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問道紅塵/仙子請自重 作者:姬叉(連載中)

 
Babcorn 2019-5-23 12:35: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6 353210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42
第八十九章 這就是帝王

  當秦弈痊癒之日,乘黃再度出現。

  “你推薦給夜翎的檸檬精,本王自幼長於妖城都沒聽說過,那是什麼東西,好吃嗎?”

  秦弈頗為遺憾:“一種酸酸的水果……沒有就算了。”

  “聽著很好吃,改天設法去人間移植一株過來。”

  “人間也未必有,我隨口胡扯的……話說大王你不是早該辟穀了嗎?對吃這麼有興趣是怎麼回事?”

  “我聽說太監也能找女人,那我辟穀了為什麼不能吃東西?”

  “……好吧你是對的。”秦弈道:“我倒是很佩服大王,籌備進入聖地這麼大的事,外有強敵,內有奸細,居然有閒工夫去管我給夜翎推薦了什麼親衛這點雞毛蒜皮的事。這就罷了,居然還想著吃檸檬。”

  “呵……”乘黃混不在意地笑笑:“妖生已經如此艱難,還成天愁眉苦臉的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像你這樣滿腹心事,聽到個凜霜果就心急火燎的表現,好像死得要比我快一點。”

  秦弈撫額,沒臉爭辯。

  乘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陣,嫣然一笑。

  秦弈下意識後退半步:“怎麼了?”

  “你總不能穿著這睡袍出門?”乘黃從戒指裡摸出了一套青衫:“吶,之前見你穿這顏色的衣服還可以,穿著試試。”

  秦弈接過衣服,雖然還是純淨青衫,沒什麼花哨織錦,可入手便感到了布料檔次與之前穿的全然不同,他對這也不內行,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進了屏風後換上,才發現腰間還有墜飾,輕帶一系,環珮點綴,看著鏡中的自己,立刻就平添了幾分丰神如玉的雅緻,有了那麼點以前看插畫中的古時俊逸公子味兒了。

  之前鷹厲府上隨意買的成衣,總是有幾分不合身之處的,這一套彷彿量身定做一般,卻是完完全全的貼合身材,穿著舒適無比。

  識海裡傳來流蘇的聲音:“這衣服是法衣,有很好的五行防護力,對刀劍也有一定效果……那玉墜有助於你的法力恢復與循環,也稱得上法器了……早穿著這些去凜霜之窟,恐怕會輕鬆很多。”

  法衣,法器。或許檔次也不算高,可秦弈知道這已經有極大的價值。只要想想當初在南離國就知道了,南離雖是小國好歹也是一國之尊,這種東西國王都沒有,東華子搜刮那麼久,也就一點“有靈力還不配稱法器”的貨色而已。

  李青麟那個玉珮不知道哪來的……多半另有緣法。

  可是這麼貴重的“法衣”,為什麼與自己如此合身?

  秦弈神色古怪地繞出屏風,道:“東西太過貴重了,在下怕是消受不起。”

  乘黃水汪汪的媚眼明亮無比,看著他目不轉睛,輕笑道:“曾聽人言陌上人如玉,總覺得誇大其詞。如今看你,好像真有那麼幾分味道。”

  秦弈再皮厚也沒法消受這種話,站在那裡半天不知道怎麼吱聲。

  乘黃目光流轉,笑道:“你既要為本王而戰,這便是本王將士應有的裝備,有什麼消受不起?”

  秦弈還是忍不住問:“這……是大王特意讓人定做?”

  乘黃微微一笑:“是本王提供的料子,錦繡坊程氏親手為你織成。”

  程程織的?是了,她說過她是刺繡織衣的。

  乘黃沒再和他多扯,笑容慢慢收了起來,淡淡道:“時間差不多了,隨我來。”

  跟在她身後出門,秦弈才留意到她今日出門也不是那曳地長裙了,而是一身雪白的勁裝,更顯起伏有致的身軀。有金環扣著衣袖褲腿,環下赤足。

  …………

  所謂鯤鵬紫府,根本就是王宮的後山。

  山腰有洞,外圍守著無數妖怪,煞氣衝天。見乘黃攜秦弈而來,無數帶著不同意味的眼眸落在秦弈身上,又很快躬身行禮:“參見大王。”

  乘黃神色冷淡地點點頭,帶著秦弈步入山洞。

  走進洞中,豁然開朗,竟是一個極為廣闊的空間,空間密密麻麻有著各色陣法的痕跡,此時已經全部“暫時熄火”。

  夜翎已經在裡面等著了,見到秦弈頗為歡喜,招手道:“哥哥,這裡!”

  秦弈也有些歡喜,真和外面那群妖怪合作,多半不太順暢,人家也不見得聽自己指揮,有夜翎在就好多了。

  乘黃也在說:“守山之妖,你不用管,無論下面怎麼打,你坐鎮好這最後的防線,切勿輕離。夜翎是我特意留下來幫你的,她的實力在妖城也算是數得著的了,你們兄妹合作也默契。”

  秦弈點點頭,目光打量週遭的陣法,有些無語:“大王你真看得起我,這陣法變化無窮,你真覺得是我能控制的?”

  “你便是完全不去控制,直接開啟陣法任它自行發揮效果,就已經足夠禦敵了。讓你守在這裡,不過是有個可靠的人坐鎮陣心,能夠應變。譬如有內奸懂得怎麼關閉陣法,你可以改變陣眼,調整方位,化生為死,這對一個懂陣的人來說是件簡單的操作。”

  流蘇在識海中道:“僅僅如此,確實不難,也不算什麼危險的任務。但我覺得不是這麼簡單……算了。”

  它也知道,不管簡不簡單,到了這時候根本沒有什麼回頭路,有求於人便是如此,除非你徹底放棄。

  說話間,乘黃腳步不停,已經一路穿過偌大的大殿。過了一道石門,又是一條長長的通道,有一扇巨大的金色大門立於最裡面。

  秦弈便與夜翎跟了進去。通道左右各有六個插孔,正面的金色大門之上似有浮雕,刻著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異獸之形,有龍有鳳,秦弈一眼就在裡面發現了乘黃與螣蛇。

  夜翎眼睛便直勾勾盯著那螣蛇看。

  秦弈也特別留意那隻螣蛇,然後覺得……算了吧,長這麼凶,還好夜翎不像你。

  但不管長得怎樣,那萬般異獸猙獰而視,撲面而來的煞氣能讓人氣血都不穩,呼吸困難。

  這根本不是雕刻。

  “此非雕刻,都是先聖屍骨上自然形成的萬獸圖騰。”乘黃語含憧憬:“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修到如先聖這般,連屍骨都能自演天地的境界。”

  秦弈微微頷首。

  這鯤鵬屍骨確實可以算是自演天地了,妖城之內什麼地貌什麼特殊之所都有,你當它們是上蒼造化而成也沒有什麼問題。對妖城居民而言,那鯤鵬便是上蒼。別看這只是“小天地”,人家只是屍骨,焉知全盛時能做到什麼地步?

  流蘇雖斬鯤鵬,恐怕境界方面未必勝出的,所以流蘇當初在城門時,語氣並沒有“手下敗將”的蔑視感,反而認為自己才像是“輸了”的感覺,透出的明顯是對這個敵手的敬意。

  此時的流蘇也很沉默,似是緬懷。

  乘黃纖手一揮,十二枚刻著不同生肖之形的白骨令牌整齊地散開,漂浮在她身邊輕輕旋轉,繼而各自準確地漂浮到了左右對應的插孔上,緩緩落下。

  十二枚骨牌同時插入孔中,霎時間光芒大盛,白骨如粉末飄飛,有十二滴血液在孔洞之上旋轉,慢慢地整個通道都變成了血海,那金色大門上的萬千異獸彷彿活了過來一樣,在血海之中仰天咆哮。

  血海正中,乘黃長發自動,飛散而起,聲音再也不復平時的嬌媚,變得冷淡嚴肅:“此門即開,你們且退去陣外。若無人闖陣便罷,有任何人靠近,格殺勿論!”

  事實上根本不用她說,秦弈和夜翎都覺得有些站不住了。這血海之中撲面而來的妖氣……倒不是能量強,而是太過凶戾,兩人的性情都感到十分難受。直到退出這血海長廊到了外面大殿範圍,兩人都還有些冷汗淋漓。

  “這樣的妖氣洗滌出來的妖怪……怪不得當初明河會說那樣的話……”

  夜翎有些擔憂:“師父進了這裡,出來之後不會也變得很凶吧?”

  “我不知道,而且……”秦弈頓了頓,低聲道:“她本來也不見得多良善。”

  夜翎瞪大眼睛:“哥哥怎麼這麼說師父?”

  “不知道,只是一種直覺……這次的任務太過奇怪。”秦弈低聲自語:“就算不提別的,至少這外圍防線……在她眼中都不是命。”

  夜翎呆呆地透過洞外看著山下到山腰密密麻麻的守衛,她知道哥哥說的是對的。

  這些妖怪的唯一價值,就是用命拖住敵人的腳步。

  流蘇倒是覺得理當如此:“這就是帝王。成天和你拋媚眼撩來撩去的那個,才叫莫名其妙。”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44
第九十章 你學了幾年陣法?

  血海長廊之後,金色大門已經洞開,乘黃消失於門內。

  秦弈深深吸了口氣,運起清心訣,冷靜思緒。

  這次的任務他和流蘇是有共識的,就是怪。乘黃明顯是對所謂豺相和“虢國”有所謀算,但這表面看來卻彷彿什麼都沒準備似的,只是讓自己守陣別讓人進去打擾,就這樣大咧咧地開始進去修行了。

  跟個傻白甜似的。

  哪有這樣的事?根本不可能。

  但是想來想去乘黃也沒有害他的必要,還同時害夜翎……真要害他們又何必用這麼麻煩的方式?對她又有什麼意義?

