,錢之棟先鬆了一口氣。

  這也算是官場的一種潛規則了,身欽差,手裡旨意針對著誰,對那人往往態度冷淡,這是因宣讀之前,就是代表著朝廷,代表著皇上。

  「看來就算給我治罪,應該也只是御下不嚴的罪。」錢之棟暗暗想。

  這二人到了,錢之棟直接恢復了自由,不僅不再被拘押著,還被允許自由活動了。

  看著寒暄,蘇子籍利用視力,遙遙望著,清楚看到了這二人與錢之棟說話的模樣,心立刻就落下了。

  「這二人很和氣,對崔兆全和趙公公還正常,但對錢之棟更是態度客氣,這就很不正常。」

  畢竟,兩位欽差既看到了摺子,勢必會報復,給錢之棟羅列的罪名,也絕對不會輕。

  而朝廷大策,就是壓制驕兵悍將,別說有罪,就是無罪,總督也難這樣和氣說話。

  正常情況下,新來兩位欽差對錢之棟不假顏色,說明會在旨意宣讀上給予治罪,不必藏著掖著。

  但現在這樣,必定比明著治罪更嚴重。

  「讓上官必須花心思麻痺錢之棟,他死定了。」蘇子籍冷冷說著。

  二人低聲交談,由於涉及自己,褚遂遂把旨意交給趙督監:「趙公公,既然香案已經準備好了,朝廷十萬火急,讓本官攜來聖旨,還請趙公公立刻宣旨就是。」

  迎接前,就在岸上設下香案,可以宣讀聖旨。

  「褚大人說的是。」趙督監手捧黃綾蓋著誥諭莊重走到香案上首,南面而立,一站定,包括崔兆全以及這次同到西南的焦慎、錢之棟、秦鳳良等,都一起伏地叩拜:「臣等恭請聖安!」

  「聖躬安!」趙督監對這套非常熟悉,朗聲:「有旨意!」

  字字清晰的徐徐宣讀著內容。

  「褚遂成了西南總督,而讓我與秦鳳良那老匹夫一同進京,焦慎接替我駐紮西南?」

  聽到聖旨上對自己安排,錢之棟眼睛轉了轉,能理解。

  他在西南已待了兩年多,皇上必不會允許自己繼續在此掌兵,姓焦過來就是來接自己的兵權。

  「罷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起碼皇上並無治罪,錢之棟的心,算是略微放了下來。

  「錢帥,可以的話,請立刻交割兵權,你們也好早日回京。」總督褚遂恭敬叩謝了聖旨,對錢之棟說。

  錢之棟只能應下:「這是自然,下官已準備好軍中花名冊,將士也都隨時聽令,只待大人一句話,立刻能交割。」

  「趕晚不趕早,就現在吧!」褚遂點首:「正好交割完畢,可以立刻開宴,皇上可是等得急,交割宴就直接回京。」

  「是!」錢之棟一眼看見附近的人,參將副將都在,心裡知道這是兩個欽差搞的鬼,不過這時只得應著,喊著:「參將以上出列!」
x24685 發表於 2019-8-19 09:40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交割

  「是!」錢之棟話音一落,秦鳳良也只得同樣喝令,頓時二十餘個將軍應聲而出,叉手聽令,這些人或高或矮,但個個剽悍,臉上橫肉綻起。

  「你們聽著,從現在起,你們歸焦提督指揮!」

  「是!」

  其實論官職,提督是從三品,只能稱軍門,西南伐逆大將軍是正二品,可以稱大帥。

  因此這些人一齊拜下:「末將拜見焦軍門。」

  這一拜下,就是當眾交割兵權,西南軍當初也是數支軍隊調來合攏在一起,並非一開始就是錢之棟嫡系,現在兵權一交割,這些面露些茫然的將士,就轉而成了新上任的焦軍門的兵將。

