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33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5 22:37
第二百四十四章 各路人等

  趙然向新收的兩個護衛打聽:「這個曾汝明何許人也?他也是要入夥的?」

  「方丈大旗在江上招展,四方響應,此為常理。末將以為,有方丈高舉義幟,各方人馬必然紛至影從,曾指揮也理應如此。」

  「是,末將也以為,方丈可以一見,末將聽說,三千營中司入城叛亂時,曾指揮使還帶人前去阻攔,可惜沒有成功。」

  趙然納諫如流,返回靜海廟大門口,見到了這個圓的跟個球一樣的曾指揮使。別看曾指揮使胖,行動可一點都不笨拙,極為靈活的向前一竄,抱著趙然的衣角就拜了下去,他身後五位指揮整整齊齊跪倒在地,也不知練了多少回。

  於是,趙然又收了五營軍士,在曾指揮使的強烈期盼下,給他們劃了駐營防區——各營原地不動,等候命令。於是曾指揮一臉嚴肅的部署軍令,要求本司各營指揮按照趙方丈劃分的營區有序入營,全面戒備,日夜操練,等候下一步的總攻軍令。

  一切就好似他們是憑空變出來的一樣。

  於是,趙然身邊又多了一位曾指揮使,勤勤懇懇的開始替他盡心籌謀軍務。

  其實趙然最想收編的是眼前駐守儀鳳門的五軍營右掖中營,可惜這廝是個牆頭草,搖擺不定——其實牆頭草本來也沒關係,趙然向來崇信不拘一格用人才,對牆頭草毫無鄙夷輕視之心,尤其這並非國戰。

  可是,當牆頭草搖擺得太厲害也很不好弄,城頭上這位營指揮始終搖擺不定,等胡大順親率兩營軍士增援後,他便錯失了最佳時機。而張略為了防止儀鳳門外獅子山和繡球山的大樹被焚燬,只得把善意收起,派兵登山。又為了防止城門下的街巷民宅被毀,將兵鋒直接推到牆根下,算是有了些兩軍對壘、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到了晚間時分,趙然居然在靜海廟裡看見了戶部主事時維明。

  這個時維明以前趙然是不知道的,一個小小的戶部主事,又是朝堂一系,伸著脖子也夠不上趙然這種高層了,不提趙然的背景和交遊,一個十方叢林省觀三都的級別,就讓時維明望塵莫及了。

  但三個月前,戶部尚書甘書同那樁漂亮的操作,讓趙然認識了這個小小的六品官。甘書同私下裡親口承認,說他當時確實是讓戶部出錢支持京師街道整治,但被時維明攔住了,他建議甘書同自己掏這筆錢,而且不用多,認捐一千兩,就此埋下個大坑。果然,其後讓時維明找到了機會,向楊一清吐露此事,於是掀起一股彈劾甘書同的風潮,將甘書同的個人聲望推向高峰。

  若不是之後的一系列變故,甘書同已經由此入閣了。因此,趙然對此人還是很欣賞的。至於有人說時維明為迎逢上司而出賣坐師楊一清,趙然並不認為這是個大問題,科舉的時候閉著眼睛點出來的「學生」能叫學生嗎?結黨而已。

  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同歲的時維明,趙然沒看出什麼心機深沉,什麼手腕老辣,事實上他看到的同樣是個胖子。這個胖子眯著眼睛,讓隨從打開了兩個大箱子,裡面是碼放得滿滿噹噹的雪花官銀,整整一萬兩!

  「戶部為大軍進京平叛籌備了餉銀十萬兩,這是第一批,先由下官解送而來,請方丈笑納。甘大人說,城西豐盈倉中的糧米,也一併敞開向大軍供應,還請方丈派出糧秣官隨下官前去點驗。」

  趙然點了點頭:「甘尚書有心了,戶部諸位辛苦了。」

  他對時維明如何將兩大箱官銀帶出城外比較感興趣,問了問,時維明當即笑了:「今日方丈大旗剛立,城中已是人人振奮,也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出城勞軍,下官可以毫不客氣的說一句,京城十三門,除儀鳳門和左近的清涼門、鐘阜門、神策門外,其餘九門,下官可隨意出入,無人敢於攔阻。」

  閒談片刻,趙然請張略將糧秣官找來接收,那糧秣官一見時維明,當即恭恭敬敬口稱老師,原來當年白馬山大戰時,年輕的時維明作為戶部觀政進士,就主動要求前往白馬山軍前效力,用了半年時間掌握軍中錢糧之法,再半年成為精通錢糧的專家,其後的三年裡,不知帶過多少軍中的秀才文書,教過多少營中武官。

  趙然沉吟片刻,道:「原來如此,我這裡大軍混集,營號繁雜,全靠牛僉事一力支應,恐怕有所不支,時主事可願留下幫我?」

  時維明笑道:「按說方丈發話,下官是絕不敢辭的,但時某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時主事不須客氣,有話直說。」

  「城中人心浮動,盼方丈如盼甘霖,方丈只要下令,短則半日、遲則一日,此城必破,因此時某可有可無。但方丈適才也說了,軍中營號繁雜,互不統屬,上下令行不一,若耽擱久了,反易亂由內生,留下時某也是無用。」

  這是在勸諫趙然盡快進兵,趙然點了點頭:「貧道懂了,多謝時主事建言。」

  時維明的觀點其實與張略的用兵計畫在大方向上如出一轍,就是速勝,絕不能出現城內城外的對峙,對峙越久,對客軍越不利。

  能打的主力龍潭衛和武昌衛就是客軍,而能稱得上主軍的柳文龍、李三虎及曾指揮使等營頭倒是不折不扣的地頭蛇,但指望他們攻城是不可能的,他們這些臨陣」舉義「的營頭都不是朱先見的心腹,當日就沒被朱先見」收容「,更別提得到戰陣裝備。沒有戰陣軍甲,先不說能不能和城中裝備齊全的營頭硬拚,真打起來,他們連城牆都接近不了。

  趙然給他們的定位,也就是開戰的時候搖旗吶喊而已,等進了城,則幫忙維持秩序。

  時維明回城了,向甘書同帶去了趙然的口信,他走了沒多久,嚴世蕃就到了靜海廟。

  嚴世蕃說,作為修行球大賽黃冠組的擂主,對於大賽的停辦感到非常痛心,他也多次前往紫金山香爐軒和大修行球場查看損失情況,為此,他願意捐獻一萬兩白銀,為大賽的重啟盡一分自己的心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5 22:37
第二百四十五章 晚了

  趙然看著他捧上來的木匣。沉吟片刻,直接問:「聽說嚴閣老一力支持景王為太子?」

  嚴世蕃答道:「景王是陛下選定的太子,陛下是道門選定的天子,我父身為內閣重臣,遵陛下旨意,便是遵道門的詔令。」

  趙然又問:「城中形勢如何?」

  嚴世蕃道:「方丈大軍一至,各方歡欣鼓舞,上三宮人人自危,朝夕之間,城可破矣。」

  趙然看著他,真心感受到嚴世藩是個人物。他估摸著,今天來投的這些京營營頭,很可能有一半都是嚴家在後面鼓弄的結果---剛才就見那個曾汝明向嚴世藩微微點頭致意。可嚴世藩卻對此隻字不提,更無當面邀功之心,如此做派,當真令人心情舒暢。

  除了嚴世蕃,前來拜見趙然的人絡繹不絕,趙然大部分都沒有時間接待,請顧騰嘉出面安撫,他只接見了幾個關鍵人物,比如上元縣令梁友誥。

  梁友誥給趙然帶來了一條重要消息,玄壇宮眾俗道,以冷監院為首,已經被押到了儀鳳門城內,據聞要以其為質。也正因為此,連上三宮許多人都惶恐不安了,私下裡傳言,說是朱先見已經瘋了。

  梁友誥興奮道:「只需方丈令旗所向,京師旦夕可破!」

  ......

