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興漢室 作者:武陵年少時(連載中)

 
Babcorn 2019-4-26 00:18: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106639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7 07:03
第一百九十四章 舌端月旦

    “知行淺薄,曲直有以相縣矣。”————————【荀子·非相】

    建安元年四月初七。

    揚州,壽春。

    作為楚國故都,江淮重鎮,城門城處幾乎天天都是人流如織,摩肩接踵的熱鬧景象。只是仔細看去,卻會發現城下湧入的無不是衣衫襤褸的流民、或是神色憂戚的車隊。

    在城門樓上,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憑欄而立,看著底下不斷湧入的人群,他皺了皺眉,說道:“這些人都是自打徐州來的?”

    一個身材短小的中年文士在旁說道:“謹諾,彼等大都是從下邳國的難民。”

    “下邳國亂至今未平?”華服男子微微訝然,側首看了過來,面帶譏笑:“元龍非龍啊!枉費這陳漢瑜對他這獨子寄予厚望,連二兒子都不在乎了,到頭來,也未見得這陳登有何能耐。”

    這華服男子正是後將軍、領揚州牧袁術,他身邊的那人是主簿閻象。袁術久有異志,在率兵來淮的時候,便有併吞徐、揚之心。

    下邳陳珪與袁術俱為公族子孫,年輕時曾與交遊。念在往日的情面,以及下邳陳氏在徐州的影響力,袁術為了示好,最初曾任命陳珪的從兄陳瑀為揚州刺史。誰知陳瑀既領州郡以後,去年見袁術被曹操、朱靈等人打敗,便立即倒戈,不肯接納袁術入城,後為袁術所攻走。

    儘管遭受過陳氏的背叛,袁術仍不改交好之意,甚至還寫信與陳珪,想與對方共謀大事。哪知被陳珪嚴詞拒絕,絲毫不在乎他的次子陳應在袁術手上的死活——在袁術看來,陳珪之所以不在乎陳應,除了不肯營私廢公以外,很大原因是看在陳應庶出無才,比不得陳登沈深大略,所以寧可棄子。

    此時見底下亂糟糟的一夥來自下邳等地的亂民,袁術當即判斷這是陳登虛有其表、好友陳珪糊塗昏聵的表現。

    看袁術一臉得意,閻象眨了眨眼,輕聲問道:“屬下聽聞徐州陶恭祖病篤,將不絕於人世,徐州大亂在即,君侯不妨早做打算。”

    袁術聽罷,先不說其他,冷笑道:“看來幼主辟了華元化,是要了陶恭祖的命!”

    陶謙今年已有六十三歲,本是年老多病的時候,又因為開罪了曹操,致使徐州遭屠,於是心憂成疾,幸賴有陳珪與華佗相善,得以延緩壽命,使元氣漸次恢復。按華佗的話說,只要接下來不再心憂,在華佗的親手救治下就可痊癒。可誰知曹操雖然轉攻泰山賊,不再進犯徐州、華佗卻被朝廷征辟走了。

    閻象笑了笑,只好順著袁術的話往下說道:“君侯睿鑑,屬下聽聞,陶恭祖本來還不欲放歸華佗,故意隱瞞其人行蹤。最後不知如何,還是為王端所知,嚴令催促,陶恭祖無奈其何,遂不得已而任其去留。”

    袁術大為搖頭,直言不諱的說出其中辛密:“此番入朝,我看多半是有人在背後抬舉,不然區區醫者,幼主何以知其姓字?還有這陶恭祖堂堂州牧,連個人都藏不住,事後竟還怕王端這個小兒……或者是根本就不信華元化能治‘好’他的病,又不想因強留一人,而與下邳陳氏繼續交惡。”

    閻象臉上露出欽佩的神色,邊奉承邊補充說道:“到底是君侯灼見,陶恭祖任職以來,親任闕宣、曹宏等讒慝之流,以致徐州刑政失和,良善之家多被其害。尤其是在下邳聚眾寇鈔的闕宣、還有割剝三郡錢糧,作亂逃竄的下邳相笮融,使此地大亂。下邳乃陳氏基業,更是首當其衝,徐州豪強高門不滿陶氏已久,彼若還不設法緩和,恐怕其麾下就要群起而叛了。”

    “現在想安撫人心?當初又何必任彼等小人加害州內豪強?陶恭祖只知任人而不善用人,老來又糊塗妄為,哪裡還有一點年輕時的英氣?此人合該遭難。”袁術心裡其實是贊同對陶謙任用小人壓制豪強的意圖,卻不屑於對方拙劣的手段。

    閻象乾笑了幾聲,又附和了幾句,這才說到重點:“陶恭祖一旦亡故,徐州必有大變,其地西有曹操,北有呂布,可謂強敵環伺,誰都想進佔此地。君侯若要進圖徐州,這下邳可是繞不開的一處,而君侯手下的陳琮、陳應二人,也該早做處置才是。”

    陳琮的親兄長是陳瑀,也是陳珪的從兄弟,曾為汝陰太守。當初陳瑀與袁術交惡之後,陳瑀一時驚懼,遂遣派陳琮向袁術請和,卻被正處惱怒之中的袁術所關押。

    如今他與陳應二人都是下邳陳氏羈留在袁術手上的直系親族,閻象想要表達的意思是,既然陳登無才,不足以成為陳氏高門今後的指望,陳珪等人想必也會轉變態度。何況陳珪可以虎毒食子,陳瑀卻捨不得他親弟弟,陳氏內部必然會有一番分歧,那樣袁術可以趁機分化了。

    聽了親信的話,袁術想了想,又低頭看向欄杆外,自己身前正對著的中軸大街。混亂骯髒的流民擁擠在城中大街小巷,許多人都是結跏趺坐,雙眼閉合下垂,像是在長途跋涉之後短暫休息。只是有些奇怪的是,許多人都兩掌相疊,面上不見苦色,比其他那些倉皇的流民要多了份沉靜。

    袁術心裡隱隱起疑,隱隱約約又琢磨不出緣由,口中說道:“不急,彼二人都先留著,等我再觀徐州局勢。”

    閻象就站在袁術背後,聞言,不禁抬眼深深的看了對方一下,旋即低下了頭,說道:“謹喏。”

    袁術不像他的兄長袁紹那般優柔寡斷、容易聽信人言,恰恰相反,袁術主意未定還好,只要打定了主意,縱然有再多好處,也不易更改。閻象最是熟知對方性情,索性不復再言,只是在心裡暗暗可惜這一次機會。

    “高元才這小子來壽春有多久了?”袁術未曾注意到閻像在他背後的神情,忽然想起一事,問道。

    閻像一愣,想了想說道:“已快有四個月了,君侯故意不見他,居然還能忍到現在,可見此人性情堅定,不急不躁。”

    “哼,算他好性子。”袁術冷笑一聲,也不搭話,復又問道:“誰在陪著他?”

    “是二君在陪著。”這說的是袁術的從弟袁胤。

    “他外甥,也是我外甥,再如何,也該去見上一見了。”袁術突然感慨一聲,說道。

    閻像剛要答應,卻見袁術皺著眉往街上的流民們看了一眼,用嫌惡的語氣說道:“你一會去尋張勳,要他把城中的這伙流民都趕出去,今後不得放其入內!一群黔首弄得城中烘臭,教我如何住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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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脊令在原

    “尺布斗粟,猶尚不棄,況於兄弟而更相逐乎?”————————【漢書音義】

    台閣建於昔年淮南王的王宮別苑舊址,四周挖有水池,風來清涼。

    袁術身著華服,高坐台上,持盞自飲。身旁陪坐的正是從弟袁胤、族親袁嗣,以及外姓人、主簿閻象。袁術身材頎長,若不是這青白的臉色與一雙深深的眼袋影響了觀瞻,倒是可以算是一副俊逸的‘儀容’。

    站在中庭的高幹抬眼看去,發覺此人與袁紹倒有幾分相似,只不過袁術多了幾分獨斷、少了幾分儒雅。

    “高幹拜見舅父。”高幹躬身施禮,既然對方選擇在私室接見,又以親族作陪,高幹為表親近,不稱官職,直接以晚輩的身份自居。

    “你的舅父不是在河北麼?”袁術喝著杯盞裡的酒水,眉眼也不抬一下,毫不客氣的說道。

    高幹不慌不忙的說道:“阿母是袁氏女,與冀州牧、君侯等人同為姊弟,我自然要視袁氏為舅家。冀州的袁公是舅父,揚州的袁公也是舅父。”

    “可有何不同?”袁術手中拿著杯盞,欲飲未飲,問道。

    高幹早知此人心氣極高,常人不好相與,但也知對方年輕時多有任俠之風,好爽慷慨。像這種人,只要把話說中了對方的心思,合了眼緣,對方很快就會與人推心置腹,交流起來遠比那些心思深沉的士人要容易太多。

    至於對方喜歡聽什麼話,就憑對方這個問題,便不難明白:“方今天下,豪雄輩出,袁氏累代公卿,威名震於天下。舅父是袁氏嫡長,又是朝廷封拜的後將軍、成武侯,假節一方。早在雒陽時,在下便對舅父心懷敬慕之情,天下諸侯列公,也唯舅父能成就大事。”

    袁術聽了這話,心裡極為受用,他到底抱有一絲冷靜,凝聲說道:“你年齒多少?”