  一拜下,錢之棟突然之間覺得身上一空,一絲莫名恐怖驟然襲上心。

  不僅僅是焦慎,總督褚遂也受了西南官員之禮,才受了禮,換了笑容,說:「諸位平定西南,極不容易,以後化兵為犁,還需要各位鼎力支持。」

  趙督監見官員已跪拜,定了上下名分,就說:「褚大人一路風塵也是辛苦,請——咱家備了水酒,請一起賞光。」

  「不敢,不敢!」褚遂現在是總督,可趙督監和崔兆全還是欽差,故立刻應了,一行人沿著道路轉入一處酒樓。

  這酒樓自然提前收拾過,不但掃的一點灰塵都沒有,就連地板、隔扇、雕柱等,都光滑得似乎塗過一層油。

  褚遂請欽差入了座,又坐到左首,右首卻不是焦慎,還是錢之棟,只是雖然這樣,可酒過三巡,就不一樣了。

  「人心易變,古人誠不欺我。」見諸將都向新將行禮勸酒,而自己冷冷清清,喝著悶酒的錢之棟,心裡很不是滋味,不久就借酒意告退了。

  等回到大帳,此刻帳內安靜,錢之棟呆呆坐了良久,才回過神來,目光四處搜尋,只覺得一人獨坐,更覺得冷清非常。

  錢之棟看著親兵抱著一捆捆收拾,心裡陡地一緊,望了望天色愈來愈重的天穹,問:「郯欣、欒鐵樹,來了麼?」

  「大帥,沒有!」親兵怯生生的回答,這兩人都是跟隨錢之棟許久的老人,都沒有來。

  錢之棟聽了,瞟了一眼遠處,隱隱還能聽到慶樂聲,雖知道新將抵達,郯欣、欒鐵樹僅僅為了不穿小鞋,這時都得認真伺候,還是嘆了一口氣,憤懣、焦慮、惆悵襲上心。

  「往日這時候,早就有武將過來,可現在,他們眼裡再沒有我了。就是曾敢為我殺人又如何?換了大將,他們也可為了新帥,轉而殺我。」

  「經營兩年,除了上百親兵跟幾個幕僚,竟再無可信之人!」

  不過,想到幕僚,錢之棟眯起眼,立刻就想到了最近一直不往自己跟前湊的簡渠了。

  「這個簡渠,怕是留不得了。」

  「報!」有親兵在外面喊了一聲。

  「進來。」錢之棟恢復了大將軍的威嚴。

  「大將軍,您讓小的盯著蘇子籍,小的發現他現在就登回官船,已在船艙住下了。」親兵回答。

  錢之棟心中一窒,良久才冷笑一聲:「蘇子籍這些天,一步不離太監左右,也算是謹慎了。」

  「現在提前上了船,也不奇怪。」

  錢之棟轉了幾圈,心火越是旺盛,不得排遣,咬牙說著:「來人,既要離開,就順便去送簡先生一程。他來西南之前,可是受了不少苦,想必,是願意永遠留在這裡。」

  「事後選個清幽之地,將他安葬了吧。」

  「是!」親兵應了聲離開。

  錢之棟這時也慢悠悠起身,掀開帳簾,看向外面。

  太陽已是居中,並朝西面慢慢移動,大營內似乎因新帥的到來,到處都是喜悅之聲,聽到錢之棟耳朵裡,就格外讓他不舒服。

  「錢將軍,崔大人跟趙督監請您即可準備起拔,趕赴港口,最多還有半柱香時間,就要出發了。」有人過來提醒著。

  錢之棟點點頭,隨手招來自己一個親兵:「都聽到了?該收拾的,都乾淨收拾了。」

  「對了!」親兵正要走,錢之棟又忍不住叫住,問:「之前崔大人搜我大帳,真的只是搜走了桌上的文書?」

  親兵回答:「是,小人後來去看時,床榻下面並無動過的痕跡。」

  作錢之棟信任的親兵,是知道錢之棟大帳的床榻下面挖了一段,埋著個小櫃子,裡面放著就是頂頂要緊的東西。

  可見就算是自己的大帳,錢之棟也並不是完全放心的。

