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42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5 15:29
第二百零四章 太子(為老師你看他呀及妻林氏盟主加更)

  今夜,太子在東宮也沒睡下,下午將人手派出去之後,他還處於興奮莫名中,想像著趙致然被芊尋道童等人圍殺的慘狀,忽然又有些懊悔:“應該囑咐一句,讓他們問問趙致然,當日查封通達賭坊的時候,可曾想過今日?”

  到了夜色降臨時,他又變得有些坐立不安了,開始考慮刺殺趙致然的後果。自己這麼幹是不是太魯莽了?萬一芊尋道童等人不慎留下了蛛絲馬跡,被其後查案的東極閣追蹤到線索,自己該怎麼辦?

  越想這個問題,太子就愈發不安,在殿中走來走去,苦思著各種補救措施。

  要不然,等芊尋道童他們回來後,自己跟老師說一下,將這伙兒人滅口?反正是東海來的散修,被滅了口,也沒人知道吧。

  這個朱隆禧到底要不要滅口呢?自己才認其為叔父,這麼做似乎不太合乎道義啊。忽然又想起“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句話,暗暗嘆了口氣,心道回頭定要打聽清楚朱隆禧的家眷所在,好生照顧他們。

  就這麼胡思亂想著,太子妃在帳內連連催促也沒有用,他根本無心睡眠。

  忽有太監入殿稟告:“顯靈宮宮院使段朝用叩見......”

  話沒說完,段朝用已經大步流星進了寢殿,帳內的太子妃“啊”了一聲,抓過錦被裹住身子,縮成了一團。段朝用沖床幃處瞟了一眼,舔了舔嘴唇,向太子道:“太子殿下,請隨為師出宮。”

  太子哆嗦了一下,預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問:“老師何意?如今天色已晚,似乎不宜出宮……咱麼這是去哪兒?”

  段朝用催促:“到了地方再說,快些!”

  太子還在問:“老師,事情辦成了?還是敗露了?”

  段超用笑了笑,沒有回答,吩咐小太監將太子的朝服取來。那小太監不敢違抗,很快去後殿取了金黃色的太子朝服,幾個被喚醒的宮女一起動手,在段朝用的不停催促下,將朝服穿好、朝冠戴上,段朝用一把拉住太子,向外奔行。

  太子哪裡跟得上段朝用的步伐,段朝用乾脆提起他的玉帶髮力疾奔。

  不多時,太子忐忑不安中被段朝用提到太廟,進太廟的路上,見了頂盔貫甲的大隊軍士,見了肅立以待的上三宮修士,心中慌亂,腳下已經有些發軟了。

  朱先見站在寢殿前的高階處,上下掃視了太子一番,微笑道:“太子莫慌,一切有伯父與你做主。”

  太子顫慄著問:“伯王,孤只是臨時起意,非是刻意為之,是孤糊塗了,不該動趙致然的心思,孤知道錯了......”

  朱先見瞪了他一眼:“太子有什麼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殺一個趙致然而已,哪裡來的錯?”

  太子被這一眼瞪得更加迷糊,又哀求道:“伯王,你們這是要......造反麼?孤什麼都不知道啊,能不能饒過孤?”

  哪怕他一再哀求,朱先見也壓根兒毫不理會,將他拽入享殿,吩咐值守修士將殿上的垂簾升起,露出漢白玉華表。

  華表上方的石犼獸依舊在有條不紊的煉化精露,精露滴落於承露盤中,順著石柱而下,浸潤於底部蓮座之中。

  比起幾個月前,蓮座之色愈發顯得赤紅了。

  太子惶恐道:“伯王,這是......”

  朱先見道:“恭請太子入座蓮花。”扯著他的領口,一把將他拽起,送上蓮花座中。

  太子還想再動,卻被朱先見一張禁制符貼在腦後,頓時無法動彈。

  朱先見示意之下,兩名修士上前,在太子懷中塞了一件法器,太子低頭想看,脖子卻一絲一毫都低不下來。想要開口詢問,舌頭也轉動不能。但他不是傻子,到了此刻,也知大事不妙,眼珠轉向段朝用,以目光向自家老師求救。

  段朝用安撫道:“太子稍安勿燥,自有我等擋在前面,大事底定之後,一切便可恢復如初。”

  剛剛準備妥當,太廟外便警鐘長鳴,連續九聲,聲聲響徹雲霄,傳入京城千家萬戶。

  時至深夜,嚴世藩同樣沒有入睡,正和府中幾個幕賓熱烈的討論著下一輪修行球對戰的戰術,他請來的幾個幕賓,都是精擅修行球的低階散修。

  對於浙江台州會真館的黃冠修士藍水墨,嚴世藩還是十分慎重的,十多天前便特意將幾位幕賓撒了出去,四方打聽,今日便是匯齊對方底細的日子。

  “藍水墨是否與靈濟宮藍大供奉有親?”

  “若論起來,藍水墨的高祖是藍大供奉的五叔。也就是說,其實藍水墨應當算是藍大供奉的侄孫,但離得有些遠,所以比賽時,不必考慮顏面問題,直接將其擊敗即可,藍大供奉不會為此不悅的。”

  嚴世藩微微點了點頭,端茶喝著,繼續聽。

  “藍水墨的修為,主要由其師兄傳授......”

  正說到這裡,有僕役尋到此間稟告:“小老爺,大老爺請您去他書房一趟。”

  嚴世藩起身,吩咐:“你們先議著,我去去就來。”

  來到嚴嵩的書房,就見自家父親滿面愁容,皺著眉頭反覆看一封書信。

  “已至寅初,父親何故不睡?”

  見嚴世藩進來,嚴嵩忙道:“我兒快來,愁殺為父,哪裡睡得著!”

  接過嚴嵩遞來的書信,嚴世藩看了兩遍,笑道:“太子有得愁了。”

  嚴嵩問:“怎麼說?楊一清不愁?”

  嚴世藩道:“以楊一清的性子,必然不容此等污名上身,肯定向太子攤牌,現在就看太子如何處置了。不過估計太子會想一些盤外招,也不知能否起效。”

  嚴嵩又問:“那為父又該如何是好?此事鬧大,必然要有個說法。”

  嚴世藩道:“傳言由《皇城內外》而起,當是趙方丈手尾;傳言所指為楊一清,趙方丈的目標當在內閣之中。內閣中有什麼事?夏閣老辭相而已。想要平息此事,只需請夏閣老出閣辦事即可。”

  嚴嵩皺眉:“不可!”

  嚴世藩想了想,又出了一個點子:“父親可上書提議,內閣再增一位大學士,也可消弭此事。”

  嚴嵩繼續搖頭:“還是不妥。”

  嚴世藩無奈道:“那兒子建議父親,告病吧。”

  嚴嵩想了想,點頭答應:“為父今日便告病在家修養。”

  事情說完,嚴嵩關心起自家兒子的“事業”來,問道:“後天就是第十輪對陣了,若是能勝,便可榮登頭名,我兒可有勝算?”

  嚴世藩傲然笑道:“父親放心,備好酒宴便是。”

  說話之間,忽聽鐘鼓齊鳴,父子二人一臉驚異,同時扭頭,望向了鐘聲傳來的方向——太廟。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5 15:29
第二百零五章 太廟之前(為liyinwind盟主加更)

  太廟的鐘聲傳遍京城,引來了各方關注,天子從修煉中退了出來,詢問陳洪:“哪裡來的鐘聲?”

  陳洪疑惑不解,道:“似乎是太廟方向。”

  天子擺手:“速去查來。”等陳洪出去後,再也無法潛心修行,起身來到西苑,踱步片刻,掏出了一張飛符……

  不僅是天子,內閣其餘大學士都聽到了,夏言於病床上起身,登上園中太湖石山眺望,雖然什麼都看不見,卻始終不願下來……

  徐階聽到之後,沉吟片刻,吩咐左右:“備轎,去裕王府。”管家有些發暈:“老爺,現在已是寅時......”徐階擺手:“無妨,快些!”

  楊一清則在府中高呼:“速速備馬,爾等隨老夫去太廟!”

  身在元福宮中等候的趙然和黎大隱同樣聽見了這一聲緊似一聲的鐘鳴,黎大隱飛符問道:“老師,怎麼回事?”

  陳天師回覆:“無大事,你們不要過來,守好元福宮,護好趙致然。”

  一句話,令黎大隱和趙然有些坐不住了。趙然想過去太廟看看,被黎大隱攔住:“我老師親自去了,他既然不讓咱們去,咱就別去,把元福宮守好,把這些人犯管束好便是了。”

  趙然依舊有些不放心,想了想,道:“我還是先回玄壇宮吧。這些人犯,你自己看得過來嗎?”