    這話問的到讓人笑話,當舅舅的居然不知道外甥的年紀。

    高幹神色如常,淡淡說道:“再過些月,便是而立之年。”

    “我是你這歲數,早已被舉為孝廉,入朝任職了。”袁術輕聲說道,隨意的語氣絲毫不像是在炫耀,他揮了揮空著的左手,示意仍在中庭站著的高幹在一旁就座。高幹謹然應諾,待他坐於下首之後,袁術又仔細端詳了高幹一會,越看越覺得此人談吐、舉止都是上乘,怎奈何就跟了那個婢生子?

    “當初你若是來投我,如今早已為我授任一方,哪裡還用得著奔波勞苦,來人階下做說客?”袁術搖了搖頭,假意惋惜的說道。當初關東各州郡牧守聯兵討董,各以二袁為首,而當初的那些袁氏故吏、豪傑多依附於袁紹這個庶子,就連眼中這個高幹,說是他的親戚,不還是選擇了袁紹?

    一想到這個,袁術不禁再度氣惱起來,不待高幹回答,復又說道:“說起來,你當初又是如何要投哪個婢生子?”

    場面一時冷如冰窖,閻象、袁嗣等人皆面露尷尬的看向袁術,兄弟鬩牆畢竟是家醜,如今鬧得天下人皆知,更是惹人竊笑。他們作為袁術身邊的親信沒少因此勸說過他,可誰讓袁術一直對此耿耿於懷,誰的話也不理會,兩兄弟的關係便一直僵在這裡。

    這不是個很好答的題目,稍有不妥,便會讓袁術對自己的好感全無。

    高幹想了想,不慌不忙的說道:“舅父於南陽起事,在下本想星夜奔馳,投赴麾下。怎奈家慈有言,說袁冀州與其姊弟情深,不可不助;家慈諄諄之命,在下不敢不從,只好任於河北。”

    他母親是袁成的長女,而袁紹又是過繼給袁成的嗣子,姐弟兩從小關係就很好,相比之下,與袁術這個堂弟的感情就不怎麼樣了。何況袁紹自小便深得袁氏長輩的喜愛,年少成名,他出仕為官的時候,袁術還在和一幫公家紈袴飛鷹走狗呢。

    袁術此時也記起自己幼時確實與高幹的母親感情不深,當年兩邊站隊,高幹的母親自然會讓他兒子去幫親近的一方,於情於理,都無可厚非。

    “誒,聽說阿姊近來身子不爽,你南下途徑陳留時,可曾看望過她?”袁術緩言道。

    直到這時,高幹才微不可察的鬆了口氣,經過這麼一番交鋒,他終於獲得了袁術的信任。不過,這還只是個開始,更重要的事還在後面,他打起精神,說道:“家慈諸事順遂,偶感微恙,有醫者從旁調養,料想無有大礙。只是,在來壽春拜見舅父之前,家慈經常與我執手相談,言及當年在汝南家中兄弟親愛,甚是感念。”

    袁術眼皮跳了跳,冷笑著說道:“兄親弟愛?”

    一旁的袁胤暗道不好,立即出身言道:“公路,話可不能這麼說,我等同出一脈,都是兄弟親族,一時誤會則罷,豈有久為仇敵的道理?如今已有和解之機,何妨……”

    “何妨什麼?”袁術將手中杯盞重重的往桌上一磕,冷聲說道:“我是袁氏嫡傳,當今汝南袁氏之主!他袁本初一個婢生子,何德何能,敢與我平起平坐?前年他派周昕奪我豫州、去年又指使曹操、劉表夾擊於我,迫我放棄南陽、豫州的大好基業,逃往淮南。若真將兄親弟愛放在心上,他何故會與我做出這等事端?”

    高幹在底下靜靜聽著袁術大發抱怨,心裡想到對方口口聲聲說自己受到壓迫,而袁紹受到公孫瓚、陶謙等人的壓力又何嘗不是袁術的手筆?兄弟二人拉幫結派、互相算計,彼此誰也不服誰,讓天下人笑話。如今袁紹願意低下頭來服軟讓步,而袁術卻偏偏不依不撓,倒顯得幼稚無比。

    只是這樣想著,高幹一時又覺得奇怪,在來之前袁紹曾給他一封信,托他轉交。到了壽春之後他也是第一時間便呈遞了上去,他雖然不知道信中所言的內容,但八成是些放低姿態的話。以袁術的性情,見了這信,如何也會喜不自勝、自認為全勝於袁紹,立即接待他才是。

    怎麼一連兩三個多月把他留在府中,沒有動靜呢?

    在高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座中的袁嗣忽然沖閻象使了個眼色,閻象會意,說道:“方今天下紛擾,關中幼主、四方黎庶,皆望君侯能奮力除穢,革除禍亂。袁冀州既有和解之意,君侯雅量寬宏,又何必計較前過?”

    袁術神情冷漠,眼底有似有微芒閃動,沒有說話。

    這時袁嗣接過話頭,繼續說道:“凡舉事者,無為親者痛、仇者快。如今幼主闇弱,不聽良言,誅戮豪強;又因何進、董卓之亂遷怒我等,遲遲不肯下發赦詔、或是追述前功。如此所為,何以慰天下忠臣義士之心?此時當防之要務,非是關東群雄,而是朝廷,若是朝廷視我等起兵為叛逆,我等理應有所應對才是。”

    “你也認為我該與那婢生子和解?”袁術雙眼圓睜,語氣意味不明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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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兄弟既翕

    “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詩經·小雅·棠棣】

    高幹在一邊聽明白了,對方這一唱一和,是故意做給他看的。好抬高身價,奈何有求於人,身受重任,高幹也不得不委身道:“舅父睿鑑,冀州袁公心憂局勢,又不願見兄弟相殘,特請舅父寬宏諒解,願奉舅父為袁氏之主,今後一體進退。”

    “一體進退?”袁術嗤笑道,面帶不屑:“他是擅啟刀兵、不聽王命的罪臣,朝廷要出兵征討,那也是伐他。與我有何干係?你記清楚,陛下誅董親政,遣使撫慰天下時,我是第一批相應的牧守。我身上的後將軍、揚州牧的官銜,還有成武侯的爵位,都是朝廷欽封,他一個自封的冀州牧,如何能與我比的?那時候他覆亡了,我照樣是大漢的重臣,照樣能保我袁氏尊榮。”

    高幹不為所動,袁氏兄弟早已心懷異志,現在朝廷稍有恢復,便教他們放下一切,重新老老實實的向朝廷稱臣。就像是讓放歸山林、重回野性的貓狗,再度對主人搖頭擺尾一樣,完全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對此,高幹很有底氣,甚至出口嘗試著‘壓價’,好讓袁術等會開的條件能有所收斂:“是,倘若舅父真的心向朝廷,便應即時將我鎖拿,呈獻朝廷,為大義而滅親,以表忠心,又何須與在下多言?”

    袁術老臉一紅,像是被揭破了老底,急道:“你這是何意?你也算是我親族,我如何會拿你表忠心?”

    “在下是舅父親族,那冀州袁公不也是舅父同族兄弟?舅父便肯坐視兄長覆亡,而置身於事外不成?”高幹從席榻上站了起來,連聲說道:“唇亡齒寒的道理,舅父必然明白,不消晚輩多言。不僅如此,以舅父之才姿,想必也比誰都清楚‘秦失其鹿’的道理。”

    被高幹用言語刺了一下,袁術一愣,當即也不再掩飾。他擺手止住了一旁閻象拱手欲言的舉動,笑說道:“不錯,你說的得體,不過我得先問你幾句話,你看我麾下眾軍如何?”

    高幹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低著頭答道:“小子不敢妄言,舅父麾下俱是精兵強將。”

    袁術手下眾將,既有孫氏這支討董精銳;也有陳蘭、雷薄等賊寇附從;還有張勳、橋蕤、紀靈等私兵部曲。零零總總,算起來也有十餘萬人,如今袁術擁有汝南、沛國的部分,九江、廬江、丹陽等郡。兵多將廣,地方殷實,是一支足堪與北方袁紹匹敵的勢力。

    他現在的情況與袁紹稍有不同,袁紹是騎虎難下,不捨、不能、也不敢投降朝廷。而袁術則是早有自立的野心,他已經打算好了,趁著今年陶謙病故、徐州大亂的功夫,先揮兵徐州,走沛國、彭城等地西攻曹操,盡奪河南之地。若是萬事順遂的話,他大可不必管袁紹的死活,只是——

    袁術再度拿起桌上的杯盞,從席上站了起來,慢慢悠悠的從主位走下,聲音也如他的步伐一般從容淡定:“漢之失天下久矣,方今幼主臨朝,不知世事。豪雄角逐,分裂寰宇,此與周之末年諸侯分勢無異,唯強者兼之而稱雄罷了。如果單憑我一人,要帶我麾下眾軍爭奪天下,不靠那個婢生子,你看如何?”

    高幹眼皮一跳,對方的野心實在直白,如果說袁紹好歹還會拿大義等藉口,那麼袁術簡直就是絲毫不加掩飾。他眼角餘光一掃,見閻象、袁胤這些人聽了這話都是面露訝色,遂道:“難。舅父不僅要付出數十萬人的性命,更要浪擲汝南袁氏數代的清譽。”

    “哼。”袁術這時已緩緩走到高幹身前,他口中絲毫沒有將數十萬人的性命看在眼裡,只不悅的說道:“與那婢生子聯手,就不會浪擲我家清譽了?”

