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95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30
第三十五章 巧了

  忙裡偷閒,在自家道院中修行了半個多月,趙然出門了,找了找,發現蓉娘沒在,於是飛符詢問:“你回閣皂山了?怎麼那個陸家的師妹,叫什麼來著?元元是吧?怎麼她還在?”

  蓉娘回覆:“我回閣皂山一趟,找點藥材,過幾日就回去。元元被編輯部聘為特約專欄撰稿人了,她的專欄你估計會比較喜歡,齋醮科儀專欄,這是她的專業特長。我過兩天還要回去,等年底時再把元元接回茅山。”

  趙然奇怪:“什麼藥材?還有我大君山沒有的藥材?”

  蓉娘回覆:“用你的話來說,你怕是有些膨脹了。我找的是《芝蘭靈藥譜》上排名第十九的太和元玄草,你們大君山有嗎?”

  “這個……真沒有……這不是用來固本的靈草麼?我記得多用於嬰兒或者……不會吧,你找它幹什麼?”

  “趙致然!你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那啥……沒什麼意思,哈哈,好奇而已……對了,我是說你那剛生下來的幼弟,是不是他在娘肚子有什麼不足之症?”

  “跟我無關!青衣姐姐說,她娘生她的時候,受了重傷,生下她之後便過世了,所以她有氣虛之症,上次入大法師境的時候,就險些出了狀況,我一想,家裡好像有太和元玄草,所以回來取一趟。”

  “你可真夠操心的……”

  剛聊完,正巧撞見曲鳳和,曲鳳和道:“小師叔,弟子正要去尋師叔,我這邊忙完了,準備下山回白馬院,今年有六場齋醮要辦。天鶴宮白監院問您什麼時候回去,想請您在天鶴宮主持正旦大齋醮。”

  “行,我知道了。”

  “還有,前幾日已經為授籙大比選拔出來的散修授了籙職,一個是郭大法師家的子弟,連授道士、羽士、黃冠籙職;另一個是前年遷入松藩的松風派弟子,授了黃冠。”

  趙然算了一下,加起來差不多二十萬圭信力值,在接受範圍之內,於是點頭表示認可。

  趙然下了山門,返回天鶴宮履職,天鶴宮的正旦大齋醮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當中,去年就是由趙然主持,因此,白騰鳴延續了去年杜騰會的做法,把任務直接踢給了趙然。

  天鶴宮提前發佈公告,宣佈今年的大齋醮由趙然主持,頓時引發了整個松藩四縣群情激動。尤其是受災的主要縣份松藩縣和永鎮縣,老百姓們拖家帶口,開始向著松州城進發。

  迫不得已,天鶴宮只好將科儀道場佈置在了城外一片山坳平地上,調派了所有火居、衙役維持秩序。當是時也,齋醮場上湧入上萬人,在趙然的主持下,共同向雨師畢星祈願,祈禱來年風調雨順。

  趙然在萬眾之前的高台上起課,踏罡步斗、唸誦法訣,當青詞拜表在半空中熊熊燃起之際,天上的烏雲越聚越厚,越壓越低,飄飄揚揚的雪花開始灑落漫天。

  這是嘉靖二十八年的正旦,時隔十五個月後,松藩地區飄落的第一場雨雪。

  趙然站在高台之上,單臂持握法劍,斜指蒼天,大黃色的法袍隨風擺動,在漫天的雪花中顯得格外高大、格外神秘。

  上萬百姓為此威勢所攝,齊齊叩拜下去,現場鴉雀無聲,萬眾欽服。

  科儀結束後,現場觀禮的東方敬不可思議的湊了上來,將趙然拉到一邊:“致然,你這一課當真了得,居然能夠現場祈雨,不,祈雪,這真是……致然是如何做到的?”

  趙然臉色略微有些發白,四處張望了片刻,見左右無人,拍了拍心口,長出了一口氣,低聲道:“我特麼都沒想到,當時差點嚇死了……敬師兄若是信我,只有一個字奉上。”

  “哪個字?”

  “巧了……”

  “這是兩個字好嗎?”

  “......”

  天鶴宮的正旦大齋醮獲得了空前的成功,趙然手持法劍當場祈雪的場景,轟傳整個松藩。

  趙然自家卻有點心虛,表面上擺出一副溫和而寡言的高人做派,實際上躲在都管書房中避風頭,他是最希望這股風潮趕緊平息下去的人,否則下回再有哪裡出了旱災,人家非要認準了讓他去辦個齋醮怎麼辦?活人也是有可能被尿憋死的!

  在天鶴宮躲避風頭的這兩天,嘉靖二十七年的信力簿下發了,趙然捧在手上津津有味的細讀著,每年看一次手冊,算一算排名,這已經是他最大的娛樂項目了。

  因為抗旱救災的空前成功,凝聚了整個川省的民心,這一年的四川信力值出現大幅度增長,達到了八千二百多萬圭值,暴增近兩千萬,增長幅度達到三成多!

  趙然最為關心的還是松藩地區,松藩地區信力值直接破了四百萬圭大關,增幅七成。

  這個增幅比去年的五成增長還要高得多,淨增量也再次達到新高,足足一百六十多萬!

  去年白騰鳴走馬上任的時候還苦惱於嘉靖二十六年,杜騰會創造的八十多萬圭增幅,沒想到一年之後,新的高度就被他“創下”了,而且淨增量翻了一倍。

  究其根源,還是因為抗旱救災不死一人。

  趙然喜滋滋的翻看著松藩各縣的信力值,心裡盤算著,到了明年的新一期信力簿下發之時,能不能把松藩的信力總量突破到四百萬呢?如今看來還是很有希望的。

  如此一算,今年可供宗聖館留存的信力值就是二百四十萬圭了,明年如果突破五百萬,那就是三百萬圭,前景良好啊!

  再看大明信力總值,嘉靖二十七年為十三億六千萬圭,比去年增長了一個多億,其中固然有四川兩千萬的增加值打底,但也說明,修士履任十方叢林這條路子是走對了。

  唯一遺憾的,就是南直隸周邊幾省的信力值增長緩慢,這是令趙然很嘆息而又無奈的事情。

  趙然心裡算計著,如果大明總信力能夠達到十五億,那總觀信力池中的留存量就是每年三個億,十二年就是三十六億,足夠搭建虹橋,再用八年時間湊齊二十四億抵擋天劫,二十年,甚至用不了二十年就可以送一位合道境大修士飛昇了!

  更何況,現在信力池中還有不少張老道飛昇時沒用完的信力,也能大大縮減飛昇間隔。如果信力值再漲一些,也許今後十五年就能飛昇一位?

  趙然對此充滿期待。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30
第三十六章 模範科儀

  新任簡寂觀方丈張元吉於正月在廬山舉辦了一次正旦大齋醮,江西十方叢林執事級以上道士群集廬山,看到了極為震撼的一幕:

  山神匡裕先生大袖飄飄,身高九丈有餘,立於五老峰之顛,俯視眾生。張元吉隨後率上千道士伏拜於地,祈願道門平安萬福。

  這一手效果極強,趙然聽說後也不得不感嘆,龍虎山的煉虛當真非同小可,體現了張元吉施法控制範圍的廣闊、具現神影的凝實,一般的煉虛恐怕都做不出來。

  自己若是入了煉虛,能不能也在山腳施法、山頂顯跡呢?趙然搖了搖頭,很難啊……

  廬山上匡裕先生顯跡和松州城外天降大雪,這兩場齋醮被各家期刊並列為嘉靖二十八年正旦道門齋醮中的“模範科儀”,對此,趙然只能擦擦冷汗,鼓足勇氣,咬牙前行。

  俗話說,方丈上任三把火,張元吉第一把火燒出了聲望、燒出了士氣、燒出了煉虛修士的赫赫威名,令十方叢林群道歸心。

  緊接著正月底,張元吉的第二把火就燒了下來,簡寂觀下詔,督促各省繼續加緊對縣院方丈的置換,明確禁止利用時間差突擊提拔方丈、上級道宮道觀以掛職為名擠佔空缺方丈職位、老病方丈拒不辭道等三種現象。

  對出現上述三種現象的縣院,一經查實絕不手軟,嚴厲追究相關當事人的責任。詔令要求,爭取在嘉靖三十年之前,治策出台後的第八年,徹底實現道門縣一級方丈由修士履任的全覆蓋。

  趙然對此是持贊成和擁護態度的,含藩部司在內,大明共有一千四百多縣院,直到詔令出台五年後的今天,修士履任道院方丈的,也才剛剛超過三百,連四分之一都不到。

  沒有一個省實現了全覆蓋,就連執行這項治策最為積極的四川,至今也只有松藩、龍安府、保寧府、潼川府、黎州、烏蒙府這六個州府實現了下轄道院方丈全修士的五年目標。

  所以別看趙然對張元吉不喜,對他有很深的芥蒂,但對他如此大刀闊斧的推進修士履任方丈,還是深表歡迎的。只是歡迎之餘,也有些迷惑,不解於他的內在動機。

  但不解歸不解,做事的人只問結果,不問內心,如果張元吉真能實現他下達的這項詔令中的目標,趙然不憚給予他最大的支持。

  當嘉靖三十年,全大明所有縣份全部由修士出任方丈後,暫且不論其中的良莠不齊,趙然相信,信力值總量達到十五億甚至超過十五億,都是可以期待的。

  如此一來,十八年乃至十五年飛昇一位合道,現在排位靠後的那些大修士們,豈不是都有了成功的希望?