  黎大隱制止道:“這裡可是元福宮,誰敢上這裡來撒野?再說,我還有一幫子師弟、弟子、師侄,也不是泥捏的。你先不要走,我老師說了,讓你在元福宮待著,你出去後若是有什麼意外,我又如何向老師交代?”

  趙然道:“我就是擔心玄壇宮......”

  黎大隱道:“你還是擔心自己吧,你不在玄壇宮,玄壇宮無事,你回了玄壇宮,玄壇宮才危險。再說你也放心,我老師出手,哪兒有不手到擒來的?”

  趙然一聽有理,便和駱致清、辜可學師徒留在了元福宮。

  黎大隱派了彭雲翼去太廟打聽消息,其餘人都在此間坐等。

  太廟之中,此時已經劍拔弩張,鐘鳴之後,陳天師現身於神道之上,安步當車,一步一步向前慢行。

  至南戟門前,太廟禁軍指揮早得了死令,壯著膽子,以顫抖的語調高呼:“奉齊王之令,請天師……止步!”

  隨著那指揮的手勢,南戟門下的百餘名太廟禁軍各持刀槍、手開強弩,齊齊指向陳天師。

  太廟禁軍之前沒有得到任何消息,未曾做過任何準備,手中的兵刃不是法器兵刃,穿戴的盔甲並非符文兵甲,執行個禁衛任務、擺個倚仗毫無問題,但想要阻擋陳天師,那就太不自量力了。

  於陳天師而言,南戟門下阻擋的太廟禁軍如同無物一般,他眼皮都不抬,繼續向內而行。若非到了煉虛這一層次,已經漸漸接觸天道,開始感受因果,他早就將這些禁軍轟開了。

  這些禁軍士卒都是凡俗中人,又沒有法器軍甲護身,萬一自己隨手拍死幾個,那可就結上大因果了。

  因此,陳天師只是向前邁步,一步一步進入南戟門。

  太廟禁軍指揮最終沒敢下令放箭,也無人敢於挺槍持刀砍向一位道門天師,何況還是一位常年坐鎮元福宮,在京城之中威望素著的道門天師。

  在陳天師前行的路上,太廟禁軍讓出了一條通達,那指揮看著從眼前緩緩通過南戟門的陳天師,額上汗珠子一串串往下滴落,不敢發出一言。

  陳天師就這麼通過了南戟門,來到正殿前。

  再向前,便是九品中樞虎鶴陣的範圍之內了,在大陣的邊緣,陳天師能夠感受到其中所蘊含的恐怖殺機。

  正殿的石階上,朱先見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裡,就這麼看著陳天師。

  此陣為邵元節所設,據說能擋煉虛高修,朱先見也不知能不能擋得住,所以他不敢把人都派到這裡,萬一大陣被陳天師輕易擊破,又或者陳天師有辦法潛入陣中,那就無人把守最關鍵的寢殿了。

  見陳天師在大陣前停下腳步,朱先見稍微鬆了口氣,說明大陣好歹是有些用處的。

  “天師此來為何?”

  “這還用問麼?貧道此來,是為將爾等繩之以法。”

  “天師,你為何偏向趙致然?他不過一個小小玄壇宮方丈而已,說是能增加些許信力,但他惹出來的麻煩,怕是更大吧?”

  陳天師問道:“朱先見,你讓貧道很失望。”

  朱先見笑了笑:“或許吧。陳天師,或許你會感到很失望,但我朱家列祖列宗,怕是不會這麼想。”

  陳天師搖了搖頭:“貧道已經在竭力扶持帝室了,為何你仍舊不滿意?你的心思貧道明白,不過想取而代之罷了,貧道也跟你說句實話,我道門看重的其實是天子威德,並非龍椅上的人,你朱先見為什麼就不能多等幾年呢?”

  朱先見仰天長笑:“陳天師,你們一直想要天子威德,究竟什麼是天子威德,陳天師可曾真正明白?就沖陳天師你這句話,孤就知道,所謂天子威德,在列位眼中不過也就是如此而已。你們要的是假威德,孤要的是真威德,你們要的是威德蓮花,孤要的,卻是這天下令行禁止!”

  陳天師沉默片刻,道:“你要令行禁止也不是不可以,如今三省庶政已經歸還,你何必急在一時?”

  朱先見道:“我也不是著急,我只是想要自保而已。趙致然一而再、再而三挑釁上三宮,挑釁朝廷,我當然想要殺他,但陳天師你不許啊……你不許怎麼辦?不殺了麼?那不行,我還是要殺他!”

  陳天師道:“可惜你失敗了。”

  朱先見道:“所以我來了太廟,我想跟陳天師商量一個條件。只要陳天師將趙致然交給孤,今後上三宮依然唯陳天師之命是從,再不起半點異心,如何?”

  陳天師搖頭:“之前貧道就犯了一個錯誤,讓你們太過恃寵而驕。這個錯誤貧道不會再犯了,你也莫要痴心妄想,乖乖隨了貧道去,或許還能得個活命的機會。”

  朱先見嘆道:“如此,我們是談不攏了,那就請天師出手吧,看看能否將我上三宮修士盡滅於此!”

  陳天師點了點頭,道:“你是倚仗這座九品中樞虎鶴陣麼?此陣是我老師所煉,的確可擋煉虛。”

  朱先見道:“便請天師出手破陣,破陣之後,咱們再談就是。”

  陳天師搖頭:“貧道破不了。”

  朱先見大笑:“那天師還有什麼可說的?速速回去吧。”

  陳天師道:“我雖破不了此陣,卻能收了此陣。你以為陣盤在殿中?其實在貧道手上。”

  說著,從懷中摸出兩個巴掌大的銅像,一個銅虎,一個銅鶴,虎鶴相擊。發出一聲叮嚀的輕響。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5 15:29
第二百零六章 三茅館的法寶

  陳天師掌中虎鶴雙印相擊,各自發出一道響亮的聲音,虎印為虎嘯,鶴印為鶴鳴,虎嘯聲與鶴鳴聲各自在空中顯化通透的身形,越過朱先見的頭頂,撲入正殿大門。

  朱先見臉上變色,雙掌向上抓出,卻只抓了個空。

  眨眼間,虎咬一半虎印,鶴叼一半鶴印,又自殿中出來,返回陳天師掌中。虎印與鶴印在陳天師掌中兩兩相合,湊成一對完整的虎鶴雙印,被陳天師收入袖中。

  隨著虎鶴雙印被收,九品中樞虎鶴陣也隨之消散無蹤,陳天師和朱先見之間,除了十丈相隔,再無任何阻擋。

  朱先見苦笑:“果然如此。”

  陳天師冷冷道:“如此緊要之處,我師既然給你佈陣,自然有收回的辦法。”

  朱先見嘆了口氣:“道門果然是靠不住的。”

  陳天師搖頭道:“升米恩,斗米仇。”說完,眨眼間出現在朱先見身前,伸手抓了過來。

  朱先見被這一抓之勢罩住,只覺猶如身處巨大的漩渦之中,幾乎控制不住自己,連呼吸都要停止。雖說早有準備,他依然驚駭莫名,心中瞬間轉過一道念頭:以前從未和煉虛高修正面迎鬥過,原來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強上不知多少!

  百忙中祭出早備好的法器,擋在自己身前。這法器是個玉鼎的模樣,月牙口的鼎身中盛滿幽藍的月華之魄,散發出來的淡淡光華似輕實重、似薄實厚,堪堪將陳天師的五指擋住——與其說是擋住,不如說是令其五指深陷其中。

  陳天師驚訝道:“月府太陰皇極鼎?朱先見,你敢盜我三茅館法寶?”

  這尊月府太陰皇極鼎,正是三茅館珍藏的防護法寶。

  朱先見哪有工夫回話,拼盡全力,才以法寶阻住陳天師的一抓,此刻想要反擊,陳天師的第二招又到了,袖袍橫著捲了過來,快及身時,已變為滾滾烏雲,雲中電閃雷鳴,蘊含驚天之威!

