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問道紅塵/仙子請自重 作者:姬叉(連載中)

 
Babcorn 2019-5-23 12:35: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6 353231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4:02
第一百四十章 所謂收穫

  “這塊手帕倒還可以啊。”流蘇忽然說話了:“雖說是她第一個祭煉的法器,但品質已達上品,飛行能力極穩,還附加了防風罩,對新手很友好。我看就算將來你自己煉器,一時三刻也未必能達到這個水平……是這女人自己祭煉的話,她有一顆很細膩的內心。”

  “看用的是手帕就知道了,再怎麼魔女,還是有顆女兒心的嘛。”秦弈隨口回答。

  “是啊,她說她自己也同情那些女子,看這些和尚不順眼,說不定是真的呢。”

  “喂棒棒,我說你和她好像有點對上眼啊?”秦弈的語氣有些吃味。

  “她有點像我……但這毫無意義。”流蘇嘆息道:“如果選擇信任一個人,我當然信你而不可能信她。這真是件讓人悲嘆的事情……這意味著如果有一個實力正常的我自己站在面前,給虛弱的我選擇的話,我甚至不敢尋求我自己的幫助。”

  “嘖……”秦弈覺得流蘇看見桃花林之後就有點奇怪的傷春悲秋小模樣,可一時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來的,只能道:“沒發生的事情想那麼多干嘛,反正現在你是和我在一起。”

  流蘇失笑:“倒也沒想什麼。”

  秦弈實在窺探不了這死棒子的內心,索性轉移話題道:“這手帕只是她祭煉的初級法器,那這個交易我是不是虧了?我看那個金像的惑心效果很厲害的,那幻化天女出現之後,我不動用你的清心訣都扛不住,感覺最少琴心後期的魅惑實力。”

  “各取所需,既然我們急需飛行法器,那用更高昂的價格去換也值得,又哪有什麼虧不虧的。”流蘇道:“這個金像也沒啥用……雖然惑心之效很強,可你說真正戰鬥起來還等你幻化個女人在那兒搔首弄姿?黃花菜都涼了好不好。所以它只配稱為法器,連劣質法寶都算不上,對我們確實毫無作用,材質也差得要命,拆了都沒用。”

  “噗……”秦弈想了想也確實如此,自己是為了吸引萬象森羅宗的人出手,如果只為了殺和尚的話早一棒子敲過去世界都清淨了。

  “但對於孟輕影來說,這卻偏偏非常有用,因為她需要的是傀儡,這個破爛法器在她手裡說不定能煉化成為一個能實時幫助戰鬥的下屬,那作用就完全不同了。說不定她還可以借助祭煉這種傀儡,人傀雙雙突破騰雲境。”

  秦弈點了點頭,這是真正的各取所需了,雙方自己看不上的東西,給了對方卻很有用,也沒什麼虧不虧可言的。

  “禪院裡看看吧。”流蘇忽然道:“裡面肯定會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法器,未必都是邪物,佛家好東西的可能性居多,你不拿也是隨火埋葬。別說什麼奪不奪寶,也別暴殄天物好不?當時荒山巫師的遺物沒見你矯情。”

  秦弈撓了撓頭。

  “再說了,多備一些東西在身沒壞處,這次你到了用時才發現缺了個飛行法器,臨時焦頭爛額去找。下次呢?又要臨時去找什麼?”

  “好吧好吧。”秦弈無奈地進了禪院:“你有理,我真香行吧。”

  禪院內的方丈禪室,有暗格。流蘇魂力外放,輕輕鬆鬆就找了出來。

  秦弈覺得流蘇做這種事的時候特別來勁。

  其實他真的不覺得這裡有什麼值得探索的東西,這些和尚連個儲物戒指都沒有,檔次可想而知不咋地,他懶得多說,一拳轟碎暗格門。

  裡面有兩本書,一些奇形怪狀的法器。

  秦弈的目光瞬間被這些法器吸引。

  一根白玉角先生、一個小玉球,都是注入一點法力自己能動,還有潤滑之效……一面扁平的小水晶片,透過晶片可以透視,連法衣都擋不住的那種……一面小鏡子,秦弈認不出用途……

  真打算問問流蘇這個鏡子幹嘛用的,流蘇倒先問話了:“奇怪,這根白玉角和小玉球是干嘛用的?我居然認不出用途,感覺不出什麼法力,就是能動而已啊有啥用?”

  秦弈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自家狼牙棒,憋了好一陣才道:“沒事,你認不出更好。”

  流蘇震驚:“你居然認得出?說來聽聽。”

  “我、咳咳,你想多了,我當然也認不出。”秦弈迅速轉移:“這鏡子幹嘛的,你認得出麼?”

  流蘇道:“這就是留影用的,小伎倆。無非是記錄他們的那點床笫事吧。”

  秦弈默默地把所有東西收進了戒指,也不知是不是做賊心虛,他甚至能感受到狼牙棒裡傳來的鄙視。

  “這書……”秦弈掂起其中一本翻了翻:“emmmm……”

  《大歡喜天地極樂和合經》……

  這回流蘇沉默了一下,才道:“收著吧,雙修採補類的功法我不會,改天如果你想學,這個大歡喜寺的東西估計也能參考一二,畢竟應該是個大宗。”

  發現流蘇越來越多不會的東西了,可好像都屬於同一性質的東西……這貨發現自己不會的東西就會脾氣不好,秦弈不敢觸它霉頭,迅速翻開了另一本書。

  只是個名冊,記錄的都是哪些官員和他們弘法寺的往來,其中就有城主。

  “這玩意給真正的大俠還有點用處,對你就算了吧,就算你再想行俠,糾纏進這些事裡就歪了。”

  “嗯。”秦弈確實並不打算摻和這些事,也隨意把名冊丟進了戒指。反正戒指容量夠大,不差一本書冊。

  離開禪院,秦弈老臉微紅地匆匆而出。

  說不想要人家東西,說人家東西沒用,到了最後發現個個有用,還很有用……他簡直不敢面對棒棒的嘲諷。

  還好流蘇沒嘲諷他。那邊送子殿的火已經蔓延到這裡了,能感到撲面而來的窒息。秦弈大步流星地出了寺外,回首一看,寺內大火已經映紅了天際。

  因為救火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連普通和尚也很多逃命去了,火勢得不到遏制,便迅速蔓延,燒燬了整座寺院。

  其實他們在裡面這麼久,若不是修行者,普通人早就困在火海裡出不來了……

  這麼久的時間,也沒見官府插手……不是說城主都已經和這些和尚同流合污了麼,還在名冊上呢……

  秦弈懶得多管城主的貓膩,目光卻落在桃林外坐著畫畫的身影上。

  京澤,他沒走,居然還在畫畫。

  秦弈奇怪地過去看了一眼。

  畫中是燦爛桃林,層層疊疊。

  “你這是……”秦弈若有所悟:“保護桃林?”

  “嗯……這火勢靠我就滅不掉了,老實說也不想替這寺廟滅火。”京澤道:“但這數十里桃林,大好風景,實在不捨得就此毀去。”

  “你保不住的。”秦弈嘆氣:“你那點靈力,畫幾個人都要省著畫,哪裡來的力量保護這片桃林?”

  京澤慢慢道:“能做多少做多少。只要盡力去做了,就無愧。”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4:02
第一百四十一章 桃李春風一杯酒

  秦弈覺得這個畫師是真的有意思。

  他應該是個很正義的人,正義到了有些迂腐的程度,絕不像是裝出來的。

  可他卻好像和萬象森羅宗有關係,受其庇護。他和孟輕影能是一個畫風嗎?完全是兩種人嘛。

  京澤畫著畫著,感覺秦弈在看他,不由抬頭問:“一直看著我幹什麼?”

  秦弈問道:“你徘徊在修道門檻邊上,不得而入,稍微有人點撥就可入門,你知道麼?”

  “知道。”

  “萬象森羅宗是一流魔宗,世間排得上號的,你知道麼?”

  京澤又看了他一眼:“知道。”

  “萬象森羅宗既然在庇護你,你怎麼不向萬象森羅宗學道?”秦弈問:“這是世人求都求不來的仙緣吧?你就在門口都不學,是不是傻……”

  流蘇:“噗嗤……”

  秦弈面紅耳赤:“一邊去,人家又沒奪舍的煩惱。”

  京澤正在回答:“萬象森羅宗是魔宗,行事與在下不合,若是入宗肯定要做很多大違本願之事。所以他們幾次三番邀我,我也不願入宗。”

  秦弈奇道:“敢情還是他們邀你?覺得你特別天才?”

  “只因祖傳一支驚魂筆,用此筆勾畫人像,有勾魂攝魂驚魂之妙,與萬象森羅宗某些術法道合。但這需要繪畫之道,畫出對方的精氣神,不會此道者奪筆去也沒意義,當然希望我本人能夠加入。”

  “原來如此,萬象森羅宗這麼好說話,不強迫你反而保護你?”

  “大概是希望我真心吧,因為他們是想收這樣方向的一個門人,而不是單純要條狗吧,否則把我弄成傀儡就可以了,又何須邀約?”京澤嘆了口氣:“所以也只是讓我生活窘迫,早晚會按捺不住,投入他們門下。”

  “有意思,你和萬象森羅宗都挺有意思的。”秦弈撫掌而笑。

  轉頭看看寺廟的火越來越大,火舌已經開始往附近的桃林延伸,只是被某種看不見的靈氣阻撓,一時半會沒燒過去。

  但很明顯,京澤繪畫的防護力太弱了,早晚還是防不住的。

  秦弈也舍不得這麼漂亮的桃林燒燬,便伸手掐了個法訣。

  那火舌很奇異地不再往左右衝突,只是烈烈向天,再也燒不到桃林。

  京澤驚奇地看著,問道:“這一手難不難?”

  “不算很難,要的是控制力,不需要什麼威力。”秦弈笑道:“你學不學?”

