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39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1
第140章 上門要人
               
    小樓一夜聽春雨,明朝深巷賣杏花。

    寧王府中有一處院落築起了一座三層高的秀樓,周圍植滿了杏樹,而這座秀樓被稱為杏花樓。眼下已經是初秋時節,自然沒有杏花,甚至杏樹的葉子都開始枯黃,平添了幾分蕭索。

    此時,被佈置成佛堂的杏花樓一層內正檀香裊裊,一名穿著樸素的婦人跪在佛像前的蒲團上,手持一串佛珠,虔誠地默唸著《地藏菩薩本願經》,這是一卷用於超度亡魂的佛經。

    這名婦人正是寧王朱宸濠的正妃婁素珍,上饒縣大儒婁諒之女,嫁給寧王之前便是遠近聞名的才女和美人。寧王朱宸濠對自己這名原配妻子也極為寵愛,由於婁素珍喜歡杏花,寧王便讓人在王府中建了這座秀樓,四周遍植杏花,並且取名為杏花樓。

    只是自前年起,婁妃便從杏花樓中搬了出來,並且把一樓改建成了佛堂,每晚必在佛堂中念一遍經文才會回房就寢。

    此刻,婢女小蝶正靜靜地站在婁妃的身後,作為侍候婁妃的貼身丫環,她自然知道王妃為什麼要把杏花樓改建佛堂,還每天都到佛堂中唸經,實在是王爺這些年作的殺孽太多了,王妃這是在替王爺贖罪,超度那些冤死的亡魂啊!

    就拿前年來說吧,王府中的典寶太監閻順秘密跑到京城揭發王爺私刻官印,結果狀沒告成,反而被王爺勾結的權貴整得發配孝陵衛充軍。由於這件事,王爺殺了奉承(親王府中一種太監官職)周儀一家六十口人,還大肆屠殺典杖查武等,共計三百多人,真的是殺得血流成河,慘絕人寰。一時間,寧王府中人人自危,最後還是王妃再三懇求,王爺這才沒有繼續追查誅連,否則死的人還會更多。

    這時,婁妃終於唸完了經文,把那串佛珠放下,婢女小蝶連忙上前扶起王妃,然後駕輕就熟地端起盛放佛珠的托盤放到佛像前的供桌上,然後扶著婁妃離開秀樓。

    小蝶一邊扶著婁妃往寢室行去,一邊道:「王妃娘娘,眼看著已經入秋,奴婢到牢裡給宋大人送飯,發覺裡面怪冷的,宋大人現在還蓋單被呢!」

    「噢,那你待會著人給宋大人拿一床被子去吧!」

    婁妃暗嘆了一口氣,丈夫的野心她自然一清二楚,可是作為婦道人家她能有什麼辦法,除了委婉地勸諫,就是建一座佛堂天天唸經,以期用這種方式來減輕丈夫罪孽,祈求閤府上下平安無事。

    南昌知府宋以方不肯依附寧王,而他偏偏又是南昌府的直接行政長官,自然對寧王府造成諸多掣肘,寧王朱宸濠乾脆便把他幽禁起來,由同知柯正把持了府衙。

    話說宋以方在孫遂還沒上任之前就被幽禁在寧王府了,到現在已經有一年多時間,婁妃出於同情和內疚,對宋知府頗為照顧,每日三餐都會派自己的婢女給他送飯食。

    小蝶趁機道:「噢對了,奴婢今晚到牢裡送飯時,發現新關進來一個從上饒縣來的趕考書生,聽說是得罪了世子殿下,所以被世子殿下派人抓起來了!」

    婁妃秀眉頓時蹙了起來:「明天就要院試了,那豈不是要毀人家前程嗎,宗兒越發的不像話了,你去讓侍衛把人放了吧……等等,上饒縣來的書生?他叫什麼名字?」

    「徐晉……啊,難道是他!」小蝶下意識地掩住了小嘴。

    前幾個月,徐晉那首《採樵圖》傳得沸沸揚揚的,因為這件事王爺還大發雷霆,懷疑王府中有奸細,派人大肆排查,著實有不少人遭了殃,小蝶作為婁妃的貼身丫環自然也是懷疑的對象之一,要不是有婁妃護著,恐怕也難逃皮肉之苦。

    婁妃臉色微沉,那首《採樵圖》是她寫來委婉勸諫丈夫的,她也不相信遠在上饒的一名小書生,竟然寫出一首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詩。

    「去把那名書生帶來見我……算了,還是我自己走一趟吧。」

    婁妃顯然擔心自己的婢女指不動那些士衛,所以決定親自走一趟,弄清那首詩到底是怎麼回事。

    ……

    ……

    巡撫衙門的後院是孫遂起居飲食的地方。話說孫遂去年剛到江西就聽聞寧王的種種惡行,且似有反意,所以他便把家眷都送返了老家,只帶著兩名僕人來到南昌上任。

    所以,偌大的巡撫衙門顯得極為冷清,除了幾個喚使的婢僕,就是負責孫遂安全的五十名親兵。

    本來只有武職的將軍才能配備親兵,文職官員可沒有這種待遇,不過孫遂前段時間調兵剿匪,還加著提督剿匪的頭銜,相當於江西境內的剿匪大元帥。

    此時,孫遂正在書房內接待來訪的提刑按察副使許逵。話說這段時間鄱陽湖盜賊鬧得厲害,前幾天孫遂便視察江防去了,今日下午才回到南昌城中。

    許逵為人剛直敢言,是江西境內為數不多沒有依附寧王府的官員之一,所以孫遂對許逵極為器重,但凡有重要的事情都會把他找來商量。

    此刻的書房內,孫遂和許逵兩人正站在書案旁觀看鄱陽湖一帶的地形圖,商討著圍捕鄱陽湖大賊凌十一的對策。

    這時一名老僕來到書門前稟報導:「老爺,費閣老家的兩位公子說有急事求見!」

    孫遂聞言放下手中的筆道:「汝登,你明天還要主持院試,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且回去休息。」

    許逵點了點頭,現在時辰也不早了,估計還有半個時辰就要宵禁,這個時候費家兄弟還跑來找孫巡撫,估計是遇到大麻煩了。

    客廳內,費懋賢和費懋中焦急萬分地等候著。話說在上饒縣時寧王世子便要動手殺徐晉,而且被驅逐之前也揚言要報復,警告徐晉最好不要到南昌趕考,此時徐晉被抓到了寧王府中,恐怕小命難保啊!