  轉念一想,或許這也是大天師張雲意在背後督促的結果?

  二月份的時候,好消息接二連三,首先傳來了武當赤松子成功出關,晉陞為道門第七十二為煉虛修士的消息,為此,青衣特地趕回武當,參加赤松子道長授籙真人的儀典,魏致真和趙然則代表宗聖館前往觀禮,一番熱鬧自是不用多言。

  趙然當場客串了一回現場記者,將赤松子授籙儀典的報導發回大君山,讓《君山筆記》刊發賀詞和文章。

  緊接著問情宗的林致嬌大法師成功出關,神識生嬰,破境煉師。這是宗聖館的第三位煉師以上高修,彌補了大君山煉師境這一階層的空白。

  趙然等人又趕回大君山洞天,現場觀禮了林致嬌的煉師籙職授籙儀式。宗聖館為此耗費了三百六十萬信力額度,將留存的信力額度用去了一大半。好在大師兄三年內應該沒有破境煉師的跡象,否則宗聖館還真是要捉襟見肘了。

  同時,經過前期的細緻準備,駱致清開始正式閉關,衝擊大法師,這一消息令宗聖館喜上加喜。

  入了煉師境的林致嬌容光煥發,雖已年過六十,但看上去似乎比大法師境時還要更年輕一些,這也是問情宗功法所致。

  由此,宗聖館正式設立了長老堂,在君山湖邊擇地新建,由江騰鶴、趙麗娘、林致嬌組成。但宗聖館的長老堂卻和別處不同,真正打理事務的,卻是魏致真和趙然,尤其是趙然。

  兩位師兄弟的真實身份,更像是沒掛名的長老,大師兄是庶務長老,而趙然則是“常務副長老兼對外聯絡部部長”,另外還有一個山門總管蟾宮仙子,只不過這隻兔子也打算正式閉關了,現在正利用最後的一兩個月考慮她的繼任者——括弧,推薦人選,括弧完。

  問情宗的傳功法師宋雨喬向趙然感嘆,大君山洞天真是好地方,自從宗門遷來此處後,問情宗的坤道們修為上連連突破,剛五年工夫,林致嬌就破境煉師,她本人和大師姐鄭雨彤先後結丹,曹雨珠和莊雨琪也有所感悟,準備向天鶴宮請假,回山衝擊黃冠境。

  感嘆之餘,宋雨喬也很是興奮的猜測,或許這就是傳言中的氣運?問情宗的氣運已經到了?說這話的時候,看了看微笑不語的趙然,又補充了一句:“嗯,樓觀的氣運也到了。”

  林致嬌的煉師授籙儀式剛結束,趙然又收到了裴中澤發來的飛符:“致然忙什麼呢?這幾日有空否?”

  趙然忙問:“裴師兄出關了?如何?”

  裴中澤回覆:“丹生神識,已寄託本命,三日後在慶雲山受大法師籙職,致然有空否?你我共醉一場。”

  趙然今年不是很忙,都管一職相對來說清閒得多,道門行走又騰給了曲鳳和,抗旱救災指揮部更已解散,因此當即應允。

  趙然再登慶雲山的山門,慶雲館對他的接待更為盡心盡力,在慶雲山的許多熟人都趕來相陪,裴中濘更是整日介圍在他身邊不停打轉。

  裴中澤以四十五歲的年紀晉陞大法師,和他當年在巴顏喀拉山時遇到趙然的窘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授籙儀式結束後,裴中澤在房中擺酒,裴氏幾位親厚的兄弟姊妹一起相聚,氣氛很是熱鬧。

  裴中澤道:“請你來時就聲明過的,別送賀禮,你卻還送了如此厚重的禮物,實在是讓愚兄過意不去啊。”

  趙然一笑:“都是些合用的日常物件,互通有無而已。”

  酒宴半酣之間,裴中澤感嘆:“十多年前,還記得身陷佛門寺廟,僥倖得遇致然,由此之後,一路順暢,由羽士而黃冠、黃冠而法師、法師而大法師,我仔細回想,致然堪稱我修行路上的貴人,若無致然,哪裡有我的今日。”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30
第三十七章 破境的巧合

  裴中澤將趙然當做了修行路上的貴人,趙然可不敢當,於是連忙笑道:“若無裴師兄一路護持,我也回不了大明,或許當年就命喪中道了。”

  裴中濘插話道:“我覺得致然師兄不僅是我大哥的貴人,也是我們兄弟姊妹幾個的貴人,自從結識了致然師兄,我和二哥、三哥都很順利入境黃冠,過上幾日,我們三個準備閉關了。”

  裴中江和裴中海都點頭稱是,趙然甚是驚詫,一家四兄弟如果都能結丹的話,那可是比一門四位師兄弟全部結丹更為艱難的事,真可謂道門一段佳話了,於是連忙恭賀。

  席散之後,裴中澤和趙然在慶雲山中閒逛,裴中澤問:“致然至今還在等候絕情劍?”

  對裴中澤,趙然真沒什麼好隱瞞的,於是道:“倒也不是等候,說實話,恐怕等不上了,周師妹志向高遠,又是閒雲野鶴的習性......原先我還有所期望,但這麼些年下來,倒也對此看淡了許多。”

  “那......蓉娘呢?致然有意否?”

  趙然想了想,道:“自是好的。”

  裴中澤失笑:“自是好的?致然真是......心大啊......致然究竟喜歡不喜歡?我可勸致然一句,絕情劍若是不行,就趕緊娶了蓉娘吧,莫要耽擱出事情來。”

  趙然感嘆道:“能娶蓉娘,毫無疑問是上佳之選,但我恐自家還差了一些。論師門拍馬不及,論出身就是個種田子弟,論修為也不過金丹而已,你說我何德何能去閣皂山提親?”

  “或許閣皂山並沒有致然想的門檻那麼高呢?”

  “或許吧,但自身不硬,拿什麼打鐵?說句玩笑話,就這麼娶過來,夫綱還要不要了?再者,我老師也放了話,幾個師兄一天沒有成親,我就一天別做他念......”

  裴中澤也感到好笑:“你們這一門......”

  第二天,趙然就聽說裴中濘終於正式進入後山閉關,與此同時,他也接到了東方敬的飛符:“致然,我擬閉關,嘗試煉師境,已經辭了紅原守禦所鎮守修士之責,致然若是有事,可直接與我禮師兄聯繫。”

  趙然頓時怔住了,這個月是怎麼回事?身邊的人就這麼一個一個破境的破境,閉關的閉關了?

  回到宗聖館,蟾宮仙子向趙然道:“本宮要閉關了,這一閉關,短則兩三年,長則三五年,都是說不清的事。你讓我推薦的山門總管我也想好了,就讓通臂神猿來做吧。”

  趙然有些訝異:“仙子好大的氣度,當年和他打得不可開交,如今卻甘心把大權拱手相讓,真是令貧道佩服。”

  蟾宮仙子道:“這算什麼?我們靈修打架不是很常有的事麼?和他又沒什麼仇。再說這件事情,當然是唯有力者居之,我們這幾日在萬獸山莊搞了一次擂台,猴子獲得了最終勝利,不選他選誰?選了別人大家都不服氣啊。”

  “馬王爺和黃山君都打不過通臂?”

  “都被他掃下擂去了,沒什麼可說的。”

  “那好吧……回頭我就給他委任狀。仙子選好閉關之所了麼?”

