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900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28
第二十五章 子香枇杷露

  趙然略略有些驚異,盯著九姑娘打量半天,問:“九姑娘到底想幹什麼?”

  九姑娘笑了笑:“沒什麼,我就是覺得這件事情推動太慢了,都快五年了,還沒實現所有縣份全部履任,更別提推動到州府道宮了。”

  趙然道:“何必著急?打好基礎不是也很好嗎?”

  九姑娘道:“如果從上面往下推動,進程不是會更快一些嗎?你不想早一點做天鶴宮的方丈?”

  趙然試探了一句:“在《君山筆記》發表,也不過是宣傳了一半,十方叢林這頭還缺一半呢……”

  九姑娘道:“沒關係,我家天師府弄了一本《龍虎山》,就是專門針對世俗的,第一期馬上就出,這三篇文章,我們也準備放在第一期上,作為開篇,你覺得怎麼樣?”

  “呵呵,原來貴派還是搞了一份期刊啊……”

  “你別多心,讀者定位和《君山筆記》完全不同,都是凡俗中人,就跟你們天鶴宮發行的《八卦》有點像。”

  “那我是不是可以談一談入股《龍虎山》的事宜?”

  “咱們回頭再商議就是。你就說這三篇能不能在《君山筆記》發吧?”

  趙然想了想,這三篇文章對自己看不出有什麼影響,相反是還很有好處,在這一點上,九姑娘和自己應該是天然的利益同盟軍。

  反過來說,哪怕是對自己略有影響,只要不是徹頭徹尾害自己的,也不能輕易駁了龍虎山,人家已經是《君山筆記》股東了,不僅在編輯部裡有常駐編輯,而且在內容審查委員會中也有一席之地,肯定不能鬧翻。

  於是在第三篇文章上也劃了勾,交給九姑娘:“交給我余師兄吧。”

  九姑娘看著這三個勾,笑了笑:“就這麼簡單?”

  趙然沒搭理她,繼續指著下面道:“往東南飛,看見那座山沒,去那邊……”

  九姑娘沒有在四川多待,第二天便返回了龍虎山。回到正一閣後,來到父親的丹房。

  張雲意睜開雙目,收了趺坐之姿,起身來到房外,順著山徑一路向丹崖而去。

  “你去看過了,趙致然在做什麼?”

  “忙著抗旱救災呢。”當下將所見所聞述說一遍。

  張雲意默默聽著,聽完之後問:“看來你這次白跑一趟了?”

  “整個川北都忙成了一鍋粥,單是我親眼所見,便有幾十位館閣修士奔波往返,說出去怕是也沒幾個人相信。不是打仗、不為修煉,就為了挖幾個大水坑,開一些溝渠,都成了農戶了……”

  張雲意掃了她一眼:“讓你去幹的話,你去不去?”

  九姑娘想了想,道:“我不去。”

  “為什麼?其實這也是一條成道之路。你莫非不知?風大真人於川邊潛心農耕七年,竟然圓滿了,如今正在化解因果。”

  “我聽說了,女兒並沒有鄙夷農耕之意,但我還是不會去,不過我會指揮趙致然去。”

  張雲意失笑道:“走捷徑也是一條道,成道順心,由你。”

  九姑娘問:“要不,我挨個宗門拜訪一下?玉皇閣、雲岫閣、沖虛閣,然後是鶴林閣?”

  張雲意沉吟良久,終於還是搖了搖頭:“有些事情,太直接了不好,你出面不如宗聖館出面來得妥帖,尤其是鶴林閣,主動找上門去,不知要付出多少代價。這種事情,能成固然最好,成不了,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無非影響力弱一些罷了。”

  “父親是覺得女兒不如趙致然?”

  “不是這麼一說,在咱們中原腹心一帶,你出面溝通各家,趙致然肯定不及你,但在西南,人家是地主,你怎麼跟人家比?”

  “是,那就眼睜睜看著?女兒還是覺得,若是能換成五叔,總是強上不少的。”

  “為父當然會想辦法,好了,就這樣吧,去看看你五叔,都是一家人,不要因為房字不同就生分了,他如今已是煉虛了,你要明白中間的差別。”

  “父親放心吧,女兒給五嬸帶了禮物,現在就送過去。”

  鯉魚潭邊,張元吉坐在九香檀木椅上,手中垂著根釣竿,正在釣魚。水雲珊坐在他的身旁,呆呆望著潭水,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九姑娘來到潭邊,笑著道:“五叔、五嬸,正在釣魚呢?”

  張元吉歪著頭看著走近的九姑娘,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親切的點了點頭:“阿九來了?”

  九姑娘走到面前,遞了個盒子給水雲珊:“五嬸,這是慶雲館的枇杷露,特意給你帶了一些,有空嘗嘗。”

  水雲珊微笑著接過來,點了點頭,輕聲道:“你們說話,我回房歇會兒。”

  張元吉扭頭盯著水雲珊離去的背影,待她身影轉入月門之中,才輕蔑的哼了一聲,向九姑娘道:“送她禮物作甚!”

  “一點小東西而已,不值當什麼。”

  “那為何是慶雲山的子香枇杷露?你是什麼意思?”

  九姑娘道:“五叔入了煉虛,也該考慮元字房嫡系子嗣的事了,不管私下裡怎麼樣,總要以大局為重。若是五嬸懷上了五叔您的孩子,豈不是能打消外間許多疑慮?”

  張元吉冷冷打量著九姑娘,從頭到腳,從腳到頭,來回看了幾遍,似笑非笑道:“若是流言更甚呢?”

  九姑娘笑吟吟道:“那就要看五叔的本事了,孩子是不是五叔的,侄女可愛莫能助。”

  張元吉手腕一抖,一尾大紅鯉自潭中被猛然提了起來,魚口處灑出一蓬血雨,散落在潭水之上。

  “你去四川如何了?”

  “那邊忙得昏天黑地,都在抗旱救災呢,時機不對,我就沒說什麼。這本來就要靜下心來好好說道說道的,五叔畢竟和人家結了仇,要讓人心平氣和跟咱們談,不可操之過急。”

  “結什麼仇?一點小事罷了,哪裡談得上仇?要報仇也不是找我,找顧家,找姓水的賤人,找崇德館都行,我和他們無冤無仇,當時不過受人之託罷了,也沒出手傷著江騰鶴。再者,七弟也替我做了一場,有什麼仇都化解了。如果還要不依不饒,休怪我對他們不客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28
第二十六章 新的位子

  嘉靖二十七年八月,年過七旬的簡寂觀下觀監院張陽明向真師堂遞交了辭道書。

  這位來自龍虎山下天師府的張家俗道,執掌十方叢林牛耳達二十三年,終於感到身體不支,無法繼續擔負重任。

  沈雲敬和張陽明並立在三疊泉邊,看著由大月山、五老峰澗水匯合而成飛瀑,怔怔不語。

  良久,張陽明道:“剛好五年,也算是履約而退。”

  沈雲敬搖了搖頭,嘆道:“就算是以修士出任方丈,也當由我這個方丈辭道才是,如今非要繞個圈子,讓我來接你的監院,這叫什麼事兒。”

  張陽明笑了笑:“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天下各宗各派都無法答應的,只能這麼做了。我辭道了也好,終於可以頤養天年了,只是辛苦了你,還要繼續操持,不得閒暇。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生怕繼任者沒有歷練,若是安安穩穩不動不折騰也倒罷了,若是瞎指揮、瞎胡鬧,哪怕他是高修,你可也不能犯含糊啊。”

  沈雲敬道:“我會從旁好生協助的,再說不是一切都要依照《修士履任十方叢林詔》的規矩來麼?他若是胡來,我拼著老命也要鬧上真師堂去,呵呵。再幹兩三年,一切順了,我也辭道,到時候來天師府找你老兄一起下棋。”

  “那是歡迎之至!”

  一位簡寂觀監院的辭道,本就是大明最重要的事件之一,更何況今年的形勢還如此不同,當即引起了軒然大波。

  有心人一接到張監院辭道的消息,立刻就回想起了《君山筆記》和《龍虎山》兩份期刊前一陣發的文章,以及由這三篇文章引起的各種議論。

  於是很多人更加敏感的推測到,這一次正一方面派來出掌下觀的人,極有可能是位修士,甚至還推斷出了接下來簡寂觀下觀的人事更迭:張陽明辭道之後,沈雲敬改授監院,騰出來的方丈之職,由某位高修出任,從而與之前的輿論相合。

  在簡寂觀下觀中,監院和方丈這兩個職司,是在真師堂中有票決權的真師,與上觀六閣坐堂真師身份相同。之所以過去一直地位偏低,貌似發言權不大,完全是因為這兩個職司的出任者是十方叢林的俗道所致。

  如果新換上來的這位方丈是個修士,那麼這個職司在真師堂中的作用將得到充分發揮,與其他六閣坐堂真師便沒什麼區別了。不,或許手中掌握的權力還會更大一些!