  京澤出神地想了一陣,又搖了搖頭,笑了一笑:“此時春風正暖,邪窟已滅,這桃林越發絢爛。我看閣下也是愛美之人,可願就著桃花下酒,小酌一杯?”

  秦弈打量了他一眼:“你好像沒錢。”

  京澤道:“今天你可以請我了。”

  秦弈大笑。

  桃林深處,有石亭待客,人們踏青累了便在此暫歇賞景。今天這麼一鬧,遊人沒了,反倒清淨。

  秦弈到外面酒肆買了酒,二人對坐石亭,相對小酌。

  京澤似乎很久沒有喝過酒,只喝了一小口便有些酒意上臉,神情卻越發悠遠,看著漫漫桃林,似在回憶。

  秦弈知道他想講故事,也不催他。這桃李春風一杯酒的感覺讓他自己也有點文青發作,詩意大發,可惜肚子裡沒貨,念不出詩來。

  “我家是書畫傳家,我很小的時候,繪畫就頗得大乾名家讚賞,譽為神童。”京澤終於開口道:“但實際上,我雖有些天賦,倒也當不得讚譽。因為我們家傳畫技,非人間技,實仙家道也。拿仙道畫人間,不出名才奇怪。”

  秦弈便道:“你們的仙道也沒傳完整?沒了法訣?”

  “差不多。有技而無道。”京澤道:“所以我少年時,就出去遊學,拜盡名師,遍訪名山大川,試圖尋求真正的畫之道。”

  “可你毫無長進地回來?”

  “人間畫技,對我已經沒有用了……我欲畫神魂,便需求仙。”京澤出神地看著遠方,低聲道:“據說萬道仙宮有畫之道,先祖就是從其中得到了一絲傳承。於是我歷盡辛苦,找到了傳說中的萬道仙宮。”

  秦弈不問了,這很明顯是萬道仙宮之行讓京澤有些失望。

  果然就聽京澤道:“萬道仙宮裡,確實有琴詩書畫入道者,但是……”他頓了頓,嘆了口氣:“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

  “怎麼說?”

  “裡面儘是書痴,畫痴,琴痴,棋痴,乃至於吃貨,賭鬼,色棍,人人痴迷,個個癲狂,號稱世間萬道。人間也有號稱痴狂者,可與他們一比完全不是一個程度,你就看不見他們做別的,好像只為了那些東西而存在一般。秦兄,你是修行者,覺得這是仙嗎?”

  秦弈微微苦笑:“我算什麼修行者……我最多是個探索者,也很想知道什麼是仙。”

  京澤斷然道:“依在下看來,這號稱為仙,已然非人,不是我心中仙道,也不是我心中畫道。那時年輕氣盛,此言一出,萬道仙宮也就不收我了。我也無悔,逕自回鄉。”

  說到這裡,他把酒一飲而盡,笑道:“十餘年迷茫探索,盡在行路踟躕,這畫道終究還是停滯不前,愧對先人了。”

  秦弈舉杯相敬:“我倒覺得你快得道了。”

  “嗯?”京澤搖搖頭:“不瞞秦兄,委實迷茫,不得其門而入。”

  “你所求早已非技,而是求道。而大道千萬條,別人的道與你不合簡直太正常了,只要你有自己的道,走下去便是了。”

  “我自己的道……”

  “兄台不計毀譽,不計得失,不與邪道同流,不與世俗計較。只想為心中美景留下印記,雖不像萬道仙宮的痴迷,卻用心如一,如何不是道?”

  “原來這就是道……”京澤兩眼發直地看著遠處桃花:“我自己有道,又何必求別人的道?是我騎驢找驢,而不自知。”

  他忽然從畫籃裡翻出之前花了一半的桃花,又摸出一支光芒氤氳的畫筆。

  顏色揮灑,點點星星,千枝萬條從畫卷中綻放,似有桃木虛影在畫卷之中慢慢浮起,繼而密密麻麻,茁壯而生,在天空泛出了桃林之影,燦若雲霞。

  秦弈就眼睜睜地看著龐大的天地靈氣鑽進了京澤體內,繼而由虛化實,丹田滿溢,三關盡開,泥丸忽動,神魂落地。

  琴心三疊舞胎仙,九氣映明出宵間。

  這個都沒開始練氣的畫師,居然鑄就道胎,成就琴心了……

  秦弈十分無語,卻也沒什麼太大的意外。

  因為他看似未曾修行,實際已經修行了很久很久,和一個普通凡人的起點不是一回事。

  有沒有經過法力修行鍛鍊,對此道也不重要,因為這只是個留存美好的畫師,而不是戰鬥者。

  他已得道。

  京澤站起身來,對著秦弈長揖到地:“謝過道友,將來畫有所成,全賴道友一言之功。”

  你還以為你無所成嗎?單論修行境界你一下子都超過我了好不好……是你有掛還是我喲偶掛?

  秦弈很想吐槽,心中卻也知道,如果他是為了修煉有成,那說不定反而無成。

  這是不一樣的路。

  流蘇正在說:“有意思很有意思,秦弈秦弈,我對萬道仙宮越來越期待了,這個地方一定非常有意思。”

  秦弈便問京澤:“京兄,我正要去萬道仙宮。你還去不去再看一眼?說不定此時再去,又有新的領悟。”

  京澤想了想,笑道:“去。但我要慢慢去,一路畫過我曾經遺漏的美,就不與秦兄同行了。”

  “也罷。同在仙道求索中,將來還有相見之日,希望京兄到時候畫已通神。”秦弈行了一禮,灑然轉身,衣袖飄飄,沒入桃林之中,漸漸不見。

  京澤目送他的背影離去,沉吟片刻,又攤開畫卷,飛速畫了一幅畫。

  畫中正是秦弈,青衫布履,意態灑脫,在桃林之中飄然而行,如仙人一般。

  驚蟄,天地俱生,萬物以榮,有仙人現蹤。

  名曰《仙蹤圖》。

  最讓後人不解的是,這副仙蹤圖的仙人手裡不知為何提著一根狼牙棒,按理說這種粗鄙之器會把那仙蹤意味破壞得一乾二淨,可畫中看去出奇地卻又無比和諧,彷彿沒有才是不對。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4:03
第一百四十二章 雲霄之上(月票4000加更)

  雲霄之上,有異物正在雲間穿梭而過。

  卻是秦弈盤膝坐在錦帕上,神色頗有些緊張,頭都不敢亂轉。

  輸入法力去驅使之後,錦帕就變出了數尺方圓,跟個飛毯一樣。稍作控制就衝天飛起,又快又穩,只需要驅動很少的法力,就可以持續飛行很久。飛行帶來的狂風獵獵,也盡數被一個防風罩化往左右,而不是直接硬擋的。

  這都已經真在講物理了。

  確實是個上品的法器,再往上差不多都能算法寶了。

  但是再穩也一樣,對於第一次乘坐這種法器的人,坐著的就是幾尺方圓的薄薄錦帕,周圍碧空萬里連個遮擋都沒有,稍微有點恐高的人怕不是直接暈過去?秦弈好歹還有所修行,沒有那麼慌,可也有些戰戰兢兢,生怕錦帕一個不穩就栽下去了……

  現在這點修行栽下去,什麼罡氣也保不住,非摔成肉醬不可。

  秦弈一張又一張地在身上貼了好幾張以前用剩的漂浮符。做完這一切才有些悠然下來,好奇地看著身邊的白雲,伸手一摸。

  是水汽。

  有些裡面還凝有細小的冰晶。

  物理老師誠不我欺。

  雖然初始表現有點慫,卻並未惹來流蘇的嘲諷,反倒對他之後的悠然有些驚奇:“你……真的是第一次飛行?”

  “是啊。”

  “這可奇了。”流蘇道:“自己能飛那是另說,這種乘坐法器飛行的,我所知的大部分都是臉色蒼白,還有人緊緊閉著眼睛都不敢睜開。你居然還有閒心左顧右盼,還摸白雲。”

  “哦,你說坐東西飛啊……”秦弈沒往下說。

  坐飛機當然還是坐過的。

  還打過呢。

  這“飛帕”其實和普通客機的速度差不多,雖然體量小了很多,可飛得也差不多穩,也沒感覺風力,那說白了不就是個透明的飛機嘛。

  尺寸小,又四處透明,感受要比坐飛機可怕不少。但同時也多了些趣味,可以捕風捉鳥,可以摸摸雲彩,多好玩。

  修仙修仙,若是只奔著力量去,只想著打得過誰,奪誰的寶物……那是修仙嗎?

  朝泛蒼梧暮卻還,洞中日月我為天。

  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

  這些才是夢中的修仙啊。

  這御風飛行,飄然雲端的感覺,完美地填上了秦弈始終存於心中的夢。

  體內的炁似乎有了些將要液態化的感覺,濃霧裡有了些水汽蒸騰。中丹田羶中穴上輕輕跳動,上丹田神魂輕湧。

  心態牽引,這距離琴心之境只差臨門一腳了,就缺一個契機。

  希望萬道仙宮之行能有收穫。

  秦弈吁了口氣,索性躺在錦帕上,悠悠地看著更高處的雲朵,不去想那些。

  流蘇笑道:“你躺在孟輕影的手帕上,有沒有感覺好像有點那啥……”

  “死棒子,你當我是拿著妹子的隨身物品就能意淫的變態嗎?給我個肚兜也不會有感覺,何況手帕。”

  “原來你還想要肚兜。”

  “呸。”

  “誒,你有沒有想過這個手帕曾經是孟輕影用來擤鼻涕的?”

  “噗……”秦弈差點沒噴出來。

  人家可是琴心圓滿修行者,至於擤鼻涕?

  但被流蘇這麼一膈應,還真躺不下去了,只好又盤膝坐了起來。

  流蘇便哈哈笑,秦弈惡狠狠地瞪了它一眼:“真是惡趣味,我躺著怎麼得罪你了?”

