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贗太子 作者:荊柯守 (連載中)

 
mk2258 2019-4-25 21:58:5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6 178404
x24685 發表於 2019-9-9 09:29
第二百五十八章 蜘蛛網

  簡渠這人,是恨不得那些女人個個去死,說完,又嘆:「林玉清那方面,損失慘重,不僅望魯坊有一家糕點鋪子被封了,靠港口停著的幾艘商船,連夜要走,竟也沒走成,聽說也是林公子的產業,現在都已被查封了,那些沒辦法出氣的官員,怕是要拿林公子出氣。」

  蘇子籍聽了,並不驚訝會。

  官員自家出了醜事,就算是真的,又有幾個像張侍郎那樣衝動,一下子就掀開了?就算要處置,事後有的是時間處置,想怎麼出氣都可以,但凡有著台階下,有著遮羞布擋一擋,也不會願意自家的事,就這麼被全京城的人當做茶餘飯後的事來八卦。

  誰能高興自己頭上戴著一頂帽子,還被所有人都知道,並當趣事說?

  必會找辦法遮掩。

  而他送上的台階,就正好。

  但這事遮掩了,可心火還在,而林玉清在這件事上是一點都不冤,但凡是有些手段,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再去查,哪裡會相信林玉清在男女之事上是真清白?

  這給林玉清的產業使絆子下黑手,不但是理所當然的事,蘇子籍含笑暗想:「這還只是開始,歷來這辱妻之仇,都是不共戴天,是將男人臉面扯下來,放在地上踩。一下子得罪這麼多人,還都是些慣用手段的官,這下面會越來越精彩。」

  「這程度還不算是給前太子報了仇,但給路逢雲出氣卻是夠了。」

  恰在這時,野道人也來了,一進來,先衝著簡渠拱手一笑,明顯心情極好。

  隨後才對蘇子籍行禮:「主公,周小姐傳了消息,說是她不來教琴了。」

  「【琴藝】4級,3580/4000」

  蘇子籍看了一眼,點首:「這情況不來也正常。」

  現在女眷人人自危,都不敢出門了。

  野道人笑著應是,只等簡渠走了,又偷偷問蘇子籍:「主公,下面該怎麼辦?」

  蘇子籍一擺手:「不需要怎麼辦,該做的我們已做了,現在我們只需上岸,遠觀即可。」

  「再入場,就惹的一身騷了。」

  因為斷骨之仇得報,現在野道人也淡然了許多,聽了,若有所思的讚著:「主公說的極是!」

  野道人最佩服的就是這點,蘇子籍從不拖泥帶水,抽身極快。

  郊區‧曹家別院

  天機妖和曹易顏卻被這突如其來的發展給弄得很懵。

  一人一妖面面相覷,沉默了好一會,曹易顏才嘆:「不僅僅幾家鋪子,仁春堂的人也都被抓了,聽說涉及了唆使某一家姨娘下毒謀害夫人。」

  「金蛇會的幾個堂口也被挑了,抓了不少人進大牢。趙家、張家,還有魏國公府,都默契圍毆。」

  想來也是令人震驚,這位林公子獵豔範圍可是夠廣,小姐、夫人,下到十五六歲,上到三十餘歲,都是他的獵豔範疇。

  而且,他還不喜歡出身不好,鍾愛的多半都是條件好,起碼是宦官人家出身的良家女。

  莫說是睡了吏部張侍郎的繼夫人,竟連魏國公府五房的一位庶出小姐,也被招惹了,魏國公現在可還活著,得知了這消息,被氣得直接拍碎了桌子,要不是有人攔著,怕直接就要沖上門去,要了林玉清的小命。

  「雖然這魏國公府因獻女入宮,又縱奴在外地斂財,名聲並不算好,可在皇帝面前也是有著面子,更在軍中有著一些人脈,這林玉清竟連這一家也一同招惹了,還弄得人家名聲掃地,怕想平安回林國,都難了。」

  「如果這就是蘇子籍的手段,那可實在是太厲害了,令人畏懼。」

  曹易顏感慨萬分,無聲透了一口氣,不過想了下,還是吩咐:「來人,把太子案最關鍵證據給蘇子籍送去……讓他知道林玉清死了不冤。」

  「等等!」

  曹易顏微笑又補充:「還有,把轟動京城醜聞一事的嫌疑人乃是蘇子籍的事,給林公子送去。」

  「我倒要看看,雙方都結了死仇,這次會不會撕破臉皮!」

  「這樣狠辣的對手,倒讓我也有些毛骨悚然,不得不再添一把火了。」

  天機妖見送信的人出去了,又現身,對曹易顏嘖嘖兩聲:「殿下倒還好意思說人家狠辣,依我看,你這手段,也是如出一轍的殺人不見血,令妖也畏懼啊。」

  曹易顏連忙搖手:「真不及,真不及,林玉清這人其實很有過人之處,二十年關係網盤根錯節,平時有許多貴人維護。」

  「要是我,還真一時動不了他,可現在一來,關係網就轉變成蜘蛛網,誰都想要他的命。」

  「這計太毒了,我這個挑撥離間,不過是平常手段,可萬萬不及。」

  京城‧內城

  公主的一處別院裡,新平公主正托著腮,臉上彷彿大寫「無聊」二字。

  「憑什麼她們做錯了事,要讓本宮也跟著遭殃啊?本宮是公主,莫說沒做過這種事,便是做了,又能如何?」

  「不就是平時宴請的人裡總有林玉清嘛,這算什麼?哪次不是一群人一起,本宮可沒跟他單獨相處過,母妃也是,竟勒令我不准再與林玉清聯繫,當我稀罕見他麼?」

  越說,新平公主就覺得無語。

  她本就因著地位尊貴,又有皇帝跟母妃寵著,很有些無所畏懼,此時才不管這些,無聊了,就要讓人去請那些相熟的人過來,繼續與她玩耍。

  端容縣主心中嘆氣,就知道她被安排過來,就是充當著規勸的角色,忙攔下新平公主,說:「現在各家夫人小姐都在避嫌,誰也不想出門,公主,過段時間就好了,您啊,就算是現在去請人,她們也不敢來,到時您又要生氣,何苦來哉?」

  又說著:「不如我跟您說說話,一會再請戲班子表演一下新排的戲,總歸自有著樂趣,何必去惹那些閒氣?」

  「啊啊啊,討厭!」新平公主仍氣得不成,起身走幾圈,又氣呼呼坐下。

  指著一個僕人,命令:「你去,讓蘇子籍給我寫一首詩送來,讓他務必寫得好一些,要是我不滿意,定要重重罰他!」
x24685 發表於 2019-9-10 10:19
第二百五十九章 紙條

  林府其實離望魯坊並不遠,雖面積也不算太大,但走廊、假山、池塘、松林組成的園林也格外雅緻。

  一處書房,兩側書架圖書字畫琅玡插架,兩側是屏風,俱用空心磚,冬日可散著熱氣,夏天臨著池塘,一眼看去,風景獨秀。

  但此刻氣氛沉重,明明坐著十幾個人,無一人開口。

  這些人都穿著便服,可一齊聚後,就能看出頤指氣使的影子,個個怕都掌握著不小權柄,而現在臉色難看,連侍女送上來的茶點也都不碰一下。

  心焦如焚的,又何止坐在上首位置的主子,他們這些陸續跟著到大鄭,打拚近二十年的人,哪個現在心裡好受?

  偌大會議廳內,誰也沒有出聲,但不出聲也是一種態度,讓坐在上首的林玉清更顯難堪,一時間書房寂靜得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

  是呀,這些年奮鬥多年,結果因林玉清的事,一下全壞了,豈能沒有想法?