  完全想不明白。

  他不敢大意,甚至連走到門口看看山下狀況都不敢,直接開啟了陣法,一刻也不敢離開陣心,靜待變故。

  這個陣法的強度,其實是出乎意料的……低。

  原本秦弈認為這種守護聖地的陣法應該是當年那些領袖佈置,會是超級強大、強到元嬰化神的程度才對,可流蘇的判定是:

  “威力也就跟凝丹圓滿差不多,但很均衡,等於每一處攻擊威力都是凝丹圓滿全力一擊,還可以多種攻擊同時進行,還疊加了很多特殊能力……所以其實是相當於有很多個凝丹圓滿的強者在這裡守護,低於這個實力的是肯定入陣即死,只有同級強者敢借助各種寶物來闖一闖。”

  “其實也還算可以了……”按這個強度判斷,之前這裡應該是沒有什麼陣法的,是此地被白國佔據之後,白國妖怪們布下的陣,那種時候妖怪早都已經淪落到沒聖地可進的狀況了,自然也強不到哪裡去。

  沒聖地可用的情況下,又是被憋在谷底、連出去歷練的機會都不多,資源也相對貧瘠,想單靠自己突破關卡的天才恐怕很難出現,所以凝丹圓滿應該是三國的國王基準線,大家都突破不了,維持著平衡。

  會來闖陣的,只可能是對方的國王親至!

  陣法這種東西,從來不會是徹底的死陣,都會留“一線生機”,給人破陣的機會。這既是吻合“天道”本身的概念,也是避免自己坑死自己。

  本來很正常,可一旦有內奸洩露了破陣解法,就有可能讓陣法形同虛設。

  這就是秦弈守陣的意義所在,一個懂陣的人在操縱陣法變化,能讓預知的各種破陣方式很難臨場對應得上。

  夜翎有些無聊坐不住,正想出去看看,就被秦弈拉了回來:“大陣已開,你想作死麼?等會若是有敵人出現,你每一個行動方向都聽我傳音,切不可踏錯分毫。”

  話音未落,山下就傳來地動山搖的震顫感,緊接著就是山下的守衛慘叫聲,伴隨著暴虐的狂笑。

  “來了。”秦弈握緊了狼牙棒。

  來人似乎也是帶了部下的,山下依舊在廝殺,而來人已經直闖上來。不過頃刻,大殿門外的守衛便慘叫著被擊飛而入,然後落入陣中,迅速觸動陣法,火焰轟然而起,數名守衛同時被燒成了灰燼。

  夜翎有些不忍地看著陣中的焦屍……這是自己人啊……

  秦弈面容平靜,看著出現在洞口的身影。

  不是一個,是兩個。

  兩個都是人形,一個彪形大漢,面目猙獰,雙手卻呈虎爪之形;一個瘦弱得彷彿風颳就倒的瘦子,只有一隻眼睛,背上有四隻翅膀。

  虢王與囂王。

  這是虢國與囂國聯手而來!

  可以理解,鯤鵬紫府這樣的聖地,兩國都不會願意白國獨享。之前湊不齊令牌空有聖地不能進也就算了,這回乘黃湊齊了令牌,還不趕緊進去修煉完事,居然拖拖拉拉好幾天都沒進去,他們不趁機結盟聯手而來才見了鬼。

  恐怕不止是兩個國王打算趁機進洞弄死乘黃,同時來的還有他們的精銳,正準備瓜分白國。

  他在看兩個國王,兩個國王也在看他和夜翎,目光裡都是驚奇。

  “螣蛇……那賤人的首徒?”虢王嘿嘿笑著,打量夜翎的眼神裡儘是殘忍嗜血的意味。

  “那個人類。”囂王發出了刺耳的尖笑聲:“豺狼說那賤人最近極其寵愛這個人類,留宿寢宮夜夜春宵,還親自為他織衣服哈哈哈……”

  秦弈神色驟變。

  親自織衣服?

  虢王也意味深長地嘿嘿笑:“那騷蹄子想必滋味不錯,竟被這個人類拔了頭籌,倒是有點可惜。”

  囂王大笑道:“等破門而入,她突破之中無法分神,那滋味還不是任你我怎麼嘗就怎麼嘗?”

  兩個妖王旁若無人地哈哈大笑。夜翎沒聽懂,一臉懵逼地看著他們,哥哥沒吃過師父啊,哪有什麼滋味,還有頭籌是什麼意思?

  而秦弈卻神遊天外,都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根本就沒聽清他們在說啥……

  “哥哥他們在笑什麼啊,好傻的樣子。”

  “哦。”秦弈醒過神來:“他們聲音破鑼似的,沒聽清。”

  兩個妖王的臉色同時沉了下去。

  他們是萬眾之王,不是無賴地痞,根本就不是說些無聊葷話的人,故意這麼說,只是為了激怒對手。

  但這兩個對手倒是都很聰明,居然連一個小屁孩都看得穿他們的用意,還一唱一和地嘲諷回頭了……

  囂王的聲音變得陰冷:“這個賤人倒是謹慎,無法確認哪個親信可能被豺狼收買,索性只用自己的面首和徒弟,不用任何可能與豺狼牽扯的臣屬。但正因如此……”

  虢王冷笑接口:“正因如此,她必在洞中無疑!”

  話音未落,虎爪一探,一個巨大的虎爪虛影猛地衝了出來,直抓秦弈!

  速度快得秦弈幾乎看不清,但他毫無反應。

  “咔”地一響,虛影擊在一面突然凝起的冰牆上,不但摧毀不了分毫,反有冰棱反射而出。虎爪再掃,將冰棱撥開,虢王的神色有了些嚴峻之意。

  秦弈終於開口:“隔著陣外想對付守陣者,你們沒睡醒麼?若有破陣的自信,不妨入陣一行。”

  早在他還沒說完話的時候,夜翎忽然身形微動,換了一塊磚石站著。

  看似無意義的舉動,卻使得大殿一角的陣法邊緣處驟然升起火焰,黑色的火焰,螣蛇天火!

  夜翎的參與,把陣法的火焰性質都改變,還比她自身的力量加成了無數倍!

  那角落虛空傳來悶哼聲,一道瘦削的身影狼狽退了出去。

  正是囂王。

  再看虢王身邊還有一個囂王,竟是留下分身欺騙秦弈的視覺,本體早就想要偷偷入陣。但這種陣法之所以複雜得需要人控制,正是因為作用太多,這陣本身就有破妄之能,他的分身在秦弈眼中纖毫畢現,只讓夜翎換了個位置,那邊的生路立刻變成死地。

  “你們果然有內奸,竟然知道那邊是陣門。”秦弈微微一笑:“那就看看,他到底告訴了你們幾般變化?”

  囂王冷冷道:“你知變化又有何用?到頭來看的終究是對陣法之道的理解與領悟,你乳臭未乾,學得幾年?”

  秦弈一手拄著狼牙棒,笑得越發陽光:“不好意思,幾萬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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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只是利用?

  四周黑色的火龍席捲而來,偏偏空氣冰寒刺骨讓人連行動都變得僵硬,有陰風襲於靈台,捲得神識都開始渙散,一道紫色的細雷在空中乍現,侵入內腑。

  囂王四翼張合,險之又險地避開這恐怖的齊攻,抬起頭來,一隻螣蛇如驚電閃過。他獨目放出一道神光,螣蛇消失不見,繼而對面一聲狂吼,虢王的虎爪破光而來,和他對在一起。

  他們已入陣中,正在闖陣。

  難度比他們想像中的還大,這是妖族很經典的一種萬象之陣,每個人佈置的都會不同,總體都是集合五行攻擊、迷幻之能、破幻之效,同時還壓制了速度,你在陣中的速度會被拖得很慢。

  可以飛,但飛在空中遭受的攻擊更齊全,還不如落地。

  作為守護之陣非常合適。

  陣法、外丹、煉器、卜算,等等,這些東西奪天地之造化,化不可能為可能,是人類千萬年來感悟天地,借外力“取巧”的手段。

  妖族先聖從來是不屑的,妖族講的是自己的力量,身軀的爪牙就是神器,天賦神通就是法寶,攤開掌心就是陣法,鄙視人類這種投機取巧的思維。然而這麼多年被打得狗一樣,妖族也不得不開始學習人類手段,乘黃就很懂煉丹製器,囂王也極精於陣法。

  可他們發現,幾乎是每走一步,陣心的秦弈就變一次花樣,千般萬化沒有任何規律可講,噁心至極。

  囂王敢說即使是佈陣者本人來闖陣,面對這一步一變的操作也沒辦法去講什麼解法了。

  唯一的辦法只有硬闖。

  靠兩人聯手之力,和身上各類法寶,硬破進去,殺了那個人類和螣蛇,大陣自破。

  但是這個難度太大了。

  此陣有迷幻之能,他甚至不能肯定自己與虢王看見的東西是一樣的,就好比剛才自己看見螣蛇掠過,實際上對面卻是虢王。

  兩人狼狽地對了一擊,各自退開,又陷入到各種威力極大的五行攻擊裡,狼狽抵擋。

  秦弈也不好過。

  對方是懂陣的人,囂王極精,虢王也不是外行,再加上已經提前把陣法各項變化瞭然於心。

  他們的闖陣不是死闖,幾乎每一步都能往當前最薄弱點走。尤其這兩位都是凝丹巔峰的強者,神識籠罩這片天地,對於陣內靈氣的流轉極為敏感,自己剛剛變化一個絕殺之地,他們就提前避開了。入陣這麼久,還從來沒有過真正硬碰的機會。

  如今的感覺像是下棋。

  秦弈的集中力和微操能力在這方面如魚得水,對方動作在外快得肉眼看不見,在陣內倒被限制得很慢,他完全跟得上。

  虢王祭出了一個銅鐘,身邊金光大盛,硬頂了一輪齊攻,身形已經到了秦弈面前。

  秦弈法力輕動,陣法驟變,再度出現時已經和虢王離開了很遠,而虢王的攻擊又被囂王給吃了。

  這類含有方位變化的陣法模式,就算沒有任何殺傷力,只要有人操作,就能把敵人困在裡面玩死。

  兩王轉頭看秦弈,神色都很是驚異。

  這看似很大的空間,實際上即使對於一個武者都只是一瞬即至,凝丹強者被陣法壓慢了速度也一樣能頃刻到你面前,硬扛一下攻擊直接來揍你的情況隨時發生。秦弈看似安如泰山,實則不能有頃刻分心,其實是每時每刻都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直接玩完了。

  闖陣已經近一炷香時間了,秦弈的應對卻始終有條不紊。他們真不敢想像,一個乳臭未乾的人類能對陣法之道領悟這麼深,這根本不是死記變化能做到的事,必須每一步都是根據實際情況作出最正確的操作。

  他是怎麼辦到的?