  孫百戶翻出來的摺子,就是那裡找出來,不過因習慣,只是讓人抄錄了一遍,又原樣放了回去。

  現在使一回到大帳,就檢查了一下床榻下面的錢之棟略放了下心,點首:「我知道了,去備馬,大家集合,準備跟著我回京。」

  西南軍的將士,他是一個都別想帶走了,但這上百親兵,不屬於西南軍,而是屬於錢之棟個人所有,回京自然也要帶著。

  半柱香,回京的隊伍正式趕赴安州港口。

  因著兩位前欽差,錢之棟以及秦鳳良都要一同回去,這陣勢可不小,省裡的人,但凡有品級,能過來的都過來送別了。

  往日比較冷清的港口,真算得上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錢之棟騎著馬,帶著人抵達這裡,也需驅趕著路人,才順利通行,抵達到了艦船前。

  「大將軍!」這時負責去料理簡渠的親兵,不得不帶著難色來回復:「整個營地都找不到簡先生,有人好像看到他上了官船。」

  「上了官船,是新投靠了主子?」錢之棟重重吐出一口怒氣,但這時當然不能發作:「算了,且由他去,總能算賬。」

  而在這時,在一艘挨著欽差官船不遠的大船上,蘇子籍、野道人,連同簡渠都在甲板上。

  「小心扶著!」兩個甲士扶著邵思森過來,三人忙迎上去幫忙,將邵思森順利帶了上來。

  見他腳步虛浮,臉色蒼白到嚇人,甚至時刻需要人扶著才能站穩,蘇子籍心裡就一沉,有些難受。

  「咳咳,連上個船板都難。」邵思森神色灰暗:「可見我的身子,怕是真撐不住了。」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蘇子籍忙安慰:「邵兄你不要想這麼多,現在登了船,用不了多久就能回京,到時肯定能請名醫給你醫治。」

  「再者,西南的氣候,對你的傷勢有著妨礙,到了船上,或反好些。」

  「借你吉言吧。」邵思森眸子微亮。

  「轟」就在這時,岸上突然響起了三聲炮聲,這是禮炮,代表著欽差即將登船離開。
x24685 發表於 2019-8-19 09:42
第一百九十七章 鎖拿

  「欽差要登舟了。」

  蘇子籍想著,不由瞟了一眼不遠處,頓時「咦」了一聲,只見十餘親兵抬著箱子,卻直向自己船而來。

  簡渠也一眼看見了,不由心裡一悸,正沒有辦法時,就聽前面一陣騷動,有侍衛攔住了,堅決而客氣的說:「請向別處去,這船已經有人了。」

  「嗯?被攔下了?」

  眼見錢之棟的親兵本想朝著自己這條船過來,卻被中途攔下,蘇子籍頓時挑了下眉,呆著臉一笑。

  要說錢之棟並不知道自己與簡渠就在這艘船上,他是絕不會信。

  在知道情況下,錢之棟還選擇帶十幾個親兵過來有意登船,其隱含惡意,真是想忽略都無法忽略。

  簡渠剛才不過看著親兵朝著過來,就直接僵住了身體,此刻才稍鬆一口氣,可想到錢之棟可能的打算,又忍不住心中驚懼。

  「難道大帥是知道我在這艘船上,才本打算上這艘船?」

  「好歹我也給他做過這樣多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苦如此相逼?」

  「他這樣明目張膽,我真能一路平安,抵達京城麼?」

  海上行船並不會一直風平浪靜,但凡遇到風浪,錢之棟使人將自己扔下去,謊稱自己夜裡失足落水,別人還能為了一個已死的幕僚,去質問錢之棟這樣的大將?

  想也知道不可能!