  好歹林玉清也是在大鄭做事十幾年,還是培養出了些親信,有人看不過,艱難的開了首:「現在是十數家,不,隱藏在暗處,還有著更多權貴,這樣默契打擊,我們根本抵抗不住,大家說說,該怎麼應對才好?」

  有了一個開口的,終於又有人嘆氣開了口。

  「難啊,此事哪有什麼解決之法。」

  「別的事,還能想著辦法,可這事難啊!」

  一個看起來頗健碩的男子,此刻皺著眉,左右環顧一圈,刻意避開了坐在上首的人,問:「我們的關係網呢?好歹經營近二十年,前後至少花了二十萬銀子,賣了無數人情,事到臨頭,竟無一人肯幫忙麼?」

  旁一個文士苦笑:「要說是幾天前,哪怕不小心獲罪了皇帝,憑我們的關係人脈,也能找幾個人給我們說情。」

  「這些年,我們通達大鄭各地,沒有遇到多少為難,就是明證。」

  「可這事一出,這些人避都來不及,誰還敢出頭?」

  誰家沒有女眷,一方面是疑心自己家女眷被染指,一方面幫了忙,很容易群起而攻之,到時泥巴落到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都不肯幫忙?」

  「是啊,派了人去求,都避而不見。莫說是見到主人了,以往恭謙的管事,都個個變了個人,個個不恭起來。」文士搖頭苦笑:「這可真真是喂出了一群白眼狼啊。」

  往日的時候,撒了多少的銀子出去?

  公子剛到大鄭時,並不被林國的皇室看重,也不被大王在意,覺得不過是捨去了一個兒子充作質子罷了。

  是公子漸漸站穩了腳跟,林國才開始有了支持。

  而他們跟著公子,開局艱難,慢慢才有了現在勢力,原本以為,就算是喂,也該喂出一群有用的人了,結果現在真遇到事了,一個個的避而不見!

  「你也說了,遇到這等事,避都來不及,誰敢出頭?」

  「這又不是光明正大的事,能幫著說項,這等事從嘴裡說出去都顯丟人!」這時,竟有人不屑哼了一聲,同時低聲罵了句:「要我說,就是咎由自取!現在這樣,也怨不得人家躲著!」

  這話就說得以下犯上了。

  但因著說這話,是之前曾跟著大王的人,是大王派來滲沙子,對待林玉清自有著這樣的底氣。

  而林玉清這次的事,也讓人覺得丟人現眼。

  被整個大鄭京城的人當小丑一樣調侃說笑,這不僅是在侮辱林玉清,更連帶著侮辱了林國的所有皇室宗親,也難怪林玉清被人責怪。

  在場的人中,被林玉清籠絡的幾人,對視了一眼,也跟著嘆了口氣。

  沒辦法,就連他們幾人,此刻也是無言,覺得太丟人了,沒法去呵斥這人注意言辭。

  不怪剛才諸人沉默或怨言,這個人情網,或者說情報網,雖一開始由林玉清創建,可不僅僅是林玉清私人所有,而是林國陸續投入人手和資源,才得以真正建成。

  不但能每年賺到銀子,獲得許多林國需要的物資,還因此掌握了大鄭許多關鍵情報。

  西南之事,也是因情報,才能給予支持。

  現在,就因林玉清的私事,一下就癱瘓崩潰了。

  會議廳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林玉清坐在上首,從開始起就猶一尊泥塑,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只是沉默著坐著,心中浮現出悲哀。

  當年自己只有個老奴跟隨,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還背了大黑鍋,掙扎著活了下去,等自己作出了成績,國內就一個個塞人手,滲沙子,到了現在,遇到了事,第一反應就是指責。

  「果然唯名與器,不可予人。」

  這時,一個隨從突然從廳外進來,他的出現,才讓林玉清有了一點動靜。

  林玉清微微掀起眼皮,看過去,這隨從神色凝重,走到林玉清身側,遞上一張紙條,同時耳語了幾句。

  只看了一眼,林玉清臉色一變,手上頓起起了青筋。

  等這人出去了,林玉清已是將那紙條看了不止一遍,並緊緊地捏在了手裡。

  「都再說說,現在該怎麼樣處理,不能再這樣放任下去了,你們看看,可還有別的辦法,能止住此事惡化?」林玉清聲音乾澀開了口。

  說過話的文士,嘆:「公子,難,現在這情況,不可能再有反轉了,哪怕是拼了人情,讓齊王蜀王說話,都不可能代我們頂住這種壓力。」

  「事實上,我們雖二十年努力,但這裡終是大鄭,不是林國,縱然發展了勢力,可終大多是在暗處,也沒法影響太多。」

  「說的是,聽說還有人醞釀,對我們繼續下手,再這樣下去,莫說阻止事態繼續蔓延,我們可能回國都艱難了。那些人恨不得我們都死在這裡,好一了百了。」

  無論是辱妻之仇,還是辱女之恨,都不可能輕易消除,這可不是花了銀子就能解決。

  而且這位公子,也許是母親出身低些,特別喜歡出身好的貴女,這樣人家哪裡會缺那點銀子?

  越是這樣的人家,就越看重名聲,偏偏公子將人家最在意東西給踩在了腳下,還是當眾踩了又踩,現在不被恨之入骨才怪。
x24685 發表於 2019-9-10 10:23
第二百六十章 一劍春寒

  但也有人為林玉清辯護,這人圓臉,矮小的身材,站起來說著:「這事說起來,其實也不怪公子。」

  「當年公子來大鄭,一無所有,憑什麼打開局面?」

  「別說是權貴,就是普通官員,誰看得起公子?一月鄭朝只發16兩銀子,而國內一分不撥。」

  「16兩看似不少,可這是京城,吃食住行都貴,這點銀子,冬天都買不起炭,差點凍死!」

  「要不是公子琴棋雙絕,獲得了貴女的欣賞,漸漸打響了名氣,被納入衙內圈子,憑什麼有今天的基業?」

  「這種事,本就是你情我願,公子也不曾強迫,不是有人將這事給公開,就算偶有人說什麼,只要沒有證據,也不過是些無傷大雅的風流韻事罷了。」

  偏偏就是有人當眾揭穿,讓那些人家丟了面子的同時,深恨了林玉清。

  「是啊,做出這事的人,實在是可惡,這人到底是誰?」說到這個,大家都有些尷尬,是呀,要不是林玉清當上了一等鴨,他們憑什麼在大鄭立足,就靠本事麼?

  有本事的人多的是,一個個橫屍在街。

  於是話題一轉,有人猜測起這敵人來。

  這樣狠毒的手段,繼續盯著,難保不會再有毒計施展。

  他們本就已經很難過了,再遇打擊,怕真的難回林國了。

  二十年來,哪怕林玉清在鄭朝一直和氣,不與人輕易結怨,但實際上,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想要經營出還不錯的名聲,總會踩著一些人上位,這些人裡,未必就沒有記恨著林玉清。

  在場的十幾人,就順著這個思路,猜測起了幕後黑手。

  有的說,是不是之前曾在棋聖比賽上輸給公子的幾人。

  又有人說,是不是情敵?畢竟林玉清可是有著不少愛慕者,這些千金閨秀也難免有著相關的人,他們看不慣公子,也是有可能。

  但個個猜了個遍,無人猜到蘇子籍的頭上。

  林玉清手裡捏著紙條,心裡幾乎滴血,不是這紙條提醒,他怕是也想不到蘇子籍。

  畢竟此人就算在最近嶄露頭角,可扔到整個京城裡,實在是算不上有份量,充其量不過是個連政治大門都不曾跨入的新手罷了。

  但偏偏,自己這個跟頭,很可能就是這人絆了。

  有些事,就怕有人提醒,無人提醒是怎麼都想不到,可一旦有人提醒,種種違和感就一下有了解釋。

  「難怪蘇子籍對我的人打傷客卿一事並不介意,甚至提都不提,原來是早就醞釀著這樣報復。」

  「可嘆我虛長十幾歲,竟被一個十幾歲少年耍得團團轉,何其可笑。」

  至於紙條上的話是不是真的,雖有懷疑,但一想蘇子籍沒有回來,自己沒事,一來自己就有事,這嫌疑的確很大。

  林玉清閉上眼,將喉嚨處腥甜狠狠壓了回去,說:「諸位,立刻拋售明裡的產業,然後,我們準備撤退。」

  這話一出,立刻驚住了在場的眾人。

  一人急急說:「公子,一定要如此?」

  這些產業,可是經營了近二十年啊,就算他們一直覺得,事態已嚴重到可能影響回國,可此刻真要全部放棄,還是十分不捨。

  也有人指出最大的問題:「公子,您想要回國,可鄭朝皇帝還沒有許我們離開,就這麼拋售產業,萬一現在不能走,豈不是……」

  愚蠢!