    “如若事成,誰又敢亂言亂語?”高幹繼續不卑不亢的說道。

    “好、好。”袁術也知道如今的形勢不容許他繼續單打獨鬥,所謂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只有兄弟聯起手來,才有機會與逐漸恢復的漢家朝廷一爭天下:“我也不與你繞彎子,幼主心存大志,欲扶衰拯弱,為漢祚續命,其安知漢祚已衰,彼已無力救己滅矣!朝廷今日攻冀州,我若坐視旁觀,他日也不會放過我。”

    “舅父睿鑑。”高幹暗自舒了口氣,說道:“如若舅父肯摒棄前嫌,兩相和解,冀州袁公願助舅父成就大業。”

    袁術將上身稍稍往前靠去,湊到高幹身邊,說道:“他要助我成就何等大業?”

    高幹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袁術,對方那雙深沉的眼底似乎藏著熊熊烈火,他小聲說道:“我聽說,袁姓出於陳,而陳乃舜之後,漢乃堯之後。堯舜相繼,乃改命之制;以土承火,得應運之次。”

    袁術聽得心頭狂跳,這一番理論他自己也私下裡研習過,越研習便越深以為然,尤其是那句——“讖語有雲‘代漢者,當涂高也’,涂即路途,公即高爵者,舅父諱字公路,豈不正應其‘涂高’之讖?”

    他再一次愣住了,漢室將亡之兆,在孝桓皇帝的時候就有過預示,如今正是改天換命之時,大勢所趨,那小皇帝再如何力挽狂瀾、也不過是徒勞掙扎。只是這話卻一直憋在袁術心裡,說出來就連袁胤、閻像這些親信都一時無法接受,如今被高幹說了出來,讓他大感高興:

    “好,只要他肯奉我為袁氏之主,我就認他這個兄長。”袁術身子站正,將手中的杯盞往高幹懷中一送,說道:“他在信裡語焉不詳,不肯落下口實,想必是有些緊要的話托你轉述。你說說,他意欲何為?”

    高幹有些猝不及防的從袁術手中接過了杯盞,裡頭盛的是暗紅色的蒲桃酒,這種酒產自西域,在中原極為名貴,而袁術卻只把它當做尋常酒水。

    他拿著杯盞,輕輕嗅著杯中的異香,說道:“當下最為要緊的,便是兩家聯結聲氣,結成一片。如今袁公已遣派長子進軍青州,明公只要揮兵攻徐,直入琅邪、東海等地,二者便可合兵一處。而後同時西向,則兗豫可得,關東之地,盡在舅父手中。”

    閻象雖然很想促成袁紹與袁術兄弟重歸於好,但出於自身利益的考慮,他不願意讓袁術過早的出頭,替袁紹頂在前面。聽到高幹的計畫後,他在一旁忍不住說道:“那冀州牧呢?”

    “袁公將應付幽州公孫瓚、以及河內、並州之兵,事關冀州存亡,一身成敗,不可不傾盡全力。”高幹如實說道。

    從地緣關係來說,淮南離朝廷還是太遠了些,朝廷一旦出兵,首當其衝的就是河北的袁紹。等兩者拼出了死活,袁術早已收拾了徐州陶謙以及荊州劉表這等二流貨色,坐擁江淮的他大可從容出擊,漁翁得利。

    兩者之間雖為同盟,卻少不得這般算計,袁紹想讓袁術在江淮弄出一番大動靜,吸引朝廷的注意,袁術卻想讓袁紹先替他承受朝廷的軍事壓力。這才是以利合,只有對雙方都有利可圖,袁氏兄弟之間才有和解的基礎。

    閻象聽罷,這才滿意的向袁術點了點頭,袁術見心腹也是作如此動作,心裡更是確信不疑了。他讓高幹飲盡杯中的酒,說了番兄弟齊心的好話,便讓高幹下去休息了,只等些天,就讓其回冀州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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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欲造逆亂

    “當衰漢之末,負力幸亂,遂生僭逆之計。”————————【晉書·列傳第六十二】

    高幹走後,袁術接著便召集長史楊弘、謀臣李業,還有自己的女婿黃猗也一併叫來了,算上早在此地的袁胤、袁嗣、閻象等人,袁術手下能為他出謀劃策的心腹文士皆在此地了。

    期間,袁胤出聲問道:“袁曜卿素有才智,彼與我汝南袁氏同出一家,何不喚他一併前來?”

    他說的是陳郡人袁渙,由於兗州等地戰亂,他一路逃至江淮,托庇於袁術這個‘本家’。此人向來正直敢諫,看不得袁術的許多舉動,而袁術偏又顧忌此人聲名,不好加罪,又捨不得他的才幹,只得敬而遠之。

    此等重要的密謀,幾乎決定著袁術整個勢力今後的戰略方針,袁渙目前還算不得心腹,不能隨便參與進來、更不得走露風聲。袁術想也不想,當即搖頭道:“此子太過忠直,向來與我意見合不來,又非我股肱,不可與之謀定大事。”

    閻象深以為然,袁渙雖然是與袁術同出一脈,但關係到底疏遠,就如何夔、劉馥這些因避難而不得已羈留於袁術麾下的賓客一樣,尋常政務可以請來問計,這等機要大事,還是要將其排除在外。

    他見人都來齊了,輕咳一聲,作為袁術手下排的上號的親信,他率然說道:“徐州陶恭祖治民無方,干戈頻繁,臣屬背離。流聞陶恭祖年初病篤,如今臥於病榻,殘燭將滅,這正是我軍圖徐的良機。只是一旦揮兵,當不能復經營江東,顧全豫南,況有河南、汝南之兵在側,不可忽視。”

    “朱公偉麾下有兵馬幾何?”袁術問向一側的謀臣李業。

    李業長期為袁術處理軍事要務,對此瞭然於心:“前將軍麾下兵馬本有二萬,除舊部以外,多為徐州牧陶公、琅邪相陰公以及東海相劉公等人於初平二年所供給,尤其是徐州牧陶公,更是遣有精兵三千資軍。不過我料彼等精兵只有五六千,餘者皆不堪一戰,不然,當初何以李傕、郭汜一來,前將軍便兵敗而逃?”

    楊弘在一旁補充說道:“河南、雒陽一帶早已殘破,民戶無存,前將軍手下兵員無從補充,又要分出屯田……去年張超在汝南曾為孫策逆擊而敗,損傷本就不小,況今又得了河內,要應付河內、河南等地已是捉襟而肘現,如何能再分出精力顧及豫州?”

    “是這個道理。”袁術下意識的就想去摸桌上的酒杯,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剛才自己將杯盞給了高幹,而高幹在喝完之後就放在另一處的桌案上了,婢女們也不敢進來佈置。沒有摸到酒杯,他只好順勢將右手放置在桌案上,上身也微微借力前傾,說道:“河內地近鄴城,河南又是舊京所在,此地可比汝南更為緊要,朱儁不會犯糊塗。”

    “可我聽說,朝廷去年已遣派揚威將軍樊稠、校尉楊昂等將率兵兩萬進駐河南,受前將軍調派,如今河南可戰之兵已有三萬餘,不僅不是捉襟而肘現,而是有餘力應付豫州。”說話的正是袁術私置的陳國相袁嗣,他是汝南袁氏的庶出,按輩分是袁術的堂兄弟。

    去年汝南的戰事一畢,朝廷便往陳國遣派了耿介忠貞的種劭為相,一方面監視懷有異心的陳王、一方面治理陳國基礎較好的民政,與駐守將領防備陳留。所以不僅正牌的陳相許玚被征辟入朝、就連袁嗣這個私相授受的陳相也被騰出空來的汝南太守劉艾派兵驅逐。

    如今袁嗣敗兵而歸,在袁術麾下頗感顏面無光,但他卻又是直觀的瞭解過朝廷在關東軍事部署的人,此時自覺的將信息予以補全,免得眾人有所誤判:“這三萬餘人,前將軍無論如何佈置,都不可小覷。”

    與偏向政務文事的楊弘、袁嗣等人不同,李業是袁術手下負責行軍調度的謀士,他家世或比不上閻象等人,但用兵的方略卻屢有獨到的見解。此時為袁嗣等人搶了話頭,他心裡有些不悅,又擔心袁術會因此誤解他不能準確把握情報,於是急忙辯白道:“屬下正要說起此事。”

    他飛快的看了袁嗣一眼,說道:“對前將軍而言,樊稠既是外將,又是董卓舊部,當初縱兵橫行京畿,其人罪過不小。前將軍素來性直嫉惡,又曾為董卓所妒,安能與樊稠、楊昂等人和平相處?前將軍又如何信得過彼等?上下人心不齊,屆時不說進軍,就是尋常調度都會是一大疑難。”

    袁術臉色稍霽,身子往後一靠,手扶著細絹墊著的憑幾,輕輕地在上頭敲打著。

    閻象眼尖,無意間瞥見了袁術所靠著的憑幾,那細絹之下隱隱露出的金玉質地,讓他像是被什麼刺到了一樣,飛快的移開了目光。捫心自問,他身為袁氏故吏、袁術所辟舉的‘臣屬’,見天下紛擾不堪,心裡其實也並不排斥袁術有問鼎之意。

    只是他不希望在時機尚不成熟、勢力未曾壯大的情況下貿然起事,在漢室餘威仍在的時候,先出頭的人永遠會被群起而攻之。可偏偏袁術性急,雖不曾明說,但無論是平常的言行舉止、還是日常的吃穿用度,都已經開始向他們暗示了,許多人看在眼裡,卻什麼勸諫的話都不說,反而極盡奉承,蒐羅方士來解釋讖語天象,彷彿都在期待著那一天。

    這讓閻象既是深感無奈,又是在心底感到不安,像是有人在一步步的推著袁術走上火堆。

    “汝等所言,我心裡有數。”袁術似乎沒有見到閻象複雜的神色,顧自說道:“據探報得知,朱儁調派兵馬,為了防備鄴城、陳留等兵馬,特在河南、河內等地佈置三萬人,只給了豫州數千人馬。除此之外,再算上李通、許褚等豪強部曲;越騎校尉田疇所部兵馬,大致有萬餘人。單憑這萬餘兵馬,又要分出一部防備陳留,守成尚且不足,談何進取?”

