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問道紅塵/仙子請自重 作者:姬叉(連載中)

 
Babcorn 2019-5-23 12:35: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6 355798


【作者概要】:姬叉,男,掌閱小說網與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仙俠 > 古典仙俠

【內容簡介】:

  秦弈曾認為,修仙的人首要淡泊寧靜,無慾無求,耐得住性子,經得住誘惑。
  可最終發現,仙首先有個人字旁。
  仙路苦寒,你我相擁取暖。

【其他作品】:《娛樂春秋》、《韓娛之光影交錯》、《肆虐韓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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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2:37
序章 緣起

  南疆小國南離,國境西陲有山,名曰仙跡山。山中常年紅霞繚繞,仙氣隱隱,山巔亂石嶙峋,彷彿天外飛來,在紅霞之間更顯特異。

  故老相傳山中有仙,當然從來沒有人找到過半根仙毛。這山中紅霞也就成為一個人們茶餘飯後的異談,除了偶爾還有些執念尋仙者探訪之外,也就和尋常小山沒有什麼區別。

  子夜。

  少年慢慢爬上山巔,站在亂石堆外出神。

  他不是尋仙者,只是山腳村民。

  奇怪的是,自從今年十六歲成年起,他時常都有一種奇怪的衝動,彷彿山裡有什麼在等自己。每每無法按捺,他便來山頂發呆,卻從來一無所獲。

  山頂的亂石很粗糙,上面有一些很古老的紋理,只是凌亂不成體系。少年伸手撫摸著,莫名的有種很親切的感覺,不知所起。從小天天看,也沒有這樣的感覺啊……

  “不知道是不是和爹娘有關係……問徐伯他們,都說我在發夢囈。”少年抬頭,看著天上星月,月亮已上中天,透過紅霞雲霧看上去,月色出奇地有了些紅色的痕跡。

  正在此時,亂石堆裡卻忽然傳來說話聲:“真是晦氣,大老遠趕來這破山,怡紅院的小桃紅都不知道被哪個混賬先拔了頭籌。”

  有人回應:“閉嘴,國師說……”

  隨著話音,兩個人從亂石堆裡走了出來,見到少年,同時一怔,那人的半截話也就吞了沒說出來。繼而化為獰笑,兩把長劍同時刺向少年。

  鄉間少年心思淳樸,見識很少,往常也見過一些尋仙者,對他們本地居民都很客氣。他根本就沒想過這些人見面二話不說就要殺人,直到被兩把長劍捅個對穿,他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那兩人笑著走了。少年躺在亂石中央,胸口的鮮血汩汩流淌,他瞪著雙眼看向兩人離去的方向,瀕死都想問一句為什麼?

  兩人低估了少年的生命力,以為他必死,實際上少年自己也是自幼練武,若不是太過不設防的話,他們要殺他還真沒這麼容易。少年一時未死,慢慢地發現,這自幼看慣了的亂石在灑上自己的鮮血之後逐漸起了變化。

  石頭在月色之下慢慢地閃起了幽藍的光澤,和鮮紅的血跡混在一起,奇詭異常。繼而光芒像是傳染似的,週遭的亂石上也先後開始閃起了藍光。不出片刻,山巔的亂石群幾乎已經全部變藍,躺在地上瀕死的少年忽然消失不見。

  眼前一陣扭曲,繼而就是一片茫茫的血紅,猶如鮮血染成的世界,看不見盡頭,看不見界限,一眼望去唯有滿地白骨,森然腐臭。

  地上除了白骨,還有些石碑碎片、各式兵刃碎片、劍柄劍刃凌亂四散,周圍的紅霧裡彷彿有無數人臉,在扭曲,在怒吼,在哀嚎。

  “這就是……地獄了嗎?”少年的意識已經快要渙散,“我好恨……”

  少年自己並沒有發現,在這特殊的地域裡,似乎有種特殊的靈氣,正在逐步修補他的身軀,本應失血而死的身體正在慢慢痊癒。可惜他的靈魂已經太過虛弱,意識已經渙散,是活不了了。

  靈魂深處的嘶吼哀嚎聲裡,忽然響起了模模糊糊的話音:“這血脈……難怪能來這裡……”

  “血脈?”

  “你快死了?”那聲音似乎很高興,“這麼虛弱的靈魂,正好正好!”

  少年還來不及反應,一股陰寒之意不知從哪裡湧來,穿過靈魂,直達識海深處。少年只能感到靈魂深處似有一個恐怖的鬼臉獰笑著撲來,漫無邊際的黑暗將自己包圍,吞噬。

  “奪舍……”這是少年最後的意識。

  倒霉到家了,先被人殺,再被奪舍……算了反正要死,少年的靈魂發出了最後的怒吼:“佔我身軀,便去問一問國師,為什麼!”

  正在此時,一道不知來源的靈魂忽然闖入了這片扭曲的時空。

  彷彿感受到剛剛失去靈魂的驅殼牽引,那靈魂茫然地鑽進了少年驅殼。

  那奪舍中的鬼臉似是有些意外,旋即感應到新來的靈魂也並不強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連新來的靈魂也一併吞噬進去,試圖消化。

  “轟!”地一聲,超乎預料且完全格格不入的龐大信息量湧進,沖得鬼臉不知所措,隨著一聲悶哼,新的靈魂被它整個排斥出來。

  似乎這回受挫頗為致命,鬼臉頓時虛弱許多,連形態都凝不成型了,如潮水一般被擊退回去,離開了這具軀體。

  少年驅殼裡只剩下了新的靈魂盤踞。

  少年睜開了眼睛,一片茫然。

  “原來死了真有地獄啊,地獄是這樣的啊?”

  靜默。

  過了片刻,有個聲音幽幽飄起:“你滿靈魂盤踞的電腦手機視頻小說AV是什麼東西?”

  少年道:“啊?地獄裡這麼多年了還不知道這些嗎?”

  “……”聲音又隔了半晌,才無奈地道:“你是誰?”

  “我叫秦弈。”

  那聲音似是有些譏嘲:“巧了,從剛剛吞噬的靈魂得知,被你附體的這位,好像也叫秦弈。”

  聽了這話,少年立刻警覺起來:“不對,這不是地獄……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流蘇。”那聲音慢慢道:“此非地獄,也算地獄,你……想出去嗎?”

  “怎麼出去?”

  “把我撿起來,自能出去。”

  “撿起來?”

  “你手邊有一根斜插地面的狼牙棒,那就是我。”

  秦弈:“……”

  就在秦弈拔出狼牙棒的瞬間,空間扭曲,整片地域忽然不見,睜眼又在山頂上,月明星稀,紅霞繚繞。

  與此同時,山腳小村。

  有老農從炕上坐起。

  樵夫開門望月。

  村口的黃狗轉頭望向了山巔。

  “門開了?”

  “沒開。”

  “那是因為我守的是門,你守的只是墓。”

  “其實我並不想守墓。”

  “那你為何不走?”

  “它走了,這裡就不是墓了。”

  “我從來沒覺得你說話這麼有道理過。”

  …………

  南離王宮。

  “父王安康。”

  “青麟青君,你們來得正好,寡人昨晚服了國師的金丹,頗覺年輕了幾分,你們看我的白頭髮是不是都少了些?”

  年輕的王子沉默半晌,低聲道:“父王,世上沒……”眼見父王臉色沉了下去,王子沒往下說,直接換了個話題:“昨夜大將軍報,西荒國陳兵石城,似有異動。”

  國王不耐煩地揮揮手:“你去處理。”

  “是。”王子默默退下。

  離開王宮,轉頭回望了一陣,王子挪開目光,望向城西金碧輝煌的道觀,那裡香客如織,虔誠叩首,悠悠仙樂迴蕩之中,煙火繚繞的道觀彷如仙宮。

  王子的眼神漸漸冷冽。

  “哥哥也討厭東華子?”耳邊響起清脆的聲音。

  “也?”王子看向妹妹,“你不是很仰慕仙人的麼?”

  “我是仰慕仙人,可仙人難道不是餐風飲露出入青冥?怎麼可能來這俗世凡塵做勞什子國師啊?”

  王子啞然失笑:“對。”

  “誒,其實很多地方都傳說有仙人的啊,我們去找一個真仙人,真找到了我就隨他修行去……”

  王子看著道觀出了會神,微笑回應:“好啊,等我有了空閒,陪你一起去找。”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2:37
第一章 尋仙

  兩個月後,秋高氣爽。

  黃昏時分。

  山腳小村,幾縷炊煙悠悠飄起,三倆幼童在村間奔跑打鬧,路邊田間還有農夫正在割稻,大黃狗懶洋洋地趴在屋外,就著夕陽輕嗅身後屋中的飯香。

  馬蹄聲由遠而近,踏碎了小村的寧靜。大黃狗受驚而起,弓起身子警惕地望著遠處的煙塵。

  一黑一白兩匹駿馬飛馳而來,到了村口齊齊放緩馬蹄,抬頭看向不遠處的山間。

  晚霞映照在山間,山中雲霧隱隱,被映襯得緋紅一片,有嶙峋亂石聳於天邊,在紅霞繚繞之中彷彿飛來仙境。

  山腳有牧童騎牛而來,牧笛悠悠,襯得這鄉間畫卷更加祥和。

  “真是他們說的,這地方看上去真有幾分仙意。”白馬上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唇紅齒白,烏黑的長發很嚴謹地用銀帶束了武士髻,末端如黑緞披下,看著恣意瀟灑。明亮的眼眸注視山間,眼裡頗有期冀之意。

  黑馬上是個錦袍青年,看著比他大了四五歲,兩人的面容有幾分相似,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這是一對兄弟。區別只是這青年五官棱角更加分明,看著冷峻嚴肅了許多。

  兩匹馬上都掛著長長的油布袋,有森冷的槍尖從袋口顯現,寒芒微露。

  聽了少年的話,青年沒回應,只是安靜地看著遠處的牧童,半晌不言。

  “怎麼了?”少年轉頭問。

  “沒什麼。”青年回過神,笑了一下,“只是感覺曲調聞所未聞,清新悠遠,讓人心曠神怡。”

  少年頷首贊成,如果說這環境本只有五六分的仙意,配上這悠悠牧笛,便徒然有了七八分。

  他也沒多想,笑道:“世上多少好曲子,也不是我們所能盡知。哥哥莫非忽然開始喜歡上了絲竹聲色?”