  流蘇不回答,秦弈也不理它,目光看著放大了的錦帕,有些出神。

  如果單純看這個手帕,你絕對想不到這手帕的主人會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魔女。

  手帕是純白蠶絲織成,當然這肯定不是普通的蠶。帕面繡了些山水雲霧,用的繡法也很特異,畫面好像是隱在帕內的,若隱若現的樣子,這變大躺在上面,就像是躺在山水之間悠然自得。

  挺仙味的,也很柔。

  躺在上面,還很香……

  說這是明河的手帕還更接近一些,和孟輕影的屬性不搭邊,她的手帕難道不應該是繡著鬼臉,鬼氣森然?

  可角落裡小小的“孟”字刺繡,清晰地提醒著秦弈,這確確實實是孟輕影的東西。

  秦弈甩甩頭,不去想那些,安心盤坐上面,操縱著飛行的方向。雖然這種法器不怕撞什麼飛鳥,但這世上有其他修行者在飛,太大意也是可能有空難的……

  …………

  十幾萬里的路途,如果用兩腳跋涉可能要走很多很多年,但用飛的就只需要區區幾天。

  對於一個修仙者,幾天的時間隨便打打坐就過去了。

  但秦弈沒有用這個時間在打坐,他習慣了飛行之後,就一直在觀察整個大地。

  地面上的景色不斷在變化,秦弈不知道自己路過了多少國家,也忘記了已經路過多少不同的地貌,最大的一個感受是,此世山川真的很多,其中不少都有靈氣氤氳,隱有陣法隱藏的痕跡閃過,那很可能都是隱蔽在世間的某些修行宗門。

  因陣法的隱蔽和迷幻,凡人不知。

  而山川多,也意味著人跡少。

  在高空俯瞰的話,一個國家的大小是沒有多大的,如果是南離那樣幾郡之地的小國,那麼在空中一眼就可以看盡。而大乾這樣的大國,也不過就是路過一天便盡覽無餘。

  在國與國之間,有很多很多人跡罕至的山川沼澤裂谷等等地貌,大部分荒無人煙,這些無人區域的範圍,甚至比有國度存在的範圍還要大很多倍。

  所以這是一個修仙世界。

  秦弈還看見有兩個琴心左右的修仙者正在交鋒,劍光都差點奔著他擦過去了。

  在人類所知之外的地方,可能不知有多少修行者打得天崩地裂,人類也不會知道。也許覺得某某地方傳來震感,看見遠處狂雷驚起,認為那些是上蒼震怒的自然之景罷了。

  僅這幾天的飛行,就是對世界驟然開朗的一個宏觀認識。

  無論眼光見識還是胸襟,都能感覺博大了幾分。

  否則限足於人類之間,舉目山川遮蔽,所見只是一隅,連李青麟那樣的佼佼者,也免不了被流蘇認為坐井觀天。

  而萬道仙宮的所在,就離人間很遠。

  曾經明河給的玉簡標記,那代表著萬道仙宮方向的亮光,越來越近。秦弈已經可以看見前方大地上,有連綿數百里的群山,也不知有青峰多少座,山間繚繞儘是雲霧,連看都看不分明。

  可依稀卻有一縷琴聲飄起,直上雲霄,悠然不絕。渡鳥飛過,恍如醉酒一般,輕輕搖晃,似是被這琴音陶醉,連飛都忘記了。

  又有酒香飄蕩,隨風送來,鑽進秦弈的鼻子。

  那酒香沁得他的腦子都一陣清爽,猶如清泉石上淌過,置身在雨後山間,芬芳清新,令人沉迷。

  有聲音,有香味,卻不見顏色,未睹人煙。

  看不見任何人跡,數百里山峰猶如無人的原始森林,一片冷寂。

  這是大陣潛形,不見凡俗。

  凡人若無指引,到了這裡也就只是個古老的山脈罷了……

  但秦弈知道,萬道仙宮,已經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4:03
第一百四十三章 萬道仙宮(活動爆更)

  秦弈按下雲頭,落在山間,左右環顧,真是個原始叢林,灌木都有半人高了。

  這無人指引肯定找不到路徑,當初京澤很可能是因為祖傳的指引而來。

  這種事情對於秦弈與流蘇根本不成問題。

  無非是某種陣法的潛匿,只需要按照一定的方位去走,看見的東西就決然不同。就算是凡人,都有可能失足進入仙境。

  這種潛匿從來不是攻擊性的,也不是無解的。如果凡人失足到此,也是一種仙緣。

  秦弈在山間看似無目標地七拐八繞,有時還往看似無路的山澗裡直接走進去,走著走著就開始有了特異。

  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呃,不按污解的話,景色確實差不多的。

  穿過這片山澗桃源,前方就看見了一座白玉山門,有仙鶴駐留門上悠然徜徉,白鹿在門間來回,看見秦弈都有些好奇,繼而口吐人言:“道友從何處來?”

  秦弈有些納悶,你說仙鶴白鹿在仙家之殿口吐人言,這個算祥瑞呢還是算妖物呢?話說別家用門人守山門,這裡用仙鶴白鹿,確實很有仙家之感,越發令人期待。

  至於京澤說的那種痴,某種意義上說也沒什麼不對的,只是連賭鬼色棍都有的話,感覺有點邪,不像正統。

  心思一閃而過,口中回答:“在下秦弈,特來尋道。”

  白鹿上下打量他一眼,奇道:“鳳初圓滿之境,修行很踏實,法門很厲害。可這種法門……似乎當世未聞,這是道友自己摸索而成?”

  秦弈便道:“一介散修,偶得了些傳承,但只有基本,惑於前路。聽聞萬道仙宮兼容並蓄,特來探訪。”

  “如此……”白鹿道:“散修未達琴心,未得己道者,還是可以拜入本仙宮的。道友是來拜師,還是訪道?”

  “先訪道。”

  這個“先”字有點意味,似乎在說如果滿意了真可能拜師。

  事實是流蘇在空中旅行的時候就對他說過,如果中意這個宗門,確實也不妨拜師。對於流蘇而言,從不求什麼師徒之名,反倒是對這近古而來的各種新道非常非常感興趣,希望瞭解更多一點。

  秦弈也瞭解,幾萬年前,世間肯定是相對蠻荒的,不可能有如今的文明。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乃至於美酒飲食等等,那時候絕對是非常粗獷的,怎麼可能發展出相應的仙道來?而數萬年變化,這些東西隨之進展,在這種靈氣濃郁的世界,漸漸成道。

  拋開那種站在前人肩膀上而改進的道法來說,這種全新的體系是讓流蘇特別感興趣的,這也是它一直在慫恿秦弈來萬道仙宮的根本原因所在。

  仙鶴與白鹿聽了“先訪道”這種好像有點自抬身價的言語,倒也沒有不悅。它們的修行早就過了會因為幾句言語動怒的階段了,更何況秦弈這骨齡有這份修行,那還真是各大宗門搶著要的寶貝,有拿調的資格。

  仙鶴便道:“道友請隨我來。”

  秦弈便對白鹿行了一禮,跟著仙鶴往山上行去。

  途中仙鶴問道:“道友從何處得知我萬道仙宮?”

  秦弈道:“天樞神闕明河道友指引而來。”

  “天樞神闕。”仙鶴奇了一下:“他們也看得上我萬道仙宮麼……還真是令人吃驚。他們號稱神州第一宗門,道友何不去哪裡求道?”

  秦弈笑笑:“正因門第太高。”

  “咯咯……”仙鶴竟然很開心地笑了起來,羽毛都在亂顫:“不錯不錯,道友或許真對得上我萬道仙宮的口味。”

  秦弈這話倒也不是敷衍。

  當初諮詢明河的時候,和明河關係並未進展,那時候明河聽自己說想要見識此世新道,才介紹的萬道仙宮。只不知如果是後來的關係再問相同的話,明河會不會願意邀請自己去天樞神闕一行?

  想必也不會的吧……

  除了情感紛雜之外,也確實是門第太高。

  過不多時,順著白玉石階登上了一座平台。四周空曠,已經是個峰頂,望去群山皚皚,也不知哪裡是哪裡。

  而平台正中盤著一個巨大的石龜,四肢與背部之處都有法陣流光。見到仙鶴引人過來,石龜居然也開了口:“去哪邊?”

  仙鶴笑著問秦弈:“琴棋書畫,吃喝嫖賭,奇技淫巧,醫卜謀算,本宮四大體系,道友欲先訪何處?”

  其實秦弈是想看琴棋書畫的,除了京澤的影響之外,他自己也確實是個學畫的。另外所謂“奇技淫巧”,這東西他也知道實際與“淫”無關,而是工匠之類的概念,這對於一個現代人來說也是相當想要見識見識的。

  但什麼都不如“吃喝嫖賭”刺耳,第一反應就是想要看看那是什麼情況,怎麼會連這玩意都算仙道了?

  “那個……先去吃喝嫖賭那邊看看?”

  仙鶴不出意料地笑了起來,想必有不少訪道者都是被這個嚇了一跳,秦弈的反應肯定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石龜聽了,右手邊的法陣便亮了起來,有光束如實體一樣成柱。仙鶴帶著秦弈走進光柱之間,秦弈只覺眼前光芒一閃,空間扭曲,再度睜眼之時已經到了一個如同城鎮一樣的地方。

  裡面喧鬧無比,吆五喝六嬉笑怒罵的聲音亂雜雜地響徹空間,酒香菜香撲鼻而來,秦弈無語地撓撓頭,轉頭問仙鶴:“你確定這是仙宮?”

  仙鶴笑道:“本宮體系最受詬病的一個,但確確實實也是道。宮主認為這也是萬道之屬,納入本宮便一視同仁。”

  走進“鎮子”,迎面就是一家釀酒工坊,有人蒸熟香噴噴的仙米,正在晾曬,對秦弈與仙鶴視而不見。工坊之中酒香濃得醉人,有人衣裳襤褸地躺在院中,抱著酒葫蘆呼呼大睡,口中還在發夢話:“好酒……再來一盅……”

  秦弈抽了抽鼻子,他也是能品品酒的,這裡面的酒香是真的很勾人。

  見他模樣,仙鶴便道:“酒中有真意,看道友也是懂的。要不要進去看看?”