  朱先見全力施為,將月府太陰皇極鼎漲到最極致,整個人縮在鼎身後面,以避雷電交擊。

  煉虛之後,漸漸觸摸到了天道,正一修士以天為道,法天法地,可調用天地自然之力,故稱天師。如陳天師這類入虛四十餘年的資深天師,五指抓出,如驚濤漩渦,袍袖掃過,帶出烏雲雷電,正是最正宗的玄門手段。

  修為越到高處,境界之間的差距就變得越來越大,大煉師想要越境挑戰煉虛修士,幾乎是不可能的。朱先見根本抵擋不住,能撐過兩招,已經是仗著法寶精奇之故了。兩招一過,朱先見已經膽寒,哪敢再斗,藉著月府太陰皇極鼎之力,向後疾退,其速之快,令人歎為觀止。

  陳天師喝道:“且送你一程。”兩指向前一彈,指風穿過散發著淡淡光華的玉鼎,直接透了進去。

  朱先見如同中了一記重錘,身子似蝦般弓起,向著身後倒飛,撞破太廟正殿的大門,撞開後牆,直接摔在寢殿前。

  陳天師不慌不忙,腳尖一點,倏忽穿過正殿,人在空中,五指再次抓向朱先見。朱先見勉力維持著玉鼎,將陳天師五指之力抵消大半,但依然沒有完全卸去這股法力,胸口前的衣襟處頓時被鑿出五個指印。

  陳天師冷哼一聲,五指回收,指尖上帶回一道被穿透了的荷葉,臉上更是一沉:“我道你為何受了一指依舊不傷,這接天碧葉你是從哪裡來的?”

  接天碧葉是三茅館中荷塘所出,這荷塘之下便是棲霞山最濃郁的靈眼,在靈氣的常年熏陶下,塘中荷葉具備極強的靈力,被三茅館以秘法煉製為接天碧葉,雖是位在中階,但單以防護力論,不比高階法器低了。

  只是這接天碧葉的產量很少,往往三五年才能產得一葉,又因為接天碧葉的防護特性是將傷害吸收到自己之上,常常一戰而毀,因此三茅館中總是不夠用,極少外傳,卻不知朱先見是如何得到的。

  朱先見接連使用三茅館的法寶和法器,而且用起來也不像是照貓畫虎那般胡亂比劃,顯然深得其中三味,這讓陳天師起了疑心,便沒有下死手,給了朱先見逃出的機會。陳天師也不著急,在後面跟著朱先見追到了享殿。

  朱先見幾個起落逃上享殿的九階之上,驚魂甫定,趕緊讓陳胤指揮六百軍士阻擋在陳天師身前,上三宮一百多修士也各自亮出法器符籙,互壯聲勢,一起吆喝著,想要阻擋陳天師。

  陳胤帶來的六百錦衣衛和五軍營士卒中,有二百多五軍營刀叉圍子手是早已準備好了符文甲冑、法器兵刃的,陳胤依靠這些軍士,組成了一個由無法力軍陣為外圍,以有法力軍陣為核心的戰陣,希圖對抗陳天師。

  陳天師站在軍陣之外,暫時停下了腳步。曾經身為真師堂坐堂真師,坐鎮廬山數十年,陳天師是知道這幫京中士卒真正戰力的。如果是大明的邊軍精銳,比如現在川邊頭等主力的松藩衛,這樣的軍陣會令陳天師有所忌憚,但這些缺乏操練,整日裡裝門面、混日子的五軍營士卒,就不放在陳天師眼中了,更何況他們還沒裝備大型戰陣法器——這才是真正能夠抗衡高階修士的東西。

  但陳天師沒有輕舉妄動,入虛之後,他就能漸漸體會天道因果,每殺一人,所積下的因果都必須在合道的時候償還。關鍵是天道平等,殺一個凡人和殺一個修士所惹下的因果,竟然沒什麼太大的差別,皆以己身為準,這就是平等的含義,是高修們最為顧忌的事情。這些道理,沒到煉虛是很難體會到的,哪怕有高道面對面跟你明說,作用也不大。

  比如陳天師在黃冠境時殺一個凡人,惹下的因果相當於殺一個黃冠修士;當他成了煉師的時候,不論殺誰,都相當於殺煉師;如今他已是煉虛境,一不留神殺掉五六個普通軍士,跟殺五六個煉虛一樣,這怎麼還得起?

  掃過軍陣的陣勢,陳天師決定不和這幫軍士周旋,這幫軍士沒有軍陣法弩之類的重型法器,身上只有符文甲,手中只有法器刀槍,自己從旁繞過便是。

  當下縱氣一提,身子直上七八丈高處,凌空邁步,越過軍陣徑直撲入上三宮修士群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5 15:29
第二百零七章 條件(為顛倒眾生盟主加更)

  常言道,人多膽肥,上三宮修士們獨自面對陳天師,或者哪怕十多人面對陳天師,都絕無勇氣敢和他過招,見了面除了低頭叩首之外,很少有第二選擇。此刻一百多人聚在一處,後頭又有三位宮院使督陣,忽然間便有了勇氣,各持法器、各施符籙,向著陳天師擊來。

  這些修士都有修為在身,陳天師也不怕一巴掌拍死五六個,當然,他還是很謹慎很收斂的,萬一里面有幾個經絡阻塞、血流不暢的,又或是碰上個修行走了歪路子而氣海有問題的,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陳天師儘量收著法力,但依舊身子輕輕一震,身邊的上三宮修士便飛出去了一圈,左右震了幾次,在他和朱先見之間,便空出來一條寬闊的通道。

  陳天師又是眨眼間來到朱先見身邊,依舊不用法器、不施符籙,就是這麼一抓。

  朱先見繼續爆退,徑直退入享殿之內,左右兩側同時閃出五人,正是朝天宮德王和龔可佩、靈濟宮藍道行和胡大順、顯靈宮段朝用。

  這五位上三宮最頂尖的修士奮力出手,各以法器符籙相抵,堪堪將陳天師這一抓之力擋了下來。

  陳天師重重哼了一聲:“蚍蜉撼樹、螳臂當車,真真不知死活。你們五個,是鐵了心與道門作反了麼?”

  藍道行嘆了口氣:“陳天師,莫要苦苦逼迫,今日我等聚集太廟,只是想討個活路。陳天師就不能坐下來一起談談麼?”

  段朝用則嘿嘿道:“陳天師,似乎您已經不是真師堂真師了吧,怎麼張口閉口都是道門?陳天師之意,怕不能算作道門之意吧?”

  陳善道聞言氣樂了:“哈哈,好得很,貧道以坐堂真師之位保下爾等狗命,你段朝用居然跟貧道說這種話。貧道真真是眼瞎了!今日也不管因果了,先拿你段朝用開刀!”

  正要動手之間,忽聽寢殿中的朱先見喝道:“陳善道!你且瞧瞧這是誰!”

  藍道行、段朝用、德王、龔可佩、胡大順五人向後退了三步,退到供案前護住朱先見,朱先見吩咐一聲:“起簾!”

  兩旁的修士將垂簾升起,就見漢白玉華表下的蓮座上,一人袞冕九章,正端坐其上。

  陳天師眼睛眯了眯,點頭道:“太子......”

  朱先見哈哈一笑:“陳善道,今日可願與我上三宮坐下好好談談?”

  陳天師忽然伸手抓向蓮座上的太子,卻被上三宮五大修士出手擋了一擋,就這麼一緩之下,朱先見已經揮手一招,將太子罩在身上的冕服打落,高聲道:“陳善道,你看這是何物?”

  陳天師定睛一看,見了太子雙腿上那件法器,心下頓時大驚,此物正是軍中所用的重器——九霄震天雷,一雷之威,可當場轟殺煉師境高修,周圍五丈之內,雞犬不留。

  大驚之餘,復又大怒,緩緩道:“朱先見,你堂堂齊王,上三宮大煉師,行事居然也如此下作麼?”

  朱先見仰頭得意一笑:“何謂下作?權謀機變而已。今日我等齊聚太廟,就是為了等你陳天師過來一談的。談得好,你依舊是你的陳天師,我上三宮依舊尊奉你,歸你統攝,談得不好,咱們一拍兩散,我朱某人不敢獨自苟活於世,但你道門也別想借天子威德飛昇了。”

  陳天師緊張的盤算著,朱先見這一手,讓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漢白玉華表是老師邵元節所煉,煉成之日,他曾問老師,就這麼佈置在太廟之中,是否安穩。當時老師曾經回答,漢白玉華表堅固難摧,又有九品中樞虎鶴陣護守,無需擔憂。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他依然不敢輕易嘗試,因為他知道九霄震天雷的威力,那可是器符閣煉製出來、用於軍中的大殺器,他不能用九霄震天雷來測試漢白玉華表的堅固程度,看看是否如老師說得那樣“堅固難摧”。更何況他還無法判定,除了九霄震天雷外,朱先見還有沒有別的手段。

  其實陳天師已經替朱先見想到了一個方法:自爆元嬰!