    「拜見孫大人,許大人!」費懋賢和費懋中見到從屏風後轉出來的孫遂和許逵,連忙上前見禮。

    孫遂疑惑地問:「民獻民受,這麼晚了,你們不休息準備明天的院試,跑來找老夫何事?」

    費懋中急道:「孫大人,徐子謙被寧王世子抓進王府去了,遲了恐怕有性命之憂啊,民受懇請大人趕緊去救一救他。」

    此言一出,孫遂不由面色大變,許逵更是脫口罵道:「豈有此理,寧王世子安敢無法無天。」

    孫遂面色冷沉,寧王府在江西境內早就無法無天了,沉聲道:「兩位賢侄莫急,老夫這就去寧王府要人。」

    「下官與孫大人同去!」許逵義憤填膺地道,他雖然對徐晉的激進思想頗有微詞,但對徐晉的才華還是極為欣賞的。更何況許逵為人剛直,眼裡揉不得沙子,而徐晉正好是來趕考院試的考生,身為主持院試的提學大宗師,這件事他自然要管。

    費氏兄弟大喜道:「謝兩位大人相助,子謙有救了!」

    費氏兄弟倒是有點盲目樂觀了,在上饒縣孫遂可以用暴力壓迫寧王世子低頭,但在南昌這招顯然是行不通的,先不說寧王府士衛眾多,就算寧王府沒有士衛,孫遂也不可能強闖一名親王的府邸救人,否則他早就把被幽禁的南昌知府宋以方救出來了。

    除非當今皇上下令,否則沒有哪個官員敢強闖搜查一名親王的王府,更何況是寧王這種手握兵權的藩王?

    所以,孫遂也不敢把話說滿,只是說上門要人,而不是上門救人,說白了就是打嘴炮,至於人家肯不肯放人,就看你這嘴炮夠不夠威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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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井一口,詩半首(求票求訂閱)
               
    王府大牢內,徐晉和宋以方兩人隔著鐵欄把飯菜分食乾淨了,後者就著碗給徐晉倒了些酒,藉機用筷子醮了些酒水,在茶几上寫了個「丼」字,然後朝徐晉眨了眨眼睛。

    徐晉不明所以地看著宋以方,「丼」字有兩種讀音,一種是念jǐng,同井字一般意思,另一種念dǎn,形容有東西掉落水井時發出的聲響。

    宋以方瞟了一眼守在大牢門外的王府士衛,捋鬚微笑道:「子謙,府衙裡有口甜水井,井水甘甜清冽,用來泡茶口感上佳,回味無窮,可惜本官受困於此,要不然一定請巡撫大人嘗一嘗。」

    徐晉心中一動,微笑道:「巧了,在下也是好茶之人,若宋大人哪天得脫攀籠,一定厚顏上門討口茶喝。」說完也眨了眨眼睛。

    「自無不可,子謙若是能喝,把井水喝乾也無所謂!」宋以方舒心地笑起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

    守大在牢外一共有四名士衛,其中兩名是日常看管宋以方的,而另外兩名則是寧王世子加派的人手。

    「嘿,姓宋的都被王爺關了一年多了,現在還想離開,作夢吧。」一名士衛低聲嘲笑道。

    正在此時,一行人打著燈籠往這邊行來,四名王府士衛見到來人都嚇了一跳,急急迎上前單膝跪倒行禮:「拜見王妃娘娘。」

    但見兩名丫環掌燈開道,婁妃由婢女小蝶攙著行來,身後還有兩名掌燈的小太監。

    婁妃行到牢前道:「都起來吧!」

    婁素珍的聲音柔和動聽,雖然已經是三十六歲的婦人,但身段豐膄而不失窈窕,鵝蛋形的俏臉,皮膚白皙而緊致,再加上那種發自內在的慧秀優雅,配上成熟的風韻,就好比一杯恰到好處的醇酒。

    四名士衛站起來,恭敬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對婁妃發自內心的尊敬。

    寧王性情暴戾嗜殺,每年都會因為一些小事杖斃幾個下人和士衛,要不是婁妃經常替下邊的人說情,恐怕被打殺的人還會更多。所以,在王府的下人和士衛眼中,王妃就是一尊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婁妃淡道:「把牢門打開,將裡面那名叫徐晉的書生帶出來!」

    幾名士衛對視了一眼,寧王世子留下的兩名士更是急了,連忙道:「王妃娘娘娘,那名書生是世子殿下特意交待過的,要等明天才能放出去。」

    小蝶冷喝道:「放肆,王妃娘娘的話你們敢不聽?」

    幾名侍衛都面色一變,其中兩人急急打開牢門提人。

    大牢內的徐晉和宋以方早已經聽到了動靜,這時都站起來往牢房門口張望。

    兩名士衛快步來到關押徐晉的鐵欄前,將鎖著的鐵欄打開,悻道:「姓徐的,你走狗屎運了,王妃娘娘親自來提人,你走吧!」

    徐晉不禁又驚又喜,宋以方笑道:「恭喜子謙,婁妃有顆菩薩心腸,肯定是要放你出去了,祝子謙院試順利。」

    徐晉拱了拱手,感激地道:「多虧宋大人施以援手,宋大人保重。」

    宋以方若有深意地點了點頭道:「去吧,有生之年若能再見,本官定請子謙喝茶!」

    徐晉再次拱了拱手,跟著兩名士衛行出了牢房。

    「徐晉拜見王妃娘娘!」徐晉見到婢女小蝶旁邊的美麗婦人,估計這位就是青史留名的才女婁素珍了,連忙長身一揖行禮。

    「放肆,見到王妃娘娘竟敢不跪!」一名小太監尖聲厲喝道。

    徐晉暗罵了一句你大爺,正要無奈地跪倒,婁妃卻是淡道:「不必了,你就是上饒縣儒生徐晉?」

    徐晉點頭道:「正是!」

    婁妃上下打量著徐晉,不禁暗暗驚訝,因為徐晉實在太年輕了些,真難以想像那些大氣磅礴的詩詞竟出自這樣一位少年之手,特別是前些天從藤王閣文會上流傳開來的那首《臨江仙》。