  大軍出現在城北江面上的時候,朱先見就得知了消息。他對此十分震驚,當即要求查證軍隊的來路。胡大順先領兵增援北城,兵部張聰跟著胡大順親至城頭查看,辨認旗號後向他稟告,是龍潭衛張略和大勝關羅洪,所部合計近萬人。同時,還發現了趙致然的臨時認旗,上書「道門招討使、玄壇宮方丈趙」、」道錄司副印、修行球大賽組委會總顧問趙「,同時還有「文昌觀監院顧」等等。

  在享殿之中,朱先見聽聞之後咬牙道:「自封官職,什麼道門招討使?什麼組委會總顧問?狗屁不通!原來這廝跑到龍潭衛去了,難怪搜尋不到!」又指著張聰鼻子罵道:「張略和羅洪叛亂、起兵附逆,都是你們兵部平素管轄不利,這樣的人怎麼做上領兵大將之職的?」

  張聰暗暗叫苦,心說這樣的任命是我兵部能做主的嗎?但他這兩天也看出來了,齊王越來越急躁,脾氣越來越大,眼珠子裡都透著一抹紅色,楊一清被當街撲殺之例在前,哪裡敢出聲辯解,只能低頭受罵。

  發了一通脾氣之後,朱先見忽然又大笑:「如此也好,正愁苦尋不得,這廝卻自投羅網,省卻了無數麻煩!來呀,點兵,孤要親征!」

  眾人愕然間,朱先見已經當先出了享殿,幾個起落就躍出太廟。眾人都沒來得及說話,他身形又如鬼魅一般倒翻回來,喝道:「差點忘了,快將那幫玄壇宮的道士押到城北去……」

  一把提起張聰:「哪座門?」

  張聰被他掐著脖子,雙腿在空中亂蹬,勉力掙紮著擠出一句:「儀……儀鳳門……」

  朱先見扔下張聰,沖眾人吼了一句:「愣著做甚,跟孤同去!」又一陣風似的出了太廟。

  段朝用連忙招呼眾人跟上,又分派人手去押解玄壇宮道士。

  張聰癱軟在地上,咳喘了半天,藍道行走過來給他背上拍了一記,張聰才止住咳嗽,吐出口血沫子。這口血沫子吐出來,張聰趴在殿上嚎啕大哭:「一日從賊,終身是賊,晚了,晚了啊……」

  端坐於蓮座上的太子一動不動,眼角流出兩行淚水……

  藍道行望著地上大哭的張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玄壇宮中躲了一天一夜,趙孤羽耐不住性子了,自告奮勇出去看看。剛從配殿出來,就被流圖道人擋住了:「站住,你去哪?」

  趙孤羽道:「我去看看啊,總不能一直縮在這裡當烏龜吧?」

  流圖道人不答應:「你想走?先把銀子給了!」

  趙孤羽氣道:「都跟你說了,誰答應給你銀子你找誰去,又不是我答應的!」

  「可你是組織者,圍攻太廟不就是你們組織的嗎?」

  「那我也沒說參加的給銀子啊!還金丹一百兩、黃冠五十兩、羽士二十兩、道士十兩?你怎麼不去搶啊?」

  流圖道人急了,抓著趙孤羽的衣袖不放:「你們中原人怎麼說話不算話?」

  琥珀道人躍過來幫腔:「在我們東海那邊,吐出來的釘子砸出來的坑!說過的話想耍賴,門都沒有!你們要是沒答應給銀子,我們怎麼會跟著去打太廟?如今打完了又不認賬了?當我們好欺負?我告訴你,我們可都是有修行證的,持證者若遇不平事,可向道錄司投訴,自有道錄司為我們做主!」

  靈鷹青鵬大聖撲棱著翅膀飛落於流圖道人肩頭,鷹眼環顧,盯著趙孤羽:「欺負我們邊地散修就是不行,沒銀子本大聖怎麼吃肉?」

  莫不平走過來道:「我原本對三位還心存敬意,卻不曾想竟是這般品性!先不說這事不是我們答應的,我們付不著銀子,既然說起道錄司,我問你們,道錄司誰給你們頒發的修行證?」

  「道錄司趙副印和黎副印!」

  「你們還知道啊?那你們得了他兩位老人家莫大好處,不思報恩解救,怎麼還在這裡糾纏著要銀子?」

  流圖道人和琥珀道人不懂:「報恩自然要報的,解救是何意?」

  趙孤羽氣道:「你們都不知道去太廟幹什麼的嗎?什麼都不問清楚你們就胡亂參加?咱們打太廟是為了救趙方丈和黎院使啊,他們被上三宮抓進太廟去了!」

  流圖道人和琥珀道人面面相覷:「只聽說幫打太廟給銀子,沒說救他們兩位啊,他們被抓了?」

  莫不平恨鐵不成鋼:「糊塗透頂!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中的天獎!大夥兒一直在說救趙方丈,你們既然在場,難道是耳聾嗎?」

  「趙副印就是趙方丈?沒人告訴我們啊,一直都說他叫趙副印……」

  莫不平哭笑不得:「副印也是趙方丈的職司,他既是玄壇宮方丈,又是道錄司副印,還是修行球大賽組委會總顧問,他本名叫趙致然!」

  流圖道人向著琥珀道人抱怨:「我就說其中必有蹊蹺,怎麼可能兩個人的名字都一樣那麼奇怪,你非說他和黎副印是重名……」

  琥珀道人紅著臉叫屈:「誰知道還有這麼奇怪的官名……」

  一直不言語的顧遂遠忽然過來問:「你們總說有人答應出錢,這個答應你們出錢的人究竟是誰?」

  「人家都說了給錢,這還能賴賬不成?問那麼詳細怎麼好意思?」

  「你們邊地和東海都那麼......民風淳樸的嗎?連誰答應給錢都不問清楚?那這銀子總得有人發、有地方領吧?」

  「琥珀老弟,你記得那個人叫什麼嗎?」

  「那人姓嚴,好像名叫管家。他說了,事成之後會有領頭的到我們住的客棧發放……你們不就是領頭的嗎?」

  潘錦娘忍不住就笑了,安妙也在一旁捂嘴。

  這下子明白了,顧遂遠正要說話,就聽靈鷹青鵬忽然道:「本大聖剛才聽見街道外頭有人在說,道門平叛大軍已經到了城外,馬上就要起兵攻城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2 15:14
第二百四十六章 小人物

  趙然帶大軍攻城的消息,如狂風一般吹入城中,激起陣陣波瀾,將這趟水攪動起了無數浪花。沉寂了數月的裕王府,在這個夜晚忽然就門庭若市了,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打了裕王府上上下下一個措手不及。

  馮邦寧正和幾個府中的管事閒極無聊,打著葉子牌消磨時間。如今齊王這架勢,擺明了是要圖謀篡位了,就是不知道在哪一天,或許明天一早,如狼似虎的錦衣衛闖入王府,將王府查封,將下人解散或者收押。

  打出一張牌去,看了看對面的幾個管事,馮邦寧暗暗嘆了口氣。雖說都是管事身份,但對面這幾位可無性命之憂,而如自己這般心腹親信可就當真不好說了。齊王登基之後,會不會饒過裕王?會不會斬草除根?自己和叔父馮保會不會陪著裕王殿下一盞毒酒、一條白綾?這都是很難說清的事。

  正出神之間,有個小僕跑進來,招呼馮邦寧去王爺書房,說是馮保有急事找他。馮邦寧心頭頓時一沉,也不知怎麼起身的,渾渾噩噩間就到了南院書房。

  馮保吩咐他:「換身衣服,去門外候著。」

  馮邦寧顫聲問:「是錦衣衛來麼?」

  馮保奇道:「錦衣衛來做什麼?唔......也有可能,若有錦衣衛來......先安排他們進府。」

  馮邦寧:「啊?」

  馮保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笑了:「啊什麼?快去!趙方丈帶大軍打回來了!」

  馮邦寧聞言頓時如墜夢中,稀里糊塗來到王府門外,忽然一蹦三丈高,沖身邊的小僕哈哈大笑:「爺們時來運轉了!」

  那小僕湊趣道:「恭賀管事了,小的沒學問,只是聽說書人說,管事似乎應當算作從龍之臣吧?」

  馮邦寧復又大笑,隨手就是二兩銀子拋了過去:「你這句話也算有學問了,賞!」

  說笑了幾句,馮邦寧期盼的衝著王府街前的路口張望,會是誰第一個過來拜見呢?