  林玉清猛地睜開眼睛,看向說話人,又掃視了一圈。

  這些人中,有一些是有才被自己籠絡,也有一些是林國不放心自己的父王派來協助自己,或者說,是監視自己。

  在他看來,很多都是蠢貨,平時可以委派一些事,但關鍵時只會拖後腿。

  不是這次的事,出在自己身上,他實在是難辭其咎,沒辦法去呵斥,此刻怕已忍不住了。

  但正因出在自己身上,他不得不努力壓下心中的各種激烈情緒:「聽著,是明裡的產業。」

  「明裡的產業不切斷,等著人尋藤摸瓜,把我們暗裡的勢力都一網打盡麼?」

  「既然明裡產業無論怎麼樣都會損失,不賣也會被抄,那何不廉價賣掉,並且切斷與暗裡聯繫?」

  「我們二十年經營,非同小可,只要切斷了聯繫,至少還能保留一半在大鄭,這就可徐徐修復。」

  這話一說,在場的人都面面相覷,實在在理。

  「至於皇帝,不必等允許了,我們要果斷撤退,要不,我們就走不了,給你們五天時間準備,五天後,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立刻撤離!」

  說完,林玉清就揮手,示意散會。

  等只剩下幾個自己人,林玉清揉了揉眉心,對文士冷笑:「岑先生,別看我說的全部在理,一句都駁不了,可他們肯定有人不服。」

  「我信不過他們,岑先生,聽聞您認識江湖客——我指的是一劍春寒曾念真,希望你和他聯繫下,只要護我回林國,我給他三千兩銀子!」

  林玉清神色恢復了安詳,口氣卻一反平日溫和,顯得咄咄逼人。

  岑先生這時還沉的住氣,說著:「公子放心,我必能找到他,只是他願意不願意,就不能保證了。」

  一劍春寒曾念真,是有名的劍客,不少江湖人跟隨,有不小的潛勢力,為什麼說潛勢力,就是此人並沒有正式建立幫會。

  「能找到,傳了我的話就是一功。」林玉清彷彿不介意一笑:「餘下就看天意了。」

  看著岑先生出去,圓臉和健碩男子沒有動,片刻,圓臉問:「岑先生難道也有可疑處?」

  「岑如柏並無多少可疑,可他是鄭人,不是林國的人,並且一直來,雖我多加禮遇,可只稱公子,不稱主公。」

  「我不能不防一手——魯玉,你盯著,讓暗裡的人脫離原本聯繫和指揮。」

  圓臉魯玉聽了,大聲應著。

  「遲英銳,你直接聯繫我大林的船隊,我記得它們已有船靠過來,令它們不要進京,就在沿河郊區等著。」

  「是!」健碩男子遲英銳也應著。

  兩道命令下達,林玉清終於把壓力鬆了鬆,不由把目光轉向外面,但見一片昏暗,天上濃雲遮布得不見光,微嘯的風帶著雨絲,襲得人打噤。

  「你們去辦事吧!」林玉清當下深吸一口氣,對侍從說:「去備牛車,我要去桃花巷,去拜訪下蘇子籍。」

  最後幾個字,被他慢慢說出,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味道。
x24685 發表於 2019-9-10 10:24
第二百六十一章 腰斬之刑

  淮豐侯府

  方小侯爺的院落此時亦氣氛壓抑,連走路都輕手輕腳,僕人最初不知小侯爺到底為什麼事情在生氣,但想到前段時間跟小侯爺來往密切的林公子,就又覺得自己明白了——怕是因誤交了這樣朋友而生氣吧。

  不知,方小侯爺此時在自己書房內,正坐在椅上,看著剛剛遞上的情報,渾身微微顫抖,心中驚駭,讓他幾乎坐不住了。

  這情報,是在他得知了林玉清的事,立刻讓人去調查。

  最初遞到他手裡的,只是關於林玉清有雲豐商會控制權的情報,雖只是小事,但這件事,就直接讓方小侯爺推翻以往對林玉清的認知,繼續命人對林玉清調查。

  他原本以為,林玉清不過是一個風雅公子,並不怎麼熱衷於政治,所以才會在當年,成為了林國推給大鄭的質子。

  作大鄭的權貴一員,又身負一些暗地裡的工作,從接手盯林玉清的活,到後來覺得此人還不錯,可以結交一下,也不過是幾年的光景。

  畢竟零星的店舖船隊誰也不當回事——京城居住不易,誰沒有點油水?

  現在,這擺在他面前的幾份情報,將許多不起眼據點串連起來,就似是一記記的耳光,掄圓了抽在了臉上。

  他的額都滲出了冷汗。

  「我怎麼就沒想到,林玉清跟前太子的事也有關係。」

  說到底,還是林玉清太會偽裝了。

  想到這次的事之所以曝出來,已查明是源於蘇子籍動手。

  方小侯爺是真覺得自己是手裡捧了一個燙手山芋,怎麼做都不好了。

  可就這樣置之不理,事後,怕是不僅在皇上處討不到好處,自己與林玉清的結交,也要讓蘇子籍誤會。

  在書房內徘徊了一會,他也吩咐:「備車,去桃花巷!」

  清園寺

  古樹翠綠,屋簷滴水連連,因最近京城中的事愈演愈烈,已是到了宦官女眷人人畏懼的程度,來進香女眷都少了許多。

  原本就顯得清幽的古寺,此刻更是在春雨的洗禮下,安靜得只能聽得風聲、雨聲跟偶爾響起的鐘聲。

  都說是下雨天,留客天,在辯玄這裡亦是如此。

  辯玄作清園寺的門面,一向交友頗廣。

  雖然因為林玉清的事,最近怕沒有官宦女眷帶著人來寺了,可男客卻主動登門了一個,還正是辯玄的朋友。

  一到,就被辯玄讓進了茶房,二人低聲交談,也不知談的是什麼,一直談到了雨聲由大轉小。

  茶香仍在,談話余,又下了兩局棋,屋外雨就變得淅淅瀝瀝起來。

  來人笑著告辭,辯玄送他出去。

  二人各舉著一把油紙傘,在安靜的氣氛中,從清園寺寺內,緩步走到了寺門口,期間誰都沒有再開口。

  該說的話,已在方才說盡了。

  濛濛細雨之下,傘下的人衝著辯玄微微一笑,隨即飄然遠去。

  辯玄卻站在寺門口,久久不動。

  微風斜吹,細雨拂面,他也只是將傘稍稍抬高一些,望著空中春雨絲絲,有些出神。

  俊逸非凡的臉上,表情淡淡,較之往日春風和煦,像換了個人,但這清冷孤寂姿態,卻更令人覺得遙遠,彷彿只是一個錯眼不見,就要隨風而去了。

  身後啪嗒啪嗒有腳步聲傳來,他亦不動,直到一聲怯怯「師叔」響起。

  辯玄這才轉身,看向來人——看起來虎頭虎腦的一個小和尚。

  「師叔,原來您在這裡,有一事,要向您稟報。」小和尚先朝辯玄行了一禮,隨後開了口:「溫將軍府剛才派了人來,說是……說是,原本邀請您前去消除亡靈戾氣的法會,臨時取消了。」

  說著,還偷偷看著辯玄。

  畢竟,這藉口下雨天而臨時取消法會的事,還是頭一次發生在名滿京城的辯玄身上,誰都看得出,這不過是藉口而已。

  作炙手可熱的雅僧,要請辯玄參加法會,一向都要提前多日邀請才成,否則很可能臨時有事。

  溫家是將軍府,因想要附庸風雅,一向喜歡追著京城潮流走,這戶剛剛在一年前回到京城的人家,很多時想要融入京城權貴圈子,卻總是惹出笑話來。

  這不,為了面子好看,兩個月就請了辯玄參加溫家為老人舉辦的積福法會。

  現在不過是下著小雨,開始的日子又是明日,並不是今天,卻突然派人說取消了,實在算得上是直接打臉了。

  這藉口,實在是不走心。

  辯玄卻並不生氣,只陷入了沉思。

  就在剛才,他送走友人,在茶房說的一番話,可謂是如驚雷響徹耳畔。

  此刻,而在迴蕩。

  「辯玄,你的想法,其實我也有所理解,為弘梵法,雖死不悔。」

  「只是,現在出了林玉清的事,對少年風流之輩,各家都敬而遠之,你這條路顯然是走不通了,但,這對你未必是壞事。」

  「原本我看你相,雖有弘梵功德,卻免不了腰斬之刑,現在此相卻褪了大半,無性命之憂了。」

  此時想起,辯玄不知道自己心裡翻騰著的是什麼滋味。

  論看相,他遠不如這位友人,也信此人的話。

  友人既是這麼說了,就說明此言不虛,不是出了林玉清的事,自己最終結果,可能就是免不了腰斬之刑。

  同時,友人既說此路走不通了,那也必不是空勸,而的確走不通了。

  「先以欲利勾牽,後以令入梵智!」辯玄苦笑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這皮囊的確俊傑不凡。