  大煉師自爆元嬰,其威力絕對不是九霄震天雷所能匹敵的,不知強上幾倍。至於朱先見是否會瘋狂到當真自爆元嬰,以陳天師對朱先見此刻的認知,他覺得對方就是個瘋子。

  因此無論如何,他都是不敢輕易冒險的。萬一漢白玉華表真個為此受損,就等若自己和老師苦心孤詣了數十年的謀劃付諸流水。想要重立華表、重集威德,不知又要耗費多少年,自己老師的壽元還撐得到麼?

  陳天師將胸中的怒意吐了出去,強迫自己暫時冷靜下來,問道:“朱先見,你知道你在做什麼?華表收集的是天子威德,是帝室氣運,你若損了華表,你朱家的江山難道還能坐穩?”

  朱先見搖頭道:“管不了啦,我自己小命都保不住,還管他日後洪水滔天?”

  陳天師深吸了一口氣,再問:“你想談什麼?”

  朱先見大聲道:“很簡單,陳天師把趙致然交給我,還有我上三宮被趙致然埋伏的所有修士,也要給我安然無恙送回來。我把主謀行刺趙致然的凶手交給陳天師,大家扯平。我上三宮和陳天師依舊是好朋友,陳天師說什麼,我上三宮都聽著,按照陳天師的意思辦。你道門想要威德蓮花,我們竭盡全力去辦,保證十年,不,八年甚至六年內,將威德蓮花拱手送上!”

  陳天師問:“太子是行刺趙致然的主謀?朱先見,這種小兒般的言語,你就不要說了,說出來當真可笑。”

  朱先見也笑了:“總是個讓陳天師向天下交代的說法。”

  陳天師沉吟道:“鬧了那麼大的陣仗,就為了趙致然?朱先見,你跟趙致然究竟有什麼仇怨?我聽說趙致然還是朱七姑認下的兄弟,算起來,也是你的兄弟,為何結仇到如此地步?若是秀庵一事,此事也早已過去,你們三個如今不都好端端在這裡麼?真師堂也沒拿你三人如何。”

  朱先見笑了笑,道:“這當然還要多謝陳天師相助了。總之我就是看他不順眼!趙致然從秀庵一事上,便與我上三宮結仇,自陳天師你將他扶上玄壇宮方丈的位置後,更是處處針對我上三宮,不除趙致然,我上三宮修士不答應,上三宮修士怒火平息不下來,我這朝天宮宮院使的位置也坐不穩,不是麼?”

  陳天師搖頭:“恐怕沒那麼簡單。”

  朱先見道:“不管怎麼說,陳天師只需答應我這一個條件,我保你幾年之後,便可見到威德蓮花!否則,別怪我玉石俱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5 15:30
第二百零八章 相煎何太急(為芊尋道童盟主加更)

  陳天師負手立於殿中,身後殿門外擠滿了不敢踏入半步的大批上三宮修士,他們各持法器、符籙,咋咋呼呼吵翻了天,每個人都氣勢洶洶作勢欲往前擠,卻只敢虛張聲勢衝著陳天師咆哮兩聲,然後如同安排好了一般,自覺向左右兩側閃開,讓下一撥人擠進來完成同樣的流程,展示一下存在感。

  陳天師絲毫不予理會,只望著漢白玉華表蓮座中端坐的太子,端詳片刻,又看向凝目等待自己答覆的朱先見,以及站在朱先見身前一字排開的上三宮五大修士:藍道行、段朝用、德王、龔可佩、胡大順......

  這五人個個神情緊張,焦慮不安的盯著陳天師,全神貫注的做著繼續攔堵的準備。

  對於這些人,陳天師相信,若是一對一當面遇上,沒有一個敢於站在自己的對立面上,但此刻居然全都站在了一起,齊心協力和自己為敵,當真是令人對朱先見的手段有些佩服了。

  目睹於此,陳天師隱隱有些後悔,今日行事太過操切了一些,太過輕視了對手。這也是過去幾十年來,自己對上三宮的不屑和長期鄙夷所帶來的後遺症。若是以往稍微重視一下上三宮,多關注一下這些人,或許今日之事就不會演變至此了,至少他們那麼大的圖謀,如此大的舉動,自己不會一無所知。小人物也不可輕視啊。

  陳天師沉吟盤算之時,蓮座上的太子幾乎要被嚇死了。直到此刻他才知曉,自己坐在蓮座之上究竟意味著什麼。他雖然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但朱先見和陳天師的對話卻聽了個明明白白。

  於他而言,今日的局面已經幾乎是一條絕路。陳天師若不答應,他現在就會被九霄震天雷轟成齏粉,祭了這漢白玉華表;陳天師若是答應,他也會被交到陳天師手中,作為趙致然“遇刺”案的主謀,在道門掌控的天下,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甚至他很有可能被惱怒的陳天師當場拍死,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他眼珠子轉來轉去,在陳天師和朱先見身上來回哀求,但究竟哀求些什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期盼著兩位決定他命運的大人物能關注一下自己,聽一聽他這個小人物的申訴,但此念不過是奢望而已。

  太子心如死灰,等待著陳天師的裁決。

  陳天師依舊沒有裁決,而是問了朱先見之前自己的那個疑問:“月府皇極鼎從何而來,接天碧葉呢?這兩樣東西怎麼會在你手上?誰給你的?”

  朱先見哈哈笑了:“陳天師,若是今日我稱你一聲師兄,你會不會很驚訝?”

  陳天師臉頰微微一顫,沉聲道:“什麼師兄?不要胡說。”

  朱先見道:“胡說?孤有胡說嗎?陳師兄,三十年前孤尚為黃冠,還苦於無明師指點,無法結丹。有一天夜裡,老師找到了我,問我願不願意隨他修行?孤當然願意了,孤怎麼可能不願意?那可是名震天下的邵大天師啊,誰會不願意?”

  他覺得很好笑,然後笑著問藍道行幾人:“你們會不願意嗎?有人會不願意嗎?”

  幾人都呆呆看著他,張著嘴,震驚而又迷茫的聽他繼續講述。

  “我聽說外面很多人都很不屑,包括趙致然和他的師門,大家都說世上哪兒有什麼儒修功法?儒修功法從何而來?我想陳師兄心裡或許也持此念吧?那我今日便告訴你們,我朝天宮的儒修功法,這些你們眼中根本看不上眼的修行法門,正是邵大天師所傳,你我老師所傳!”

  陳天師喝道:“不要稱我師兄,也不要妄稱什麼老師!哪怕我老師傳你一些修行法門,也不過是道法之一而已,你自己胡亂修行、胡亂琢磨出來的偏門功法,想套什麼名頭,也是你自己的事,與我老師何干?我老師指點過多少人修行,莫非每一個指點過的人,都能入我老師門下?笑話!”

  朱先見笑指陳天師:“你不願稱我師弟也無所謂。陳天師,我一直覺得你特別虛偽,今天依舊如此。就拿皇帝來說,你其實才是皇帝的老師,可你偏偏不認,非要找游龍館的水鄉侯出面,帝師有什麼不好,為何要遮遮掩掩藏於身後?再說秀庵一事,沒有你的暗自授意和縱容,秀庵能建得起來?可你呢,非要裝作不知!”

  陳天師斥道:“一派胡言!”

  朱先見又道:“你看,就是如此虛偽!好吧,以你陳天師的身份,有些事情確實不好認賬,這一點我能理解,但你我同門,又何必拒而不認?我是三十年前拜入老師門下的,老師說我身份特殊,拜師一事不可宣諸於世,連你都不可說,故此收我為記名弟子。這三十年來,我每年都要上棲霞山修行一個月,陳天師你想不到吧?”

  “怎麼可能?”陳天師眼皮一跳。

  “為何不可能?你不是問月府皇極鼎和接天碧葉從哪兒來的麼?正是老師給我護身之用!陳天師不信,大可去問老師,看看老師怎麼回答你。”

  陳天師不說話了,臉色越來越黑。

  “陳天師,你我原本份屬同門,相煎何太急也!一個趙致然而已,師兄為何就不能交給我呢?”