  對於修士而言,這將是一個令人眼饞的職位,那麼誰有資格出任下觀方丈呢?

  眾所周知,下觀方丈和監院分別從正一和全真中挑選,既然是張陽明辭道,那接任者也肯定是正一方面推出的人選。換言之,推薦誰,由正一各家宗派說了算,推薦出來的人能不能走馬上任,則由所有煉虛們一起投票決定。

  趙然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龍安府考察各處農田的莊稼生長狀況,於是匆匆結束了視察,趕回大君山。

  茅山,九霄萬福宮,禮真院中,潘夫人坐到正在閱覽道經的潘養壽身旁,提醒他:“錦娘的事情如何了?”

  潘養壽翻了一頁,邊看邊問:“什麼事?”

  潘夫人道:“錦娘的親事啊。”

  潘養壽放下手上那本《急救仙方》,看了看潘夫人:“她才多大?著什麼急?你我當年不也是過了四十才成的親?樓觀的江騰鶴和趙麗娘又是什麼歲數雙修的?修道之人,最重要的是修為,修為上去了,壽元自增,容顏不老,晚一些怕什麼!你再看端木長真,九十多的人了不照樣續絃,不照樣生子?”

  潘夫人道:“可也不能這麼說,碰上中意的,何苦白等?”

  潘養壽道:“哪裡白等了?都快三年了,張騰明那小子還沒結丹,這如何能夠嫁過去?當時說好的,結丹之後成親,我就防著這個!錦娘也是不曉事,好好的人物看不上,偏生看上這麼個廢物!”

  “那又如何?孩子自己滿意就是,咱們睜一眼閉一眼吧。”

  “不急,再過幾年,錦娘就能看明白了,到時候想必哭著不想嫁過去,你信不信?剛好我也快嬰化陽神了,等年底就閉關,她的親事等我出關之日再議不遲!”

  潘夫人頓時一喜:“到時候了?這可真不容易。”

  潘養壽感嘆:“是啊,煉師境上停了整整十年,著實不易。”

  正說著,接到一份飛符,潘養壽沉吟道:“司馬師叔讓我去一趟,若是有人求見父親,你統統擋駕,就說父親閉關。”

  下了大茅峰,潘養壽登積金峰南腰,直入元符萬寧宮北極樓,見司馬天師正在樓中等候,於是上前詢問究竟。

  司馬天師道:“你父還在閉關?我飛符邀他過來議事,卻沒有回信。”

  潘養壽回道:“父親的確正在閉關,他曾言道,這些年感悟越發深了,隱隱間似有合道之像。”

  司馬天師大喜:“若是真能合道,我茅山就能追平龍虎山和閣皂山了,三山也才是三山!這百年咱們之所以相形見絀,就是沒有合道大修士之故!不過說起來,也該當他合道了,師兄畢竟是天下煉虛前五之數的高修……”

  忽然皺眉道:“只是如此一來,就怕耽誤了大事。”

  潘養壽不解:“什麼大事?”

  司馬天師問:“《龍虎山》那三篇文章看過麼?關於修士履任十方叢林的事情。”

  “看過,那三篇文章寫得不錯,我是在《君山筆記》上看的。您是有什麼安排麼?”

  “我原本以為不過是普通的鼓吹,沒想到此中大有深意。你知不知道,張陽明辭道了……”

  潘養壽不在真師堂,九霄萬福宮也沒人在總觀任職,故此還真是不太清楚,此刻忽然聽聞這個消息,再結合《龍虎山》、《君山筆記》同事刊發的三篇文章,當即一振,這是又空出來一個真師堂的位子啊。

  不過片刻之間,卻又搖了搖頭,哪怕父親沒有準備閉關衝擊合道這麼一出,也不可能爭上的,茅山沒有合道大修士坐鎮,想要依靠“正一三山”之名,一家佔兩個真師堂的位子,哪家宗門會答應?

  “可惜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29
第二十七章 司馬天師在行動

  司馬天師也認為很可惜,但他可惜的卻是潘天師沒法出面爭位:“潘師兄不爭這個位子,實在是可惜了,不過還可請青玉峰出頭。我們兩家先達成一致,再找王師弟商議。”

  青玉峰上,是茅山三宮五觀中的崇禧萬壽宮,是當年升真先生的遺脈,如今主掌崇禧萬壽宮的,是天師王景雲。

  茅山沒有合道境大修士,潘天師閉關,司馬天師自家又已經是真師堂坐堂天師,剩下能夠爭位的,就只剩王景雲了。

  潘養壽很是無語,心說司馬師叔怎麼就非盯著這個位子呢?

  “師叔,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

  “陽明監院辭道,再結合之前龍虎山吹出來的風聲,這個位子,想必是龍虎山有所盤算的,咱們此時插手去搶,恐怕不合適吧?”

  “原先我和你想的一樣,但前不久,我聽說龍虎山上奉行真人閉關了,估計與潘師兄一樣,都準備衝擊合道,如此一來,龍虎山哪裡還有合適的人選?豈不是機會就來了?”

  “奉行真人閉關了?可是……師叔,張元吉也入虛了,莫非師叔不知?”

  “我當然知道!但張元吉是什麼人?才剛入煉虛不到三個月,境界都不穩固,怎麼爭這個位置?如果是奉行真人,我二話不說雙手贊同,可張元吉——試問天下,能服眾麼?如今誰不知道他家風不正,自己在外頭胡天胡地也就罷了,連老婆都在外頭勾三搭四,到時候煉虛公推之時,誰會投他?”

  “可就算如此,咱也不好去爭啊,本來這個位子就是龍虎山的……”

  “誰說這個位子一定就是龍虎山的?張陽明是龍虎山的不假,但他的前任可不是龍虎山的!你放心,我都想好了,只要咱們兩家都支持,你王師叔就敢去爭這個位子。你去和你王師叔說,我去龍虎山找雲意大天師,摸一摸他的想法,談一談他的口風,找機會讓他回心轉意,支持我們茅山,之後我們三家再分頭行動,去爭取更多宗門。讓張元吉去爭競這個位子,這不是開玩笑嗎?”

  潘養壽無奈,只得去了青玉峰上,入崇禧萬壽宮,向王景雲講述此事。

  王景雲捏著鼻子笑了笑,沒有說話,潘養壽問:“師叔,您是怎麼個章程?”

  王景雲道:“能有什麼章程?沒什麼章程。如今茅山最重要的事,便是你父能否順利破境合道,其他的都是浮雲。司馬師兄想去龍虎山探探口風,那就由他去吧。”

  潘養壽搖頭:“我覺得司馬師叔此行很難,人家自己辭道,把位子騰出來,總不會是用來成全別家宗門的,否則何必呢?”

  王景雲笑道:“他想去爭就讓他去爭吧,都是一家人,不要說這些洩氣話,司馬師兄為茅山所作的種種努力,我們都要支持的。能爭到我就去,人家不松口,咱們就坐著看好戲,就這麼簡單。”

  話說司馬天師來到江西龍虎山,打了一張飛符進去,不多久,九姑娘便迎了出來:“司馬師叔大駕光臨,父親正在和陶大真人敘話,不便出門,便由侄女代勞了,還請師叔勿怪。”

  “神霄保國大真人?他上龍虎山了?怎麼會見怪?哈哈。”

  進了正一閣,九姑娘請司馬天師入客廳奉茶,自己陪著說話:“還請師叔稍等片刻,他們還沒說完。”

  “無妨無妨。大真人來龍虎山,所為何事啊?事情要緊麼?可有我出力之處?”

  九姑娘抿嘴一笑:“也沒什麼,不就是陽明監院辭道麼,大真人來問一問。”

  “哦?陶師祖的意思是?”

  “陶師祖說,龍虎山在道門中地位特殊,很是要緊,不可就此撒手不管,該管起來的,還是要管起來。其他的侄女就不知了,聽說師叔來我家做客,就趕緊下山恭迎。”

  司馬天師旁敲側擊想要打聽陶仲文和張雲意對下觀方丈這個職司的想法,卻都被九姑娘嬉笑之間躲閃過去,思忖著這件事情怕是九姑娘也知道得不多,便沒有再行追問,只是默默盤算著,見了張雲意後,應該如何勸說對方,自己又能拿出哪些條件,怎麼借助潘家女娘和張騰明的定親關係,最終讓龍虎山支持茅山王師弟。

  耐著性子等了一個多時辰,裡面的談話才結束,陶大真人走出來,身後跟著送行的張雲意。

  司馬天師連忙起身行禮,陶仲文衝他笑了笑:“雲清來了?你們坐,不用送我。”

  儘管陶仲文說不用送他,但張雲意依舊將他送到山外,這才轉回來。又讓司馬天師再等了片刻,將九姑娘叫進去說了一炷香時分,才滿是歉意的將司馬天師請進去。

  “雲清,怠慢你了,不要見怪。”

  “豈敢豈敢。”

  “雲清坐,想必雲清也是為了下觀方丈的事情來的吧?”