  「蘇賢弟,此行錢之棟也會上船,之後就要同行,如果遇到了,我等該怎麼應對?」簡渠緊緊盯著親兵,擔憂的說著。

  「哼,這等驕橫,的確讓人難以理解。」蘇子籍看著,這才真正明白,掌握大權的大將,有時會桀驁到什麼程度。

  「我夢好殺人」都是家常了,相比下,趙公公的貼心,卻細緻入微,這還僅僅是對一個可疑的太子血脈,要是真太子,態度又會慇勤到什麼程度?

  就連自己都覺得趙公公可親,難怪歷史上歷代皇帝信任宦官。

  蘇子籍笑了笑,安撫:「上船是要上船了,怕身份不一樣,其實你無需擔憂,他此行自身都難保,又怎會有時間對付你我?」

  什麼意思?

  簡渠有些不明白看向蘇子籍,蘇子籍並不解釋,而仍目視著遠處,看著局面的發展。

  話說,辭行的亭內,錢之棟來到正副欽差面前,遲疑著說:「秦將軍去了別船,只我一人上欽差船,豈不是讓秦將軍又心生不滿?」

  趙督監沒說話,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心中則暗暗冷笑:「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給秦鳳良上眼藥,可真是條毒蛇。」

  倒是總督褚遂,笑容不變,勸:「你是這次大勝的西南軍大帥,而秦將軍只是一軍之將,你二人如何能比?」

  這話可著實搔到了錢之棟的癢處,他原本起了疑心,但聽了總督褚遂的話,仔細一想,又覺得的確是這道理,並沒有說錯。

  自己是大帥,西南軍也是在自己的統帥下,徹底將山寨收降了,而秦鳳良又算個什麼東西?

  不過率領著一部之將而已,而現在,自己卸了大帥之位回京,秦鳳良不也同樣成了光桿將軍?

  在功勞上,秦鳳良與自己不一樣。

  錢之棟點頭:「那之後海上航程,就要叨擾二位欽差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崔兆全,遂捋鬚而笑:「無妨,這是應該,請,請!」

  可惜,錢之棟沒看出笑容下的殺機,聽話的移動,準備上欽差官船。

  這上欽差官船,就不能帶著太多親兵,允許帶四個去,這就已算是寬容了,畢竟錢之棟的部下有過當眾刺殺欽差的惡行,欽差防備,錢之棟也能理解。

  而且,就算自己只帶幾人上船,欽差也不敢把自己怎麼樣,真在海上出事,也沒有辦法向皇上交代。

  眼見著上百親兵分流去了別艦,而欽差艦就在眼前,送別官員,已齊齊行禮,恭送。

  走在最前趙督監突然之間回首,故意「咦」了一聲,突然之間,尖聲說著:「咱家倒忘了,還有一道旨意沒有宣讀!」

  說時,一直跟著的都指揮使上前,真遞過來一卷聖旨。

  人已到了船前,身側左右都是欽差侍衛的錢之棟,看到這一幕,本來沉穩著的心,突然劇烈跳動起來。

  但稍微一動,立刻就發現周圍甲兵的眼神都不對了,個個手按刀柄虎視耽耽,錢之棟何等人,一起疑心,立刻發覺自己被十數道目光鎖住,帶來一種很危險的感覺,彷彿只要一動,立刻被弩箭穿透。

  目光一掃,就見欽差船上寒光閃閃,居埋伏弓手,頓時錢之棟一顆心更直接墜落,落進了冰窟中。

  而周圍不明事理的官員還在納悶,聖旨都能忘記宣讀,這膽子太大了吧?