  “趙大煉師把北道堂騰出來了,讓我在那裡閉關,本宮去看過了,很滿意。好了,本宮進後山了,會有幾年不見的,小道士不要太想念本宮。”

  蟾宮仙子的閉關,讓趙然忽然很是想念白鶴,但和青君交談之後,他也更加深入的明白了靈妖們的修行道路。白山君此刻正在龍陽祖師那裡閉關,靈妖的閉關歲月更加漫長,並且出關之後,也有一段時間的混沌狀態,這就不是趙然想見就能見的了。

  三月份的時候,整個松藩都開始忙碌起春耕的事宜,自打正旦降雪之後,正月下旬又降了一次大雪,三月初五,頭一場春雨便淅淅瀝瀝下了起來,宣告著去年持續了的川西北大旱徹底成了過去,預示著嘉靖二十八年將會是一個風調雨順之年。

  趙然步出天鶴宮的大門,信步遊逛在松州城的街道上,看著街道上各家屋簷中成串滴落的雨簾,望著巷陌中零散撐起的紙傘,聽著行人匆忙趕路時踩在水中的腳步聲,心中一片寧靜舒適,這座邊陲重鎮,已經有了些太平盛世的氣象了。

  屠夫和沈財主已經將紅原縣城裡的房子退了租,隨著趙然遷到了松州城中,繼續租了兩個比鄰的鋪面,開著他們的肉鋪和酒樓。

  趙然路過的時候,被這兩位老兄請了進去,圍坐在灶旁的篝火邊,一邊閒聊一邊喝酒。

  見二人頗有些愁眉不展的樣子,趙然很是關心:“兩位老兄何故發愁?”

  屠夫嘆了口氣道:“致然,老夫今年四十六了,沈兄也四十九了,我們兩個,轉眼就知天命了,說句笑話,連金丹都看不到,哪裡知道什麼天命啊。”

  趙然也只能安慰:“這是急不得的事……”

  沈財主塞了根雞腿給趙然,道:“不由人不著急啊。我們兩個老傢伙都是嘉靖十六年和你相識的,我是夏天,翼德是冬天,算下來都認識你十一年了。”

  趙然有些莫名其妙,你們兩個修行破境,跟認識我多少年有一毛錢關係嗎?

  只聽沈財主續道:“和你同時認識的,一個一個掰著指頭算,有的連續破了兩境,包括東方禮、蓉娘、裴中澤,有的是破了一境的,比如東方敬、裴中濘、都府的李騰信、浙江那個杜星衍、龍虎山的王梧森……”

  屠夫打岔:“裴中澤是連破三境,我聽說他和致然剛認識的時候才羽士,還有東方敬,他也閉關了,馬上要破第二境!”

  隨後又抱怨道:“對了,聽說慶雲館那個大長腿小丫頭也準備閉關破境了,還記得當年在君山廟見她的時候,她剛入黃冠,真是老天不公啊……不是說我們老哥兒倆不希望別人好,但這小丫頭......年歲也太小了,這就準備衝擊金丹了?”

  沈財主還在吧啦吧啦:“這還沒數你們宗聖館的人,樓觀從江掌門以下,破境破了個遍,連問情宗的坤道們也破境就像啃雞腿一樣隨意,今天宋雨喬,明天鄭雨彤,後天林大法師,再接著是曹、莊……”

  趙然連忙打住:“兩位老兄,停!你們究竟想說什麼?”

  倆人看著趙然,異口同聲道:“我們就想知道,都是跟你身邊呆了十年的人,憑什麼別人破境那麼容易,我們哥倆就那麼難?”

  “兩位老兄,這裡面,有必然的聯繫麼?”

  “致然,這不是你說有就有,你說沒有就沒有的,這都是我們老哥兒倆這兩年悟到的事實!”

  “巧合,巧合而已啊。”

  “致然,無論是不是巧合,我們哥倆從沒見過別的地方有這麼成批量破境的情形出現,這不正常!”

  “兩位老兄,這個真是巧合,當不得真……”趙然也不知道這麼解釋了,只得問:“那你們究竟什麼打算?”

  屠夫道:“就算是巧合,我們老哥倆也認了!我們一直在琢磨著,是不是和你的關係還是疏遠了一些……”

  趙然擺手:“不要開玩笑,咱們是過命的交情!”

  屠夫和沈財主卻沒搭理他這茬,接著道:“所以我們認為,應該和致然的關係再加深一些,請求致然將我們兩個老哥們收入宗聖館門下,無所謂拜誰為師,只要和致然分屬同門就好,哪怕將來喊你一聲師叔,我們也認了!”

  趙然目瞪口呆的望著這兩位,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30
第三十八章 府宮方丈

  趙然還是同意了屠夫和沈財主的請求,這兩位資質如何不去評定,但人品方面卻沒得挑剔,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

  他當然不會讓屠夫和沈財主變成自己的師侄,因此去求見老師江騰鶴。

  江騰鶴在觀星台上繼續仰天觀星,趙麗娘已經搬進了樓觀小世界,此刻正在憑欄作畫。

  趙然沒有將兩位老哥那番胡言亂語拿出來說道,只是告訴老師,這兩位想要加入宗聖館,屬於知根知底的散修,也沒什麼宗門和世家托庇,他覺得可以考慮。

  江騰鶴對他們還算熟悉,對此也無不可,但卻道:“以他們的資質,想要修行水石丹法,恐怕還是很難的……”

  這是誠心誠意在為屠夫和沈財主考慮了,否則以宗聖館如今的缺人狀況,江騰鶴直接大手一揮表示同意,然後隨意收下即可,至於能不能修煉出來,暫時用不著操心。

  樓觀的秘術水石丹法,只有到了金丹之後才會傳授,所以金丹以下的弟子,還是得依靠自己,完全體現了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的原則。當然,魏致真傳功是有一套的,這是公認的事實,或許兩人加入宗聖館之後,能夠就此領悟而突破也說不定呢?

  趙麗娘忽道:“這兩個傢伙我知道,雙修儀典上過來幫忙做飯的,乾脆我收下吧。但有一點,致然你跟他們講清楚,在外頭隨便怎麼過日子我不管,進了宗聖館,到了我門下,必須乾淨一些,嗯,致然說的那詞是……講衛生!”

  於是這兩位被趙然接引入山,拜在了趙麗娘門下,在拜師儀式上,趙麗娘立下的第一條規矩,就是講衛生,其中包括:至少每三日必須洗一次澡,不許公然摳腳丫和挖鼻屎,嚴禁將食物放在懷中和身下……一旦發現上述諸般行為,見一次打一次!

  見這兩位苦著臉向趙麗娘磕頭,趙然實在有些憋不住了,轉身出了四聖殿,跟外邊捧腹大笑。

  三月底的時候,趙然在天鶴宮中等到了張元吉燒起來的第三把大火——開啟州府道宮方丈由修士出任的詔令。這是《館閣修士履任十方叢林詔》下達五年後的首次,是這項治策的第二大步。

  大明目前有一百五十八座道宮,經過五年來的刻意壓制,在前任監院張陽明和方丈沈雲敬的努力下,其中有三十六座道宮沒有補任方丈,方丈職司是空缺的,這是他們留下來的“遺產”。

  也正是基於這筆豐厚的遺產,在總觀的這份詔令中,將府宮方丈由修士出任的實施計畫分為了三步:今年六月之前,首先將方丈職司空缺的三十六座道宮補任完成;明年開啟第二步,爭取完成第二批三十六座道宮方丈的任命——這也意味著將有三十六位道宮方丈將要面臨轉崗、調任、辭道的命運;到了嘉靖三十年年底之前完成第三步,所有一百五十八座道宮全部由修士出任,實現第二個全覆蓋。

  對於府宮的方丈資格,詔令中也進行了重申,必須由金丹以上修士出任,如果所屬州府道館無法遴選修士出任道宮方丈,將由總觀統一安排別家修士前來接任。

  同時詔令規定,每一位履任的金丹修士,必須至少坐滿兩年,除非確需閉關,否則一概不得搪塞。總觀將接受各地舉報,一旦發現有此類現象,該府方丈一職,同樣將由總觀遴選修士出任。

  而對方丈的任期,同樣也做了再次明確,一任五年,連任不得超過三期。

  趙然任職天鶴宮都管已經兩年了,兩年後的今天,隨著總觀詔令的下達,他自然而然也成為了宗聖館“遴選”出來擔任方丈的修士。天鶴宮方丈屬於省觀三都級別,是總觀典造院直管的高道,公推和任命需要總觀三都議事表決,他原本還在擔心總觀那邊會不會在這一關上出什麼問題,如今有了這份詔令,什麼問題都不是問題了。這就屬於重大形勢下的人事任免,趕上這麼一次機會,天大的困難都不是困難,順順當當就能上位。

  隨後是一連串緊鑼密鼓的行文和流程,川省共有四家道宮需要在五月底以前完成這一任命,否則,總觀將收回這一職司,“空降”一位修士前來任職。

  這也就是張元吉以煉虛境界出任下觀方丈的威力之所在了,換做之前的俗道張陽明,哪裡定得出來如此嚴厲的舉措,就算制定出來,也實施不了,沒有哪家修行館閣會真正在意一位俗道方丈的“嚴令”。

  但這一回可就不同了,如果沒有選出一位修士去接任本府道宮方丈,張元吉是真有本事能將這個職司收回的!