  “呵呵,此乃當前道門首要之事,如何敢不過來聆聽教誨。”

  張雲意擺了擺手:“這話不對,當前最要緊的事情,不是一個真師堂的位子,而是四川旱災,關係道門人心、川邊穩定,這才是大局。”

  司馬天師張了張嘴,略顯尷尬:“大天師說得是。”

  張雲意招手讓九姑娘換上新茶,道:“雲清既然問起此事,我就說說。原本呢,也是陽明這孩子年歲大了,俗道中人,你也知道的,盯不住了,所以和我商議想要辭道,回來頤養天年,我便同意了。既然沒有精力,那就退位讓賢,這本也是應有之義。可不曾想,此事卻鬧得沸沸揚揚,包括靈墟閣、閣皂山等等,各家宗門都很關心,讓我家趕緊推舉一人接掌下觀。連邵師叔也來信了,接著大真人又親自前來相勸,言道下觀方丈極為要緊,不可一日或缺,弄得我措手不及。”

  喝了口茶,又續道:“我跟道友們說,不是我龍虎山撂挑子,實在是我陽鳴師叔已經準備閉關,沒有人選。可他們卻盯著我家五弟,也不顧及他剛剛入虛,境界不穩。我知道這是同道們的厚愛,是對我張家過去為道門兢兢業業的肯定……”

  聽到這裡,司馬天師已經沒心思了,有些神遊天外。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29
第二十八章 兩篇文章(為落葉聽風啊二盟加更)

  司馬天師神遊之際,張雲意依然侃侃而談,說到後來,察知了司馬神情上的異樣,和九姑娘對視一眼,九姑娘抿嘴偷笑,張雲意衝她搖頭制止。

  “……想必雲清這次上山,也是為的此事?雲清……雲清……”

  “司馬師叔……”

  “嗯?啊,對的,對的。”

  “關於此事,不知雲清有何指教?”

  司馬天師乾笑兩聲,道:“龍虎山眾望所歸,這是同道們的期許,我茅山上清諸派也是這個意思。”

  張雲意無奈的搖了搖頭,問:“雲清也覺得我家五弟可以麼?有什麼不足之處,還望你這真師堂的前輩多多指出來……”

  聽了這話,司馬天師忽然又有些不甘心,沉吟道:“元吉師弟才幹是有的,又是龍虎山的嫡系子孫,見識也不用多說,唯一可慮的,是外間流言稍多了些……”

  九姑娘笑著插話:“司馬師叔,你不是也說了,那都是流言,既然是流言,便是無稽之談,不入方家之眼,就不須多說了。對這種流言,龍虎山會詳細追查,一俟查清,定要追究造謠生事者的責任!”

  張雲意點了點頭,道:“這一點倒無需考慮,清者自清,自身坐得端正,何懼流言中傷。雲清看看,我家五弟在德行、品格、才幹、見識方面還有什麼差距需要補足的,儘管指出來,我也好讓他按雲清的意思改正,不辜負同道的期許。”

  這哪兒敢瞎說,說出來就跟張元吉結仇了,是以司馬天師只能苦笑,表示張元吉“樣樣都好”。

  末了,司馬天師還不得不從儲物法器中將準備好的一份重禮取出來,恭賀張元吉破境煉虛,得授天師籙職。

  其間,張雲意還關心起張騰明和錦娘的婚事來,一方面向司馬天師抱歉,直承張騰明尚未破境,一方面卻又詢問潘家是否可以暫時不要計較之前的約定,“先讓孩子們把親事辦了,這樣也好讓孩子們收心,必定也會促進修行”。

  司馬天師只得答應回去催一催,早日讓龍虎山和茅山親上加親。

  司馬天師下山後,九姑娘冷笑:“就憑他也想染指下觀方丈,一個真師不夠,還想謀第二個,真是人心不足、異想天開。”

  張雲意呵斥道:“不要在背後胡亂議論長輩,畢竟都是三山一脈,有些想法也很正常。要懂得諒解,多學學恕人之道。”

  正說著,九姑娘頭上一點白光乍現,將飛符收了,片刻之後皺眉道:“《君山筆記》要發兩篇文章,馬上就要刊載在下一期上。頭一篇是對玉皇閣東方天師的長篇採訪,第二篇是對五叔破境入虛的賀詞。”

  《君山筆記》引入五大戰略投資方後,編輯部迅速擴充了起來,由於人力財力的充足保障,已經由每旬一期改為每七日一期,按趙然的說法,由旬刊改為週刊。

  大家也不知道為什麼叫週刊,所謂的周,與日月火水木金土七曜日有什麼不同,但七日一期要比十日一期更快速及時,更順應讀者的要求,影響力也更大,所以得到一致通過,從今年正月起已經順利完成了改版。

  擴編後的《君山筆記》編輯部加入了五位常駐編輯,來自龍虎山的常駐編輯,便是王梧森,同時他也依舊以“無邊落木”的筆名繼續撰稿。

  這個消息,就是王梧森發給九姑娘的。

  按理說,這兩篇稿件並沒有什麼異常,採訪東方天師的文稿是適應川西北抗旱的形勢需要,報導張元吉入虛則似乎還有一層示好的意味。但如果沒什麼異常,為何王梧森會專門飛符提及呢?

  張雲意沒有說話,九姑娘繼續飛符瞭解情況,過了一會兒,便拿到了兩篇稿件的原文。

  “這是王梧森剛拿到的文稿,總編余致川讓他加急校對,馬上要刊發在下一期開篇和二篇。王梧森說,這種加急文章平時不怎麼多,他看完之後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古怪,所以讓咱們先看看。”

  於是父女兩個開始仔細閱讀這兩篇尚在校對的文稿。

  頭一篇文章屬於半採訪半報導,先報導後採訪,大量文字都在描述玉皇閣東方天師在旱災面前的應對方法,展現了他敏銳的前瞻性、高妙的組織能力,其中夾雜了大量的具體事例。

  而通過後半部分的採訪對話,又體現了他對民生時時刻刻牽掛於懷的慈悲心,讀完之後,一位心懷天下、預判準確、擅長事務的高道形象躍然浮現於眼前,尤其是東方天師張口就來的各種數據,令採訪者都感到很是敬佩。

  文章本身並沒有任何問題,若是放在平日,張雲意反而會點頭誇讚東方天師的務實,但此刻……

  再看第二篇文字,報導的是龍虎山張元吉於某年某月成功破境,成為道門第七十一名煉虛。為此,君山筆記編輯部全體同仁向張元吉天師致以誠摯的祝賀,願張元吉天師繼續奮發修行,為道門做出新的貢獻。

  很好的宣傳方式!看到這裡,張雲意暗自點頭,然後……

  然後他看到後面有一篇附文。

  這是一篇表格,羅列了當前所有煉虛修士破境入虛、得授籙職的時間,精確到月,有些甚至到日子。

  長長的一排名單,將七十一名煉虛挨個羅列了一番,張雲意不得不表示對《君山筆記》編輯部的由衷欽佩,能將那麼詳細的數據完整的找出來,這得耗費了多少工夫!

  張元吉的名字出現在了最末一列,旁邊寫著“入虛於嘉靖二十七年六月二十一日”、“授籙於嘉靖二十七年六月三十日”。

  張雲意倒著往上看,張元吉的上方是嘉靖二十二年入虛的楚陽成,再往上,感覺名字真是多啊……一個又一個,似乎無窮無盡。在這些名字當中,他下意識的停留在了玉皇閣東方天師那一欄,繼而又下意識的做了個對比,排名第五十九位,比張元吉整整高出十二位。

  看完名單之後,再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賀詞正文中那個“第七十一名”這個數字,他忽然覺得這個數字很是扎眼,整個人的心情頓時就不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29
第二十九章 影響

  王梧森轉來的這兩篇文稿,單獨來看,哪一篇都沒什麼問題,簡直是滿滿的正能量,但放在一起,就讓人感覺很刺眼。

  張雲意和九姑娘坐在一起反反覆覆看來看去,想從字裡行間中發現點什麼,卻只不過是徒勞而已。單從文字看,一點問題都沒有,但給人的感覺就是那麼不愉快!感覺有些人似乎別有用心,卻又沒有實打實的證據。

  玉皇閣的東方明到底是什麼意思?這是個問題。宗聖館在裡邊扮演什麼角色?這同樣是個問題。

  “還是怪我,趙致然沒有時間,我當時還是應該上玉皇閣的……”

  “如果東方想要爭這個位子,你上不上玉皇閣都一樣。”

  “至少能探一下他的意圖……算了,還是父親說得對,沒有意義。不過他若是真想入真師堂,對五叔的威脅應該不大,五叔固然是最末一位入虛,可他五十九的排位,又能好到哪裡去?五十步笑百步罷了。我們也寫文章,東方明不過排位五十九而已,他想坐這個位置,同樣差得遠,他前面還有五十……”

  張雲意搖了搖頭,打斷道:“阿九,連你那麼有主見的人也開始按照這份排位來推算了麼?”