  總督褚遂是聽到些風聲,而焦慎一直沉默不語,這時目光一閃,露出了些驚訝和瞭然。

  這次事權從急,趙督監也沒讓擺香案,而南面而立。

  無論岸上的人,還是船上的人,都立刻伏地叩拜,就連心中驚駭的錢之棟只能同樣伏地叩拜。

  「臣等恭請聖安!」

  「聖恭安!」

  趙督監冷笑的看了一眼跪伏的錢之棟,宣旨:「錢之棟身受先帝及朕躬深恩,本應精白其志以圖報效朝廷,不想累年耗餉七百萬兩無有捷報,如此虛應故事,朕雖欲安而不得安也,今終平定西南,朕本覽奏感慨,又聞汝行為卑污,溺職於前,復欺君於後,坑陷欽差,奪其大功,這等無恥之尤,厥罪難逭,實出朕之意料,即著欽差就地摘其印信,革去職銜,鎖拿進京交大理寺勘問!總兵秦鳳良,也有嫌疑,一體進京待勘,欽此!」

  錢之棟跪在船板上,頃刻間就已大汗淋漓,裡衣都濕透了,這大罪扣在自己頭上,回京這一路,怕就要被當死囚對待!

  至於秦鳳良,因罪名遠比錢之棟的輕,錢之棟聽了,簡直恨到牙癢癢,原來這才是他被要求上欽差官船,而秦鳳良去了別的官船原因?

  想到剛才以為受到了優待的得意,錢之棟的眼都充了血。

  「還不請錢大帥進去?」趙督監將聖旨交到都指揮使手裡,俯視著下面跪伏的錢之棟,輕慢的一揮手。

  瞬間之間,錢之棟就打落塵埃,幾十年功勞苦勞付之東流。
x24685 發表於 2019-8-20 19:15
第一百九十八章 蕭聲

  「拿下!」甲兵如狼似虎,拖起錢之棟就要往裡去。

  至於錢之棟帶上船的幾個親兵,立刻被繳了械,押了下去。

  岸上鴉雀無聲。

  除了浪花聲,所有人都對這突然逆轉,目瞪口呆。

  誰也沒想到,眼看就要歡送離開,錢之棟跟秦鳳良明明是回京受封賞去了,結果轉眼間,隨著一道聖旨,二人當眾變成了囚徒。

  這也過於刺激些!

  有些上了年紀身體也有恙的官員,不得不按住胸,免得因呼吸不暢而直接暈倒在地。

  而歡送著欽差船隊離開的西南軍諸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掙扎。

  按說,被按住錢之棟,在一天前還是西南軍大帥,而秦鳳良也同樣是秦部的主將,他們這些人原本是二人的下官,本該在此時出一把力,質問一聲。

  但問題是,在不久前,二人都已交割了兵權,現在掌握著西南兵權是焦慎。

  大鄭立國三十年,正統漸漸深入人心,數年時間還不夠培養起將領的死忠,為了錢之棟與別的將領斗,這個可以,但為了錢之棟造反,這不可能,此時此刻,諸將雖心情複雜,可還是沒動一點。

  有一二個愣頭青想衝出去質問,被關係好同僚一把扯了回來。

  這可是聖旨!

  而且,在交割了兵權,再將這二人以囚犯帶走,並不會對西南軍眾將有妨礙,他們現在是焦軍門的人了!

  「我不服,我不服,我為大鄭廝殺四十年,你們不能這麼對我,有小人害我!」這時,被拖著走的錢之棟,大喊出聲。

  連官服都已被剝了,他現在看起來,已失去所有威風,十分狼狽。

  遠處的官船上,蘇子籍等人看著這一幕,也同樣沉默。

  但同樣是沉默,眾人的心情各有不同。

  簡渠死死盯著,看著錢之棟掙扎著,卻拖死狗一樣拖進去,先是痛快,壓在心頭的那塊巨石終於被搬開了,對他趕盡殺絕的錢之棟再不能造成威脅了!

  但接著又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錢之棟縱然用兵西南不利,但簡渠是幕僚,知道這樣多年,的確為大鄭拋頭顱灑熱血,何至這樣對待?