  「唉……讓人去備牛車,我要去拜訪一下蘇會元。」想到友人的暗示,辯玄收回思緒,抬眸正對上正偷看自己的小和尚,把小和尚嚇了一跳同時,辯玄淡淡說著。

  「是!」小和尚立刻應聲,跑開了。

  這樣憨態可掬,倒讓原本心情稱不上好的辯玄微微搖頭,又慢慢露出一抹笑來。

  因著辯玄時常外出,牛車幾乎沒花費時間,從清園寺到桃花巷,也並不算很遠,辯玄坐著牛車,沒等雨停,就已抵達了目的地。

  「且在外面等我就是。」因巷子狹窄,牛車無法入內,辯玄從巷口下車,對趕車的人吩咐了一句,就邁步朝裡面而去。

  地面上已聚了一些水窪,辯玄不低頭,也能每每準確避開,一身粗布梵衣,從雨霧中走來,竟猶畫中人一樣,自帶一股脫塵之氣。

  但這脫塵氣息,在突聞巷子深處傳來的琴聲時,就有了一絲變化。
x24685 發表於 2019-9-11 09:45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絲後悔

  這琴聲,悠悠而灑,琴音之美,既有些熟悉,又前所未有。

  「是林公子的琴?」辯玄微微一怔,不知不覺中就放慢了腳步,漸漸似泥雕木塑的人一樣動也不動。

  其實,他曾聽過林玉清彈過幾次琴,以往也不過是覺得,不愧是京城聞名的琴棋雙絕,的確有獨到之處。

  可這一次,琴聲難得撩動了心弦,只聽著,就彷彿能看到林玉清的前半生坎坷。

  入京時的惶恐不安,面對繁榮之景的羨慕,遇到貴人時的感激,甚至是一場場歡快的深情與薄情,以及現在的結果和悲哀……再次睜眼時,周圍仍淅淅瀝瀝的落雨,彷彿剛才所見所聞,不過是一場朦朧的夢。

  辯玄望著傳出琴聲的院落,突然之間想:「如果沒有蘇子籍的改變,或者這也是自己的人生?」

  突然之間,辯玄宛在夢中掙扎醒來,回復過來,就見到蘇宅的外院,內牆不遠,站著個年輕女子,眼望著主院,已滿臉是淚,泣不成聲。

  聽到一聲嘆息,她這才反應過來,匆匆看一眼正望著自己的和尚,胡亂將臉上的淚水雨水抹去,朝側屋走去。

  辯玄聽到了屋內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夫人,您怎麼了?」

  夫人?這不是蘇子籍的夫人,難道是借住在此的客人?

  想到蘇子籍的夫人似乎是一個少女的辯玄,也只是朝方向看了一眼,就朝著主院繼續走去。

  琴聲此時已停了,主院的花廳內鴉雀無聲。

  身著白衣的公子,修長手指按在琴弦上,已是收勢。

  坐著三人,表情各異,明顯被琴聲帶入到了一種情緒中。

  葉不悔是陷入了親情的回憶與痛苦。

  原本只是因貴客上門,與蘇子籍一同招待,可一曲琴音,卻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曾幾何時,她跟著父親,在臨化縣的書肆裡生活,父親雖只是普通書肆老闆,並不能帶給她更好生活,從她記事起,就不曾見過母親。

  但跟著父親生活的這些年,是她記憶中最美好最無憂的歲月。

  父親的身體不好,總是咳,後來更咳血,她那時,恨不得以身相替。

  直到蘇子籍開始變了,與她的來往變得密切,她多了一個家人。

  可父親的死,還是給了她很大的打擊,包容與養育之恩,難以報答,也無處可報了。

  哪怕她現在已不再面帶哀容,心底痛苦也隨著時間流逝而減少,漸漸成了一個被刻在心底的傷疤,而現在,在琴聲中,她彷彿再次看到了臨化縣的葉氏書肆,看到了在春光中,嬉笑怒罵一臉嬌憨的自己,看到了被自己催著只能無奈搖頭而笑的蘇子籍,看到了站在書肆門口,正倚門而立的微胖的父親的身影……

  等終於睜開眼睛時,葉不悔杏眼裡,已是水光瀰漫,兩行清淚順著面頰悄悄淌下,她看了一眼同樣面帶悵然之色的蘇子籍與方小侯爺,偷偷扭過臉,擦拭去了淚水。

  現在的她,已為人妻,當著客人,再不好做出這樣的失態。

  而蘇子籍因著琴音,陷入到了前生今世的回憶中。

  有多少人有這樣境遇,能帶著記憶,跨越兩世,在不同時空生活?

  前世的他,生活著的世界,曾經象牙塔中的自己,夾著書本,走在樹影斑斕的林蔭小路上,遠處是三三兩兩的男女,近處可能有的是好奇探頭的大尾巴松鼠,時不時還能碰到一二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這樣的時光,一去不返,再不會出現了。

  現在的他,只能在這刀光劍影中,從各種陰謀裡博一條活路,一往無前地走下去。

  要讓他評價,哪一種生活才是他所喜的,這已無法去評說。

  因為身在局中,他本就沒有選擇。

  說到底,到底是前世是黃粱夢一場,還是今生是猶是夢中人,還真不好說。

  蘇子籍想:「我唯一能確定,大概就是,無論前生今世,我,就是我。」

  在這琴聲中清醒時,半片紫檀木鈿在閃爍。

  「獲得林玉清傾情傳授,【琴藝】+3000,5級(2600/5000),魅力過早,無法提升。」

  「【四書五經】+500,18級(400/18000),領悟至誠之道。」

  「【蟠龍心法】+500,9級(6000/9000)」

  「竟因林玉清的一曲,獲得多項提升,還在我保持警惕,並沒有完全沉津其中的前提下,實在不可思議。」

  蘇子籍睜開了眼,第一次認真看面前的這位年過三十仍顯得年輕俊雅的公子。

  「雖耽於陰謀,但林玉清剛才一曲的境界,卻幾乎抵達神乎其神的境界,若是讓其專心琴道,也真能走出以琴入道的路子。」

  「實在是可惜,這樣的天賦奇才,活生生浪費了。」

  第一次,蘇子籍有了一絲後悔。

  雖知道這曲是各種各樣巧合,就算是林玉清,也不能再彈出,可這就說明這樣的天賦,莫說萬中無一了,或一個時代都難出一個,這般驚才絕豔,就這樣成了敵人。

  可惜,又可嘆。

  而方小侯爺醒的還要遲些,眼前不由自主浮現出一幅畫卷。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在湖邊。

  走在前面的身影,在這時逆著陽光回身,燦爛笑著,揮著手。

  少年時的他跑過去,與她嬉笑成一對。

  湖水被風吹得微微皺起,說笑聲低低,彷彿怕稍微提聲,就驚起了湖畔翠綠樹叢中偷偷看著的鳥兒。

  在午後時光裡,枯燥的讀書閒暇,少女明媚笑容與臉頰淺淺梨渦,成了他最歡喜見到的景色。

  與初春的風一樣,帶著淡淡香氣。

  這是自己的初戀,少年時曾喜歡過的少女。

  不過是侍女,照顧飲食起居,更年長一歲,偶爾像妹妹,又像姐姐,可在少年情開的歲月裡,他眼裡,除了她,就再容不下別的倩影。

  但那時他還只是十幾歲,不曾擁有著自己勢力,喜歡,又哪護得住?