  九姑娘怔了怔,忽然醒悟,張著嘴想說什麼,卻一句話沒說出來。”

  張雲意道:“這張排位表一出來,會影響多少人的思考方式?如果大家都盯著排位表去看待這件事,東方明固然坐不上去,排在前十位的那些人呢?他們是不是就會跳出來鬧了?咱們之前花的力氣豈不是全廢了?到時候你五叔的事情想要成,咱們龍虎山不知道還要廢多少工夫。當我們費了大力氣把這張排位表的影響壓下去,東方的第五十九位,自然也更不是問題了,他們玉皇閣便又可以跳出來爭了。”

  九姑娘長出一口氣,佩服道:“當真好手段,借咱們龍虎山的力,為他家掃平障礙,咱們家反而左右為難,裡外都不是。玉皇閣好算計,以前低估了他家。可就算他想爭,又有多少支持他家的?我不覺得他能成事。”

  “他固然難以成事,但你五叔的事情同樣也就難了。”

  九姑娘頗有些氣餒,這兩篇文章幕後的人——她已經感覺越來越像趙然了,怎麼看,都有點自己成不了也不讓你好過的潑皮架勢,當真難纏,於是道:“父親,乾脆不管呢?反正也是邵大天師和陶大真人攛掇的,不如讓他們想辦法好了。”

  張雲意搖了搖頭:“原本是看大勢所趨,順勢而為,咱們張家有一個坑就佔一個,管他是哪邊出頭。但現在不行了,如果僅僅幾篇文字就讓我們無功而返,天下人會怎麼看張家?這已經不是一個真師堂的位置了,而是張家數十代人積攢下的聲望。”

  九姑娘不說話了,她忽然覺得,自以為的天縱之資,在父親面前還是差得太遠了,一件事情發生後,什麼是得、什麼是失,想要真正弄明白,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張雲意忽然問:“你去年去宗聖館賀江騰鶴雙修,當日去了幾個?”

  詢問“去了幾個”,自然不是問去了幾個修士,而是問去了幾個煉虛。

  於是九姑娘開始回憶:“福建許真人、陝西寧真人、東極閣趙真人、三清閣武天師、廣東盧真人和龍真人,還有就是玉皇閣東方天師和孔真人……”

  算完之後自己也有些駭然,不知不覺這就已經八位了!不,不僅僅是八位,如果這些煉虛高修都支持東方明的話,還要算上他們能影響到的人,比如玉皇閣還有位楚天師,雲岫閣的岳天師,另外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低估的許真人。

  受南宗祖師白海瓊遺澤,鶴林閣自彭祖鶴林先生起,就交遊極廣,在道門各宗中善緣無數,影響力很大,比如江騰鶴雙修時赴宴觀禮者當中的廣東盧、龍兩位真人,東極閣趙真人,三清閣武天師都是他的好友。

  這只是冰山一角,除此之外,鶴林閣還有另外兩位煉虛同進同退,其中甚至包括許真人師娘蕊珠夫人這樣坐鎮山門的煉虛高道,這是同樣足以排進天下前五的煉虛修士,如今正在閉關衝擊合道,也是天下公認的坤道第二。

  再算別處省份,許真人可以影響的煉虛,怎麼數都不下十個。若是公推之時協調一致,東方明得票不會低於二十票!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數字,如果張元吉屆時想要公推成功,就絕對是個繞不過去的坎。

  而且一旦出現這種狀況,保不齊茅山的司馬雲清之流會生出僥倖之心,到時候再分出去一些票,那張陽明的辭道可就真成了為他人做嫁衣了。

  唯一可以安慰的是,這些人當日只是去參加江騰鶴雙修儀典的,他們會在這種重大問題上和龍虎山對著干,轉過去支持玉皇閣麼?

  面對這個疑問,張雲意也拿不準,似乎事情的根源又繞回到了宗聖館——宗聖館有那麼大面子請動這麼多煉虛遠行千里赴宴,他們有沒有什麼手段讓大家支持玉皇閣呢?

  形勢十分嚴峻,張雲意想了想道:“去把你五叔請來。”

  青雲瀑元字房,張元吉正在臥房之中,燈燭早滅,一片黑暗,他雙手壓著水雲珊的胳膊,將對方強摁在床榻上,道:“再掙扎,我就用符把你封住!今夜順順當當從了我,否則休怪我翻臉!”低語聲中,透著一股凶狠之意。

  水雲珊被壓在他身下,毫不示弱的瞪著他的雙眼,一臉決然:“你可以試試,只要你敢胡來,我明天就回衢州,正式在《君山筆記》上發文,跟你斷絕關係!我還要把你那些齷齪事全抖出去,讓你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你以為你自己就很乾淨?你和他的事情我會不知道?你敢亂來,我也叫你們兩個身敗名裂!”

  “無所謂了,大家魚死網破,同歸於盡便是。”

  “你是我老婆,卻不讓我碰一碰身子,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當初成親時就約定的,你我互不干涉,你過你的,我過我的,你想毀約麼?”

  “毀了又怎樣?”

  “我勸你不要嘗試!除非你不想進真師堂,想被龍虎山逐出門牆!”

  “賤人……”

  張元吉俯視著身下的女人,臉上青筋暴起,眼中如欲噴火,憤恨和不甘之下,理智又讓他猶豫著拿不定主意,正糾結之際,女婢在院外叫門:“天師睡了麼?九姑娘在外頭等您,說是大天師請您商議急事,無論如何請您過去一趟。”

  張元吉重重吐出口濁氣,向水雲珊道:“且饒你一遭!”起身摔門而去。

  水雲珊緩緩從榻上起身,雙手捂著臉,一頭長發深深沉在膝間,一動不動,呆坐直至天明。

  張元吉到了之後,張雲意讓九姑娘把情形說了,張元吉點了點頭,咬著後槽牙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片刻,張元吉道:“會是樓觀?”

  張雲意道:“這個可能性比較大。如果真是樓觀的話,恐怕他們是在告訴我家,這件事情他們沒完......你有什麼章程?”

  張元吉沉默片刻,開口道:“我與樓觀無冤無仇,去年那樁,也是受人之託而已,我元字房那方存真寶鏡也都毀了,元祥也應戰了,沒想到他們依然不願善罷甘休。也罷,便請阿九再去趟樓觀,代我陪個不是,如若他們還是不肯收手,這方丈之位我不坐了,和他們不死不休!”

  阿九道:“五叔,我去可以,但話肯定不能這麼說,必定還是要給些好處才是,當然,這都是小事……五叔你不一起去麼?”

  張元吉搖了搖頭:“樓觀我就不去了,我直接去鶴林閣拜山門,樓觀能有什麼底氣?他們的底氣是在許真人那裡。”

  張雲意有些擔心的九姑娘對視一眼,道:“你去可以,但忍住你的脾氣,萬萬不能挑事……”

  張元吉哈哈一笑:“兄長放心,我惹許真人做什麼?我是去讓他支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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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總編

  張元吉走後,九姑娘搖了搖頭,向張雲意道:“父親,五叔……”

  張雲意沉默片刻道:“你先去忙,盡人事聽天命。”

  等九姑娘退下去,張雲意發了一張飛符,直往京城而去。

  元福宮中,陳善道正在調製一爐九轉和合丹的丹料,收到了張雲意飛符後忍不住皺眉,當即回覆:“雲意大天師何故妄自菲薄?以龍虎山的地位,說句玩笑話,哪怕找一個大煉師來,也是有資格入真師堂的,更何況這本就是陽明監院退下來的職司。”

  張雲意飛符道:“我們這麼想,總有人不這麼想,據聞玉皇閣東方明有意此位,他入煉虛比元吉早得多,德才也是足夠的。我家在真師堂佔據兩個位子已有二十餘年,也是時候讓出來了。”

  陳善道沉吟片刻,飛符回覆:“論資排輩也輪不到東方明,為天下計,此非謙讓之時。雲意大天師靜候佳音。”

  事不宜遲,陳善道連夜出了元福宮,打出飛行法器直奔棲霞山,入三茅宮拜見老師邵元節。邵大天師默然良久,道:“你且回去,此事為師自有計較。”

  陳善道走後,邵元節從蒲團上起身,出了殿門,仰望星空,身子飄然而起,向著西方而去,看似慢,實則極快,幾個眨眼間便已飛出棲霞山。

  話說九姑娘乘上飛行法器連夜出發,趕到松藩時,已是第二天的午後。她先來到大君山下,發現入山的修士絡繹不絕,於是也沒驚動旁人,收了山河鼎,跟著三三兩兩的修士們來到大君山洞天山門前。

  有兩個少年正在做著登記,九姑娘來大君山的次數已經不少,知道這是紅原縣白馬院經堂中去年脫穎而出的兩個道童,有資質無根骨,是被宗聖館內定了正骨名額的准弟子。

  兩個宗聖館的准弟子正在勸一個年輕人:“兄台何必為難我二人?館中嚴規,拜師須得排隊,你前面還排了三十六人,委實插不進去。”

  那年輕人哀求道:“我是諸葛家的嫡系子孫,南陽諸葛家,名門之後,資質絕佳,只求大師兄幫忙看看,能否給小人一個正骨的機緣。”

  兩個少年道:“實在對不住,你前面還有葛氏、陶氏、司馬氏,哪家不是名門之後?大師兄最多一天看兩個,你只能等。”

  諸葛家的年輕人道:“可這天上人間銀錢太貴,實在住不起了……”

  “兄台可以下山等候嘛,既然住不起,又何必硬撐?十六天後再來,差不多能輪到兄台。”

  “可住在洞天之內,見大師兄的機會也多一些……”

  “兄台魚熊想要兼得?哪裡有那麼好的事?”