  青年失笑,搖了搖頭,兩人緩緩策馬入村。

  路邊便是稻田,田間農夫揮汗如雨地割著稻子,青年緩緩路過,眼睛卻緊緊盯著稻田,神色越來越嚴肅。

  少年左顧右盼了一陣,稻田裡有些稻穀已割,有些還長著,乍看凌亂不堪,沒什麼看頭。見兄長嚴肅的模樣,不由奇道:“你又在看什麼啊……”

  “你目光放遠些仔細看。”

  少年認真看去,視野拉遠,展望稻田,竟似感覺稻田裡被割矮了的部位形成了一個太極陰陽魚的形狀,雖然不是太標準,可那形狀真的是太極!

  是錯覺麼?

  青年按下心中驚奇,勒馬拱手道:“這位老丈……”

  農夫抬起頭,這才看見兩人明顯的貴氣,臉都笑成了菊花:“兩位是要進山尋仙的嗎?天色已晚,在我家住一晚怎麼樣?很便宜的……”

  “……”高人形象瞬間破碎,青年眼神動了動,還是很有禮貌地自我介紹:“在下李青麟,這是舍弟青君……敢問老丈,這稻子割得如此形狀……可有什麼門道?”

  “門道?”農夫很是納悶地撓了撓頭,泥巴都撓在了頭髮上,“這是小秦教俺的簡寫數字六和九,他說合在一起就叫什麼式?俺也不懂,一邊記著數字寫法,一邊就割成這樣咯……”

  原來是這樣嗎?兄弟倆對視一眼,都有些好笑地吁了口氣。雖然這什麼六九的數字寫法聞所未聞,好歹比鄉間農夫在田裡營造出太極陰陽魚讓人好接受多了。

  農夫又道:“俺家住宿最舒服的,熱炕熱奶,只要三文……”

  “不用了。”兩人笑笑,勒馬而走。

  “誒誒誒……”農夫在身後喊,“你們不要這麼晚進山,最近山裡有毒瘴,還有怪虎,很危險!”

  那少年李青君拍拍槍囊,扭頭笑道:“知難而上,才顯誠意。不如我們幫你們除了猛虎可好?”

  農夫看了看他們的槍,猶豫片刻,只是道:“那小心些。”

  臨近村尾,已到山腳,那雲霧繚繞之意更濃了,村尾的幾間院落都已經看不太清楚。有樵夫悠悠然挑擔而來,彷彿從雲霧之中穿梭,口中隨意唱著歌謠: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兄弟倆怔怔看著聽著,馬蹄越放越慢,終於徹底停了下來。

  來到這個地方,處處都覺得與別處不同,連一介樵夫唱的曲兒都這等水準,怪不得人們說此山有仙,確實有幾分道理。

  “敢問老丈……”李青麟攔住樵夫,“此歌何人所作?”

  樵夫笑道:“秦家小子唱的歌,有點意思吧?”

  何止是有點意思?這是哪裡?這是仙跡山,歷代尋仙者絡繹不絕,在這種地方聽到這樣的一首歌,更是意味深長。

  “敢問這位秦先生所居何處?”

  樵夫隨手一指雲霧深處:“村尾最後一間曬藥的院子便是,過去就認得。”

  院子確實很好認,小院密密麻麻遍佈著支架,架上幾層簸箕,鋪滿各類藥草。藥草的香味淡淡縈繞,很是舒服。

  一個少年坐在院子中央,正拎著根棒子往石臼裡搗藥,意態閒適,對於有客人接近恍若不覺。

  兩人在馬上看了一陣,原本懷有面見高人的心情倒是散了。因為這少年太年輕,怎麼看也就十六七的樣子,沒比李青君大哪兒去,實在沒辦法和什麼高人隱士聯繫在一起。更何況以兩人的武道眼光,這個少年也不過是個修武的,修為還不如自己。

  不過少年倒也有趣。他粗衣草履,略有些瘦弱,外表看著很是清秀文靜,不似鄉野村民,倒像個書生。搗藥時悠悠然的,哼著聽不明白的曲子,“悾悾”的搗藥聲飄蕩在這寂靜的黃昏,帶著讓人放鬆的節奏韻律,鄉間閒適清幽的感覺油然而起。

  看這模樣,他的那歌和數字,多半是看了些雜書,或者是有些家學?家學的話,農夫樵夫都只說“小秦”“秦家小子”,恐怕長輩已經不在。

  有趣的是,他的“藥杵”是一根狼牙棒,看上去比他大腿還粗,猙獰的狼牙在夕陽下閃閃發光,和他清秀的外表形成了離譜的反差。

  這是他修武的兵器?

  “喂!”李青君看了半天,忍不住笑:“狼牙棒能搗藥嗎,前端不是尖齒?”

  少年停下手,轉頭看了他們一眼,重點關注了一下兩人的槍囊,答非所問:“夜裡進山多有不便,二位還是小心些。山頂有怪虎,別接近,若是不慎惹上,立刻跑,它不會追。”

  李青麟問道:“小兄弟姓秦?”

  少年隨意回答:“秦弈。”

  李青麟又自我介紹了一遍,續道:“我兄弟進山尋仙,聽樵夫唱曲,極具意味,據說是秦兄所作?”

  “哦,早年聽遊方道士唱的,和我沒什麼關係。”

  “……”李青君早覺得這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不可能是什麼高士,聞言道了聲“打擾”,就想上山。

  李青麟卻忽然道:“看秦兄模樣可是藥師?可有各類解毒藥?我們求購幾粒。”

  李青君奇怪地看了看兄長,他們各類準備都很齊全的,臨時又買什麼藥?

  “沒有各類,一丸盡解。”秦弈隨手丟過一個布袋,“裡面兩丸,十兩銀子。”

  李青君接過布袋,看著裡面兩枚紅棗似的藥丸,嗤聲笑道:“哪有解百毒的藥丸,你這是什麼丸?”

  他的聲音清脆,這麼嗤聲一笑,那種橫槍立馬的凜然英氣沖淡了許多,倒有了些嬌憨感。

  秦弈盯著他看了一陣,忽然咧嘴笑了:“這叫吃棗藥丸。”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2:37
第二章 拒仙

  吃棗藥丸是什麼鬼,又哪有解百毒的藥?怕不是遇到了騙子?

  李青君神色不忿,正要說什麼,李青麟卻擺手制止,給了銀子道:“我們兄弟此番進山尋仙,卻沒有太多時間,消磨不起。小兄弟長住此間,熟悉狀況,不知可否隨我們上山做個嚮導,必有重酬。”

  “不去。”秦弈懶洋洋地站起身來,轉身往屋裡走,“尋什麼仙,吃飽睡好,無慮無憂,豈不就是神仙?”

  少年李青君怒道:“喂!你什麼態度!”

  秦弈卻已經進了屋內。

  李青君氣鼓鼓地就要下馬,被兄長一把拉住:“別胡鬧。”

  “幹嘛對他這麼客氣?這明明是個騙子,哪有解百毒的藥!”

  李青麟勒馬而去:“李六的報告,近期進山頗有中毒者,村中秦姓少年一藥而癒。許是熟悉山間特殊毒瘴,配藥有所針對吧,應當是比我們自備的藥合適些。何況此來見聞,你真不覺得這少年有點特別?”

  “多半裝腔作勢,村民配合他營造些氛圍,以便行騙。”

  李青麟啞然失笑。

  李青君快馬跟上哥哥,又問:“既然哥哥覺得他有用,為什麼不堅持請他嚮導?”

  李青麟微微一笑:“且不急……嚮導是帶路的,可他能帶你找到仙人麼?”

  李青君又愣了一下。

  顯然不能嘛。

  他們不是來爬山看日出的,而是試圖山裡尋仙的。山不算太大,所謂有仙緣的傳聞也流傳了不知多少年,哪寸地方沒被人調查過?所以根本不存在所謂目的地,自然也就沒有正確的路線,進去也不過試試緣法而已,又何須嚮導?

  李青君一時有些氣餒,挺直的肩膀也微微塌了下去:“所以哥哥也是和旁人一樣,本就沒把這趟尋仙之旅放在心上的吧……”

  李青麟回首看向來處:“那個秦弈,最後說得倒是挺有意思的……”

  “鄉間鄙夫,自以為是,胡說八道而已。我一槍捅他個窟窿,看他還怎麼無慮無憂。”

  “哈……”

  聲音一路去遠,秦弈枕著手臂躺在屋中,狼牙棒就擱在床頭。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兄弟倆的對話,聽到最後,他笑了一聲,似是覺得李青君的話很好玩。

  一個聲音突兀地在他識海泛起:“你笑什麼,這兄弟倆武道修行似乎很不錯,或許真有實力把你捅個窟窿。”

  這聲音直達魂魄,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實際上也算不得聲音,更分不清男女,就像是直接在你心裡形成一句話一樣,詭異至極。秦弈卻似是習慣得很,懶洋洋道:“我笑的是這世上真有女扮男裝的小姑娘,為什麼會以為別人看不出呢?”

  那聲音頓了一會兒,道:“你怎麼知道她是小姑娘?少年人本就喉結不顯,聲音尖細了些也尋常。”

  “因為你沒有鼻子,聞不到她的清香。”

  “……”

  “再說哪有那麼漂亮的少年,那小臉蛋滿滿的膠原蛋白,眉目如畫,唇紅齒白的,裝著一臉英氣,那股娘味兒閉著眼睛都感覺得出來好麼?你以為有美顏濾鏡啊……”

  “膠原蛋白是什麼東西?美顏濾鏡又是什麼鬼?”

  “……不關你事。”

  那聲音嘆了口氣:“管她是男是女。你看見了吧,世人多少尋仙問道,虔誠不已,真給他們仙緣,怕是跪個三天三夜都甘之如飴。讓你修仙怎麼就是不肯修呢?”