  很快,第一頂小轎就從街口轉了出來,至門外落轎處停下,轎簾掀開,下來一個中年書生,遞上稟帖:「下官國子監丞張璁,求見裕王千歲。」

  見是張璁,馮邦寧的笑臉慢慢收了回去,乾咳了一聲,道:「今日時候不巧,王爺正在府中見客,張大人還是請回吧。」

  張璁上前攏手,塞了錠銀塊過去,賠笑:「不敢當『大人』之稱,馮兄叫我茂恭好了。」

  馮邦寧連忙將手抽回來,銀子也扔回去,冷笑:「哪裡敢如此,莫要折煞了小人。」

  張璁臉上極為尷尬,原地站了片刻,正要繼續求告,旁邊一駕馬車駛了過來,張璁忙讓到一旁,卻見來人是大理寺少卿鄭本公。

  馮邦寧滿臉堆笑,將鄭本公迎入府門,張璁邁了兩次腳,想要跟進去,卻被王府僕人擋住,面子都削光了。可他卻依舊不肯離去,就這麼站在王府外乾等著。

  門口守候的兩個王府家僕還在一邊冷嘲熱諷:「之前不是他帶頭上書立景王為儲君的麼?奏摺裡還說咱們家裕王千歲如何如何,現在倒好,第一個跑來叩門牆了。」

  「說的就是啊,人心善變,當真令人感慨。」

  「你說他當日上書的時候,話放得那麼狠,就不懂留點餘地麼?」

  「誰又能料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呢,哈哈......」

  張璁聽得面紅耳赤,幾次想要甩袖離去,最終還是忍住了。

  前來王府拜見的官員絡繹不絕,這一次不同往日,幾乎所有聽到消息的人都趕到了,左都御史張永明、刑部尚書方贊等中立人物都相繼登門,就連原來偏向景王的翰林院掌院學士袁煒都登門了。

  袁煒雖然支持景王,但沒有向張璁做得那麼過分,從來沒有把話說絕,所以調起頭來也容易。他在門口見到了一臉期盼的張璁,衝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輕嘆一聲。他現在處於調頭階段,自身都很難保證,能夠入府說話已經不容易了,哪裡還能幫得上忙。

  這就是張璁這類小人物的悲哀,在大爭的時候,袁煒之流單靠一些偏向性的言語和舉動就能引起足夠的重視,而張璁他們這類微末小官,則必須把全服身家都賭進去,或許才能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又如楊慎,品階雖然比張璁要高,但就實權而言,甚至不比張璁。他同樣押下了全副身家,在之前的兩個月裡,他就如同現在的張璁一樣狼狽,但一旦賭贏,就可以振翅高飛,一如今日。

  楊慎今日就在裕王府上高談闊論,以翰林院侍講學士之身,坐於一幫尚書、侍郎、卿使、大夫之間,指點江山,分析時局,說得一幫重臣頻頻點頭。為何?因為之前他就把全副身家賭在了裕王,不,或許應該說是趙致然身上。

  誰都知道,在翰林院沉淪了二十多年的楊學士,幾日間就要飛黃騰達了。翰林院侍講學士外放,可一步跨到一省參政,如他這樣簡在「帝心」中的人物,三年之內就可以上到布政使,再過幾年,侍郎、尚書輕而易舉,入閣值殿不是夢想!

  如今楊慎說的就是北地軍務,按例,裕王立為太子之後,將赴北直隸領政,楊慎已經急不可耐的想要跟隨前往,脫出眼前困頓了他二十多年的樊籠。

  這幫文臣陪著裕王海闊天空,馮保則在接見幾位京營的指揮。這幾個指揮負責的是太平門、朝陽門、通濟門、正陽門等地防務。

  朱先見將最心腹的幾個營頭帶去了京城西北的城牆,準備硬擋趙然帶來的大軍,城東、城南的這些城門,自然就交給了在他意識中不那麼「精銳」的幾個營,比如五軍營步軍右哨的四個營。

  什麼是不那麼「精銳」,當然是非核心嫡系。原本這四個營頭的指揮還羨慕嫉妒步軍左掖和三千營中司,如今風水輪流轉,這才幾天工夫,他們已經開始慶幸自己的非「精銳」出身了。

  談論到了最後時段,馮保道:「咱家也不要你們寫什麼誓書,那玩意兒,不是修行中人沒什麼大用。咱家只想提醒諸位,關鍵時刻,怎麼做才能保住腦袋,你們要有一個清醒的認知!」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2 15:15
第二百四十七章 探監

  大軍紮營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趙然下了禁止擾民的嚴令之後。好在獅子山上有靜海廟,與繡球山又各有一座現成的軍營,這就解決了大部分問題。

  剩下的一千多人,則就近在山下的酒樓、祠堂、大戶人家宅院中借助,為此,趙然還特意叮囑上元縣方丈陸致羽和靜海廟的廟祝分頭行動,向借助之處的戶主、東家專程說明原由,向他們支持道門平叛表示感謝。

  誰都知道馬上要打仗了,這些地方其實已經無人居住,早空了出來,陸致羽他們想找人致謝都找不到,按照趙方丈的指示,留了便條致歉。當然,便條上也註明了每天二兩銀子的房錢,欠款署名趙致然。

  按理說,「協助道門平滅亂軍是每一個信眾應盡的義務」——顧騰嘉語,但趙然自己打著小算盤:錢不多,也就是幾十兩、不到百兩銀子的事,但傳出去以後給道門帶來的聲望會產生多少信力?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忘記自己身為玄壇宮方丈的初心和使命,絞盡腦汁的一點一滴積攢著信力。

  這次京城大亂,真不知道對信力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深夜之中,靜海廟內還在軍議,正面進攻之處當然是儀鳳門。在張略的評估中,守軍不強,沒必要「迭行詭計」,堂堂之師擊堂堂之陣便可,神策門方向由羅洪料理,他的任務是牽制一批守軍。另外新加入了一個作戰方向,也就是南邊的三山門。這是臨時調整的方案,改變來自於三千營中司兩個營頭——傍晚的時候,由嚴世蕃牽線,這兩個營頭已經下定決心反正,約定恭迎大軍入城。

  屆時,將有一支偏師入三山門,向北夾擊囤積在儀鳳門的亂軍主力:五個營頭近三千人。此戰的目的是將守軍主力瓦解,甚至不是消滅,趙然認為,需要消滅的是為首的朱先見等首惡,以及帶兵的心腹將領,大部分守軍其實都是協從或者說盲從。

  趙然坐在旁邊聽著,但沒有插話,他的心思一直在儀鳳門內,根據接到的消息,玄壇宮冷監院、蔣高功、張居正及部分散修上百人被拉到了城樓下,預備作為朱先見的人質。按照朱先見的說法,要讓趙致然親自進城「領人」,當然,領完人以後趙然肯定就回不來了。

  這對人性的考驗是非常嚴峻的,如果趙然不進城,良心上不一定會受到譴責,但在修行的心性上肯定會出現心結。

  趙然現在就是在等,到了子時三刻,終於等到了朱先見送來的書信,的確如同嚴世蕃所說,朱先見要他進城領人。看著這封書信,居然還是聖旨,趙然不禁氣樂了。

  顧騰嘉也看了這份聖旨,別人或許不熟悉,但他卻對聖旨比較熟悉,當即笑了:」據聞天子已被軟禁,看情形應當是真的了,印璽都對,就是簽名也很像,惟妙惟肖。聽聞齊王善於模仿他人筆跡,今日一見,果然精於此道。「

  趙然沒搭理這份」聖旨「,繼續不動聲色的等待……

  寅時初刻,顯靈宮大法師、多情劍客林阿雨自棲身之地出來,悄然而至城樓下看押玄壇宮道士們的兵值囤房,這裡原本是京營輪守儀鳳門的駐地,可駐紮一營五百餘人,此刻則成了關押玄壇宮冷監院等人的地方。

  林阿雨磕著瓜子進了院子,身為上三宮的骨幹戰力,林阿雨擁有配得上自己身份的待遇,他幾乎可以隨意出入所有重要場所,當然也包括這裡。

  向負責看押的金丹修士問候了一聲:「水道人,是你們七星修士看守此處?」

  水道人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他就是這副冷淡的性子,林阿雨也不以為意。他旁邊的火道人卻要好打交道得多,接過話頭:「這些人犯很重要,故此殿下特地讓我們七個嚴加看管。怎麼?林大法師是要進去提審?」

  林阿雨坦言:「談不上提審,當年和冷監院有些交情,眼看他明日或許就要被拿來祭旗,所以想來敘敘舊,不枉一番相交。對了,二位道友傷好了麼?」

  火道人回答:「差不多痊癒了,江邊漁村這一戰當真兇險,差點就送命了。」

  林阿雨好奇心大起:「聽說火道人你們師兄弟是被趙飛槍打傷的?正主還沒到,你們自己人怎麼還自相殺戮起來了?」

  火道人卻忍不住有些洋洋自得:「當時有煉虛境高人在旁暗算我們,使用的是神識攻擊的手段。這可是煉虛境高人啊,我們還能怎麼辦?能夠全身而退,已經是拚死力戰的結果了。我兄弟七人能與煉虛高人一戰,足堪終生銘記,其中的經驗和感悟,一輩子都體會不完啊......」

  林阿雨當時並不在場,不瞭解情況,但也不會相信七星修士能從煉虛高人手下「全身而退」,如果真是煉虛高人出手,他估計對方多半是手下留情了,由此成了火道人吹噓的資本。

  順口捧了火道人兩句,林阿雨問:「怎麼只有你們兩個?巨衡山呢?趙飛槍呢?螳螂三刀呢?」

  火道人解釋:「三班看守,下一班才輪到他們,如今都在後頭屋中打坐修煉呢。你也知道,和煉虛高人鬥法,我們損傷比較重,雖然已經兩個月了,但依舊沒能完全恢復,尤其是巨衡山和趙飛槍兩個,腦子到現在還經常犯迷糊。」