    「放肆!」那名小太監又尖喝了一聲,因為婁妃在打量徐晉的同時,徐晉也在打量這位史上有名的才女。

    這小太監如此一喝,正失神的婁妃倒是嚇了一跳,不滿地瞥了一眼這小太監,後者訕訕地低下頭。

    「你跟我來,有些話本王妃要問清楚的。」婁妃說完轉身而行。

    寧王世子留下的兩名士衛眼睜睜地看著徐晉被王妃帶走,其中一人焦急地道:「現在咋辦?」

    以王妃娘娘的作風,最後十有八九會把姓徐的給放了。

    「還能咋辦,立即通知世子殿下吧!」另一名士衛無奈地道。

    於是乎兩名士衛急急跑到世子居住的東院報信,結果世子殿下並不在院中,一打聽才知道世子殿下去了蕭花魁的別院。

    話說自從那晚酣暢淋漓地御了蕭玉雪一回,朱大哥對蕭大家的兩條銷魂大長腿有點上癮了,美人玉體橫陳,修長勻稱的兩條腿盤在腰間嘿咻嘿咻……那滋味確實回味無窮。

    另外,今天抓了徐晉,朱大哥的心情也特別舒爽,所以便打算今晚再找蕭大家御上一回,因此連晚飯都沒吃就帶著士衛去了城東。

    再說,兩名士衛趕到城東別院報信時,寧王世子正好被蕭花魁撩得性起,正準備直奔主題,結果房門被士衛頭目黃中拍響了。

    「世子殿下,手下弟兄來報,王妃娘娘要放了那個徐晉。」黃中的聲音隔著房門傳了進來。

    寧王世子正要劍及福地,聞言吃了一驚,急急爬起來穿上衣服衝出房,大叫:「快,回府!」

    寧王世子對自己母妃的脾性十分瞭解,以前父王所抓的人有很多都被母妃私下裡偷偷的放了,若是徐晉也被放了,那自己所做的一切豈不是要白費?所以朱大哥連銷魂的蕭大家也不御了,帶著眾士衛急急地往王府趕。

    寧王府的杏菀乃婁妃居住的庭院,此時的客廳內,徐晉恭謹地站立著,王妃婁素珍端坐在椅子上,鳳目含威地盯著徐晉,淡道:「徐晉,那首《採樵圖》是你作的?」

    徐晉心裡咯噔一下,硬著頭皮點頭道:「的確是在下所作!」

    小蝶頓時冷斥道:「胡說,這首詩明明是王妃娘娘今年春天所作,但並沒有流傳出府,知道的只是寥寥數人,你是如何得知的?」

    徐晉不禁暗暗叫苦,話說當初在知府私宴上用了這首《採樵圖》,只是為了表明態度,同時撇清自己而已。

    這首《採樵圖》是徐晉前世看婁妃傳時記下的,但卻不清楚是婁妃何時所作。當日在私宴上用這首詩,徐晉也琢磨過兩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這首詩已經聞世,那自己就是「引用」婁妃的詩作來勸諫寧王。

    第二種情況,這首詩還沒聞世,那就是自己「原創」的。均沒有問題!

    誰知道還有第三種情況,婁妃已經把這首詩作出來了,然而卻只限在王府內部寥寥數人見過。

    婁妃見到徐晉的表情,面色頓時沉了下來,冷道:「徐晉,你別說這只是巧合,我雖然是婦道人家,但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徐晉不禁暗汗,若是沒有合理的解釋,今天恐怕也別想離開了,腦中飛快地急轉,忽然靈光一閃,「惶然」道:「這首詞嚴格地來說確實不是在下所作,卻也沒想到竟和王妃娘娘的詩作湊巧到一處了。」

    婁妃疑惑地道:「什麼意思?」

    「這首詩是在下做夢時夢到的!」徐晉說完後自己都尷尬得點臉紅了。

    婁妃愕了一下,緊接著鳳目生寒,怒道:「好你個徐晉,真當本王妃是個可以隨意欺騙的愚婦!來人……」

    徐晉連忙道:「且慢,王妃娘娘請聽在下講完!」

    婢女小蝶憤然地道:「還有什麼好說的,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小書生,枉我在王妃面前替你求情,誰知你竟是個巧言令色的傢伙。」

    徐晉苦笑道:「小蝶姑娘,在下真的沒有欺騙王妃娘娘,能不能讓在下把話講完?」

    婁妃沉著臉把撲進來的兩名王府士衛揮退出去,冷道:「好吧,且讓你把話講完。本王妃也不是不講道理之人,只要你如實回答,本王妃也不會為難你,差人送你離開王府。若是再敢糊弄,本王妃便命人杖你四十,關回大牢內。」

    「對,老實交待,是不是費家在王府中安插了眼線,你是從費家人的嘴裡聽說了王妃這首詩的?」

    婢女小蝶雖然聲色俱厲,但這話無疑是在提醒徐晉。

    徐晉愕了一下,咋把費家也扯上了?

    婁妃見到徐晉愕然的表情,不禁心中一動,其實她也是懷疑王府中有眼線的,但此時看徐晉的反應,似乎並不是這樣啊,如果是徐晉故意做出這種表情,那這小書生的城府也太可怕了。

    徐晉嘆了口氣道:「寧王府中有沒有費師的眼線,在下實在不清楚,但這首詩確實是在下做夢夢見的,並不是從別處聽來,王妃要是不信,在下這裡還有另外半首詩,王妃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婁妃猶疑道:「且念來聽聽!」

    徐晉左右看了一眼,神秘地道:「這半首詩不宜旁人知曉,徐晉還是寫下來給王妃一觀吧!」

    婁妃越發的好奇了,吩咐下人取來筆墨,又把周圍的婢女太監屏退到門口,淡道:「你寫吧!」

    徐晉提筆在紙上寫了兩句詩:畫虎屠龍嘆舊圖,血書才了鳳眼枯。

    婁妃當場臉色煞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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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脫身而去
               
    畫虎屠龍嘆舊圖,血書才了鳳眼枯。迄今十丈鄱湖水,流盡當年淚點無?

    這首《絕命詩》是婁妃在丈夫朱宸濠造反失敗被擒後寫下的,之後便跳進了鄱陽湖中自盡了。

    此詩中的「舊圖」指的就是那首《採樵圖》,大概意思就是感嘆當年丈夫沒有聽自己的勸諫,繼續鋌而走險造反,結果現在失敗被擒,寧王府上下將被誅連族滅,可謂是聲聲泣血。

    當然,現在寧王朱宸濠還沒有造反,婁妃自然還沒作出這首詩,但或許是天人感應,又或者對自己的詩風太熟悉了,婁妃一看到這半首詩就覺得會是自己寫的,而且非常有代入感,所以瞬間臉都煞白了。

    婁妃深知丈夫朱宸濠的野心,早在當今天子登位之初就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千方百計地恢復了王府三衛,近年來更是變本加厲地,密鑼緊鼓地為造反作各種準備。

    所以婁妃整天提心吊膽,平時也夢到過丈夫起兵造反失敗後,寧王府上下被誅殺的慘象。此時再看到徐晉這半首極有代入感詩,頓時覺得心驚肉跳,一把將那張紙抓成一團,顫聲道:「徐晉,這半首詩真是你做夢夢到的?」