  朝廷自承壽年來,就壓制整治軍頭,這傳聞,看來並不是假。

  許多人兔死狐悲,但一直是太學生的邵思森卻不能理解,咳嗽了下,說著:「哼,錢之棟雖過去薄有功績,但功就是功,過就是過,不能一概而論,更不能功過相抵。」

  「此人如此桀驁,有此下場,不足為奇。」

  簡渠卻完全不贊同這觀點。

  「邵公子,此言差矣,是刻薄寡恩之言。」

  「哦,怎麼說?」邵思森不服了。

  「功過不能相抵,這話看起來堂皇,實際上就是賴帳,我且問你,現在過是罰了,大帥赫赫之功,賞了沒有?」簡渠說著。

  「要是殺其身罰其罪,爵其子賞其功,還算是功過不相抵,現在不過是尋小過而泯大功。」

  簡渠見邵思森不服,也知道自己這話不合適,忙補了句:「故太祖賞免罪鐵券,卿恕一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責,這就是為了酬功。」

  說到太祖的免罪鐵券,邵思森只得啞巴了。

  「難怪簡渠在原省不得中舉,一肚子不合時宜。」蘇子籍其實清楚,簡渠說的有沒有道理先不說,這話說了,就是怨望。

  說話之間,至於秦鳳良,大概是有錢之棟對比,雖同樣被帶進去當囚犯,卻老實了許多,一聲不吭,而看押也顯然鬆了許多。

  這情況,讓秦鳳良多少鬆了口氣。

  經過了這一番變故,再次歡送時,連放禮炮,都顯得有氣無力了幾分。

  船隊終於離岸返京。

  蘇子籍就站在船尾,望著漸漸遠去了的安州港口,心情也挺微妙。

  這次來西南之行,可以說收穫不小。

  不僅僅是立功這事,捲入了太子血脈,立功毫無意義,而是親身經歷戰場,對一個少年來說,意義非凡。

  又摸了摸懷中,裡面是用油布包的一疊銀票,這是西南之行橫財中的一半。

  剩下的都托野道人投入到了商隊中,之前野道人能混入商隊,就是因也有著投入,身份算不上作假。

  歷來出海的海商,都收穫頗豐,雖危險很大,但賺上一筆,就夠許多人吃上一輩子了。

  蘇子籍手頭留著的銀票,兌成現銀也是一筆財產,無論買宅子還是置地,以及日常花銷,起碼一兩年都不必發愁。

  而投入商隊則由野道人運作,這是暗地裡產業,錢生錢,總要比坐吃山空來得讓人安心。

  更重要的是,蘇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見半片紫檀木鈿虛影,帶著淡淡青光在視野中漂浮,一行青字竄起:「定策平定西南,化成人道種子,是否由蟠龍心法(2500/7000)汲取(此舉不可逆)?」

  「錢之棟死,秦鳳良貶,化成復仇之種,是否由蟠龍心法(2500/7000)汲取(此舉不可逆)?」

  這還是第一次,產生了二次種子。

  更特殊的是,竟然提前說明了結果,蘇子籍沒有立刻點是,仔細看了看,目光盯在了「錢之棟死,秦鳳良貶」這八個字。

  「法寶是明確說,現在沒有意外,錢之棟進京,必會處死,而秦鳳良是貶官的結果?」

  就算是蘇子籍,也不由一陣惆悵,沉吟了良久,才點了「是」

  「蟠龍心法汲取人道之種,【蟠龍心法】+5000,提升8級(500/8000),文心雕龍獲得提升,獲得惑心之語。」

  「蟠龍心法汲取復仇之種,第9級關卡打開,【蟠龍心法】+3000(3500/8000),天命+1,天命5→6(1)」

  「惑心之語?」蘇子籍凝神看去,若有所悟。

  「這是能在言行裡,增加些說服力,算是魅力的一種,更能通過所信仰之物,巧妙種下心種,使能在遠程都暗裡說服?」

  按照蘇子籍的理解,很有點像寄舍在人心的心魔啊!