  「還有多久到他們輪值?」

  「一個時辰吧。」

  「他們在修煉,咱們那麼大聲不會吵著他們吧?」

  「哈哈,放心吧,不會的,此處不比上三宮中清靜,是以他們都給自己屋外設置了衛道符的,暫時隔絕聲響。」

  「原來如此,兩位道友,我打算探監。我有個小友,和裡面被抓的一位散修認識,嗯,債務關係,想進去問問,看能不能催債,兩位道友懂的。」

  「哈哈,明白明白,剛才也......」

  火道人正說著,就見林阿雨沖後面一招手,轉角處扶著牆探出個小腦袋來,小心翼翼的往這邊打量。

  水火二道看了過去,見此人像個孩童一般模樣,身高不過三尺,於是問道:「林大法師,這是你家......嗯?」

  林阿雨道:「這是東海散修芊尋道童,其母是三娘子,在東海那頭比較出名,這孩子來中原玩耍,前幾日在與趙致然斗法時不慎受傷,今日方才復原。咱們去元福宮救人的時候,你們幾位都沒去,故此不識。」

  芊尋道童來到近前,伸手向水火二道打了個招呼:「兩位道友好。」

  水火二道都低下頭去,火道人微笑道:「小友好。」

  水道人沒說話,但目光卻和緩了許多,點了點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2 15:15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起做算術

  芊尋道童轉到水火二道身後,從儲物袋中掏出一隻大蝦,兩隻鉗子在空中張牙舞爪的晃動比劃著。

  水火二道都很喜歡小孩子,看了兩眼,見這小小童子玩蝦玩得挺有意思,很是可愛,滿是慈祥的微笑注目了一會兒,又扭回頭來跟林阿雨說話:「剛才......」

  忽見大蝦向上一躍,爬到水道人脖子上,兩隻鉗子摀住水道人的口鼻,水道人翻了個白眼,當即暈厥在地。火道人大驚,急道:「管好你的蝦米......」正要伸手去扯那大蝦,卻被林阿雨兜頭一記燜鍋,身子原地晃了晃,砰然栽倒。

  芊尋道童正要下死手,卻被林阿雨阻止:「七星修士與我還算相熟,平素也沒有為非作歹的劣跡,各為其主罷了,留著他們的命吧。」

  芊尋道童聳了聳肩:「好吧,你們中原修士就是心慈手軟。」又好奇的問:「林大法師這是什麼鍋?」

  林阿雨捏著手中的黑鍋比劃了一下,嘴裡吐出一粒瓜子皮:「這是我林家祖傳的丹鍋。用這個炒瓜子,味道很好,你也嘗過了的,對不對?」

  芊尋道童點頭道:「果然好吃。林大法師還有麼?再來一把......」

  兩人磕著瓜子就進了院子,見了一路站哨的的錦衣衛,林阿雨吐出瓜子皮,全部點倒。

  關押玄壇宮道士的房舍在最裡間,隔著一堵牆,原本是兵營中關押犯了軍律的士卒或者擅闖城門者的小牢房。這座不大的牢房一面以柵欄為牆,裡面關著上百人,人挨著人、臉貼著臉,擠得蹲都蹲不下來。

  林阿雨和芊尋道童腳步輕快的轉過來時,就見黑夜中,月門牆口躺著兩個錦衣衛,也不知被誰放倒了。

  林阿雨沖芊尋道童打了個手勢,芊尋道童一躍而上林阿雨的肩膀,扒著牆頭向裡偷偷踅摸,看了兩眼,雙手扣在牆上,兩隻腳離開林阿雨,在空中吊著,不時用腳尖去捅林阿雨,示意林阿雨也上來看看。

  藉著牆頭的掩護,林阿雨看見了一副新奇的畫面,有人正蹲在牢房前,用樹枝在地上不停的寫著算著,牢房中擠滿了的各色人等都在瞪著他,倒吊在牢房頂上的幾個修士還在不停小聲支招。

  「算得不對,左三!」

  「胡說!寅卯三八真,申酉四九金!明明是九!」

  「怎麼成酉數了?你對著柳大俠,所以是右,但你要在柳大俠的角度考慮,故此為左......」

  看了一會兒,林阿雨才看明白,敢情七星修士在這座牢房外布設了一個法陣,想要把人救出來,就得破陣。蹲在門口的這個人便是無情劍客柳初九,他正跟地上演算呢。

  林阿雨從牆後頭閃身出來,走了過去,低頭看了看柳初九的演算,也加入了討論:「五行相旺時用大數,休囚時用中數,死絕時才用小數。金木三六九,所以你應該選六。」

  柳初九恍然:「原來如此,我再算一算。」

  牢房內被擠得不成樣子的一個道士奮力扭過脖子來,雙手撐住欄杆防止自己被壓扁,反駁道:「此為死絕之地,當用九!」

  柳初九頓時又猶豫起來:「到底是死絕還是休囚?」

  那道士堅持:「明日就要死了,當然是死絕之地。」

  他頭頂天花板上吊著一個修士反駁道:「已經有人來搭救了,這就不是死絕,趙方丈大軍壓於城外,柳大俠出奇於城內,哪裡算得上死絕?」

  那個扭著脖子的道士掙紮了一下:「貧道一生幾十年,歷無極院高功、西真武宮高功、天鶴宮高功、玄壇宮高功,畢生研究的就是這個,怎麼會錯?」

  天花板上吊著的那個修士道:「蔣致標,你再做多少年高功也沒用啊,可入了修行?我蔡致坤雖然研究得沒有你時間那麼長,但我研究到點子上了啊,要不為什麼我在館閣,你在宮院?」

  旁邊另一個倒吊著的修士諷刺:「拉倒吧蔡致坤,入沒入修行,和研究沒研究到點子上有屁的關係啊,你入修行是你撞大運根骨好,但要論研究陣法數理,就憑你這幾句話,可以直接打落凡塵了!你是什麼人我還不知道嗎?打打球、跳跳舞,除了這個你還會啥?」

  蔡致坤瞪眼道:「我還會說書,你會麼?楊水墨,不服回頭咱們球場上見!」

  柳初九雙手摀住耳朵,喊道:「別吵了,我每個數都算一遍,煩死人了!」說罷,用嘴叼著樹枝繼續在地上算起來。

  芊尋道童看著牢房內兩個倒吊在天花板上的修士鬥嘴,又看了看其他吊在上面的修士,好奇的問:「二位,嗯,諸位怎麼吊在上面?」

  蔡致坤白了他一眼:「你這小童不長眼睛的麼,沒見下面人多?上面空氣好,我們在上頭喘口氣。」

  楊水墨道:「蔡致坤,人家那麼小的年歲,你就這麼說話?不怕把孩子帶壞了?」

  柳初九忽然氣得將樹枝掰斷:「這題誰會算誰來算,我是算不出了!」

  林阿雨在旁安慰:「不算也行,咱們合力破陣就是。」

  柳初九白了他一眼:「林兄怕不是在開玩笑?這一破陣,外頭不就聽到了?七星那幫傢伙......」忽然反應過來,驚駭的跳著腳,指著林阿雨:「哎哎哎,你怎麼來了?」同時還手忙腳亂的去拔劍。

  林阿雨笑道:「柳兄不必如此,咱們一路人,你來做什麼,林某就來做什麼。」

  柳初九下意識的辯解:「不要誤會啊,柳某是來討債的,他們中有人欠柳某一筆銀子......」

  芊尋道童在旁邊頓時笑噴了:「果然都是一樣的!」

  一番解釋之後,誤會終於解除,柳初九抹了抹額頭的汗珠,道:「真是嚇著柳某了。不過也好,原先別人並稱你我為顯靈宮雙劍客,說實話,柳某還沒怎麼把你瞧在眼裡,今日看來,其實你也勉強可以和我並駕齊驅,至少在識事務順大勢這方面,趕得上柳某的腳步了。」

  林阿雨點了點頭:「能夠得柳兄如此稱讚,林某之幸啊。話說柳兄是怎麼看出齊王必敗的?」

  柳初九席地而坐,指了指對面:「說來話長,請。」

  林阿雨欣然落座,招呼芊尋道童:「一起來。」說著,掏出黑鍋,鍋裡已經炒好了幾斤瓜子,飄著誘人的香味。

  芊尋道童忍不住驚喜的問道:「這是何時炒好的?當真神奇!」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2 15:15
第二百四十九章 神不知鬼不覺

  柳初九抓起一把瓜子開始嗑起來:「我跟你們說,自從上次圍攻趙方丈失敗,我就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為何那麼多人過去都不行?四十八個人去,就被抓了四十八個,那一百個人去能不能成事呢?噗!」

