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63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47
第九十五章 守歲(為打賞榜第一紀念)

  八年前,趙然仰頭回憶了一下,那是嘉靖二十年,當時自己剛剛成為谷陽縣無極院方丈,此刻回想起來,仿如昨日。

  於是道:“八年前啊,當年貧道還在龍安府……你八年前來四川,有沒有認識相熟的道友?說一說,沒準此刻就在我宗聖館中。”

  狐小九便開始回憶:“有隻猴子,自稱通臂神猿,這傢伙有點本事,打架很厲害……”

  雨陽叫道:“猴子就在宗聖館裡!還有呢?”

  狐小九眨了眨眼睛:“是嗎……還有只食鐵獸,胖嘟嘟的,黑眼圈,可好玩了……”

  雨陽:“也在,也在的!”

  狐小九怔了怔,又道:“還有個申姜子,老想著拿假錢跟我換東西……”

  雨陽:“也在大君山!”

  “還有一頭野豬,自稱高元帥……”

  雨陽:“有的有的!”

  趙然有點坐不住了:“小九,你是幾月去的四川?去的都是什麼地方?”

  狐小九道:“年初去的吧,九月離開的。”

  趙然身子前傾:“去的哪兒?”

  “川東一帶待得久一些,後來還去了川北,太華山。”

  “你是不是有個法號叫青丘?”

  “這是我隨便瞎起的,我本山洞府不是青龍山嗎,山下村民都叫清丘山……到了四川後,那邊的道友們都喜歡給自己加個法號,我也就隨便瞎起了一個。咦,道長怎麼知道?”

  “貧道當年是華雲館道門行走。”

  “道門行走?啊……趙行走?”

  所以說什麼叫做冤家路窄呢,當年太華山大戰的後期,這位川東群妖幕後的軍師眼見形勢不妙,便立刻掉頭轉進——人家不玩了。

  要不說她屬狐狸呢,當真算見機得早,否則只怕早就加入君山施工隊了。

  太華山大戰已經過去了八年,靈妖之間本就沒那麼多仇恨的概念,大戰的雙方如今都在宗聖館中一起修行、一起幹活,共同忙碌著修行事業,奔向美好的明天,所以狐小九雖說是大戰的重要逃犯,但此刻早就不算什麼了。

  當下,趙然和狐小九便聊起了太華山的事情。

  “哈哈,當真有趣,竟然能夠遇到當年的青丘法師。想必通臂神猿那幫傢伙都記得你,去了之後我跟他們說,不要找你的麻煩。”

  “多謝道長了,不過我也不怕,有七姐和雨陽在,我們三個抱團,他未必就是我們的對手。實在不行,我就去找牛大他們,我家兄弟姐妹也不少!”

  “哦,對了,當年還以玉皇閣的名義發過一封通緝令,通緝的對象就是你。”

  “這可是一點消息都沒收到,原來本法師還被通緝過嗎?真有意思!”

  聊到大戰的起因時,趙然問:“你怎麼就想著跑去四川?怎麼就想著去鼓動這幫傢伙打仗?”

  狐小九道:“我當年修行時一路閒逛到了川東,在山中偶見一株生長極好的靈草,自覺於己身修行或有極大幫助,便在山中守候了半年。那年的三月,也不知哪裡來了一個老頭,也想搶我這株靈草,於是我和他鬥了一場,但沒鬥過他……”

  雨陽在旁怒道:“好賊子,什麼老頭,且待本仙會上一會,替小九你報仇!”

  狐小九白了他一眼,續道:“既然斗他不過,我也認命離開,誰知這老頭卻和我說,只須應了他一件事,龍膽蓮葉草便還給我。我問他是什麼事,他說他有幾個玄門正宗的好友正在四川,幫一些妖修收復被搶去的洞府,和對頭約好了夏末會獵於太華山,讓我前往四川助陣。這靈草對我很重要,於是決定答允老頭,前往太華山赴戰。”

  趙然想了想,問:“這老頭是老儒生的打扮麼?是不是姓藍,叫藍田玉?”

  狐小九搖頭:“不是藍田玉,藍田玉是這老頭讓我去四川找的人,據說是上三宮的高修。那老頭自稱靈台山道人,我也沒什麼印象。後來到了四川,聽姓藍的他們幾個說起,這老頭厲害得緊,好像是姓古……”

  趙然問:“之後你還見過這個姓古的麼?有沒有他更多的消息?”

  狐小九道:“之後再也沒見過這老頭了。對了趙道長,我身上背著你們道門的通緝令,怎麼去四川啊?能不能撤了?”

  趙然哈哈一笑,表示毫無問題。

  一張飛符發給東方禮,將狐小九的情況說了,並向東方禮拜年。很快,東方禮就回覆:“我馬上過來!”

  趙然問:“你們也不過年的嗎?”

  東方禮回覆道:“當然過年啊,我們幾個都在一起包餃子呢。”

  好吧,面對這條戰線上的同道們,趙然忽然感到很是慚愧,由衷的向這幾位表示敬意。同時也有點懊悔,早知道明天再告訴他們就好了,現在可好,年三十都過不了……

  東方禮和衛朝宗聯袂而來,趙然連忙請他們入座,狐小九已經從趙然這裡得知了這兩位的身份,此刻很是忐忑。

  這兩人來了以後便立即投入詢問之中,花了半個多時辰,詳詳細細將當年的情形問了個清清楚楚,然後由衛朝宗執筆,現場按照狐小九的敘述描繪這位靈台山古道人的畫像。

  趙然沒想到衛朝宗竟然是此中高手,幾次更正之後,狐小九就說差不多有個六七分像了。

  趙然在旁邊看著,接過來後稍微塗了幾筆光暗,狐小九便道:“就是這個,至少八分了,九分也差不多!”

  衛朝宗也在旁邊讚歎不已,對著畫像向趙然請教了半個時辰,在東方禮的催促下,接過趙然在湖邊給他撿來的一塊鵝卵石,回去準備找時間練習了。

  守歲重新恢復,到了凌晨時分,趙然頭上各種白光開始閃耀,宗門師兄弟的、問情宗師姐妹的,玉皇閣、鶴林閣、紫霄閣等為首的各家館閣熟人的,認識的幾乎所有散修世家的,當然也包括蓉娘……頓時令趙然手忙腳亂。

  到了子時,更有一波白光洶湧而至,那是本次講法堂結識的同窗們,一百一十三名同窗,給他發符的達到了九十七名!

  趙然一邊挨個回覆,一邊暗自慶幸,好在自己手上的飛符只要五錢銀子一張,否則今晚怕不是要回覆出去上千兩銀子?不過就算如此,二百多兩銀子的耗費也讓他心疼不已。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47
第九十六章 嘉靖二十九年正旦(515活動總額居然破500萬了)

  嘉靖二十九年京城的正旦,是個晴朗的日子,自從趙然七年前出任白馬院方丈以來,頭一次不用主持齋醮,終於過了一次舒舒服服的年節。

  這麼一個好日子裡,他原本打算去看一看張略,但還沒出門,就被裕王府的隨從堵住了。

  “趙方丈,小人冒昧打擾了,還望方丈恕罪。”

  趙然看了看門外停著的那駕馬車,看了看這王府隨從一臉憔悴的神情,問道:“你是在這裡守候了一夜?”

  那隨從點頭:“是,不敢於年夜攪擾方丈,故此等候於門外。”

  “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馮邦寧。”

  “馮?馮大伴是你……”

  “那是小人的叔父,叔父想問方丈是否有暇,能否至府中辦個齋醮?”

  趙然想了想,反正也沒什麼急事,張略那邊什麼時候去都可以,人家這麼誠心的在門口等了一晚上,那就給這個面子吧。於是點了點頭:“那就走一趟。”

  既然東方禮之前發了話,又是去主持王府齋醮,那就不用偷偷摸摸溜進去了,正大光明上了馬車,直入王府。進去一看,這裡已經等候了不少人,包括裕王本人、王府中的太監和管事,以及一些中低階官員如楊慎、張居正等等,大約有近百。

  趙然下了馬車,也不多言,先至府中的道堂處,這裡早已佈置好了科儀所用的諸般物事。另有十六名道士陪齋,由應天府上元縣道院的都講帶領,早已分列法壇兩側。

  趙然大致看了一眼,一切都還算嚴整,想必是這些上元縣的道士們徹夜打理出來的。於是便按照上元縣道院的準備,依此辦了個祈福科,為天子祈福,為孝康太后祈福。當然,這種齋醮屬於白瞎忙,也就是替裕王表達個心意而已。

  齋醮完畢,趙然被請至王府後園奉茶,一邊喫茶一邊琢磨著,暗道裕王這邊是不是又有了什麼重大消息?