  “我不是已經在修仙?你看我今晚又打算通宵……”

  “這也叫修仙?別拿忽悠他們那套來忽悠我。”

  秦弈冷冷道:“你也別拿忽悠傻子那套忽悠我!”

  一邊說著,隨手就把狼牙棒丟進了床邊洗腳水裡。

  識海裡的聲音變得氣急敗壞:“拿我搗藥拿我錘釘子我都不說什麼了,再把我塞洗腳水裡,我跟你沒完!”

  狼牙棒“騰”地從水裡蹦了出來,衝著秦弈就敲。秦弈靠在床頭飛起一腳,正中棒柄,狼牙棒在空中轉體幾圈,“啪”地砸在牆上,順著滑了下去,在地上彈了兩下不動了。

  濃濃的怨念在棒身上滿溢。

  “喂,棒棒……”

  “說了一萬次,我叫流蘇。”

  “一根狼牙棒的器靈,叫流蘇……這倆玩意是一個畫風麼?你原主人是誰,心裡不能有點13數?”

  流蘇冷笑不語。

  秦弈又問:“棒棒,你看這兩人對付得了山間的問題麼?”

  自從秦弈穿越過來,這座山也開始有了變化,一是山間多出了毒瘴,總有人進了山就生病;二是亂石堆裡莫名其妙冒出一隻很奇怪的插翅虎。毒瘴不是毒,是流蘇帶出來的空間怨氣,那長了翅膀的老虎倒和流蘇沒關係,而是先前那兩人埋下的“化妖瘴”導致的結果。

  兩個問題都和秦弈有關。

  流蘇懶懶道:“讓你跟我修仙,你又不肯學,不然怎麼會對付不了一頭剛剛開始化妖才幾天的老虎?”

  “因為它要不了我的命,可你會。”

  距離穿越已經有段時間了,秦弈回憶當初場景,已經完全能夠理順那是怎麼回事兒。

  那是流蘇在奪舍,恰逢自己穿越,還想直接吞噬了自己的靈魂。結果自己一個世界完全格格不入的文化差異吃得流蘇吐出來,反而被自己佔據了軀體。流蘇積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靈魂力量受此重挫變得虛弱無比,退回棒子裡苟延殘喘。

  於是流蘇號稱教他修仙,將來幫它重鑄身軀。

  但秦弈不敢學。

  要知道現在原主的靈魂都已經被流蘇吞噬了,這可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天知道它教導的修仙功法是不是暗留後門,方便它再度奪舍?秦弈自認沒那麼頭鐵,不敢嘗試。

  本來秦弈甚至想丟了這個狼牙棒,但實在對這個修行的世界太過好奇,終於還是把它帶在了身邊。反正現在它很虛弱不是?

  真香。

  流蘇冷笑道:“反正我可以告訴你,這怨氣不久自散,不需要人解決。可這老虎已經開始妖化,就靠我教你那點縛妖陣,尤其你還沒有修行,根本束縛不了它太久,早晚會開始傷人。要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你就必須跟我修行。”

  秦弈抿了抿嘴,憋了半晌才道:“反正我總會解決的。”

  流蘇嗤笑不已:“你的辦法就是把這個已經無人問津的仙跡重新往外傳揚,吸引尋仙者來除虎?”

  “終歸比村民們靠譜點,我看這李家兄弟就有點本事的樣子。”

  流蘇笑道:“如果要走你這路子,我倒有個更十拿九穩的主意。”

  “什麼?”

  “這李家兄妹非富即貴,只要把他們坑死在虎口之下,這老虎包保要被人剝皮抽筋,絕對沒有活命的餘地。你卻反倒提醒他們不敵便跑,老虎不會追……”

  “呸!”秦弈翻身而起,跑到屋角將狼牙棒拎起來,再度塞進了洗腳水裡。

  流蘇在水中破口大罵:“婦人之仁的蠢貨!如果他們傷在虎口下跑出來,第一個就拿你出氣!”

  秦弈根本不理它,轉身走到屋角。屋角有小爐候火,陶罐微熱,隱隱散著丹藥的清香。

  製藥煉丹之術和一些簡要陣法佈置,既是秦弈在擦邊滿足對這個世界修行的好奇心,也是流蘇希望展示“我真能教你修仙”的證明,雙方在這個方面倒是一拍即合,一個學得認真,一個教得用心,沒有吵吵嚷嚷的爭辯。

  秦弈盯著爐火看了一會兒,默默盤算了一下時間,又順手取了一壺酒,走到窗前小口小口地喝。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漫天星月生輝。

  人間更漏不到處,蟲蟄蟬鳴,小酒微醺,秦弈一直覺得這樣的環境本身就幾近於仙。脫離了車馬喧囂,遠去了勾心鬥角,這月色的清輝,田野的芬芳,世俗之人又留意了多少?尋仙尋仙,到頭來尋到的還不是自己這種別有用心的欺騙。

  秦弈一直覺得,如果能把山間的問題解決掉,其實一輩子窩在這裡也沒什麼不好的。前世是墜崖而死,穿越至此無異於重獲一次生命,就享受生命不好嗎?

  他傳唱《好了歌》,倒也不是裝仙境,而是真的見多了尋仙者,有感而發。

  “你說,這夜多美……”他喃喃地說著,彷彿夢囈。

  鬧彆扭中的流蘇“嗤”了一聲,似是不屑。

  而事實上它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一直認為秦弈非常適合修仙。他有種很恬淡的氣息,不執、不妄、沒有入世封侯之念,好像一間草廬就可渡平生,這種人比那些虔誠叩首執意苦求的人更適合修行。

  可惜他不肯修。

  其實天知道,所謂的恬淡不入世,在秦弈的世界裡另有稱呼,叫宅。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2:37
第三章 不信仙

  慢慢喝完了壺中酒,秦弈看了看院子裡的月晷,再度盤算了一下時間,轉身回到爐火前。爐火被風帶得微晃,他立刻小心翼翼地護住風向,再也不走開了,認真專注地盯著爐火,兩眼一眨不眨。

  也不知盯了多久,爐火上的陶罐微微晃動,似有微光隱現,芳香撲鼻。秦弈飛速扣下罩子,爐火頓熄。

  小心地揭開罐子,一枚青湛湛的丹丸安靜地躺在罐子裡,有隱隱光華繞著丹丸一閃即逝。

  “成了?”

  “成了。”流蘇的聲音再度浮現,“說你無求吧,做起事來卻熬得住性子,煉藥這麼枯燥,盯著一動不動的事你怎麼就能做得這麼安穩?”

  “你給我一個遊戲,我能更久不動。”

  “……你把煉丹當成了某種遊戲?”

  “差不多,反正也是升級……”

  “算了。”流蘇很是無語:“反正你之前那種藥丸,只是解除怨氣侵襲致病,並不是解毒丸。這一枚才是真正可以一丹解百毒的仙丹——當然,這不過是第九品最下階的玩意,僅限解凡間之毒,還要看中毒程度。但已經可以說,你基礎入門了。”

  秦弈面上沒什麼表情,心中卻有些翻湧。

  把丹藥捧在手心,真能感覺到有一種能量在流轉,彷彿蘊含了很多很多玄妙的意義在其中,無法分辨。

  兩個多月了,終於練出了第一枚脫離了“凡品”的“仙丹”。

  這是沒有修煉任何功法,沒有一絲靈力,沒有特殊藥材特殊火種特殊丹爐,純粹用高明的煉丹藥方和火候掌控,煉製出了仙丹!

  “現在知道我沒有騙你了吧。”流蘇冷冷道。

  秦弈去牆角拎起了狼牙棒,棒身黑不隆冬,但在月色下卻似乎能隱隱看出一絲暗紅色澤,彷彿殘存萬年的血跡,細思有些猙獰。他嘆了口氣:“沒有修行,都可以佈置陣法、煉製仙丹。你教給我的應該是很高端的法門吧?”

  “也是你契合之故,你是我見過最適合修仙的人。”流蘇也沒再和他爭吵,反而誇獎道:“如此悟性,又耐得住性子,澄明清淨,便是許多自稱有道行者也及不上你。”

  “就別天天重複著慫恿我修仙了。小命最要緊,奪舍這種事情想想都恐怖,誰敢賭?”

  “就是太怕死。”流蘇冷冷道:“之前教你練的丹藥,你一枚都不敢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起個吃棗藥丸是什麼意思,這枚新丹你又想怎麼命名?”

  秦弈沒回答,出神地看著丹藥,忽然道:“你想教我修行,為的是讓我將來有能力助你重塑身軀對吧?”

  流蘇沒好氣道:“對。”

  “那我說把你送出去找過一個主家,你又不同意。多少尋仙者都會把你當寶貝供起來,又何必和我在這較勁?日復一日磨著我,說著一模一樣的車軲轆話,有意思嗎?”

  流蘇冷冷道:“這兩三月來,你提防我,我又何曾不在觀察你?你雖怕死多疑,內心倒良善,別人則未必。我不過一縷殘魂,並無自保之力,也怕所托非人,萬劫不復。”

  秦弈笑道:“你這麼一個惡毒的器靈,居然會怕所托非人?”

  “我不是器……算了。”流蘇若無其事道:“正是因為我這種……器靈,才更知道遇上了同類是什麼下場。”

  “好有道理。”

  “當然有道理。”流蘇悠悠道:“反正我在山間千萬年都等過來了,很有耐心,你既然對煉丹佈陣感興趣,終有一日會忍不住跟我修行……說實在的,讓你把我扔了,你捨得不?”

  秦弈抽抽嘴角,沒說話。

  流蘇冷笑:“就像你跟我說的小故事一樣,人類的本質果然是真香。”

  “那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人類的另一個本質?”

  “什麼?”