    他自喜已道破朝廷虛實,全然不把豫州方面的威脅看在眼裡,自己派兵攻打徐州的時候,也不用擔心側翼的威脅。

    閻象終於回過神來,看著自信滿滿的袁術說道:“不知君侯打算遣誰為將?”

    女婿黃猗這時出聲說道:“阿翁,在下願往!”

    “你從未帶過兵,此番隨軍倒還行,但不能全交代給你。”對自家女婿的戰陣能力,袁術心裡還是有分寸的,他絲毫不留情面,斷然拒絕道。他想了想,又說:“還是讓張勳、橋蕤二人領兵前往下邳,先窺探陳氏的口風,若是彼等有所退讓,便釋陳應等人回去。”

    “謹諾。”閻象拱手應下,然後問道:“那麼江東?”

    “是了,江東還有數郡未附,亟待經營。進圖徐州的時候,此地也不能忽視了。”袁術被提醒過來了,他麾下諸將之中能獨當一面的說來不多,張勳、橋蕤已準備派去徐州;紀靈等將又要防備沛國、豫州;而陳蘭、雷薄又出身草莽,不堪大用,而有資格的,他又顧忌著不肯用。

    袁嗣試著問道:“不若……孫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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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欲造逆亂

    “當衰漢之末,負力幸亂,遂生僭逆之計。”————————【晉書·列傳第六十二】

    高幹走後,袁術接著便召集長史楊弘、謀臣李業,還有自己的女婿黃猗也一併叫來了,算上早在此地的袁胤、袁嗣、閻象等人,袁術手下能為他出謀劃策的心腹文士皆在此地了。

    期間,袁胤出聲問道:“袁曜卿素有才智,彼與我汝南袁氏同出一家,何不喚他一併前來?”

    他說的是陳郡人袁渙,由於兗州等地戰亂,他一路逃至江淮,托庇於袁術這個‘本家’。此人向來正直敢諫,看不得袁術的許多舉動,而袁術偏又顧忌此人聲名,不好加罪,又捨不得他的才幹,只得敬而遠之。

    此等重要的密謀,幾乎決定著袁術整個勢力今後的戰略方針,袁渙目前還算不得心腹,不能隨便參與進來、更不得走露風聲。袁術想也不想,當即搖頭道:“此子太過忠直,向來與我意見合不來,又非我股肱,不可與之謀定大事。”

    閻象深以為然,袁渙雖然是與袁術同出一脈,但關係到底疏遠,就如何夔、劉馥這些因避難而不得已羈留於袁術麾下的賓客一樣,尋常政務可以請來問計,這等機要大事,還是要將其排除在外。

    他見人都來齊了,輕咳一聲,作為袁術手下排的上號的親信,他率然說道:“徐州陶恭祖治民無方,干戈頻繁,臣屬背離。流聞陶恭祖年初病篤,如今臥於病榻,殘燭將滅,這正是我軍圖徐的良機。只是一旦揮兵,當不能復經營江東,顧全豫南,況有河南、汝南之兵在側,不可忽視。”

    “朱公偉麾下有兵馬幾何?”袁術問向一側的謀臣李業。

    李業長期為袁術處理軍事要務,對此瞭然於心:“前將軍麾下兵馬本有二萬,除舊部以外,多為徐州牧陶公、琅邪相陰公以及東海相劉公等人於初平二年所供給,尤其是徐州牧陶公,更是遣有精兵三千資軍。不過我料彼等精兵只有五六千,餘者皆不堪一戰,不然,當初何以李傕、郭汜一來,前將軍便兵敗而逃?”

    楊弘在一旁補充說道:“河南、雒陽一帶早已殘破,民戶無存,前將軍手下兵員無從補充,又要分出屯田……去年張超在汝南曾為孫策逆擊而敗,損傷本就不小,況今又得了河內,要應付河內、河南等地已是捉襟而肘現,如何能再分出精力顧及豫州?”

    “是這個道理。”袁術下意識的就想去摸桌上的酒杯,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剛才自己將杯盞給了高幹,而高幹在喝完之後就放在另一處的桌案上了,婢女們也不敢進來佈置。沒有摸到酒杯,他只好順勢將右手放置在桌案上,上身也微微借力前傾,說道:“河內地近鄴城,河南又是舊京所在,此地可比汝南更為緊要,朱儁不會犯糊塗。”

    “可我聽說,朝廷去年已遣派揚威將軍樊稠、校尉楊昂等將率兵兩萬進駐河南,受前將軍調派,如今河南可戰之兵已有三萬餘,不僅不是捉襟而肘現,而是有餘力應付豫州。”說話的正是袁術私置的陳國相袁嗣,他是汝南袁氏的庶出,按輩分是袁術的堂兄弟。

    去年汝南的戰事一畢,朝廷便往陳國遣派了耿介忠貞的種劭為相,一方面監視懷有異心的陳王、一方面治理陳國基礎較好的民政,與駐守將領防備陳留。所以不僅正牌的陳相許玚被征辟入朝、就連袁嗣這個私相授受的陳相也被騰出空來的汝南太守劉艾派兵驅逐。

    如今袁嗣敗兵而歸,在袁術麾下頗感顏面無光,但他卻又是直觀的瞭解過朝廷在關東軍事部署的人,此時自覺的將信息予以補全,免得眾人有所誤判:“這三萬餘人,前將軍無論如何佈置,都不可小覷。”

    與偏向政務文事的楊弘、袁嗣等人不同,李業是袁術手下負責行軍調度的謀士,他家世或比不上閻象等人,但用兵的方略卻屢有獨到的見解。此時為袁嗣等人搶了話頭,他心裡有些不悅,又擔心袁術會因此誤解他不能準確把握情報,於是急忙辯白道:“屬下正要說起此事。”

    他飛快的看了袁嗣一眼,說道:“對前將軍而言,樊稠既是外將,又是董卓舊部,當初縱兵橫行京畿,其人罪過不小。前將軍素來性直嫉惡,又曾為董卓所妒,安能與樊稠、楊昂等人和平相處?前將軍又如何信得過彼等?上下人心不齊,屆時不說進軍,就是尋常調度都會是一大疑難。”

    袁術臉色稍霽,身子往後一靠,手扶著細絹墊著的憑幾,輕輕地在上頭敲打著。

    閻象眼尖,無意間瞥見了袁術所靠著的憑幾,那細絹之下隱隱露出的金玉質地,讓他像是被什麼刺到了一樣,飛快的移開了目光。捫心自問,他身為袁氏故吏、袁術所辟舉的‘臣屬’,見天下紛擾不堪,心裡其實也並不排斥袁術有問鼎之意。

    只是他不希望在時機尚不成熟、勢力未曾壯大的情況下貿然起事,在漢室餘威仍在的時候,先出頭的人永遠會被群起而攻之。可偏偏袁術性急,雖不曾明說,但無論是平常的言行舉止、還是日常的吃穿用度,都已經開始向他們暗示了,許多人看在眼裡,卻什麼勸諫的話都不說,反而極盡奉承,蒐羅方士來解釋讖語天象,彷彿都在期待著那一天。

    這讓閻象既是深感無奈,又是在心底感到不安,像是有人在一步步的推著袁術走上火堆。

    “汝等所言,我心裡有數。”袁術似乎沒有見到閻象複雜的神色,顧自說道:“據探報得知,朱儁調派兵馬,為了防備鄴城、陳留等兵馬,特在河南、河內等地佈置三萬人,只給了豫州數千人馬。除此之外,再算上李通、許褚等豪強部曲;越騎校尉田疇所部兵馬,大致有萬餘人。單憑這萬餘兵馬,又要分出一部防備陳留,守成尚且不足,談何進取?”

    他自喜已道破朝廷虛實,全然不把豫州方面的威脅看在眼裡,自己派兵攻打徐州的時候,也不用擔心側翼的威脅。

    閻象終於回過神來,看著自信滿滿的袁術說道:“不知君侯打算遣誰為將?”

    女婿黃猗這時出聲說道:“阿翁,在下願往!”

    “你從未帶過兵,此番隨軍倒還行,但不能全交代給你。”對自家女婿的戰陣能力,袁術心裡還是有分寸的,他絲毫不留情面,斷然拒絕道。他想了想,又說:“還是讓張勳、橋蕤二人領兵前往下邳,先窺探陳氏的口風,若是彼等有所退讓,便釋陳應等人回去。”

    “謹諾。”閻象拱手應下,然後問道:“那麼江東?”