  秦弈便問:“主要是釀酒之道與品酒之道?”

  “不錯。”

  “我雖能喝幾盅,可實在並不是鍾愛此物。給我灌一葫蘆酒帶著路上喝倒還可以,精研就沒必要了。”

  仙鶴便笑:“那就算了,非此道者。”

  繼續前行,左邊是飯店,右邊是賭坊。

  其實美食能算個道,秦弈是理解的,覺得沒什麼必要特意去探究。倒是這賭實在讓人納悶,便向右進了賭坊。

  一走進去就看見一群人滿面紅光地圍著桌子在那喊:“大大大!”“小小小!”神色痴狂,和世間任何賭鬼沒有區別。

  還沒來得及看其他賭法,便有一條大漢迎了過來,笑問:“生面孔,訪道的?看著你很重視嘛,親自帶著。”

  仙鶴道:“不錯,你們這道我也不懂,不如你給訪道者稍微展示展示?”

  大漢打量秦弈一眼,遞過幾塊晶石給他:“拿著去賭一圈就知道了,輸了算我的,贏了對半分。”

  這是雙向的選擇。

  既是展示一些什麼給秦弈看,也是想觀察觀察秦弈是否合乎此道。

  秦弈掂著晶石,奇道:“輸了算你的?不找我麻煩麼?”

  大漢豪氣干雲地笑道:“當然不找。”

  “哦。”秦弈直接把晶石納入了戒指。

  “???”大漢愕然:“這是何意?”

  秦弈一臉無辜:“當我輸了唄。”

  大漢哭笑不得:“走走走!我等之道,你也沒必要看了!你應該去找謀算之道的那群陰貨,說不定會有些知己。”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4:03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見過你

  一股狂風捲過,把秦弈和仙鶴一起丟出了門外。

  秦弈趔趄了一下好歹站穩了,仙鶴似是猝不及防坐了個屁墩,兩隻翅膀還撲棱棱的,鼓著眼珠子看秦弈。

  秦弈陪著笑臉把它拉了起來。

  “我引客來訪是第一次被人丟出來!”仙鶴倒也沒生氣,哭笑不得道:“你到底是來訪道的還是來找茬的?”

  “誠心訪道。”秦弈賠笑道:“雖然很想看看這種道,可我也知道有些東西不碰為好。展示給我看也就罷了,自己去賭那就敬謝不敏了,寧願不看。”

  仙鶴看了他一陣,笑道:“行吧,那下一處呢?”

  秦弈不說話了。

  仙鶴咯咯怪笑,當先飛走。

  下一處,是嫖嘛……

  片刻後,秦弈站在“青樓”面前,嘴巴半張著,半天都沒合攏。

  與其說是青樓,不如說是電視裡看見的瑤池。仙氣氤氳之中,美人飄帶,盈盈而過,裡面鶯鶯燕燕,輕笑傳揚,仙樂飄起,芬芳撲面。

  能聽見裡面有絲竹之音,也有男女調笑聲,但更多的感覺居然是仙意。

  有女子婀娜而來,看到秦弈站在那裡犯傻,含羞一笑:“道友是遠道而來?可要在我群芳苑暫歇一宿?”

  秦弈呆然問道:“還真是嫖?多少錢一晚啊?”

  仙鶴便斜睨著他看。

  那女子含笑道:“一枚仙丹,一壺仙酒,一粒仙桃,一顆仙石……甚至一首好詩,一幅好畫,都是纏資。客人要不要試試?”

  “臥槽……”秦弈不可思議:“這如何也是道?”

  “男女之樂,天倫大道也,如何不是道?”

  “可這是賣啊!”

  “公平交易,你情我願,又如何不是道?”

  秦弈居然一時被堵得沒話說了,憋了好半天才道:“這種‘道’,也能修煉嗎?雙修?”

  那女子笑道:“有人別無所求,畢生只好一個‘色’字,迷於眾香之園,反倒靈感滿溢,道境全開,這便是修行。”

  秦弈怔了怔,倒也稍微理解了一點,確實是有這樣的……

  “那……女子呢?”

  女子嘆了口氣:“女子也有喜歡嘗鮮的啊,客人是對女子有什麼誤解?”

  秦弈:“……”

  “何況有人資質不足,資源亦難求,卻還想容顏不改,芳華不逝,那要怎麼做呢?”

  秦弈再度怔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一件事……也許部分女性修仙,為的不是力量甚至不是長生,而是為了容顏不改。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這麼一說忽然就有了幾分人間無奈的意味。

  “資質就那麼點,後台也不夠硬。那麼修行靠雙修,資源靠交換,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女子微微一笑:“我們這是求道,雙方各取所需,可不是什麼逼良為娼的淫窩,客人還有什麼疑問?”

  “沒有了。”秦弈行了一禮:“今日頗長見識,謝過姑娘指點。”

  女子挨了過來,笑盈盈道:“那……不送我一點什麼嗎?”

  “本想送姑娘一首詩,奈何鄙人沒文化……”秦弈逃命般跑了:“告辭。”

  女子在身後笑:“不會是個初哥吧?”

  秦弈面紅耳赤,轉眼出門。

  不是初哥,也和這種環境不搭界啊,訪道訪到了青樓裡,流蘇還不笑破了棒皮。

  今天這訪道,真是訪得三觀盡毀。難怪仙鶴認為天樞神闕應該是看不上他們萬道仙宮的,這特麼能看上才見了鬼!

  這萬道仙宮就算在整個修仙界,應該都屬於非常另類的存在吧。

  一般修道,對這些東西避之唯恐不及,而那些採補魔道的理論基礎也不是這樣的。

  而這萬道仙宮直接認這些東西也屬道的一環,不但不避,反而當作一項極其正常、極其自然的事情去走,另闢蹊徑而成道。

  恐怕修仙界也不知道它這個算正道還是魔道,大概只能稱“邪”?

  仙鶴斜睨著他道:“看來這一系不適合你,現在你想去看哪裡?”

  “唔……”秦弈摸著下巴想了想:“還是琴棋書畫吧。”

  他還真怕去奇技淫巧那邊看到的真是淫具,那就徹底毀完了。還是看看正常的先……

  “琴棋書畫,那就不需要我引領你去了。”仙鶴笑道:“那地方與人無害,只是幾個痴人而已。上次不小心過去,被棋痴扯著下了三天三夜的棋,我可受不了。要去你自己去,就來時的法陣,自己讓石龜給你開。”

  “呃,你不會是想回頭去青樓吧……”

  “世間百態,仙宮萬道,我翱翔於此,便是大自在,又何須去哪裡?”仙鶴振翅一飛,杳然無影。

  秦弈看著鶴影,若有所思。

  流蘇道:“其實這萬道仙宮也是有點意思的,各體系讓我頗有漲了見聞之感,甚至有些啟發,此行不虛。從這只仙鶴的表現看去,這些新體系無非是探索者,而更高處是俯瞰者,此宮宮主是有些門道的。”

  “嗯,你也是俯瞰者,我是看熱鬧的。”秦弈走向法陣,笑道:“想不到真有傳送陣這種東西。”

  “這是空間之理,你在裂谷下都可以穿梭天然的空間裂隙,真正的修士自然能夠將它們利用起來。”流蘇笑道:“不過這也不是隨便佈置的,搞個不好,空間撕裂,進去出來就成碎屍了。”

  秦弈打了個寒噤,面前柔和的法陣之光此時看著有點像絞肉機。

  “不用怕,法陣裡面是否紊亂一眼可辨。”流蘇道:“走走走,我很想看看琴棋書畫那邊又是什麼德性。”

  通過法陣回了石龜那裡,又從另一個法陣走過,再出來時已經到了另一座山。

  青山綠水,鳥語花香,亭台隱隱。遠有飛瀑之聲,近處流水潺湲。

  有白兔蹲在左近,看見有人出來,似乎嚇了一跳,一溜煙竄進了草叢。

  高處隱約有音樂,曲調雅緻,和之前的“青樓”絲竹有了很大的不同,更接近在天空中聽到的琴音,猶如高山流水,清澈心靈。

  秦弈吁了口氣。

  這好歹才接近了尋仙訪道的感覺,之前那“鎮子”……一言難盡。

  慢慢向山上走,很快就看見山腰有一處瀑布,飛流直下。瀑布對面的山崖上,飛岩斜出,飛岩上有亭台,兩個道人正在下棋。

  秦弈想起仙鶴之言,不敢湊過去看,生怕被拉住下棋,便靜悄悄離開了。

  事實證明他多慮了,這兩個道人根本就不知道有人來了似的,頭都沒抬過。

  這座山人跡極少,只偶然在某處樹木森森之中看見了屋簷一角,代表著有個別人隱居於此,說不定就是剛才的下棋道人。其他的真是渺無人跡,走了好久都不見人煙。

  直到上了山頂,才看到頂上有一棟頗大的木屋,木屋很是簡樸,連漆都沒刷過,佔地倒還挺大,也有幾進幾齣的樣子,不知道住幾個人。

  屋前院子,有個小丫頭光著腳丫盤坐在崖邊,對著一株茶花畫畫。

  秦弈便輕輕走過去看了一眼。

  畫上茶花栩栩如生,竟有清香溢散出來——這香味秦弈能夠分辨,香有兩股,一是面前的真茶花,二是畫裡傳出來的。

  畫中茶花,竟已生香。

  更讓秦弈驚愕的是,這個聚精會神畫畫、連有怪叔叔站在身後都不知道的小丫頭,不是人類。

  “清茶……”屋中傳來慵懶的聲音:“我心忽動,似有書中人來尋我了。”

  小丫頭頭也不抬:“師父你又做夢了。”

  木門“吱呀”一響,一名黃裳女子釵橫鬢亂睡眼朦朧地打著呵欠走了出來,那腳步還有些蹣跚之意,好像沒睡醒。

  似乎看見秦弈站在那裡,女子愣了一愣,迷糊著眼睛一路朝秦弈走了過去。站到秦弈身前都沒停下,迷糊地伸手去摸秦弈的臉。

  這不是從剛才那群芳苑出來的吧!秦弈嚇得倒退一步:“仙子請自……”

  那女子開口道:“我……應該是見過你的。”

  秦弈一怔,不由道:“在下初次來此,第一次見到姑娘。姑娘從何處見過我?”