  正說著,其中一個少年注意到旁邊等候的九姑娘,連忙熱情招呼:“是九仙姑來了?快快有請,還是住天上人間麼?好的,我陪您進去。您要見哪一位?我去知會館裡……哦,您是到編輯部的,那行,九仙姑有事儘管吩咐……”

  九姑娘住進天上人間的天字豪華套房後,透過琉璃窗望著遠處波光嶙峋的君山湖,定定出神。

  過了片刻,王梧森敲響了房門,進來後便道:“九姑娘親自來了?是為那兩篇文章麼?”

  九姑娘點了點頭,讓王梧森落座:“你發回來的消息很重要,就沖這一點,當日入股《君山筆記》便沒有白費工夫。”

  王梧森道:“這種臨時加塞的事情,自從我進編輯部後,只發生過兩次,都是緊急要聞,我看了之後便覺得有些不妥,所以趕緊知會九姑娘。”

  “你做的很對,父親非常重視,家裡連夜商議,讓我過來打聽清楚。稿子什麼時候發?”

  “余總編正在最後校稿,明天就要進複寫法台了複製正刊了,後天發往各省。”

  “也就是說,我們剩下的時間,只有今天這半天了?”

  “明天還有半天。”

  “能不能撤稿?”

  “很難……”

  “我們龍虎山是《君山筆記》的股東,為何不能撤稿?”

  “九姑娘,去年協議上說得很明白,股權只關乎分紅,與運營是分離的,《君山筆記》的運營是由編輯部單獨負責。作為股東,可派遣一人任職編輯部,我能擔任編輯,就是協議約定的條款。”

  “編輯也應該擁有撤稿權!”

  “當然有,但必須寫明切實的理由,撤稿的理由包括:損害道門和大明的利益、違背道戒、文筆不通、嚴重背離事實、對關聯方構成重大危害等等。其中,文筆不通和違背道戒是可以由編輯直接拿下的,其餘方面則需在每次發行前的最終定審會上集體討論通過。這兩篇文章我實在挑不出任何一點可以拿下的理由……”

  九姑娘衝口而出:“對關聯方……”旋即自己都搖了搖頭,無論哪一篇,都和“構成重大傷害”掛不上鉤。

  她一路上都在思考一個問題,自己的審查委員會委員身份能否讓稿件發不出來?想來想去,始終沒有想出好的辦法。審查委員會固然可以裁定某篇文章有重大失誤,但那已經屬於事後追究的範疇,追究到天上去也擋不住文章的發行,更何況追究的話,作為這兩篇文章的責編,王梧森要承擔的責任是大頭。

  再說這兩篇文章本身就沒有毛病可言,頭一篇對東方天師的採訪更與龍虎山無關,第二篇恭賀張元吉入虛的賀詞也同樣滿滿的好意,王梧森的確沒有藉口將其拿下。

  如果非要說什麼張元吉入虛的事情我們龍虎山不希望報導,那就是睜眼說瞎話、自欺欺人了。這件事情本身就是龍虎山主動向修行界透露的,你讓人家撤下這篇賀詞兼新聞性質的報導,怎麼解釋?

  九姑娘竟然有些徬徨無計,看來通過正常方式阻止報導是不可能了,只能用別的辦法。

  “我要見余致川,你幫我聯繫一下,立刻!”

  余致川的書房就是《君山筆記》的總編室,他剛剛將最新一期的稿件看完,撂下筆,便有一位女修敲門進來:“總編,王編輯帶了龍虎山的九姑娘在外間等候,希望和總編見一面。”

  編輯部擴充後,從陸陸續續遷徙到松藩的十餘家散修門派中招了一些年輕修士,負責打理一些日常事務,全都放在編輯部新設的秘書科,這女修也是其中之一,長得很是不錯,辦事也十分機靈,也不知怎麼搞的,漸漸成了余致川的專職秘書。

  聽了秘書的稟告,余致川笑了笑,先沒理這茬,反而指著桌上一篇稿子道:“這篇稿件是你寫的?先不要發,發出去沒有意義,起不到什麼作用,反而會讓這門技術有洩露出去的隱患。”

  那女秘書答應了,將這篇《重大喜訊——普通修士也可以無所顧忌的使用飛符》接了過去。

  余致川叮囑道:“此事暫時壓下來,等合適的機會再說。你也不要到處去說。”

  又道:“今年十二月初六,宗聖館決定舉辦松藩的第一次授籙大比,凡在宗聖館註冊入檔的宗門、世家、散修皆可於十月底之前向《君山筆記》編輯部報名。因為是第一年,今年只對黃冠及以下境界授籙,待明後年再逐漸放開。本次大比採用川省通行的授籙考試大綱,取前三名授予籙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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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混元頂上

  余致川一邊說著松藩授籙大比的事,女秘書一邊記錄,等余致川說完,抬頭等待下文。

  “按照我剛才說的意思,草擬一篇公告拿來給我看。”

  “是。”

  “小梅,你這半年的的表現我是很認可的,你現在是黃冠境吧?這樣的年歲、這樣的修為,在散修中都是罕見的了。若是你也有意的話,可以參加這次大比。”

  “余總,我當然想參加,可就怕考不上給咱們編輯部丟人……我回去後就苦讀大綱,複習試題,若是有了疑惑,能不能麻煩余總指點我?”

  余致川失笑:“行啊,小梅的事情,我當然不會敷衍就是了。”

  小梅嬌滴滴謝了余總編,問:“定審會何時召開?”

  余致川想了想道:“這一期的定審會晚一些,明日辰時吧,跟編輯們說,都辛苦一些,這個月編輯部發獎勵。好了,請九姑娘進來吧。”

  九姑娘在總編室外等了兩柱香,才得到百忙中的余致川接待,余致川的態度是極為熱情的,但業務上卻絲毫沒有退讓。

  對於九姑娘要求“撤稿”、“延遲發稿”、“修改稿件”等種種無理要求進行了堅決的鬥爭,不僅有力的維護了編輯部自主運營的權威,而且還指著牆壁上山間客親筆題寫的辦刊宗旨,狠狠的教育了九姑娘一番,向她描述了不遵循“理性、公信、真實、公正”八字方針的嚴重後果,以及由此可能導致的修士們思想上出現的混亂。

  面對余致川的油鹽不進,九姑娘銀牙咬碎也沒有絲毫用處,最終只得退了出來。

  王梧森陪著她出來,道:“余總就是這樣的人,九姑娘不必生氣,其實反過來想一想,這不是一件壞事。也正是需要這樣的人做總編,咱們龍虎山和各家股東才能放心,你說是不是。”

  九姑娘笑了笑,道:“我何嘗不知,也不是要怪他,我就是著急這件事怎麼解決。你說如果我去找趙致然……”

  王梧森道:“那九姑娘準備好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了麼?”

  九姑娘點了點頭,無奈道:“我就是怕他獅子大開口,否則早就找他出頭了。不過今天見了余致川,我倒是也有些疑問了,趙致然出頭的話,他能不能說服余致川?”

  王梧森道:“放心吧,趙致然答應的事,余總編都從來沒否決過,或者說,無論任何事,趙致然總能找到說服余總編的理由。”

  九姑娘嘆了口氣,還是只能飛符趙然,告訴他自己有急事要求會面。過了片刻,趙然回覆,讓九姑娘到青城山相見,他正在玉皇閣。

  九姑娘臉色變了:“果然在玉皇閣!王師弟,我剛才聽那個什麼秘書說,終審定稿會是明早辰時,你儘量拖延時間,務必等我消息。”

  王梧森答應道:“我理會得,就是擔心勢單力孤……”

  九姑娘道:“裴中濘也是編輯部的編輯吧?”