  被母親一朝發現,結果就是她強迫嫁給了外人,她被嫁出去時,他拘在院落裡,連門都出不去。

  後來她即將隨著商人的丈夫遠離京城,去外地,他偷偷跑出來,躲在角落,目送著她恭順伺候著丈夫跟婆母上了船,在老婦人的呵斥下,幾次回顧,似乎是在人群中找著誰。 本帖最後由 x24685 於 2019-9-11 09:46 編輯

x24685 發表於 2019-9-11 09:47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一根頭髮

  那是方小侯爺最後一次見到她,不到一年,就在一次閒暇,聽到有下人議論,說那戶商人又回了京城,還新納個美嬌娘,只是她永遠病逝在了歸途,香消玉殞了。

  這深藏在心底的隱痛,在步入官場,戴著一張面具以笑示人,就再不曾浮起過,此時給琴聲勾起,回過神時,已淚流滿面。

  方小侯爺擦了擦眼淚,勉強笑著對林玉清說:「林公子之琴,可謂出神入化矣!」

  又問蘇子籍:「不知蘇會元可有詩配之?」

  他此次到來,是因知道了林玉清的底細,更知道林玉清與蘇子籍暗中鬥法,心中驚怒之餘,也有著對林玉清這位多年朋友的擔心。

  可事已至此,已不好再周旋,他只能寄希望於,這二人關係,最好只限於國仇家恨,而不要私人也帶著怨恨。

  畢竟都是這般出色的人,彼此真的徹底交惡,也實在是令人可惜。

  方小侯爺當然知道自己這樣想,很天真,但立刻就扭轉了對多年朋友態度,他也自問做不到。

  因為內心糾結,所以他此刻向蘇子籍邀詩的語氣,也帶著一絲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懇求。

  蘇子籍看了一眼,笑了:「這又有何難?」

  立刻就有丫鬟在葉不悔的指揮下,給鋪好桌面,放了紙張,葉不悔挽了袖,親自給蘇子籍研墨。

  蘇子籍稍稍一想,便沾了墨,提筆寫了一首詩。

  「舉杯暢飲笑閻羅,不慕功名唱晚歌。半輩青春知百味,滿懷壯志折三波。痴迷權貴終虛職,浪漫江湖也掛戈。采菊東籬還得意,何須悔恨嘆蹉跎。」

  林玉清與方小侯爺都看著,等這一首詩寫完,且不說方小侯爺心中百味叢生,三十幾歲,也算是半輩青春都蹉跎在了這大鄭京城的林玉清,亦感慨萬千。

  只覺得這詩,就是蘇子籍寫給自己了。

  可惜,他這般,已再不可能去奢望什麼浪漫江湖,更不可能再過采菊東籬的日子,半輩青春都已蹉跎,便也只能咬著牙,硬走下去了。

  這樣一想,種種委屈,前半生艱難,都讓他胸口憋了一口氣。

  將這詩念了幾遍後,又忍不住大笑。

  沒想到,最懂自己,竟是最終坑了自己的人!

  明明有著十幾歲的鴻溝,對方能道出他沒辦法與人說的種種心酸。

  自己當年不曾被林國推到大鄭做質子,只做為不受器重的宗室公子,起碼在林國,溫飽也能解決,還能每日彈彈琴,下下棋,那樣日子,不必過於委屈自己,倒也逍遙自在。

  可惜,他的命運,從不曾掌握在自己手裡,唯有一往直前,雖死亦不能悔才成了!

  一時,屋裡變得一片死寂,只聽得細細如點的雨聲,卻見蘇子籍筆下不停,又著了一詩。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剛才上首詩還有感慨,待看到「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這句,林玉清突然不知道觸動了哪處情腸,眼突然之間紅了,勉強忍著淚感嘆:「有此詩,我之一生不枉也!」

  說著,向蘇子籍就是一躬,就出門而去。

  林玉清出了門,細雨涼風一激,就有著本守在廳口的二人扶著上了牛車,其中一人就問:「主公,您神色不對,是不是已確定是蘇子籍陷害的您?」

  「先回去!」林玉清沒立刻回答,只是揮了揮手,只聽一聲吆喝,牛車動了,這種天氣,巷口幾乎沒有行人,很順利的出去,只有牛蹄踏在泥水一起一落的聲音。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聽著細雨時緊時慢,林玉清再次將蘇子籍寫的詩念了一遍,嘆:「要是以前,或能真成知己……」

  可惜了。

  蘇子籍可惜林玉清有琴棋天賦,空有才華與抱負,但最終也只是林國設在大鄭的一個傀儡,一個眼線,一枚可能還算重要的棋子,終不能成下棋人。

  而林玉清,也可惜蘇子籍,十幾歲的會元,年少俊秀,在棋藝雖不曾專注,也有著天賦,更能隨隨便便就寫出好詩,而且這詩,還合自己心意。

  不是結了死仇,早一日結交,沒有陰差陽錯,成知己其實並沒有那麼難。

  說實話,雖與大鄭的方小侯爺關係不錯,但主要還是靠著接觸時間長,以及自己的刻意迎合,論投契,換是蘇子籍在方小侯爺位子上,或二人早就不會止步於友人,而是莫逆之交了。

  話一轉,林玉清浮現出一絲冷笑,說:「不管是不是蘇子籍陷害,按照紙條上所寫,此人乃大鄭前太子後裔,因十幾年前那場事,我已與太子一脈結下血海深仇,這上面寫的是真的,此事怕無法善了。」

  這是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暗戰。

  他的指縫間,夾著一根頭髮,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

  這是他趁著眾人不注意時,在俯身去看蘇子籍所寫那首詩時,從蘇子籍的肩上拈走。

  本來,他到桃花巷,就不是為了與蘇子籍和好,更不是為看方小侯爺趕來那張表情複雜的臉。

  既然已經決定回國,在臨走前,如果不回敬一二,可不是自己的行事風格。

  況且,以他結交衙內圈子得出的結論,大鄭老皇帝,似乎已對太子的那件事生出了悔恨,並且會隨著時間推移,由於兒子們奪嫡越發激烈,而越發懷念太子。

  作太子的後裔,蘇子籍活著,以後說不定真的能攀到高處。

  以大鄭與林國如今的國力來看,真有那一天,他便逃回了林國,也不可能有安生日子過。

  林玉清將這根頭髮交到了隨從手裡:「這是蘇子籍的頭髮,待得我們撤離,就請延大人立刻施術。」

  「主公,在京施術,代價非常高。」這個隨從有點吞吞吐吐:「而且蘇子籍……」

  「此人現在僅僅只是會元,卻還不是貴人,可以施術,而且我也僅僅只想影響一二,而不是要了他的命。」林玉清淡淡說著:「所以僅僅是干擾下他的殿試罷了,要是能君前失儀就更好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9-11 09:50
第二百六十三章 十八年了

  在大鄭站穩腳跟有了林國支持的公子,林玉清自然也有術士輔佐,只不過,這術士平時其實也起著一個監督作用,主要還是聽命大王。

  但對這種報復,術士是很難推辭,有了這根頭髮,也基本不會找不到定位。

  最重要的卻不是這個,而是這個延術士,由於種種異法,知道的太多了,要是原來,自然無憂,現在卻非常棘手。

  「哼,太子血脈,鄭朝的天璜貴胄,哪怕沒有被承認,也不是術法能冒犯,必有反噬。」

  「蘇子籍可能受些影響,而延術士非死就傷,斷不可能把我的秘密報告給大王知道。」

  「我保住了暗線,才能在林國生存下去,甚至東山再起。」

  但就這麼放過蘇子籍,林玉清心中口惡氣還沒法發出來,想到剛才所見在花廳內的少女,他眸光一寒,吩咐又一人:「管覓虎,至於你,我也有任務交與你辦。」

  「蘇子籍的妻葉不悔,平日就在這桃花巷,但偶爾也有外出,尤其棋賽時,更會出來。」

  「最妙的是,棋賽與殿試幾乎重疊。」

  「到時,你半路襲擊葉不悔,是死是活都由你,但要記得辦得漂亮點,讓我出了這口惡氣,也要讓蘇子籍無暇再顧及別的,明白麼?」

  「微臣明白!」管覓虎看上去滿面虯髯,只是目光和鷙鷹一樣銳利,並且帶著絲絲殘忍陰毒,但看向林玉清時,立刻就變得柔和起來,似乎是一條惡犬在望著主人。

  這時咧嘴一笑,大聲應著。

  先前那人聽了,不由暗驚。

  別看大家都是同僚,可這一起在林玉清手底下做事,自然有乾淨一些的活,也有專門做「髒活」。

  被林玉清吩咐去襲擊葉不悔的管覓虎,就是專門做這髒活的人。

  此人一身橫練,幾乎刀槍不入,身披重甲更是所向披靡,本來是一員虎將,可是向來狠毒,更喜歡虐殺女子,光是自己為其擦屁股,掩蓋的事就有好幾件,因此不得重用。

  現在被林玉清特別交代去辦此事,蘇子籍妻子焉能完好?想起剛才在廳內,三人惺惺相惜,都動了真感情,這人不由一寒。

  而留在廳內兩人也嗟訝不已,方小侯爺擦了擦淚,笑著:「以前說琴詩映襯,不過是虛言,今日卻是真實不虛,端成一段佳話。」

  辯玄卻說著:「不然,這琴聲留不下來,沒有別人聽見,這詩卻可以流傳,怕映襯不了。」

  方小侯爺一怔,也回過味來,的確,林玉清有了此事,必是「追奪出身以來文字和名譽」,哪會再給他留名?