  「哎?你吐我鼻子上了!張主簿,勞駕幫我把瓜子皮吹掉,我手拿不出來,搆不著......」

  林阿雨「咔吧」一聲脆響,問:「上一百個人也不成?」

  柳初九繼續「噗」道:「不行!這是氣運,非是人力所能挽回!氣運這個東西很玄,就好比我們之前埋伏趙方丈的時候......」

  這兩人吧啦一通神侃,侃的旁邊芊尋道童連瓜子都忘了咳,睜著大眼睛,腦袋在柳初九和林阿雨之間來回晃悠,張著小嘴說不出一個字來。

  牢房頂上吊著的蔡致坤和藍水墨都看呆了,兩人面面相覷,蔡致坤問:「藍師兄,他們是來幹嘛的......」

  藍水墨:「好像是來救咱們的......」

  蔡致坤又問:「那他們現在幹嘛呢......」

  藍水墨:「......」

  張居正插話:「外邊那個小娃娃,小友,能不能勞駕,提醒兩位仙師,先將我等救出去......」

  芊尋道童回了一嘴:「你才是小娃娃!」扯了扯林阿雨的衣袖:「林大法師,咱們是來救人的吧?」

  林阿雨拍了拍腦門:「對哦,差點忘了。」起身道:「柳兄,咱們一起破陣吧?值守的水火道人已經被我們制住了,些許動靜鬧不大。」

  柳初九問:「那些錦衣衛......」

  「二十多個,也制住了。」

  「不是說這裡駐紮著三百錦衣衛麼?」

  「都在睡覺呢,不妨事,咱們打幾張衛道符也就差不多了,凡夫俗子,聽不清的。」

  「那好!」

  顯靈宮兩位大名鼎鼎的雙劍客當即行動起來,各出飛劍開始破陣。這座法陣並不高端,囚禁的也是蔡致坤和藍水墨這等黃冠境以下修士,順道也關住了八十多個玄壇宮的俗道,所以破起來也相對容易。

  兩個大法師全力打了片刻,法陣便搖搖欲墜了,芊尋道童一看,也召喚出自己的蝦米:「大米,上!」

  兩個大法師、一個金丹合力出手,這座法陣再也堅持不住,一聲嗚咽後,當即散去,只留下一地符紙和幾件陣盤殘片。

  一百餘人屏住呼吸,自院中出來,林阿雨抬頭打量了一番旁邊幾十丈外不遠處高聳的城牆,以及城牆上值守的修士,這些人都緊張的衝著城外,高度戒備,渾沒看到這條街道的動靜。

  再仔細辨認了一番,齊王、藍道行、段朝用、德王、龔可佩、胡大順這些高修都沒有身影出現,於是一招手,對面街道也有人閃出了腦袋,同樣招了招手。

  林阿雨和柳初九在這邊掩護,芊尋道童帶頭,領著蔡致坤、藍水墨等一干昨日被俘的修士,一個挨著一個沿著街道屋簷的陰暗處跑了出去。

  那邊街口接應的人也冒了出來,卻是芊尋道童原來的東宮同仁們,這次都跟著他出來立功了。轉過這個街口,大夥兒折而向南,小心翼翼繼續順著街角屋簷下走,他們的目標是三山門。

  隊伍最後押尾的林阿雨和柳初九一直高度關注著城牆上、城牆下,生怕被人察知,不過目前看來,一切都很順利。

  林阿雨不禁感慨,自己這次行動當真神不知鬼不覺,上百人從城樓下悄無聲息的逃之夭夭,這是周密安排和佈置的結果,完美的實現了事先預定的效果。

  被抓的人實在太多了,一個跟著一個往外走,走了好半天都沒走完,林阿雨開始小聲催促:「快!跟上!」

  柳初九也在對面不停的劃著胳膊:「快!快點!」

  又走了一會兒,還是沒走完,林阿雨微覺奇怪,回過頭來仔細看去,就見人群還在挨個排著隊往外走,院子裡丟滿了一地的飛魚服號褂和繡春刀......

  林阿雨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些個排隊的壯漢,扯過一人問:「怎麼回事?你們瞎跟著幹什麼?」

  那壯漢拱手哀求:「仙師給條活路吧!」

  林阿雨看著這幫人乞求的目光,頓時心軟,長嘆一聲,鬆手放行。

  過了片刻,柳初九眯了眯眼睛,示意林阿雨,城門下有人來投。

  就見一小隊手卒,也不知是哪個營頭的,赤手空拳跑了過來,在那小旗的指揮下,加了個塞擠進隊列。

  那小旗還沖林阿雨行了軍禮:「林仙師,咱們弟兄早就注意到仙師的籌謀了,打您進去的時候我等就看見了。」

  林阿雨張了張嘴:「你們......」

  那小旗還在拱手:「多謝林仙師,您若不答應,我等只能喊人了。」

  林阿雨無力的揮了揮手,這一揮手不要緊,周圍房屋的門有一半都打開了,一瞬間湧出上百名軍士來,為首的是個試千戶,也不多話,倒提著腰刀向林阿雨和柳初九行了禮,帶著隊伍跟在了後面。

  話說芊尋道童帶隊,潛過定淮門、清涼門、石城門,前方便是三山門。

  三山門下同樣有人接應,蔡致坤和藍水墨一看,接應的不是旁人,正是京城公子嚴世藩。

  雙方顧不得寒暄,嚴世藩叫開城門,當先打頭,帶著一干人就出了城門。

  這是嚴世藩整個計畫的最後一環,原本老嚴嵩是想去裕王那裡投個門路的,但被嚴世藩制止了,按照嚴世藩的話來說,裕王也一樣是個擺設,真正關鍵的還在趙方丈這裡。沒必要腆著臉去捧臭腳,反而跌了嚴家的身份。

  因此,嚴世藩定計,鼓動城中散修圍攻太廟、聯絡三山門等駐軍反正、搭救玄壇宮被抓的人質。這三樁事情辦下來,甭管最終成沒成功,趙方丈是無論如何不好意思拿嚴家開刀了。

  至於趙方丈對嚴家的觀感會不會就此扭轉,嚴世藩倒不擔心,地位保住了,扭轉觀感的事情可以徐徐圖之。

  望著身後被救出來的人,嚴世藩終於鬆了口氣,滿心歡喜的帶著他們直奔獅子山「趙方丈轅門」。

  等登高回望之時,嚴世藩也有些懵了,拉著芊尋道童問:「你們到底救出來多少人?」

  芊尋道童不解:「一百多個吧,怎麼了?」順著嚴世藩的目光回頭往下一看,當場也驚呆了,一條打著火把的長龍延伸到不知何處,這豈止百人?千人都有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2 15:15
第二百五十章 風大扇了舌頭

  趙然不喜歡嚴嵩和嚴世藩,但卻不得不承認人家這幾天的功績,將這些玄壇宮道士們救出來——順便還「拯救」了十多名散修和近千名錦衣衛和軍士,的確是解除了他的後顧之憂。

  當下好言撫慰道:「你們嚴家做的事情,貧道已記在心中了。放心吧,等球賽恢復了,好好守擂,預祝你守擂成功。」

  嚴世藩要的就是這一句話,哪怕看出趙然的語氣略微有些勉強,卻也已經滿意了,當下躬身告退。

  趙然終於在朱先見冒天子之名送來的戰書上籤了意見:「城頭見!」由軍士送上儀鳳門。

  六月初九,天濛濛亮,準備妥當的道門平叛大軍已經開動了。

  龍潭衛三千人正面強攻儀鳳門,兩千人悄悄開至三山門外,擇機搶城。儀鳳門前缺少的兵員,由新近投誠過來的幾個五軍營支撐,三千營左司的五千人則作為後續梯隊入城,到時候維護城中秩序。與此同時,羅洪的武昌衛三千人也來到神策門下,從旁牽制。

  當然,佈置歸佈置,張略也授予了羅洪和牛僉事臨機應變的權力,主攻佯攻不必分得那麼清楚,虛實之間可以轉換,最終的目的還是為了盡快把京城打下來。

  因為昨日大軍來得突然,又有城外兩山駐軍的反正,張略可以把軍隊直接放到儀鳳門下。獅子山和繡球山兩座高地架上了攻城法器,包括重型法弩、法砲、火龍車等等,將佔據城牆的守軍地形優勢抵消了大半。