  不管是怎麼辦到的,一個修行不高的人類,做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輕鬆,精神的消耗和法力的流轉,他跟不上!

  沒錯,秦弈不好過的就在這裡。

  法力倒還好,新裝備的玉墜滋養著法力,應該還能支撐很久。這大約是乘黃早都算好的事了……

  但是精神壓力太大,一炷香的時間就像是干了幾個通宵一樣,這可不是隨隨便便能解決的事情,只能靠毅力。

  囂王獨眼忽然轉了幾轉,如夜梟般大笑起來,繼而打了個唿哨。

  秦弈微微一怔,就聽見外面傳來掠空聲,上千囂國妖怪衝了進來。

  虢王也想到了,虎嘯聲起,又是上千虢國妖怪闖入。

  秦弈瞳孔微微一縮。

  這些人是來送死的?

  不,在之前的時候,他們進來是送死的。可在這種時候,一群妖怪湧入,自己還真的未必能做出精確操作了。

  這是要耗死自己!

  他神色平靜,低聲吩咐夜翎:“去佔了坤位,螣蛇天火往震位放,我會配合你。”

  夜翎二話不說地去了。

  秦弈飛速變化陣法,心中默默計算。乘黃說過,金色大門開啟,半個時辰關閉。距離關閉時間也不到半柱香了,只要撐過去……

  不對啊!

  就算撐過去,自己也跑不了啊?

  這事是怎麼回事,就讓對方把自己活活堆死不成?

  這他媽是白國王宮後山!白國的其他人呢?鷹厲他們人呢?

  …………

  鷹厲在王宮大門外,率眾對峙著白國自己的人馬。

  豺相的人馬。

  一隻豺狼人站在隊伍前方,微笑著看向對面的鷹厲,也不急著攻門,只是笑道:“鷹兄,你們沒有機會的。我們家大王進了聖地,沒個三五天根本出不來。虢國囂國兩位大王已經來了,就算他們進不了聖地,回頭來這裡,你還有活路麼?”

  鷹厲淡淡道:“本帥倒是很好奇。你豺相在白國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是白國滅了,你不過一介貳臣,又能得到什麼地位?”

  “地位有個什麼用?”豺狼人哈哈一笑:“本相要的是寶物,是資源,是恣意掠奪的權力!我們是妖,才不要跟無能的人類一樣活著!從先王到如今這個小賤人,拿人類那套治理妖國,吃個人還要先看看他有沒有特長?簡直有毛病!”

  “考察人類特長,是為了能替本國建設發展。”

  “所以發展出了什麼玩意?精美的建築?衣服?我們是妖,什麼時候需要這些了?”

  “豺相身為相國,莫非不知本國富裕是虢國與囂國加起來都比不上的?”

  “哪有什麼用?守得住麼?”豺狼人仰天大笑:“妖怪講的是弱肉強食,卻去學人類講生民休養,養了多少年還不是給了別人?”

  “如果沒有你這等鼠目寸光的勾結外敵,不消百年,白國之力就能遠超虢囂。”鷹厲嘆了口氣:“只不過是野性難馴,受不了這種管束罷了,又何必說什麼大道理?”

  豺狼人也不笑了,冷冷道:“莫非你受得了?你也別說什麼發展的大道理,分明是因為先王寵愛人類女子,刻意拔高人類地位,如今的小賤人分明自己就有一半人類血統。他們的所作所為哪裡又是出於什麼遠見,無非是自己就有了人類那套思維而已!”

  鷹厲不語。

  豺狼人又道:“便如多少妖怪找大王提親,她置之不理,卻看上了一個人類男子……呵呵,她本身就只不過是半妖,再與人類結合,生下來的到底算人算妖?這白國是人之國還是妖之國!”

  “那個人類……”鷹厲沉默片刻,慢慢道:“大王說了,只是利用。”

  “這你也信?”

  “我……信。”鷹厲慢慢道:“你也很快就會知道了。”

  豺狼人怔了怔,不知道想起什麼,臉色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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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程程

  妖城之所以能三國鼎立,是當初切斷了三大聖地之脈,紫府、心臟、丹田,各佔一國。三大聖地不需要進去,也有各自地脈護持本國,妖力滋養,得以催生新妖,得以生長靈物……三國歷任妖王之所以能保持修行凌駕旁人,也是因為他們擁有地脈控制權,所得妖力遠超同儕。

  一位凝丹圓滿還身懷各種寶物的妖王,戰鬥力比其他妖怪強了一大截,根本不在一個層面。

  事實上三個王國的國王都是不能輕動的,沒有王坐鎮,被對方國王襲擊就是不堪一擊。所以本來乘黃如果要進聖地修行,那肯定是悄悄而行,等別人知道時都修完出來了,這才是正理。

  結果這次乘黃要進聖地,卻足足拖了好幾天都沒進去,當然是為了給內奸時間,把消息散佈給敵國。

  就是等著他們來。

  表面好像是墜入了人類男子的溫柔鄉里,其實由始至終都只是一場局。

  鷹厲的表現,瞬間就讓豺狼意識到自己中計。

  “三國征戰數百年,說是為了爭奪聖地,誰都知道聖地進不去,有什麼可爭?爭奪的無非是地脈妖力罷了。誰能再得一脈,誰就能凌駕別國。”

  鷹厲慢慢說著,目光裡有些嘲諷:“你豺相如今帶人闖宮,無非也是為了來竊取宮底地脈,取大王而代之,這就是你引狼入室的原因……可你真以為虢囂二王會那麼輕易讓你竊取地脈?到時候只可能殺了你,他們自己兩人怎麼爭早也與你無關了。你貪慾作祟,竟連這麼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

  豺狼人神色難看:“他們互相牽制,我自有主張。鷹厲,道理你都明白,何不趁著三王都無法分身,乘機與本相平分此脈?”

  “你竟想到利誘本帥,看來你也已經隱隱猜到了,大王現在到底在幹什麼。”鷹厲嘆了口氣:“她現在確實是無法分身來此,但我怕你得了此脈也佔不了一個時辰。”

  豺狼人冷冷盯著鷹厲,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她讓自己面首和徒弟守陣,原來卻只是幌子,自己根本就沒進紫府,而是去了虢囂二國?若是如此,她竟是把自己的面首和徒弟全當了棄子?”

  鷹厲漠然道:“你說是面首,又焉知不是做戲給你們看的?”

  豺狼人勃然色變:“眾妖聽令!攻破宮門佔據地脈,尚有一線生機,否則那賤人回歸,我們死無葬身之地!”

  鷹厲仰天長笑,驟然化作本體,遮天蔽日的巨鷹呼嘯而下。

  宮門戰火爆起。

  …………

  遠在囂國,王宮。

  半空之中妖風乍起,雲霧裡浮現一頭雪白的狐狸,容色極美,背有獨角。

  囂國守衛瞬間混亂起來:“乘……乘黃!”

  乘黃化作人形,那是程程的臉。一襲白衣,赤足金環,飄然而下。

  包括秦弈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她在鯤鵬紫府,卻原來分身在外,早已經來了囂國。

  “鯤鵬之心,非蠢貨可佔。”

  隨著話音,長發揚起,有龍卷狂風以她為中心席捲而出,霎時間風雲變色,天空驟起雷鳴。

  “轟!”

  囂國的王宮護罩閃起,與狂風驚雷交織在一起,堪堪抵禦。宮中無數禁衛強者憋足了力氣給護罩注入妖力,希望扛住乘黃的攻擊。

  “囂王不在,你們這幫嘍囉濟得甚事?”程程笑了一笑,柔媚妖嬈的聲音裡含著的卻是冰冷的殺機。

  “砰!”纖掌拍在護罩上,伴隨著狂雷四起,噼裡啪啦的電流在護罩上蔓延,竟傳來“咯吱咯吱”的裂隙聲。

  無數凝丹強者守衛王宮,若是去了人類世界可以殺得血流成河的恐怖實力,卻竟然在她一掌之下就岌岌可危!

  程程眼神冰冷,右掌拍在護罩上,左手輕震,手中金環忽然到了掌心,繼而迅速變大,成為一個圓形法器模樣。

  程程揮手一掄,金環砸在護罩之上,“咔啦”一聲響,本就岌岌可危的護罩轟然破碎。

  下面的守衛噴血四散,橫七豎八拋飛一地。

  “王掠妖力於一身,你們的凝丹形同虛設。”程程將金環隨手一拋,頓時化作無數金環在人群中穿梭,只輕輕一挨便是腦漿迸裂。

  在萬眾慘叫之中,程程連看也不看一眼,飄然進了王宮深處。

  有幾隻幼體囂獸攔在面前,身後帶著無數內宮禁衛。

  程程啞然失笑,身形咻然不見。

  再度出現時,已是滿手的血,在她身周躺滿了囂獸的屍骨,連幼體都沒有放過。

  外面的金環飛了回來,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程程沒有回頭,纖手一伸,金環就自動到了手裡。繼而隨手一揮,重重砸在一個六芒晶體凝成的牆壁上。

  晶體牆轟然碎裂。

  裡面是如同心臟血管一樣的通道,盡頭隱隱傳來血腥的妖氣。

  “鯤鵬心府的地脈,我白國取了。”

  她伸手一招,一個變小了的心臟晶體進入手掌,在滿手鮮血之中散發著妖異的光。

  整座王宮轟然倒塌。

  煙塵之中,白衣金環的身影飄上天空,在雷電之中穿梭不見。

  飛向虢國的途中,程程回首而望。

  那是鯤鵬紫府的方向,秦弈還在那裡認真地守著陣法,維護著身後金門之內根本不存在的乘黃。

  分化一個人類分身,是她的特殊能力,不是常規意義的法術分身,而是兩個都能算是自己,一個純妖血脈,一個人類血脈,能合在一起,也能分開行動,分開也是同一個靈魂在一心二用而已。