  卻見裕王向自己道:“方丈的養生功法是極好的,孤習練數月,漸感精力比原先強出很多,大伴、張主簿他們也有同感,前幾日楊學士習練之後,回去也說好,這不,今天又有幾家的子弟也想跟著一起習練,還望方丈首肯。”

  趙然看了看花園邊上恭敬肅立的一干人,的確有不少新面孔出現,自己大部分都不認識,於是聽馮保介紹。

  這些人裡有夏閣老的侄兒夏克承、禮部尚書毛澄之弟毛怛、吏部尚書喬宇之兄喬宗、戶部尚書甘書同之子甘鳳升,林林總總十餘位,都是當朝權貴的家人。

  馮保一個一個數落了這些人身上的各種“毛病”,聽上去似乎都重病纏身一般,他向趙然表示,這些人都要跟隨道長學習養生功法以求延年益壽,並且回去後也要傳到各府去,為家人的延年益壽打下基礎。

  趙然自無不可,他這套服氣法就是以幾個簡單的架式為主,輔以最基本的道家呼吸吐納之法,再配以飲食上的一些注意事項,並不複雜,完全可以隨到隨學,臨時插班,而且勤加練習的確是可以延年益壽的。

  於是,十多個人在裕王府後園中排成兩列,裕王等第一批學習的站在頭排,其餘人等站在第二排,從“虎抱”、“左右車輪”、“烏龍擺尾”等架式開始,跟著趙然“一二三四”起來。

  學了半個時辰,今天的功課便收功了,趙然想起來一件事,拉著馮保問:“大伴往日常在宮中,貧道冒昧,想打聽個人,不知大伴是否方便?”

  馮保問:“道長說的是哪一位?”

  “是個姓楊的宮女,應當是嘉靖三年遴選入宮的,本名金芳。”

  馮保皺眉思索片刻,搖頭道:“宮中八千多人,這楊氏女實在沒有印象,但應當沒有機緣一睹天顏……”

  趙然知道這是委婉的說法,意思就是沒有被天子臨幸過,否則就是有身份地位的妃嬪了。馮保曾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如果他都沒有聽說過,那確定無疑是不在妃嬪之列的。

  馮保又道:“嘉靖三年入宮,至今二十五年了,按這年歲,既然未睹天顏,照宮中的規矩多半有幾條路,要麼做太后、太妃的身邊人,要麼犯了錯進浣衣局做事,甚至還有去鳳陽守陵的,當然也有一些會放出來,但這需要機緣……總之是很難說的。既然方丈過問,我便打聽打聽。只不知這楊氏女與方丈……”

  趙然道:“給大伴添麻煩了,這是我一好友的親戚。”

  馮保點頭:“明白了。不過方丈也要讓貴友做些準備,宮中每年都要死上幾十個人,這實在是說不好的事情。”

  “明白,只要大伴有心即可。”

  到了中午的時候,裕王府備了午宴,請趙然入席,趙然也不推辭,坐在了主賓之位。

  席間,楊慎向趙然道:“今年春闈將於二月底舉辦,陛下已經定了主考和副考,主考為文淵閣大學士徐階,副考是我翰林院掌院學士馬汝驥。”

  趙然吃著飯,點了點頭,繼續聽著。

  “上月二十二日,徐學士命袁煒和高拱兩位侍講學士整理過去十科的會試考卷。這本也沒什麼,但我前幾日休沐之時偶回翰林院,見袁學士桌上擬了一份草本,對這些題目大肆抨擊,建議今年的春闈將所謂大多無用的道經題目刪去一半,新增一半四書五經。道長,下官認為不妥啊。”

  裕王嘆了口氣,道:“國本固道,孤也以為袁學士的奏疏不妥。”

  趙然點了點頭,依舊沒有說話。他能說什麼呢?三省庶政歸還天子,天子想要改弦易轍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在春闈中加一些題減一些題,這都是可以預料的事情。真正的大問題不在這裡,在於道門大修士決定試行兩條腿走路,只要這一點沒有改變,下面這些破事就會層出不窮,趙然就算看不慣,也毫無辦法,至少在三省這裡沒什麼太好的辦法。

  在裕王府用了飯,趙然便離開了,繼續去龍潭衛找張略,把拜託馮保打聽楊氏女的事情說了,然後勸道:“別怪我給你潑冷水,馮大伴說的事情,很有可能會發生,如果連他都打聽不出來,你就做好準備吧。該娶妻就娶妻,這都二十多年了,就算是重情也該到此為止了,不能鑽了牛角尖。”

  張略長嘆了一聲,低頭良久不語。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47
第九十七章 黎大隱的邀請(為青zpzpzp600盟主加更)

  從龍潭衛回到京城,趙然收到了黎大隱的飛符,向趙然拜年的同時,詢問他有沒有時間,說是準備到松藩去見他。

  趙然回覆,說自己還沒離開京城,黎大隱頓時大喜,於是二人約在了秦淮河上相見。

  還是阿姜那艘奢華的畫舫,趙然向她道:“大過年的還來叨擾,還請嫂子恕罪。”

  阿姜飛了黎大隱一個白眼,轉過頭來笑吟吟道:“若是旁人,奴家自是理都不理的,但既然是趙方丈,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歡迎,哪怕是半夜陪大隱這個死鬼,奴家都鐵定把他從床上踹下去,掃榻相迎!”

  黎大隱哈哈大笑:“無妨無妨,我願在一旁端茶遞水。”

  阿姜在旁伺候茶水,兩個女兒坐在一邊奏著若有若無的琴音,在艄公富有節奏的撐篙下,畫舫沿著秦淮河順水而下。

  酒過三巡,趙然問:“黎副印何事找我,竟然要專程前往松藩?”

  黎大隱道:“只為問致然一句,能否勉為其難留在京城?”

  趙然道:“上次不是說了,我還是天鶴宮的方丈。”

  黎大隱問:“若是請致然來做玄壇宮的方丈呢?”

  趙然呆了呆:“你說什麼?”

  黎大隱很鄭重的道:“致然因為身負天鶴宮布道弘法重任,故此不能留在京城,我回去想了幾天,決定請致然出任玄壇宮方丈,只要致然同意,我便上報總觀。今年的第二批府宮方丈二月初一就要履任,各省都要於本月十五之後立刻上報。玄壇宮侯方丈辭道回鄉了,準備頤養天年,所以今年本當由我兼任玄壇宮方丈的。”

  應天府的府宮是玄壇宮,按照總觀的要求,侯方丈辭道後,玄壇宮的方丈一職應由所轄地館閣修士出任。應天府的道館就是棲霞山三茅館,三茅館修士不多,作為大弟子的黎大隱的確是有權力指定某一位金丹修為的師弟出任這項職司的。

  但指定外人來做應天府的方丈,黎大隱也可以?不用稟告師門麼?尤其指定的這個外人是趙然,陳善道能同意?趙然對此深表懷疑。

  對於趙然的懷疑,黎大隱直截了當道:“此事我已稟過老師,老師說,若是致然有意此任,可前往元福宮,我老師想和致然見一面。”

  “黎副印是想說交換方丈?恐怕玉皇閣和我師門都不會太樂意……”

  “不交換,我三茅館的玄壇宮方丈一職,請致然來擔任,至於松藩天鶴宮的方丈,我們三茅館不干涉,你們想讓誰做就讓誰做,那是你們宗聖館的事。”

  趙然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黎大隱也沒催促,只是陪在一旁,時不時和阿姜調笑兩句,又或者向趙然指點岸邊的景緻。

  如果從辦事是否順利的角度來看,做天鶴宮方丈當然是最舒服的,整個松藩的基礎已經完全打好了,一切都已經成了制度,他可以付出很少的精力就能當好方丈,把控好信力的穩步增長。

  另外,最重要的是安全。

  但也有另外一個瓶頸,就是功德力的瓶頸。他現在能夠影響到的區域差不多都影響到了,整個松藩,整個龍安,再加都府北部的幾個縣,總人口一百二三十萬左右。功德力的可靠來源就是這麼多,想要獲得更多,就超過了他的職權影響力範圍。

  將來想要更進一步做玄元觀的方丈,至少還有兩年,除了時間問題,更需要面對玉皇閣這道檻。兩年後的玉皇閣會不會同意由自己來主導川省的十方叢林,雖然可能性很大,但趙然對此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與之相對的,則是玄壇宮方丈這個職司,雖說庶務大權正在向官府,具體來說就是應天府轉移,但身為方丈,不管權力如何轉移,他都有這份自信肯定能夠影響到整個應天府的治政策略。而通過持續的施加影響,他的一些想法就能夠在應天府八縣有所體現,這八個縣的人口,則是三百萬!