  女子揉了揉惺忪睡眼,歪著腦袋想了想:“在史書上,寥寥幾筆的記錄裡。”

  秦弈瞪大了眼睛。

  便聽女子道:“你是南離國師,秦弈。”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4:03
第一百四十五章 書中人

  畫畫的小丫頭愣愣看著秦弈,秦弈愣愣看著黃衣女子。

  這什麼和什麼……

  南離史是什麼,那種東西一般都是後人編纂的,南離可沒滅呢哪來的南離史?該不會是洞府兩個月,世上已百年?

  不會啊,出洞府的時候去揍寒門,鄉民說的是兩個多月沒見恩公,這時間沒岔啊。

  哦對了,起居注,畢竟自己的關係全是和國王公主攝政王相關,說不定有記幾筆?還有時人的一些記錄?

  可你就看見了?哪裡偷窺的?

  再說了,你看過書,書上記錄過我,所以你就認得我?

  神仙吧你……

  哦是了,這確實是修仙的,是神仙沒錯。

  秦弈敲敲腦袋,一腦門混亂。

  試圖感應對方的修行,卻發現浩如淵海,竟似比之前騰雲境的明河、凝丹巔峰的程程都更不可測得多。

  “暉……暉陽大佬?”

  這個看似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女人,是個暉陽大佬,還不知道暉陽多少層……古屍前輩不算的話,這位可能是自己踏入修行之後所見到的最強者了。

  可她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一臉迷糊,眼睛惺忪,還微微眯著看秦弈,好像要湊近一點才看清楚似的,這是剛睡醒呢還是有點近視?話說有近視的修仙者嗎?你這不是在逗我……

  由於剛睡醒,衣裳鬆鬆垮垮,還能看見深深的溝渠,雪白的豐腴晃得秦弈發暈。

  明明很強的修行,卻沒給秦弈帶來任何壓力感,反倒第一時間腦補出了知性家教.avi的場面這是怎麼回事……

  女子似是看清楚了秦弈的樣貌,心滿意足地站直了身子,悠悠輕吟:“國師秦弈者,山野方士也。初,武烈王為王子,與昭陽公主親赴仙山,顧於草廬,乃與同行。不日謀誅東華,武烈白首,弈乃獨赴裂谷,為王延壽。歸時玉石已焚,弈救孤女於火海。昭陽滅西荒,頗得弈力。乾坤既定,弈不受功祿,飄然遠行,王深敬之,乃虛國師位,永待弈歸。——這是《南離人物誌》,大乾皇帝諮詢使者,使者整理見聞之後歸國編纂而成。”

  秦弈默默聽著,心中悵然嘆息。

  是大乾使者編纂人物誌的話這就說得過去了,這記錄也算客觀闡述吧,也就細節有些錯漏,比如漏下了自己與李青君的感情戲?這內容聽著像是李青君自己告訴使者的,多半沒好意思說感情戲吧。

  但話又說回來了,這種邊角雜書你都看過,還真是神奇。

  聽著別人說自己的“歷史”,自己竟真成了一個“書中人”,這種體驗真是難以言喻,秦弈嘆了口氣,真不知道此時是什麼心情。

  他沉默片刻,話到嘴邊變成了:“果然寥寥幾筆,其實可以寫一百章的。”

  女子眼睛一亮:“一百章,你寫麼?你寫我就看呀。”

  秦弈撫額:“我不會寫。”

  女子嘆了口氣,似乎此時才發現自己衣衫不整的樣子不太雅觀,臉上微微一紅,整理了一下衣襟。

  那慵懶迷糊的樣子不見了,真變得知性淡雅,像極了那種自幼書畫熏陶的大家閨秀,偏偏正在隱居山林,兼具那種書卷氣息和居於雲岫的超然感,很美。

  秦弈看得呆了一呆。

  這也是一種仙靈之美吧,與明河的遙遠有些不同,雖然也有點縹緲,卻更親和一些。

  女子竟然行了一個書生禮:“山外之民,見過書中人。”

  秦弈搖頭道:“我既站在這裡,便不是書中人了。”

  女子眨眨眼,微微一笑:“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眼前終究一場幻,或不如書中一字真。”

  說著轉身伸了個懶腰,又拍著小嘴打著呵欠回去了:“既見書中人,今日興盡矣,不如睡覺。清茶,替我待客。”

  所以你這文縐縐扯了半天的意思,其實是見光死吧?

  秦弈半張著嘴巴目送她的背影進屋,都不記得今天到底呆了多少次了。你整理衣襟斂容行禮,原來不是為了和客人說幾句話,而是為了告辭回去睡覺?

  這裡的人,果然是個個都不太正常……

  “那個,這位哥哥……”

  秦弈低頭看去,那叫清茶的小丫頭還坐在地上抬頭看他,那大眼睛純淨得如同她身邊茶花上的清露一般。

  “這位哥哥你是來拜師的,還是來訪友的,還是來求親的?”

  “呃?求親?”

  “師父說,來了這裡不直接說來意,賴著不走的,多半是對我有企圖……”清茶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不要對我有企圖啊,我這麼小。”

  秦弈一腦門黑線:“在這兒不說來意賴著不走的,多半是對你師父有企圖才對,對你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片子有什麼企圖?”

  話音未落,就見清茶連滾帶爬地跑了:“師父師父,這個男人說他對你有企圖。”

  秦弈:“?”

  屋內傳來女子慵懶的聲音:“身具畫功,而不習畫。識字不少,卻不讀書。手中之繭不為筆墨,而是兵器。道就在那裡,人皆可見,而知者寥寥,便是如此。無論求師求道求親,都請回吧。”

  秦弈終於明白她見了書中人之後見光死的原因何在了。

  沒有她想像的國師縹緲,反而是一介俗夫吧。

  清茶正在敲門:“師父別裝了,難得有人要你,沒有嫌你只會看書畫畫如同呆子,也沒有說你天天睡覺跟頭豬一樣……”

  不知哪裡捲來一道柔和的氣,將清茶綁了起來,繼而重重頓在地上,坐了個劈叉。

  清茶痛得眼淚汪汪。

  秦弈啞然失笑,忽然覺得這裡很好玩啊。

  這萬道仙宮,兩座山頭,幾乎就已經是兩重天地。真不知道這所謂“世間萬道”,究竟還有多少趣味。

  但秦弈也有了一點“興盡”之感,觀摩萬道好像意思不大,對自己的琴心突破沒有什麼幫助,恐怕再找別的去看也是差不多的。

  不過流蘇看這些的視角不一樣,還得看看流蘇的意見。便暗自問流蘇:“你還想看看別的麼?”

  流蘇道:“今日也興盡了。天色將晚,明日再看看。不過我們這麼淺嘗輒止,如同走馬觀花,所得也太淺了。我建議今晚寄宿於此,和這女人談談,說不定有所得——一個暉陽之境的書畫之道者,嘖,真是令人驚嘆。”

  秦弈便蹲下身來問清茶:“小妹妹,你們這裡留客麼?”

  清茶像看變態一樣看著他:“下山過陣,石龜右臂,鎮上群芳苑適合你。再用這麼猥瑣的目光看著我,小心我打你哦。”

  “我特麼哪猥瑣了?這明明是慈祥。”

  清茶懷疑道:“真的?”

  “真的!”

  “哦。”小姑娘撓了撓頭:“真要做我師公?”

  “小姑娘家家的能不能抓住重點?我要的只是借宿,借宿聽得懂嗎?”

  “跟我來。”清茶扯著他的衣袖往客舍方向走,小聲低語:“我跟你說,師父愛看書,愛書法,愛畫畫,只要你能有一項打動她,說不定就可以做我師公了。”

  “我說了只是借……”

  “這種藉口我聽過很多了啦,最後還不是都被師父打得滿頭包,丟下山去了。這種老掉牙的套路,根本騙不了聰明的清茶。”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4:03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客舍之夜(月票4500加更)

  客舍就在主屋之後,清幽僻靜。

  清茶帶著秦弈到了門外,自己就撒著腳丫跑了,說是那副畫還沒有完成,那是她的功課。

  秦弈也沒去管小丫頭,安靜地站在屋後看景。

  有幾株茶花在屋邊輕綻,山泉就在花樹之下淌過,流水清澈柔和,偶有花瓣落下,隨水流去,不知飄向何方。

  抬頭望遠,天色昏黃,遠山在雲霞明滅之中依稀難辨。茫茫山脈不可見,蒼茫而悠遠。有鶴鳴九皋,聲聞於天。

  “此景可入畫。”秦弈低聲讚歎:“如果我真是一個畫師,真可能會想要永遠住在這裡不想走了。”

  流蘇道:“在仙跡村時,你還有心看夜晚蟲蟄蟬鳴,星辰之美。出山之後日漸奔忙,倒失了這些。”

  “嗯,其實我還是有點文青病的吧棒棒?”

  “彼此彼此。”流蘇淡淡道:“仙道求索,何謂‘道’?道法自然。如果連自然之美都匆匆而過不知欣賞,又談什麼道?不過力量堆疊,錯失真意了。所以這書畫之道,是有點意味的,你可以多參詳。”

  “道法自然……連你這麼個魔棒都這麼說……”

  “在最早的時候,其實道也沒有什麼正魔之分,大家貼近的是源初。所謂正魔,不過陰陽兩面,若以太上之見,並無偏倚。”流蘇道:“妖怪亦然,什麼是妖?仙鶴翱翔不是妖,清茶小姑娘不過一片茶葉嫩尖所化,也不是妖。夜翎螣蛇凶戾,天火橫起,那可就是妖了……說是說不清的。”

  “呃,編制問題?”