  陳天師默然良久,任朱先見的聲音在太廟享殿中迴蕩。

  這是朱先見頭一次當眾亮出他和邵大天師之間的師徒關係,藍道行、段朝用等人聽罷,精神頓時為之大振。殿外的上三宮修士們聽了,也個個喜出望外,士氣一片高漲。

  陳天師忽道:“你們且候著,此事一查便知!”說罷轉身出殿。

  擁擠著的上三宮修士又是一陣凌亂,著急忙慌的給陳天師讓道。穿過修士人群,外圍的陳胤一揮手,軍陣也亂糟糟向兩旁散開。

  眾人看著陳天師邁步,出了太廟,縱身而去。

  陳天師走後,藍道行、段朝用等人蜂擁而至朱先見身邊,齊問究竟,朱先見笑著安撫道:“此事為真,何須誆哄諸位?哄得了諸位,莫非還能哄了陳天師?”

  眾人又問接下來的行止,朱先見道:“重新分派一下各人職司,剛才亂糟糟成何體統,都派不上用處!咱們就在這裡等著,今日豪賭一場,贏了,便贏天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5 15:30
第二百零九章 審問

  陳天師有些茫然,這是他幾十年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自從入虛之後,他始終目標明確,對前路看得特別清晰,什麼時候做什麼,做了什麼之後能夠達到什麼效果,他都清清楚楚。但今日,他的真的有些看不懂了。

  老師什麼時候收的朱先見為記名弟子?收入門下之後,為何要瞞著自己?朱先見做的這些事情,老師知不知道?這些問題困擾著他,讓他心緒有些飄忽。

  對於朱先見所說,與自己為同門之事,他其實已經相信了,月府皇極鼎、接天碧葉,這兩件法器就擺在那裡,不是說偷來,或者用其他手段騙來就能使用的,沒有老師的指點,朱先見怎麼可能用起來如此純熟?而且他也不可能從三茅館將這些東西偷出來、騙出來!

  懷著滿腹心思,陳天師從太廟中出來,一時間有些茫然若失,他連忙運轉功法,在經脈中搬運一週,才將這股情緒驅趕出去,目光再次恢復堅定,向著元福宮而去。

  元福宮中,趙然已經運功完畢,將覆舟山上鬥法所消耗的法力恢復過來,和黎大隱一道,初步詢問了幾個被俘的上三宮修士。

  八卦紫玉丹爐對氣海的損傷並非永久性的,實際上氤氳丹氣並沒有破壞氣海,僅僅是在氣海中“盤踞”而已。過上幾天,氤氳丹氣便會自動一絲一絲隨著修士的呼吸而排出體外,等排盡散空之後,一切又可恢復如初。

  但這幫修士都是第一次面對氤氳丹氣,屬於頭一回中招,誰也不知道接下來究竟會如何,是就此永遠跌落境界,還是說有“解毒丹藥”可服,一切只能聽趙然忽悠。

  實際上趙然詢問口供的思路也很簡單,就是所謂的“解毒”。當然,他也沒有明著欺騙,修為漸高以後,說瞎話的代價會越來越有所體現,比如他現在如果明著說瞎話哄騙,就會面臨心結問題。

  所以他不好說瞎話,他只是取出一瓶產自君山藥業的簡易版佛門烏參丸,告訴這些修士,只要如實回答他的問題,就能獲贈一粒丹藥。至於是什麼丹藥,服用以後會有什麼效果,他一概不講,讓這幫被俘修士們自行體會。

  於是,簡易版烏參丸理所當然的就被修士們腦補為解毒丹,很快,趙然就得到了這次刺殺的詳細情況,知道了起因、過程和結果。

  詢問完畢,他和黎大隱相顧無言,為遇到太子這樣容易衝動行事的“狠角色”而無語,一言不合就殺人,這得多莽多狠?

  趙然覷了個空,單獨審問朱隆禧,朱隆禧表現得似乎很硬氣,不停的諷刺挖苦趙然,時時刻刻表現著自己的堅貞不屈。他經常衝著趙然冷笑,笑得背脊有些發冷,不寒而慄。

  趙然想要使用強硬手段,但此處人多眼雜很是不便,只能耐著性子,慢慢等待機會。

  彭雲翼去了太廟之後,一直在用飛符和黎大隱溝通,隨時回報情況,將陳天師入太廟、破軍陣、斗朱先見等等消息一條一條反饋了回來,但他沒有進入太廟,所見所聞相當模糊,包含著大量猜測性用語,說不清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黎大隱越聽越著急,越聽越生氣,將元福宮中的所有修士聚集起來,準備趕往太廟增援陳天師,就連趙然、駱致清和古克薛師徒都做好了準備,打算趕往太廟了。

  但很快,彭雲翼又傳回來消息——陳天師從太廟出來了,他已經上前匯合了老師,馬上返回元福宮。

  陳天師回來後,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趙然,讓他在元福宮中等候,哪兒也不要去。又吩咐黎大隱和自己一起出門,要立刻趕往棲霞山。

  黎大隱還待多問,陳天師卻瞪著他道:“哪來那麼多話?去見你師祖!”

  兩人走後,趙然將彭雲翼喚到面前,又詳細詢問了一番太廟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依然無果,趙然也沒有辦法,將他打發出去。

  趙然將古克薛招來,詢問道:“有沒有什麼好法子,能讓人立刻吐口?”

  古克薛回答:“法子肯定有,而且不少,但所有法子都要因人而異,看準了人才能對症下藥。不知衛使想要審問的是誰?”

  趙然道:“我剛才向朱隆禧問話,這廝骨頭倒是很硬,看這樣子不好對付。我的辦法肯定能讓他如實招供,但耗時太長,等不起。”

  古克薛笑了:“若說旁人,還真要費些思量,但朱隆禧此人我是知道的,衛使莫要被他哄騙了去。叫囂得越凶,就表明他越心虛,衛使嚇唬他一番,我估摸著差不多就招了。若還是不行,我師徒打他一頓,也必然管用的。衛使著急麼?咱們現在就去擺弄他,我們師徒動手,衛使坐著問話就是了。”

  趙然到:“無妨,我自去便可。還有事情要你們師徒辛苦。”

  古克薛躬身:“衛使儘管吩咐。”

  趙然道:“我很擔心朱先見他們向抱月山莊動手,你們立刻趕回抱月山莊,催促蘇川藥盡快把遷居一事辦完,務必趁著現在天色未明之時搬完,都藏到咱們新買的莊子裡去。雖說抱月山莊有許真人的名頭壓著,但朱先見和上三宮已經瘋了,瘋子是不可以常理度之的,他們連陳天師都敢動手,何況一個莊子。你們回去以後,囑咐通臂神猿,將大夥兒都看好了,特殊時期不要亂跑,咱們隨時聯絡。”

  古克薛明白趙然的擔心,不僅是牽掛著蘇川藥和一干靈妖的安危,而且需要他們回去將一干靈妖戰力時刻掌握在手上,以應付不知會不會到來的變故。

  於是問:“那衛使這邊......”

  趙然道:“不用擔心我,有駱師兄和我在一起,等閒沒人動得了我。若當真不妙,我也自有手段逃脫。”

  古克薛師徒離開元福宮後,趙然再次來到廡房,進去之後掃了一眼滿地或坐或躺著的被俘修士,向看守的元福宮當值問:“咱們元福宮處置人犯都在何處?”

  “處置?方丈的意思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5 15:30
第二百一十章 大麻煩

  在廡房中當值看管被俘修士的是彭雲翼的弟子周克禮,平日和趙然也比較熟悉,見趙然衝他眨了眨眼睛,當即心領神會:“啊......我們元福宮殺人一般是去後山,從後門出去向西北盤山而上,大約半裡地就能見到一處山洞,洞中有道深不可測的地淵,我家師祖都沒探到過底,也不知有多深。把人押到地淵旁,一刀砍去首級,往地淵裡一推就完事,都不用化屍掩埋,方便得很。對了,如果方丈嫌砍頭麻煩,怕被獻血濺到身上,也可以把人掐死,或者乾脆活著推下去就好......”

  趙然感到一陣好笑,沒想到周克禮不僅平日聰慧,還是個戲精,喜歡給自己加戲,描述起來活靈活現,就好似真的一樣。不過效果還真是不錯,聽得廡房中的被俘修士們大多毛骨悚然,有很多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趙然等他說完,點了點頭,邁步來到朱隆禧身邊,拽著他脖子上的繩頭就往外拖。

  朱隆禧當即就慌了神,殺豬般嘶嚎:“趙致然,你要幹什麼?趙致然,你別亂來!你不能殺我,我是上三宮修士,我還是宗室,只有真師堂能處置我,你無權濫殺!我要見陳天師......”