  如果分別修行,她最終可以把兩種修行結合在一起,威力倍增。只不過它沒有得到合適的人類修行之法,索性人體還沒開始修煉,是真正沒有修行的人類。別說秦弈去分辨,就算讓此時天下第一強者來分辨,也只能判斷那真的是一個沒有修行的人類,最多發現靈魂有另外的軀體共享,本為一體。流蘇如今的魂力虛弱,還察覺不到這麼細微的事情。

  這種分身能起到法術分身做不到的用處,比如說……在中了巫師同歸於盡的共死咒時,忽然把在宮中的人類分身切換過來,切換那一瞬間能使咒語失去目標,咒了個空。

  然後等個半柱香時間就可以再切回來,安然離開。

  可沒想到人類分身太弱了,切過來的一瞬間勾在一塊斷壁上,竟然站立不穩摔下山去了。

  這摔下去挺麻煩的,這種分身不能輕易死亡,否則要對本體造成很大創傷。可想不到居然遇上一個人類,自己弱得不行,都油盡燈枯了,還背著她這麼個累贅跑路……她明明半柱香時間就可以切換回來,這會兒卻不想切了,想看看這個人類到底圖啥……

  故意不說話,是因為她慣常說話的語氣辨識度太高了,當初秦弈要是一聽這個普通人類女子說話又妖媚又有威嚴之氣,什麼疑竇都出來了。她不是演技專科,小心控制語氣容易露餡,還不如裝啞巴方便。

  結果他什麼都沒圖。幾次三番用血肉之軀擋在她面前,最後連個要求都沒提,帶著一身傷回去了……

  在妖城弱肉強食的氛圍裡,程程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瘦弱清秀的外表,卻如頂天立地。

  不圖美色,不圖財物,不圖資源,不圖權力。他只想找到共死咒的解法,帶回去給他的戀人,完成他的承諾。

  程程很欣賞,越是撩騷被拒絕,越是欣賞。

  但那沒有用,對於白國大業,區區一個人類只能是其中的一朵浪花,那一刻很美,僅此而已。

  她確實進了鯤鵬紫府,然而卻把沒修行的人類身軀置換進去,躲在一個角落裡啥都沒幹,本體已經切換在外面,大肆殺戮。

  如果被破陣而入,人類分身死就死了,雖然是對本體有所損傷,換得兩國地脈那也太值了。就算本國地脈被奪,一換二也是合算至極。

  至於拚死守在外面的秦弈……他當然只是負責讓虢囂二王深信她乘黃在洞內、並且為此耗在陣裡。

  理論上虢囂二王只會進攻半個時辰,等金門關閉,他們見進洞無望,自然不會一直耗在那裡,而是會回頭爭奪白國地脈,那秦弈的壓力自然也就解除了。這是秦弈唯一存活的機會。

  可若是秦弈守不住半個時辰呢?

  螣蛇或許能憑速度逃命,而秦弈會死。

  死就死了吧……

  鷹帥說得對,自己並不應該把心思放在一個人類身上。

  幾次撩他留他?那不過遊戲。

  替他織衣?做給內奸看的而已。

  虢國已在眼前。程程神色冰冷,帶著漫天電閃雷鳴,飛撲而下。

  “轟!”虢國王宮地動山搖。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45
第九十三章 傻瓜們

  鯤鵬紫府外,陣中的妖王攻擊更加緊迫,不斷驅使臣下去送死,自己也取出了多種法寶,強行攻陣。

  這場局裡,並不能說妖王愚蠢中計,因為程程的角度和另兩位妖王的角度是完全不一樣的。

  誰都知道,紫府只是提供了助你突破的條件,可這近萬年都沒人進去過,裡面的狀況已經不清楚了,也許進去了也突破不了,也許死在裡面,也許要很多很多年才出來……當然也可能進去很快就突破。

  這都是有可能的情況。

  在程程的角度上,主動權已經在手,利用這件事來佈局,徹底翦除後患,當然比盲目進去修煉有意義得多。

  但在另兩位妖王的角度上,卻很害怕她進紫府。

  她若死在裡面倒也罷了,一旦真能突破凝丹,成就萬象,那便是橫掃妖城再無抗手。她白國地脈被奪根本不要緊,全國被夷為平地都無所謂,很多年才出來也不要緊,只要出關就是橫掃無敵,他們奪了地脈屠了白國全都沒有意義,早晚要死在她手裡!

  哪怕這是一場局,他們也不得不入局,用盡最大的力量來攻破陣法,阻止乘黃!

  秦弈已經快撐不住了。

  茫茫多的妖怪被妖王驅使而入,前仆後繼,妖王趁亂破陣,這種模式讓秦弈耗費的精力倍增。

  這個陣法確實非常牛逼了,對陣心守護者算是全方位守護,無論是精神攻擊還是範圍傷害,他都會被防護得很好。而且陣法對敵人的攻擊也不需要他操作,自行觸發,來再多人也是送死。

  唯一要關注的只是妖王,他們是有破陣之力的,需要自己去調整。

  可太多敵人會極大影響精神集中度,觀察不過來。

  他還沒有開啟靈魂修行,不可能像真正的仙人那樣聽見萬眾禱告都能準確辨析每一條。他根本無法在一團混亂的場面裡明辨狀況,做出針對性的操作。

  說白了就是CPU不夠……都快死機了。

  還好流蘇能完美辨析狀況,及時指點操作,否則早都頂不住了。

  之前其實也是流蘇指點,但之前自己心裡還是有數的,稍微提點就能準確處理。如今變成自己完全沒個B數,每個操作都經由流蘇說明白了才動,就難免慢半拍,好幾次都遭遇了險境。

  這樣下去,早晚破陣,怎麼辦?

  流蘇正在趁空檔急促道:“你應該立刻放棄,用陣法擋他們片刻,讓夜翎帶著你走。我們去聖殤荒漠,那裡有我的能量殘留,誰來都不怕。”

  秦弈不語。現在走,不是白守了這麼久?

  他一直在默默計算金門關閉的時間,作為一個先天武者對時間的掌控還是很清晰的。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小時,如果沒有忙中算錯,那就還有最後三分鐘而已!

  既然是答應了守陣,無論如何也該守完這最後三分鐘吧?

  只要金門一閉,那時候走就俯仰無愧。

  做到了能做的一切,不欠分毫!不管乘黃是不是程程,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虢囂二王顯然也知道金門將閉,更加緊促地攻陣,法寶狂轟濫炸的威力甚至連陣法都開始動搖。

  “噗”地一聲,秦弈終於噴出一口血。

  這是心神耗得太厲害了。

  “砰!”虢王的虎爪重重轟在大陣某一點上。

  “咯吱”一響,陣法出現了遲滯。

  陣要破了!

  囂王取出一枚鈴鐺,輕輕搖晃。看不見的波紋向秦弈籠罩而去,秦弈身前豎起陣法護罩,將波紋隔絕。可這原先能夠完美阻擋的護罩,此時卻開始搖晃。

  撐不住了。

  護罩很快破碎,秦弈也挪開了方位,可仔細看去,他的七竅都開始淌血。

  還有十幾秒!

  “轟!”陣石崩碎,那是虢王趁著秦弈被囂王攻擊得無力分心之時,終於破陣!

  還有十秒,陣已經破了!

  秦弈再度噴出一口血,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之色。

  “夜翎過來!”

  在各處氣喘吁吁搗亂的夜翎迅速飛到了身邊。

  陣法急劇收縮,連空間都被扭曲起來,所有威力聚合到了身前一點。

  “轟!”風火冰雷同時爆起,扭曲的空間之中,足堪把一座高山夷為平地的能量驚爆,被這鯤鵬紫府全部擋下,山峰不動,而洞內已成毀滅之窟。

  妖王祭起壓箱底的法寶死命抵擋這一波同歸於盡的傷害,隨著“轟隆隆”的聲音傳來,那金門就在妖王眼皮子底下緩緩合上,再也進不去。

  兩個妖王暴怒如狂!

  在扭曲的空間亂象裡,一隻螣蛇帶著遍體鱗傷的秦弈,從煙塵之中鑽了出來。

  “還想逃!”一隻虎爪從洞中探出,如切豆腐一樣把擋在洞口的石塊抓成了粉末,片刻不停地抓向夜翎。與此同時,囂王化作本體,一隻四翼獨目的鳥追了出來。

  夜翎忽然一個加速,甩開虎爪攻擊範圍,可轉頭看去,囂王卻越追越近,虢王緊隨其後。

  沒了陣法,兩個凝丹圓滿的強者根本不是他們能夠抵擋的。只能指望夜翎近期被強化鍛鍊的天賦速度,看有沒有跑路的機會。

  夜翎的速度天賦是真的很高的,如果丟下秦弈自己跑,可能真跑得掉,帶著秦弈的話多半很難了。

  流蘇嘆了口氣,這事兒……守陣本身沒什麼好說的。如果半途就跑了,秦弈倒是安全得很,妖王當然會進洞府,不會追他,反正裡面的乘黃死就是了。可只要秦弈守到最後一刻,就是這個結果,兩個妖王進不了洞,狂怒找人洩憤,當然要追殺到底。

  所以想活得長,其實很容易,只要你別那麼有底線,管進洞的人死不死,自己先跑就行。

  正如此刻的夜翎,如果丟掉秦弈,她也能跑。

  人們往往都是在無數次的頭破血流中,慢慢丟掉了自己的善良,丟掉了自己的重諾,一步一步的失去底線。

  紅塵滾過,就能知道,可每個人得到的答案卻未必是一樣的,於是有了道不同。

  夜翎忽然道:“哥哥你把狼牙棒丟了吧,或許能飛快一點。”

  秦弈直接道:“把我丟了都不會丟狼牙棒。”

  流蘇:“……”

  秦弈看了下身後的追兵:“如果不行的話,你把我丟下去自己跑吧。”

  夜翎搖頭:“把我丟了都不會丟掉哥哥。”

  流蘇有點想笑。

  罷了,兩個傻瓜……傻一點也沒什麼不好。

  正在此時,天外捲起狂風,恐怖的妖力迅速接近。

  追逃中的所有人都愣了。

  程程如同一道殘影,飛速接近,只在眾人一愣之間就擋在了兩個妖王追擊的路上。

  她渾身染血,胸膛略微有些起伏,大肆屠戮都沒有什麼消耗的她,在趕路上卻幾乎抽盡了渾身最大的法力。

  在秦弈隨時可能被追上的這一刻,她終於趕回。

  夜翎還很納悶:“師父你怎麼會從外面回來的?”