  “復讀機。”秦弈板起了臉:“聽不懂不要緊,你只要知道這很像你。”

  …………

  “嗖!”銀光如練,李青君槍出如龍,將一頭突然竄出的青蟒釘死在山壁上。這男裝少女,竟有著極為上乘的武學,修行已然登堂入室。

  淡淡毒氣溢散出來,她皺了皺眉,揮手驅散。

  李青麟似是很放心妹妹的實力,他沒去出手,而是很認真地在觀察山間形勢。山間雲霞繚繞,也漫過兩人所處的方位,很淡,影響視覺程度不高。他伸手虛撈了一把,那雲霧卻似是躲著他一樣,反而散開了。

  “青君,進山之後,是否覺得哪裡不舒服?”

  “覺得從頭皮到骨髓透著悚然,皮膚有些發麻……”李青君雙手抱臂打了個哆嗦,“就像聽著兩把槍身摩擦的那種聲音……”

  話音未落,忽有毛骨悚然之意興起,頭皮都有些炸開的感覺。兩人轉頭看去,卻見一頭渾身通紅的野豬從山石之後驟然躍了出來,獠牙森森,竟有尺許長,遠在數丈都能聞到血口之中傳來撲鼻的腥味。

  李青麟也提起了長槍。

  “吼!”野豬急速撞來,帶起一片沙塵。

  兩人左右散開,野豬一個急剎,豬蹄竟然在地上按出了一個土坑。

  李青君正要出槍,另一邊李青麟的槍尖早到,炫目的厲芒狠狠戳在野豬腦袋上,直貫而過。野豬掙扎嘶吼,卻沒有即刻身死,那獠牙還在嘗試反挑,如同有靈一般,形狀詭異至極。

  李青君一聲輕喝,翩然躍起,長槍從野豬口中直插而入,野豬掙扎片刻,終於沒了聲息。

  三下五除二就擊斃猛獸,兩人卻也沒什麼自得之情,彷彿天經地義。李青麟看著野豬屍首,忽然一笑:“這山下村民倒也厲害得很,有這樣的猛獸在山中,居然個個過得自得其樂,那秦弈直接就住在山腳下,也真不怕死?”

  李青君猶豫道:“會不會是真有什麼道行之士隱匿山中,護佑村民……”

  “沒有。”李青麟斬釘截鐵,“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神仙!”

  彷彿回應他的話語,四面八方的薄霧之中響起了低低的嗚咽,似有怨恨之意繚繞心田,揮之不去。

  李青麟聽著嗚咽聲,不為所動,沉吟道:“我覺得這雲霞根本不是仙氣,反而可能是怨氣鬼厲所聚,這野豬很可能就是受了什麼髒東西影響變得這樣的……”

  他的判斷至少對了一半。雲霞是怨氣,只是野豬的變異與此無關。

  李青君奇道:“那怎麼會是紅彤彤的顏色,看著仙氣飄飄?”

  李青麟漠然道:“究竟是誰說的紅霞就很仙氣?血是什麼顏色?”

  “呃……”

  “所以這霧氣反而躲我,因為我征戰過沙場,身上的煞氣或許比這些千萬年來無所憑依快要散盡的怨氣更濃。”

  李青君很信服兄長,聞言便道:“這麼說來,或許千萬年前這裡死過很多人?”

  “不知道,反正我看它也到快散盡的時候了。”李青麟伸手掂出秦弈的藥丸,搖頭笑道:“所謂山間毒瘴,其實只是被怨氣侵襲。那些九流方士的丹藥反而比正經解毒丹好用……這便是所謂秦弈一丸解百毒的秘密。”

  李青君瞪大了眼睛:“你……你來這裡,是為了……”

  “世上或許有些魑魅魍魎,也有些捉鬼除妖的法術,卻根本不可能存在真正的長生之法。否則多少帝王沉迷於此,為何不見一人長生?你我武道有成,延年益壽已非尋常,妖魔鬼怪亦可破之,又尋個什麼仙!”李青麟斷然道:“東華子不過用些九流方術哄騙父王修道,亂我朝綱,我也帶一個方士回去,破他伎倆便是了。”

  “所以你根本就是專為那秦弈而來!”李青君頓足道:“你號稱陪我來尋仙,其實只是為了驗證傳聞,搞明白他是不是你想要的人!”

  李青麟轉頭看著她,再次重複:“世上根本沒有神仙。”

  李青君氣鼓鼓地往山下跑:“我這就去揭穿那姓秦的騙子真面目,看你是不是要帶個和東華子沒兩樣的騙子回家!”

  李青麟目送他下山,搖頭笑笑,又抬頭看了看山間雲霧,繼續往更高處信步而去。

  他要去看看秦弈說的不會追人的怪虎。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2:38
第四章 闖院

  秦弈沒睡,他還在配藥。流蘇號稱有許多藥物要借月華,逼得他總是通宵。

  “紅螢草,只取尖端一寸;寒簟花,只取花蕊中心。再加三滴金蟾膿液,以月華之露相和,反覆搗錘……秦弈你大爺,別用我搗藥!”

  “沒把你喂蟾蜍糞就不錯了!金蟾膿液是什麼鬼東西,加進去配出來的不是淬體液而是癢癢粉吧?”

  “你懂什麼,這叫君臣佐使,調和陰陽……”

  “少來這套,上次教我配的石膚水,添了什麼鬼頭岩粉,害老子癢了三天三夜,還有上上次……”

  流蘇理直氣壯地打斷:“欲鍛體膚,本來就要忍人所不能忍,你以為修武是吃飯睡覺?”

  “老子信了你的邪!”秦弈憤憤然滴了三滴膿液,拎起狼牙棒錘進了石臼裡,自動腦補出摁著一個人的腦袋往裡砸,兩條腿在石臼外面蹬啊蹬的場面,聊表慰藉。

  “秦弈你大爺!”

  “閉嘴,臭棒!”

  學習藥理和煉丹也有段時間了,隨著藥理知識逐漸加深,秦弈早就開始懷疑有些玩意根本不是必須的,只是這根死棒子故意讓他添加一些坑人卻又沒太大後果的添加劑,報復自己破壞了它奪舍的事情。包括所謂的借月華,聽著也不靠譜得很,不知道是不是連這個都是假的。

  可實習生終究沒底氣推翻導師的指點,只能選擇聽流蘇的方子,日復一日地被坑。

  秦弈現在煉的是鍛體藥。

  他雖然沒有學任何修仙法門,卻正在學習武道。

  武技的來源不是流蘇教的,而是身體原主自帶的,身上還有秘籍呢。只是似乎不得其法,練得不怎麼樣。而流蘇卻能知道不少高端法門,連棒法都會……

  這身體原主習武一般般,可血液卻能打開流蘇那個奇怪空間,秦弈也知道這裡必然有蹊蹺,恐怕就連村民們都沒有表面所知的這麼簡單。流蘇理應知道一些,可惜無論怎麼問流蘇,得到的回應都是顧左右而言他。

  秘密藏了一籮筐,能信任這根臭棒子才有鬼了。

  “反覆搗錘九九八十一次,使藥液均勻,呈淡紅色糊狀,然後開爐煉?”

  “唔……煉、煉個頭……唔……”狼牙棒在石臼裡進進出出,辛苦道:“最多先煉藥胚,你還差一味紫蓮根做主藥!”

  秦弈一愣:“紫蓮根……”

  “你以為這座破山什麼藥材都有嗎?就是縣城也沒什麼好貨可言。該出去了小子,去大地方,去仙靈之地。在這破地方有什麼前途,要什麼沒什麼,靠做夢煉丹嗎?”

  秦弈停下了搗藥,抿了抿唇,有些出神。良久才道:“解決了山間問題再說。”

  他沒再說什麼,提了一桶水,灑上以前配過的石膚水,調和成一份鍛體液。然後整個人脫得精光,就在院子裡配合著月華慢慢地泡進了水中。

  剛剛泡進去沒多久,藥力還沒來得及發散呢,院門“砰”地被踹開,李青君一手提槍,一手拎著個野兔,踹門而入:“騙子……”

  話音未落,頭頂門框上驟然裂開一個水囊,奇怪的乳白色液體劈頭蓋臉地澆了下來。李青君下意識想要衝前躲避,可這不足一尺的距離倒下水來又如何躲得過?結結實實地糊了一頭一臉,渾身濕透。

  這還沒完,隨著她下意識前衝的動作,腳下又踩到了什麼東西,一條藤蔓直接把腳踝纏得嚴嚴實實。李青君猛地運勁試圖掙裂藤蔓,卻發現被淋的水有問題,自己居然渾身痠軟提不起力氣,而這藤蔓也不知道經過什麼特殊製作,她減弱了的真氣再也震不斷。

  “唰”地一聲,藤蔓上拉,伴隨著一聲尖叫,李青君沒來得及再做第二個自救措施,就被整個兒倒吊起來,懸在門框上,一晃一晃。

  就在被倒吊起來的同一時間,左右又有兩道藤蔓穿了過來,把她雙手也纏個嚴實。

  “秦……”李青君咬牙切齒,剛開了個口,原先糊在下巴上的液體又倒灌回嘴裡,剩下“唔唔”的聲音。

  眼眸同樣被糊得亂七八糟,倒著看過去,能模糊看見秦弈似乎縮在桶裡,正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從她破門闖入,到被倒吊而起,也就一個呼吸的時間,秦弈自己都沒反應過來,門口就倒吊了一個妹子……

  對,很明確是個姑娘。被淋透之後那身材已經明顯看得出窈窕之意,尤其是玲瓏的腰肢絕不可能是男子擁有的體態。

  她的束髮已經散了,長發倒垂而下,雖然沾著奇怪的白液,依然算是秀髮如瀑,那臉蛋氣得紅彤彤的,銀牙緊咬,雙目噴火,一副很不屈的烈女形象……

  “你一副貞烈的樣子看著我幹嘛?”秦弈抱著肩膀縮在桶裡:“這是我在自己家裡洗澡,你闖進來看我好不好?”

  李青君倒掛著怒目而視,咬著牙不吭聲。

  出生十五年來沒這麼丟臉過,她怕一說話就會忍不住掉下眼淚。

  秦弈也不說話了,現在的狀況有點尷尬……李青君的倒吊是面朝院子的,正對著他的澡桶。他起身又不是,不起身又不是。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視半天,李青君才終於切齒道:“放開我!”