  城門下的主街道也在龍潭衛手上,兩側房屋已經被防護法陣所遮蔽,可以防止守軍縱火,裡面是最好的藏兵之處。龍潭衛鐘千戶指揮的一個主力營頭已經提前佈置於其中。

  既然要將朱先見本人和他麾下主力牢牢吸引在儀鳳門全殲,就肯定少不了趙然出面,於是趙然親臨儀鳳門下,讓人叫陣。

  「文昌觀監院顧、道門招討使、玄壇宮方丈趙等有令,反賊朱先見及上三宮大法師以上人等,立刻自縛請降,或可免凌遲之苦。城上京營各級校佐,速速開門,各歸軍營,可恕爾等受逆齊王矇蔽之罪。限時一刻,否則大軍進城,爾等難逃道戒國法嚴懲。何去何從,各自思量......」

  朱先見手撐城牆垛口,向下張望,只見對方近千兵馬沿著城門下的街道處一直列陣至盡頭,旗門下擁簇著一群道士、軍將,領頭的顧騰嘉、趙致然、張略都是認識的,其他還有許多或眼熟或陌生的面孔。

  回望自己這邊,城牆上擺了最精銳的兩個五軍營的營頭,這都是自己的心腹,拿銀子喂飽了的,城下還有兩個營頭作為預備,另外週遭還有兩個營頭安置在街道民舍中,以此兵力守城,可謂綽綽有餘。

  因故仰天長笑,向城下道:「趙致然,出來說話!」

  趙然騎著老驢向前晃晃悠悠挪出來幾步,道:「朱先見,今日大難臨頭,更有何話可說?」

  朱先見道:「你剛才不是限時一刻麼?孤也給你一刻,速速自縛上城,否則你那些玄壇宮的下僚們恐怕就得因你而死了!」

  趙然奇道:「什麼玄壇宮下僚?朱先見,你是不是發夢說胡話呢?」

  朱先見冷笑:「你既然如此冥頑不靈,休怪孤無情了,就你這一句話,先送你玄壇宮十顆人頭再說!」回頭吩咐:「來啊,將玄壇宮的賊子都帶上來!」

  有上三宮的修士下去傳令,過不多時,七星修士跟了上來,一個個臉色都很是不好。

  朱先見喝道:「人呢?」

  那傳令修士沒好氣的一指這七位:「就剩他們了。」

  朱先見瞪著巨衡山:「那些賊子呢?」

  巨衡山哆嗦了一下:「都......都跑了......」

  朱先見不敢置信:「都跑了?一百多人就跑了?什麼時候跑的?」

  水火二道上前:「大約是今日凌晨丑時......」

  巨衡山一把將這兩位擼到身後:「閉嘴!我來說,跟你們無幹!」向朱先見稟告:「今日凌晨丑時跑的,當時我失察了,正在修煉,請殿下治罪。」

  段朝用也急了,一把拽著巨衡山問:「不是……巨衡山你可說清楚,一百多人跑了?在你們七星修士眼皮底下跑了?你在修煉?」

  巨衡山道:「是顯靈宮的林阿雨,他叛反了,應該還有柳初九,他們兩個探視人質的藉口都一樣。水火道友不察,對他們太過信任,以至於......還有芊尋道童也反了......」

  段朝用呆了呆,怒道:「這兩個傢伙,早就知道他們靠不住!」餘怒未息,又向巨衡山道:「既然如此,為何不早些來報?那麼大的動靜,錦衣衛呢?那麼多錦衣衛就沒一個來報告的?陳胤!陳胤......」

  旁邊的陳胤頭皮一陣發麻,磨磨蹭蹭過來,他尚不清楚究竟,也不知該怎麼回話,好歹是巨衡山給他解了圍:「不用找了,陳指揮使指派來看守的三百錦衣衛都是內應,他們全跑了。」

  這下連陳胤都呆住了,忽然大吼:「卓一!卓一給我死過來!」

  找半天也沒找到卓一,剛要發飆,旁邊一個錦衣衛試千戶湊過來稟告:「適才卑職似乎見過卓千戶,卓千戶出了儀鳳街,看模樣似乎是往家走。」

  「他以為他還跑得了?去,把卓一給我帶回來,今日非殺了他祭旗不可!」

  朱先見剛才一直沒有說話,此刻心中那股憋著的怒火忽然間爆發出來,伸掌就向巨衡山臉上摑去,啪的一聲,重重扇了個耳光,緊接著連續伸掌,趙飛槍、水火二道、螳螂三刀,每人臉上都挨了一記。

  七星修士境界差他太遠,哪裡閃躲得開,又兼心中有愧,不敢閃躲,各自都強撐著認下這記耳光。

  朱先見打過之後依舊沒有撒完氣,抬腳要去踹巨衡山,卻被段朝用和德王趕緊攔住了。他是大煉師,這一腳含恨出手,不死也得傷啊,眼下用人之際,林阿雨和柳初九這兩個骨幹大法師又都跑了,再把七星修士給打傷,這一仗又要少了出力之人,只會造成親者痛仇者快的效果。

  趙然望見城頭上似乎有所動靜,只是由於有城垛阻隔,看得不是很真切,連忙將天上盤旋著的南歸道人招下來,詢問之後當即哈哈大笑:「朱先見,你不是要殺我玄壇宮道士麼?還連殺十人?當真好笑,也不怕風大扇了你的舌頭!」

  朱先見這口氣沒發完,又聽了趙然的譏笑,眼中立刻通紅,咬著牙不顧天不顧地的直接從城頭上撲了下來,在一片驚呼聲中,五指成抓,抓向趙然。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2 15:15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兔起鶻落

  朱先見這一下子,當真是令人想也想不到,兩軍陣前,就這麼直接奔著對方主將去了?若真是被他打到,張略治軍也就白治了。

  中軍旗門處,兩隊小旗向內一收,符文重盾合攏,組成一道盾牆,寬一丈、高三丈。這道盾牆所用重盾都是器符閣煉製,各軍中少量配備,專司用於戰陣之上遮護主將。二十四面重盾組合成三層盾陣,眨眼間相互感應,一道耀眼奪目的光華升起,將朱先見隔絕在盾牆之外。

  朱先見雙抓在光華上劃過,激起嗞啦啦的響聲,聽得人牙根都快酸掉了。

  大煉師一抓之力,光華被抓去三分之一,爪力被光陣傳導到後方,最後一排八名盾手立時委頓於地,受力最重的三人口噴鮮血,濺在兀自強撐豎立著的符文重盾上,他們持立的重盾也盡數裂了。後面的中軍甲士迅速上前,將這一排受創的弟兄拖出來,迅速頂上其位,光陣恢復原樣。

  朱先見一抓未能盡功,兩側已經伸出十餘支法力長槍,爆出朵朵銀花,刺向朱先見身上各處。

  猛見大袖招展,卻是朱先見的錦袖乾坤出招,晃動之間,將週遭刺來的朵朵銀花全部盪開,其中半數消散,卻是連長槍都毀去了。

  大袖繼續掃向盾牆,中軍甲士剛才已經領教過他的威力,此刻都是眼睛一閉,尤其最後一排承擔傳導壓力的,無不做好了受傷的準備。

  不過他們最終沒有等到這一袖之威,天空忽然一暗,中軍甲士們的頭頂上方出現一片陰雲,抬頭看時,卻是方黑漆漆的石碑。這石碑忽然收縮至丈許長、尺許寬,厚重古樸,向著朱先見頭頂一壓……

  分明還隔著一丈多遠,朱先見頭頂上方的空間卻好似豆腐被壓爆了般,壓出團水霧來,能夠透過去看見遠處,看到的卻是變了形狀的城牆、房舍、旗子、甲兵……

  朱先見一下就認了出來,這是朱七姑曾經跟他描述過的黃庭法寶、松雪道人遺傳的松雪至書碑!