  “詩詞版的。”

  “我跟她關係極好的,回頭飛符她一聲,你去找她,讓她幫咱們這個忙。”

  九姑娘交代完後不再多言,取出山河鼎,掉頭向青城山玉皇閣趕去。

  從大君山到青城山並不是很遠,九姑娘全力操控山河鼎,趕在天黑前抵達。

  趙然正在和東方敬分析還有哪些煉虛高修有望真師堂的位置,兩個人按照《君山筆記》編輯部上的排位一個一個討論,在這方面,東方敬顯然家學淵源,比趙然的瞭解更多,讓趙然好生補了一課。

  “這裡面我知道已經閉關,或正準備閉關的,主要是這麼幾個,奉行真人張陽鳴,其實若非他閉關,這個位置應該是他的了,修為高深,精通事務,白馬山大戰的前幾年就是奉行真人主持,將戰線穩定了下來……”

  “敬師兄,若是奉行真人合道成功,他算大真人還是大天師?”

  “哈哈,這個問題有趣,還當真沒想過……”

  “開個玩笑,師兄接著說。”

  “第二個有望合道的是鶴林閣的蕊珠夫人,金丹南宗雖說由許真人執掌,但坐鎮山門的還是這位高修。”

  “真是仰慕啊,一直無緣相見,等她老人家合道時,定要去拜見一番。”

  “蕊珠夫人很好說話的,和焦元君兩個性子……剩下的裡面,茅山九霄萬福宮的潘天師有點希望,聽說這位差點成了你的岳祖父,致然可惜不可惜?”

  趙然撇了撇嘴:“一般般吧。下面這些人裡,魯天師和蕭天師、葛天師怎麼樣?對張元吉構成威脅麼?”

  “若是別的位置,這些人都是很有力的爭競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監院張陽明辭道是給張元吉騰位子,很少有人會去硬搶,這等若和龍虎山翻臉了,除非實力足夠,不怕得罪龍虎山。”

  “葛天師也怕龍虎山嗎?”

  “葛家道已經式微多年了,他們也仰龍虎山鼻息而存。”

  “龍虎山可真牛啊......”

  “這是自然,否則以他們幾位的修為,這次怕是要上去爭一爭了。”

  “如此說來,他們也是東方師伯的潛在對手了?”

  “我父親畢竟資歷稍淺……”

  “但咱們川省不輸雲南和貴州,人家都有,咱們為何不能有一個位置……”

  東方敬搖了搖頭:“又能如何?為今之計,看看如何交換吧,希望龍虎山能給出這個承諾。”

  趙然道:“還是有些不甘心。”

  東方敬笑著寬慰道:“知足吧,兩篇文章而已,什麼都沒發動,就將龍虎山逼到這份上,致然足感自豪了。”

  正談論間,趙然接到飛符,向東方敬笑道:“人來了,九姑娘。”

  東方敬起身,帶著趙然上了混元頂,向東方天師稟告:“父親,龍虎山九姑娘拜山。”

  東方天師點了點頭,招呼趙然入座,趙然恭敬的應了,東方天師在上首翻閱道經,他則在下首閉目修行水石丹經,一老一小相對而坐,不發一言。

  東方敬出來將九姑娘迎入雲水堂,對坐於崖畔小亭中,含笑解釋:“致然正在我父親那裡,等他們談完事就過來。”

  九姑娘本就有些心急火燎,聽聞此言頓時有些不淡定了,道:“不知他們談論何事?恕我冒昧,我確是有急事。”

  東方敬道:“九姑娘是什麼急事?若果然很急,不妨先說給我聽,我和致然的交情絕非泛泛,或許能幫上九姑娘也未可知。”

  九姑娘略一沉吟,暗想既然正主在此,我何必再去拐彎抹角?跟他談就是了,直接打消東方家的念頭,還找趙致然做什麼?

  於是道:“敬師兄也是爽快人,那我就直說了,東方師叔有沒有出任下觀方丈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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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入贅?

  混元頂上,趙然坐在一旁,滿臉無奈的看著東方天師和許真人兩位煉虛飛符來往,他們兩位談完之後,許真人又飛符趙然:“這本是一次好機會,奈何時機不對,只能遺憾收手。致然的嗅覺極為靈敏,手段也很精妙,我對你很是讚許。我跟張元吉談過了,他會盡力去寶經閣置換你們樓觀的八卦紫玉丹爐,以為賠禮之用,我會在《君山筆記》上親自發文,支持他入主下觀。”

  趙然也很遺憾,正如東方天師和許真人所言,此番太過倉促了一些,人家龍虎山為此準備得很是充分,發動得也很突然,可以說打了趙然一個措手不及。不過要這麼說也不對,人家龍虎山壓根兒就沒想過要針對誰,或許應該說是趙然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東方天師和許真人的決定也許是對的,這個時候強插一腳,確實有些勉強,隱忍不發反而更有效果。至少到目前為止,一番心血沒有白費,如果真能從龍虎山將八卦紫玉丹爐要回來,這一收穫也足感滿意了。

  八卦紫玉丹爐是又一件樓觀重寶,名為丹爐,卻不是煉丹之用,或者說煉丹的目的不是煉丹,而是煉出氤氳丹氣,依煉丹者的法力深厚不同而丹氣瀰散的範圍有別,在丹氣籠罩下的修士,修為輕者當場將法力耗盡,修為深者也會出現氣海虧損、法力不繼的狀態。

  換句話說,黃冠以下,法力全消,煉師以下,相當於當場打落一個境界,屬於群攻性的大殺器。當然,這件法寶也有個缺陷,修為越高,所受影響越小,對煉虛以上基本無效。

  但不論如何,這都是樓觀赫赫有名的遺寶,若是當真能收回來,老師怕是又要仰天落淚了。不過此時談這個還早,也不知張元吉有沒有辦法能完成這項承諾。

  又在混元頂上枯坐良久,趙然也沒心思修習水石丹經了,眼睛盯著房中那盞鶴頂滴漏,默默算著時辰……

  忽然一道白光飛至東方天師頭頂,東方天師閱罷,向趙然點了點頭——成了!

  趙然長舒了一口氣,這意味著,龍虎山許下了承諾,下一個真師堂中的正一天師職位,將竭力支持東方天師。

  一番周折的最終目的,就在於此,而八卦紫玉丹爐,則是意外收穫。

  兩人同時起身,東方天師拍著趙然的肩膀,將他送出房門,讚許之意,盡在不言之中。

  趙然趕赴雲水堂,在亭中見了九姑娘:“恕罪恕罪,讓九姑娘等候多時。長輩問話,不得不小心應對。”

  九姑娘顯然有些疲憊,沒有兜圈子,開門見山道:“我五叔那則入虛的賀詞,我希望能更改一下,不要提及他的排序,後面也不要附煉虛修士破境時間表,這個時候比較敏感,我們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還有,東方敬會寫一篇支持我五叔執掌下觀的文章,也請加入這期《君山筆記》中。還望你多理解多支持。”

  趙然很痛快的答應道:“情況我大概瞭解了,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立刻與二師兄商議,開篇放恭賀元吉天師入虛的賀詞,時間排位都不提,第二篇放敬師兄的文章,東方天師的採訪報導放在抗旱專題的最後,作為壓軸的文字。”

  九姑娘當即表示同意,緊接著在收到一張飛符後又道:“還有一篇文章,是福建鶴林閣許真人的,明早送到,我希望加入進去。”

  趙然慨然應允:“那就放在第二篇,敬師兄的放在第三篇。”

  談到此刻,九姑娘這才露出了些笑容:“多謝了,還請即刻發符告知余總編。”

  趙然於是知會余致川,和他商議更改文章內容以及調整版面順序的問題,然後道:“九姑娘放心,元吉天師的事,我們是支持的。”

  見一切妥當,九姑娘滿臉疲憊道:“差點忘了,五叔讓我代轉他對貴派的歉意,他說是受人之託,對貴派並無惡意。”

  對此,趙然只能呵呵呵了。

  九姑娘回到龍虎山,向張雲意道:“事情消解下去了,玉皇閣明確答應不參與這次下觀方丈的爭競,但咱們付出的代價也不小,五叔答應將寶經閣中的八卦紫玉丹爐換出來交給許真人,我這邊答應,下一個正一的坐堂真師職位,咱們龍虎山全力支持玉皇閣。”

  張雲意含笑看著九姑娘:“是不是很不甘心?”

  九姑娘點頭道:“之前因為時間太緊,一直沒有工夫細想,我回來的路上就在琢磨,《君山筆記》八位編輯,這兩篇稿件怎麼就正好交給王梧森審稿?要說恭賀五叔入虛的賀詞交給他,這能解釋得通,但東方天師的採訪稿為何也一併交給了他?”