  這是個相當於川省三分之一的人口數量,因為基數如此之大,就算做一些輕微層面上的好事,所收穫的功德力也將是一筆可觀的數字。

  一想到有三百萬人可以成為功德力來源,趙然就忍不住有些心潮澎湃,再加上應天府是大明兩大核心之地,指射影響之強,絕非別處可比,僅僅是南直隸周圍的幾個州府相加,人口就幾乎能夠趕上川省,如果能影響到整個南直隸,那就是一千六百萬人!

  這是個接近兩倍於川省的數字,讓趙然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需要認真考慮的是,在這裡當方丈,面對的情況遠遠複雜於別處,至少就眼前來說,就面臨著上三宮這幫宵小的威脅,不僅僅是人身安全上的威脅,更在於這幫菜菜們成事不足壞事有餘的威脅。

  除了上三宮外,這裡還處於司馬天師的勢力範圍,周圍有河南的郭弘經、浙江的游龍館等等,都不怎麼和自己合拍,所以,如果要在這裡做方丈,陳善道的支持就是最重要的條件。

  忽然想起來,當年元福宮議事結束後,黎大隱也曾經提起過,說他老師陳善道想要請自己吃飯?

  那要不就去吃一頓?

  當然,必須徵得大家的同意才行。這個“大家”包含的人可不少,但主要集中在三條線上。

  老師江騰鶴,這是師門;玉皇閣東方禮,代表三清閣和東極閣;鶴林閣許真人,這是坐堂真人;另外,還需不需要和九姑娘溝通呢?趙然想了想,決定不和他們說了——憑什麼你們可以左右搖擺,貧道我就不能騎一回牆?

  趙然沒有當場答覆,黎大隱對此表示理解。趙然回到抱月山莊後,趙然分別向上述三方發出飛符,詳細稟告了黎大隱的提議,詢問這三位的意見,或者乾脆就是等候這三位的態度。

  這是一個很突兀的提議,也許最初的動機不過是來自於黎大隱對修行球彩票事業的熱愛,但到了陳善道的層面,其中的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從飛符回覆的時間上也能看出上面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和糾結程度。

  他一直等了足足三天!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47
第九十八章 案情通報(為人在梧桐下盟主加更)

  一直過了整整三天,到了正月初四,趙然才收到了老師江騰鶴和許真人的飛符,兩張飛符同時抵達。老師表示,讓他聽許真人的,而許真人表示,原則上同意趙然出任玄壇宮方丈,同意他去見一見陳善道。

  之後沒多久,東方禮親自來了一趟抱月山莊,和趙然認真徹談了一番。

  東方禮顯得有些疲憊,見了趙然之後,坐下閉眼調息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話:“最近壓力很大,考慮事情也比較多,不瞞致然,當真有些累了。”

  趙然知道他說的累,肯定不是身體上的疲倦,而是勞心的緣故,於是道:“禮師兄該給自己放個假,休沐一段時間了,十天半個月,或許就能緩過來。”

  東方禮笑了笑,道:“放心吧,沒太大的事情,當年在西夏天龍院的時候更累,不也挺過來了?等這起案子查完,我就歇上半年,把耽誤的修行功課補上。”又搖了搖頭:“其實也不存在這個問題,你說過的那句話很好,大道千條,我選其一,這或許就是我的道,不然也不會閉關兩年,連破兩境吧,或許在這一點上,我們其實走的是同一條路。”

  趙然道:“不管再累,還是要勞逸結合才好,回頭我帶師兄去宗聖館,體驗一下我們樓觀的洗心亭。”

  東方禮點頭:“早聽說過洗心亭的大名,到時候一定去。言歸正傳,你說的事情,武天師、李天師、趙真人他們都同意了,特地讓我過來當面告訴師弟,不要有太多的顧慮,這是一個信號,師弟去做方丈以後,該幹什麼就干什麼,別想太多,不用瞻前顧後,按照你的方法去做你的方丈,只有如此,我們才能看明白對方到底想要幹什麼。”

  趙然鬆了口氣:“我的確怕大家誤會,以為我要投向對方,稟告的意思,就是聽令行事的意思,如果大家不讚成,那我就不去,如果大家都認為可以試一試,那我就去。禮師兄,我還有一句話,如果真的接下這個職司,不管干多久、幹到什麼程度,只要上邊認為不能再繼續了,那我也會毫不猶豫的退出來。”

  東方禮道:“放心吧,就是擔心你有這樣的想法,到時候去了也束手束腳,反而不如不去。武天師讓我給你帶一句話,‘大家都是相信你的’。當然,究竟能不能去做這個方丈,還要看你和陳善道談話的結果,這一點需要你自己把握。武天師說,如果有什麼疑問,可以隨時飛符聯絡他,或者許真人,都沒有關係。”

  說完了這件事,東方禮向趙然通報了審訊結果,春風和觀雲都沒聽說過什麼靈台山道人,也不認識姓古的修士,當年的事情,他們是聽藍田玉的命令行事,至於靈狐青丘的來歷他們也不知道,但他們說,都是藍田玉在負責。但他們聽藍田玉提到過一個姓顧的,稱其為‘顧道友’,或許這個古修士便是‘顧道友’。”

  趙然道:“恐怕就是同一個人了……東極閣追查的關鍵人犯和這個顧道友會不會有聯繫?”

  “這就不知道了,我們當然希望有聯繫,更希望兩個人就是同一個人,但目前還沒有證據。東極閣已經開始想辦法查找畫像中那個顧道友的線索,但有一定難度,因為不能將畫像公之於眾,只能私下查找。”

  “那,藍田玉……”

  “沒法抓捕,他到目前為止沒有牽涉進任何一樁案子中,本人又是上三宮煉師級的大供奉,實在沒有理由抓捕。而且還不敢輕易招他來問詢,否則會有消息敗露之憂。”

  趙然有些失望:“這麼找人不是辦法,得找到什麼時候去,已經半個月了,好在現在還是年節,我懷疑元宵之後,上三宮還見不到春風和觀雲的人影,怕是就要有所動作了。”

  東方禮道:“我們這些人自詡為辦案老手了,卻當真沒見過這種情況,兩個軟骨頭什麼都招認了,偏偏就是不招他們去那間屋子的原因,看上去似乎是真不知情。可如果他們真是巧合之下誤打誤撞,說出來又很是匪夷所思,無法令人信服。”

  趙然想了想,問道:“一直有個問題,東極閣是怎麼找到關鍵嫌犯下落的?”

  東方禮道:“他們不願意透露。”

  “都什麼時候了還不願意透露?”

  “能夠理解。以我的經驗來看,多半是暗樁所為。之前搗毀的兩處秀庵,應該就是來源於這個暗樁的消息,但更多更深的消息,這個暗樁所知也不會很多,給出的線索很少,因此才會有現在這種情況。”

  “現在怎麼辦?”

  “我們商議了一下,決定改變策略了。以前著急是為了搶時間,現在看來春風和觀雲所知有限,因此決定拖一拖,打草驚蛇,看看對方有沒有什麼反應,有些人會不會著急蹦出來。”

  “不怕上三宮強行要人?”