  於是,松藩、龍安、潼川和保寧立刻開始忙碌起來。

  松藩是毫無壓力的,但其他三個州府可就沒那麼輕鬆了。讓黃冠修士去十方叢林履職,這本就已經有些不容易了,無論是華雲館、慶雲館,還是衡福館,將本府縣院的方丈補齊都已經頗為艱難,連那些黃冠修士中的很多人都有些你不情我不願,這要讓金丹修士去出任方丈,難度怕是不小。

  華雲館好歹有大卓、小卓兩位師叔支撐場面,願意各自輪流出任,這樣的話,可以先應付四年。而且大卓、小卓兩位師叔也是對俗務很熟稔的,稍一解釋總觀的最新政策,他們就知道應該如何取捨。

  慶雲館也有裴中澤願意以大法師境界先行過渡兩年,等兩年之後再看看裴中濘這些裴家子弟能不能突破結丹。

  但衡福館就有些麻煩了,不得已之下,乾脆從散修中遴選了一位金丹,許下不少好處,由其擔任保寧府的監院——這也在總觀允許之內。這是沒辦法的事,保寧府肯定不希望自家地盤上的一府方丈由總觀空降過來,只好想出這個辦法來周全一二。

  到了四月中旬,四位方丈人選報至玄元觀,玄元觀向玉皇閣上報取得同意後,再彙總成文,報送簡寂觀,簡寂觀很快做出批覆,批覆同意的公文於四月下旬便發回四川。

  於是,川省一個月內先後上演了四場公推升座儀式,天鶴宮準備得比較充分,率先於五月一日進行公推,趙致然升座為天鶴宮方丈。

  緊接著是華雲館,卓騰雲於五月十二日公推為西真武宮方丈。然後是裴中澤,於五月十八日公推為潼川府紫陽宮方丈。到了五月三十日規定的最後一天,散修葉星婆婆才被公推為保寧府玉陽宮方丈——這竟是一位女修。

  至此,四府道館都鬆了一口氣,玉皇閣更是鬆了一口大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30
第三十九章 講法堂

  趙然坐在天鶴宮方丈院中,盤點著其餘三位同一批任職的修士方丈。

  卓騰雲是老熟人了,當年趙然還在無極院的時候,就受過他的關照,跟隨他前往烏塘捉妖,第一次見識了修行者鬥法的風範,直到今日,他還記得這位大卓師叔施展的力士神打咒。

  以他今日的眼光,當年還在黃冠境界上的大卓師叔這門法術的確不咋樣,但當時確實給他開啟了一扇認知修行世界的大門。

  大卓師叔做過好幾年道門行走,對凡塵俗世中的事情比較瞭解,這是他的優勢——相對於別的修士而言。他的缺點也很明顯,他是華雲館中直接承繼祖上道法的清修士,沒有經過十方叢林的歷練,對道門的齋醮科儀知之不詳。

  就這一點而言,其實趙然更希望由諸蒙來出任西真武宮方丈,但很可惜,諸蒙至今黃冠,想要突破金丹這一關,並不是那麼容易的。因此,諸蒙也就只能繼續在無極院方丈職司上廝混了。

  想到諸蒙,趙然琢磨著,有空怕是要去看看這位當年的舍友,找一找他停留黃冠境長達六年的問題所在。好吧,其實六年而已,這真的不是什麼問題。

  裴中澤是四位府宮方丈中修為最高的,也擔任過道門行走,同時還出任過潼川府射洪縣院的方丈,這應該是比較有經驗的一位了。

  至於保寧府那位葉星婆婆,趙然從未謀面,甚至都沒聽說過,但以他想來,這位女散修的問題,恐怕不僅是不懂齋醮科儀那麼簡單,甚至連怎麼和道宮中的道士們打交道,怎麼扮演一位方丈的角色都會有很大問題。

  為了川省大局,為了川省的信力增長,趙然開始忍不住琢磨,是不是找個契機,和那三位一起碰個頭,大家交流一下呢?

  潼川府不用擔心,但大卓師叔和葉星婆婆這兩位,尤其是葉星婆婆,可千萬別鬧出什麼亂子來,成了反面典型,由此干擾到整個川省道門變革的進程。

  正琢磨的時候,白騰鳴親自登門了。

  “致然,總觀又下文了。”

  趙然愣了愣,暗自有些驚訝,張元吉的動作也太生猛了吧?第三把火剛燒完,這就開始燒第四把了?

  接過白騰鳴遞來的公文一看,忍不住拍案而起。

  不是拍案憤怒,而是拍案叫好!

  這第四把火,是要舉辦履職方丈的修士講法堂。講法堂設於京城,將召集履職修士們前往學習,每年一期,每期學習半年。總觀的計畫是連續舉辦五年,爭取將所有履任方丈的修士都輪訓一遍。

  這是一個絕好的主意,很符合趙然的行為習慣,趙然不禁暗自揣測,張元吉身邊有高人啊!

  再細看詔令,第一期將於七月一日舉辦,十二月底結束,講法堂分高修班和普修班,高修班的調訓對象為今年新升座的所有三十六名府宮方丈,普修班的調訓對象則為縣院方丈,要求各省抽調六位縣院方丈參加輪訓。

  詔令對拒絕前往講法堂進修的,也提出了明確的懲罰措施,各省不能報齊規定輪訓人數的,當年的信力值使用額度將進行大幅度削減,少一名削減兩百萬圭。換言之,如果今年四川一個都不參與輪訓,全省留用的信力值將直接削減兩千萬圭,至於削減玉皇閣還是某府某館,由玉皇閣自行處理。

  這是一項很嚴厲的懲罰措施,這條措施的出台,也標誌著總觀對各省修行館閣的管理,走上了一條從嚴之路。

  趙然向白騰鳴道:“這道詔令確實不錯,能夠起到很好的效果。”

  白騰鳴道:“致然將要離開半年,我是捨不得的啊,還好玄元觀沒有抽調鬆藩的縣院方丈,否則都走了,我這裡就騰挪不開了。”

  但趙然本人對此還有一些疑慮,或者說是心虛。講法堂為何不在廬山而在京城?京城中的上三宮菜菜們和他可有點不大對付,雖說都是菜菜,但進了菜地總是不大穩妥,何況菜菜也有高級菜和低級菜之分,遇到高級菜要來和他為難,那就不太好辦了。

  懷著這樣的疑問,他飛符了戰略合作夥伴九姑娘,九姑娘很快給出了明確答覆。

  “身為方丈,需要學習很多東西,尤其是大量的和朝廷官府之間的銜接問題,必須學會吸食人間煙火,這不也是你當年跟我談過的經驗麼?今後的講法堂會常設於道錄司,所以在京城舉辦很正常。”

  “這些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我不過一個小小弱女子,哪裡有資格參與那麼大的決定?不過是跟著提了點小小的建議罷了,是否採納,當然是總觀說了算。”

  “呵呵,好吧......你去麼?”