  秦弈只好道:“你先閉上眼睛。”

  李青君警惕:“你想幹什麼!”

  “……”秦弈慢慢提起倚在桶邊的狼牙棒:“看見棒子沒?”

  李青君:“?”

  秦弈慢慢道:“我還有一根,莫非你想看?小姑娘家家的,請自重好嗎?”

  李青君又羞又氣,被吊起來都沒哭的她這回真哭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眼睛一閉就掉了出來。

  秦弈的識海裡傳來流蘇的笑聲:“這姑娘好玩。”

  秦弈沒理它,他還不會靈魂交流。

  一陣嘩嘩水響,過了一陣子,腳步聲傳來,似乎有人站在面前。李青君緊緊閉著眼,等了半天卻不見秦弈放人,腦補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打量的場面實在不寒而慄。她忍不住一陣心慌:“你、你不要亂來,我哥哥就要到了,他會殺了你!”

  秦弈偏頭欣賞了一會美人倒掛、一身粘液的狼狽樣子,濕透了的身軀展露著姣好纖細的腰肢,緊緊攥著的槍身凸顯了小姑娘心中的慌亂。

  可惜好像沒胸?

  他啞然失笑:“放心,我對扮男人都可以不用纏胸的平板丫頭沒有任何興趣。”

  李青君猛地睜眼,怒目圓瞪。

  這一睜眼發現秦弈穿得好好的,距離她也有兩尺距離,心中好歹安定了點,怒道:“放我下來!”

  秦弈忽然出手,點在李青君穴位上。

  李青君大驚:“你!”

  秦弈卻慢悠悠地開始解藤蔓:“不加點手段,萬一下來就給我一個窟窿,我可受不起。得罪莫怪。”

  李青君想說的話收了回去,冷冷問道:“你這水裡加了軟筋散,還需要再點穴截脈?”

  “小心點兒沒壞處。”秦弈伸手在她肩頭一推,另一手在腳踝一拖,沒有任何挨挨抱抱的過分動作,輕鬆就把她身子轉正。

  李青君已經做好被人佔便宜的準備,秦弈的表現讓她有些意外,一個看似口花花的人,其實還挺守禮的?滿腔的羞怒反倒被這麼個舉動消斂了些。

  她剛落地,左右上下纏繞的藤蔓就“嗖”地消失不見,場面有些夢幻。李青君默默看著,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沒說什麼。

  至少這人絕不是一個普通村民,普通村民可不會在自家門口設陷阱,也設置不來這種揉合了某種陣法在內的陷阱。

  秦弈隨意拉了把椅子給她,悠悠道:“姑娘闖我院子應該不是只為了看棒棒,現在姑娘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了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2:38
第五章 方士

  晚風掠過,渾身被淋透又提不起真氣的李青君微微有些發抖,秦弈視若無睹,沒有任何照顧一下的意思。

  李青君也咬牙堅持著寒冷,拎起地上的兔子:“我給它灌了我自帶的毒藥,用你所謂解百毒的藥丸根本解不了。給我個解釋!”

  秦弈笑了起來:“山腳賣藥,只對此山,外面帶來的毒素與我何干?來個非洲豬瘟難道也賴我啊?”

  李青君自動過濾了聽不懂的非洲,怒道:“就知道你要這麼說,那麼你可有能耐解它的毒?解不了就是個毫無藥理的騙子罷了。”

  秦弈接過兔子,發現兔子渾身僵硬如鐵。

  “它中的根本不是毒,而是一種致肌肉如金石的方術,人若戰時服用是有益的,只是有點後遺症。”秦弈隨手把兔子一丟:“半個時辰藥效自散,還要我解個什麼?讓我給它活絡筋骨,消弭後遺症?我看算了吧,硬硬的其實挺好……”

  李青君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說白了是自己任性,氣憤哥哥名義上陪她尋仙,實則另有盤算,使得她興致勃勃的尋仙之旅彷如兒戲。她氣不過,故意想證明一下哥哥的錯誤。

  可看起來……哥哥是對的。

  這金石散正是國師東華子所配製,不是普通藥師能識的。這個秦弈一眼就認得出來,確實是個隱居的方士。

  一股氣散了,李青君頓時覺得寒冷襲來,抱著手臂縮在椅子上打了個寒顫。白色液體依然從髮梢往下滴,臉上一塊又一塊的斑點,髮絲凌亂,看上去很是無助。

  正當秦弈以為小姑娘要哭唧唧時,卻見她慢慢站起身來,緩緩道:“抱歉,誤解秦先生了。”

  說完咻然轉身,提槍大步而出,纖瘦的背影挺直如槍。

  “很要強的小姑娘。”流蘇在識海中吐槽:“她現在筋肉痠軟,身無真氣,也不肯求你解除,這麼出去也不怕被狼叼了。誒,我說你是不是太監?這都不做點什麼?”

  這話提醒了秦弈,開口道:“姑娘留步。”

  李青君腳步頓了頓,淡淡道:“莫非先生想要補償?”

  “寒舍提供住宿服務,熱炕熱茶,草藥浴桶,疏絡筋骨,活血通脈,一晚只需三文。”

  李青君倒沒想到秦弈是這個態度,下意識正要拒絕,寒風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想到這山間並不安全,如今這狀態去找哥哥的路上都危險,拒絕的話便吞了回去。

  默然片刻,摸出一錠碎銀放在院子石桌上,面無表情地從秦弈身邊走進了屋子:“店家,打水。”

  秦弈扭頭看她進屋的背影,忍不住笑出聲來:“彆扭的小姑娘。”

  流蘇冷笑:“彆扭的男人。”

  看著屋門關上,秦弈壓低聲音:“我哪彆扭了?”

  “有誰泡澡桶裡還拎著狼牙棒的?”

  “這不是跟你關係好的表現麼,形影不離嘛……”

  “少來這套。”流蘇語含譏諷,“她闖進來你都縮成一團,倒不怕我是女的,把你看光?”

  秦弈嗤聲道:“器靈也有性別嗎?好吧就算有,一根這麼爺們的狼牙棒能孕育出女器靈?還打算奪男人的舍?別逗了好嗎,就算是女的,大概也是青面獠牙五大三粗腰如水桶吧。”

  流蘇沒有回答。

  …………

  李青君泡在熱水裡,出神地看著客房內的佈置。

  普通的小木屋,連漆都沒刷過,但刨得非常仔細,柱子圓潤光潔,幾乎可以想像出少年刨木時的專注與用心。乾淨的木色外面包裹了一層光滑的凝膠,似是防蛀。窗檯有一盆小花,在月色下幽幽綻放,清香繚繞,沁人心脾。

  被子也是素白的絲綿,散發著陽光的清香,鋪得整整齊齊。

  牆上有畫,畫的是山林雲霧。畫工頗有些怪異,似乎是用眉筆削尖了畫出來的,只有黑白色,但卻出奇地有了遠近和光影的意味,惟妙惟肖。在李青君的眼裡,這畫偏於匠氣,少了點神韻意境,但對於一個少年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何況畫風如此新穎。

  畫上有落款:秦弈塗鴉於第一年第二月第八日。

  不知道這計時是什麼意思……

  總之雅緻、清新,李青君能從中感受到一種態度,恬淡且精緻的生活意味。很難想像這是一個鄉間少年的家裡,和所謂神神道道的方士也看不出什麼關係,倒是更像書香門第。

  桶中的熱水是加了藥草的,絲絲熱力浸透四肢百骸,把剛才濕透的了寒意盡數驅散,軟筋散的藥效也被驅逐,被截的脈也疏通開了,真氣重新奔流。

  李青君覺得這個叫秦弈的人很矛盾。

  在院門口設計陷阱,不管是防野獸的還是防人的,總之看上去像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很謹慎的人。可在他們此刻算是有了大梁子的前提下,他居然敢留自己在家裡,替自己去除了一切限制。

  是太心軟了?

  真當自己不會報復嗎?

  或許是他另有信心?面對這種奇怪的“方士”,李青君拿不準他是不是還有什麼不可測的手段。

  把報復的念頭勉強摁了回去,李青君吐出一口氣,伸手去探桶邊的臉盆。

  臉盆是之前秦弈打完熱水之後送進來的,裡面有毛巾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其中有個東西叫香胰子,秦弈說是自己製作的,取代人們常用的皂莢來清潔身軀,還有一種澡豆,說是抹開洗臉用……

  李青君試了一下,溫泉滑水,如洗凝脂,清香隱隱,真的很舒服,洗得也特別乾淨。之前被粘乎乎的怪異液體沾的頭髮,也重新被洗得光潔靚麗。

  還有這個……李青君奇怪地掂起一個木柄,木柄一端密密麻麻地插滿了硬毛,不知用什麼固定起來。秦弈說這是刷牙用的,取代慣用的嫩柳枝……與其搭配的還有他自制的號稱“牙膏”的東西,取代鹽末……

  處處透著怪異,可用起來卻不得不承認,真的很好用。

  這就是“方士”們的特殊之處嗎?煉製的東西一個比一個怪異且實用。

  可東華子那群人怎麼沒煉出這些東西來,天天就知道給父王煉什麼壯陽丹、長生不老藥……

  李青君甚至覺得就為了這些東西,把這姓秦的抓京城去都值得……

  居然意外與兄長達成了統一,李青君自己都有點想笑,旋又板起了臉。這秦弈可把自己得罪死了,才不會輕易讓他好過!

  她終於起身,從包裹裡取過一套男裝換上,束帶一扎,又是一個俊美少年。

  走出客房,秦弈果然沒睡,他坐在院子裡,就著月色在配藥,依稀可以聽見他的自語:“紫蓮根其實可以托張三哥去郡裡的時候帶回來,也不是非要自己去……”

  頓了一下,又自語道:“丹爐?唔……哪裡都有的吧……”

  說到這裡忽然住了嘴,轉頭看向李青君站立的地方。

  輕風徐來,李青君的衣袂輕飄,頭髮帶著剛出浴的濕意,雖是一身男裝,可少女味兒再也遮掩不住。但偏偏她有一雙極具英氣的眼眸,配著長槍駐地,身形挺拔,更有與一般少女不同的驕傲與凜然。

  其實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姑娘啊……

  秦弈眼眸動了動,問道:“還不休息?”