  “有孟言真的案子在,完全可以讓春風和觀雲配合調查一年半載,他們想要也要不著。”

  有時候打草驚蛇並非上策,因為等於將自己放在了明處,但有時候卻又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相當於進入一場心理戰。如果對方沉得住氣,壓根兒沒有任何舉動,三清閣和東極閣在這場心理戰中就可以算是失敗了,撐死了能將兩個道人繩之以法——這還不一定,想要尋找關鍵人物的企圖注定泡湯。

  趙然沉默了片刻,忽然問:“有個問題很想知道,咱們兩閣如此專注於秀庵一事,是完全因為這件事情違背了道門戒律、天下公義,還是說目的在於掀翻上三宮?先說明,我並非正義感爆棚的清律修士,也並不反對拿下藏污納垢的上三宮,我就是想知道大家的想法。若是真讓我做了玄壇宮的方丈,下一步怎麼做,才會更有針對性。”

  東方禮點了點頭,神情嚴肅,道:“……還記得上次說過,皇帝可能在修行的事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48
第九十九章 禮遇(為yu0421再盟加更)

  趙然年前那幾天就和東方禮溝通過,皇帝可能在修行。其實想一想也很正常,既然皇帝想要恢復威權,不修行怎麼可能做到?

  只聽東方禮繼續道:“之所以緊抓秀庵不放,是因為秀庵或許能夠直接指證這一點。武天師和李天師都見過皇帝,但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兩位天師都懷疑,皇帝煉的是陰陽合氣術中的紅鉛法門。”

  “原來如此......”

  陰陽合氣術就是房中術的總稱,此術原為雙修道侶間常用的修煉方法,在道門中有不少爭議。持戒最嚴的某些全真清修士極力反對這種道法,所謂“大道清虛,焉有斯事”,但實際上雙修道侶間行合氣術能夠促進修為的共同提升,這是有諸多實例的。

  正宗的合氣術有不少種類,包括乘交元真法、乾坤固天法、樂氣開竅法等等。但任何事情都會有人想要急功近利,房中術也一樣,魏晉之時有不少走上邪道路子的妖人篡改功法,創造了不少流於下乘的合氣術,比如采鉛法。

  陰采陽為“順采白鉛”,陽采陰為“逆采紅鉛”,無論哪種采法,都屬於單向採集,無交流無反補,損他人而專利己,短期看似乎精進極快,長此以往,則損天道而生因果,飛昇渡劫時是要遭天譴的。故此,道門爭得中原後,這種激進的合氣法門就漸漸銷聲匿跡了。

  無論是順采白鉛還是逆采紅鉛,其中都有一個很突出的特點,對修為會起到很精妙的遮掩作用,幾乎令人無法察覺,所以武天師和李天師都懷疑,秀庵的存在是為了讓皇帝采煉紅鉛,以此遮掩他修行的事實。

  道門不允許皇帝修行,如果猜測能夠確證,這就是阻止皇權進一步擴大的關鍵了。

  既然說到這裡,趙然順便也將自己從裕王府聽來的其他消息告知東方禮,包括馮保對宮中有人修煉的懷疑,包括景王可能正骨的傳言等等。

  和東方禮交換完信息後,趙然用半天時間理了理思路,然後飛符黎大隱:“何時能訪元福宮?”

  ……

  這是趙然第二次來到元福宮,當年來的時候,他的身份還是一個受詢者,如今再來,已是堂而皇之的拜訪者。

  馬車駛上紫金山的山道,拐了兩個彎,眼前出現一片紅牆綠瓦的宮殿,這裡便是統攝上三宮的元福宮。當年在這裡坐鎮過的有邵元節,有陶仲文,現在則是陳善道。作為處理上三宮諸般適宜的總攝之處,實際上也是京城之內、應天府的修行事務中心,這裡一直是最忙碌的地方之一。

  宮門外,一早便有許多朝天宮、靈濟宮、顯靈宮的修士和朝中官員,乃至不少周邊館閣的道士、散修等候在這裡,如往常一樣準備向元福宮請示、匯報、申告,這些事務通常都是由元福宮中一些俗道處理,重要的事情才會報到黎大隱處。等候了多時,人群漸漸匯聚,按慣例排成了一條將近百人的長龍。

  正在議論紛紛之際,就見元福宮側門敞開,等候的人群開始整理著裝,等候傳召。卻見十多名元福宮俗道匆忙出來,將等候的隊列向外側趕出去十丈遠,將宮門前的位置清理一空。

  這是什麼大人物拜訪元福宮麼?眾人紛紛議論猜測。

  果然,又是八名道士魚貫而出,這些可不是俗道,而是正經的元福宮修士,或是黎大隱的師弟、或是他的弟子。在吱呀呀的推門聲中,元福宮正門緩緩開啟!

  這下讓人有點吃驚了,元福宮開正門迎客,怕是已經有好幾年沒聽說過了。

  只見元福宮宮院使黎大隱來到門前,整了整道袍,向著山道翹首以盼。由黎大隱出門迎候,這是天師陳善道的客人!

  不多時,山道拐彎處駛上來一駕馬車,車子穩穩停在了大門前,車簾開處,走下來一個道士,年歲不算大,看上去也普普通通,毫無出奇之處,也不知怎麼就得了元福宮如此隆重的禮遇。

  這道士轉過頭來掃了一眼這邊等候的人群,當即有人認了出來。

  “這位似乎是黎院使的幕僚。”

  “黎院使開幕了?招什麼人?我也去報名!”

  “老兄不知麼?黎院使辦修行大賽,這人是重要幕賓,我曾多次見他於賽場上陪在黎院使身邊,黎院使對他極為倚重,幾乎言聽計從。”

  “那就絕非幕賓了,怕是軍師一流的人物……”

  “你們都是胡扯,什麼幕賓軍師?這是大師兄的師弟,叫趙致然!”

  “原來如此,難怪難怪……”

  “初看不起眼,再看時竟有氣自華之感,不愧玄門正宗……”

  “你們說的都是哪個大師兄?”

  “道友竟然不知?這是何等孤陋寡聞!你莫非從來不看書不讀筆記的麼?大師兄啊,試劍三省四煉師那個!”

  “啊,知道了,大師兄的師弟,想必是不凡的,難怪元福宮如此隆重……”

  “哼,不過是沾了宗門的光而已,我若也有這樣一個大師兄,不見得就比他差。”

  “別泛酸了,人家師門拜的好,此乃機緣,有什麼不服氣的?除了有大師兄,他還有個師兄是川上叟。咱們還是務實一點吧,想想怎麼找機會結交才是正理。”

  “川上叟?是《君山筆記》的余總編?”

  “莫非還有第二個余總編?”

  “真是令人肅然起敬啊!”

  引發議論的趙然沒想到會是這麼個陣仗,沖黎大隱道:“黎副印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黎大隱笑道:“以致然之才,足當得起的,我老師在裡面等候著,請吧。”

  高高的紫宸殿,趙然拾階而上,進了大殿,看見了趺坐於高台上的天師陳善道,陳天師伸手延請:“致然請上坐。”

  趙然上了六階,看了看正上方供奉的六御神像,以及五老之位,團團抱拳,拜了三拜,又向斜坐著的陳天師躬身抱拳,坐在他對面的下首處,黎大隱站到陳天師身後相陪。

  “七年前也是在這裡,第一次見到了致然,雖說你我論見不同,但致然的才幹,對道門、對大明所做的貢獻,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時便囑咐大隱,讓他邀請你留一天,想與你再見一面、談一談,可惜致然行程匆忙,又去西南,為戰玄慈效力,這一面便拖到了七年後的今天。”

  趙然坐在蒲團上微微躬身:“能得陳天師看重,是我之幸。”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48
第一百章 嘉靖二十八年的信力(為靈狐二中白銀盟加更之一)

  陳天師道:“如何能不看重?致然是庶務大才,這幾年在川邊幹得有聲有色,並化藩部、安定民生、提高信力、抗旱救民,聽聞三府百姓自發獻制萬民傘,功德無量。”

  趙然微微躬身,以示謙遜。

  陳天師續道:“尤其信力上,致然所做的努力,當為天下矚目,這幾年真師堂議事時,九州閣宋天師和周真人都對松藩的信力增長讚不絕口,一個剛剛戰亂多年、民生凋敝、藩情複雜的地區,六年之間信力便由區區幾十萬而致洋洋數百萬,從最末一位躍入川省前十,實在令人驚異。哦,對了,松藩今年怕是要超過夔州,躍居第八了。”

  趙然對這個問題比較關心,當即追問:“二十八年的信力薄下來了?”