    徐晉暗嘆了口氣,寧王朱宸濠注定要造反失敗,而眼前這位婁妃的最後歸宿也注定是浮屍鄱陽湖的,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

    婁妃緊抓住那張紙團,由於用力過度,手腕的青筋都賁了起來,內心泛著驚濤駭浪,身體搖搖俗墜。

    那些太監丫環不禁面面相覷,不明白徐晉到底寫了一首怎樣的詩,竟然令王妃娘娘驚成這樣子。

    婢女小蝶見狀急忙過來扶住婁妃,目光凌厲地瞪了徐晉一眼,真有點後悔替這傢伙在王妃面前說情,否則也不會整出那麼多事。

    良久,婁妃的情緒才漸漸平復下來,此時看徐晉的目光已經有些變了,強自鎮定道:「此詩的下半首呢?」

    徐晉搖了搖頭道:「那天晚上雷電交加,在下被一個炸雷驚醒,所以這首詩只得了兩句。」

    既然要忽悠,自然要忽悠得像一點,添加些玄之又玄的東西,忽悠相信鬼神的古人最合適不過了,話說小婉那丫頭就被徐晉這樣忽悠過。

    婁妃本來就信佛,聽聞後果然臉色更白了,忽然醒起了前段時間流傳坊間的一條傳言,有人在雷電交加的夜晚看到一白一黑兩條龍在天空爭鬥,結果黑龍戰敗……

    「莫非這都預示著丈夫造反將會失敗?」婁妃內心中生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又情不自禁地輕顫起來,造反可是誅連九族的大罪,到時別說寧王府,就連自己的娘家恐怕也難逃一劫。

    小蝶又驚又怒,喝道:「來人,把這個驚嚇到王妃的書生拖下去打。」

    徐晉不禁面色微變,媽的,這藥下得太猛了!

    兩名王府士衛立即如狼似虎地撲了進來抓住徐晉,幸好這時婁妃回過神來,喝道:「住手,都退下!」

    兩名士衛都有點懵了,連續兩次被叫進來又要退出去,王妃娘娘是無聊逗著玩嗎?

    婁妃神色複雜地看著徐晉,她並不是個愚蠢的女人,自然有考慮過徐晉為了矇混過關,故意模仿自己的語氣和詩風寫半首詩。

    但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想出這樣半首詩來欺騙自己,那此子的才學也太驚人了,比起古時七步成詩的曹植也不遑多讓。

    不過,婁妃更願意相信這是徐晉做夢夢到的,這是天降預兆警醒自己啊。

    婁妃收回目光,有點無力地道:「小蝶,拿了牙牌送他離開王府,由西角門出去吧。」

    徐晉暗舒了口氣,不知不覺後背已經冒出了一層細汗,有驚無險,總算矇混過關,拱手一禮道:「謝王妃娘娘,在下告辭了!」

    小蝶冷道:「你跟我來吧!」

    小蝶取了牙牌帶著徐晉往王府的西角門而去,而此時寧王世子正好帶著士衛由正門入府,直奔杏菀而來。

    「娘親!」朱大哥滿頭大汗地跑進杏菀,婁妃正將那張寫了半首詩的紙張燒成灰燼。

    婁妃蹙眉看著滿頭大汗,衣衫不整的兒子,不滿地道:「宗兒,你儀表不整,成可體統,仔細你父王見到又訓斥你。」

    朱大哥滿不在乎地道:「此間父王也不在府中,只要娘親不說,誰敢瞎嚼舌根。對了,那個徐晉呢?」

    婁妃淡道:「我著人送出府了!」

    「娘親,你……怎麼可以放了他,黃中快追,把人給抓回來。」寧王世子厲喝一聲便往外走,黃中帶著幾名士衛以最快速度奔出杏菀。

    「宗兒,回來!」婁妃急忙叫道,可惜朱大哥根本沒理會,費了這麼大勁,他如何甘心讓徐晉給跑掉。

    「豈有此理!」婁妃氣得直跺腳,這兒子越來越不把自己放在眼內了。

    小蝶領著徐晉穿廊過院,走了近十幾分鐘才來到王府的西角門,徐晉總算見識了一名親王的府邸到底大得有多誇張,不過想想也是,閤府上下數千人,要是府邸不大也住不下這麼多人。

    小蝶向守門的士衛出示了牙牌,士衛認真查驗過這才把門打開。

    徐晉走出了角門,這時內心懸著的大石總算完全放下,這一路上他還擔心寧王世子會跑出來從中作梗,沒想到竟然這麼順利。

    「徐晉謝過小蝶姑娘出手相助!」徐晉拱了拱道。

    小蝶冷哼一聲道:「快點走吧,若是再被世子殿下抓回來,王妃娘娘也救不了你,好自為之!」

    「謝小蝶姑娘提醒,告辭!」

    「等一下,這燈籠你拿著,外面黑乎乎,小心摔得你頭破血流!」小蝶把一隻燈籠遞了過來。

    徐晉暗汗,看來這位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接過燈籠道謝一聲便離開。

    小蝶看著徐晉走遠,這才返回角門內,讓士衛把門關上,結果沒走多遠就碰上了氣勢洶洶地追來的黃中等士衛。

    小蝶心裡咯噔一下,她自然認得黃中是世子殿下的人,估計是得到消息追來抓那個叫徐晉的小書生了。

    黃中見到小蝶,頓時面露喜色,帶著人衝向西角門。

    話說寧王府很大,出入的大小門非常多,黃中也是一路打聽才追到這邊的,這時在西角門附近見到王妃的貼身侍女,自然立即便猜到人從西角門出去了。

    再說徐晉提著燈籠前行了一陣子,結果……迷路了!

    話說徐晉自從來到南昌,只是到過藤王閣,幾乎每天都待在客棧中,所以別說現在是晚上,恐怕就是白天也得費老大勁才能找到回高昇客棧的路。

    此時,徐晉提著燈籠在一處十字巷口躊躇張望,心裡不禁暗暗叫苦,這樣子瞎走,恐怕走到天亮也回不了客棧,更別說參加院試了,這跟離不離開王府也沒什麼區別?