  這琴詩映襯,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

  才想著,東側一響,一個小太監迎了上來,恭敬行禮說著:「蘇公子,奴婢給您請安了!」

  「小人剛才奉新平公主之命,本是求蘇公子寫詩一首帶回去,不想卻有著二首詩,還請蘇公子賜下筆墨,小人好給公主交差。」

  蘇子籍聽了,心中有些不悅。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新平公主三番五次盯著自己,這不是給自己添麻煩麼?

  才想著,突然之間心裡一寒,油然產生不安。

  「咦?這是何故?」

  蘇子籍沉吟良久,只是默謀,片刻皺眉說著:「既是公主要詩,剛才寫的急了點,我再抄錄一遍就是。」

  說著,又讓葉不悔取來宣紙,重新寫了一份。

  小太監跟在新平公主身側,因公主喜好詩詞,自然也是通文墨,懂一些詩詞,看著又念了一遍,立刻連連稱好。

  蘇子籍又捲好封了,遞給小太監:「這你就拿去。」

  「不過……」話一轉,又說:「我只有一個小小要求,你也需帶給公主。」

  說著,就讓小太監附耳過來,在耳畔低聲說了。

  「這……」小太監頓時面露驚訝,但想到新平公主性格,此事在別人可能不會應允,在公主倒也不算是什麼,又點頭答應了。

  但沒說死,只說:「蘇會元,您的這番話,我自會稟報給公主,但公主是否答應,不是我這奴婢能承諾您了。」

  「只需帶話過去即可。」蘇子籍淡淡說著。

  見小太監去了,蘇子籍對方小侯爺說:「小侯爺,你為了他惆悵,不知,別人未必要你擔心呢。」

  說著,抽出牆上的劍,在手上細看,只見寒光一閃。

  這時已天色麻黑,不一會細雨滿城,而岑如柏匆忙抵達一處店,門面不大,擺了五張桌子,這時天陰,都點著油燈,稀稀落落只有五六位客人。

  岑如柏一眼看去,就看見了角落中一個人,一個中年人,穿著衣服還不錯,就是有點不整潔,悶著喝酒,不時咳嗽著。

  夥計一見岑如柏,連忙迎去,說:「哎呀,岑爺,您可是有些日子不來了……」

  「上壺酒,照老例上菜就是。」岑如柏打斷了夥計的話,坐到了中年人的身側去,夥計笑著答應,轉眼端過托盤,三菜一酒上去。

  「念真,你只喝悶酒可不行,我記得去年,你還不咳嗽,今年冬春之間就有了,你還得注意身體。」

  「別的不說,你雖沒有開幫立派,可下面一幫兄弟都指望著你,你要是出了事,他們怎麼辦?」

  兩人是熟人,曾念真聽岑如柏娓娓而說,默默喝酒,見著曾念真始終不回話,岑如柏又嘆著:「我知道你怪我別投它主,第一,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年了,第二,我就算幫人作事,也沒有認主,只是給人幫忙作事。」

  「我稱的是公子、東家!」

  或這句話打動了曾念真,他放下酒碗:「稱東家,那你今天來此,又是找我幹什麼?」

  岑如柏嘆著:「林公子突然之間落了難,他的事,你也聽說了,公子出三千兩白銀,讓你護送著回國。」

  「我知道兄弟們都不好過,怎麼,這生意可作得?」

  曾念真轉過身,燈下看得分明,看上去很是英俊,只是現在有不少皺紋,他盯了看岑如柏,目光銳利如刀,沉聲:「岑如柏,當年事變後,我就曾折劍宣誓,我這劍,殺得貪官,救得百姓,就是不為朝廷和權貴揮一下。」

  「你今日眼巴巴上前,是不是想讓我破誓?」

  岑如柏聽了,沉默了,眼看著油燈裡的火焰,想說啥,又無話可說,只是重重一嘆。

  「十八年了,你還是沒有變。」
x24685 發表於 2019-9-12 17:20
第二百六十四章 喪家之犬

  岑如柏見曾念真態度堅決,就嘆著:「既然這樣,那你有沒有住處,有的話,住的離你近些就可以。」

  「你在林公子處,當了多年幕僚,他還不給你住處?」曾念真嗤笑,卻也起身給他找住所。

  「有啊,有住所,還有丫鬟伺候。」岑如柏無所謂的笑笑:「但是平時我能坦然受得,現在這時節,又不能帶你回去,我卻不敢住了。」

  「怎麼,怕走狗烹?」

  「走狗烹算不上,只是越是困難時節,越是要求忠誠,我不肯稱主公,去了怕很難得善果。」

  「而且這關,公子怕是很難渡過了。」

  兩人都不說話,但見一鉤新月將光灑下來,幽幽發亮,尚帶著一點清寒,曾念真沉默了會,隨口說:「你不是說林玉清有王者之相麼?」

  「相只是說有這可能,不是說一定能抵達,而且我對相術瞭解不過是皮毛,但我懂權謀。」

  「在林國,公子原本就失愛於大王,當年就把他推出去送死,要不是皇帝知道他是替罪羊,一時起了逆反心理,反而不殺,公子早就死了。」

  「至於許諾的東遂君,是公子20年奮鬥,給林國在大鄭紮下關係網的報酬,現在這網崩了大半,功業不存,怕是沒有了。」

  「而且,林國儲君、幾個弟弟,都想要公子的命,現在就算能回去,豈有好果子?」

  「在大鄭,得罪的十數家,甚至更多權貴,又在虎視耽耽,要公子的命。」

  「這劫,怕公子很難過的去。」

  「聽說他和齊王關係不錯?」曾念真隨口說著:「或者可以懇求齊王。」

  「哼哼,沒用,你不覺得,今年,齊、蜀兩王,安分了許多麼?就連魯王新封,想招攬人手,也小心翼翼?」

  曾念真一怔,就聽著岑如柏冷笑:「皇帝今年已有二次微疾,真龍垂暮,不甘心之餘,越發紅著眼要噬人,這時節,誰跳出來,誰就被打。」

  「三王都按著不動,不過這時節很短暫,等皇帝真正垂老了,就不一樣了,雖說皇帝一息尚存,就可生殺予奪,可殺容易,收拾局面就不容易了——皇帝自許是明君,不會留這個爛攤子。」

  「君子可欺其方,皇帝也可欺其明。」說到這裡,岑如柏不勝感慨。

  曾念真沒有說話,住所是個客棧,離著不遠,幾句話就到了,店主連忙迎接,看情況是認識,湯水毛巾侍候不停,曾念真打發了出去,才又問:「你今天話不少,是醉了麼?」

  「我只是心裡有點難受……想當年,青宮重重,酒宴繁榮,對答從容,本以為人生有了明主,可一展抱負,封妻蔭子,可不想……」

  「唉,這些不說了,這次也算辛苦了多年,本以為有點回報,不想還是孤身一人出來,此景何其相似……」

  「我都五十了,轉眼塵滿面,鬢如霜,還是兩手空空,一無所有,人生真的是一場夢。」

  岑如柏望著寥落的寒星,突然之間聲音有點哽咽:「其實你我,二十年來,只是喪家之犬、苟延殘喘罷了。」

  三月十五‧凌晨

  蘇子籍隨著禮部引路官員,安靜走在皇城外,巍峨皇宮已近在眼前,只要此時抬頭去看,還能看到滿天星辰。

  「沒想到,第一次來到這皇城,竟在這時間,又因為殿試。」

  曾在前世以遊客去過自己世界皇宮的蘇子籍,此時心情很有些微妙。

  這數天的時間,蘇子籍也不讀書,四書五經已18級,卻再難進步,就不斷朗誦龍宮棋譜,只是聽了林玉清那曲琴音的些許後遺症,讓自己偶爾仍會想起一些前世的事。

  但要說觸景傷情也沒有,不僅僅隔著時空,更隔著世界,此處畢竟不是彼處。

  周圍安靜極了,唯有二百多人的腳步聲,鬆鬆散散持續響起,作這一屆的會元,蘇子籍自然排在前列,心中哪怕想著事,腳下也不急不緩,跟著前面引路的禮部官員,直到抵達皇門外。