  陳天師微笑道:“也就這幾天的事。去年松藩突破五百萬了,五百六十八萬。整個四川九千一百萬。”

  嘉靖二十八年是大範圍推行修士出任十方叢林方丈的一年,在四川這個本就做得比較規範的地方,信力值得到了大規模增長,相信到了嘉靖三十年的時候,這種增長才會趨緩穩定下來。而松藩地區的增長,應當是得益於抗旱救災影響力的延續,這令半年沒有履職的趙然“老懷大慰”。

  陳天師繼續公佈好消息,去年整個大明的信力值達到了十四億,形勢十分喜人。但其中也夾雜著一些問題,簡單來說,就是相對於全國各地的增長,南直隸、河南、浙江的增長較為緩慢,雖說也比過去多了一些,但並沒有達到理想的結果。

  陳天師毫不隱諱的道:“南直隸雖然增長了兩百萬,卻依舊沒有破億,如今在兩京十三省中已經跌落到第七,如果依舊沒有起色,明年就會被四川超過了。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毋庸諱言,與南直隸一直以來重朝廷偏道門的執政方略有關……”

  聽到這裡,趙然幾乎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耳朵,是自己聽錯了嗎?陳天師你居然就這麼大大方方的直承己過,一點也不遮掩了?

  “……最終數目雖然還沒出來,但結果是不會有什麼大的改變了,這些日子,我一直在為此事焦慮,很是不安。致然或許不知道,去年初在真師堂議事時,我是向諸位真師們誇下海口的,要保證天下信力總量每年增長百分之五,去年目標完成了,今年、乃至明年的目標我估計問題也不大,但要保證繼續連續增長就很難了……”

  趙然插了一句:“陳天師恕我直言,每年增長百分之五,初始幾年或許容易,但越往後越難。”

  陳天師道:“當然不可能永遠增長下去,連續增長十年,達到二十二億以上,估計也就到此為止了。其實就算是連續增長十年也是極難的事,要想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解決好南直隸的問題。南直隸人口數大明第一,一千六百萬,信力總值卻排在了第七,實在不太相稱,只要能解決好南直隸的問題,繼而尋找到一套好的辦法推行到浙江和河南,我相信必然能夠完成這一目標,十年後,令大明的信力值達到二十二億以上。故此,當大隱跟我說,想請你來做應天府的方丈後,我經過再三思慮,覺得是個不錯的建議,所以今天請你過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趙然理了理思路後問道:“這麼說來,還政於天子,其實也僅僅是十年?”

  陳天師點頭:“就是十年,十年之後,應該能夠看出來,恢復皇權威儀對道門飛昇是否有效。”

  “十年就能看出來?”

  “這是我老師的原話,也是合道境大修士們的承諾!所以我希望致然能幫我撐過這十年,否則到了第五年、第六年就被迫將庶政收回,那就白白浪費了這五六年,這不僅是五六年,更是我老師圓滿飛昇的希望。”

  趙然搖頭苦笑:“居然將大天師飛昇的希望寄託在我身上?陳天師太看得起我了。”

  陳天師道:“致然莫要自謙,你有這個才幹……我們可以先從應天府開始,三年之內若是找到了南直隸信力增長的好路子,我會說動司馬雲清,讓他們茅山將文昌觀的方丈讓出來給你做,同時將這條路子推行河南、浙江。”

  趙然沉默良久,陳天師也不再多言,任憑趙然反覆權衡。

  也不知想了多久,趙然道:“我心裡一直有個不解之處,懇請陳天師解惑。”

  “你說。”

  “我知道邵大天師曾經為道門做過突出的貢獻,但依然認為,這不是擅改天下大政的好理由。這麼改,結果如何無人能夠預料,萬一導致人心浮動、天下大亂,豈非背離了初衷?到時候想要重新收回來都是難上加難。恕我冒昧,說句不該說的話,豈非以一己之私而挾制天下?為何這樣的決議,真師堂上能夠強行通過?小道惶恐,還望陳天師指點迷津。”

  陳天師想了想,問:“你對如今的信力值怎麼看?你覺得夠不夠?”

  趙然道:“元吉天師就任下觀方丈之後,所行之策是正確的,如果真能達到陳天師剛才說的每年二十億以上信力值,我道門便可以保證十二到十五年飛昇一位合道境大修士,而不用再像過去一樣二十到三十年。如此一來,基本上就能為所有合道圓滿的大修士們提供足夠的信力,人人無憂!所以,於小道而言,真的不讚成另換他途,因為這條路是明確的,而另一條路則未知。”

  陳天師沉吟片刻,問:“致然,你知不知道嘉靖十八年時,大明有多少修士?”

  趙然怔了怔,他的確從來沒有求證過這個數字,但不妨礙他飛快的演算個大概:“應當在十萬?唔,金丹以上修士的壽元要略長一些,或許是十二萬?”

  陳天師給出了準確數字:“十三萬兩千多,其中館閣修士三萬兩千餘,散修、世家十萬。一百年前則是十二萬九千多,用了一百年時間,修士的數量增長了三千。那麼致然知道,嘉靖二十四年,我道門修士又有多少?”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49
第一百零一章 始作俑者

  大明六年彙總統算一次人口數,同時總觀也會隨之統算一次修士數,趙然一直關注的是總人口,對嘉靖二十四年的修士數沒有關注過,所以搖頭以示不知。

  陳天師告訴他:“十三萬五千,六年增加三千,頂得上過去一百年!”

  緊接著,陳天師又伸出了三根手指:“下一次彙總修士數是在明年,目前增加了多少尚不得而知,但去年年初的真師堂決議時,總觀器符閣已經給出了一個明確的數字,他們從嘉靖二十五年到二十八年的三年時間裡,一共下發正骨丹兩千三百六十七粒,成功為各家館閣報上來的無根骨者正骨兩千一百零八例,也就是說,這個增長速度還在加快,器符閣預計,下一個六年的修士增加量很有可能達到五千人!致然,也許在一百二十年以後,修士的數量將翻倍,甚至達到三十萬!”

  趙然陷入了沉思中,十三億圭的年信力值對應十三萬修士,已經出現問題了,那麼將來二十億圭信力值對應三十萬修士,又會如何呢?簡直不敢深思!一百二十年後,信力值能增長到三十億嗎?趙然覺得恐怕很難……

  如果爆人口增加信力……他搖了搖頭,爆多少人口,意味著相同比例的修士增加,這不是解決之道。

  陳天師又道:“按這個速度,一百二十年後,我道門將有多少合道大修士?這固然很好、很強,但若是你我有幸都能活到那個時候,就要面對一個嚴酷的問題,誰飛昇?誰等死?”

  黎大隱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和趙然面面相戯,忍不住在旁插了一句:“別說飛昇,連授籙都不夠。”

  陳天師道:“不管怎麼樣,《正骨經》的出現,畢竟是一件有利於整個道門的大功德,給了無數原本沒有希望的人以求道的希望,我們斷不可能就此廢止,所以只能接受這一事實,然後想辦法解決。”

  陳天師是《正骨經》來源的知情者,這些話既是實情,也是在安慰趙然。

  趙然嘴角發澀,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今天才明白,去年初的真師堂議事為什麼會出現那樣的結果,原來自己居然就是促成這一結果的始作俑者之一,是自己從西夏帶回來了功法,同時自己還提出了修士入十方叢林的建議,令當前的重大變革有了實施的保障。

  他艱難的提出一個連自己也無法說服的建議:“能不能儘量減少正骨丹的發放?比如,設置一個......門檻......”

  陳天師道:“去年真師堂還否決了一項提議,九州閣提出,應當將每年的正骨丹發放數量控制在五百粒以內,這項提議在投票的時候被否決了,因為實施起來很困難。真到了你的親人朋友有修行機緣時,你能忍心拒絕從而就此斷了他的希望麼?不瞞致然,我去年還推脫不得,為三個人請託正骨成功……我實在無法拒絕,其中一個就是大隱的侄兒。”

  趙然想了想,不得不承認,換做是宗聖館,恐怕不是拒絕的問題,而是誰攔著他就跟誰急的問題。經他手上用正骨丹成功踏上修行的,比陳善道還要多。

  陳天師又道:“既然說到這裡,我還可以告訴致然,當日在真師堂上,我們通過了另外一個決議。“

  趙然抬頭等待著這個決議的公佈,他已經有所預感了。

  陳天師緩緩道:”......這是一個備選方案,如果這一次的變革沒有起到效果,十年之後,總觀將開始慢慢準備,先是器符閣、寶經閣,然後是三清閣、東極閣,最後是雷霄閣......等我大明容不下這許多修士的時候,道門將向佛門開戰......致然,如果我們用十年時間找不到解決之道,我們就要準備戰爭了,一場規模空前的戰爭。”

  這是一個非常沉重的話題,趙然不敢應答,他也沒辦法應答。

  最後,陳天師道:“所以說,問題就擺在這裡,需要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既然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為什麼不試一試我老師的這個辦法呢?”