    正在徐晉犯難之際,忽然見到左手則巷子的拐角處閃出一條人影,不過立即又縮了回去。

    徐晉卻是大喜,大晚上的碰上個活人不容易啊,所以不管是不是夜間出沒的賊毛,提著燈籠便快步往巷子跑去,準備找這此人問問路。

    「兄弟不要誤會,在下只是想問問路而已!」徐晉提著燈籠行到小巷的拐角處,一邊低聲喊著。

    話音剛下,拐角處陸續閃出了三條人影,大家目光相對均是呆住。

    從牆角後閃出來的三人不是別個,正是謝二劍、趙行和二牛。

    「妹夫,你自己逃出來的?」謝二劍又驚又喜。

    話說謝二劍得知徐晉被抓到了寧王府,立即便往城南跑,不過由於不熟悉街道,找了很久才找到寧王府的所在,正打算摸清地形情況再潛入去救人,誰知剛轉到王府的西側圍牆附近時,竟然碰到一個提著燈籠的要,還以為是巡夜的更夫呢,誰知竟然是自己的妹夫徐晉。

    徐晉見到謝二劍等亦大喜過望,笑道:「一言難盡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離開再說!」

    四人正準備離開,一隊人已經提著燈籠出現在巷口,正是咬尾追來的王府士衛。

    黃中見到徐晉,不禁喜道:「姓徐的酸子在這裡,弟兄們,抓住他!」

    「趙大哥,二牛,你們先帶妹夫走,我跟他們玩玩!」謝二劍說完便向眾士衛迎上去。

    徐晉知道謝二劍武藝高強,而追來的士衛只有五人而已,以二舅子的本事,即使不敵也能輕鬆逃離,於是叮囑了一句不要戀戰便和二牛趙行先行離開。

    黃中見到徐晉要跑,立即率先撲上來,另外四名士衛也跟著衝來。

    嘭嘭嘭……

    只是一個照面,幾名王府士衛就被謝老二給放翻在地,黃中胸口也挨了一拳,騰騰地往後退了兩步,吃驚地盯著謝二劍,忽然面色微變,脫口道:「是你!」

    話說當初徐晉回村祭祖時遇到賊人攔路劫殺,黃中便是那個躲在山坡上的弓手,不過後來反被謝二劍射了一箭肩頭,虧他反應快跑掉了,要不已經是箭下亡魂了。

    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啊,黃中錚的撥出了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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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同考官
               
    當寧王世子帶著人趕到時,五名王府士衛已經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黃中更是小腿骨折,斜靠在牆跟下,痛得冷汗直冒。

    寧王世子又驚又怒地喝問:「徐晉呢?」

    黃中忍著痛道:「往那邊跑了,他身邊有高手。」

    「廢物!」寧王世子咆哮一聲,帶著十幾名士衛追了下去。

    徐晉和二牛趙行三人順著巷道跑了盞茶的工夫,終於來到了主街道上。

    趙行問道:「徐公子,兩位少爺已經到巡撫衙門請孫大人幫忙了,我們現在是回客棧還是去巡撫衙門?」

    「去巡撫衙門!」徐晉果斷地道,他實在擔心簡單粗暴的寧王世子會直接跑到客棧抓自己,所以覺得還是去巡撫衙門安全,但願孫遂已經回城了。

    幸好,這個時候距離宵禁還有一刻鐘左右,三人在街上倒是暢通無阻,若是再遲一點,各條街道的路口都會被堵上。

    徐晉三人提著燈籠一路往城北急走,這時謝二劍從後面快步趕了上來。

    「咦,二哥,你受傷了?」徐晉看到謝二劍腰間的衣物被血染紅了一塊,不禁失聲道。

    謝二劍輕鬆地道:「只是被劃破了點皮兒,並不妨事,咱們快走。」

    徐晉見謝二劍神色如常,而且健步如飛,看來確實傷得不重,便略放下心來。

    正在此時,一大隊人馬沿著街道迎面而來,眾人不禁大驚,還以為寧王府的士衛抄近道堵截,結果定神一看,走在隊伍前的有兩名年輕書生,赫然正是費懋賢和費懋中,旁邊一名精神矍爍的老者,正是江西巡撫孫遂。

    「子謙!」費家兄弟見到徐晉均是在喜,加快腳步迎了上來。

    眾人都不禁鬆了口氣,原來是救兵來了,徐晉快步上前,向著孫遂和許逵行禮道:「徐晉拜見巡撫大人,拜見大宗師!」

    孫遂微笑著點了點頭,話說鉛山群匪被順利剿滅,擒下匪首吳三八都有徐晉的功勞,再加上徐晉還是好友費宏的門生,孫遂對徐晉還是比較看重的,否則也不會聽到消息便立即帶人趕去寧王府。

    許逵看了一眼身上帶血的謝二劍,疑惑地問:「徐子謙,你是如何從王府中出來的?莫不成是強闖出來的?」

    徐晉雖然對許逵不是很感冒,但對方和孫遂一道而來,顯然也是準備到寧王府打救自己,也是一片好意,所以表面還是恭敬地道:「回大宗師,是婁妃娘娘放我出府的,只是寧王世子半路派人追截,我們僥倖走脫了,一會恐怕還有王府士衛追來,還望兩位大人回護一二!」

    孫遂和許遂聞言不禁恍然,雖然寧王朱宸濠的名聲不好,但婁妃卻是素有賢名,而且宅心仁厚,放了徐晉半點也不出奇。

    孫遂點頭道:「子謙放心,只要老夫在此,定能保你周全,不過客棧還是別回了,今晚就住在老夫的巡撫衙門吧,待院試結束,老夫讓人送你離開南昌!」

    只要人不被弄進寧王府,孫遂還是自信可以保證徐晉安全的,除非寧王現在造反,否則還不敢動他這個江西巡撫。

    徐晉連忙道:「謝巡撫大人回護!」

    孫遂留下一半親兵扼守街道,然後便帶著徐晉等人往城北而去。

    徐晉等人剛離開不久,寧王世子便帶著十幾名王府士衛氣勢洶洶地殺到,不過卻是被孫遂留下的親兵給攔住了。

    「我是寧王世子,在南昌城內,誰敢攔我!」朱大哥厲聲怒罵。

    然而,這些親兵拿的都是孫遂私人發的糧響,自然對孫遂的命令絕對服從,並沒有被寧王世子嚇倒,依舊寸步不讓地攔在路中,而且刀槍出鞘。

    親兵隊長范毅冷著臉道:「世子殿下,對不住了,巡撫大人有令,臨時封鎖這片街道,況且眼看就到宵禁的時辰,世子殿下請回吧!」

    朱大哥氣得鼻子都歪了,只是眼下父王帶了王府三衛大部分人馬出城狩獵了,他心裡少了點底氣,並不真敢與巡撫衙門衝突。

    「媽的,孫遂老匹夫,這筆賬老子遲早跟你清算,還有你,你們……全部等!」朱大哥手指幾乎戳到親兵隊伍范毅的鼻子底下,獰聲威脅道:「以後別落本世子手上!」

    朱大哥放完場面話,這才帶著人憤然離開,費了這麼大勁,最後竟然白忙活一場,世子殿下氣得菊花生痛啊!