  從這時走來一個小太監,與禮部官員耳語了幾句,禮部官員就點了點頭,帶著他們在外面安靜站著,等候入內。

  因這時到了四月,哪怕此刻天還黑著,能考取貢士的人也基本不缺幾件厚暖的單衣,所以,站著等候在皇門外的貢士們,都不會覺得寒冷。

  但內心的忐忑不安與難以抑制的激動亢奮,使得一些人站在原地,身體微微發抖。

  因腳步聲停了,周圍的細碎聲音,尤其顯得清晰。

  蘇子籍就聽到了身後站著第四名,雖隔了遠些,還有呼吸粗重,牙齒微微磕碰的聲音。

  想到剛剛匯聚時,這第四名雖看起來穿著不俗,身形也還算板正,但舉動中,仍能看出小心謹慎,似乎並不像是出身權貴或是官宦家庭,而像是地方鄉紳子弟。

  這樣出身普通,哪怕是鄉紳之子,在這時,也基本做不到坦然。

  蘇子籍卻因種種原因,站在隊伍前面,神色平靜。

  恰走過來的趙公公,看到這一幕,不禁暗暗點頭,向著禮部官員說了幾句,禮部官員抬頭看了看天色,轉身:「時間已到,皇門即開,恭祝諸位貢士都能魚躍龍門,成我大鄭棟樑之才——入內,開皇門!」

  貢士都沉默著拱手,行了半禮,算謝了這句吉言。

  隨後,緊閉著皇門,在面前吱呀呀慢慢拉開,對很多人來說,神秘的皇城,終於在面前露出了真實的模樣。

  望之令人震撼的幾乎望不到邊的長路,以及紅牆金瓦,都在這尚顯昏暗的早晨,給這些貢士帶來了一種心靈上的壓力與衝擊。

  大多數人讀書、科舉,為的,不就是,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麼?

  能否光宗耀祖,就在今日了。

  就在原本不怎麼緊張的京城子弟,也在此時,心跳加速,心神蕩漾。

  蘇子籍此時還算淡然,與這些貢生不同,雖在僅僅一年多,幾經生死,神鬼妖怪甚至水府龍君都一一見過,更跨越時光,看到百年前的大妖,自然也算是見過了世面了。

  但隨一步步走入皇門,走在皇宮的青石路上,還算平靜如水情緒,卻也不由波動了起來。

  「天家威嚴,果名不虛傳。」

  所謂的威嚴,說穿了,就是自己生命和前途,全部在別人掌握之中產生的敬畏,蘇子籍不由深吸口氣。
x24685 發表於 2019-9-12 17:21
第二百六十五章 悶雷

  「又或者這次殿試,會遇到什麼波折?」眼皮微微跳了幾下,讓蘇子籍不得不考慮起這次殿試可能發生的意外。

  但殿試之處,何等森嚴,除非是皇帝發難,否則以蘇子籍的才學,還真不懼怕任何考題。

  蘇子籍心中警惕,在禮部官員帶領下,跟著二百三十二人,進了巍峨宏偉的大殿。

  一路走來,太監、侍衛,幾乎隨處可見,甲兵一隊隊巡邏,步履整齊,戒備森嚴,但這些都不如面前這座即將面聖的大殿來得令人敬畏。

  巍峨,高大,光是台階,最高一階,站在上面,就能俯視眾人了。

  殿門口各有幾十個侍衛,個個都是有官身,身材挺拔、氣質凜然,手扶著刀柄,目光銳利盯著每一個進出的人,被他們目光一掃,饒是蘇子籍,也微微眯了下眼,才忍下身體的本能反應。

  「不愧是皇上的侍衛,論武技,怕每一個要斬殺,我都要費一番力氣。如果不施展蟠龍秘法,估計只需幾個,就能將我拖住……」

  原本還覺得自己已汲取了兩個王朝的武經,在武學已可以滿足了,但只這些侍衛,就讓蘇子籍意識到,自己雖單兵作戰,可斬殺一二個侍衛,但被圍攻,怕是很難倖免。

  不是驕傲自滿時,前路漫漫,仍需進取。

  趙公公一直沉默在隊伍前,這時進去,片刻出來宣佈:「貢士入殿,覲見聖顏!」

  蘇子籍是會元,入殿自然也走在最前面,收斂了因種種原因有些焦躁的情緒,表情肅穆,躬身跟著引路的禮部官員,趨步魚貫而入進了大殿。

  目光一閃,就看見了一排排桌椅,才站了妥當,聽殿上靜鞭三聲,接著鼓樂聲細細而起,趙公公尖聲:「皇上駕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所有人一起跪下,黑鴉鴉一片,整個大殿靜得一聲咳痰不聞,只有一個腳步橐橐而入,這就是皇帝。

  皇帝在樂聲中進來,在上台階時略停一下步,掃視一眼貢士,上了殿中的御座,只有拂袖和衣衫摩擦聲。

  在極靜處,皇帝隨後的聲音格外清晰:「汝等是讀書人,由童生而秀才,由秀才而舉人,由舉人而貢士,現在是考進士,憑的是文章和學識。」

  「而國家取士,三年一比,給你們當官,為的是協理政務,撫綏地方,治理民事,那憑什麼作官?」

  「憑的是公而忠,私而廉。」

  所有的人都伏了一下,大殿中靜極了,充滿壓迫的氣氛把人心也壓得直沉入海底去,透不過氣來,只有皇帝淡淡的聲音。

  「朕之取士,取的就是心田,能秉著忠廉之心,就算辦差了事,朕也能給機會,要是心田壞了,任憑有才有功,朕也斷不輕饒。」

  「殿試,既是你們為學的最後一考,也是你們仕途的第一考,汝等好自為之。」

  這些話本也平常,只是在蘇子籍眼中,突然之間「轟」一聲炸雷一樣的轟鳴,讓他一下眼前一黑,要不是本跪伏在地,怕是立刻就要失態。

  桃花巷‧蘇宅

  小狐狸趴在一張暖烘烘的軟榻上酣睡,還有一點點口水,孫氏這時出現在院子,與她自己的丫鬟一起掃地。

  「夫人,蘇公子和夫人也太寵愛這隻狐狸了,不但吃的好,與主家無異,還能睡在軟榻上。」丫鬟嘰嘰的說著,半個月,她的神色活潑了許多。

  「別胡說。」孫氏連忙阻止:「公子和夫人的事,也是你能評論的,去,把這些垃圾都倒了。」

  丫鬟才應一聲,突聽得一聲悶雷,只見原本天晴,可隨著一聲雷,遠遠天空一線濃雲迅速蔓延,當下連忙搬運晾曬的被縟衣物,卻聽著丫鬟又笑:「看,才一聲雷,狐狸就嚇昏了。」

  原來剛才一聲炸雷驟起,小狐狸甚至來不及炸毛,就直接眼前一黑,暈了過去,而它本就趴在軟榻邊上,這一失力,直接就「啪」跌到了地上。

  青丘

  一處幽深的山地,連綿上千里,裡面深林幽谷不計其數,又很少有能開墾的沃土,這等人所鄙視的窮山惡水,卻便宜了某些種族,省去了許多塵擾,獨享清福。

  一處山谷遠遠看去,更是纖麗奇峭,此時正值晚春,浮香氤氳,大小狐狸上百條,正嘰嘰喳喳玩耍,不停的串進奔出,好不快活。

  突然間,「轟」一聲悶雷,這聲音在人類聽過去,就是車輪在橋上碾過,並不怎麼嚇人,但下面上百條狐狸,卻全部一僵,只聽「啪啪」之聲,一半的幼小狐狸,已禁不住,昏了過去。