  李青君板著臉道:“你缺藥材,缺好的丹爐,對不對?”

  “那又如何?”

  “你個人合用的丹爐,讓人給你捎帶也未必稱心。而且你的財力……”李青君左右打量了一下,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怕也買不起多少所需之物。”

  “和你有什麼關係?”

  “本公……本公子聘你做我家的藥師,你只需奉我為主,為我煉藥,你的一應所需,我家包了。”

  “有病。”秦弈翻了個白眼,“還公子,沒被吊夠是吧?”

  “你!”

  “對了,我若說我所需的是你,你家包不包啊?”

  李青君神色鐵青:“秦弈,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秦弈道:“被包養本來就要負責暖床的啊,你又要包養我,又不讓我暖床,我這麼個有職業操守的人會過意不去的,還是算了。”

  李青君強忍住一槍捅過去的衝動,嗖地轉身,“砰”地砸上了房門。

  識海裡泛起流蘇的聲音:“嘖嘖,不懂風情的男人。小姑娘驕傲了點,說幾句好話騙騙小妹妹又怎麼了?”

  秦弈懶懶道:“村頭大黃你認識吧?”

  “怎麼?”

  “那狗可憐哦,天天舔徐老伯的鞋底子,徐老伯連個狗屋都不給它搭,可見舔狗沒有房子。”

  “……”流蘇早已習慣秦弈偶爾莫名其妙的奇葩言語,並不去較真,只是吐槽道:“我說你是不是對女人不感興趣?從沒見過你對哪個女人多說過話,我以為村裡姑娘你看不上。可這姑娘冰肌玉骨渾如天成,眉宇更有英氣,非同凡俗,連我見了都動心,你居然一點反應都沒。”

  秦弈倒吃驚起來:“喂,你什麼意思,一邊慫恿我修仙,一邊慫恿我近女色?這二者不是衝突的嗎?”

  流蘇沉默了一下,似是想說什麼又忍了下去,忽然笑了:“雖然道理是這樣,但也不是你想像的這麼非此即彼。玄門有雙修,邪道有採補,有朝一日你踏上仙途,如果還是這麼一副抱著肩膀縮桶裡的破樣子,那說不定我要經常看你在那驚恐,誒誒,仙子,請自重。”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27
第六章 除虎

  此時的李青麟獨自走上了山巔,山巔是雲霧匯聚最濃的地方,場面上各種亂石聳立,在霧裡模糊不清,看著真的有幾分像是仙境。

  他伸手撫摸了一下,岩石棱角粗糙,可見並沒有經常遭受人們的撫摸,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四處山石上都隱隱有乾透了的血跡,像是有人在這受過重傷,血灑山巔。

  他沉吟片刻,有意伸手,在石棱上蹭破,抹了一片血跡在上面,認真等待片刻,毫無動靜。

  可見這血跡確實無關,沒什麼秘密。

  倒是地面上橫七豎八地刻了一些紋理,很繁複且沒什麼規則,不知道用途,倒像是小孩子無聊亂劃的。

  李青麟想了一想,又解下腰間一塊玉珮,放在旁邊。

  原本像是躲著他走的雲霧,卻不再躲他,而是躲開了那塊玉珮。李青麟搖搖頭,身邊泛起淡淡光華,外放的真氣將這些雲霧隔絕於外。

  這些是“怨氣”不假,但不是躲著他的戰場凶煞,而是因為躲著他的寶物。但同樣的,他們的武者真氣也可以克制這些怨氣,沒什麼問題。

  李青麟收起玉珮,正要往亂石群中看看怪虎。正在此時,亂石中央忽然傳來一陣腥意,他握槍凝視,夜色裡慢慢出現了一對銅鈴大小的血紅眼眸。

  一隻半人高的老虎緩緩出現,李青麟眯著眼睛看著老虎背上的肉翅,肉翅伸展,已有數尺長。那血色的瞳孔裡居然有了幾分被打擾的不悅之意,和之前所見的變異野豬相比,這隻老虎顯然有了些許靈智……已經成妖。

  一聲虎嘯,猛虎飛身撲了上來。

  李青麟有意試探所謂“不追人”,便抽身退出了亂石陣外。

  果然老虎像是有什麼擋著一樣,就是出不來。

  李青麟目光再度落在地面的紋理上,微微一笑。這必是束縛此虎的陣法,此間果然有高人。

  “既是如此,我替你除了它吧。”

  李青麟長槍一震,甩出了一條銀龍之形,長槍呼嘯之間,有若龍吟。

  那邊李青君沒有睡覺,她被秦弈氣得睡不著,於是盤膝打坐,凝神靜氣。還沒打坐多久,風中隱隱傳來虎嘯龍吟之聲,李青君豁然睜眼:“天龍吟?哥哥!”

  她再也坐不住,拿起床頭銀槍,飛速出門。

  看著李青君消失在夜色裡,秦弈慢慢地跟了上去。

  他特意散發早已無人問津的仙跡消息,為的就是吸引新的尋仙者前來除虎。

  這老虎已經妖化,他打不過,只得向流蘇學習了縛妖之陣,將它束縛在亂石堆裡,以免傷人。但這不是長久之計,萬一哪天束縛不住了呢?終究是要把這隱患除去才是。

  等妖虎除去,自己也能把那什麼化妖瘴給挖了,從此天高海闊,是住在這裡也好,是天下雲遊也好,都再也沒有罣礙。

  希望李家兄妹能靠譜。

  還沒到山頂,就已經可以看見銀光如電,閃耀星辰。空氣之中恐怖的能量餘波,震得草木砂石四處飛散,離得近了,似乎可以感受到整片空間裡遍佈著尖銳的厲芒,靠近就要被刺得百孔千瘡。

  “很厲害的武者,怕是已經渡過易經期,步入先天之巔了。”流蘇道:“想不到這荒僻小國,居然有把凡間武學練到這麼高超的人。”

  秦弈有些咋舌,他也是學武的,知道這個說法的意思就是,李青麟這個武學檔次已經是凡間一流,再比他強的就可以算是凡間絕世強者了。想要再上一步,那就是走劍修路線,或者是肉身成聖這一類了,那已經不算是凡間武學,天下有此機緣的人寥寥可數。

  所以才有人尋仙。

  踏足山巔,第一眼見到的是李青麟銀芒閃過,那怪虎居然振翅飛開,極其靈動。李青麟一槍刺空,直接彈掃,抽在怪虎側翼。怪虎揮翅一掃,翅槍相交,“嘭”地一聲巨響,千斤猛虎居然被抽得側飛,撞在一邊山壁上。

  而李青麟只略微退了一步,顯然佔據絕對上風。

  隨著一聲輕叱,李青君挺槍加入戰局。剛剛撞在山壁上還有些僵直的猛虎迎面就接到了另一柄銀槍,帶著一模一樣的寒芒,同樣一往無前的勢。

  與此同時,李青麟配合默契地往猛虎另一側一槍直刺,封鎖了閃避空間。

  “吼!”怪虎猛地一跳,虎尾一剪,彈在李青君槍身上,李青君一身悶哼,卻不收手,反而逆勢再上,矯若驚龍。

  怪虎失去了從這邊突破的機會,再也避不過李青麟的槍,終於被一槍戳在側腹,鮮血迸流。

  受傷的猛虎狂吼一聲,重重撞往李青君的方向。李青君橫槍一檔,巨力湧來,她直接被撞飛老遠,長靴在地上拖出了長長的印記。李青麟戳在猛虎側腹的槍一拖一帶,居然把整頭巨虎摜在山岩上,“砰”地一聲,地動山搖。

  李青君撞上另一側亂石,一縷血跡從她唇角淌出,她連擦都不擦,合身再上。

  “也挺厲害的,這姑娘。”秦弈心中有些佩服。這猛虎已經比自己佈置縛妖陣那時候厲害多了,看來是在此地吸收了化妖瘴的不少妖氣,又有了進化,要是當初就這麼強,自己恐怕連縛妖陣都沒辦法布了。

  可李青君看著嬌滴滴的小姑娘,居然這麼剛!

  這對兄妹真的很有一股鐵血戰士氣質,這李青君雖然有點驕縱氣,卻絕非溫室裡的花朵,不知道什麼家庭能培養這樣的一對兄妹,看上去像將軍家?

  只李青麟一人就足夠對付妖虎,再加李青君合力就更沒有懸念,受傷的猛虎再也扛不住兄妹倆的合擊,終於掙紮著被捅死在地上。

  一縷妖氣悠悠蕩蕩,散於空中。

  秦弈吁了口氣。果然這對兄妹還是靠譜的……

  流蘇一聲冷哼。秦弈計畫成功,就意味著他更惡毒的方案進了臭水溝裡。

  “秦兄,出來吧。”那邊李青麟臉色不變地笑了一笑:“看了這麼久也不幫個忙,很不夠意思,這可是你們山裡的猛獸。”

  秦弈面不紅心不跳地走出陰影,笑道:“各司其職,我有其他事做。”

  李青君駐槍喘息,奇怪地看著秦弈走進了亂石堆裡。兄妹倆對視一眼,跟了進去。

  很快就看見秦弈蹲下身,掏出個小鏟子在地上挖掘。過不片刻,低聲道:“果然。”

  只見秦弈從地下掏出一個滿是泥巴的東西,拂開泥巴一看,像個小香爐,爐邊雕刻妖物之形,爐上隱隱散發著暗紅的煙氣。

  李青君忽然醒悟了什麼:“原來你是故意散發這裡有仙跡的消息,就是為了哄人上山除虎,以便你取這裡的東西!”

  秦弈轉頭看了她一眼,笑笑:“不是我要取,而是……”

  一邊說著,一邊舉起狼牙棒,一棒就把香爐砸得稀巴爛。

  李青君怔了一怔,還是有些不忿:“那你也是利用了我們!”