  秦弈木然轉頭,看著程程的背影。

  他這一刻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但是……她回來幹什麼呢?

  程程一言不發,默默恢復著法力,看著面前的兩個宿敵。

  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回來幹什麼,這樣倉促而回,對面是兩個與自己同級的妖王,自己根本討不了好,多半要被打得重傷而遁。真正聰明的做法當然是悄悄回來,趁著他們放棄此地,去為了爭奪白國地脈內訌之時,偷襲出手。

  那才是一場完美的局。

  可她連一個呼吸都不願意耽擱,兩國寶庫放在眼前只要一揮手就可以盡數捲走的事情都懶得去做,取了地脈立刻折返而回,都不知道自己在急什麼。

  彷彿就急著過來破壞自己做好的完美計畫……

  不是說他死就死了無所謂的麼?

  自己這到底是在幹什麼啊!!真是超級大傻瓜!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45
第九十四章 來自數萬年前的降維打擊

  “你……沒有進紫府?”囂王獨目都縮成了一條縫,切齒發問。

  程程的自我吐槽早就收了起來,嫣然一笑:“難道你們倆蠢貨,感應不到我身上的地脈氣息?是因為我太香了麼?”

  “賤人!”虢王目眥欲裂:“給我死!”

  狂暴的虎嘯席捲而出,霎時間天昏地暗,遠在兩三里外的秦弈居然都能感覺到砂石打在身上的劇痛,就像被人在近在遲尺的地方捅了刀子一樣!

  若不是自己的鍛體修行加上法衣防護,這兩三里外的餘波濺射就能把他穿個通透!這還是被程程擋下了的攻擊。

  那直接面對這虎嘯之威的程程,面臨的到底是怎樣的威能?

  剛才兩個妖王的能力全部被陣法限制,攻擊也全部被陣法阻擋,秦弈著實感覺不到多猛。這出了陣才知道,凝丹圓滿畢竟是傳說中的金丹巔峰,絕對的BOSS級實力,現在的自己是連接近的資格都沒有的那種……

  夜翎也謹慎地再度帶著秦弈後撤兩里,足足在五里開外的空中看著遠處的戰局。

  秦弈的目力就只能看見三團影子在閃爍,動作快得根本無法捕捉。甚至於就算在這麼遠的地方旁觀,能量的餘波還是能讓人肌膚生疼。

  “走,旁觀不得。”秦弈忽然道:“她一個人未必牽扯得住兩個,對方隨便誰往這邊漏一炮,你我都得死。”

  似乎說中了夜翎心事,下意識就想抱頭走,可剛剛轉個身就忽覺愕然。

  她彷彿不認識般轉回蛇眸看著秦弈:“這話居然會是哥哥說的麼,她……她是我師父,我不能丟下她先走的。”

  “你明明就很想跑,裝什麼裝?”

  夜翎很糾結:“不是,我跑不跑是另一回事啦,可這話真的不像哥哥。”

  “你當她是師父,她卻未必當你是徒弟。”秦弈終於道:“她從外面回來,你還想不出這是什麼情況?她根本就沒進紫府,我們只不過是個吸引敵人的誘餌,隨時可能死的棄子。”

  夜翎臉色蒼白。

  她並不是真蠢,秦弈說得這麼明白了,她當然聽得懂。

  無論是傳說中秦弈的“面首”身份,還是她的首徒身份,甚至於大張旗鼓讓她住東宮,彷彿太子待遇……這都是為了讓別人認定他們是乘黃的絕對親信。虢王和囂王闖陣之前也說了,“正因為如此,她必然在裡面無疑”。

  然而事實上她根本不在裡面,他們守著空門,面對著根本不可能匹敵的敵人,隨時可能去死。

  這是赤裸裸的利用。

  “可是她……”夜翎低聲道:“還是回來救我們了,她真利用我們,是可以不來的……她一個人也不一定打得過兩個的,也是冒險而來啊……”

  秦弈冰冷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良久才道:“無論她是良心發現也好,還是另有盤算也好,我已經無法信任她。我答應她的事情已經做到,未曾負她,俯仰無愧。此地戰局你我參與不了,賴在這裡幹什麼?”

  夜翎正在猶豫,就見到程程一聲悶哼,被擊退老遠,風中飄蕩著她的血跡。

  但只是擊飛剎那,程程又迅速擋在他們的路線上,秦弈夜翎幾乎同時聽到了她的傳音:“你們還在這裡幹什麼?走!”

  “走。”秦弈低聲道:“無論你想不想拋棄她,此時我們在這裡反而是累贅。”

  夜翎哀求道:“哥哥,我怕她會死的,我不想她死。我、我還是有可能幫上一點忙的,不然哥哥先走,我再看看。”

  “白痴,她怎麼可能死,她跑得比你快多了!”

  “不一定的啊!”夜翎急道:“萬一她真死了呢?哥哥你要的增壽丹藥還沒拿到呢。”

  這句話讓秦弈神色僵了一僵,半晌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流蘇此時才悠悠發言:“讓她一起去聖殤荒漠吧,這件事也該是一個徹底了結的時候了。”

  秦弈意念道:“我們能掌控聖殤荒漠裡的能量,這種事情讓她這種心機……知道,可能橫生枝節。”

  流蘇笑了起來,秦弈一旦進入對誰的戒備狀態,是確實很靈醒的,考慮很全面。它想了想,便笑道:“不要緊,我整一篇法訣出來,你就說是以往得到這種控制死滅之氣的法訣,送她便是了,也沒什麼枝節。”

  秦弈嘆了口氣,傳音而去:“聖殤荒漠最中心,等你。”

  程程身形微微一晃,沒有回答。

  夜翎開心地載著秦弈,往聖殤荒漠迅速飛去。

  …………

  聖殤荒漠,一般被妖族公認為這是鯤鵬的致命傷。

  具體這是什麼部位,已經不可考,鯤鵬屍骨似乎把所有傷勢集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地貌,以這荒漠為中心,週遭的石洞群就是各種不同的小傷。

  石洞有人闖蕩,荒漠邊緣也有人探索,但荒漠最中心,從來沒有任何妖怪敢涉足,哪怕是妖王都不敢。

  那裡面有十餘里方圓存在極為恐怖的死寂氣息,稍微接近就能把一切都化成沒有生命的粉末,那裡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生命,連沙子都是最細碎的那種,連石頭都沒有。

  而今天的荒漠中心,卻是門庭若市。

  夜翎載著秦弈飛速接近那死寂之氣,哥哥說不用怕,她就全盤相信,直接往裡面衝了進去。果然是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彷彿那些氣息故意繞著她散開一樣。

  秦弈站在荒漠正中,仰首看天。夜翎就盤成一坨,蹲在他肩膀上問:“哥哥這裡是怎麼回事啊?”

  “這是死滅之咒的殘留能量。那是一種上古禁術,直接滅殺‘存在’。這也是鯤鵬,換了弱一點的就不是這麼一塊荒漠了,是整個屍骨都消失了吧。”

  夜翎哆嗦了一下:“哪、哪有這麼可怕的禁術,騙人的吧。”

  “不知道,可能是有人吹牛吧。”

  剛說完,夜翎就看見秦弈彷彿傷得手軟似的,拿不動手中的狼牙棒,那狼牙棒墜了下去,插在他腳面上,尖端的尖刺正好插在他腳拇趾和食趾之間。

  夜翎很是同情:“哥哥回去要好好休息了,都軟了……”

  秦弈:“……”

  天空妖風乍起,兄妹倆翹首而望,很快就看見程程轉瞬即至。看見站在死氣中央完好無損的兄妹倆,程程美眸裡露出驚異之色,有些猶豫地不敢進。

  秦弈冷冷地看著她。

  程程在外對視,眼神頗有些複雜。

  身後兩個妖王飛速接近。

  程程嘆了口氣,銀牙輕咬,閉著眼睛衝進了死氣裡。

  睜開眼睛一看,已經站在秦弈身邊,整片區域裡依然死氣濃重,但他們就偏偏一點事都沒有。程程驚疑不定地道:“這……”

  追來的兩個妖王也極為驚疑。

  這聖殤荒漠不在他們領地,只聽說傳聞,未曾親見。如今稍微感應,確實覺得氣息很可怕,但為什麼連那個鳳初三層的人類站在裡面都沒事?

  難道只是氣息感覺唬人而已,實際上數萬年過去,早已經沒有了威力?

  囂王掏出了一個鈴鐺,打算在外試探一下。

  都還沒開始搖鈴呢,那原本寂靜的沉沉死氣忽然狂暴地旋轉起來,衝著兩妖席捲而去。

  兩妖都下意識凝起妖力阻擋,那死氣漫過,妖力直接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帶著那鈴鐺和他們伸出的手臂都成了灰燼。

  連血都沒有……就是直接的消失。

  兩個妖王反應也極快,迅速飛撤,好歹沒整個人被吞噬進去。直到此刻斷臂處才開始淌血。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轉頭一看那死氣卻鍥而不捨地繼續追來,他們心膽俱裂,用盡最大的力氣,轉瞬消失在天際。

  從頭到尾,連個慘叫聲都沒有,兩個恐怖的妖王已被擊退,快得如在夢裡。

  程程看著對手遠遁的方向,眼神閃爍不定。

  秦弈淡淡道:“程程姑娘此刻是在想,怎麼掏出這個人類控制死氣的秘密麼?”