  “哈……”流蘇沒有多言,笑道:“你跟我個數萬年認知斷層的傢伙沒什麼好說的,這種事情以後你有空去和明河討論討論才是真。”

  秦弈點點頭,又看了一陣景色,直到太陽徹底落山,山色如墨,他才轉身進了屋子。

  隨手一彈,便有一絲火花準確地落在桌上燈台,油燈輕輕燃起。

  這裡居然不是用什麼明珠,也不是術法照明,而是燈火。真正的山間隱士,居於雲岫之間,復返自然。

  “整體說來,這萬道仙宮,還真不算邪魔外道,只是理念不同罷了。”秦弈終於道:“若從此山看,她們倒是真仙家,至少可比萬象森羅宗像話多了。”

  流蘇沒有回應,這就是秦弈的琴心三疊所需要自己想的東西,因此訪道,它多說就沒意義了。

  這間客舍也很是與眾不同。

  四面都是仕女圖,栩栩如生,如果不是明知道這是畫的話,秦弈說不定第一眼會以為這些都是照片,像素還很高。

  因為實在是太真實了。

  根本就不像是筆墨顏料能夠達成的成就,簡直就是如單反拍攝出來的一樣。

  秦弈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張畫,確信這真的是畫紙而不是照片。

  只不過紙質奇特,靈力暗藏,連用墨也是很特殊的。

  就像當初自己制符,黃紙丹砂都是稀罕物,而京澤因為有個驚魂筆所以被萬象森羅宗招攬,道理差不多。凡間之物,畫不得仙家之寶。

  而正對床頭櫃的另一面牆,是一整片的書櫥,裡面儘是藏書,密密麻麻不知多少。

  流蘇忽然道:“一般典藏,只消用明河送你那種記錄玉簡,一個法術就可以把上億文字全部收攏記載,並不需要這樣的書櫥。這是特殊的堅持,可別把人家的書弄壞了。”

  秦弈“嗯”了一聲,這個流蘇不說他也能體會,仙家還用紙質書,一般屬於比較隆重的東西,比如佛道的經卷。對於此間女子而言,基本上是把任何書都當一種典籍對待了吧。

  會放在客舍的,也不是一些晦澀經典,基本都是那類民間故事書,給客人打發時間消遣消遣的意思。

  秦弈便隨手抽出一本翻了翻,倒還有些意思。

  這畢竟是個有長期文明的世界,書畫都能入道了,寫作的水準自然不會差。

  可看著看著,他的眼睛就有些發直。

  居然是個後宮文,風月味兒還挺濃的,某些曖昧場景也能看得人面紅耳赤。雖然還不算真正多露骨的小黃文,也實在不像是此間女子看的東西呀……

  唔,她多半沒看過吧,只是隨便把這種閒書放在客舍給客人看的?

  如果是穿越前,秦弈大概會很想看完,可這時候還確實沒多大心思看小說,隨便翻了翻也就重新塞了回去。

  心中頗覺好笑。在凡塵俗世間,住在太子府這種本應很多書卷典籍的地方,屋裡沒有書,當初還叫李青君給他找些書來看,結果李青君莫名生氣,最終到了現在可謂除了秘笈之外一本書都沒看過。結果到了這仙境之中,仙人隱居之地,反而看見一櫃子閒書,真是顛倒過來了。

  既是如此,自己記得一些故事,待明日贈與她也不錯,算是把中華文明在此地開花結果,也算與暉陽大佬結個善緣吧。

  想到這裡,秦弈便不再觀察,熄了燭火,上床打坐。

  自從正式修仙,他的睡覺就已經徹底被打坐取代,也真不知道此間女子為什麼能睡得被自家徒弟說成豬一樣。

  夜色漸深。

  秦弈正在運轉周天,心神混融之間,心中警兆忽起。

  這是歷練之後帶來的習慣,早在進屋之時他就簡單地佈置了一個提示陣法,凡有異力進入範圍都會驚醒他。

  秦弈收回心神,睜開眼睛,這麼一看就呆了眼。

  牆邊侍女圖上,其中一幅上的美人,居然娉娉婷婷地從畫中款款走了下來,那畫卷之上只剩背景,再無人跡。

  女子見秦弈睜眼看他,只是微微一笑,輕啟櫻唇:“夜色苦寒,客人獨居寂寞,奴家特來侍寢。”

  “我不要侍寢。”

  “客人不用慌張。”女子很有氣質地行禮:“我等不過畫卷之魂,既無人間清白,也無鬼神之幽。伴君寂寞,是我等客舍畫魂分內之事,舍此之外,我等也沒有存在的意義。”

  秦弈看了看牆上其他幾幅畫,猶豫片刻,問道:“你們全都是?專門畫了待客的?”

  “是。”女子抿嘴輕笑:“莫非公子覺得一個不夠?”

  話音未落,其他畫捲上的女子也都全部走了下來,猶如梅蘭竹菊,芬芳各異,各具妖嬈,全都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低眉垂目:“任由公子差遣。”

  秦弈嘖嘖嘆息:“學畫之道居然有這個好處啊,可以自己隨便畫美人享用?”

  “這便是仙家之能。”為首的女子笑道:“主人賦予我等意識,我等便只為主人存在,想用來做什麼都是可以的。”

  秦弈似是確認地再問了一遍:“真的做什麼都可以?”

  女子媚眼如絲,伸手微敞衣襟,膩聲道:“當然什麼都可以。”

  其他女子也都羞紅著面頰,輕分羅帶。

  “哦。”秦弈點點頭,認真道:“你們既是此間主人所畫,想必基本書畫之道都是有的。我心中有些閒書,可以錄於玉簡。你們將它抄錄成冊,送與此間主人,便當秦弈償此留宿之德了。”

  幾名女子目瞪口呆。

  你留我們下來,說做什麼都可以,最後是叫我們幫你抄書?

  主屋臥榻,女子睜開了眼睛,神情似笑非笑,美眸在黑夜之中燦燦如星。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4:03
第一百四十七章 琴心初成(5000加更,爆更活動完成)

  次日一早,秦弈到了主屋之前,想找那女子辭行。

  這回主屋沒有關門,秦弈一眼就看見那女子斜靠窗邊,手捧書卷,正在看書。

  清晨的陽光照在她身上,襯得她的肌膚有了些柔和的光暈,眼眸寧靜,氣質慵懶,手邊一盞熱茶,淡淡散著水汽,悠悠漫過她身邊,平添三分朦朧感。

  秦弈覺得這女子本人看書的樣子,就已經如詩如畫。

  瞥眼卻見到清茶小姑娘一頭一臉的水,坐在旁邊抽著鼻子畫畫。

  秦弈看她落湯雞一般的模樣,有點想笑,問道:“這是怎麼了?”

  清茶抽著鼻子道:“師父又拿我泡茶……”

  說話間,那女子素手掂起茶盞,悠悠地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目光一刻都沒離開過書卷。

  秦弈心中只剩一串省略號。

  敢情您點化一片茶葉當徒弟,是為了這個用途嗎?

  “那個……”他終於打破女子看書的寧靜氣氛,開口道:“承蒙留宿,特來辭行。”

  女子轉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放下了書卷。

  “這本《金瓶梅》,就是你讓她們抄錄給我的東西?”她似笑非笑道:“這是對我用女色考驗於你的回擊?”

  “啊哈哈哈……”秦弈打了個哈哈,又很快肅然道:“這書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嗯……筆法冷峻,世情盡顯,如入畫卷之中,從一市井盡知一國之貌,真佳作也。”女子沉吟道:“但風土人情,似乎與所知諸國都不相同,與你南離更沒什麼關係。”

  “這就非我所知了,這不是我寫的,只是偶然看見,署名蘭陵笑笑生。”

  “這種作品一旦問世,必有人追捧。世間文作,只要稍有名氣,我就不可能不知道。”女子淡淡道:“所以他人所作這種渾話就不用說了,就是你寫的。”

  “……”這年頭說真話都沒人信的嗎?

  女子的眼神又有了笑意:“窺斑見豹,裡面那些玩法,你很熟悉啊……吃喝嫖賭之道豈不是應該更適合你?來我琴棋書畫山上幹什麼?”

  “吃喝嫖賭非我道也。”秦弈認真道:“倒是這琴音渺渺,畫意飄飄,仙家意境撲面而來,更適合我。如果前輩不用畫魂引誘於我,在下倒是希望在這裡多住幾天。”

  “等等。”女子不悅道:“什麼前輩?我很老嗎?”

  秦弈閉嘴不答。

  自己這點手段是看不出人家真實年齡的,到了一定修行之後就連所謂“骨齡”都沒法看了,因為早就脫胎換骨,都不是原來的骨了還看什麼齡。

  不過邏輯擺著,練到暉陽大佬的人,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最少也是千年老怪打底了吧。

  女子瞪了他一陣,慢慢道:“我姓居,居雲岫。”

  居於雲岫間……很適合她。她身上真的看不見人間煙火氣,只有書卷氣和詩情畫意,還有一種……奇怪的逗比?

  秦弈便拱手道:“好的,居前輩。”

  居雲岫大怒:“我告訴你名字是為了讓你喊前輩時可以加上姓的嗎?”

  秦弈很是無奈:“總不成喊你雲岫?”

  居雲岫淡淡道:“有什麼不可以嗎?名字不是用來叫的?”

  秦弈愕然。

  居雲岫沉吟片刻,又問:“我觀你看清茶作畫之時,以及昨夜觸摸仕女圖,是觀察過筆法與用具的,這是學過畫的觀察角度,不是門外漢。”

  “是。”秦弈有些小尷尬:“簡單學過一些……”

  基本可以說,如果拋開素描這類的新式畫法,單論繪畫水平的話,自己這個大學僧和人家專攻此道的仙道大佬根本不是一個級別,連清茶都比不過,他甚至都不太好意思說自己是學畫畫的。而且自己的熱愛度也比較低,說是此道中人也太勉強。

  居雲岫又道:“你會寫故事雜書……別說不是你寫的。琴棋書畫的書,並不單指書法,而是作品,作品裡包含詩詞歌賦,也包括經史故事。”

  秦弈只好道:“前……哦,雲岫姐姐想說什麼?”