  “我當然去,到時候還要跟你一起交流切磋。”

  有了九姑娘的回覆,趙然安心了。

  距離詔令指定的報到日期還有二十來天,對於俗道們來說,這點時間稍微緊張了些,但對修士們來說,則綽綽有餘。哪怕沒有飛行法器,也是儘夠了的。

  所以趙然並不著急,安安穩穩和白騰鳴商議了一番他走後這半年的安排,指定了曲鳳和協助天鶴宮舉辦齋醮的事宜,便返回了大君山。

  先拜見老師和師娘,告知他們總觀的安排,兩位老人家一開始對此沒有過多的表示,趙然一天到晚俗務纏身,他們都已經習慣了,唯有聽說是在京城舉辦講經堂,這才鄭重了起來。

  江騰鶴道:“咱們和上三宮不是很對付,你到了那頭,儘量避免和他們發生糾葛,畢竟離松藩太遠,出了狀況,遠水難解近渴,哪怕事後將對方都打殺了也無濟於事。忍一忍,半年就過去了。當然,如果真有急事,可向浙江靈墟閣杜天師求援,或許他能相助一二。至於張元吉,我想他應該不會糊塗到故意難為你。”

  趙麗娘沒有太多的叮囑,只是取出一張法符交給趙然:“這是黃庭總真上雷符,位在六階,遇到難纏的對手時打將出去,就算煉師級數的修士也擋不住,是保命的極好手段,煉製起來十分不易。這是我家老祖飛昇前留給我的,我這裡只有三張,這張你拿去,搏命時用。符雖難得,該用時也不要吝惜。”

  趙然喜滋滋接過來收好,拜辭了老師和師娘。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30
第四十章 諸蒙的結丹問題

  途經藏寶樓的時候,聽見裡面人聲嘈雜,趙然轉身進去一觀究竟。藏寶樓分為三層,第一層類似於展覽室,第二層存放各種法器和符籙,第三層珍藏樓觀的一應法寶重器,如無極圖、靈飛六甲素奏丹鼎、八卦紫玉丹爐、青羽寶翅以及趙麗娘帶過來的臘雪寒梅、松雪至書碑、道淵印等。

  頭一層是開放的,不僅對弟子們開放,甚至對前來拜山的友朋們也開放,裡面展示了如《樓觀仙師傳》之類的珍稀古物,作為後人追思先賢的紀念。

  二層和三層則被江騰鶴以符陣封印,不經允許是上不去的。

  傳來嘈雜聲的便是第一層,趙然進去的時候,看見封唐正帶著六個新入門的弟子參觀,這些弟子都是年初從松藩縣和永鎮縣招上來的,屬於第三代中的第四批。

  算上這一批,樓觀和問情宗加在一起,宗聖館第三代弟子已經達到二十人,而松藩地區適齡少年也完成了全員篩選。過上兩年,將重新從紅原縣開始,繼續開啟新一輪適齡少年的篩選。

  封唐身為樓觀三代的二師兄,此時在解說一副裱好後掛在牆上的手稿:“通微顯化大真人於嘉靖二十二年七月在武當飛昇,你們看到的這份手稿,便是大真人頭一晚答謝觀禮賀客的發言稿。可以給諸位師弟們透露一下,這篇發言稿的前半部分,是咱們樓觀小師叔執筆……”

  趙然聽了,不覺啞然失笑。

  封唐抬頭看見趙然,連忙趕過來:“小師叔!”

  趙然問:“你師父在哪裡?”

  “兩個時辰前去了問情谷拜會林師叔祖,此刻卻不知道。”

  趙然點了點頭:“你繼續。”轉身出來,直奔問情谷,卻在谷口撞見結伴而出的魏致真和青衣道人。

  說了情況,道明辭別之意,青衣道人卻在旁邊取出一張法符來,遞給趙然:“這是家祖煉製的無根無花符,七階,致然拿去防身。”

  趙然頓時就認了出來,這正是當年和張老道來攻取大君山洞天時,張老道給自己腦門上貼的那種七階防禦符,這符相當了不起,趙然身處三大合道修士與六道輪迴大陣的交鋒之中,能夠活下來,全靠了張老道不停給自己加持的這種法符。

  趙然也不客氣,接過來收下了。

  真要有上三宮的厲害修士向自己挑釁,打出真火之後,以七階無根無花符防身,以六階黃庭總真上雷符傷敵,可謂攻守俱佳,光是想想都替對手擔心,此行京城的底氣便足了。

  又將新任大君山總管通臂神猿找來,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趙然便下山了。

  臨行前,猴子問他要不要帶上南歸道人和申姜子,趙然猶豫片刻便拒絕了。這是去京城學習,京城不比松藩,靈妖也不比修士,帶著這兩位過去,住在哪兒?吃什麼?都是麻煩,還不定會惹出什麼亂子。反正聯絡也通暢,需要之時一封飛符招過去就是了,至於平日嘛,大家還是低調一些的好。

  前年春夏之間,趙然從廬山下來,買舟而行,途中為江景觸動而感悟,由此結成雙金丹,從那時起,他就明白,在修行的大道上,“行萬里路如讀萬卷書”這句話是同樣適用的,故此不是身有急事,他一般都不再選擇乘坐靈雁或者飛行法器了。

  這次前往京城入讀講法堂,時間比較充裕,他也打算一路順江而下,用不了十天就能趕到京城。沿途還能看看風景,拜訪拜訪故人。

  先到了華雲館見過大卓、小卓師叔,趙然邀請卓騰雲一起結伴而行,大卓師叔卻不想那麼早出發,於是趙然出了山門,轉去無極院順道和諸蒙相見。

  見諸蒙有些愁眉不展,趙然笑問:“諸師弟這是怎麼了?有什麼煩心事麼?”

  諸蒙嘆了口氣:“每次見趙師兄,都一時喜一時悲,每一次自己破境之後,都覺得可以和你並肩坐論、探討修行,可下一次見你,就又會感受到被甩在身後的悲哀,如此重複來往,個中滋味當真難受。我入黃冠也六年了,按理說也很正常,但一想到你和雨墨已經金丹了好幾年,心情便很是不好……”

  趙然笑了笑道:“起了攀比之心可不好,還是秉持順其自然的道心才對。來,深呼吸,師兄給你看看身上有沒有什麼毛病。”

  查探了諸蒙的經脈和氣海,趙然道:“沒毛病,丹胎已經很凝實了,如今等待的就是頓悟。我的建議是,多做一些齋醮,多體察一些民情,多參與一些布道,說不定機緣就來了。”

  諸蒙搖頭:“只能慢慢來了,我就怕做多了這些俗事,道心蒙塵啊。”

  趙然道:“相信我,俗世之中好修行。”忽然想起屠夫和沈財主的感慨,心道或許可以司馬當做活馬醫?於是道:“這樣吧,我要去京城入讀講法堂,半年之後回來,如果你還是沒找到頓悟的機緣,我就跟華雲館商量一下,把你借調鬆藩出任一縣方丈,換一個環境試試。”

  諸蒙點了點頭:“就怕華雲館不放人,願意出來做事的修士本就不多。”

  趙然道:“這事好辦,咱們交流嘛,宗聖館交流一個過來,華雲館把你交流過去,對等交換不吃虧。”

  諸蒙不在今年第一期輪訓的縣院方丈之列,將趙然送下無極山後,自己回去重新擬定今年的齋醮科儀。

  趙然繼續前行,折向東南進入潼川府。裴中澤已經在慶雲山下等他多時了,笑道:“很久沒有和致然一起相約同遊了,這番一起游到京城去,一路看山看水,訪友喝酒,想起來就美得很!”

  趙然問:“葉星婆婆呢?是否同行?”

  裴中澤道:“飛符問了她,她要先去貴州,再從貴州啟程,和咱們不同路。”

  “這位葉星婆婆是什麼路子?”

  “普通散修而已,七十歲的老太太了,這次出山純粹是為了衡福館許下的好處,為她家子孫掙一筆修行資源。”

  於是兩人一起結伴,先入渝府,而後買舟入江,順著大江而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31
第四十一章 道錄司

  趙然的交遊主要在上層,對下層的各家館閣的低階修士、散修世家不是很熟悉,這方面裴中澤卻交遊廣闊,很有面子。在長壽、酆都、巫山、虎牙等地,裴中澤都能呼朋喚友,聚出一幫子人來,白日飽覽勝景、入夜歡歌醉語,當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託大師兄打出來的威風,拜二師兄寫出來的名聲,更有正旦祈雪神蹟的加成,趙然這位樓觀小師弟也得到了這些年歲相當的修士們熱烈追捧,弄得他也很不好意思,不停的謙虛謹慎,力求不驕不躁。

  入了江西之後,裴中澤的夾帶中才沒了可交遊的名單,於是趙然接著頂上。

  先至閣皂山將蓉娘喚下來,在臨江府玩了兩天,然後三人一起前行,往饒州而去。蓉娘要把趙然和裴中澤送到京城去,趙然假模假樣說是怕她累著,讓她不要送了云云,被裴中澤翻著白眼說了他兩句虛偽。

  到了龍虎山,再把九姑娘找出來,讓她花錢結賬,在饒州周邊玩了兩天,然後隊伍裡就加了一位九姑娘。她如今就任饒州府道宮的方丈,和裴中澤、趙然一批,也是今年入讀講法堂的修士。