  趙然理也不理,大步流星拖著朱隆禧就往外走,直接拖出了廡房。朱隆禧被拖到門口時,已是被嚇得屎尿齊流,惡臭頓時瀰漫在整間廡房之中。

  東宮這邊的東海散修都扎堆坐在門邊,見了朱隆禧這幅模樣,一邊捂著鼻子一邊不停咒罵。芊尋道童嫌惡道:“原本看這廝如此狡詐、如此凶惡,還當這廝會很硬氣,原來竟是個慫貨!不就是死麼?我東海修士每日裡都把腦袋別在褲帶上,哪天不是做好了出門就回不來的準備?就這樣的慫貨,在我們那邊根本混不出來!”旁邊的同伴都捂著鼻子深表贊同。

  趙然提著朱隆禧出了廡房,經過幾處殿閣,朱隆禧哭到幾乎泣不成聲,一路“趙道爺”、“趙祖宗”的亂叫,趙然依舊不理不睬,將他拖出了元福宮的後宮門,繼而接著往山道拖去。

  朱隆禧是當真恐懼到了極點,各種哀求之語洶湧而出,有些話聽得趙然都犯噁心。

  趙然受不住他的“言語攻擊”,將他放在一棵大樹下,道:“也罷,便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回話能讓貧道滿意,貧道或許可以考慮一二。”

  朱隆禧拚命點頭,哭得鼻涕眼淚混在一處:“趙道爺!趙神仙!趙祖宗!您老人家趕緊問吧,小人但有一句虛言,叫我天打五雷轟!”

  ......

  彭雲翼來到廡房,沖裡面張望片刻,問那當值的周克禮:“趙方丈去哪了?他不是說來這裡看看麼?”

  周克禮稟告:“老師,趙師叔的確來過,他帶了一個人犯出去了,還沒回來。”

  彭雲翼有些緊張,連忙問:“帶了個人犯出去?去哪了?把誰帶走了?”

  周克禮想笑又忍住了:“他把人帶出去嚇唬一通,弟子猜測,當是往後山去了。至於帶走的是誰……弟子不太認識,老師稍等,弟子一問便知。”進廡房問了兩句,出來回話:“趙師叔把朱隆禧帶走了。”

  彭雲翼連忙趕往後山,出了宮門,仔細分辨泥地上的印記,拖痕相當明顯,於是小心翼翼順著拖痕追索下去,在一處無人的灌木後,發現了趙然,趙然正彎著腰,雙掌扶在朱隆禧的頭上。

  他發現趙然的同時,趙然也發先了他,和彭雲翼點頭打了個招呼,手上發力一錯,朱隆禧軟綿綿倒在地上,再無一絲進氣。

  彭雲翼比黎大隱還年輕十來歲,一輩子就沒離開過應天府,更是連死人都沒湊近了見過,甫見趙然這番舉動,當場呆了,顫聲問:“趙師兄,你……”

  趙然衝他招手,一道柔和的聲音傳入腦海中:“彭師弟,快來幫忙。”

  彭雲翼腦中先是微微一滯,迷糊了片刻,下意識間來到趙然身邊,又聽趙然道:“彭師弟,把法器取出來。”

  彭雲翼顫抖著從儲物袋中取出自己的手杖,看向趙然,趙然指了指地上的朱隆禧:“這廝沒死透,彭師弟補一下。”

  “啊?”彭雲翼頓時嚇得往後退了兩步,緊接著腦海中再次一片空白,似乎聽見趙然說,朱隆禧在問話時還妄圖反抗,應當予以反擊之類的話,下意識間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復又上前,舉起手杖在朱隆禧頭上補了兩記,將他左臉都快砸扁了。

  在趙然的指點下,彭雲翼在樹下挖了個坑,將朱隆禧埋了進去。一切收拾妥當,抬起頭來,彭雲翼腦中清晰了許多,忽然反應過來,剛才自己好像殺了人,當場彎腰狂吐,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趙然拍著他的背安撫:“對於此類人犯,不老老實實接受問詢,還敢暴起傷人,簡直狂悖到了極點。彭師弟將其制服的過程中,難免失手,這不算什麼,很正常。”

  彭雲翼搖著頭又趕忙點著頭:“師兄說得是……”

  處理完朱隆禧,趙然回轉元福宮,向駱致清道:“師兄,京城可能會有大麻煩,你要有心裡準備。”

  駱致清問:“很大?”

  趙然點頭:“非常大!”

  “陳天師?”

  “陳天師也罩不住的,朱先見必殺我而後快!”

  駱致清猶豫的:“師弟去洪澤。”

  趙然道:“我們先去洪澤,找到老師,再想辦法。”

  駱致清眼中閃過興奮之色,搖頭:“師弟先回,我來會會朱先見。”

  趙然道:“師兄,越兩階斗大法師,不可能的!”

  “試試!”

  趙然還待再勸,卻見彭雲翼又過來了,於是問:“彭師弟何事?”

  彭雲翼期期艾艾道:“剛才差點忘了,我老師說,請師兄在元福宮等他返回,不要出去,如今京城不大太平,老師還讓我盯緊趙師兄不要隨意出門,若有不測,唯我是問。”

  趙然點頭:“行,知道了,多謝陳天師掛懷。”

  彭雲翼又道:“師兄當真不走麼?”

  趙然看了看堅持要會一會朱先見的駱致清,無奈道:“放心吧,我有數。”

  彭雲翼道:“我剛才身體不適,需要去練功調息了……師兄當真不走?”

  趙然道:“你去休息吧,我不走。”
Babcorn 發表於 2019-6-25 15:30
第二百一十一章 算

  彭雲翼一步三回頭的下去之後,趙然也不再勸駱致清了,駱致清想問題做事情都是一根筋,這種人很難勸得動,剛好陳天師讓自己不要離開元福宮,一則可能的確擔心自己的安危,二則也有可能會找自己出力,那乾脆就坐等於此好了,靜觀其變。

  除了靜觀其變,趙然心裡還有一分強烈的期盼,如果自己和駱師兄聯手,有沒有機會?而且駱師兄很少考慮別的事情,又向來願意聽自己的……

  這個念頭在他心裡竄來竄去,竄得他心潮澎湃。

  腦子裡胡思亂想間,趙然忽然感到有些不踏實,他對陳天師此行棲霞山感到有些不安,生起極其強烈的占卦念頭。

  說算就算,趙然當即出了房門,再次來到廡房,尋找看押被俘修士的周克禮,向他詢問陳天師的八字。周克禮極其配合的回稟了趙師叔,趙師叔便將棲霞山、陳天師、當前的時辰、方位等等帶入演算,很快推導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卦象。然後又登上紫宸殿頂,遙望正東的天空,開天眼捕捉棲霞山方位的天地氣機變化,將這個最重要的參數加入進去。

  九天玄龍大禁術第四層功德慶雲開啟,一道明悟反饋給趙然,卦像一開,需折壽六年三個月!

  趙然心裡一抖,沒敢去點。六年三個月!他使用梅花易數多年以來,這一次所折壽元之多,排在第二,僅次於上回打算占卜細索的一甲子。

  他知道所折壽元越重,就表明占卜的事情越關鍵,以今日的形勢,如果折損壽元在半年或者一年,他都會立刻開卦,哪怕再來一次三年,說不定他都咬牙認了。

  但六年三個月……

  趙然拍了拍自己的頭,讓自己冷靜一下,在房中走來走去,始終無法說服自己。之前使用梅花易數,以預測川西大旱的三年為主,加上占卜老師行蹤和其他事件,再加上一開始練手時的零零碎碎,算下來自己已經折壽三年半了,如果再加上這六年三個月,自己光在壽命上,就要比同境的大法師修士們少活十年。

  比如,等到將來有一天,幾位師兄都生龍活虎的健在,各自圍在自己的床榻邊,雙手緊緊握住自己的手,重重嘆息著“師弟走好”,這樣的畫面將是何等的慘烈,趙然簡直不敢想像。

  又或者某天容娘或者雨墨來看自己,她們依舊風采照人,自己卻白髮蒼蒼……這樣的場景更是令人難以接受。

  趙然心想,如此重大的決定,需不需要徵求一下大師兄的意見呢?但這個念頭剛一產生,就被他自己掐滅了。問了大師兄,大師兄也會反問自己,有沒有信心之類的。第一次的時候,問自己有沒有信心入煉虛,好嘛,少活一個月;第二次又問自己有沒有信心入合道,然後自己更是少活三年。這次他會怎麼回答自己呢!有沒有信心飛昇?

  原本還有信心的,但又被忽悠沒了六年三個月,那可就真沒什麼信心了……

  想來想去,忽然靈機一動,不如試試卜算黎大隱呢?