    “是了,江東還有數郡未附,亟待經營。進圖徐州的時候,此地也不能忽視了。”袁術被提醒過來了,他麾下諸將之中能獨當一面的說來不多,張勳、橋蕤已準備派去徐州;紀靈等將又要防備沛國、豫州;而陳蘭、雷薄又出身草莽,不堪大用,而有資格的,他又顧忌著不肯用。

    袁嗣試著問道:“不若……孫氏?”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7 07:10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參分天下

    “反義而謀,倍民而動,未聞存者也。”————————【晏子春秋】

    待到了第二天,高幹一早便受邀來到袁術府上,主簿閻象親自為其引路。行至內室,與袁術見禮之後,袁術開門見山,徑直說道:“當此之時,以同心抗敵,則何事不成?不過這抗敵之後,乾坤重定,又以何人為主,何人為大呢?”

    “舅父乃袁氏嫡傳,自然是以舅父為大。”高幹有些不明白袁術反覆的態度,表面上仍是底氣十足。

    袁術看了閻像一眼,撇了撇嘴,表示不信,說道:“總得有個憑據才好。”

    高幹沉下了臉,難道是要把他留在此地?可這種事情,嘴上說的再好,都不如各憑實力,袁術怎麼也是袁氏英才,如何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他想了想,儘量解釋說道:“抗敵之後,冀州明公只求冀、幽、並、青等四州,而舅父坐守河南諸州之地,兵眾為天下之盛。依仗強力,比空口竹書要可信百倍。”

    等的就是這句話,袁術眉頭一抖,好整以暇的問道:“聽你這話,我那兄長竟是連兗州都不想要了?”

    “舅父既屬意於此,兗州拱手奉上也無妨。”高幹領會其意,坦然說道。

    “玩笑可別開的太過,兗州如今可是曹阿瞞的,刺史田芬可是半點主都做不得。”袁術提起曹操就心內不悅,這不僅是由於去年他被曹操打敗,一路逃至淮南。而是早在很多年前,他就素來瞧不起這個常在袁紹身邊混跡的矮個子,那時候他只當是物以類聚,婢生子與閹人子關係親密,沒料到後來居然會讓他有這般氣候。

    袁術因此還想過,與袁紹和解之後,不妨讓對方先為自己敲打一下曹操,好表現誠意。但這畢竟只是一個想法而已,曹操目前的表現,依然還是袁紹手下得力的打手,袁紹不可能為了他而自折羽翼。

    當然,這一切還是建立袁紹對曹操信任如初的基礎之上。

    這時且聽高幹理所當然的說道:“這又如何,河內不也曾是張楊的麼?”

    河內張楊遭部將眭固背叛的事早已傳遍中原,各州諸侯無不側目,眭固的叛變看似無跡可尋,然而明眼人都清楚其中的蛛絲馬跡都隱隱指向了受益者袁紹。

    不然何以解釋那種種巧合?

    當然,除了張楊寬縱部署、失察於下以外,這也從另一方面佐證了袁紹對其他勢力內部的滲透。

    袁術心裡微微警惕,看來自己這外寬內忌的兄長對好友曹操並不是那麼的推心置腹,只是不知袁紹有心算計曹操有多久了,而這兗州的‘眭固’又是何人?

    “好、好。”袁術並未迂迴,反而笑著讚道:“我原以為我家兄長太過柔仁,豈料彼還有此等狠絕的手段!”

    高幹驚訝的看了他一會,有些無所適從,在一邊尷尬的跟著笑了會。

    閻象也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對此也是頗為無奈,能通過計策以下克上、謀奪冀州的袁紹,豈會是宋襄公那般的迂腐不知變通之人?袁術未免太看不起這個庶出的兄長了,不過說起來,如果這不是袁紹用來跟自家弟弟虛與委蛇的託辭,那麼曹操到底是做了什麼才讓袁紹對他產生防範的?

    這時,袁術又說道:“你可知朝廷已派兵伐蜀?”

    高幹倒是沒料到會有這種事情,他去年受命南下,在陳留老家與宗族親人相聚,一起過了年,方才徐徐南下。到壽春時已是二月初,而朝廷卻是三月出兵,這幾個月以來他囿於府中,一直不知曉外間之事,如今聽了對方一說,頓覺驚訝:“敢問舅父,這是何時的事情?”

    “三月間的事,朝廷假稱伐羌,實則取道武都,走陳倉入漢中。”說到這裡,袁術刻意停頓了片刻,想要就勢聽聽高幹表達他的看法,但對方一直怔然沉思,好半天也沒有開口的意思,只好又繼續說道:“如今已過旬月有餘,巴蜀遙遠,尚且不知戰況如何。不過,蜀地天險,其縱有精兵強將,想必也得在雄關之下多耗些時日。”

    高幹微垂眼瞼,倒是不曾流露情緒,他一時想的卻不是朝廷用兵益州,不僅會無暇顧及關東的局勢變幻,更會讓河內、河南等地失去強援,露出破綻。他此時想的卻是在年後得知其父死訊、匆忙趕赴蜀郡的從弟高柔,若是益州戰事一起,留在蜀地的高眹、高柔等人恐怕會受到波及——朝野之中定會有人知道陳留高氏與汝南袁氏結親的事。

    當初若不是高柔要赴蜀地奔喪,高幹早就邀他一路同行了,不過高幹當時也想過返程時興許能遇見高柔回來,屆時再與其一同赴冀州效命不遲。

    “……益州形勢凶險吶。”高幹喃喃自語道。

    袁術心下一奇,沖閻象使了個眼色,閻象會意,與愁容不展的高幹攀談了幾句。知曉原委之後,袁術方笑道:“原來是這事,無需多慮!且不說朝廷如今能否拿下陽平等雄關、擊敗張魯,單說是即便彼等進入蜀中,有爾等高氏子弟在,朝廷絕不得順遂如意!”

    高幹不悅的挑了挑眉,袁術倒真是妄想妄為慣了,居然還想讓高柔等人在蜀郡設法拖延朝廷行軍,甚至不惜一死,即便事成,這又對他們高氏有什麼好處?最好的做法,莫過於就此投誠,哪怕不能獲得朝廷重用,至少也能為高氏留一條後路,免得陳留高氏全族都跟著袁氏榮損俱同。

    他盯看了袁術躍躍欲試的樣子,冷硬的說道:“舅父容稟,我等謀議之事,我那從弟尚未知悉。而況益州有戰亂之危,既無外援,如何能寄望於彼等甘心捨命?”

    袁術不以為忤,反而走下席來,躬身拍拍高幹的肩膀,呵呵笑了兩聲,一臉篤定的說道:“當年秦失其政、王莽篡逆,天下群雄皆紛起而爭取之。方今世事紛擾,赤縣復有瓦解之勢,此實乃英傑有為、各擇良主之時。爾等與我袁氏姻親既結,同氣連枝,實為我家心膂,若是看得清時勢,必然奮力而為,豈有束手無視的道理?你說呢?”

    上了袁氏的船,自當一體同休,哪有同享福、不共受難的道理?

    只是他這番話直白的讓高幹心底發寒,短短兩天的接觸,高幹深刻的見識到了袁術與袁紹之間的差別。袁紹是深沉有心計,表面上溫文爾雅,其實心裡自有一套算計權衡,無論做什麼髒事,都能做到乾乾淨淨,就像是‘不得已’而接受韓馥的獻土,最後至少還會留點顏面;而袁術則截然相反,手段大開大合,只要能攫取利益,他完全可以將虛名踩在腳下。

    就像是這一次,袁術毫不遮掩的話語,讓高幹首次感覺到了懼怕。

    “明公……”在袁術的灼灼逼視、閻象的漠然相對之下,高幹不得不作出表態:“蜀地遙遠,在下不敢妄言,料族叔辦事老道、從弟自小聰慧,見天下大勢如此,理應有明智之舉。”

    袁術滿意的點了點頭,一手負於背後,頗有氣勢的說道:“如此最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7 07:10
第二百章 喪將失恃

    “讒佞貪濁之徒,屏而去之,此僕之所能。”————————【答羅生書】

    就在關中朝廷正緊鑼密鼓的進行伐蜀之戰、全力應對隨之而來的旱蝗等災、以及雍涼羌胡動靜的時候,那些觀望局勢的關東諸侯們見狀,也紛紛在四月的時候開始動作起來。

    幽州牧公孫瓚與冀州牧袁紹在涿郡、河間等地從春初便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鏖戰,就在袁紹率主力應付公孫瓚的同時,平東將軍曹操親自率兵進剿盤踞在泰山郡的賊寇,從西南方面策應了袁紹屬下臧洪與袁譚、麴義、高覽等將在青州的戰事。雙方呼應之下,終於擊敗了公孫瓚所置的刺史田楷,連下齊國、樂安等郡,與北海相呂布對峙。

    與此同時,年過六旬的徐州牧陶謙,在見到下邳、廣陵等郡國局勢糜爛而又有心無力後,終於支撐不住病體殘軀,暈死在病榻之上,奄奄一息。

    東海國,郯城。

    老人好容易輾轉著甦醒過來,回顧左右,卻見兩個兒子陶商、陶應跪坐榻側,垂首流涕,親信曹宏默默無聲的侍立在不遠處。

    “使君。”曹宏一雙小眼睛正四處不停的張望著,很快瞥見了那老人的動靜,立即走了過來,躬身說道:“身子可是好些了?”

    陶謙吃力的搖了搖頭,他適才已經望見門外人影幢幢,知道州中有許多人因他病倒而焦急萬分。只是為何而焦急,陶謙不想也知道,他問道:“外間都有誰?”