  張雲意擺了擺手:“這些都是小節,無關緊要。我問你兩個問題,其一,下次再有坐堂真師空缺出來,我龍虎山還能不能去佔住?”

  “不能,別說沒有煉虛了,就算有,也絕無可能。”

  “既然下一個位置和咱家無關,那我們是不是要選擇支持一家?或者誰也不支持?”

  “明白了,我們付出的其實頂多是從誰也不支持,改為支持玉皇閣。”

  “關於八卦紫玉丹爐,以一件法寶而獲得許真人的明確支持,我們是虧了還是贏了?”

  “似乎……好吧,贏了……”

  “阿九,身居高處,重要的不是身外之物,而是別人的支持與否。哪怕沒有這件事,用一件法寶獲得金丹南宗的友誼,用一個承諾換取四川黃庭和我們站在一起,這樣的事情,再來十次我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更何況,那件法寶是你五叔的承諾,自有陳善道和郭弘經去頭痛。”

  九姑娘終於笑了:“父親這麼一說,我心裡的疙瘩就沒了,否則老想著趙致然佔我們便宜那副志得意滿的模樣,就恨不得從他身上咬一口肉下來。”

  張雲意也笑了:“趙致然是很有意思的一個人,你今後也多學著他一些,很多事情,明明大家都知道他在佔便宜,可為何還有那麼多人心甘情願的讓他佔便宜?因為他佔便宜的同時,大家也都跟著一起得了好處。”

  九姑娘想了想,忍不住撲哧一笑:“的確是這樣,就好比這一次,我明知他要佔我家大便宜,卻還是湊上去跟他談……”

  張雲意忽道:“這樣的人,你想不想嫁?”

  九姑娘連忙搖頭:“父親不要開玩笑了,女兒還年輕,不想早早嫁人。我娘當年和您成親的時候,都是七十多了,女兒還不到三十!再說了,和他打交道,好累......”

  “就怕你將來後悔。”

  九姑娘開玩笑道:“那也不嫁,就算要成親,也是娶他,讓他入贅,你說他願不願意?”

  張雲意搖了搖頭:“那還是算了。”

  九姑娘岔開話題道:“五叔答應許真人,儘量去寶經閣把八卦紫玉丹爐換出來,他能做到麼?”

  張雲意道:“如果做不到,他能輕易答應許真人?別看你五叔缺點很多,但論到手段,我們做不出來的事情,他卻能做出來。當然,這也是我擔心的一點,就怕將來他損了咱們張家的門風啊……這些話你不要說出去。”

  “女兒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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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無量功德(為落葉聽風啊三盟加更)

  十月初一,總觀召集天下煉虛齊聚廬山金雞峰洞天,在真師堂中公推簡寂觀下觀方丈。這一次公推,比當年三清閣公推喻真人為坐堂真人時更加引人注目,參與的煉虛修士也更多。

  七十一名煉虛,再加上俗道沈雲敬,參加議事的共有六十二人,只有十人因為閉關、確有要事等原因未能到場。

  作為正一方面推出來的唯一候選者,張元吉成功拿到了五十七張贊成票的支持,被公推為下觀方丈,並獲封嗣教天師稱號,同時也成為了十六名坐堂真師之一。

  比起辭道的原監院張陽明,比起如今已經改任監院的原方丈沈雲敬,張元吉在真師堂中的話語權顯然要強的多得多——無形中也為修士履任十方叢林政策起到了巨大的宣傳作用,更多的道門館閣,更多的修士開始真正重視並熱議起十方叢林的方丈這個職司。

  十月五日,參加完廬山公推的許真人來到大君山,受到了江騰鶴、趙麗娘的熱情接待,他帶來了又一件樓觀流失出去的重寶——八卦紫玉丹爐。

  談及此寶,提到陳善道、郭弘經的臉色,許真人忍不住大笑。旋即又感慨道:“他二人掌管寶經閣多年,還真把寶經閣當成自家的了,拿一樣東西出來也那麼不捨,嘿嘿。”

  拜祭祖師、重寶入樓等等儀式完成之後,許真人提出了上雲顯台拜見龍陽祖師的要求,龍陽祖師同意了。

  雲顯台上談論了一些什麼,趙然無從得知,連江騰鶴、趙麗娘也都不清楚,但許真人卻叮囑江騰鶴:“宗聖館今後幾年行事要加倍謹慎。”

  將許真人送走後,趙然一邊琢磨著許真人話裡的意思,一邊忙著各地的秋收事宜。

  這是在抗旱救災指揮部直接領導下的秋收,事涉受災的九縣近百萬百姓。最終統計上來的結果是,本次旱災與去年相比,造成的減產平均達到三成,但反過來說,保住了七成的糧食總產量,加上道門和朝廷的減免,對縉紳和地主們的強制減租要求,災區沒有一家百姓流離失所,沒有一個人因為災情餓死。

  這是一項重大勝利,整個川省道門和朝廷官府都為之瞠目結舌,在邸報、《君山筆記》、《八卦》上面都為這次與旱情鬥爭的勝利而歡欣鼓舞,乃至外省的《龍虎山》、《靈寶新說》、《內丹》、《茅山》、《皇城內外》等等新近出現的刊物中,都在熱烈討論著這一災情下的零死亡事件。

  川省道門在全省範圍內的威信得到了極大的鞏固和加強,從九州閣傳回來的消息也同時表明,川省信力值在嘉靖二十七年出現大漲趨勢,距年底尚有兩個月,信力值總量已經超過了嘉靖二十六年!

  百姓們第一次感到,自己與館閣修士之間的距離是如此之短,那些山中修行、來無影去無蹤的修士們原來就在自己的身邊,為守護自己盡心盡責。

  一批川省修士的名諱在老百姓中開始耳熟能詳,許多修士的事蹟成為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成為了酒樓、茶樓中說書人口中的傳奇。

  這些名字包括:東方天師、東方敬、江騰鶴、趙麗娘、魏致真、余致川、裴中濘、李騰信、鄭雨彤、諸蒙……等等等等。

  而為百姓折壽三年的趙致然,無疑更是成為了街頭巷尾熱議的明星人物,甚至許多百姓家中已經開始自發供奉宗聖館道長趙致然的畫像。

  十一月一日,趙然收到了三把巨大的萬人傘。傘高一丈,分別來自松藩、龍安和都府三地災區,是百姓們自發集議所制,傘面上、傘襯內,寫著密密麻麻的姓名,每一個姓名上都有指印。來自三地的數十位百姓代表來到天鶴宮前,熱鬧而又莊嚴的舉辦了送傘儀式。

  見到這三把萬人傘,趙然一瞬間感動得幾乎落淚......他向三清道尊保證,這真不是他私下的操作。

  趙然付出了將近一年的辛勞,勤勤懇懇、兢兢業業,一心撲在了抗旱救災的第一線,除了真師堂公推下觀方丈之外,幾乎所有精力都在抗旱救災一事上,為此收穫了自修行以來最大的一筆功德。

  當年助玄慈、張老道和青君飛昇時的情景再次出現,功德力瘋狂湧入趙然氣海之中,將功德力氣海撐滿之後猶不停歇,繼續將靈力氣海撐滿。

  好在與上回稍有不同的是,這次收穫功德力並非一瞬間的事,而是從秋收之後開始,一直持續了近月,令趙然不至於“腹痛如絞”。

  而且相比前兩次來說,趙然如今是雙金丹修為,氣海的容納能力都要強出數倍不止,容納的功德力要比上回多出將近十倍來。

  到了十一月底的時候,向趙然湧來的功德力才恢復了正常狀態。

  趙然不得不跑到君山湖中,將玄甲龜誘出來,又割了兩回精血,按照蔡大法師的方子煉了兩回湯藥,可惜精元的進境已經不大了,只能算是聊勝於無。多餘的湯藥他也沒有浪費,將曲鳳和等幾個二代弟子召集過來一人分了一大碗,給這幫小子補得個個龍精虎猛。

  他自家測算了一下,如今精元的煉化能力已經翻了一倍,估計最多只需要半年時間就能煉化出足夠的法力用於將金丹打磨完善,到時候便是他金丹圓滿之日了。等到了寄託本命神識,邁入大法師境後,剩下的功德力還夠他大肆“揮霍”很長一段時間——這回是真的發了!

  隨著抗旱救災的順利收尾,抗旱救災指揮部也正式解散,其中的章程、文書等等都保留了下來,玄元觀和四川布政使司各取一份存檔,為下一次應對災變做準備。

  參加抗旱救災的相關修士、俗道、官吏等等自有功賞不提,在敘功方面,自有人比趙然更有興趣,也更有經驗,趙然不用太過插手。

  東方禮帶回來了九州閣宋陽石天師的邀請,想請他至九州閣出任執事。並且宋天師還保證,一俟趙然升煉師後,便破例將他提任九州閣長老。這或許算是真師堂對他的一次獎賞,而且是投其所好的獎賞。你不是喜歡做官嗎?那就獎勵你一個上觀的“官職”!