    范毅看著朱大哥帶人走遠,這才往地上唾了一口,不屑地道:「拽個屁,弟兄們,收隊!」

    孫遂的這些親兵都是從撫州衛和贛州衛挑選的,即使以後孫遂調任,他們最多也是返回駐地衛所,所以根本不用看寧王府的面色。

    巡撫衙門內,孫遂問起徐晉被抓到寧王府的經過,徐晉便大致地講了一遍,不過婁妃單獨「審問」的這段隱瞞了。

    許逵聽完後不禁怒道:「豈有此理,寧王世子竟然如此卑劣。」

    寧王世子打算囚禁阻止徐晉參加院試,並且散佈謠言敗壞徐晉的名聲,只是現在徐晉成功脫身,這計畫自然破產了,再加上許逵這大宗師在此,散佈謠言也是白廢心機。

    孫遂道:「汝登,你明天還要主持院試,先回去休息吧,子謙,民獻民受,你們今晚也都住在這裡吧,明早一道前往提督學院參加院試!」

    徐晉和費氏兄弟連忙出言道謝,許逵作為院試的主考官,考前和考生私下見面本來就有違規矩,聞言便也立即告辭離開。

    接下來,孫遂喚來了僕人為徐晉等準備房間。巡撫衙門後面本來就是供巡撫家眷居住的,這次孫遂到南昌上任並未帶家眷,所以空房間許多,安排徐晉等人入住綽綽有餘。

    再說寧王世子回到王府,越想越是憤怒,越想越是不甘心,於是又帶著士衛離開了王府,直奔監察御史劉忠的住處。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監察御史是隸屬於都察院的言官,每個省都派駐有若干名監察御史,負責糾察地方官員,某種程度上相當於現在中央派遣到地主的紀委官員,屬於皇帝的耳目,所以御史的官職雖然不高,但地方官員都得敬著,否則被御史抓到把柄參一本,那就吃不了兜著走。

    劉忠便是糾察江西道的監察御史,那天在藤王閣上作為文會的評判,此人看似公證,但實際暗地裡卻是依附了寧王府,而且最後一場的丹青加賽,劉忠便把票投給了南昌府的祝青山。

    而這次的院試,御史劉忠正好是同考官(即副考官)。

    寧王世子本來是想直接阻止徐晉參加院試,讓他考不上秀才的,現在計畫破產了,心中極為不甘,於是便打算動用劉忠這名院試副考官暗作手腳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1
第144章 院試(上)
               
    房間裡,徐晉讓二牛弄來了熱水,然後親自給謝二劍清洗了傷口,再敷上金創藥包紮好。

    儘管謝二劍腰間的傷口很淺,但在沒有抗菌素消炎藥的年代,徐晉可不敢有半點馬伕大意,要是二舅子出什麼事,回去也不知怎麼向小婉那丫頭交待。

    「他娘的,下次見到唐寅那爛人,老子非把他揍成豬頭。」謝二劍本來就對唐伯虎這老票客瞧不順眼,這次竟然害得妹夫被抓到寧王府中,差點就錯過院試,所以心中更是惱火。

    徐晉卻是明白這件事恐怕與唐伯虎無關,這個好酒貪色的傢伙只是被蕭玉雪利用了。

    彼此又聊了幾句,謝二劍和二牛便離開了房間,各自回房休息了。

    徐晉猶豫了一下,也關上房門吹燈上床睡覺,明天五更就得起床趕到考場,還是抓緊時間休息要緊,那件事還是等考完院試再告訴孫巡撫吧!

    當時地寧王府的大牢中,南昌知府宋以方寫了個「丼」字,又語言暗示了幾遍,徐晉估計是府衙那口水井中藏了些極重要的東西,而宋以方的意思明顯是讓徐晉把這條消息告訴孫遂。

    剛才人多口雜,所以徐晉並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免得走漏了消息,準備再找機會私下了裡告知孫遂。

    ……

    院試在提督學院的考場舉行,五更打後,陸續有考生提著燈籠來到考場外等候入場,漸漸排起了一條數十人的隊伍。

    這時,一名體形矮小的考生提著燈籠一溜小跑地趕到隊伍後面,一邊慶幸地道:「嘿,還好人不多,今天定能抽一個上上號。」

    排在前面那名考生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忽然眼前一亮道:「這不是延年兄嗎?」

    「咦,原來是望川兄啊,你來得倒是挺早的。」

    敢情這兩名書生互相認識。

    望川兄感嘆道:「不早一點不行啊,之前府試我就是因為來得太遲,上號都被人抽光了,結果拿了個臭號,在下是不想再重蹈覆轍了。」

    延年兄肅然起敬道:「望川兄拿了臭號竟也能通過府試,佩服!」

    「哪裡哪裡,正所謂久入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習慣了就好。」望川兄臉上略有得色。

    話說這位望川兄乃饒州府人,府試時確實拿到了臭號,不過這傢伙那會剛好有點冒感鼻塞,用嘴呼吸根本聞不到臭味,最後竟然讓他吊車尾通過了院試,此後便一直拿這件事吹噓。

    「嘖嘖,若是換著我,恐怕連隔夜飯都飯都能吐出來,哪還有心思做題!」延年兄揉了揉鼻孔特大的朝天鼻,這傢伙的嗅覺比較靈敏。

    望川兄左右看了一眼,故作神秘地道:「延年兄,我這有件新鮮的事兒你想不想知道?」

    延年兄頓時來了興趣:「說來聽聽!」

    「上饒縣徐晉知道吧?」

    「當然知道了,此子現在可出名了,前幾天在藤王閣上一曲《臨江仙》,還有那創新的素描硬筆畫,均是驚豔四座,可惜在下無緣一見。」

    望川兄哂笑道:「其實那徐晉只不過是一名好色貪杯之徒罷了,有什麼好可惜的!」

    延年兄奇道:「哦,望川兄何出此言?」

    望川兄見到附近的考生都在豎著耳朵傾聽,於是便得意地爆料道:「那徐晉住的是高昇客棧,而在下正好也在該客棧落腳,聽客棧的掌櫃說,連日來蕭大家數次下帖請他均遭了拒絕。

    本人本來對他萬分敬服的,誰知昨天他竟然和唐子畏一起去別院會蕭大家了,並且整晚未歸。我聽大堂的掌櫃說了,似乎是蕭大家留宿了他。」

    此言一出,四下頓時嘩然,本來文人士子偶爾喝喝花酒也不是多大的事,名士風流嘛,可是第二天就要參加院試,竟然還去喝花酒,而且還是過夜,這就有點說不過了。

    一名考生禁不住插嘴道:「嘿,我聽說唐子畏以前也試過考前宿妓,結果被提學大宗師廢了考卷,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啊!」