  程程轉頭看他。

  他的眼裡再也沒有曾經看程程時的憐意,也沒有被乘黃撩撥時的尷尬閃避,剩下的只有冷淡與疏離。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46
第九十五章 妖城煙雨

  白國王宮。

  秦弈站在夜翎的東宮門外,安靜地看雨。

  程程沒有問他控制死氣的秘密,他準備好的忽悠法訣沒用上。一路沉默著返回王宮,程程立刻就展開了對豺相一系的瘋狂屠戮,從王宮蔓延到了整個白國,遍地血色。

  這一場不知道究竟殺了多少妖,白國街市都被屍骨充塞,鮮血匯流成溪,延伸而出,從空中看下去,彷彿交織出了一副血色的經絡圖。

  秦弈也不知道程程那種瘋狂的殺戮到底有沒有無辜者喪命,這對程程似乎不重要,那種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狠厲決絕,是真正妖中之王的酷烈。

  連鯤鵬屍骨都似被震動,天上驟起大雨,也不知是為這場殺戮淌淚,還是在冷漠地洗刷妖城的血。

  秦弈和夜翎沒有參與,只是回到東宮安靜地等。

  等她做完她的大事,能夠兌現煉丹承諾。

  “嚶嚶嚶!”

  “嚶作為女性在某種時候可能發出的聲音,一般只發一聲,連續發出三聲的是傻子。”

  “嚶嚶嚶。我喜歡,關你什麼事。”

  “我的反駁也是因為我喜歡,又關你什麼事?”

  小皮球氣得七竅生煙,和眼前的槓精打成了一團。

  夜翎就趴在一邊,小手托腮看他們打架,笑得沒心沒肺:“嚶嚶加油!”

  由於缺了檸檬,東宮親衛遺憾地四缺一,只剩下三大天王。兩個在打架,剩一隻沙雕無所事事,懵逼地站在秦弈旁邊,秦弈看雨,他也看雨。

  妖城無雪,冬季的大雨深寒,整座王宮陷入一種迷濛的氣息,看著很不真實。

  遠處有小宮女打傘路過,煙雨之中娉娉婷婷。秦弈看了一陣,忽然問:“宮女都是狐狸麼?”

  沙雕懵然道:“是啊,本國所有狐狸都是大王直屬啊,這不是常識嘛,我一隻沙雕都知道。”

  秦弈不語,心中浮現當初在藥店時,掌櫃看見小狐狸時眼裡的驚訝之色。說擔保就能擔保,連個名號都不用問,那是因為他知道狐狸是王直屬,地位非凡。

  那巷內亭台,美麗溫柔得如同從江南煙雨畫卷之中走出來的啞女,和宮中妖媚威嚴的乘黃影子漸漸合為一體,又化作此刻在外殘酷殺伐、破二國爭兩脈平內奸,將整個妖城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蓋世妖王。

  沙雕又道:“本來我們這類,是不能住在宮裡的,大王很寵少主啊……”

  少主……秦弈淡淡道:“恐怕很快不住這了。”

  沙雕不知道秦弈言外之意,只以為說不能常住宮中,便笑道:“住外面更自在啊,在宮中總是覺得心底毛毛的。少主人很好,跟著她舒服。”

  秦弈笑笑:“沙雕兄弟有眼光。”

  沙雕奇道:“為什麼要叫我兄弟,你也是沙雕嗎?”

  秦弈默然看著淅淅瀝瀝的雨,低聲道:“嗯,我是。”

  白國邊境。

  鷹厲看著靜立不語的程程,有些不解:“大王,既然虢囂二王都斷肢而逃,此時是最好的反攻之機,真的不乘勢攻滅?”

  程程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本王肆虐二國,只是偷襲而已。一旦他們有王坐鎮,主場當然別有強陣防護,急切攻取必將傷亡慘重。如今主動權盡在我手,不如先融匯三脈之力,彼消我漲,不出數年即可不戰而勝。”

  鷹厲勸道:“就怕夜長夢多,橫生變故。若能徹底掃滅後患,多些傷亡也是值得的。臣下願為先鋒,為王探路。”

  “不用了,鷹帥主持好本國善後就行。”程程轉身而去:“且讓他們苟活幾年。”

  “大王……”鷹厲在身後喊了一聲,又有些猶豫,終於還是咬牙道:“大王只是為了回去替那人類煉丹罷了……但是大王,那丹你不能煉!”

  程程飛掠而起,轉瞬遠去:“本王自有主張。”

  夜深人靜,東宮燈火不熄。

  親衛們已經消失了,秦弈依然在窗前,看著雨幕之中乘黃寢宮的方向。

  宮女們說她回來了,卻沒有出現,不知道是否在煉丹。

  夜翎便陪他站著,一直看見天色微亮。

  又是一天過去了。

  宮外的血色也不知道清洗了沒有,昨天的生死彷彿只是一場夢境,宮女們在王宮的雨幕之下嘻嘻哈哈,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秦弈一直在想,如果乘黃食言,不給丹藥,或者索性根本就不存在她號稱的丹藥,那將如何?

  夜翎顯然知道他在憂慮什麼,低聲安慰道:“哥哥也別太擔憂了,師父說會給你丹藥,不會騙人的……”

  “你還叫她師父,我卻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她。”秦弈冷冷道:“這是一位妖王,不是民女程程。”

  夜翎垂著腦袋不說話,其實她內心深處覺得,師父雖然有點坑人,也沒太過分,可以原諒的說……

  這是一條很容易滿足的蠢蛇,當看見師父擋在妖王面前的身影時,她就已經原諒師父了。

  但秦弈沒有那麼容易釋懷。

  盡心盡力地完成一份委託,苦苦堅持到了最後一秒都沒有放棄,兄妹倆差點為此連命都送了。最後知道這只是一場騙局,自己只是騙局中的誘餌,這種吃屎般的感覺並不是她最後援救一下就可以抹去的。

  回想當初救程程的事情,以及到了妖城還想關懷一下她過得如何,此時想來都感覺自己像個傻嗶。

  要不是為了拿到約定的丹藥,早就拂袖而去了。

  “夜翎……我想青君了。”秦弈低聲道:“無論乘黃是否兌現諾言,我也必須回去了。”

  夜翎抽了抽鼻子,沒搭腔。

  “乘黃心思莫測,對你未必有什麼師徒愛護之情,我擔心你留在這裡早晚被她坑死,還是跟我一起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夜翎囁嚅道:“妖城……更適合我。嚶嚶它們很可愛,師父也沒、沒那麼壞……”

  秦弈轉身怒視著她:“你真不知道你今天很可能會死嗎!”

  “嗚……”夜翎抱著腦袋蹲了下去,顯得極為糾結。

  她真的不想回人類世界,人類世界除了有秦弈之外,其他根本沒有任何讓她留戀的東西。

  她心裡甚至想讓哥哥留在這兒,但顯然不敢說,不然要被哥哥罵死。

  “蠢蛇。”秦弈看懂了她的心思,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只是取了紙筆,寫了一篇法訣:“這是聖殤荒漠裡那些死滅之氣的控制方法,帶不走的,只能去那裡用。如果遇上危險,那可以做你最後的殺手鐧。”

  夜翎抽著鼻子站起身來,仔細看完法訣,旋即燒燬。

  看著法訣燒燬,秦弈才道:“你既然不跟我走,那只能希望你師父坑你別太凶殘。有朝一日我還會回來,如果她欺負你……”

  “就騎了那乘黃?”門外忽然傳來程程那極具特色的嬌媚聲音。

  秦弈住了口,緩緩轉頭看向門外。

  迷濛煙雨之中,程程白衣赤足,安靜地站在那裡。透過雨水看去,她的眼眸彷彿迷霧一樣,幽幽地藏著萬語千言,卻連一句也讀不分明。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46
第九十六章 喂,鏡子

  “夜翎不該跟你回去。”程程慢慢走進殿內,聲音顯得有些清冷:“裂谷之中遺蹟萬千,早有傳聞此地應有螣蛇屍骨。待本王一統妖城,便是上下奮發之時,夜翎在此前途無可限量。跟著你去人間廝混,只能處處受人白眼,最多成為你的一條寵物蛇,於她又有何益?”

  秦弈其實很想冷冷刺一句此時的你說著為別人好的話,聽來有些刺耳。

  但此時依然不能得罪她,只好閉嘴不言。

  程程美目在他臉上轉了一陣,輕笑道:“心中有氣而面上不動聲色的城府,不適合你,容易看破。”

  秦弈嘆了口氣:“這在大王面前當然是有些班門弄斧的。”

  程程無所謂地道:“你要理解成我需要利用螣蛇血脈,也可以。裂谷之上,我們不敢輕易上去,擔心引來人類修士的打擊。而裂谷以下……妖城左右都是極度危險的遺蹟,妖城居於中間,已經很久沒有看看外面是何模樣,我們需要大量的強者和特殊血脈傳承者,拓展妖族生存命脈。”

  “閣下是一位胸有錦繡的妖王,目光長遠。相信妖城在大王手中,會有些不一樣。”秦弈這話倒是真心實意。

  程程嫣然一笑:“我胸裡還有別的,你不想看看麼?”

  秦弈無奈道:“大王何必再開這種玩笑,這不好笑。”

  程程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平靜地看了他好一陣子,才道:“你在等丹藥?”

  “是,那是約定之物,秦弈不負大王委託,也希望大王沒有爽約。”

  “本王當然不是沒良心的人。”程程又笑了笑:“實際上這次的佈局,最關鍵的生肖令都是你帶來的,你才是首功。便是獎賞首功之臣,你這點要求也不可能不滿足,否則本王何以服眾?”

  秦弈心中一鬆。

  程程纖手一翻,掌心裡便出現了一枚冰晶一樣的丹藥,丹藥晶瑩剔透,散發著極寒的冰凜之氣,透過冰晶看進去,彷彿可以看見裡面有血色在穿梭,像是活的丹一樣。

  “主材便是你拚命取得的凜霜果,本王可沒有騙你。”程程淡淡說著,隨手就把丹藥拋了過去:“此丹可以增壽十六載,不要嫌少,這已是本王目前能做到的極限。”

  秦弈顫抖著接過,這一刻真是感覺所有力氣都被抽空了一樣,百感交集。

  千辛萬苦赴裂谷,迷茫前行,披荊斬棘,做著九死一生的事情,都是為了這個東西。如今距離約定時日尚早,就已經塵埃落定,終於可以笑著回去,說一句秦弈不負此諾。

  看著他手顫抖的模樣,程程眼裡閃過複雜的意味,似是隨意地問:“不多留兩天?也多陪陪夜翎。”

  夜翎低聲道:“算了,哥哥是要回去的,強留也是心不在焉的。”

  “是。”秦弈轉向夜翎,柔聲道:“哥哥走了,你獨處妖城多加小心,凡事多留幾分心眼。”

  夜翎終於哽咽起來,拉著他的衣袖:“我送送哥哥。”

  “不用了,總是要分開的,糾結兒女態又是何必?哥哥有空一定來看你。”

  秦弈最後揉了揉夜翎的腦袋,也沒再看程程一眼,便轉身離去。

  程程一眼不發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她忽然微微一晃,神色蒼白。

  夜翎正在偷偷抹眼淚呢,見狀吃了一驚,扶住她問:“師父怎麼了?是昨天受的傷沒好麼?”