  黎大隱和陳天師一起去的棲霞山,算了黎大隱的吉凶禍福,陳天師此行是否順利,不也就差不多出結果了麼?而且黎大隱境界遠不如陳天師,算陳天師的吉凶需要折壽十八年,那麼算黎大隱會不會少很多呢?

  於是趙然重新開始卜算,還是那一套算法,只????過是將陳天師換成了黎大隱,再次帶入棲霞山天空天地氣機的關鍵參數。功德慶雲給出一道明悟:折壽一年!

  折損壽元數果然大幅度下降!

  趙然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否和修士的修為有關,又或者黎大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沒有陳天師份量重?還是說更有別的原因?但無論如何,一年的壽元折損也不輕了,當年預測川西北大旱,也不過是三年而已。

  趙然咬了咬牙,決定開卦,卦象立成。

  雞生狗死。

  什麼玩意兒?趙然看著卦象,一時不解其意。梅花易數向來如此,光從字面去看,有時明確具體、有時含糊不清,有時候說的是別人,有時候說的又是自己,但不管怎樣,其預測的準確性是不容置疑的——因為占卦者主動實施了干預。

  剛想好好研究一下算出來的卦象和黎大隱究竟有什麼關係,冷不防腦中又閃出一個選項,這是梅花易數又演變出了第二形態,卻是與優選大法相結合的第二層演化。

  今天是趙然在獲得了優選大法之後,首次用梅花易數來占卜明確對象的擊凶禍福,也因此是第一次發現有這麼一個用法。大禁術第四層功德慶雲和梅花易數相結合,提供了折損壽元的具體數目,非常有用,今日第五層優選大法又和梅花易數結合,演算出了對占卜結果的選項——吉和凶。

  趙然推算黎大隱的擊凶禍福,給出了“雞生狗死”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卦象,緊接著又彈出了“吉和凶”這兩個選項,令趙然心中一動,莫非梅花易數和優選大法相合,能夠更加有指向性的干預卜算結果?

  趙然試著進行選擇,他當然不會去點點豆豆,他希望黎大隱吉,於是選擇了吉。

  功德慶雲再次傳來明悟,如果果選擇卦象,需要折損的壽元數是一年。

  用一年來保黎大隱這次棲霞山之行的吉?黎大隱的吉凶關貧道什麼事?趙然不停的說服自己,想要拒絕做出選擇,他同時還在考慮,如果不做選擇,順其自然,黎大隱是不是也有可能得個“吉”的結果呢?用一年壽元來避免黎大隱僅僅是有可能存在的“凶”,會不會太不划算了?

  趙然起身,在屋中鍍來踱去,晃得駱致清有些頭暈了:“師弟?”

  趙然衝他笑了笑,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伸指點了上去……

  棲霞山,三茅館,梅園之中。

  邵元節坐在梅樹下,雙手掐著奇特的法訣,正微閉雙眼,一動不動。旁人看不出來,他雙手十指並非掐訣,而是在飛快的輪動,只是輪動奇快,肉眼看去,才好似沒有變化一般。

  “咦?”邵元節忽然停了下來,睜開雙眼,仰天望著越發漆黑深邃的夜空——這是黎明前的最後一刻,再過一會兒,太白將起,新的一天即將到來。

  這些年,邵元節一直在努力演算,從各個方面推導結果,每一次有了新的變化,他都要帶入其中佔出新的卦象,一旦不符,就出手干預,也不知沾染了多少因果。

  到了現在,他已經不寄希望於消解因果這條飛昇之路了,而是努力讓局勢向他預設的方向推進。
std32423 發表於 2019-7-2 09:30
第二百一十二章 梅枝落地



    到此刻為止,邵元節已經在梅樹下靜坐了整整九天,以梅花易數演算著最後一個重大關口,這一關只要過去,他就有望立刻飛昇!
  
    可就在剛才快要算出結果時,其中一個參數忽然產生了詭異的變化,變化雖然細小,卻令他很是疑惑。如此細小的變化,他不知道是否會影響到最終結果的正確與否,或許壓根兒不會,又或許只會影響一點點……但他不敢肯定,畢竟他沒有鐵冠道人的天眼,沒有龍陽祖師恐怖的演算能力,對於梅花易數,他不敢過於自信。
  
    他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向上述二人飛符詢問的念頭。張鐵冠為避因果,已經幾十年沒有出現在世人面前,以往邵元節也曾多次向他飛符詢問,但問十次,也只能得到寥寥一兩次回覆,而且回覆的內容幾乎沒有任何價值。尤其是近十年來,張鐵冠完全銷聲匿跡,從來沒有回覆過他任何消息。
  
    至於龍陽子,他倒是和自己保持著聯絡,但回覆的意見,感覺總是雲山霧罩,讓人摸不清真實想法。對此,邵元節也能理解,畢竟龍陽子壽元無多,讓他起卦,相當於自殺。
  
    除此二人之外,天下再無一人勘問,端木崇慶、陶仲文、風陵度都不擅卜算,張雲意、王常宇、焦奉真,俱為小輩爾,至於潘蕊珠,境界都不穩,談何建議?
  
    言念及此,邵元節隱隱有些懊悔,若是早幾年,趁著玄慈沒走之時,想辦法和他交換一番心得就好了,玄慈算計之能,為佛門第一,雖然不會梅花易數,但必定能給自己不少幫助,如今卻說什麼都晚了。想起自己為了道門的安危,還曾經參與圍殺玄慈,為張全一能夠順利完成伏殺局而擋住了佛門的虛永明,邵元傑忍不住苦笑,當真是天道循環啊......
  
    自己剛剛占卜的結果,究竟有沒有問題呢?邵元節心潮起伏,苦苦思量。
  
    陳天師攜弟子黎大隱進了三茅館,三茅館中如往日一樣,依舊冷冷清清,館中絕大多數修士都在元福宮做事、修行,很少回山。
  
    他們這一脈毗鄰京師重地,按理說可選之材是很多的,但邵元節從來不願在帝室和勳貴中揀選弟子,無論多麼優秀,就是不選。再加上這一脈入世較深,始終掌著上三宮,沒有過多時間和精力投注於傳承之上,所以擇徒時都是優中選秀,寧可不收,也不放寬濫收。
  
    因此,百年以來,三茅館門人向來不多,卻又始終能保證傳承有序,如陳善道,如黎大隱和彭雲翼,都極有天賦,一班接一班,絲毫不亂。
  
    進了三茅館,忽然想起朱先見剛才說的話,每年都要到棲霞山修行一個月,不由暗自嘆了口氣,若不留心,這冷冷清清的三茅館中待上一個月,還真是難以被人發現。
  
    又想,老師莫不是因為在棲霞山上太過孤單,所以才收了朱先見為記名弟子,也好有人陪著說話解解悶?若當真如此,自己這個做弟子的還真是不合格啊,心底不由生起一股歉疚之意,如果真是如此,您老人家就算將朱先見收為入室弟子,又有什麼關係,我陳善道怎會不樂意,唯有替老師歡喜才是。
  
    看了看身邊的黎大隱,又想,自己不僅做弟子不合格,連做老師也不合格,同樣的資質,我當年在大隱這個年歲,已經元神生嬰成就煉師了,而大隱才剛入大法師而已,都是自己沒有靜心教導之故,以後還要多拿出精力來指點弟子們才是啊。
  
    黎大隱被陳天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問:「老師在想什麼?是在擔憂太廟的威德蓮花嗎?照我說,老師不必擔憂,這世上沒有師祖辦不成的事,見了師祖,必然都解決了。」
  
    陳天師想了想,道:「回頭見完師祖,你先留在棲霞山,暫時不要回元福宮。」
  
    黎大隱不解:「為何不能下山?」
  
    陳天師道:「京中局勢或許比為師想的還要複雜,你留在棲霞山上安心修煉一段日子,局勢明朗之後再說。」
  
    黎大隱急道:「可京中還有那麼多要事料理,修行球快要進入最後的衝刺了,大橋也到了籌備的關鍵階段,還有《皇城內外》,楊一清的事情還沒完……」
  
    陳天師臉色一沉:「說了不讓你下山,為師的話都不聽了?」
  
    黎大隱頓時不敢再抗辯,滿心不甘道:「……老師……那我飛符跟趙致然說一聲,他一個人不知道扛不扛得過來,我再跟師弟交代一下……」
  
    陳天師喝道:「誰都別說,你管好自己就是,能收能放,這才是道心!」
  
    黎大隱萬般無奈,只得應了聲「是」,跟在陳天師身後進了梅園。
  
    兩人見邵元節正在梅樹下打坐,便在旁邊守候,陳天師雖然心急如焚,卻依舊恭恭敬敬的等著,沒敢出言攪擾。他知以老師之能,自己和黎大隱回山,踏進山門那一刻,老師就必然知道的,不說話自有不說話的道理,無需催促。
  