  趙然考慮良久後,還是選擇了推辭,在道門廝混了十五年,他已經清楚的認知,在上觀六閣做事,真的很難拿到大把功德,而且他也不敢確信,上觀各處職司能不能對應細索功法的破解,與其去冒險,還不如踏踏實實做好自己十方叢林的方丈,至少這條路是明確可期的。

  對此,宋天師並未勉強,並且表示承諾長期有效。

  分別向東方天師、趙雲樓、周峼三位匯報完了這次抗旱救災的諸般事項,趙然終於鬆了一口氣,返身回轉大君山洞天。

  一進洞天,便見曲鳳和正帶著一幫師弟們,在天上人間忙活來忙活去。

  趙然招手將他喚過來訓話:“既然當了白馬院方丈,還是要多將精力沉下去,不要總往山門跑。”

  曲鳳和點頭應諾,然後道:“小師叔,後天的宗聖館授籙大比,您的講話稿已經準備好了,是鳳山執筆的,按您的習慣,以白話方式成文,您過過目?”

  趙然一怔,拍了拍腦袋,這才想起來,人家曲鳳和身為宗聖館新一任道門行走,這是在忙活授籙大比呢,自己還錯怪了他。

  但身為師長,錯怪了就錯怪了,又能如何?不需要解釋什麼,於是干咳了一嗓子,一邊看文稿,一邊問:“是在天上人間舉辦?有多少散修報名?食宿費誰出?”

  “報名者共二十一人,費用自家出。”

  趙然滿意的點點頭,很快將文稿看完,還給曲鳳和:“我就不去了,你好好操持。”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30
第三十四章 操心的蓉娘

  聽說趙然不參與,曲鳳和臉露失望之色,道:“多少人盼著您老人家去呢,您這要是不去發表重要講話,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做事了。”

  趙然一笑,一腳踹在曲鳳和屁股上:“是不是還失去工作方向了?別扯淡了,哪兒來那麼多重要講話?這樣吧,我請余師兄去給你們發表重要講話,行了吧?”

  稍微說了兩句,曲鳳和提醒趙然:“余師叔在修行球場上打球,和閣皂山的三小姐,唔,還有一位坤道。”

  趙然有些奇怪,蓉娘怎麼拉著余致川打球去了?

  來到修行球場上,就見兩位女修正和余致川說說笑笑,木球在天上飛來飛去,談笑聲在草地、樹林、湖畔間清脆響起,如銀鈴一般。

  蓉娘遠遠看見了趙然,招了招手,讓他過去,介紹道:“這是我的好姐妹,德祐觀的陸家妹子……這就是樓觀趙致然,折了三年壽元的傢伙。”

  那女修年歲比蓉娘差不多,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文秀的氣息,向趙然行禮:“見過趙師兄,趙師兄的事蹟,師妹我欽佩之至。”

  趙然也連忙還禮:“見過陸師妹……”

  還沒來得及多說,便被蓉娘拉著往外走:“元元、余師兄,你們先切磋,我和他說點事。”

  趙然被蓉娘扯著來到遠處,問:“什麼情況?”

  蓉娘道:“元元比我大四歲,比余師兄小五歲吧?你看是不是合適?”

  趙然眨了眨眼:“你怎麼那麼操心呢?這個陸……元元?”

  “哎呀,你就說般配不般配吧?”

  “德祐觀?什麼來頭?哪個德祐觀?聽著有些耳熟......”

  蓉娘白了他一眼:“來頭可大了,你別被嚇著。茅山三宮五觀聽說過吧?”

  趙然頓時醒悟:“茅山德祐觀?簡寂先生的後人?”

  蓉娘冷哼道:“如何?可還配得上你余師兄?”

  趙然感慨道:“何止配得上?簡直了……”

  不由趙然不感慨,簡寂先生就是陸簡寂,也就是陸修靜,又稱“丹元真人”,乃是道門了不得的大人物,對於道門的貢獻極大。

  簡單說兩個,一個是將天下道經系統性的蒐集和整理出來,按照洞真、洞玄、洞律三部進行歸類和校定,形成了《三洞經書》,也就是道藏的正統版本。

  第二個,是將道門的各項雜亂無章的齋醮科儀進行系統總結,制定了“九齋十二法”的儀注規範,堪稱道門齋醮的集大成者。

  單單這兩項成就,便堪稱道門大宗師了,也正因為此,他創立的廬山簡寂觀在廬山坐論時才被默認為天下總觀,而陸家後人,則遷至小茅山,成為德祐觀的主人——德祐觀的前身,便是顧況和非熊道人父子當年隱居的真隱觀,後來先後被改名玄壽真隱宮和德祐觀,是為茅山五觀之一。

  門楣自是很高的了,不僅高,而且清貴,雖說德祐觀只是茅山上清八脈之一,但名聲是極其響亮的。只是有了趙然的前車之鑑,蓉娘怎麼還在把茅山的人往這邊拉呢?

  知道趙然顧慮什麼,蓉娘解釋道:“不用擔心,陸家和潘家不一樣,雖說現在沒有煉虛高修坐鎮,但他們家自有主見,並非崇慕虛榮和權勢之輩。”

  好吧,趙然認可蓉娘的解釋,但依舊存有疑問:“我余師兄愛好文章詩詞,說白了,有點書呆子的氣質,就怕不討姑娘們的歡心……”

  蓉娘道:“放心,元元出自經義世家,對書呆子適應能力比較強,她還是《君山筆記》的忠實讀者呢,這些我都有準備!”

  趙然無語:“你的準備還是很充分的……”

  蓉娘道:“好了好了,不跟你說了,你該幹嘛幹嘛去吧,我過去陪他們一起,估計要在大君山多待些時日了,有什麼話回頭再議。”

  趙然望著蓉娘趕過去的身影,笑著搖了搖頭。

  回到自己的道院,趙然忽然間有一種極度悠閒的感覺,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什麼了,思考片刻之後,他決定修煉——好吧,其實他平常也是修煉的,只不過都是利用夜晚,如今日這般白日修煉的情況,真是不多,也不太適應。

  趙然內視氣海,從四年前結丹起,他便一直在打磨自家的功德力金丹,如今已經過去了四年,金丹也比原先增大了數十倍,色澤也越發光亮圓潤了,如同一粒小拇指大小的珍珠,在氣海中央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如今兩個氣海中充斥著濃稠的功德力,如果將這些功德力全部轉化,趙然相信立刻就能金丹圓滿,甚至到了丹生神識,也會有大量留存的功德力可以繼續轉化。

  趙然預計,這個過程可能只需要半年時間,之後便可以開啟下一步寄託神識的步驟了。

  當然,作為樓觀弟子,修行《水石丹經》的傳人,他還必須將水石丹法的觀想完成,否則就只能按照普通流寄託神識,要麼寄託本命符籙,要麼寄託本命金丹,而無法成就樓觀的雙命流。

  閉目入定,白捲上的清泉已經佔據了整副畫面,自右上方流入,自左下方流出,完完整整,不差分毫。

  觀想片刻,將已經具現的第一層溫習了一番,趙然屏住呼吸,開始進行第二層觀想。清泉漸漸隱沒,圖捲上顯出一道嶙峋的石邊,這道石邊大概在中央偏下的位置,正好擋在第一層清泉流淌的路徑上。

  這兩年,趙然身為天鶴宮都管,已經不用再具體打理繁瑣的俗務,所以有大把時間修習《水石丹經》,進度比原先提高得很快。他真正實現水石丹法修行上的明顯提速,則是去年結成雙金丹之後的事。

  當時趙然曾經問過老師,老師的回答也確證了他的猜測,雙金丹與水石丹法有異曲同工之妙,故此能夠極大促進水石丹法的修行。

  因此,趙然去年就完成了第一層的修行,第二層也到了下半段。

  此刻,這半邊石頭忽然向下方暴漲出一塊來,整塊石頭輪廓已經具象,石上的青苔也清晰可見,只剩底下還有少許未曾勾勒完成。

  趙然大喜,這應該是自己心性上的一次收穫,或者說,自己由極端忙碌到暫時無事之中心態上的調整,從而帶來了功法上的感悟。

  按照去年修行第一層的經驗,他估計一個月內,就將進入水石丹法的第三層,也就是清泉石上流的觀想。

  他希望自己能夠在明年年底之前完成水石丹法的修行,先為自己功德力金丹寄託本命符籙和假借本命法器,從而進入大法師境。等到再過兩年,當靈力金丹也完成打磨,生出神識後,自己便將擁有雙本命符籙、雙假借本命法器,到時候打起架來是何等凶殘?想到這裡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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