    「在下聞提學大宗師許大人為人剛直,這次會不會也直接把徐晉的考卷給廢了?」

    「嘿嘿,你們說徐晉會不會操勞過度,連今天的院試都不來了,那根本不用提學大宗師廢黜他的考卷!」

    四周頓時響起一陣幸災樂禍的笑聲,自古文人相輕,徐晉近來風頭太猛了,自然引起來其考生的妒忌,自然很多人樂意見到他出醜。

    話說這名望川兄倒不是寧王世子安排來散播謠言的,這傢伙確實也住在高昇客棧,昨晚二牛從蕭花魁的別院跑回客棧,與謝二劍在大堂那段對話被掌櫃聽到了。

    正好這掌櫃為人比較長舌,見到徐晉果真整晚不歸,便跟這位同樣長舌的望川兄透露了。

    於是乎,一眾在門前等著考場開門的考生窮極無聊,便熱烈地討論起徐晉考前宿妓的這件事,甚至有人在對賭,賭徐晉今天能不能來參加院試。

    隨著時間推移,趕到的考生越聚越多,徐晉考前宿妓這條桃色新聞也像滾雪球一樣傳播開來。

    正在大家津津樂道的時候,忽然有人喊道:「大家快看,那個就是上饒縣徐晉,旁邊的是鉛山縣費懋賢和費懋中。」

    眾人循聲望去,整條隊伍的目光齊刷地望向同一個方向。

    這時,徐晉和費家兄弟正往提督學院門前行來,身後還跟著孫遂派來護送他們的三十名親兵。

    此時,徐晉一身淺藍色的童生直裰,雖然個頭是最矮的,但生得唇紅齒白,淡定從容的氣質讓人的目光首先便注意到他。

    「子謙,似乎有點不對勁啊!」費懋中皺了皺眉道。

    徐晉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那些考生一個個目光怪異地看過來,就算是白痴都瞧出不對勁了。

    「嘖嘖,這位就是徐神童啊,長得倒是挺英俊的,再加上滿腹才學,難怪受到蕭大家的菁睞。」

    「不是吧,這傢伙竟然還能來參加院試,難道蕭花魁昨晚沒把這小子榨光?」

    「嘿,說不定這小子精力旺盛呢,瞧瞧他現在還多精神,太可惜了!」

    一些考生交頭接耳地低聲討論著,見到徐晉還能從蕭花魁的肚皮上爬起來參加院試,顯然覺得十分遺憾。

    這時信江書院的院首衛陽,帶著書院一眾同窗圍了上來,皺著眉問道:「子謙,到底怎麼回事?有傳言稱你昨晚留宿蕭大家的別院,可有此事?」

    徐晉不禁皺了皺劍眉,難道寧王世子竟然還派人散播謠言?

    費懋中連忙道:「大師兄千萬別聽信了謠言,子謙昨晚上是被寧王世子抓到王府中了……」

    也不用徐晉多費唇舌,費家兄弟便把事情解釋清楚了,書院一眾同窗聽完後個個義憤填膺,紛紛怒罵寧王世子手段卑鄙。

    「徐公子既然安全到了考場,我們這便回去向巡撫大人覆命了!」親兵隊長范毅拱了拱手,帶著一眾弟兄轉身離開。

    現場再次炸鍋,敢情徐晉不是被蕭花魁留宿,而是被寧王世子給抓了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1
第145章 院試(中)
               
    寧王世子在上饒縣大街上調戲費閣老的侄女時,與挺身而出的徐晉起了衝突,甚至意欲仗劍殺人,最後被孫巡撫驅逐出城並遣返封地南昌。

    這件事已經是街知巷聞了,因此寧王世子與徐晉有怨是不爭的事實,他在院試之前抓了徐晉便不足為奇了。

    而且,孫巡撫竟派了親兵護送徐晉前來參加院試,更加證明了這一點。

    所以輿論很快就反轉了,剛才還在嘲笑諷刺徐晉考前宿妓的考生們,轉而紛紛對寧王世子的卑劣行徑口誅筆伐,就連南昌府本地的考生也有人開罵。

    雖說文人相輕,但若是有人損害讀書人的利益又不同了,寧王世子在考前把徐晉給綁了,這種行徑刺痛了所有考生的神經。

    十年寒窗苦讀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通過科舉鯉魚躍龍門,改變自己的命運啊,而寧王世子如此明目張膽地綁架考生,毀人前途,自然引起所有讀書人的同仇敵愾。更何況寧王世子這次可以綁了徐晉,那以後看那個考生不順眼,是不是也可以在考前綁了他,讓他沒辦法參加考試?

    所以一時間,提督學院前都是怒罵寧王世子的聲音,有人甚至提出考完試後到巡撫衙門陳情,要求巡撫大人主持公道,嚴懲胡作非為的寧王世子。

    寧王世子若是看到這種情況恐怕要氣得吐血了,好不容易挑起南昌府和廣信府考生的爭鬥,從而在本地考生中刷起來的好感瞬間化為烏有,正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隨著三聲梆子響,嘈雜的人群總算安靜下來了,考場的大門緩緩打開,院試開始入場了。

    院試是童子試三關中的最後一關,也是最重要的一關,通過了院試就能獲得秀才功名了,成為正式的「讀書人」,即使以後考不上舉人,在本地也能體面地生活,最不濟開一間私塾也能混上一口飯,養活一家老小不成問題,而且還受人尊敬。

    正因為如此,所有考生對這場院試都極為重視,懷揣著火山一樣的熱忱,一個個神色凝重地等候進場,祈求一切順利,尤其不要拿到臭號。

    然而,這些考生中注定絕大部份人將名落孫山。明朝的各州府的秀才錄取名額是有嚴格替定的,一般是按照糧食產量來劃分,產糧20萬石以上的為上府,錄取秀才人數五十人左右,產糧20萬石以下為中府,錄取秀才三十人左右,產糧10萬石以下的為下府,錄取秀才十數人。