  「天命+1就更奇了,是我為太子復仇,還是……奪了錢之棟的天命?」

  這樣想著的蘇子籍,收回目光,正要與身側的野道人說話,就在這時,一陣蕭聲突然響起。

  蕭聲初聽細如絲發,似有似無,裊裊不斷,又漸漸產生著哀傷,似是相遇,似是相知,似是離別,更看淡春秋之意,一時間,船隊的人都不由傾聽。

  「這是哪來的蕭聲?」野道人抬頭,試圖尋找,卻愕然發現,海面蔚藍,周圍別說是人了,連條外船都沒有。

  再看蘇子籍,正抬頭,目光鎖住空中。

  那裡難道有什麼東西?

  野道人去看,卻見著一隻老鷹在天空飛翔,離地足有三十丈,弩弓不可及,而原本臥在腳下小狐狸炸了毛,用爪子憤怒指著天空,唧唧叫著。

  蘇子籍瞳孔這時一縮,一物飄飄悠悠墜落下來,並不被風吹,一直落在了他的面前。

  這是一塊白色的手帕。

  難道吹簫之人是桑女?

  蘇子籍突然之間,有種明悟,自己一直推辭不見,卻是錯過了一段緣分。
x24685 發表於 2019-8-20 19:16
第一百九十九章 階下囚

  「歐歐!」清脆的海鷗叫聲,從頭頂經過,天空碧藍如洗,又是難得一個初春晴日。

  穿著一身利索服飾的蘇子籍,才剛在幾艘船上巡查過來,此刻又向靠攏的一艘船走去。

  跟在蘇子籍身後是野道人跟簡渠。

  這二人打扮和往常沒有不同,有士兵看到他們,見跟著蘇子籍,沒有阻攔,放著一同跨步到了船上。

  「蘇公子,請。」這艘船上的船長,見走在前面的是臨時被趙督監委派為巡船使的蘇子籍,忙拱手一禮。

  蘇子籍點首:「我來巡查船隻,看一看是否有不妥,順便也要看一看各處的船艙內的生活,必要時會抽查一二。」

  跟著二人,在這時扮演沉默的角色。

  船長說著:「蘇公子請隨我來。」

  這艘船跟蘇子籍住的官船有很大不同,蘇子籍住的官船,雖也有士兵,但並不限制船上住客的自由,除有些危險區域不能去,別的地方都可以閒逛。

  但這艘船幾乎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在即將抵達的一個船艙所在這一溜過道,更是有甲兵嚴密看守著。

  「把船艙門打開吧。」抵達了此行真正目的地,蘇子籍取出一個令牌:「這是今天檢查的第六艘船,知道你們這裡與別船不同,這是皇城司的令牌,我是專門來看一看裡面囚犯。」

  令牌是真的,看守見了,頓時退後一步,吩咐:「打開船艙!」

  兩個士兵將門直接拉開,一股臭味從裡面直竄出來。

  「這是什麼味?」蘇子籍蹙眉,忍住了要後退的慾望,掩口問。

  野道人跟簡渠也都面色不好了起來,實在這味道太竄鼻,讓剛從外面呼吸著新鮮大海氣息的人有些接受不了。

  看守面露為難之色,解釋:「這其實也不能怪我們,裡面囚犯力氣極大,就算是被鏈子鎖著,也輕易近身不得,有些污物,就難免沒法經常收拾了。」

  託詞!

  蘇子籍瞥了一眼,哪裡會不知道這只是託詞?

  裡面關著的人又不傻,在茫茫大海上,難道還能跳海逃走不成?

  既然不想就這麼死,也不能跳海逃脫,親兵也不在身側,整艘船上都是看押的人,如何會蠢到去激烈反抗?