  大小狐狸頃刻間只剩下了幾十條,眼見天空烏雲密佈,狂風大作,電走金蛇,似有更猛烈的雷霆要落下,剩下狐狸急的「唧唧」大叫,都是咬著別的狐狸的皮,拚命拖到地下去。

  不僅僅這樣,還有十餘條狐狸竄出,身形原地變大數倍,仰著頭,數條尾巴迎風揮舞,紅了眼眸裡閃過凶性,竟要拚命抵抗。

  蟠龍湖‧水府

  自上次欽差祭祀,雖朝廷冊封還在爭議,沒有發下,但蟠龍湖附近的水祠,已經修整,由官府祭祀,帶動了百姓也上香,香火漸漸旺盛。

  受益於此,加上海眼出現,海風時時吹拂,絲絲水霧在龍宮的淡金色的天穹垂下,水波一樣蕩漾。

  只見大道兩側的燈漸漸亮起,每隔幾步有一個,遠望高低錯落,燦如錦星,顯是殘破宮殿在慢慢恢復中,並且走廊不時有水妖勞作,一片欣欣向榮。

  雖跟幾百年前無法相比,但跟剛開啟時已變得繁榮了許多,令水妖望之欣慰。

  這時幼龍,正在貝女的注視下,化成了原型,在天空游著,周身已有淡淡的雲氣,偶然噼啪一聲,有絲絲雷電閃過。

  「風從虎,雲從龍。」

  貝女滿是欣慰,這情況的出現,意味著幼龍重新嘗試著掌握著龍君的權柄,一日千里,實在可喜可賀。

  才想著,突然幼龍停止了遊玩,抬頭叫了一聲。

  貝女頓時聽懂,頓時一驚,呼喚:「眾妖何在?」

  話還沒有落,一大團雷雲突然出現在龍宮的淡金色的天穹上空,接著,一道閃電,不由分說落下。

  「轟」幼龍雖有警覺,卻仍被劈到,只見著雷火一閃,雲氣頓時粉碎。

  見狀,貝女驚怒,也顧不上去追究這是什麼情況,立刻大叫:「快,啟動龍宮大陣,妖兵立刻列隊。」
x24685 發表於 2019-9-12 17:22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天機變

  皇城‧殿試

  皇帝微微蹙眉,雖天才剛亮,但不久前尚有漫天星辰,能看出是晴天,這時突然有雷聲傳來,這實在是有些突然。

  晴空打雷,還是在這時,實在算不上是好兆頭。

  當下令人趙公公出去查看情況。

  趙公公見皇帝面上有些陰沉,心裡打了個突,忙小跑出去,站在殿門口,抬頭望天。

  就見原本晴空萬里,此刻已烏雲抵達,隨雷霆大作,雨點噼啪而下,竟突然來了一場雨。

  趙公公折返回去稟報,發現聽完稟報的皇帝,並沒有立刻回應,而目光沉沉看著下方。

  已經在殿內站好,都微微低頭,目光不敢向上看二百三十三名貢生,全都等著皇帝開口,宣佈殿試開始。

  外面的雷聲雨聲,雖然有著干擾,但不得不說,這動靜突然來了,倒讓部分心裡打鼓有些緊張的貢生微微鬆了口氣。

  若外面裡面都靜極了,反讓他們更不安,這有雷聲雨聲,倒顯不出如雷一樣的心跳及粗重的呼吸聲。

  皇帝的目光在別人身上只粗粗略過,卻深深看了站在最前面少年一眼。

  少年大約是為了殿試,昨夜沒有睡好,臉色有點蒼白,眼圈有點發暗,但精神看去還好,這些還罷了,只是一入眼,就似乎和一人的影子相合。

  「福兒!」這一聲幾乎出口,硬是驚覺了。

  這不僅僅是容貌,而是這種處事不驚,看起來從容不迫的模樣,真像極了。

  當年,自己也曾這樣深深看過太子,看著他有賢名,有從容,有自己所漸漸失去的青春。

  而現在,自己比十幾年前時更老邁,而面前這個年輕人,卻才十七歲,正是青春年少,有著無限可能之時。

  如此意氣風發,像啊,真像!

  「殿試開始——」趙公公在小心等候著,見皇帝突然面露一絲倦色,看了自己一眼,立刻就明白了,開口宣佈。

  隨後就發現,皇帝沒有留在這裡,而轉身離開。

  事實上,雖殿試時,皇帝只需走個過場,並不需要等著殿試結束,但有些皇帝在需要人才時,往往會下去走走,看一看貢士現場答題情況。

  但顯然,這位皇帝身體年邁,也早就過了迫切求才之時,所以只走了個過場,就退場了。

  現場交由大學士跟禮部官員主持,隨一個個貢士入了桌椅,筆墨紙硯備上,大學士待所有人都坐定,朗聲:「諸位,本次殿試以一天為限,中午有人送來膳食,但不許喧嘩,不許交頭接耳。」

  「此次殿試,開始!」

  「殿試的題目是治大國如烹小鮮?」蘇子籍記住了這題目,可隨之就忍不住以拳抵口,咳嗽了一聲,覺得喉嚨一甜。

  「方才雷聲,來得太蹊蹺,難道是有人暗算我!」蘇子籍暗暗想著,但眼下,必須要先將殿試順利完成。

  強行將湧上來的腥甜給嚥了,蘇子籍強迫自己收攏心神,去思考題目。

  京城‧周府

  周瑤身處閨房,這房間不大,卻極清雅,不遠有個小書櫥,還懸著玉簫,而南首一架琴,她本人坐在琴前,細細挑音,不時若有所思。

  這時「轟」一聲悶雷,不由變色,琴聲立刻亂了。

  一旁侍女見了,以為自家小姐是受了驚,忙說著:「小姐,您已彈了幾首了,眼見起了風雨,繼續彈,也只會被雷聲擾了琴音,不如趁這時,去內室小睡片刻?」

  周瑤本想拒絕,但心中有聲音響起,改了主意,去內室榻上躺了下來,帳簾被輕輕放下,周瑤躺在那裡,回想著剛才心裡神秘聲音的驚色:「咦,這是什麼?天機在變化?」

  同樣發出這樣疑問,還有兩撥人,在城中坐鎮的俞謙之和劉湛,都在雷聲一起時,驚愕抬頭。

  他們的修為,自然能第一時間感覺到變化。

  在普通人看來,不過是一場突然出現的春雨,驟起春雷,可在他們這裡,看到的,卻是龍氣翻騰,天機陷入了混亂。

  天機會如何變,已不是他們能插手了,他們唯一能做的是靜等結果。

  城外,一處山崗,帶著道童,迎風站在高處謝真人,袖手而立,抬頭望天,表情雖沒有驚愕,卻已面色深沉,眼眸滿是凝重。

  「天機……要變了嗎?」

  這樣的天機變化,來得如此突然,讓本來想去看一看林玉清結果的他,也懶得再動,只站在這裡,靜靜看著天。

  「難道,這就是林玉清的反擊手段?不,區區凡夫,大概只是碰巧罷了。」

  城門口

  剛剛開啟的城門,迎來了第一波外出的隊伍,除牛蹄聲以及車輪碾壓地面的聲音,聽不到別的動靜。

  幾輛牛車內都彷彿空無一人,但實際上,只是人人心事重重,無人交談罷了。

  有隨從給守城門的人遞了銀子,沒檢查,直接放行。

  畢竟向來都是進城的時查的嚴,出去時查的松。

  除非是哪一日有了臨時要抓捕的罪犯,這才會注意檢查,免得讓人混入人群出城逃了,平時可不會這麼嚴格。

  林玉清的車隊,就這樣低調離開。

  直到遠離了城門,林玉清就令人暫停了隊伍,下車去了後面一輛牛車。

  這輛牛車內,一個穿著看起來與普通人沒兩樣的男子,瘦小枯乾,在他上來後,才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十分不走心拱了下手:「公子。」

  林玉清也不惱,只微笑:「延師可準備好了?現在已經離京,在登船之前,還請延師作法。有了那根頭髮,延師你應該不會失手的吧?」

  被稱作延師的男子,嘿嘿一笑,只說:「公子放心就是,我延楝青好歹也是延氏一族巫師,數百年的傳承,豈會在我手上蒙羞?」

  「哼,只要有這根頭髮,別說僅僅是貢士,三品以下官員,要他死,也不是問題!」延楝青誇口說著。

  雖因著這時蘇子籍可能正在皇宮內參加殿試,對施法有很大的阻礙,畢竟這是皇城,向來有龍氣的庇佑。

  但就算有著反噬,也是反噬在這根頭髮的主人身上,巫師並不畏懼。

  再說,自己只要敷衍下就可以,還真當自己要拚命?延楝青冷笑一聲:「只要公子別忘記了你許的諾言。」

  林玉清見激將法生效,微笑:「我一諾千金,以後回國,還要多依靠延師,怎敢違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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