    “東海相和典農校尉都在……還有曹將軍也在門外守著。”曹宏留意看了陶謙的神色,見他無動於衷,又忍不住跪坐在陶商兩兄弟中間,一手撫床,輕聲提醒道:“典農校尉本在下邳安集百姓,得聞使君病倒,立即就乘快馬趕了回來。使君,得小心此人會有什麼打算啊……”

    “喚陳元龍進來。”陶謙沒理他,張口便說道。

    曹宏頓時一急,忙道:“使君如何要喚他!”說完之後又發覺自己聲音太大,陶商兩個人都對自己怒目以視,他只得小著聲說道:“陳登這些人懷著什麼心思,使君還不明白?徐州富庶之地,使君莫非就捨得……就、就不曾……為二位郎君想過麼?”

    “曹宏,你少在這裡亂言亂語,蠱惑人心。當初朝廷遷都,四方斷絕,唯有我父遣使貢獻。家君忠於朝廷之心,日月可鑑,絕不會做亂臣賊子!”長子陶商站了起來,先是義憤填膺的盯看著曹宏,復又俯身對陶謙說道:“阿翁,官爵乃人主之器,況乎州牧如此高位……兒既無德望、又非劉氏,斷然授受不得!”

    “是啊,阿翁。”陶應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他乜斜了曹宏一眼,跟著在一旁說道:“千萬莫聽小人之言,毀我陶氏累世清名。”

    真要是在乎這點累世清名,那下邳闕宣自稱天子造反的時候,又是誰與其一同寇鈔境內?曹宏心裡不屑的想到,卻又不敢在此刻當面挑破,他素來就是陶謙身邊親信任用的讒慝之人,為其充當監視境內豪強的耳目與戕害異己的拳腳。如他這般酷吏,得罪了太多本地豪強,若是陶謙一旦撒手人寰,屆時第一個隨葬的就是他。

    要想苟全性命、繼續保持現今的權勢地位,曹宏費盡心思的想讓陶家人繼承州牧之位,可誰知陶家兩兄弟沒一個有此意向。見到這個情況,他大感為難,兩隻手不停的互相捏來捏去,苦口婆心的說道:“誒呀,二位郎君這又是何必!事情也不至於此,只要咱們……”

    “不要說了。”陶謙有氣無力的打斷道,態度無比堅決:“喚陳元龍進來。”

    曹宏正在猶豫,一邊的陶商自行站了起來,徑直走到門邊去傳喚了。

    “使君……”曹宏趁陶商離去喚人,又俯下身,背對著陶應,似乎想在陶謙耳旁說些什麼。

    陶謙卻已闔上了雙目,無聲的嘆了口氣,道:“念在往日情面,你現在就回丹陽去吧。”

    曹宏是丹陽郡歙縣人,是陶謙的鄉黨,當初陶謙召集丹陽子弟成軍、入徐州助剿黃巾,曹宏與族親曹豹雙雙投於陶謙帳下,供其驅使。自己為陶謙打擊本地豪強,可以說是費盡心力、把身家前途都賭上了,可沒想臨了到頭,卻要他放棄如今的權勢,藏錦蔽帛,夜行還鄉?

    這如何會是曹宏所願!

    他狠狠的瞪了陶謙一眼,既然對方無意,那就別怪他另謀出路了。

    “謝使君庇佑之恩。”曹宏沉聲說道,然後便起身往房門走去,這時向他迎面走來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也許是心裡有鬼、也許是深嫉此人,曹宏在快速的瞥過一眼之後,只覺得對方濃眉圓目,俊逸瀟灑的面容,那刀鋒般的銳利,全部都隱藏在了嘴角溫和的笑容之下。

    下邳陳登,陳元龍。

    “陳君。”陶應在曹宏身後跟著走了過來,見到與他年紀相差無幾的陳登,他反而是恭敬的行了揖禮。

    陳登淡淡的笑著回與其禮,而後便看也不看曹宏一眼,徑直走向陶謙的床榻。

    臥室之內,僅有陶謙與陳登二人。

    陳登看了陶謙良久,先是笑著開口道:“若是華公仍在此地就好了。”

    陶謙睜開眼,深深的看了陳登一眼:“在或不在,終有一死,你不必說那些閒話。”

    倘或真在此地,也不過早死晚死罷了。

    陶謙本來並不知曉陳珪與華佗之間有著薦舉的背景,他去年貪圖華佗的醫術,所以不肯輕易將其交給朝廷。直到王端數次發來行文,又從他處得知華佗的背景之後,這才開始忌憚此人的棘手,於是也來不及細想為何大鴻臚周奐始終不與他提及此人,只是順水推舟將其送了出去。

    如今病情加深,陳登卻還來說這些話刺激他。

    “謹諾。”陳登坦然自若的應下,接著說道:“看來陶公是有所決斷了。”

    室內霎時安靜了少許,陳登默默的跪坐在一邊的席榻上,也不說話,靜靜地等待著。

    如今徐州的局勢很不容樂觀,內有臧霸、昌豨等人屯兵琅邪,開始脫離掌控、不聽調遣;而下邳、廣陵等地被笮融弄得元氣大傷,至今未曾恢復。外有宿敵曹操降服泰山郡內賊寇,選其精銳補入軍旅,似乎有徑直走泰山郡入東海國,繞開陶謙苦心打造的沛縣等防線的意圖。

    至於陶謙昔日結好的盟友袁術,前些日子已經兼稱徐州伯,宣示了對徐州的野心。

    這一片四戰之地,已經是一個燙屁股的火坑,而不是外人所羨慕的徐方沃土。陶謙即便有那個傳繼家業的心思,也不會將自己的兩個兒子往死路上逼,何況,縱然是他有這份心,一些早已打定了主意的人也不會允許——

    “嗯……”陶謙沉吟一聲,緩緩舒了口氣,說道:“非劉備不能安此州。”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7 07:22
第二百零一章 仰憑仁君

    “轅門立奇士,淮水秋風生。君侯既即世,麾下相欹傾。”————————【韋道安】

    陳登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早在當初孔融與鄭玄打算西入朝廷、途徑徐州的時候,彼等便與陶謙、還有寄寓此地的陳紀等人初步商議了一番。都認為劉備弘雅有信義,上顯忠義,下除凶害,能行桓、文之事。

    當時陶謙尚且康健,他們也只把劉備當做徐州的屏障,可隨著後續局勢的發展與觀察,本來根基淺薄的劉備,在徐州豪強的眼中居然已經深孚人望了,甚至比任何人都適合做徐州之主。

    讓劉備在陶謙身後接任徐州,是個讓徐州各方豪強都滿意的結果,哪怕是陶謙本人,也相信劉備跟曹操、袁術比起來,會更好的在各方面照顧他的兩個兒子。

    未過幾日,陶謙召來州中從事、別駕,以國都遙遠、路上不靜為由,打算將州牧之位讓與沛相劉備,又拜陳登為治中從事,率州人赴沛國迎接劉備。待做完這一系列決定之後,陶謙叫來陶商兄弟,當著名士陳紀、陳珪的面,執起陶商二人的手說道:“劉玄德當不負爾曹!”

    老態龍鍾的陳紀坐在一旁,好似老僧入定,身子動也不動一下,像是置身事外、與此事無關。

    比陳紀年輕不了多少的陳珪卻是眉頭一抖,睜開一雙渾濁的眼睛,誠摯的盯視著陶謙,在旁緊接著表態說道:“劉備寬仁有度,使君深知其人,當無慮矣!”

    話音剛落,徐州牧陶謙便眯著眼看向兩人,喉嚨像是含著口痰似得‘呵、呵’笑了兩聲,然後溘然長逝。

    陶謙病逝後,早有籌備的陳登立即請素有威望的陳紀、自己的父親陳珪、還有東海相劉馗暫時共同主持大局,並留下自己的屯田兵駐守城中,以防生變。

    隨後,他便帶著州中從事、別駕等人,在彭城相汲廉與駐守彭城的典農都尉麋芳的支持下,很快趕到沛縣時,要求接沛相劉備入徐州。

    眾人來到沛縣的時候,劉備早已從陳群口中獲悉此事,一臉悲慼的在城外接到了陳登等一行人。

    當劉備延請眾人進入府邸後,眾人先是遙祭、哭泣了陶謙一番,劉備雙目垂淚,當著徐州眾人哭嚎不斷,哀慟萬分。例行公事的眾人本來只有三分悲慼,見狀都被劉備的情緒所感染,一個個倒是真的隨之大哭了一場。

    “自來徐州,使君便以精兵四千授我,又屢屢撥付輜重錢糧。使君待我不薄,而我卻寸功未報,最後竟連親臨治喪都不可得!”劉備念起陶謙對他的好來,慨然流涕,道:“是我劉備失信失義於人吶!”

    陳登好不容易勸住眾人,又扶劉備坐於正席,等穩定了情緒,這才開門見山的說道:“如今天降沴戾,禍及鄙州;陶公病歿,生民無主。而朝廷遠在關中,一時莫及,又唯恐有奸賊趁隙而入,害我百姓,故而想請府君暫臨徐州州事。”

    劉備當即從座席上彈了起來,連聲說道:“備何等德薄之人,豈能受此大任……不可、不可!”