  “沒事。”程程微微一笑:“這次的事,是師父利用了你,但我本以為你的速度能跑得掉……算了,你若怪師父也是常情。”

  “我沒生師父的氣……”夜翎低聲道:“倒是哥哥表面溫和,其實心裡是又臭又硬的那種,這次交易兩訖,在他心中怕是和師父從此兩絕了……”

  程程還是笑:“本就是一場交易,這個結局很好。”

  那邊秦弈大步出了宮門,迎面就見到鷹厲臉色鐵青地攔在外面。

  秦弈怔了一怔:“鷹帥有何指教?”

  鷹厲神色冷厲,語氣冰寒:“留下丹藥。”

  秦弈皺眉道:“這是你家大王答應的東西,莫非你要讓自家大王背負不信不義之名?”

  鷹厲語氣極為暴躁:“少囉嗦,交出丹藥饒你不死!”

  “抱歉。”秦弈慢慢道:“這是不可能的。”

  鷹厲暴怒如狂,妖風狂捲而起,就要出手。

  “鷹厲!”宮中傳來程程冰冷的聲音:“你若動手,等於謀叛。”

  鷹厲急道:“大王!”

  “讓他走!”

  鷹厲切齒盯著秦弈好一陣子,憤然進宮去了。

  秦弈也憋著一肚子氣,大步出城。這尼瑪的鷹厲,之前就看得出來那副看不上人類想趕自己走的意味,沒想到看見寶物在前,居然還來搶了!

  流蘇幽幽嘆了口氣,其實它看出了很多東西,但它什麼都沒說。

  就這樣與妖城交易兩訖,從此兩忘,挺好的。

  東宮之內,夜翎眼睜睜看著身邊的程程神識傳音之後噴出了一口鮮血。

  她嚇得不輕:“師父,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怎麼了?”鷹厲大步闖了進來,厲聲道:“你兄妹倆什麼都不知道!增壽增壽,那是隨隨便便能煉出來的東西麼!那什麼凜霜果,只不過是一個保存之效,裡面包裹著的乘黃心血才是真正增壽的東西!”

  “心……心血……”夜翎小臉煞白。

  “大王取了自己的心血,別人是增壽了,她自己要折壽,還不知道折壽多少!這是拿大王的壽命來換別人的命,若是害死了吾王,你們當得起麼!”

  “鷹厲。”程程虛弱地擺擺手:“沒有那麼嚴重。三脈已聚,提供的妖力比你想像中的還強。況且我分身尚在鯤鵬紫府,隨時可以置換進去修行,這點損失很快就會補回來……”

  “鯤鵬紫府萬年無人進過,天知道是什麼狀況!”鷹厲憤然道:“說一千道一萬,大王就不應該對一個人類動情!”

  程程怔了一怔,搖頭道:“早已跟你說了不是那麼回事,我若動情,就不會讓他做那種隨時可能喪命的誘餌了。如今也只不過兌現承諾,賞賜有功,實際上秦弈對我們此局極為重要,給他這點東西並不過分,莫非你鷹帥是個有功不賞的統帥麼?還想奪丹回來,簡直丟我白國的臉!”

  說到後面,語氣轉厲,已是王命批評。

  鷹厲被罵得頓足,卻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道理好像是這個道理,可誰特麼賞功拿自己的壽命來賞,這不是傻麼!

  程程略微緩了一緩,低聲道:“夜翎,帶我回宮歇息。”

  夜翎滿腦子混亂地帶著程程回了寢宮,小心翼翼地看著程程的臉色:“師父……你是真的喜歡我哥哥嗎?”

  “鷹厲糊塗,你也糊塗!你哥哥都差點被我利用死了,哪來這樣的喜歡?”程程沒好氣地把夜翎丟了出去:“自己修煉去,別打擾本王休養。”

  “砰!”寢宮大門關上,裡面頓時寂靜下來。

  “真是的,本王就真的那麼像一個愛來愛去的傻瓜?只不過那個人類有點特別罷了……”

  程程啐了一口,神色慢慢地卻又有些怔忪,好久都沒動一下。

  她木木地看著週遭的明珠,忽然想起了什麼,摸出一個手鐲隨手一拋。

  手鐲落地,迅速變成了一個圓鏡的模樣,鏡中映照著程程的身影。

  “喂,鏡子,我這是賞賜有功,加上欣賞秦弈,不忍心坑得他這樣的男人出生入死卻失望悲愴,當然得賞他,對吧?”

  鏡子裡的程程開口了:“是喜歡他。”

  程程瞪圓了眼睛,嘰嘰喳喳的話語盡數被斬斷在喉嚨裡。繼而表情慢慢平靜,出神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久久無言。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47
第九十七章 西荒入侵

  秦弈已經到達崖頂。

  作為千丈深谷,找到上去的方式也並不容易,但相對於此前經歷的各種艱難早已不值一提。秦弈很快就在荒山外的骷髏陣邊找到了一個山洞,裡面有通向崖頂的空間裂隙。

  到得上方,正值飄雪,週遭一片皚皚,空氣清新怡人。

  飄雪根本下不了谷,在無邊無際的妖氣瀰漫之中早就融成了水。

  谷底是雨,上方是雪,不過上下之隔,便是兩重天地。

  從濃郁的妖氣與殺戮之中離開,這重見人間天日的感覺實在讓人百感交集。秦弈捧雪搓了把臉,興沖沖地向南離國境飛掠,眨眼不見。

  經曆數番生死,他的修行又不知不覺地成長了。

  武道先天中期,鍛體圓滿。

  仙道鳳初四層,已經接近可以御器的階段。

  仙武雙修,越發形成了模樣。

  正喜悅間,行不出百里,秦弈的臉色就有些變了。

  清新怡人的風雪之中竟然隱隱傳來了血腥味,雖然很淡,但在此時的秦弈感知中幾乎和就在鼻子面前沒有區別。

  他順著血腥味快步上前,只看見了一個被燒燬的村落,村落內外遍地屍首。

  秦弈屏住呼吸,上前翻過一具屍首檢視了一下,屍首已經凍硬了,這不是剛剛發生的事,起碼已經好幾天。

  他的目光凝注在屍首的脖頸上,那是致命傷,彎刀掠過形成的傷痕。

  “西荒入侵!”

  秦弈腦子裡轟然一炸,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迅速貼了一張神行符,風馳電掣地衝著離火城狂奔而去。

  怎麼會是這種時候入侵?

  這回去起碼還要兩天!

  希望趕得及!

  …………

  南離國,橫山郡。

  “鏘!”李青君槍出如龍,破入眼前大將的長刀之中,將對方挑落城牆。

  被先登者一阻,左右敵軍便已蜂擁而上。

  銀槍若舞梨花,在漫天飛雪之中帶起了一片血光,美輪美奐。

  十餘名西荒士兵栽落城牆。

  李青君渾身浴血,眼睛都已經被敵人的血跡沾染得遮擋了視線。她微微喘了口氣,擦了擦眼角的血污,看看身前腳下,層層疊疊儘是殘屍斷臂,城牆之下屍骨成堆。

  而敵人漫山遍野,都看不清盡頭。

  這便是當初秦弈和他們出山時路過看懸榜的那個橫山郡,距離都城離火只不過快馬奔行一天的路程而已,是離火城以西的最後一道屏障。

  李青君已經在這裡守了整整三天三夜,鮮血早已把輕甲染成了紅色。

  西荒是在李青君剿滅東華叛黨沒過幾天就突兀入寇的,兵臨之時震驚朝野。也不能怪李青君,就算如謝遠那樣的宿將都沒想過,西荒居然會選擇在這種冰天雪地的時候發動大舉進攻,被突擊了個措手不及。

  這根本不合兵家常理。這種冰雪天氣,野外行軍紮營極為困難,凍死人的幾率都倍增,更兼攻城之時城牆濕滑,處處凝冰,對攻方極為不利。這樣的季節打打小規模戰爭還可以,舉國興兵就太過神奇了。

  最關鍵的是邊防也沒有警報,連狼煙都沒看見……

  當然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邊將已經投敵,大開關卡縱敵入境而已。

  李青君心中很是悲哀。

  她參政也不短了,自然很清楚情況。南離被父王與東華子折騰這些年來早已病入膏肓,不但拖欠邊餉,邊軍裡也安插了西荒的人,邊將被策反並不是難以理解的事情。原本指望李青麟撥亂反正,能迅速治理,可李青麟……

  也不能說李青麟沒做事,他確實有做些進步舉措,但不夠。

  他做的一些事最多只能算是尋常年份時還算過得去的君王,要是太平時期勉強也能被誇一聲聰明之主,可這距離人們對他的期待、距離他曾經的豪情壯志、距離他本來應該具備的表現,差距實在太大了。

  事實上他做的正經事還沒有李青君多,在更多的時候,李青麟只不過在修道。這讓李青君想強行說服自己,哥哥只是衰老沒了精力都說服不了。

  李青君自己經驗不足,能力也還欠缺,這麼短的時間內根本無力回天,都還沒來得及騰出手治理邊軍,西荒就已經在這寒冬之季悍然長驅直入。

  南離太小了,邊防一開,數日之間敵軍就已經兵指橫山郡。好在這時候李青麟倒是反應很快,第一時間派老將謝遠率一支精銳疾馳橫山郡,才將西荒大軍堵在橫山郡外,沒讓敵人直接兵臨京師。

  李青麟又很快命李青君整頓大軍,趕到橫山郡馳援,這才總算僵持下來。

  這兩道命令倒是證明了李青麟還沒徹底昏聵,但這樣又能守多久呢?