    就這麼等了也不知多久,太白升起,天色開始漸漸發亮時,邵元節終於從梅花易數的再次演算中退了出來,遙望天際,目光深邃。
  
    一樹梅枝如被剪斷,飄然落地……
  
    「善道來了。」
  
    陳善道望著老師比上一次見面時又顯幾分蒼老的面容,忍不住一陣心酸:「老師還在使用梅花易數麼?老師.....能不能少用幾次?」
  
    邵元節沒有就此回答,而是道:「你要問什麼?」
  
    陳天師躬身問:「弟子想問,朱先見說的,是不是真的?他是不是老師當年收的記名弟子?」
  
    聽到這個問題,旁邊的黎大隱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看看陳天師,又看看邵祖師,一臉的不可置信。
  
    邵元節沉默良久,道:「他剛才跟你說了?不錯,我是三十年前收的他。」
  
    陳天師問:「老師為何不讓弟子知曉?」
  
    邵元節遙想片刻,緩緩道:「當時,毅皇帝肺癆日重,又失足落水,眼看已經救不得了,但他留下的一子一女卻都天賦卓著,也算大明六百年來頭一樁。朱先見當時修為黃冠,因無名師指點,始終不得寸進。為師坐鎮京中數十年,是看著毅皇帝長大直至病老的,與他有些情分,便收了朱先見為記名弟子。有些事情,你知道無益,有些因果,你沾了有害。故此沒對你說。」
  
    一開始還好,陳天師似乎如釋重負,但最後一句卻讓他心中突的跳了一下,語氣艱難的求證道:「是老師將月府皇極鼎和接天碧葉傳給了朱先見?」
  
    邵元節點頭:「我給他的。」
std32423 發表於 2019-7-2 09:34
第二百一十三章 抹不去的紅色



    陳天師不說話了,這兩件法寶法器,接天碧葉館中存有六片,他不清楚什麼時候給的朱先見,但月府皇極鼎可只有一件,去年九月他回山門時,還見過這法寶好端端的放在藏寶樓中,也就是說,朱先見至少是去年九月才拿到手中。
  
    黎大隱比陳天師知道得更具體,他今年二月還見過此寶!當即忍不住道:「師祖,怎麼能將如此重寶交給朱先見?哪怕他是師祖的記名弟子……」
  
    陳天師瞪著黎大隱喝道:「住嘴!怎麼和老師說話的?」斥完黎大隱,重新看向邵元節,等待著邵元節的解釋。
  
    邵元節沒有解釋,而是緩緩道:「你們都知道的,四十年前,為師趕赴陝邊,在積石山與西方妖人大戰了一場,誅除此妖,卻也為其所傷……」
  
    陳天師露出無限景仰之色:「老師當年神威,為天下修士傳誦至今,弟子至今感佩!」
  
    邵元節搖了搖頭道:「這些話就不要說了,為師也不是為了讓人感佩才去的,何況當年之德,如今尚有幾人記得?」
  
    陳天師俯首:「真師堂記得!道門記得!連佛門也記得!千年之後,必將依然為天下萬民記得!」
  
    邵元節擺了擺手:「那次受傷之後,為師就在苦尋復原之道,傷勢恢復得差不多了,但氣海卻總難痊癒,非是受損,而是為因果糾纏,難以重鑄。你也知道,合道圓滿之後,需重鑄氣海,否則無法拜受天庭符詔。當年在積石山,成千上萬的人在為師面前慘死,為師在其中牽扯的巨大因果,委實難以消解。焦元君當日也在積石山,她所受沾染遠不及為師百一,卻也因此用了整整二十年,才將那場大戰的因果消完,為師又要用多少年?」
  
    陳天師和黎大隱重重嘆了口氣,不知該說什麼好,當日那一戰,邵元節的確勝了,但付出的代價也太過慘烈了些。
  
    邵元節續道:「真師堂窮天下之力蒐集靈丹妙藥,查閱道經典籍,卻始終沒有效果。其後張鐵冠查到上古時的一條記載,說是有藥名太歲靈芝,可消因果,卻不知在何處,他以梅花易數卜算,卻算不出來……嘿嘿,天下也有梅花易數算不出來事物?」
  
    陳天師道:「趙致然擅算,我一直想著請他算一算。只是聽聞梅花易數折損壽元,他當年卜算川西北大旱便折壽三年,故此想再等一等,拿出更好的條件來……」
  
    邵元節搖頭道:「不用算了,張鐵冠若說算不出來,那靈芝太歲只可能在一個地方。」
  
    黎大隱問:「在何處?」
  
    邵元節和陳天師都沒理他,二人沉默不語,急得黎大隱抓耳撓腮。
  
    過了良久邵元節才再次開口:「說了那麼多,是想感謝善道你,那麼多年辛苦奔波,鞍前馬後,推動大局,方有了今日。為師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陳天師道:「這都是弟子當做的,老師何須言謝?眼看大局將定,過得幾年,威德蓮花盛開之時,老師重鑄氣海便有望了!」
  
    邵元節默不作聲,陳天師又道:「只是如今還需請老師出山,朱先見佔了太廟,以華表為質,要挾弟子,弟子無奈,這才回轉山門。」
  
    邵元節問:「此事,你不要管了。」
  
    陳天師一怔:「他聲稱要毀去華表蓮座,怎能不管?莫非九霄震天雷毀不去蓮座?可弟子怕他自爆元嬰……」
  
    邵元節擺了擺手,依舊不願多說,只是道:「你不要管了。」
  
    陳天師顫聲問:「這是為何?」
  
    邵元節不答,黎大隱也急了:「師祖,朱先見以毀去蓮花要挾老師,索要玄壇宮方丈趙致然,趙致然是有大功於道門的,最長於增長信力,如何能交給他?去年初,真師堂議決,若要還天子威德,則須保證天下信力每年增長,否則將……」
  
    陳天師擺手制止黎大隱:「別說了!」向邵元節道:「我知老師不願陷於因果糾葛,或許老師無法出手,那便由弟子想法子就是。朱先見想毀去華表蓮座,弟子絕不答應,弟子向老師保證……」
  
    邵元節再次開口:「他毀不掉的。」
  
    陳天師叩首道:「有老師這句話,弟子便放心了,待弟子將朱先見拿至山門,交由老師處置。」
  
    說著陳天師禮畢起身,正要攜黎大隱出去,邵元節道了聲:「且慢!」
  
    師徒二人轉過來靜候邵元節吩咐,邵元節沉吟片刻,沖陳善道招手:「記得你入煉虛也有四十三年了……」
  
    陳天師回到邵元節身邊道:「是,當時老師誇我其速甚快,慚愧得很,至今未有圓滿之兆,待此間事了,弟子便靜心潛修……」
  
    邵元節二指探出,搭上陳天師手腕,法力透入,直探氣海……
  
    陳善道猛然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梅樹下端坐的老師,緩緩倒了下去,被邵元節輕輕一帶,凌空飛起,投入梅園東北角落的丹房中。
  
    黎大隱驚駭莫名,高叫:「師祖,你對我老師做了什麼?」不管不顧,全力往丹房疾掠。卻被邵元節從空中一把抓了下來。
  
    黎大隱是四十年前被收入三茅館的,入門之後不久,邵元節便受了重傷,要麼常年閉關,要麼外出尋找療傷機緣,他和邵元節見面極少,也從未得過邵元節指點,兩人之間殊少接觸。
  
    他是陳善道養育長大、言傳身教的弟子,一生都在陳善道的呵護之下,與老師情若父子,此刻不知老師生死,也是急紅了眼,當即破口大罵,同時祭出法器,想要擺脫師祖的掌控。
  
    邵元節皺眉,無名火起,伸手便想拍死黎大隱,但心中忽然一陣猶豫,還是輕嘆了口氣,同樣封住他的氣海,扔進丹房。
  
    將陳善道師徒禁制後,邵元節暗自吃驚,心道自己這股火氣越來越難以壓制,竟到了難以控制的地步了麼?
  
    於是不言不語,繼續閉目枯坐,約莫半個時辰,在東方旭日昇起,第一縷陽光灑進梅園的那一刻,忽然掐訣!
  
    泛白的天空上,多了一層淡淡抹不去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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