  分明是看裡面的人失了勢,所以懶得收拾罷了。

  他沒有立刻說什麼,而看了野道人跟簡渠一眼:「進去看看。」

  說著,就頂著難聞的臭味,先一步走進了這船艙,也沒有走進多少,只站在入口附近,朝裡面看著。

  「是你?」陰暗角落裡,被長長鎖鏈鎖著的男子,這時勉強睜開了眼睛,朝著門口看了一眼,看清是誰時,頓時面色陰沉:「你也來看我笑話?」

  僅僅十天,錢之棟就消瘦了不少,鬍子也長了,看著極憔悴。

  但坐在船艙一角的他,那雙眸子卻和野火一樣,陰森狠戾,讓人看了就悚然一驚。

  蘇子籍就這麼看著他,沒答覆,轉身對那個看守說:「你去把每日的單子拿來。」

  看守應聲離開,片刻將每日的飲食需用等物品的單子取來,遞給了蘇子籍。

  蘇子籍略看了一下,就還給看守,淡淡說著:「食物比照七品,不管怎麼樣,錢大帥曾是二品大帥,雖有旨意革除,但罪名尚未敲定,基本待遇必須有,你們不可再這般欺辱他,不然被欽差知道了,他們也會怪罪。」

  「是,小的一會就讓人清理船艙,午飯再添一道肉菜一碗羹湯。」看守立刻應著。

  蘇子籍點首,就不再廢話,直接出去了。

  看著他就這麼離開,錢之棟立刻就要站起來,在後面喊:「你們別走!」

  「簡渠,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白眼狼,果然投靠了別人!」

  「蘇子籍,你休要得意!木桑歸降的條件,你知道什麼?是讓你去死!哈哈!你猜欽差當時是怎麼想,你跟我一樣,都是可犧牲的棋子,哈哈哈……」

  蘇子籍對後面的嘶吼聲狀若無聞,見簡渠神情難看,帶著怒容,搖頭:「何必動怒?不過是一囚徒的胡言亂語罷了。」

  是啊,錢之棟現在已是囚徒,落到了這樣地步,何必再與他置氣?

  不值得!

  簡渠原本升騰而起的怒氣,瞬間就消散了大半。

  因著這裡到處都是巡邏的士兵,不是說話的地方,之後沒再交談,蘇子籍帶著二人又繼續巡查別的船隻。

  關押著秦鳳良的船隻,也被走了上去。

  與錢之棟所在的船艙不同,當他們跟人來到門前,看守拉開了船艙門時,本已是下意識屏住呼吸的簡渠,看到了一處還算整潔的船艙。

  這時才發現,蘇子籍跟野道人,這二人對此並不意外。

  「也是,秦鳳良不過是順帶押去京城,罪名並不嚴重,將來未必不能翻身,就衝著這一點,這船上看守不敢對他欺辱太甚。」

  簡渠暗想:「這就是所謂的看人下菜碟了。」

  同樣是被關著的兩個大將,待遇相差可不是一點半點。

  他這樣想著的時候,蘇子籍已是走進船艙,與之前一樣,也只是站在進了門兩三步,就那麼打量船艙裡坐著的人。

  這個船艙居然有著一張軟榻,還有一把椅子,此刻秦鳳良並無鎖鏈,就坐在榻上閉目養神。

  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不想與人說話,直到蘇子籍離開,他都沒有睜開眸子看一眼。

  「還是秦鳳良更聰明一些。」蘇子籍走時心中想著。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會有死罪,沒那麼惶恐,自然就能有這樣平靜模樣。」

  對二人,從立場上來講,蘇子籍自然都不待見。

  但因著與錢之棟結了死仇,襯托得秦鳳良沒那麼讓他討厭了。蘇子籍當然也不否認,這其中或也有著秦茂是秦鳳良兒子的緣故。

  那樣一個老狐狸,為何就能生出秦茂那樣兒子?嘖!

  「終於回來了,沒想到巡船使看著威風,也不容易,也只有蘇賢弟你能臨危受命,還不被人刁難了。」

  終於回到了住船隻上,直到雙腳都踏在甲板上,簡渠才鬆了口氣,忍不住感慨著。

  他們一路巡查,也不是一直都能遇到好說話的人,有些人根本不知道利害關係,完全不給面子,讓人哭笑不得,蘇子籍卻能三言兩語就能壓住氣焰,讓簡渠看了,深感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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