  到了六月底的時候,將近一個月的旅行才算告一段落,四人乘船沿江而下,終於抵達了京城。

  至此,蓉娘才依依不捨的將雲靄百合取出,準備返程,臨走時掏出一張法符交給趙然:“此符名玉景通天符,放在身上,不要輕易和人鬥法,你鬥法的本事不如大師兄和三師兄……萬一沒辦法了,施展此符,無論什麼情形,都可以瞬息逃出二三十里之外,非合道大修士追之不上,拿去花。”

  玉景通天符是七階法符,肯定不如當年端木春明在西夏使用的虛實幻真洞天符,但在道門所有保命的符籙中,算是一等一的了,其珍貴程度不亞於八階符籙。

  虛實幻真洞天符是九階神符,一般情況下見都見不著,在正一符法中,被公認的頂級符籙都是八階法符,以及如玉景通天符、大音希聲符之類的特殊七階法符。所謂特殊,也就是正一符法中沒有記載的稀有法符。會煉製的人不多,道門之間的交換價格也極其昂貴。

  趙然自師娘手中獲得的黃庭總真上雷符,以及自青衣那裡得到的三張無根無花符都在正一符法中有記載,雖然也都屬於六階以上的高階法符,但卻稱不上“頂級”。

  趙然不知道的是,他自己就曾經遇到被人用玉景通天符當面逃跑的事情,只不過他沒聽說過這種符籙,也分辨不出來而已。

  但光聽其用法,趙然就很驚詫了,這樣的符籙便和大師兄的大音希聲符一般,都是罕見的寶貝,珍貴無比,蓉娘卻就這麼隨隨便便掏了出來,沒有千叮嚀,沒有萬囑咐,只是一個“拿去花”。

  望著嗖然而去的雲靄百合,趙然怔怔良久,直到九姑娘催促,這才轉身進了聚寶門。

  聚寶門是進京的一條水道,由此而入,便是繁華的秦淮河。順著右側過文德橋,則可通往皇城。

  三人信步遊街,一路向北,經過一座道宮時,九姑娘指了指此處,道:“這就是朝天宮。”

  趙然七年前來過京城,但當時太過匆忙,沒時間逛一逛這座天下第一大城,所以自然也沒見過朝天宮的模樣。此時頭一回見了,也暗暗稱讚,不愧是皇帝家廟,上三宮之首,就這龐大的體制,也不知有多少重院落、多少間殿宇。

  他所認識的大煉師朱先見、煉師藍田玉、大法師王守愚、法師方正和方清等等,便都是這座朝天宮中的修士。

  沿著朝天宮東牆繼續向北,過蓮花橋,右側是國子監,再往前,便可看見一座小山,這座小山便是著名的雞籠山,山不大,卻相當有名,是道錄司的所在地——雞鳴觀。

  佛道大爭之前,雞鳴觀本名雞鳴寺,有僧人千餘,寺廟宏達莊嚴、金碧輝煌,在千年前的梁武帝時期,曾被譽為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道門奪取中原後,將寺廟改為道觀,沿用了“雞鳴”之名,也不知其中有沒有道門高人羞辱佛門之意。

  其後,這座道觀便成為了道錄司的官衙所在。

  但道錄司是個很尷尬的衙門,名義上屬於禮部,有冊封道門高修稱號、頒發度牒、掌管布道等權力,但有簡寂觀下觀在前,道錄司注定只能接受簡寂觀的管轄,成為了簡寂觀在京城中的一處編外執事房,其功用也向著金印圖章室、檔籍備案室、朝堂聯絡室的職能轉變。

  道錄司沒什麼太多的事情可做,掌道錄司事的天師陳善道日常也在紫金山元福宮修行和處置事務,因此也空置著好大一片房舍。

  簡寂觀要辦講法堂,張元吉便和陳善道商議,將雞鳴觀的一大半院子分了出來,掛上牌子,講法堂便成為真正由道錄司管理的道門機構。

  道錄司設有正印、副印,左正、右正,左演法、右演法,左至靈、右至靈,左玄義、右玄義等不同階別的道職,另有雜役若干。這些人名義上從禮部領糧、領錢,但實際上卻接受陳善道這個“領道錄司事”的轄制,也就是接受道門的轄制。

  原來的這些道錄司官員都是俗道,有些干脆直接由禮部官員加了度牒充任,這樣的人員構成肯定是不行的,想要管束住那麼多前來“進修”的修士,絕無可能。

  故此,總觀也進行了調整,將原來的正印、副印調走,換了修行中人,至於具體是誰,九姑娘搖了搖頭:“別看我,雖說前期這些詔令我都有參與,但涉及具體人選,我可不清楚,那是我五叔在下觀和沈方丈他們商定的事情,輪不到我插手。”

  見趙然猶自斜著眼睛不停瞅向自己,又補充了一句:“其實這些詔令也都是跟你學來的。”

  趙然問:“跟我學的?什麼時候?”

  九姑娘道:“你結金丹那年,忘了?咱們一邊打球一邊閒談,很多都是你當時的設想,我不過拿過來改一改,然後建議我五叔而已。還有,你在大君山開設方丈短訓班,這一條也被我五叔借鑑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31
第四十二章 雞鳴觀

  九姑娘這麼一說,趙然似乎有了些印象,當時好像還真的零七八碎提到了不少東西,其實都體現在了今年新頒布的幾條詔令之中。難怪自己對這幾道詔令拍案叫好,難怪自己覺得非常符合心意,原來羊毛出在羊身上……

  和九姑娘、裴中澤一起進了雞鳴觀,在左側錄事房登記,領取捨牌、飯牌、《講法堂手冊》,簡單的報到流程就結束了。

  翻看那本《講法堂手冊》,其中的風格也十分眼熟,果然,九姑娘繼續補充:“這是按照你在武當山搞的那本接待手冊照貓畫虎而來的。”

  趙然嘟囔了一句:“也不付版權費,盜版……”

  “什麼?”

  “沒什麼?習慣了……”

  第一期講法堂分為府宮班和道院班兩個層次,也就是高修班和普修班兩種區別,府宮班三十六名方丈,俱為金丹以上修為,有三人是大法師境,其中就包括裴中澤。

  在道院班這一級有七十八名方丈,又分為甲班和乙班,其中甲班四十六名,都是黃冠境,乙班三十二名,為道士境。

  根據道院班的分班情況來看,簡寂觀是默認了羽士境也可以出任縣院方丈了,算是對目前存在的實際情況予以追加確認。

  這麼分班是比較科學的,很多齋醮科儀依據施法人的修為不同,效果的強弱也不同,甚至有部分科儀是羽士境修士施展不出來的,並且在金丹和黃冠之間,齋醮科儀的區分也很大。

  比如祈雨課,黃冠修士施法基本上就沒什麼效果,金丹修士施法有可能會稍有效果,空氣中會稍微濕潤一些——趙然祈雪屬於特殊案例,不在研討之內。別看祈雨課祈不到雨,但有這麼點濕潤度,對莊稼的生長也是很有好處的。

  可以預計,將來身為府宮方丈的修士們,還要經常下到縣院去,幫助縣院起課。

  到了雞鳴觀裡,能夠感受到不低的靈力,此處雖非洞天福地,但自有靈泉靈眼,否則道錄司也不會一直將這裡牢牢佔據,因此,進修的修士們不用太過擔心修煉問題。

  或許讓所有修士最不習慣的一條,就是居所的問題。

  雞鳴觀雖然大,但想要讓修士們住得舒適,簡直是痴人說夢。能夠做到一人一間,就已經很是不錯了,絕無可能一人一個院落。不過趙然無所謂,他是經常參加道門大議事的,以前開會的時候,甚至兩人一間、三人一間都經歷過,一人一間不算什麼。

  順著三清殿、慈航殿、藏經閣、授牒院等等院落逐漸向裡,地勢也在緩緩上升,之後便出現了大排大排的道舍。

  這裡原來是千年以前雞鳴寺僧人們居住的僧舍,一排廂房一排廂房並立在一起,每排兩層,可住千人。據說這些房舍六百年來已經損壞過兩次,如今的都是一百三十年前重建的。

  雞鳴寺被道門改為道錄司後,這些僧舍也被單獨分割成一個個單間,用來儲放各種檔案資料。在簡寂觀的嚴令之下,道錄司花了大力氣,又將其中的檔案資料歸置出來,另外尋地儲存,騰出來九大院落供參加講法堂的修士們居住。

  按照院落的標識一個一個找過去,三人拐上了一條小山徑,鑽入一處月門,眼前是一個視野開闊的平台,檯子周邊圍著石欄,站在平台上可以一眼望見北面的玄武湖。

  平台南側和東側有兩排廂房,各兩層,回過頭來看那月門,上面漆著“景陽樓”三個字。

  真是個好所在!