  大驚之下連忙收袖,改為托舉之勢,卻根本擋不住,匆忙間打出本命符籙——雲嵐掌劍符,跟在錦袖之後繼續托舉。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這本命符雖然看似厲害,攻守俱佳,尤其擅守,但在高手眼中,特別是道門館閣這等玄門正宗修士眼裡,卻相形見絀、不值一提。比如他這本命符幾天前還被駱致清一劍擋了回去,吃了個不小的癟。

  此刻面對的是黃庭一脈的嫡系傳人、同為大煉師境的趙麗娘,雲嵐掌劍符很難抵擋得住。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剛剛化出掌形的本命符籙立刻就被松雪至書碑隔空壓散,重現赤煙本態,嗚嚥著縮回他腦後。

  朱先見氣海翻騰,小腹處隱隱間有股火辣辣的燒灼感,他知道自己應該是受傷了。這就是鬥法之際使用本命符籙或法器的危害,雖說只需法力足夠支撐便可以反覆使用,但因為神識附著其上,也容易令自己受創。

  不過這麼片刻間的阻擋,也給朱先見爭取到了時間,祭出了月府太陰皇極鼎。鼎身陡然長至一人多高,護住朱先見的全身,向著一旁橫移三丈,躲出松雪至書碑的籠罩範圍。

  這一下交手兔起鶻落,幾個呼吸間便已完成,朱先見緩過勁來,向著斜上方屋頂上的趙麗娘喝道:「趙麗娘!大天師起陣,隔絕中外,你是如何偷入陣中的?」

  趙麗娘冷面寒霜,哼了一聲道:「當年在青城山交手的時候,你這傢伙就一點都不老實,四處借力,今日可算有機會了,看你還能躲到哪裡去!」

  趙麗娘的出現,令朱先見很是驚疑不定,眼珠子四處亂轉,終於發現了不聲不響站在街角屋簷下的江騰鶴,心中頓時一沉:這兩個人的存在,立刻給他帶來莫大的壓力。

  這份壓力也讓暴躁的朱先見重新恢復了冷靜,閃念之間暗自琢磨,自己斗江騰鶴應該可以,但怕是至少需要百招之上,不是輕易能夠拿下來的,再加上個趙麗娘……還需從長計議。

  不捨的看了盾陣後的趙然一眼,朱先見當即抽身後退,倒躍回了城頭。

  趙麗娘沖屋簷下的江騰鶴輕輕搖了搖頭,示意朱先見手中的皇極鼎十分了得,倉促之間留不下來。江騰鶴微微點頭,腦後一道古樸的光華一閃而過,重新隱沒於氣海之中,他也同樣沒找到出手的最佳時機。

  朱先見回到城頭,立刻贏得了周圍上三宮修士和守軍們的一陣歡呼,他雖然沒有取得任何戰果,但對士氣的提升卻很大。

  兩軍陣前直撲對方主將,打得對方毫無辦法,之後又毫髮無損的回歸本陣,實在是瀟灑已極。

  只有朱先見自己、段朝用等煉師級以上的修士才能感受到其中的凶險之處,他們都看見了江騰鶴背後那一閃而過的古樸光華,雖然不清楚究竟是什麼,但心頭本能的各自一涼。

  朱先見忍不住回頭,向身後棲霞山的方向張望,實際上他什麼都看不見,但眼中卻好似看見一個老道,趺坐於梅樹之下。

  你這個便宜老師究竟想幹什麼?既然有心培育威德蓮花,為何又讓樓觀掌門進來搗亂?

  朱先見百思不得其解,但此刻已經不是他反覆琢磨這個問題的時候了,隨著張略的一聲令下,街巷外緩緩推出兩架雲梯樓車,車頂各站一旗重甲軍士,向後的樓梯上,站滿了準備沖城的軍卒。

  左邊的雲梯下,跟著滿臉興奮之色的駱致清,右邊的雲梯下,則是手握鐵棍的通臂神猿。他們兩個將帶隊第一個沖上城頭。

  駱致清倒還罷了,通臂神猿的出現,著實引起了一陣大嘩。城上城下絕大部分軍將士卒都沒有見過妖修出現在戰場上,望著身形高大、體態壯碩的通臂神猿,打量著他手中那根金光閃閃的鑌鐵重棍,無不倒吸一口冷氣。城頭上頓感壓力巨大,城牆下則歡呼雀躍。

  陳胤大聲呵斥著兩股顫慄的守軍,不停的給他們打氣:「不過妖修而已,怕他作甚!膽敢上來,照樣一劍一個!」在他的指揮下,城樓上的四架重型法弩全部將調轉過來,對準了兩架正在逐漸接近的雲梯樓車。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2 15:15
第二百五十二章 救我(為靈狐暗中盟主補更)

  靈妖參加攻城戰,在邊地國戰之中是常有的事,但在京師城下,卻成奇景。

  京師這一帶,是大明的腹心之處,雖說也不乏靈妖現身,但大多是普通人習慣了的溫順形象,就好比洪澤之主的十二乾兒干女,黑牛、燕子、狐狸、鴨子等等,看上去不僅不害怕,還非常可人。

  如通臂神猿這般面相兇猛的靈妖,只有在西南大山之中才有修行出頭的條件,中原地區難得一見,更別提投入戰場了。

  這只猿猴一登場,其勢極為震懾,就連他身邊的友軍也有些站立不安,自覺的讓出丈許距離。

  張略繼續下令,一隊軍卒推出具圓鼓型的法器,這就是兩軍交戰時常用的噴火龍。它噴出來的不是真正的火龍,而是火符。

  十二張火符一次性被噴射出去,於城牆上方自行燃燒,化作火團灑落,連成一線,便好似一條火龍在盤旋。

  儀鳳門上佈設好的五行光盾自動感應,從兩側向內合攏成光幕,將這串火龍擋在城牆範圍之外,有零星一些飄落城中的,也被城頭上的水舞龍噴水澆滅。

  噴火龍繼續噴射火符,將整座儀鳳門城樓的上方天空燒得一片通紅。

  兩座雲梯樓車繼續靠近,城下的龍潭衛弓手隊在校尉的發令聲中完成了第一次拋射,百多支法箭被射上城頭。

  五行光盾能感應和防護五行道術,對這類以實體直接攻擊的手段沒有什麼防護效果,這就需要軍士們配合起來。

  但城頭上這些守軍都沒有戰陣經驗,也很少有實戰演練的機會,倉促之間那裡能夠如邊軍一般如臂使指?他們的盾陣擺得漏洞百出,在第一波箭雨的打擊下,立刻出現了重大傷亡,十多人慘呼著被法箭破甲,更有五六個倒霉鬼直接從城頭上倒栽下來。

  連續射擊三輪,弓手隊才停止了拋射掩護,雲梯樓車終於搭上了城牆,樓車上方屯兵的基座中,重甲士蝟集於正面開口處,將開口以盾牆遮護,通臂神猿抄起手中那根胳膊粗細的鑌鐵重棍,邁著大步,從軍士中擠了過去,一步一步踏上雲梯。

  陳胤飛快下令,要求守軍立刻以法砲轟擊雲梯樓車,務必令其不能靠近城牆。但他下令容易,手下這幫軍卒接令卻很困難,都被城下的箭羽拋射給打的抬不起頭來,哪裡還有工夫去操砲?

  陳胤不得已,只能親自上手,又叫了兩個上三宮修士過來協助。那幾個修士從來沒使用過這種戰陣法器,手忙腳亂一通,越幫越忙,氣得陳胤將他們趕開,自己一個人操控,好不容易將法砲調整後,還沒來得及發射,雲梯樓車已經搭了上來。

  開口處的盾牆忽然分向左右,露出中間的登城步道。通臂神猿大步流星衝了出來,最後一步發力猛蹬,身體還在空中,掌心裡握著的鑌鐵棍已經脫手而出,「嗚」的一聲,帶著狂猛的勁風砸向陳胤。

  鑌鐵棍砸過來的通道上,可謂沾者立斃,幾名守軍被棍子末梢掃中,帶出一蓬蓬血霧,立即身死城樓。

  陳胤來不及啟動剛剛調整好方位的法砲,左臂上跳出一方青銅小盾,右手持握一柄青銅短劍,短劍頂在銅盾內襯之中,法力向著左臂經脈瘋狂輸入,硬抗這一棍之威。

  一陣驚天的爆響,震得周圍十幾名守軍如喝醉了一般東倒西歪,鑌鐵棍被銅盾擋住,磕飛到了天上去,也不知飛向何處。

  陳胤左臂一陣酸麻,幾乎就要抬不起來,剛想放下來緩緩,通臂神猿的第二棍就掃了過來。

  這回的不再是鑌鐵棍了,而是他雙臂幻化的如意雙截棍。當年在太華山大戰時,通臂神猿以此對陣川省靈妖第一高手蟾宮仙子,雖然最終落敗,但這雙如意雙截棍卻也顯示出極強的威力。

  在其後爭奪大君山山門總管的擂台戰中,神猿便是以此如意雙截棍奪魁,打得大君山群妖欽服。

  今日,這如意雙截棍再次發威,舞動起來掄出一扇太極般的光影,捲向陳胤。

  光影剛至,陳胤已經心生莫能匹敵之感,但他此刻已無路可退,只能硬著頭皮將渾身所有防護法器打了出來,於銅盾之外再加多層防護,指望著能夠抵消這猿猴威猛絕倫的打擊。

  雙截棍的光影眨眼間捲到眼前,毫無阻滯一般破開陳胤布設於銅盾外的諸般法器、符籙,甫一接觸銅盾,立即傳過來巨大的旋轉之力,陳胤只覺自己快要站不穩了,被這股旋轉之力所吸,眼看就要被捲入光影之中,被重重棍影絞碎!

  陳胤驚恐萬狀,大吼:「救我!」

  話音剛落,雙腳已經離地......