  趙然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我可以在應天試一試,但不敢保證一定能過扭轉信力頹勢。畢竟,當庶政歸還皇帝之後,我道門對百姓的影響力必然大降。另外,南直隸的民生問題並不突出,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起點很高,想要進一步改善,難度較大……這與在松藩是完全不同的,希望陳天師理解。”

  陳天師點頭:“我當然理解,同時也可以明確告訴你,如果不能提升,只要能夠維持住現在的形勢,我也能夠認可,我最擔心的其實是未來幾年信力的不增反減。致然能夠答應,我心甚慰,有什麼要求可以提出來。”

  趙然沉吟道:“信力的本質,其實就是民心,爭民心的手段,無非一正一反。正者,多布道、多做民生發展之事;反者,打擊會喪失民心的事。我希望三茅館在這方面多給我一些寬容度,既然要求的目標是信力,我們就看年底的結果。”

  陳天師斟酌片刻,答應了:“致然的要求很合理,我同意,但也請致然注意,不要主動去幹涉應天府衙、各縣縣衙的庶政,尤其在稅賦、用人上,不能去橫叉一桿。”又叮囑道:“致然,還有大隱,你們當知,今日我說的話乃是絕密,萬萬不可透露出去。”

  兩人齊齊點頭:“明白的。”

  談話至此結束,趙然辭別陳天師的時候,陳天師邀請趙然:“瞧致然這氣色、這行止,似乎已經丹生神識了?宗聖館離得太遠,若是致然不介意,後天隨我去棲霞山,便在我三茅館受籙吧。致然放心,我三茅館修士不多,每年信力配額都用不完,全給了上三宮了,呵呵。”

  大法師境的授籙需要七十二萬圭,以及一批供奉靈材,這是陳天師給趙然的開胃菜,趙然便也卻之不恭了。離開了元福宮,黎大隱將他送到山下,回來後,宮門外等候辦事的人群才開始陸續進入。

  陳天師在紫宸殿上靜默多時,起身出來,向黎大隱道:“為師回棲霞,你後天陪同趙致然過來。”

  黎大隱道:“老師是為趙致然授籙回去準備麼?弟子已飛符彭師弟,讓他預為籌備。”

  陳天師也不多言,直往棲霞而去。上了三茅宮,來到梅園之中,見邵元節坐於梅樹下閉目打坐,也不敢攪擾,在旁小心侍奉。

  過了許久,邵元節方才睜眼:“這梅花易數當真艱深,易學難精,總是差那麼一點,卻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張鐵冠和龍陽子真乃神人,我不及也。”

  陳天師笑了:“術有專長,您的道,也不是他二位能比肩的。”

  卲元節問:“你回山所為何事?”

  陳天師稟告:“是為玄壇宮方丈一事前來稟告老師。”當下,便將準備讓趙然做玄壇宮方丈,以及在三茅館中給他授籙等等說了,又道:“這個趙致然,是松藩天鶴宮方丈,極擅布道,無論在龍安府還是在松藩,但凡他經手之處,信力都有大幅提升,九州閣宋陽石對他讚不絕口……”

  邵元節道:“當年隨張全一去橫斷山的小傢伙,我知道。”

  陳天師道:“正是此人,弟子擔心直隸信力跟不上,拖了咱們的後腿,故此想用一用他。”

  邵元節道:“你看著辦就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49
第一百零二章 邵元節的態度

  陳善道遲疑了一下,道:“弟子今日和趙致然見了一面,感覺他對上三宮很有看法。”

  “他想怎麼做?”

  “沒有提及上三宮,但卻表明了態度,他說信力即民心,凡是有背民心的,他都要整治。上三宮這些年做的事情,很有不少是為朝野詬病的,以前是為了爭皇權,故此寬容了不少,也有弟子縱容之過,如今大政已定,弟子想著也是時候整頓一番了……”

  “你是想說秀庵吧?秀庵的事情,我們從來也沒有同意過。”

  “是,老師英明。弟子以為,這件事情怕是也該到此為止了,皇權初定,既然要恢復天子威權,以前不讓天子修道的規矩,已經不合時宜。想來咱們只要做得細緻一些,真師堂通過決議問題不大。等決議通過,皇帝的修行之事再慢慢透露出去,也就順利成章了。”

  “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這是改變天下修行界的大事,是老師的大功德,不僅老師有望借此飛昇,無數同道都能為此獲益,弟子就算再苦再累、再不為他人理解,也心甘情願。”

  邵元節望著滿臉振奮之色的陳善道,沉默良久,緩緩點了點頭。

  得了邵元節的首肯,陳善道出了三茅宮,打出飛符:“有事找你,在何處?”

  “正在爛柯山中商議我家今年道宮和道院方丈的人選,怎敢勞陳天師移步,我去元福宮拜見就是。”

  “那就來棲霞山相見。”

  水鄉侯向左右道:“你們接著商議,我要趕去棲霞山,不拘誰去,總要速速定下來人選,也不用告知我,立刻飛報靈墟閣就是了。”

  水雲珊起身:“父親,我陪你一起去。”

  水鄉侯想了想,道:“也好。”

  父女二人乘上飛行法器,向著京城而去。

  自張元吉登上下觀方丈之位後,總觀與館閣之間的關係驟然密切了許多,但凡有所詔令,各家都立刻遵照執行,不敢有所折扣,不僅游龍館忙著商議上報方丈人選,天下各家都在如此,上三宮則更是如此。

  與大部分館閣派不出自發情願的修士相比,上三宮這邊卻極為踴躍,或許是因為對大道本就沒什麼指望,所以上三宮的修士們對名利的追逐就熱切了許多,以至於今年的十六個方丈位置,報名者與授職的比例竟然達到了將近四比一,令執掌朝天宮的朱先見很是欣慰,但欣慰之餘也略略有些擔憂,在人選上更加慎重了一些。

  這一商議就商議到了夜晚,終於篩選出一個二十人的初步名單。

  朱先見吩咐暫時休息一下,將殿門打開,讓大家透透氣。所謂透透氣,不過是個說法,就是給大家多一點時間冷靜,重新想一想,以備最終產生一個任職名單。

  朝天宮這邊是德王朱載墱、大供奉龔可佩、藍田玉,此外還有個朱隆禧,靈濟宮是宮院使藍道行、大供奉胡大順,顯靈宮則是宮院使段朝用、大供奉盛端明。上述人等,除了朱隆禧外,俱為煉師境以上修士,可謂上三宮中流砥柱。

  朱先見走出殿外,向朱隆禧招了招手,朱隆禧跟了出來,二人便在外間溜躂。一邊信步而行,朱先見一邊問:“還要裁汰四人,靈濟宮那兩個,春風和觀雲,怕是上不了檯面。”

  朱隆禧道:“千歲若是覺得當真為難,實在不行就拿下來,當日也並不曾說死。”

  朱先見點了點頭:“你好好安撫一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不可太過寒了他們的心。這樣吧,今年的方丈就算了,你可以答應他們,從靈濟宮調來朝天宮……”頓了頓,補充道:“但要脫了道袍……”

  朱隆禧笑了:“這個容易,這兩個人我估摸著,怕是連道德真經都沒讀全,心裡沒有什麼信奉的,於他們而言,不過是層皮而已。再者,這兩個人整日四處浪蕩,或許當日一時衝動也未可知。等他們找來了再說不遲。”

  正說著,有朝天宮執事前來稟告,說是游龍館大長老水鄉侯前來拜訪,已至萬歲殿奉茶。朱先見忙讓朱隆禧回去告知,讓大家再等一會兒。

  萬歲殿中,朱先見陪著水鄉侯寒暄兩句,問:“大長老有何要事吩咐?”