    說罷,他便往後室逃也似的走去。

    陳登也跟著站了起來,一個人跟了過去,追在劉備身後說道:“如今朝廷衰弱、退居一隅,關東兵禍連結,徐州殷富,戶口百萬,雖屢遭戰禍,今仍可為府君聚合步騎十萬。府君藉此為資,進可匡主濟民,退可割地守境。大丈夫立功立業,當在今日,府君何故猶疑不定!”

    劉備躲在西廂廡廊之下,聽得面紅心跳,只覺得胸膛裡一顆心正比任何時候都要砰然作響,心裡的渴望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只不過,劉備也心知徐州局勢動盪、遭四方窺探,但憑他手下萬餘兵馬,要想吃下整個徐州,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是有陳登、麋芳等本地豪強幫他立足,他又能站穩多久呢?而作為交換,在事後,自己手上又能剩下多少權力呢?

    越是這麼權衡利弊,他心裡便越是逐漸冷靜了下來,直到聽陳登說完以後,他更不敢隨便應這個話了。

    在陳登的追問下,劉備支支吾吾的扭過頭去,跑到庭間的一棵大樹底下,把兩手背在身後,衣袖一甩,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我乃大漢臣子,又為助陶公退敵而來,豈能無端僭奪徐州為己物?若如此作為,天下人必道我不忠不義,你休得再提!”

    陳登不依不饒的說道:“方今有賊寇縱橫於境,百姓黎庶不敢安於生計,各地郡國不敢輕釋兵甲,若無劉府君這般知兵愛民、忠戴社稷之人,又有何人,能使此方百姓知其有所依歸?知其仍為漢室之民?”

    劉備這時轉過身來,皺著眉推脫說道:“後將軍袁公路近在壽春,此君四世五公,名著天下,海內所歸;麾下又有兵馬十萬,良將賢臣無數,陳君何不將徐州託付與他?”

    袁術與陳珪俱為公族子孫,少共交遊,曾經關係匪淺。即便出過陳瑀拒迎袁術,遭袁術遣兵驅逐,並扣留陳琮、陳應等事,但兩家的關係也不是不可修復與緩和,何況還有徐州這麼大的利益在前。

    陳登知道劉備這是在試探他的態度,當即嗤笑一聲,不屑的說道:“袁公路驕矜縱恣,非治亂之主、亦非憂國忘家者。此人如今雖竊據淮南,看似強盛,實不過冢中枯骨而已,府君不足將其介意於懷!”

    劉備仍有些猶豫,尚切把握不住陳登這番話的有幾分真假。雖然他與陳登彼此欣賞各自的壯志豪氣,但在這個關鍵性的事情上,還是得拋開主觀因素,審慎的考慮一番。

    陳登言盡於此,也知道劉備心中的顧慮,倒也不急。以他對劉備的瞭解,此人雖為劉氏貴胄,但出身實在太低,要想在這世道上闖出一番事業、或是在關中朝廷振作奮發,重定寰宇時能有充裕的實力與足夠的空間供他騰轉挪移,他就必須得不斷的攫取政治資本。

    徐州目前雖然位置險惡,但對於劉備來說,卻是一個利大於弊的買賣。

    陳登已將利好都剖析分明,只等劉備自己想明白——而他並不擔心劉備會想不明白。

    這時候劉備手下掾屬陳群走了過來,見到這副僵局,很快便明白了是什麼回事,他走近說道:“府君莫要再謙遜,陶公秉持公義,相讓州郡,實乃深情厚誼。徐州地廣人稠,又當衝要之區,若是與之而不取,日後恐悔之無及。”

    劉備抬眼看向陳群,欲言又止:“長文,你……”

    陳群微不可察的向劉備點了點頭,作揖道:“還請府君三思。”

    劉備頓時眸色一深,像是從陳群的這個動作中讀懂了什麼,驀然嘆了口氣,說道:“實乃不得已而為之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7 07:22
第二百零二章 視事未安

    “吾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間,每見啟告理亂之道備矣。”————————【華陽國志】

    得到劉備肯定的答覆之後,陳登便心滿意足的笑了,他看看劉備、又看看陳群,笑說道:“我就知道府君雄姿傑出,絕非畏難不前、如丘而止之輩!”

    劉備苦笑一聲,連連搖頭,並不言語。

    接著,三人再度回到正堂,向劉備麾下眾親信、將官,還有隨行的彭城相汲廉、典農都尉麋芳等人公佈了這一喜訊,又與彼等一同商議接下來趕赴徐州繼任的事宜。

    陳登早已算計好了,劉備可以留下一員大將駐守沛縣,其餘的兵馬全部跟隨南下。等到了郯城之後,彭城、下邳、東海等郡國的郡兵與各家部曲都會聽從劉備調遣。有了這些人在背後支持,劉備再開徐州武庫,募民為兵,可擴軍數萬——這些算起來,就是陳登所言的步騎十萬。

    劉備不願在此事上表現得太熱切,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幾句後,便讓簡雍招待眾人下去休息了。

    眾人走後,唯獨陳群很自覺的留了下來,偌大的廳堂裡,兩人各坐一邊。劉備看了看陳群,幾次欲說還休,最後終是嘆了口氣,起身往後面走去。

    陳群隨即起身,跟著劉備來到另一間稍小一些的房間裡,兩人賓主對坐著,劉備方才開口道:“我記得長文本是勸我不入徐州,說此地已是泥淖,任誰都會陷足其中、縱有偉力也無從施展。可如今卻是為何更改前計,與陳元龍一同勸我接下徐州?”

    “先謝府君信重。”劉備先前只憑他一句話便轉變態度,這讓陳群微受感動,他先是拱手作謝,然後說道:“如今袁術據守淮南,兵威強勢,曹操又駐軍泰山,虎視眈眈。而府君若是進圖徐州,則袁術必與之爭,屆時曹操若襲府君之後,豈非傾覆之危?更何況還要考慮到朝廷的態度……故而在下當時便說,徐州牧這個位置,看似光鮮,實則凶險,不如不得。”

    劉備鎮靜的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文長此番一定有個好消息,不然,不足以更改前言。只請問足下,不知是何等破解的妙策?”

    陳群心裡明白,這是劉備不放心,執意要問的一句話。這句話的意思,不是問怎麼應對袁術與曹操的腹背夾擊,而是在問陳群這些天遊走於東平、潁川、河南等地的成果。曹操到底會不會惦記著徐州這塊肥肉、或是聽命於袁紹南下爭搶;朝廷會不會容忍劉備僭奪方伯的行為?

    因此,他想了一下,這樣答道:“時移俗易,非人力所能知。去年的情形與今年大為不同,我不敢說有何‘妙策’,只不過周旋各方,為府君謀事而已。”

    “唯、唯!”劉備緊接著他的話說道:“還望足下不吝相告。”

    陳群頓了頓,忽然提道:“我從前將軍麾下軍師祭酒處得知,朝廷欲征辟家君為太常。”

    “啊,這倒是件喜事,我可要恭賀陳公了。”劉備臉上喜悅的神色,發於內心,現於眉宇。

    他是由衷的為陳群、尤其是為陳紀而感到高興,他與陳紀早在平原國的時候就有過一段交集,那時候他被青州刺史田楷舉為平原相,與陳紀這個朝廷名正言順詔拜的平原相併立一處。本來是尷尬萬分的處境,卻被劉備輕鬆化解,他藉著恩師盧植的名頭,對陳紀執禮甚恭;又在平原外御寇難,內豐財施,很快獲得陳紀等一干士人的好感。

    以至於後來陳紀見平原將生戰禍,不僅主動將平原相的位置‘讓賢’給劉備,更是在自己的朋友圈中為本來默默無名的劉備說起了好話——這也是為什麼當初陳紀的好友孔融在北海被黃巾圍困,第一個想的就是請劉備來援的因由。

    孔融與陳紀父子相交莫逆,劉備‘有仁義之名,能救人之急’這個名聲,便是陳紀說與他聽的。

    陳紀對劉備的提攜之情,不比恩師盧植對劉備的栽培要小。如果是盧植只是為劉備打開了入仕的門,那麼陳紀就是將劉備帶入大漢朝最頂尖的士人圈子之一的引路人,這個圈子裡有名士孔融、陶謙、有大儒鄭玄、蔡邕……只要劉備有足夠的、讓人認可的能力與野心,他甚至可以順著這些人的關係網,打造出自己的人脈、組成以自己為核心的利益集團。

    所以陳紀等人走得越高,於情於理、於公於私,劉備都只有高興的份:“等我到了郯城,必要造膝獻賀,為陳公慶祝一番。”

    陳群只淡淡一笑,也不言語,但靜坐一旁。

    劉備回過神來,試探著問道,神色很認真:“是說,朝廷也有意通過此舉,安撫徐州人心?”