  他眼睛一閉,暗道一聲:「今日死也!」做好了被絞成碎肉的準備。

  忽然一隻手伸了過來,拽住他的腳踝,將他向後一扯,扯出了通臂神猿如意雙截棍太極光影範圍之外。

  將陳胤救下的正是靈濟宮大供奉胡大順,他離陳胤最近,兩步便到,趕在千鈞一髮間,將陳胤搶了出來。

  胡大順是煉師境修為,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包括翻閱資料和道聽途說,靈妖只要沒有化形,在修為上都不如煉師境修士法力深厚,了不起也就是個伯仲之間。如果鬥法的話,因為手段的欠缺,一般都不會是大法師的對手,大半靈妖也就只能和金丹修士鬥上一鬥。

  陳胤是上三宮金丹修士中的頂尖高手,對上靈妖應該不怎麼吃虧,哪怕鬥不過,也至少能夠支撐上不少時候。因此,一開始胡大順便沒有太過在意陳胤這個方向,而是在全身戒備——因為他總覺得城下有人在盯著自己,但城上城下亂作一團,一時間看不真切。

  他用眼角餘光瞟見陳胤兩招便告不敵,這才大吃一驚,連忙出手救人,將陳胤扯出通臂神猿的光圈之外。

  通臂神猿一招發威,將城頭掃出一塊空地,身後的雲梯樓車上源源不斷湧上龍潭衛的先登士卒,遮護住他的身後,和被另一個方向逼迫過來的守軍在城頭對峙。

  胡大順不敢耽擱,心知必須盡快將這靈妖打下城去,否則儀鳳門就要失守。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2 15:16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劍(為靈狐二中白銀盟補更之五)

  就見通臂神猿咧著嘴沖胡大順笑了笑,露出兩顆尖銳的獠牙,胡大順冷哼一聲,雙掌間忽然翻出兩柄碩大的金銀錘,左金右銀,雙錘相擊,砸出一串嗞啦啦帶響的火花。

  胡大順以氣力見長,正好碰上同樣玩力道的通臂神猿,不禁豪興大發,仰天一笑,喝道:「猴子,看看你的棍子厲害,還是我胡大順的雙錘厲害!」

  通臂神猿繼續沖胡大順大笑,猶如挑釁一般。胡大順心中冷笑,左腳蹬地,身子從城垛後騰空而起,縱身三丈多高,金銀雙錘也暴漲至磨盤大,在胡大順手中向下脫手而出,直轟通臂神猿的頭頂。

  周圍的守軍見了胡大順如此威風凜凜的殺伐手段,士氣大漲,齊聲吶喊,為天神般的胡大順助威。

  只有朱先見、段朝用兩人發覺了不妙,同時高呼:「留神!」

  朱先見祭出一柄長劍斬向通臂神猿,段朝用則口吐真言,衝著城下發出一聲聲擾人心魄的禁咒。一個圍魏救趙,一個則干擾敵手。但這兩人想要出手搭救段朝用,卻為時已晚。

  趙麗娘的松雪至書碑再次升起,將朱先見斬向通臂神猿的長劍攔住,同時甩出一張五階音符,將段朝用的真言禁咒中和抵消。

  趙麗娘的出手只是為了一個目的,給江騰鶴爭取一個毫無干擾出手的機會。

  城下街角屋簷處站著的江騰鶴身子一動不動,腦後古樸厚重的光華就這麼跳了出來——只是輕輕一跳,忽然暴漲,光芒籠罩了整個儀鳳門城樓,照向四面八方!

  未見劍光,沒有劍形,看不到凌厲的出手,感覺不到任何劍意,胡大順的人頭猛然間衝天而起,帶著一蓬血霧,在空中旋轉了不知多少圈,重重砸落於城門樓下,摔在了中軍旗門前。

  人頭上的兩隻眼睛還茫然的眨了一眨......

  胡大順還在半空中的身子當場就軟了,作勢欲砸的雙手無力的向下落去,金銀雙錘也同樣落在了地上,連通臂神猿的毛都沒沾到一根。

  籠罩在儀鳳門城樓上的那層古樸的光芒倏然消散,沒入江騰鶴的後脖頸中。

  整個戰場都震驚了,上三宮中赫赫有名的大供奉、煉師境修為的胡大順,就這麼被一劍斬於城頭!

  趙然也驚到了,不停的回身看向老師,老師卻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仍舊微微仰著頭,打量著城牆上正在進行的戰鬥。

  朱先見以月府皇極鼎擋在頭頂,向著城樓下的江騰鶴怒喊:「江騰鶴,你使得什麼妖法?有種上來咱們鬥一場!躲在暗處鬼鬼祟祟,算什麼修道之人?」

  江騰鶴自屋簷下走了出來,向著朱先見笑道:「沒有見識,此乃混元聖劍,是我樓觀祖師傳下來的法寶,要說玄門正宗,天下無過其右者,在你口中卻成妖術?真是貽笑大方!」

  朱先見憤怒道:「我管你什麼混元聖劍,有種上來打啊!」

  江騰鶴笑而不語,邁步如登台階,就這麼凌空走上了儀鳳門城樓。

  朱先見撲了上來,錦袖乾坤出手,捲向江騰鶴。江騰鶴雙手圈點,扯出一道罡風,如利刃般迎了上去,朱先見的兩條大袖頓時失控,被風刃切得七零八落。

  心中驚懼之下,朱先見暗道:這廝怎生如此了得?不敢託大,本命符籙雲嵐掌劍符自腦後而出,化作猩紅巨掌,抓了過去。

  江騰鶴笑道:「聽我那不成器的徒兒說,你這本命符籙很是一般,如今看來,果然一般。」口中念叨,手上不停,伸指點出個丹符來,轉動間化為個「手」字,反過去捏向猩紅巨掌。

  猩紅巨掌猛的漲大一圈,丹符「手」字也跟著漲大一圈,猩紅巨掌還想掙扎,卻已經來不及了,被「手」字抓住一捏,立時碎成紅霧。

  雖是法力道術的比拚,卻看得所有人脖子一縮,好似這大「手」捏在自己身上一般,牙都酸了......

  朱先見這次受創較重,附著在雲嵐掌劍符上的神識當即有不穩之像,臉色一片慘白。

  江騰鶴道:「本命符籙是不能隨意發出的,尤其是你這麼弱的本命符籙,發出來就是找死,你老師是誰,連這點最基本的道理都沒教過你麼?」

  朱先見一時無法還手,只能以三茅館法寶月府皇極鼎抵禦,苦苦支撐中越戰越驚,對江騰鶴的手段也認識得越來越清楚,心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這麼鬥下去,落敗只是遲早的事。於是轉頭呼援:「段師弟過來助我!」

  他剛喊了這句,江騰鶴與他似有靈犀一般,同樣將目標對準了段朝用,丹符一繞,把正被趙麗娘打得狼狽不堪的段朝用圈了過來,一人獨鬥朱先見和段朝用兩位同境大煉師。

  一邊斗,一邊好整以暇的嘖嘖搖頭:「你們上三宮修士都是跟誰學的道術?你們老師沒用心教啊……」

  趙麗娘脫出手來,將正在圍攻通臂神猿和駱致清的七星修士接過手中,吩咐這二位繼續拓開城牆上的通道。

  德王和龔可佩兩位煉師上前,再次將通臂神猿和駱致清攔下,狠狠鬥在了一處。

  城牆下,危機盡消的趙然正安安穩穩觀戰,聽著張略發出一道道軍令。

  張略還抽空跟趙然感慨:「朱先見敗局已定了,其實想想,根本用不著三山門方向的奇軍,咱們這邊完全可以拿下的。對方的守城佈置不行,五軍營的訓練實在太差,空有符文重甲、法力兵刃,卻不懂配合,浪費了那麼多好東西。城上堆著那麼多戰陣法器,他們居然一次都沒用過,實在是不可思議!」

  趙然也點頭道:「確實不太會守城,對方幾員主將都沒有和軍陣融合在一起,不與大軍配合,反倒執著於單對單鬥法,和我樓觀拚鬥法,他們能討得了好?」

  張略評完守軍,還不忘檢討一下自己的錯誤:「咱們其實也打得很亂,一開始還算有些章法,平日演練中的攻城套路都打出來了,但上了城頭之後又亂了,還是要多多實戰啊……」

  正說著,儀鳳門南邊忽然亂了起來,大隊守軍正在向著儀鳳門這邊狼狽湧來,趙然側耳傾聽城上的喧鬧呼喊聲,然後向張略、顧騰嘉道:「三山門奇兵順利入城了,按計畫沿著城牆攻了過來,已經佔了定淮門,很快就要打到儀鳳門了,我宋師姐、牛僉事和馬王爺等諸位靈修可記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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