  九姑娘拍了拍手:“就是這裡了,咱們因為晚到,所以沒分配到前面寬大的道舍之中,無法和同道們經常在一起交流探討了,兩位師兄委屈一下吧,就住這裡。”

  簽到的時候,趙然可瞧得一清二楚,還有一半人沒來,哪裡來的晚到?但他和裴中澤都不是傻子,當即心領神會,默認了九姑娘提供的便利,各自尋房居住。

  九姑娘獨佔了正南的兩層小樓,趙然和裴中澤自然是往正東的廂房裡擠,裴中澤在二層,趙然在一層。

  進了房間,桌上已經堆了厚厚幾摞道書,一本一本翻看著,趙然忍不住感慨萬千。

  《齋戒儀範》、《無上黃籙大齋立成儀》、《雲笈七簽》、《上清靈寶大法》、《道門科范大全》……

  熟悉的書籍,芬芳的油墨紙香,讓趙然彷彿又回到了十五年前在無極院用功苦讀的歲月。

  除了道門齋醮儀範之外,還有詔令奏議表彰疏策等等公文寫作的範本,大多數都是經五十年來的公文,尤其以嘉靖本朝居多,每一種文體都揀選了十多篇範文,加起來也是高高一堆。

  參照著《手冊》來看,講法堂一方面重學齋醮科儀,一方面熟讀公文範例,這的確是出任方丈的修士們急需的功課。包括趙然自己,其實也是一個極好的學習機會,公文方面尚且罷了,在齋醮上,可以補全很多他缺乏科儀內容。他原本的設想是,如果這些課程讓大家去學什麼儒家典籍,那他無論如何都要站起來振臂高呼的,現在看來,至少一切還在正常範圍之內。

  大略翻了一會兒書,望向窗外,夕陽已經落下,天色昏暗,明月升起,片片白帆正在向著岸邊靠攏,那是玄武湖上的漁民結束了一天的辛勞,正在返家。

  趙然聽見外面平台上有動靜,於是推門走了出來,就見九姑娘換了淺色的常服,正在憑欄遠眺。

  這是趙然頭一回見九姑娘身著素色常服,與她平日裡穿大紅道袍時的颯爽英姿相比,多了幾分嫵媚和嬌柔,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風景。

  這樣的風景趙然肯定要多看一會兒的,看了片刻,忽然察覺上方有些動靜,仰起脖子望上去,二層裴中澤同樣站在過道上,靜靜的注視著平台邊的九姑娘,以及雞籠山北夕陽下漁舟唱晚的玄武湖。

  趙然忍不住笑了笑,低聲道:“明月裝飾了你的窗,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九姑娘回過頭來,問:“什麼窗啊夢啊的?”

  樓上裴中澤迅速閃回房中,趙然一笑:“沒什麼。”

  離講法堂開班還有三天,趙然從未感覺如此輕鬆愜意,就好似所有的包袱都卸下來一般,整日裡在小小的雞籠山上呆著,或是眺望玄武湖的風光,或是信步遊走在雞鳴寺中,瞻仰一下這座千年古剎,想一想當年作為江南最大佛寺時的盛景。

  這樣的生活,比這一路上的旅行還要更加悠閒,有時候趙然覺得,連思考都嫌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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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甘府

  趙然也不會就真的懶到成日裡曬太陽,在危機意識的潛在指引下,這一年半以來,他對自身的修行比以前任何時候都看的重得多。

  經過半年多的努力,依靠著精元效率的倍增,堆積在功德力氣海中的濃郁功德力已經轉化殆盡,全部煉化成了功德法力,在不停的淬煉中,將金丹磨礪到了極致,直至再也無法增進一分,這是金丹圓滿的表徵。

  而靈力氣海中依舊堆積著滿滿的功德力,等待著趙然的轉化。趙然已經無法繼續轉化,只能將這些功德力轉入已經空空如也的功德力氣海,等待自己丹生神識之後再繼續修煉。

  修行功法的解鎖上,他這幾年也一直順風順水,六年前成為白馬院方丈時就打開了丹生神識的功法,兩年前坐上天鶴宮都管,又打開了元神生嬰的功法,上個月公推天鶴宮方丈,進一步具備了嬰化陽神的功法,可以滿足他一直修煉到大煉師境界,至少十年內,他都不用再為功法的事情擔憂了。

  如今金丹圓滿,他便全力以赴開始修行水石丹法。

  水石丹法的第二層,趙然已經於三月份觀想完成,圖捲上怪石的最下方輪廓完完整整的顯現了出來,從那時起,他就開始了第三層的修煉。

  第三層最難之處就在於,要將第一層的清泉水流和第二層的嶙峋怪石同時觀想出來,不僅要觀想出來,還要任二者自然重合,形成清泉石上流的場景。這便是水石丹法的真諦——水與石各自單獨存在,卻又共同處於相互疊加卻毫無關聯的兩個空間中。

  這是一種玄之又玄的奇妙狀態,此非彼又是彼,只能意會而不可言說。

  趙然能夠讓清泉出現在圖捲上,也能將怪石勾勒出來,但兩者是分開的,前一刻是水,後一刻變成石,瞬間就能想見哪一個就出現哪一個。但這已經是他目前的極致了,無論怎麼觀想,始終無法讓水石同時出現。當然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更講究感悟,當你為此苦惱到想要吐血的時候,說不定忽然間就領悟到了其中的竅門。

  這也是樓觀招弟子更看重資質的原因,資質不高,悟不透水石二元疊加的狀態,修行之路便就此停步,取得的成就最高也就是金丹了。

  六月底的最後一天,九姑娘要去拜見某位長輩,離開了景陽樓,龍虎山一直是修行界的泰山北斗,九姑娘忙於應酬也是很好理解的。

  裴中澤也等來了剛剛抵達的兩位好友,這兩人是川省下面縣院的方丈,這次也被調入講法堂進修,編在縣院方丈甲班。

  裴中澤和他們準備一起出去轉轉,想拉上趙然,趙然也欣然同意了。幾人剛出了雞鳴觀的大門,迎面就看見一位年輕的書生帶著個僕役正在拾階而上。

  趙然不禁樂了。

  “叔大?”

  年輕人正是張居正,見了趙然滿臉歡喜:“方丈!”

  包括裴中澤和兩個川省修士在內,雞鳴觀大門外六七個道士同時扭臉看了過來,其中還有兩個不認識的異口同聲應道:“哎!”

  繼而眾道士發笑,各自交錯而過。

  趙然笑道:“如今的雞籠山,潑盆冷水澆到十個人,其中九個是方丈,還有一個是都管。”他說的是南直隸周邊少部分道宮和道院,專門派了都管陪同送行的事,惹發裴中澤等人一片笑聲。

  張居正也覺得有趣,忍不住笑道:“京城之中,能聚齊那麼多玄門正宗高修,也是盛況空前了。趙方丈是準備出門?”

  趙然給張居正和裴中澤等人相互引見,道:“我們正要出去轉一轉,叔大來此有事?有暇否?你是地主,正好為我等嚮導。”

  張居正猶豫道:“下官的確是來拜訪趙方丈的,引幾位道長看一看京城地界也是分屬當然,只是……”

  裴中澤忙道:“致然既是有事,我們自行去就是了,左右不過是閒逛,改日時間充裕,再和這位張主簿相聚。”

  趙然點頭答應了,張居正將身後的僕役喚來,讓他帶裴中澤等人出遊,兩邊就此分開。

  趙然跟張居正下了雞籠山,山下已經備好了一乘車轎,上了車,車伕揚鞭催馬而行。

  “咱們去哪兒?”

  “去桃葉渡,甘府。甘尚書於府中設宴,正在等候方丈。”

  趙然點了點頭,他這次入京,甘書同本就在往來名單之列,人家此刻主動過來相邀,那肯定要去見一見的。

  “叔大剛才說,現在是詹事府主簿?這是個好去處啊,叔大努力!”