    陳群連連點頭,說道:“這才是切中肯綮的話。”說著,他抬眼望著劉備:“這些日子我四下奔走,終於探聽到朝廷的態度。如今朝廷正開始興兵伐蜀、修習內政,無暇顧及關東之地,為避免袁氏藉機強大,就務得籠絡府君、平東將軍等仍忠心王室的地方牧守。征辟我父入朝,多半就是對徐州放的風聲。”

    劉備當然懂他的意思,他心裡在想,朝廷既然肯默認以後徐州將起的變故,為何不直接給他名正言順的位置?要知道,就連袁術都是朝廷封拜的州牧……這些話似乎應該說出來問陳群,卻是很難措詞。

    陳群表面情緒不露,心裡盤算了一下,笑道:“汝南袁氏百年清名一時寄託於身,袁術食君之祿、得此名器,當得為君分憂。府君別看此刻袁術為朝廷捧在手中、視為臣子,可若有一絲走錯……”

    “不僅有負朝廷厚望、更是使袁氏百年清名一朝喪盡。”劉備明白過來了:“今日之忽微,是他日之權重。”

    只要劉備先‘不告而取’,再順勢通過陳紀向朝廷遞上表奏請罪,朝廷便可授他這份權重。但劉備圖他人之州實在是個污點,他只有認下來,才算是授人以柄、取信於朝廷。

    既然得知了朝廷曖昧的態度,劉備又想起一事,忍不住問道:“如此說來,曹操也是有心歸附朝廷的了?縱是如此,其也未必不會與我爭奪徐州。”

    陳群眨了眨眼,目光不著痕跡的往他處移動,臉色有幾分古怪,他輕咳一聲,說道:“自是如此,不過府君也不必太過憂心。曹操這些天來剿除泰山賊寇,彼等賊寇頭目多是臧霸、昌豨等人的舊相識。既有恩情相結,而泰山郡毗鄰琅邪,山道多險途,曹操若是至此南下,非得與臧霸等人苦戰不可。至於沛縣,府君大可留守一員幹將,以精兵屯駐,便能無慮。”

    劉備將陳群的舉動盡收眼底,但他依言細思片刻,卻也不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徐州東臨大海,其北部與西北方向的防務都在陳群的獻策下,有了妥善的安排。鑑於此,他大可整頓兵馬,安心與西南的袁術一決勝負。

    說到這裡,關羽、張飛、簡雍、劉琰等人都來到門外,劉備親自過去開門邀進,眾人剛一坐下,他便說道:“雲長,我有意留你帶五千精兵駐守沛縣,你意如何?”

    關羽神色不改,從容應道:“羽必不負使命!”
Babcorn 發表於 2019-4-27 07:23
第二百零三章 奔告於事

    “劉玄德弘雅有信義,今徐州樂戴之,誠副所望也。”————————【獻帝春秋】

    “入徐州之後,勢要市恩於境內豪強、安撫人心……我打算表陳登為廣陵太守,麋芳為下邳相,如何?”劉備問道。

    “府君睿鑑。”陳群大為贊成,無不服膺的說道:“陳元龍有過人之才,能養耆育孤,視民如傷,有他治理廣陵,即可安撫一方、又能為府君防備江東之兵。至若麋芳……此人略有清名,其兄又在朝廷備受重用,籠絡其人,大可佐證府君之心胸坦蕩。”

    他還有一點沒有說出來,麋氏祖世貨殖,在徐州是後來者居上的豪富之家。這種底蘊不足的豪強,空有財力,卻沒有名望,所以一直備受世二千石的老牌士族、下邳陳氏的輕視。兩者之間的關係雖不說勢如水火,彼此卻是沒有任何好感,劉備讓麋芳出任下邳相,多半是出於這一點,玩的一出權衡手段。

    簡雍、劉琰等人稍解其意,跟著附和稱讚了幾句。

    “市恩之餘,兄長也不可忘了立威!”張飛在一邊忽然開口說道,雖然他身體壯實,是個實打實的武將,但他此番說出來的話卻是一語驚人:“徐州陶公身邊有個小人叫曹宏的,整日裡進獻讒言,戕害了不知多少良善。若是兄長能將彼等捉來當眾問罪,而後殺了,既能足以警惕宵小、又能使徐州士人懷德。”

    陳群大感詫異,他與劉備等人相處這半年以來,只知道劉備手下簡雍等人在智計上多有不足,部將也各有性格、能力上的缺陷,倒沒想到看似粗魯的張飛還會說出這麼一層利害。

    這是他難得一次看走了眼。

    “是這個道理。”劉備點頭稱是,凜然道:“不消你說,我也要將此等禍亂境內的小人法辦。”

    就這樣一直洽談到深夜,彼此將事情重新捋順明白,都覺得再無紕漏。回過神來,才發覺都忘了時辰,天色將白,眾人這才依次告辭離去。

    臨去前,簡雍故意單獨留到最後,拉著劉備的手說道:“陳長文善變,自從為府君辟任掾屬以來,常奔走於外,交遊士人,未見親待。我觀其人只是礙於父命、未必徹底歸服,府君要多留一份心,若是愛惜此人智謀,總得設法真正收服此人才是。”

    他剛才也看出來了,有些事情,譬如潁川士人與平東將軍曹操的態度,陳群不僅沒有任何詳陳,反是避而不談。

    劉備笑容溫潤,不緊不慢的說道:“有勞憲和提醒,早些回去休息吧。”

    簡雍點到即止,話不多說,向劉備作了一揖後,便悄然離開。

    劉備仍站在門邊,目視著簡雍等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他這才將目光收了回來,漫無邊際的放眼四望,最終聚焦到庭院中的那棵大樹上。

    此地原有的一棵大樹在很久以前被黃巾賊砍去作柴,現在的棵樹是近幾年新栽的,長得雖然筆直高挺,但枝葉間稀稀疏疏,還是一副羸弱未及長成的樣子。

    劉備眼睛盯著那株樹,心思卻神遊天外,半晌,嘴裡喃喃說道:“根扎得淺,要何時才長得茂盛?”

    第二天陳登便前來催促行程,劉備遂率張飛、夏侯博等將,合陳登來時所帶兵馬,一共七八千人,慨然起行。

    在行至襄賁縣外,恰好遇見了故人田豫,原來田楷兵微將寡,饒是有田豫從旁襄助,也難敵麴義、高覽等冀州強兵。又因為北去的道路阻絕、東邊的呂布未見得樂於接納,田豫只好帶著數百人護衛田楷南下投奔劉備。可沒走多久田楷便病死於途,田豫只好隻身帶著部曲繼續南行,與劉備等人相遇。

    劉備正愁身邊缺少才智出色的體己人相佐,陳群雖然善謀能斷,但心思多變,哪怕是有陳紀的關係在裡面,劉備也不敢全信,說起來,到底是不如田豫這樣的幽燕故友來的親熱。

    於是劉備任命田豫為騎都尉,與其一同趕至郯城,先是鄭重的告祭了陶謙以後,然後在眾人的擁戴下正式成為新一任的徐州牧。隨即,他便接連下達一系列任命,按既定的計畫表薦了陳登、麋芳出任地方,撥給臧霸等人財貨,又派張飛率軍鎮守下邳,再是破天荒的征辟了孫乾——這個當初為鄭玄極力推薦的青州人,做自己的徐州治中從事。

    征辟從事這類的僚屬,向來是州郡長官征辟本地人,當初劉備以沛相的身份征辟潁川郡的陳群、魯國的劉琰為掾屬已是勉強,若非是陳紀、鄭玄的人脈與聲望,這根本是辦不到的事。更遑論這一次,劉備直接辟舉了外州人來做從事,儼然是在強勢的宣示自己的立場。

    不僅是孫乾這個外州人做了從事,劉備本打算讓陳群來做自己的別駕,哪知陳群卻拒絕了,理由是自己要隨其父陳紀一同入朝。

    “長文真不願留下助我麼?”劉備試圖挽留著。

    陳群去意堅決,回頭看了眼陳紀所乘的車駕,沒有察覺什麼動靜,方才說道:“家君年齒已高,路途遙遠,入京以後也得有人時刻在跟前照料,為人子者,如何也要盡孝才是。”

    “誒,我心知強留你不得。”劉備鬆開了緊抓著陳群坐騎的轡頭,收拳藏於袖中,又重重的嘆了口氣,甚是可惜的說道:“若沒了長文,以後誰又來替我聯繫朝廷、居中轉圜呢?”

    陳群輕鬆一笑,說道:“使君不是寫下請罪的表奏了麼?可由憲和帶著,與我一同偕行,只要入長安陳說使君為了安定徐州生民、弭平禍患,不得不暫居州牧的緣由,並另請朝廷早擇賢能。這居中轉圜一事,倒也不用那麼急切……”他頓了頓,抬眼往劉備身後看去,看了眼劉備身後站著的那名二十來歲、眉宇間有著燕趙男兒特有的英氣的年輕人,目光凝了一瞬,繼而說道:“何況,使君身邊已有人足堪託付此任,倒不是非我不可。”

    “誒、也罷。”劉備知道陳群此時一去,再見時就是陌路,心裡不免有些可惜。他強忍著不去看他,徑直走到陳紀的車駕旁,對裡頭安坐的陳紀恭敬的行了一禮,說道:“願陳公此去,一切安好,順遂如意。”

    車廂四個簷角懸掛的銅鈴隨風響動,車內久久不曾傳來回音,頃刻,裡頭恍若有人悠悠的嘆了口氣,帶著萬分無奈的口吻說道:“天下到底是你們年輕人的,玄德姑且好自為之吧。”

    老人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一句話後,便不再多言。

    劉備默然無言,對車駕再度行了一禮,陳群臉色稍有些尷尬,很快便上馬催促著隊伍都了。

    陳紀走後,劉備紮根徐州的計畫仍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除了禮待陳珪等名士以外,又派人四處搜捕曹宏等若干為陶謙生前親任的小人,除了曹宏不知隱匿何處,其餘的人都逐一被劉備斬殺。徐州士民經過這一系列眼花繚亂的手段之後,原本浮躁的人心雖然仍是提著,但也不再如以前那樣惶惶無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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