  秦弈摸摸索索地摸出一錠銀子:“要不……我給你錢?”

  李青君氣得吐血,差點就要動槍,李青麟擺手制止道:“秦兄早就提醒過山上怪虎之事,是我自己想要看看,自己願做了一次秦兄手中槍,又怨得誰來?不過照這麼看,這猛虎是秦兄束縛在此?”

  秦弈點點頭:“不能讓它傷了人。”

  李青麟道:“山間另有怨氣,秦兄一丸可解。再加上對這種特殊之物的熟悉,又懂束縛妖物的陣法,所以秦兄確實是個懂得各類異術的方士,有真才實學,不知師承何門?”

  “自己瞎摸索著玩的,也算不上什麼方士……”秦弈只能道:“李兄有何指教?”

  “哦,是這樣的。”李青麟微嘆一口氣:“家父近年來被一些招搖撞騙的方士蠱惑,濫用丹藥,以致身體日衰。做兒女的看在眼裡,憂心如焚。秦兄既有真術,不知可否看在我們兄弟一番孝心,出山替家父撥亂反正,去偽存真。至於酬勞,定當讓秦兄滿意。”

  頓了一頓,又道:“因為這種緣故,青君對騙子方士一直沒有好感,行事過激了些,得罪莫怪。”

  看來他以為之前妹妹找秦弈麻煩,肯定是秦弈吃了虧,所以得罪莫怪。李青君垂首不說話,秦弈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道:“我山野閒人,散漫慣了,怕是要讓李兄失望。”

  李青麟道:“便當是我為秦兄除去猛虎的回報,如何?”

  秦弈哽了一下,失笑道:“原來李兄除虎,也是打好主意的。”

  李青君瞥了哥哥一眼,怪不得哥哥根本不計較自己被當了槍使的事,他分明就是故意要當這回槍的,以此人情換秦弈出山。

  只有自己始終什麼都不知道,傻子一樣。

  這邊秦弈還是想拒絕,他性子較宅,本就覺得在村子裡挺好的,又哪裡願意跟人出去捲入什麼方士爭端裡?他沉吟片刻,取出剛剛練好的解毒丸,道:“這藥就當李兄替我除虎的報答吧。”

  李青麟嘆了口氣,還待勸說,李青君再也憋不住了,怒道:“不去就不去,有什麼了不起!我們找過其他人,就不信南離只有他一個方士!”

  李青麟柔聲安撫:“青君,你知道,再去尋找別人,又是遷延日久。”

  李青君怒道:“看他一肚子壞水,焉知不是第二個東華子!”

  秦弈本來都已經轉身要走了,“東華子”三字入耳,他猛地駐足,豁然轉身:“你說你要對付的是誰?”

  原主靈魂已經被流蘇吞噬,而身軀裡還殘留著最強烈的執念和恨意。那殘念中刻骨憎恨著的所謂“國師”,想要問一句“為什麼”,深重的執念影響了秦弈的多少夢魘。這些日子秦弈當然探聽過,南離國師,道號東華子!

  見秦弈色變的模樣,李青麟有些後悔,本來這秦弈都已經一臉不願了,再洩露是要對付國師,那他就更不可能去了。本來打算先忽悠了去,不料妹妹藏不住話,還是漏了出來。

  他無奈地看著秦弈,緩緩道:“南離國師東華子,秦兄若是害怕,那在下也只好另尋高明。”

  “不。”秦弈一字一字道:“我隨你去。”

  李青麟愕然:“秦兄這是……”

  秦弈冷冷地指著地上的香爐碎片:“我想替人問他一句,為什麼!”

  連李青君也愕然看著秦弈,她沒想過這個看似沒正形的人居然會有這種冷肅凌厲的表情,幾欲擇人而噬。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27
第七章 出山

  “你真要跟他們出去啦?”

  一旦決定出去,自然沒什麼可矯情,直接就可以收拾細軟走了。

  房間裡,秦弈正在收拾東西,狼牙棒倚在牆邊,流蘇打量著秦弈忙上忙下的樣子,悠悠發問。

  秦弈隨口道:“不是正合你意?你不是一直在說這藥不夠、那爐不行,忽悠我出去麼?”

  “呵呵。”流蘇冷笑:“我想你出去,是為了更廣闊的天地與資源,而不是去涉足爭鬥,尤其還事涉位高權重的國師,你現在這點手段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所以?”秦弈停下收拾,冷冷道:“東華子再派人來埋一次所謂化妖瘴,又怎麼辦?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源頭不除,又何來安寧?以前我是想要接近國師都沒轍,這回正好藉著李家兄妹的勢,說不定是一勞永逸的最好辦法了。”

  流蘇無所謂地道:“你都離開了,管這裡幹嘛?實話說,還不如讓人把這村子毀了,你從此更無牽掛。”

  秦弈眯著眼睛看著狼牙棒,尋思把它塞到屋後臭水溝裡滾一滾。

  流蘇立刻感受到他的不懷好意,急忙道:“好吧好吧,就算為了替你這身軀原主報仇,求個念頭通達,也是要干掉仇家才行,不然讓你修仙多半會有心魔。”

  “仇人?那我覺得他說不定更想弄死你。”秦弈瞪了它一眼。

  流蘇乾笑兩聲:“他那時候本來就要死的,可不算我殺的。倒是你壞了我的好事,哪來脾氣瞪我?”

  那你還想吃我呢?秦弈懶得理它,轉身繼續收拾。

  有很多這些日子來為漲經驗而煉的雜七雜八的藥,以後多半也不會去煉了,看似無用,都得帶走,指不定有時就能起作用……

  轉頭打開床頭暗格,裡面靜靜躺著一些銀兩,和一本藍皮秘笈。秘笈沒有名字,是這身體原主自帶之物,秦弈稱之為“無名秘笈”。

  本來秦弈覺得這身體原主也練到十幾歲了,沒見練出什麼名堂,應該是個低端秘笈?但他卻發現這本書質地很奇特,就像很多武俠小說寫的水火不侵,刀割不破。這樣的材質,記載的不應該是個低級功法,只能是流蘇判斷的,原主修煉不得其法,又或者是這功法基礎艱難。

  武學這玩意在此世也是有前途的,看李青麟那樣子怕是普通修仙者都不一定幹得過他,何況有機緣還可以另有發展路徑。如今秦弈既然暫時不敢跟流蘇學修仙,習武就是最好的自保之道了,反正拎著狼牙棒,練武反倒有些CP感……

  流蘇也沒有形成修仙鄙視鏈去勸他別練,反而教他配置鍛體所需的藥材,教他棒法,或許也是相同的想法。

  一人一棒,同處一室兩個多月了,各自的秘密都不能讓外人知悉。無論對互相有什麼保留和提防,在這世上他們都可以算是關係最親密的人,雖然這種親密有點另類。

  …………

  離開的時候,李家兄弟牽馬步行,秦弈沒馬,走在身邊。

  “出去之後第一時間給秦兄買一匹馬。”李青麟有些歉意,“來前是我考慮不周了。”

  秦弈有些奇怪地問:“我看你們必是富貴人家,能和國師作對也不是一般人。就這麼兩兄弟出門,連個護衛都不帶,也不怕出事?”

  李青麟笑了笑:“我家有些不同,向來鼓勵子弟歷練,面對風浪。”

  秦弈看了李青君一眼:“若是令弟昨晚找我麻煩,誤中我的陷阱出事呢?”

  李青君大怒,想要駁斥,卻想起昨天如果秦弈真要殺人,自己恐怕還真死了。想要做點別的,恐怕更慘……於是一肚子話說不出來,俏臉憋得通紅。

  李青麟看著妹妹的表情頗有些驚奇,原本還想當然的認為秦弈被妹妹教訓了一頓,如今看這副模樣,原來昨晚真是妹妹吃了虧?這秦弈看似修行不過鍛體,是怎麼辦到的?

  也許方士真的有些門道。

  念頭在心中轉過,李青麟只是笑道:“就算昨夜青君被秦兄害了,那也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當然,在下會殺了秦兄,為妹復仇。”頓了一下,又道:“另外,青君是女的,事到如今自然不用再瞞秦兄……或許秦兄早就看出來了。”

  李青君哼了一聲,別過腦袋。

  秦弈搖了搖頭:“你家真是……怪得很。”

  說話間,有村民見到秦弈出行,便打起招呼:“小秦這是出去玩麼?幾時回來?”

  秦弈指了指馬背上的行囊:“打算去外面闖闖。”

  這話一出,一群村民都放下手頭的事兒,團團圍了上來。

  “真要離村?”

  “可惜了咧,俺還打算把俺家小桃花許配給你咧……”

  “外面有啥好的……”

  “出村好,出村好,俺欠你的四文藥錢是不是不用還了?”

  秦弈冷汗淋漓。

  “都閃開都閃開!”一個老漢擠進人群,煙桿子敲了一圈,“都在說什麼屁話?”

  說著老眼在李家兄妹身上轉了又轉,滿臉不信任的神色:“你想好了?城裡人壞滴狠,別被他們賣了還幫數錢。”

  李青麟笑笑,沒反駁。秦弈只能道:“徐伯放心,我有分寸。”

  老漢抽了幾口煙桿,吁了口氣:“想好了就行。你這麼年輕,又有學問,家裡……嗯,家裡也沒人需要照料了,成天縮在山裡算什麼鳥事?早該出去闖闖。”

  於是一片七嘴八舌:“就是哩,俺早就說了小秦不該窩在山溝溝裡……”

  “出去膩味了,隨時回來,俺家小桃花等你幾年……”

  “你的院子俺們幫你留著,誰敢佔了,敲斷他腿!”

  李青麟的笑意變得有些意味深長。一路行來所見所聞,幾乎人人有意把線索往秦弈身上帶,很明顯有些刻意為了讓外人發現秦弈的不凡,從而帶他出山的意思。

  這地方很有趣,故意引外人來尋仙的秦弈,故意引外人關注秦弈的村民,思維角度不一樣,卻都各有盤算。

  是秦弈在村裡人緣不好,導致人們想趕他走?李青麟覺得不像,說不定另有緣故。

  秦弈其實也覺得很怪,此身原主和自己顯然不是一個作風,但村民們幾乎完全沒看出有不同似的,是不是樸實得過了分?