  張居正道:“還要多謝方丈才是,若非方丈引薦,哪裡能夠有此機緣?宦海茫茫,若無領路之人,只能最終沉淪下寮而已。當日從西夏回京後,下官攜方丈書信拜見甘大人,為他賞識,先調戶部行走,兩年轉照磨。去年正月,甘大人由侍郎而進尚書,於是下官也轉調詹事府主簿廳,任主簿一職,實在慚愧。”

  六年時間升兩級,由從八品而正八品,再由正八品而從七品,這個速度相當快捷,在年輕進士中,與張居正同榜之人,除了一甲三人和二甲前幾名外,很少有人能達到這個陞遷速度。

  尤其是調入詹事府,一躍而入清貴,這可是真不容易,不知多少人願意為此降上一級,張居正倒好,不僅進去了,還升了一級。

  張居正當年受趙然鼓舞,沒有在科舉上多歷練幾年,便滿腔熱忱的投入進去,未滿二十便鄉試、會試連捷,殿試高中,可謂春風得意。但也因為太過年輕,文章未能做到圓潤老辣,故此名次不高,沒能入翰林院。

  這是朝堂官員的最大遺憾,大明這幾十年來漸漸養成了風氣,未經翰林院、六科、詹事府等清貴職司,將來想要由廷推而入內閣,機會相當渺茫。

  但在趙然引薦之後,張居正入了甘書同這位朝廷大佬的法眼,這一步轉調,相當於打開了張居正未來走向朝廷頂層的道路,甘書同於張居正之大恩,真可謂恩深似海。

  一路閒談,過了小半個時辰已至桃葉渡,甘府正門打開,車轎直入府門,在照壁前停下。甘書同在車駕前相候:“今日算是得緣,終於和方丈相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31
第四十四章 甘十三

  從嘉靖十九年算起,趙然將曲鳳和收入君山廟為火工的時候,便與甘書同有了聯繫。兩人之間的聯繫,隨著曲鳳和正式拜入樓觀而密切,又隨著曲鳳山一步步成為三代大弟子而愈發緊密。

  可以說,如今的宗聖館已經成了曲家和甘家在修行界中的靠山,而甘書同也成了趙然在朝堂中的援手。張略在龍潭衛指揮使的晉陞上,張居正在詹事府的提拔上,都是甘書同影響的結果。

  甚至布政使周峼、川西總督夏吉這兩位四川大員對趙然的鼎力支持,也與甘書同有著莫大的關係。

  趙然現而今是天鶴宮方丈,在民間已經有了不小的聲望,甘府上上下下,主人和僕人們都不自覺的擁擠到前院,來瞻仰這位仙師的風采。

  進了花廳,甘書同又將家眷子女都換來拜見趙然,指著自家五歲的幼子道:“吾兒十三,不知方丈能否過過目?”

  過目的意思,就是查看一下根骨,甘書同沒讓查看別人,卻請自己查看這個小十三,想必是有成算的,於是趙然施法過目,這一看之下,頓時點頭。

  資質雖不如曲鳳和、曲鳳山,但根骨很正,也是可以造化的,不一定能學水石丹法,但卻可以拜在師娘門下,學習黃庭道法。

  手指輕揮,五歲的甘十三郎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攙起,趙然將他拉到身邊,輕輕撫了撫他的小腦袋,看著他一臉懵懂的天真模樣,笑道:“甘尚書可捨得孩子?”

  甘書同大喜:“若是能入修行,不捨得也要捨得!”

  趙然略一沉吟,道:“五歲修行有些嫌早了,很多都是六歲才開始接觸道法,但我以為仍然嫌早,真正合適,至少當在九歲之後。”說著,開玩笑道:“但我又不想放過這個資質根骨俱佳的材料,否則別家搶了去,我宗聖館怕是要後悔的。”

  甘書同陪著呵呵笑了兩聲,那位年輕的續絃夫人則在旁邊緊張的看著趙然,滿臉糾結,這是既想孩子踏上真正的青雲之路,又不捨於即將骨肉分離。

  趙然道:“這樣吧,我的意思,讓孩子在大君山洞天中先養三年,一邊學習道經,一邊接受修行熏陶,打小就開始學著適應洞天福地的靈力環境,等他九歲時再接觸道法。考慮到孩子尚小,甘尚書能否安排家人一起遷入大君山洞天,我在洞天中覓地建個院子,安置府上的人。”

  這是比照很多館閣的做法,將重要的親友接入洞天,成為宗門的俗道,此後就是宗門的繁衍之基,子孫有修行天賦的,直接拜師學習,沒有的,就幫忙打理俗務,就如樓觀的全知客一般。

  這當然是一件大好事,曲家和甘家從此以後算是真正從宗族上由俗入道了。

  甘書同是戶部尚書,講究喜怒不形於色,但聽了趙然的意思,也忍不住撚鬚微笑,心裡飛快的盤算起來,到底派遣哪些人手進入宗聖館,為甘家和曲家先打個基礎出來。

  甘書同在這裡盤算,趙然也同樣開始盤算,今日既然說到這裡,他也打算正式與老師和大師兄商議,開始接納凡俗中人入門,這是宗門壯大的重要步驟。如曲家和甘家這般能夠連出三個修士,已經表明這兩家近年的血脈和氣運都正當時,在洞天福地中熏陶之後,出人才的比例會更高,這是最好的接納對象。

  除了這兩家外,紅原的仁多家、袁灝家,乃至杜騰會家都出了修行人才,也是可以考察的對象。

  當然,這兩年從松藩地區遴選了不少適合修行的少年,但大多是貧窮人家出身,趙然不可能挨家挨戶全部接納進宗聖館,天下任何一家館閣也沒有這麼幹的,在考量是否接納的時候,還有一條無法明言的規則:對宗門是否能有助力。

  好吧,這麼說確實很不“修道”,但現實就是如此,沒有道理可講。

  甘夫人一臉希冀的望著甘書同,眼中淚光盈盈:“老爺……”

  甘書同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嘆了口氣,點頭道:“那就有勞夫人了,只是去了宗聖館後,凡事必須講究宗聖館的規矩,尤其不可太過寵溺孩子。對了,也不能忘了曲家,兩家一體。”

  甘夫人大喜,淚珠子終於掉了下來,深深萬福:“多謝老爺……多謝方丈……”

  做事做全套、做及時,這是趙然的風格,當下便飛符與老師和大師兄聯繫,將這件事情說了。這是有利於樓觀發展的必由之路,他們自是贊同,事情就這麼敲定了。

  甘夫人滿懷興奮的向趙然詢問建立房舍的地點、規模,以及在裡面居住的人數,弄得甘書同也很不好意思,將她喝止住,向趙然道:“讓方丈見笑了。”

  甘夫人將於一個月後啟程,帶著十三郎和幾個親族前往四川,到了四川以後,先住在龍安府曲家宅院,和曲仲衡商議哪些族人進入洞天,哪些族人留守外宅。

  趙然給兩家的名額是一共二十人,這些名額寶貴得緊,可不能隨意浪費了。之後,兩家一起前往大君山叩拜山門,和全知客商量在洞天中闢地新建宅院的事情,真正喬遷進去怕也是明年之後了。

  甘書同心情舒暢,吩咐擺酒,府中灶房上早就準備了多時,流水介傳了上來,由張居正作陪,三人一起共飲。

  甘書同問起趙然在雞鳴觀中的生活條件,有沒有需要的物事等等,趙然都笑著婉拒了。

  又談起龍潭衛指揮使張略,甘書同道:“張略治軍有方,去年兵部和戶部巡視京營,數他這一衛最是精銳,章程、糧秣、兵甲庫房無不井井有條,被列為京營頭等,甚至為夏相讚許。”

  趙然道:“他本就是從小軍一步步廝殺出來的,若是治軍無方,早就給西夏送人頭了。我當年在武當見過一次夏相,他慧眼如炬,有識人之明,稱讚張略也在情理之中。”

  甘書同道:“說起夏相,他當年回來時還對我談起過方丈,說方丈治世大才,奈何身入道門,若在朝堂之上,一省布政乃至一部尚書是跑不了的,待資歷老成一些,更可執掌內閣。”

  趙然搖頭笑道:“承蒙夏相高看,改日有緣倒可拜訪一二。”

  甘書同道:“那回頭我見了夏相,便為方丈約期。”

  一席酒喝到入夜,趙然見時辰不早,便起身告辭,甘書同則表示,今日純為請趙然過來認門,等過上幾天,便帶他一起賞玩京城的夜趣。

  回到雞鳴觀,景陽樓中早已亮起燈燭,趙然回到自己房中,繼續修煉水石丹法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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