  居雲岫轉頭看著窗外朝陽,看了好久好久,似在思索什麼。過了好一陣子才低聲道:“琴棋書畫山,已經沒人了。”

  “呃?”

  “只剩棋痴師叔,撐著棋的場面,動不動扯著別人下棋。而琴,書,畫……只有我一個人了。”

  清茶舉起小手:“師父還有我。”

  “一片茶葉,自己泡水裡去,沒你插話的份。”

  清茶淚奔。

  居雲岫轉頭看著秦弈:“我知你是來求道的,或有拜師之意。我是此峰之主,也是萬道仙宮裡琴棋書畫一宗的宗主。秦弈,你可願入我山門?”

  “拜師?”秦弈搖頭:“不拜。”

  居雲岫道:“我知道你並不是走書畫之道,而是傳統仙道。希望你能入門,是因為你好歹與此道相關,也有一定的興趣,那就可以留此傳承。萬一將來我有失,也有人能將此道傳遞下去,而不是逼你真的轉向此道精研。你可以理解為護法或是客卿,不受門規拘束,卻享尊榮,一應秘地對你開放,想要突破琴心不過輕而易舉之事,你意下如何?”

  秦弈猶豫了一下,還是堅持道:“我不拜師。”

  “哦?”居雲岫奇道:“仙鶴傳音,你是散修。莫非你已有師承,是在騙它?”

  秦弈認真道:“我是偶得傳承,連師父長啥樣都不知道,但在我心中,它就是我之師。無論貴門有多少優點,能給我多少好處,我也不會喊別人做師父。也許它不在意,可我在意。”

  說著這句話的時候,他的泥丸忽然跳動了一下。

  這些日子一直在將破未破的琴心感悟之中,四處苦尋契機,竟然因為這麼一句話似乎就要突破了。

  流蘇默然看著,輕輕嘆了口氣。

  並不是因為一句話的事。

  琴心就是明心,就是驗證己道。秦弈本有道,只需踐行,而不是在迷茫求索。原本在快到萬道仙宮的途中,秦弈都已經快要突破的,不是此時才來。

  無論是之前寺院行俠,怒斬淫僧,火燒佛寺;還是昨天對吃喝嫖賭的拒不入門;還是對昨夜畫魂相誘的婉拒……這都是踐行的過程,一步一步,積沙成塔。

  包括如今這份不拜師的堅持,同屬秦弈的踐行之一,都是他俠心的一部分,這個男人的基本價值觀。

  雖然在它看來,傻得要死。

  但是……不得不承認,挺高興的。

  它輕聲嘆息:“入門吧,秦弈,一個大宗門可以給你的積累,遠遠比帶著我四處雲遊有益。”

  秦弈不說話,他正在默默感受體內那霧氣化成水滴的過程。

  居雲岫斜倚軟塌,纖手支著粉腮,饒有興致地看著秦弈的琴心突破。

  一介散修,這麼點年齡,修行如此踏實……這倒罷了,居然真的可以自己四處問道就突破琴心,這便是頂級大宗裡也是極其難得的事情,別說散修了。

  所以昨日仙鶴傳音,這少年很可能是個天才,希望儘量將他留在門內。

  本來她沒什麼興趣,因為秦弈表面看著清秀,書中記載也飄逸,結果實質卻是個“粗鄙武夫”,不合她的審美。但考驗之下,卻讓人很滿意。

  那種對美景的熱愛,是畫之道的靈魂。

  而對畫魂誘惑的抗拒,驗證人品只是其一。其實最大的關鍵點是,畫者之道,你根本不能抱有畫什麼東西出來享用的念頭,真有這種念頭就根本不可能得此道。

  秦弈完美地通過了這個考驗。

  然後呢,居然還有餽贈……

  《金瓶梅》……一本有趣的故事。

  拋開裡面的情色,那紛紛世情入木三分,在行文之道上已入道矣。

  一個“粗鄙武夫”,意外的非常符合她這一門的需求。

  還是個能自入琴心的天才……可惜他無心此道。

  隨著秦弈的琴心漸漸凝實,居雲岫忽然開口:“若是不要你拜師,只與我師姐弟相稱呢?我師父早死了,沒人要你磕頭。”

  秦弈愣了一愣,這個好像……很難拒絕了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4:03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古畫後續

  清茶小姑娘被派遣去主峰做報備了。

  一個正規宗門仙宮,有人入宗當然是要造冊做體系的,涉及各種權利與義務的分配問題,也是有了個同門“自己人”的標記。

  秦弈在本宗可以說不是真為了學琴棋書畫而留,但對外而言,這就是居雲岫代師收徒,此宗多了一個高輩分的同門。

  主屋之內。

  居雲岫與秦弈在矮幾上相對而坐,居雲岫素手沏茶,茶壺之中仙水流淌,淅瀝落在茶杯中,有種天然的靜謐與縹緲,猶如大自然的音樂迴響。

  這回總算不是用清茶塞水裡來泡茶了,而是制好的仙茶。清水一衝,仙氣便溢散出來,茶香滿室,靈氣飄然。——當然你要說這是清茶的同胞也沒什麼不可以。

  秦弈心中微動。

  這種仙茶,對修行者來說也就是好喝且有仙意,實際效果最多有些提神作用,等同於無。但如果是凡人喝了可能會有點脫胎換骨洗滌雜質助長修為的效用,說不定一介凡夫喝一口茶就此踏上修行之路。

  由此可知,那些美食美酒,也都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的東西。

  接觸到真正修仙界生活之後,你確實能夠發現什麼東西都已經不是俗世所用,無形之中早已拉開了“階級”,或者說不同的物種。

  當然,一個暉陽大佬,和凡人確確實實不算一個物種了。她或許一隻手就能覆滅一個國家,不費吹灰之力。

  所以實際仙人們確實對俗世無所求,沒有必要去爭奪俗世權力。他們需求的東西在人類聚居之地往往是不存在的,都是要在靈氣濃郁的靈山名澤之中誕生。或許有極少數東西需要世俗力量幫忙收集,那也只需要吩咐一句就有人做了。

  這是人在山中、避隱世外的基礎,久而久之,也就未必把自己當人看待了。

  如同懸於天際的明河,也如同琴聲起於雲岫。

  秦弈與明河入洞府之前,曾有過簡短的“道爭”,歸根結底就是基於這個認知的差異,是否把自己與凡人割裂來看待。

  “萬道仙宮,講的是世間所有愛好,走到了極處、投入了靈魂,皆可成道。”居雲岫倒好了茶,慢慢道:“但是世上的事總是如此,沉迷於吃喝嫖賭的人,永遠比沉迷於琴棋書畫的人多。也許有人說他愛音樂,但目的性太強,為了成名,為了得利,為了萬眾追捧,那便不是琴之道了。反倒不如貪酒好色的,就是愛酒,就是愛色,倒沒那麼多目的與功利。所以吃喝嫖賭成一鎮,琴棋書畫只數人。”

  頓了頓,輕嘆道:“只是為了音樂,純粹為了音樂,然後還需要確實有水平,確實能悟道者,這樣的人有幾個?”

  秦弈忍不住道:“我認得一位京澤兄,他似是純粹為了畫畫,水平悟性也都高。可似乎幾年前來過這裡,而師姐不收?”

  “不是我不收他,是他年輕氣盛,出口不遜,說我們沉迷一物,如痴如狂,已然非人。”居雲岫微微一笑:“其實他在別人眼中又何嘗不是個痴狂呆子呢?至於非人……他早晚也非人。仙道求索,豈不就是在尋找怎樣成為非人?”

  秦弈默然。

  心中再度想起明河。

  過了一陣才道:“這麼說來,其實師姐是覺得京澤兄可以的?”

  “嗯……我故作發怒,趕他滾蛋,不過是想讓他再磨礪一二。等到他磨去少年成名的傲氣,嘗嘗世間冷暖,終知人與非人。”居雲岫悠悠抿了口茶,笑道:“他早晚還會回來的。”

  秦弈心中有幾分佩服,這算是看透了吧。

  京澤確實會回來的,他說過他要慢慢一路畫過來。

  “但既是如此,這琴棋書畫一門,豈不是也已經後繼有人了?”秦弈不解:“為什麼師姐還願意用這麼寬鬆的條件,留我做個護法?”

  “琴棋書畫山,之所以日漸凋零,除了真正合乎此道者難求之外,也有一個因素是實戰不足。”居雲岫笑了笑:“你的修行很踏實,是打出來的,是個很適合的護法。或許京澤可以把畫之道發揚光大,而維持這一宗威望顏面,是指望不了他的。我為什麼叫清茶自己泡水去別插話?因為她更不能指望……”

  秦弈哭笑不得:“原來我是個打手。”

  “會畫畫,會寫書,還不貪不色的打手,你知道多難找嗎?”居雲岫說得理所當然。

  秦弈瞪眼。

  “別瞪了,乖。”居雲岫笑眯眯道:“你也是有入一個宗門的需求的,否則不會千里迢迢來訪道。訪道表面上是為了認知,深意終究是——如果中意了,就一起混,對不對?”

  “那我跟你混,到底有什麼好處?我可沒打算學書畫。”

  “哎呀呀,你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師姐了,還不算好處?”

  秦弈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

  “那些畫魂隨便你用,算不算好處?”

  “我加入的是琴棋書畫山,不是吃喝嫖賭鎮。”秦弈沒好氣道:“再說了,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那些畫魂根本不能那啥的,她們只是魂,不具備那種功能。真要白蟲上腦,估計就被她們丟下山去了。”

  “咦……”居雲岫怔了一怔:“你居然看得出來這一點?”