  他也沒多想,團團作了個揖:“感謝大家多年照料,仙跡村就是我家,秦弈若是有閒,還會回來看望大家。小桃花嫁人了,以後把小小桃花給我留著……”

  群情暴怒:“滾!要不要臉?”

  一片洶湧中,又是那姓徐的老漢道:“還回來幹啥?混得好就別回來了,混不好,回來總歸有你一口飯吃。”

  說罷轉過身,從邊上牽來一匹老馬:“這馬也沒多久活頭了,給你騎出去,希望不要再騎回來。滾滾滾!”

  再沒多久活頭那也是馬,平素徐伯寶貝得什麼一樣,如今竟說送就送。

  秦弈深深吸了口氣,沒再多話,長揖到地,翻身上馬。

  李青麟意味深長地最後看了眼小村,也和妹妹一起上了馬,三匹馬迎著朝陽,緩緩出村。

  “還沒問李兄,我們的目的地是哪裡?”

  “南離國都,離火城。”

  一個有了仙緣卻拒仙的人,一個心心唸唸想要尋仙的人,一個根本不信有仙的人,結伴離開了傳說可能有仙的山村,踏入紅塵。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27
第八章 道觀

  南離國,取南明離火之意為國名,國都便稱離火。仙跡村便是此國境內西南小村。

  秦弈這兩個多月來也不是沒去城裡玩過,更有意地去瞭解了許多信息,知道這是一片非常大的大陸,國家林立。南離國只是一個蠻荒小國,再往南就是一片橫斷裂谷,深不見底,飛鳥難渡。也不知道裂谷對面是不是還有乾坤,理論上南離國就是大陸最南疆了。

  正因南離地處偏僻,多山嶺,多密林,道路崎嶇,和中土交通極為不便,故消息閉塞,自給自足。秦弈特意探聽都聽不到中土的多少實情,多是“風聞”,傳來傳去也不知道走樣了多少。

  但此地民風善戰,在中土多有大國興亡時,這個偏遠小國倒屹立了不知多少代,彷如神祐。現任國王叫武德王,已經在位二十年。

  在秦弈聽說李家兄妹的敵人是國師之前,是沒想到李家兄妹來自都城離火的。南離雖小,數郡之地也是有的,離火城距離仙跡村之間起碼隔了兩個大郡、好幾座小城呢。本以為他們來自郡上也差不多了,居然是都城,還是能和國師對剛的大人物……李青麟另有盤算也就罷了,這個李青君是純粹為了看個傳說之中虛無縹緲許多人壓根不信的仙跡,巴巴地跑這麼遠,可真是太有閒了……

  “秦兄,你真不換馬?”

  “不換。這路崎嶇,本就跑不起馬,換了馬又能快多少?”秦弈當然不會告訴他們其實自己能騎馬慢行就不錯了,跑起馬來自己先要摔死。

  “能快一點是一點,真不懂你這麼個少年人怎麼跟老頭子一樣做什麼都慢悠悠的!”

  “青君!”李青麟攔住了發火的妹妹,“秦兄不換馬,是念情之故,這是可貴的品質。何況秦兄說的沒有錯,此路不合奔馬,換了什麼都一樣。”

  “哼,我們來時明明可以更快。”

  山道之上,兩匹駿馬,馬上兩襲錦衣,金銀束帶,玄鐵銀槍。身後數丈處跟著一匹老馬,馬上少年粗布衣裳,馬邊懸著髒兮兮的狼牙棒,手上拎著舊葫蘆,悠然自得地喝著酒,對路人怪異的目光和李青君斜睨的眼神恍若不見。

  李青君不去理秦弈,對哥哥嘆氣道:“真希望真有神仙,駕霧騰雲,御風而行,多自在。”

  這姑娘原先也生哥哥的氣,如今卻又親近起來,也是對這個哥哥自幼親近得太習慣了。秦弈斜眼看著,總覺得這妹子缺根筋,說不定被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李青麟這回沒去打擊妹妹尋仙的興致,反而頗為寵溺地笑笑:“我也希望。”

  李青君悠悠道:“應該是個人都希望吧。”

  身後忽然傳來歌聲:“朝泛蒼梧暮卻還,洞中日月我為天。匣中寶劍時時吼,不遇……”

  李青君頗為神往地看著天空,不管對秦弈有什麼看法,這小子時不時冒出的一些玩意真的很戳她的夢想。

  可歌聲到了第四句忽然停了,李青君轉頭道:“還有呢?”

  “哦,下面是不遇同人誓不傳。我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傳同人不傳原著,所以不唱了。”

  “……”李青君覺得原本的意思她聽得明白,被秦弈曲解之後反而不明白了,索性不去管他曲解了什麼,翻了個白眼道:“又是遊方道士唱的?”

  “真聰明,都會搶答了。”

  李青君嘆了口氣:“說不定那是真仙人呢。”

  “其實神仙也有騎毛驢的。”

  又把天聊死了,李青君瞪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秦弈。”識海中卻泛起流蘇的聲音,“你這些歌訣到底哪來的?別忽悠我什麼遊方道士。”

  秦弈無聲道:“要你管?”

  “自己作的歌吧。”流蘇嘆道:“可見你也很渴望那樣的場景,為什麼不跟我……”

  “閉嘴,復讀棒。大不了我自己去尋仙,跟李青君一樣。”

  “呵……仙緣難求,你真以為誰都有這好命?自從當年……唔……”

  又開始藏話了,秦弈都習慣了,順手把葫蘆一偏,酒液淋在狼牙棒頭上。

  誰不想修仙,誰不想朝游北海暮蒼梧?

  可大家能坦誠點嘛?

  “秦兄。”前方李青麟忽然道:“這天色不太對,看似要下雨。”

  秦弈也看了看天色。他們在路上一天了,又值黃昏,遠方黑雲懸於天際,悶悶的有些陰翳,果然看似要下雨。

  “前方城鎮起碼還有一個時辰的路,可能趕不及。”秦弈為了瞭解世界環境,倒也特意出門去過縣城,還算識得路途,“右邊山裡有座道觀,所距不遠,可以暫避。”

  三人齊齊勒馬,向右側山道竄去。

  天色越發陰沉了,才遠遠看見道觀簷角在林間隱現,那烏雲已經黑壓壓地沉了下來,三人不約而同地下馬,牽著往道觀裡跑。秦弈看著李青君的背影,心中稱奇,這真不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倒像個慣闖江湖的俠女。

  “秦兄。”跑在前方的李青麟忽然停步,有些猶豫地問:“這道觀……是沒人住持的?”

  秦弈把目光從李青君背影上收回,左右打量了一下,心中微凜。

  曾經來過這裡,道觀是有人的。這種天色黑沉的時候,只要有人,必然已經點起燭火。可眼前的道觀卻是黑燈瞎火,一片死寂。

  秋風之中,左右樹葉搖晃,偶爾有樹葉落下,在風中捲起飄零,有隱隱的腥味在風中輕散,如同荒冢死地。

  “我也只是一個月前來這兒參觀過,那時候是有人的。”秦弈謹慎地握住了狼牙棒:“可能有什麼變故,大家注意些……”

  話音未落,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李青君擎出長槍,一腳踹開了觀門。

  觀中一片安靜,遍佈灰塵,道觀神像上罩了一張巨大的蛛網,似是已經很久沒有人住。地面還有死老鼠,臭味大約就是來自於此。李青君倒是吁了口氣:“人搬走了吧,沒什麼特別的。”

  李青麟也很自然地掃開髒物,隨手拎了個蒲團點火,笑道:“出門在外,也就這麼回事。”

  “……”秦弈撓了撓頭。看電視看小說的什麼破廟春情,想想有點不對頭,多髒啊,怎麼春得起來?

  李青麟已經打開包裹拿乾糧,流蘇的聲音卻突兀在識海泛起:“這道觀有問題,注意些。”

  秦弈藉著解手走到道觀門外,低聲問:“怎麼?”

  流蘇道:“後門外面有可能躲著妖物。”

  “感覺到了妖氣?”

  “我魂力虛弱,感知不了妖氣。”流蘇道:“你家一個月沒人住,會有這麼大的蛛網麼?我看有些不尋常,懷疑有蛛妖之類,被你們忽然到來,驚得躲了起來……”

  秦弈一驚:“那這種妖怪比那隻妖虎通靈許多,妖力多半更強,他們還真不一定對付得了,得去提醒一下……”

  “別啊,我都說了感知不了妖氣,純屬猜的,萬一猜錯了豈不是很丟人?”

  “……”

  “放心,它既然躲避,便有默契。李家兄妹長槍凜然,身上剛氣濃郁,它不會輕易啟釁。只是蜘蛛習性討厭吵鬧,討厭自己的網被破壞,所以只要別高聲喧嘩,不破壞它的蛛網,基本就相安無事。”

  秦弈鬆了口氣:“那就行,李家兄妹也不是咋咋呼呼的人。”

  結果回到道觀內,第一眼就看見李青君拎了條棍子,伸手去掃蛛網。

  秦弈滿頭大汗地衝過去一把拉住:“你幹嘛?”

  李青君轉頭怒視:“我才要問你幹嘛,這麼大張的蛛網就在旁邊,看著不滲人嗎?”

  “哦哦,我的意思是這種髒活不勞姑娘家動手,我來,我來就好。”

  李青君也沒堅持,任他拿過棍子,自己轉頭往後門走。

  秦弈又一把拉住:“你去哪裡?”

  李青君慢慢挪下目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拉著自己手腕的大手。

  秦弈自知這樣拉住人家妹子很不妥,轉頭看李青麟的神色都變得古怪起來了,只好放開道:“夜黑,暴雨,獨自出去太危險……”

  話還沒說完呢,一群江湖人冒雨向道觀衝來:“此處有道觀,可以避雨!”

  秦弈摀住了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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