  水鄉侯道:“如今形勢漸明,用不了幾年,皇帝威權便可盡復,貧道在此恭賀齊王了。”

  朱先見感激道:“都有賴於大天師做主,有賴於陳天師主持,有賴於大長老的鼎力相助,此恩此德,我朱家永不忘懷。”

  水鄉侯笑了笑,道:“既然大勢明朗,三省庶政又已歸於皇帝,接下來就要有一番全新氣象了。過去有些做法是不得已而為之,現在便可以考慮考慮廢止和變革了。”

  朱先見問:“大長老的意思是……”

  “這麼說吧,前兩年上三宮有些事情的確不是很合適,比如外間傳得沸沸揚揚的秀庵一事,關於這件事,三清閣和東極閣一直在調查,當時我們是相信上三宮沒有做這種勾當的,所以竭力為齊王擔了下來,但如今形勢有所變化,恐怕再想繼續阻止兩閣調查,反而顯得心虛了,好像上三宮真在做這件事情一樣。所謂清者自清,既然兩閣不相信,那就讓他們去查好了,陳天師和我都相信,上三宮是清白的,對麼?”

  “這……”

  “外間還有傳言,說是皇帝在修行,而且是用逆采紅鉛之法修行,嘖嘖嘖,你說說這叫什麼事?逆采紅鉛之法,早已為道門戒律所嚴禁,絕不可行,陳天師和我也同樣不相信皇帝會用這種方法修行,你說是不是?”

  “這個……”

  朱先見很是疑惑,心說水鄉侯你是搞什麼鬼?開辦秀庵是為了給皇帝修行逆采紅鉛之法,修行此法是為了遮掩皇帝身負修為,怎麼能放任東極閣和三清閣查辦呢?到時候皇帝被查出來修行,找誰說理去?再者,這逆采紅鉛之法本來不就是陳天師通過你水鄉侯之手傳過來的麼?現在倒想撇清了?

  臉色正難看之際,就見水鄉侯笑眯眯丟過來一份文稿,朱先見展開一看,頓時大喜:“多謝陳天師,多謝大長老!只是,這份提議能通過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49
第一百零三章 碎石

  看朱先見有些不敢置信,水鄉侯道:“怎麼不信?當日陳天師說提議三省庶政歸還朝廷,你們不也一樣沒相信麼?結果如何?連歸還庶政的提議都議決了,允許天子修行不過是個尾巴而已,想想辦法,總能通過的。”

  朱先見追問:“那......此議何時提交真師堂議決?”

  水鄉侯道:“外面對上三宮的流言什麼時候消除,這份提議便什麼時候提交真師堂。”

  朱先見點頭道:“我明白了。”

  將水鄉侯送走後,朱先見回去重新議事,將水鄉侯的來意向上三宮這些高修們做了通報。

  德王朱載墱當即喜極而泣:“陛下可以修行了,我朱家可以正大光明修行了!”

  藍田玉點頭大讚:“此乃善政,當年我便說過,秀庵之事有傷聖德,非正道也。”頓時引起無數白眼。

  靈濟宮的藍道行和胡大順都向朱先見和朱載墱道賀,唯顯靈宮段朝用和盛端明臉色不是很好。

  盛道明道:“逆采紅鉛之法,雖說主要是為了遮掩修為,但其對根骨的改善是極佳的,由陛下之修行進度便可見一斑,若是就此捨棄,實在可惜。”

  胡大順嗤笑道:“是你自家捨不得吧?秀庵之女都先送到顯靈宮安頓,之後才送人宮中,裡頭一半都被你顯靈宮截流,盛大供奉快活了那麼多年,如今捨不得卻也情有可原。”

  盛道明反駁道:“什麼快活了多年?簡直胡言亂語!當日諸君在座,共同議定,秀女入宮,由顯靈宮查驗調教,胡大供奉今日怎麼說這等風涼話?莫非忘了當日東極閣、三清閣前來搜檢之時,我顯靈宮擔著的巨大風險了?照我說,咱們自家再謹慎一些便是了,何必強行裁撤?這門功法的確有很好的輔助效果,可以增益修為。”

  朱先見制止道:“不要爭論了,都是自家人,不把勁頭捏在一起,反而吵吵鬧鬧,如何能成大事?這件事不是拿來討論的,水大長老明言了,必須裁撤秀庵,否則此議無法上報真師堂,他說得也有道理,顯靈宮不捨得也沒辦法。至於其中的修行好處,緩過這兩年,待朝綱重振之後再說。”

  盛端明不忿道:“也不知陳天師怎麼想的,就算要裁撤,也得慢慢來啊,說撤就撤,一點準備都沒有。我就說前幾日趙致然拜訪元福宮定非什麼好事,如今傳言,今年的應天府方丈,將由趙致然出任,恐怕這個餿主意就是這廝提出來的。陳天師如今心思也有些變了,再不復從前……”

  段朝用制止住還待出言的盛端明,向朱先見道:“一切遵殿下之令。顯靈宮中的秀庵,我們回去就裁撤了,但此間首尾、人員安置都需要時間。”

  朱先見點頭:“三月之期,所有痕跡必須清理乾淨,包括各省尚存的秀庵!力爭半年之內,將秀庵的流言平息下去,之後我會報陳天師,請他在真師堂上提出此議。”

  議事完畢,眾人散了,朱隆禧跟在朱先見身後,去了他的書房,關上門首先跪拜:“恭賀殿下了!”

  朱先見道:“快快起身,若非有你,焉有今日!咱們不說客套話,今日之事,當由趙致然而起,他出任玄壇宮方丈一事定下來了?”

  朱隆禧點頭:“黎院使已報至元符萬寧閣,聽說司馬天師還很是不滿,專程去找了陳天師,被陳天師說服了。”

  朱先見沉思道:“這件事有利有弊,利者,他最擅惹事,如水中擊石,引動大局之變,若無他,也等不來今日之喜。弊者,這塊石頭太大了些,難以掌控,不留神就會砸了自己的腳。”

  朱隆禧明白了,躬身道:“微臣以為,該碎石了。”

  朱先見卻道:“就怕碎了石頭,找不到玉……”

  朱隆禧道:“殿下放心,此玉定在石中,當日臣去四川時查得很仔細,至少葉雲軒的玉,必是在他那裡的。”

  朱先見長嘆一聲,語氣沉重:“總是難以下手啊,畢竟是百姓送過萬民傘的,有功於大明,如此才俊卻不能為我所用,每思及此,便夙夜憂嘆,昨夜孤重讀《鄭風》,青青子衿之語,繞樑不絕……”

  “殿下惜才之心,如古之聖君,微臣拜服。”

  “不要胡說,孤非垂涎大寶之人!”

  “是,但天下本該是殿下的……”

  “不要再說了,說正事。”

  “是……總之此玉之重,關乎天下,豈可為人臣所竊據?於此之際,是到了收回來的時候了,殿下萬萬不可優柔寡斷。”

  “此人威望素隆、交遊極廣,唯恐震動天下。”

  “殿下真正顧慮的是邵大天師問罪吧?其實以微臣看來,大可不必。如今的情勢,不僅是邵大天師、陳天師,整個道門都要仰仗我家,一個趙致然和我家相比,孰輕孰重,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再者,也不用咱們自己動手,顯靈宮不是要裁撤秀庵麼?我去找顧可學,告知他此事,至於如何處置,由他自定,與我等無干。”

  “顧可學?他還沒受籙呢,你忘了魏致真連勝四煉師的事了?樓觀的道法,很是邪乎。”

  朱隆禧笑了:“雖未受籙,但顧可學不是一般的煉師,而趙致然也不是普通的樓觀弟子。顧可學的不一般,說的是他的厲害之處,趙致然的不普通,說的卻是他的弱項。他的功法道術並非來自樓觀,他總說大道千條,他取其一,便是之故。至於來自何處,殿下與微臣皆知,其鬥法如何,由皇帝可一知端倪。修行十六年,我打聽到的只有兩次鬥法,一勝龍虎山王梧森,二勝靈墟閣杜星衍,且均依陣盤為勝。尤其入黃冠境後,未曾一戰,王守愚、春風、觀雲等人上門挑戰多次,他或倚師門出手,或仗靈妖相護,從未敢正面迎擊。如此人物,殺之易如反掌。”

  朱先見嘆了口氣,道:“還是不妥,畢竟是我七妹之弟,殺了以後,如何向她交待?”