  秦弈冷哼不答。他修為還沒達到魂體層面,但他見過豬跑啊!

  棒棒現在都是騰雲級的魂力了,也不能幻化一個魂體離棒。區區畫魂,就算有畫為依託吧,憑什麼能實體做那啥事?能抄書都已經讓他很意外了好不好。

  想必能畫出一個真正具現、有血有肉的人,就是此道終極追求了吧……這個有點夢幻,那差不多是造物層面了,恐怕真不是暉陽境界能辦到的,盲猜棒棒全盛境界都不知道行不行……

  秦弈忽然想起什麼,摸出了古屍洞府的女子畫卷:“這張畫,那位前輩說,萬道仙宮有人能幫他具現出來?”

  居雲岫接過畫卷,伸手輕撫了一下,神色有些追憶,一時沒有回答。

  過了好一陣才嘆了口氣:“此畫主人何在?按壽算上看,應該是死了,不知道是否另有造化?”

  “前輩逝世很久了,不知多少年。”

  “嗯……這畫是我師父幫他們畫的,那時候我還挺小……我師父認為若能達到那種層面,無異於死人復生。可笑……沒能使死人復生,想要做到這種事的人卻自己一個接一個死完了。”居雲岫輕笑一聲,有些諷刺。

  秦弈道:“所以你不也是在追求這個?”

  居雲岫出神地想了想,搖頭道:“太渺茫,憑空造物,無異於自開地水火風之能了,何人可成?倒是若能捕捉一絲魂靈存於畫中,複製一個人出來倒還有一定的可能性吧……”

  這已經很牛逼了好不好……秦弈心中忽然一動,問道:“既是如此,本門對靈魂很有研究了?”

  居雲岫打量了他一眼:“你尚未到修陰神的層面,遑論陽神,想這個太早了,踏踏實實去結丹吧。”

  頓了頓,又道:“這張畫裡……藏了一些秘密,只有精通畫之道的才可以看出來……你加入我宗,什麼都還沒得,倒是送給我一個天大的秘密。”

  秦弈撓了撓頭,有些無語,想不到這張畫居然還有下文。

  心中忽然想起被流蘇諱莫如深的“門”。

  這畫裡的秘密,說不定和“門”有關係。

  想到這裡便道:“如果是探索什麼地方的地圖,能不能帶上我?”

  居雲岫沉吟片刻,搖頭道:“這秘密我也得花時間破解……倘若是一個秘境指引的話,看看危險程度再議,你既入我門,我就不會藏著掖著。”

  秦弈吁了口氣,這個琴棋書畫山果然還是很仙家的,沒什麼算計來算計去。

  “至於你現在……你既不學書畫之道,自己也有功法為基,我一時半會也想不出有什麼合你所需……”居雲岫沉吟道:“首先,你可以擁有自己的洞府,我建議你先安家,再議其他。”
Babcorn 發表於 2019-5-23 14:03
第一百四十九章 過客

  此時清茶回來了,帶來了一個身份牌,還有一份玉簡。

  “造冊殿主說,是師父的師弟,那便是一宗輔弼,該得玄級牌。”清茶抽抽鼻子,小臉蛋有些羨慕。

  秦弈問:“這是身份很高的意思?”

  “是啊,宮主是唯一的天級。各宗之主和宮中各殿的重要執事是地級牌,各宗輔弼和峰主是玄級牌,身份很高的。”

  “你是你師父弟子,應該也有個黃牌?”

  清茶摸出一個小鐵牌:“我沒有,我不黃。”

  居雲岫道:“清茶只是我點化的童子,能化人形畫些畫就不錯了,實際上連靈根都欠缺,難以提升。對於仙宮來說只不過最低造冊,作為宮中人看待而已,沒什麼身份可言。只不過清茶在我這兒就是我至親之人,誰也不敢拿她當丫鬟看。”

  “不是吧,仙宮這麼等級森嚴?仙家之意呢?”

  “只要修煉還需要資源分配,那就會有等級次第。”居雲岫淡淡道:“便如你所需的洞府,這便是資源,誰都想佔,又怎麼去分?”

  秦弈默然,嘆了口氣道:“好吧,那這個玉簡是什麼?”

  “本宮的一些資料介紹,你到了洞府慢慢看。”居雲岫當先出門,回眸一笑:“別愣愣的了,帶著牌子,隨我來吧。”

  萬道仙宮,是一整個山脈,有青峰無數。

  其中琴棋書畫宗,也不是指一座山,而是一片山。居雲岫所在算是這一片的主峰,週遭還有不少較低的峰巒,隱於雲霧之間。

  曾經這一宗興盛時,也是琴棋書畫各位大佬各據一座山頭,然後在主峰議事的。

  所以宗主之下還有峰主的概念,如今秦弈的身份也就等於一個峰主,可以擁有一座小山峰。

  而如今全宗人才凋零,只剩小貓兩三隻。對於秦弈來說,也就等於週遭側峰任他隨便佔據,無數前人開闢好的仙府他隨便選用,都不需要自己開闢。

  倒也沒有太高端的洞府,最高也就是暉陽境界的前人所辟。

  因為更牛逼的實際上就是主峰,居雲岫所居的山頂,看著是一棟木屋,其實貫通全山,本身就是一個超級洞府。想進更牛逼的洞府修煉,那除非……嗯……

  居雲岫負手懸於空中,看著秦弈坐著的手帕,眼神玩味:“你的飛行法器有點意思啊師弟。”

  秦弈面紅耳赤:“這個……”

  “別說了,我懂的。”居雲岫嘖嘖有聲:“原來還是個有情人,弟妹在哪裡修行啊?瞧著氣息有點萬象森羅宗的意思?好像跟你不太搭啊,要不要師姐給你介紹過一個?”

  “這不是你弟妹。”秦弈理直氣壯地伸出手:“你送我一個,我就不用這手帕了。”

  “那可不好呢,你的定情之物,我怎麼能隨便拿東西替了?”

  秦弈鄙視道:“小氣。”

  居雲岫也不臉紅,直接道:“我要是送你東西,被人看見了,以為弟妹就是我自己,那怎麼辦?你還是自己煉法器吧。”

  “我懷疑你是故意調戲我。”

  “有證據嗎?”居雲岫道:“快點快點,挑完洞府我要去睡覺了,一早上在這兒和你扯淡,浪費大好睡覺時光。”

  秦弈指著週遭群山:“你就告訴我這裡全是洞府,這一片檔次都很高,什麼介紹都沒有,讓我怎麼挑?”

  “介紹?”居雲岫鄙視道:“你一個剛剛琴心都還沒穩固的小弟弟,這一片全是暉陽洞府,隨便躺進去都夠你用了,你還有要求?”

  “我特麼……我要叛宗!”

  “好吧好吧,說說你的需要。”

  秦弈倒是愣了一下,直勾勾地看著她不說話了。

  嘴巴說得嗨,有要求……實際上他有個屁要求,之前古屍那麼佛系的洞府對他而言都算造化了……

  居雲岫的神情變得似笑非笑:“怎麼……你這表情,莫非你的要求是,什麼洞府都可以,但是要我?”

  秦弈狼狽地控制錦帕後退數尺:“不、不是……那啥,我要有地火的洞府。”

  “地火……煉丹?”居雲岫沉吟片刻,隨手指了指右側一脈青山:“就那個吧,洞前有松樹,可以化為童子,有事問他即可。”

  說完直接不負責任地跑了,看那樣子是真的想去睡覺。

  秦弈十分無語,這女人,正經的時候說多仙氣就有多仙氣,奇怪的時候說多逗比就有多逗比,好像不是一個人,而是幾種人揉在一起似的。

  也才初識,還有很多時間去慢慢瞭解。

  他按下雲頭,到了山腹之間,那裡明顯有一道石門的模樣。石門左右有兩棵矮松,長了一副迎客樣。

  見秦弈下來,矮松就化成了一對矮呼呼的大頭童子:“來客何人?”

  秦弈摸出了腰牌:“雲岫師姐說,以後這峰就給我住了。”

  兩個童子都下拜:“參見峰主。”

  “不客氣,我叫秦弈。直接喊名字就可以了,我也不管什麼事,峰主膈應人。”

  “清風明月,見過秦……秦先生。”

  “你們前任峰主一定很沒文化。”

  清風明月木然不答。

  秦弈打量了一下左近,問道:“這是什麼峰?我好歹得知道自己家門牌。”

  “哦,這是萬道仙宮第九十一峰,也是面對那邊醫卜謀算宗的門戶之峰,前峰主沒有起名。”

  秦弈臉頰抽搐:“我可以起名麼?”

  “當然可以。”

  秦弈抬頭看了一陣,心下始終覺得這次的“入宗”太快了,沒有任何歸屬感和參與感,彷彿自己還是一個訪道的過客,拜別道友就離去了。

  事實也差不多吧。

  居雲岫很明顯也並沒有當真把他當一個親近的師弟,而是一個門派護法,感覺那種“你要修行我給你提供資源,但你要幫我打架”的意味比較明顯。因為她畢竟不能什麼事都親自動手,那逼格就掉光了。

  秦弈甚至可以想像,那種各宗之間交流比試的時候,人家派出宗門後輩才俊,這邊只有一個清茶站在那兒,是多尷尬的一件事……居雲岫想要他秦弈也就不奇怪了。

  與其說是入宗門,還不如說是參加了一個江湖幫派做客卿,又或者乾脆說就是個客人。

  那種隨時能走的意味更濃郁了。

  此非吾鄉。

  他看著遠山渺渺,忽然一笑:“就叫過客峰吧。”

  兩個童子都垂首:“得令。”

  有金光閃過,山峰頂上慢慢地出現了三個大字:過客峰。

  秦弈若有所悟,這兩個童子實際就是此間山靈。

  “過客?”主峰之內,居雲岫斜臥軟榻,輕聲一笑:“來到人間皆過客,誰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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