  敵人為什麼會在這冬季入寇的原因也很快明朗,他們有幾名巫師,合力竟能把城牆變得乾燥,這冰雪之中攻城的不利就此抵消了許多。

  從前他們還沒有這個能力,也不知道是這些年暗中琢磨了一些新術法,還是有東華子的功勞在。

  敵人是處心積慮多年,厲兵秣馬,各種戰備,這次更是舉國動員,大軍漫山遍野。

  而自己這邊呢?

  兩任國王修道,國庫空虛,吏治敗壞,軍無戰心,就連民眾也冷漠著臉,沒有任何眾志成城的抵禦熱情。

  邊軍一丟,南離最精銳的戰力已經全部在這裡了,若是她李青君守不住,南離就滅了!

  城下中軍,西荒太子邙戰仰天而笑:“昭陽公主又何必苦苦支撐?本王對公主愛慕之心從未改變,若是公主打開城門,本王必立公主為後,從此南離人也是本王子民,兩國合併共同治理,豈不是一段佳話?”

  李青君一言不發地張弓搭箭,“嗖”地一聲,箭似流星,強勁的箭氣把邙戰的麾蓋都掀翻老遠。

  邙戰沉下臉,冷笑道:“你還真以為你守得住?這橫山郡未曾經營戰備,根本不是一道佈防完整的防線。本王早已派上將繞道而行,奔襲離火城,屆時這橫山郡便是孤城,你便是欲做奴婢也不可得!”

  李青君緊緊抿著嘴唇,老將謝遠已經告訴了她這個可能,但她無能為力。對方兵力遠遠超出,就是能這麼有主動權。

  只能希望王兄能振奮起來,將繞道奔襲的敵軍盡數消滅於離火城下。

  邙戰知道她在想什麼,笑道:“本王知道李青麟雖然已經昏聵,倒也不是傻子,不好打發。所以這支奔襲離火的軍隊乃是敝國最精銳的血戰軍,由上將邙幽統帥,隨軍的都是百戰名將。若是他們在這裡,恐怕你昭陽公主也沒這麼輕鬆。如何,本王是不是很憐香惜玉?哈哈哈……”

  李青君終於色變。

  怪不得這三天來沒有遇上真正強大的敵將,對方也是以圍困為主,原來真正的精銳不在這裡。

  真在這裡倒好了,自己率領的也是南離最精銳的軍隊,據城固守之下他們未必打得下來。這寒冬之季對方紮營艱難,拖個幾天還是有希望把對方拖垮的。可離火城如今剩餘的軍隊精銳程度遠遠不及,加上哥哥如今的狀態,真的可以與西荒名帥帶領最凶悍的強兵悍將相抗嗎?

  一時間李青君甚至有點後悔,還不如當初就放棄這道防線,與離火共存亡就好了……哥哥看似果斷的命令,難道是錯誤的嗎?

  邙戰不再多言,右手一揮。

  號角聲起,又一波攻擊潮水般湧向了城門。

  這是施加壓力,讓自己無法馳援離火。李青君看著漫山遍野的敵軍,一陣疲憊。

  心中泛起了秦弈的身影。

  你還在找詛咒的解法麼……

  你當初約的是半年之內,可能你也從來未曾想過,南離居然連兩個月都撐不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3:47
第九十八章 攻守逆勢

  此時的離火城。

  西荒大將邙幽率軍繞道,兵臨城下,也已經攻打了一天。

  李青麟沒有親臨前線,城門將士很努力,可終究敵不過西荒精銳,在一天一夜之後,宣告城破。

  邙幽率軍而入,仰天而笑:“李青麟不過如此!我們是高估他了。”

  其實在此之前,作為一位身經百戰的名將,邙幽心中一直是有著擔憂的。

  因為這次入侵實在太順了。

  尤其是邊軍……邊軍守將當然是李青麟的絕對親信,多年來不知道和他們西荒打了多少戰流了多少血。這樣的人獻關而降,下面也沒有任何將佐不滿,就連烽火台的所有士兵都全部提前擺平,讓他們長驅直入,很是詭異。

  他也曾勸太子小心,可太子沒怎麼聽進去。

  但事實證明確實沒什麼問題,降將降卒還一路為他們帶路呢,能那麼快的直達橫山郡、以及這次繞道突襲離火,都不乏帶路黨的功勞。

  這回更是直接連離火城都破了,還能有什麼變故?

  離火城也是死守而破,守城將士幾乎死傷殆盡,並沒有賺他們入城的嫌疑,作為百戰名帥,邙幽非常確定這一點。

  大約真的是李青麟讓邊軍將士們大失所望了吧,是自己多心了。

  西荒軍隊縱馬入城,馬蹄聲踏碎了長街,看著週遭關門閉戶的離火城,邙幽微微一笑。

  南離比西荒繁華很多,將來此地或許可能成為西荒都城,可不會輕易縱兵毀壞。只要打破王宮,擒下李青麟,他邙幽就可以作為滅國之帥,彪炳青史。

  一路直達王宮,宮城守衛早已逃離,還能看見裡面太監宮女驚慌亂竄,見到大軍逼近,哭聲震天。

  邙幽揮軍直衝而入,卻很快怔了一怔。

  入門便是一個極為廣闊的廣場,廣場盡頭是高高的石階。石階之上有龍椅,一個身影安靜地坐在上面,居高臨下地看著蜂擁而入的軍隊。

  邙幽有些慎重地吩咐士兵散開扼守各大要道,數千弓手駐於廣場,集體張弓搭箭指向龍椅上的人影。

  確保萬無一失之後,邙幽自己手提戰斧,與眾將率軍慢慢逼近了石階。

  走得近了,清晰地看見上面高坐了一位龍袍老者,面容蒼老,身形佝僂,可手上卻拄著銀槍,雙目炯炯有神,銳不可當。

  “李……李青麟?”邙幽語氣頗為震撼。

  他自己可也是五十多的老將了……這突兀見到曾經戰場上交鋒多次的年輕俊朗的敵手,居然變得比自己這老將還蒼老得多的形象,那種心靈上的衝擊力真是無法言喻。

  聽說他是用什麼幻術保持了年輕的模樣,如今這是幻術失效了?還是他不想遮掩了?

  邙幽心中有些不祥。

  “正是本王。”李青麟笑著開口,聲音蒼老,卻很是洪亮:“邙幽,想不到來的是你而不是邙戰,很好很好。”

  邙幽心中的不祥感更加濃郁了。

  雖然無論怎麼看,李青麟也沒有翻身的餘地,可這態度太詭異,反而像是他李青麟打了勝仗一樣。

  這是因為滅國所以失心瘋了麼?

  他沒說什麼,只是謹慎地讓眾將圍死了李青麟。

  李青麟滿不在乎自己身陷重圍,依然笑道:“其實你身為百戰名將,這次應該本來就該察覺有些怪異之處吧。”

  邙幽示意眾將不忙動手,淡淡道:“不管有什麼怪異,你南離已滅,你李青麟已是階下囚。居然還笑得出來,莫不是失敗得太殘酷,失心瘋了?”

  李青麟仰天大笑:“南離已滅倒是未必,西荒先要滅了才是真的。”

  …………

  橫山郡上,明河懸於天際,漠然注視著城牆的攻守。

  無盡的屍骨在她眼中並沒有激起任何漣漪,她的目光更多停留在李青君渾身浴血的戰鬥身影上。

  修仙者很少承諾,怕擔因果。但秦弈離去之時委託她保住李青君的命,她當時連想都沒想就同意下來。

  不是給秦弈面子。

  也不是欣賞李青君。

  只是因為那塊玉珮。

  那是很有來頭的玉珮……如果李青麟沒救了,李青君便是那塊玉珮的傳承者,她天樞神闕有意賣一個面子給玉珮的原主人,這也是當時師門回信提到的內容之一。

  只不過此時她的心緒有些複雜。

  她曾入宮與李青麟交流過,本意是說說玉珮的事,但得到了很意外的答案。

  這一場南離決戰,遠遠不是李青君想的這麼簡單。

  正在攻防白熱化時,城下的邙戰中軍忽然騷動起來,不到片刻忽然瘋狂鳴金,正在攻城的軍隊潮水般退了回去。

  明河暗嘆一聲來了。

  李青君在城頭愕然遠眺,卻見邙戰的大軍彷彿接到什麼極為重要的命令一樣,正在飛速向西撤離,連行軍的陣型都有些亂了。

  老將謝遠大喜道:“長公主,可以追擊!”

  李青君皺眉:“這撤得太過詭異,該不會是陷阱?”

  “不是陷阱。”謝遠很肯定地道:“這是王上之計已經成了。”

  謝遠的語氣很奇特,似是有些落寞悲傷,卻又有些崇敬。

  “王上之計?”這一刻李青君並沒有被人欺瞞的憤怒感,反而有些驚喜。

  果然,哥哥就算是沉迷修道,那也是個前半生征戰沙場的名將,他面對這麼重要的戰局不可能僅僅兩道命令完事,總該有些安排才對的。

  果然是暗中有所布置的嗎?

  她迅速飛奔下城,組織騎兵。只要南離沒事,瞞了再多又有什麼要緊?她李青君又不爭權,哥哥愛攬權就攬去便是。

  城門轟然洞開,李青君策馬當先,率軍席捲出城,像一把利刃往西荒大軍身後直破而入。

  果然不是什麼陷阱,西荒軍隊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只知道太子急令撤軍。將士懵然無措,軍不成軍陣不成陣,瞬息之間就被衝刺得人仰馬翻,反而自相踐踏,死傷無數。

  與此同時,西荒軍隊裡原本夾著的南離邊軍齊齊倒戈,配合李青君把西荒軍隊截成了無數截。

  攻守瞬間逆轉。

  李青君又驚又喜,率眾一路追殺,直追出了百里開外。

  遠處西方邊境,烽火台忽起狼煙,那是還在邊城被看押的南離邊軍正在炸營,與西荒守將重新爭奪關卡控制權,這是西荒守將點起的烽煙。

  李青君遠遠看著狼煙,實在想不出來,哥哥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空中觀戰的明河卻嘆了口氣,轉頭望向離火城的方向。

  彷彿看見了那邊燃起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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