  朱隆禧正色道:“殿下,國事重歟?親情重歟?天降五德,此千古未有之盛況,乃我朱家祥瑞啊,眼下又縫道門危如累卵,帝室之振,將由此而起!趙致然身上必有其二,得之後,我朱家便有其三,待將來集齊五德,便可與道門分庭抗禮,就算邵大天師親至,只怕也奈何不得我家!當此之際,殿下豈能因念惜親情置天下萬民於不顧,而使乾坤倒懸、生民塗炭?”

  朱先見鄭重起身,向朱隆禧深深一拜:“隆禧真乃我家子瑜也!”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7 00:49
第一百零四章 大禁術的第五塊拼圖(為潛水艇街道盟主加更)

  元宵節剛過,各地報上來的十方叢林方丈名單便送上了廬山,消息便利的《龍虎山》、《君山筆記》、《八卦》、《內丹》、《靈寶新說》、《茅山》、《皇城內外》等期刊立刻進行報導。

  經統計,此輪縣院方丈共有三百一十八位、府宮方丈共有四十六位,因為玄壇宮是高半格的府宮,所以趙致然的名字再次顯列頭條,名字之後則做了個備註:原天鶴宮方丈之職由茅山德佑觀陸法師出任。

  司馬雲清在元符萬寧閣看到這篇報導時,終於點了點頭:“一個換一個,陳天師誠不我欺。”

  如此大規模的置換十方叢林方丈,也是嘉靖二十九年的頭一樁大事件,引得天下矚目,據說就連佛門諸國都在議論紛紛。

  正月的第二件大事不算道門大政,但在修行界和民間的影響力同樣毫不遜色。大明從西向東,分別舉辦了“君山杯”修行球西部地區賽、“龍虎山杯”修行球中部地區賽、“皇城杯”修行球東部地區大賽,三大賽事於元宵佳節這一天同時拉開戰幕,掀起了今年的修行球大賽熱潮。

  《君山筆記》同時還搶先刊發了對去年冬季賽三個組別擂主的採訪專稿,引起強烈反響。大法師組擂主、來自昭真閣的邢騰和表示,他正在等待著挑戰者的出現,一起為大家獻上一場精彩的比賽;法師組擂主、來自靈墟閣的杜星衍說,他對自己守擂成功具有很強的信心,並請自己專欄的讀者放心,他一定會協調好自己的精力和時間,打球撰稿兩不誤;黃冠組的擂主,來自龍虎山的張騰明則宣稱,龍虎山的弟子,不管做什麼都是最好的,所以運氣什麼的,只是失敗者嫉妒的託詞。

  三大賽區的海選將進行三天,決出每個組別的三十一名選手,赴京城參加正月二十二日舉辦的百強賽,並產生最終的十強選手,正式進入正月二十六日開始的十強賽,賽程極為緊湊。

  這半個月是整個修行界都高度關注的日子,當三大賽區百名選手產生的時候,趙然在名單裡看到了許多熟人,其中甚至還有駱致清的名字。

  一邊看著駱致清狼吞虎嚥的吃著大餐,趙然一邊好奇的問:“師兄怎麼想起來參加修行球大賽了?以前沒見師兄打過啊……”

  駱致清道:“沒人跟我打,只好打球了。”

  旁邊作陪的狐小九道:“巧了,我家牛大哥最好與人鬥法,不如我把他請來和駱道長過招?”

  雨陽翻了個白眼:“你可算了吧,上回駱道長陪江掌門去洪澤湖,當時就跟牛大打了一回……”

  鴨小七問:“怎麼樣怎麼樣?誰贏誰輸?”

  駱致清略帶沮喪道:“牛大贏了。”

  狐小九一臉驕傲:“我就說嘛,牛大哥很厲害的,怎麼贏的?說來聽聽。不如我再請他來一趟抱月山莊,指點駱道長幾招。”

  雨陽冷笑道:“駱道長說牛大撐過三招算他贏,牛大贏了,駱道長出到第四劍才把他拍進地裡去,只剩個小尾巴露在地面上,本仙拽著他的小尾巴才拽出來的。”

  駱致清揚著脖子回憶片刻,認真的道:“牛大還是很厲害的。”說完,往嘴裡又塞了根雞腿。

  鴨小七和狐小九面面相覷,同時失語。

  駱致真隨後參加了百強淘汰賽,趙然也全程現場觀賽,看著他一步一步打入了十強。

  在觀賽的過程中,趙然也一直在琢磨自己受籙之後得到的第五個道術。

  他的陞遷一直是沿著兩條路前進的,在十方叢林中升職,能夠獲得功德經的功法解鎖。他現在相當於省觀三都一級,功法已經解鎖到了大煉師。按照他本人的預估,幾十年內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如果再算得極端一些,怕是百年無憂了,因為大煉師的壽元能夠達到一百四十歲。

  另一條路是籙職上的陞遷,解鎖的則是九天玄龍大禁術。入道士境時得到了降智光環,羽士境得到了忽悠大法,黃冠境是氣運指數,金丹法師時功德慶雲。九天玄龍大禁術各層道法之間並非從低到高的的關係,沒有強弱優劣之分,都會隨著修為的提升而威力持續增加。在趙然的看來,更像是完成一副拼圖,按照功法名稱的字面解釋,或許最終會獲得九項道術,完成一副九宮圖?

  前些天在棲霞山,陳天師親自出手,消耗三茅館七十二萬信力值和一批靈材,為趙然完成了授籙儀軌,回到抱月山莊後,他就在琢磨道術了。

  第五項道術,或許可以稱為傾向性選擇,也可以叫做主觀能動性選擇。

  這是什麼意思呢?當趙然遇事難以決斷的時候,可以求證於道術,道術會給出“可”和“不可”、“左”和“右”、“上”和“下”、“進”和“退”等等之類的一組相對選項,讓趙然選擇。那麼他應該怎麼選呢?很簡單,隨便選!

  無論他怎麼選,都會是兩個選擇中的最優選項,最優的意思,就是所作的選項優於放棄的選項,或者更好,或者不會更差。

  趙然覺得這門道術有點玄乎,相當的唯心,有些地方感覺比梅花易數的卜算影響卦像還要玄乎,頗有點一言而決的意味。

  但聽上去很玄,實際用處感覺又不是很大。首先,只能對與自己直接有關的事項進行選擇,間接有關都不行。比如他這兩天試著想要對駱致清的比賽進行選擇,主動去影響比賽結果,可卻沒有成功,因為道術壓根沒有給他提供選擇的機會,對於他想進行選擇的意圖,道術沒有任何反饋。

  其次,這種選擇還必須符合一個條件,就是不得不選擇的時候,道術才會提供選擇機會。比如他試圖在吃飯的時候,看看能否選擇“吃”或“不吃”,道術同樣沒有搭理他,但在選擇“拉”還是“不拉”的時候,選項卻在腦海中生成了……

  當時趙然很想試試“不拉”這個選項,但仔細考慮之後,還是選擇了“拉”,然後他就去乖乖的蹲坑去了。

  後來的幾天,趙然還嘗試過多次其他的方式,比如有一次他走到烏衣巷口時,腳步猶豫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該進去。這種猶豫的感覺更像一種機緣的忽然來臨,但凡出現這種機緣,就是個驗證道術的機會,於是開啟選擇,在兩個選項中,他“點點豆豆”了一番,最後手指停留在“不進”這個選項上,於是繼續沿著秦淮河溜躂了出去。

  可是直到走出了繁華的秦淮河街道,他也沒感覺出這個選項優在何處,難道是避過了一次踩香蕉皮的難堪?他對此只能苦笑。

  經過一段時間的摸索,他能夠總結出來的道術使用經驗就是,如果心裡沒有出現“猶豫不決”這麼個認知的情況下,沒必要去使用道術,因為大多數時候是給不出選項的,也就是說道術啟動失敗;當出現猶豫不決的狀況時,使用道術的成功率近乎百分之百,但選擇之後也看不出來什麼優劣的分別。

  同時,伴隨著道術的使用,對法力的消耗也不低,這也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綜上所述,趙然覺得這項道術或許的確有用,比如在進行重大決策的時候,但這種選擇機會,一年能有幾次?大多數人可能一輩子也就那麼幾次吧。至於平時,就顯得很雞肋了。但不管如何,九塊道術拼圖又填補了一塊,這讓他對下一塊拼圖更感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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