    江西省一共有十三個府,錄取的秀才總人數也就三百人左右,而這次參加院試的考生接近兩千人,錄取率不足兩成,所以說注定絕大部分考生要夢碎考場。

    院試入場的程序跟府試和縣試差不多,先是搜子搜身,然後是唱保,抽取號牌。

    徐晉和費家兄弟來得較遲,幾乎排到最後了,等了近半個時辰才輪到進場。

    徐晉跟在費懋中的身後出示了考引,那名負責唱保的官員竟然正是監察御史劉忠,他是這次院試的同考官,唱保這種小事本來還用不著他親自動手的。

    劉忠微笑著接過徐晉的考引,大聲念道:「上饒縣考生徐晉,年十五,身量四尺又八,面目清秀,皮膚白晳……」

    兩名負責作保的稟生均點頭確認後,劉忠把考引交還徐晉,微笑道:「徐子謙,選號吧!」

    考試座號的號牌都放在一個簍裡,為以示公證,考生不能挑揀,只能伸手進去摸,摸到什麼號牌就到對應的座位考試。

    徐晉伸手進牌簍中摸了一塊木牌出來,劉忠瞄了一眼,只見號牌上刻著「丙三六」三個字,微笑道:「這位置還不錯。」

    徐晉對著劉忠拱了拱手,拿著號牌找到了座號為「丙三六」的位置,發現位置果然還不錯,光線充足,距離茅廁也挺遠的。

    徐晉正想坐下,隔壁擋板後冒出了一個腦袋,竟然正是南昌府的案首袁城,之前兩人在藤王閣上還針鋒相對地鬥過書法。

    袁城見到徐晉不禁愕了一下,隨即拱手道:「原來是徐案首,咱們鄰坐了。」

    徐晉微笑道:「是挺巧的!」

    儘管雙方爭鬥過,但也不是什麼深仇大恨,更何況是文比場上,沒必要整得苦大仇深似的。

    袁城見狀也露出了微笑,拱手道:「徐案首,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哦,何事?」徐晉不動聲色地道。

    袁城有點尷尬地道:「在下身材比較魁梧,坐這裡多有不便,你的位置較寬,咱們能不能對調一下?」

    這裡的考場有近兩千個座位,雖然成行成排,但由於位置差異,又或者受到佈局的影響,每個位置的大小不盡相同,有的位置窄一些,而有些則寬鬆了一點。

    正好袁城的位置較窄,而他的身材有點痴肥,輾轉不便,自然極不舒服,所以便向徐晉提出換座。

    徐晉自然無所謂了,反正兩個座位的條件差不多,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為呢?所以爽快地點頭道:「自無不可!」

    袁城大喜,感激地道:「袁某謝過徐兄!」

    徐晉擺了擺手道:「袁兄客氣,舉手之勞罷了!」

    於是乎,徐晉和袁城便交換了號牌,彼此對調了位置,這種做法並不違反規定,只要填寫考卷時記得填上相應的座號就是了。

    徐晉在丙三五的位置坐下,很快便有差役拿著筆墨等考試物品,按照座位順序派發,徐晉現在多長了個心眼,仔細地檢驗了筆墨沒有問題,這才收下。

    五點三十分,天色已經濛濛亮了,所有考生都已經進場,主考官提學大宗師許逵帶著一眾監考官開始巡視考場。

    許逵行到徐晉的號位前,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徐晉見狀忙站起來行禮道:「學生徐晉拜見大宗師!」

    許逵點了點頭,隨口問道:「徐子謙,昨晚可休息好?」

    徐晉點頭:「還行吧!」

    「嗯!」許逵嗯了一聲便行了開去繼續巡視。

    附近的考生都羨慕地往徐晉這邊望來。大宗師許逵總是板著臉,一副嚴肅的模樣,一路巡視都沒有停留,偏偏在徐晉的座位前駐足了,還問徐晉昨晚有沒有睡好?

    許大宗師對徐晉這份「特殊」照顧自然讓人浮想聯翩起來,坐在徐晉後面的袁城便眼珠亂轉,似乎在琢磨著什麼。

    殊不知許逵對徐晉「特殊照顧」是因為他昨晚有份參與營救徐晉,知道徐晉很晚才睡,所以隨口問問徐晉休息好了沒有,其實並沒其他意思,也沒有特殊照顧的念頭。

    主考院巡視完考場,稿紙和考卷陸續下發,隨著梆子敲響,院試正式開始。

    徐晉本來就是競賽型的考霸,更何況這已經是第三次參考古代的考試了,所以十分淡定,拿到考卷後先瀏覽一遍考題,頓時有點想笑出聲。

    話說院試一共考兩場,第一場考兩篇八股文和策論一道。第二場考兩篇八股文,然後是默寫《聖諭廣訓》。而徐晉之所以想笑出聲是因為眼前兩道八股文的題目,竟然都是做過的,費閣老牛逼啊,竟然又押中題了,有這樣一個老爹,難怪費懋中那小子十五歲就中了秀才。

    當然,最讓徐晉意外的是,那道策論題目竟是討論我朝目前衛所制度的利弊。

    話說之前藤王閣文會獲勝後,廣信府眾考生在慶功宴上還討論了這個問題,徐晉提出以募兵制替代軍丁世襲,還引起了廣泛的爭論。

    沒成想院試竟然就出了類似的題目,這是巧合,還是許大宗師在故意釣魚?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1
第146章 院試(下)
               
    儘管兩篇八股文都曾做過相同類型的,但形式還是必須得認真走一遍,因為草稿紙也是要上交存檔的。

    所以徐晉先將兩篇八股文寫在草稿紙上,然後在草稿紙上進行修改,最後再小心翼翼地抄寫到答捲上。

    上午完成了兩篇八股文後,中午用過考場提供的午餐,稍微休息了半小時,徐晉便開始做剩下的策論題。

    策論的題目是:論本朝衛所軍制的優劣。

    徐晉一開始也認為是許逵在釣魚,但轉念一想,題目至少要半個月前就定下來,畢竟以現在的印刷技術,要印近兩千份試卷,不餘留充足的時間可不行。

    徐晉略組織了一下語言,便在草稿紙上答起題來,先是陳述衛所制的優勢,在本朝立國之初起到的巨大的積極作用,然後話鋒一轉,講述目前衛所制遇到的種種問題,最後拋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當然,徐晉不會傻到直接拋出用「募兵制」取代衛所的軍丁世襲制度,要知道主考官許逵可是守舊派,這種激進的觀點肯定為他所不喜,平時侃大山聊聊天可以,但院試這樣作答簡直就是自觸霉頭。

    徐晉牢記費宏的提醒,切忌標新立異,所以這道策論題答得中規中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嘛,再加上有前面兩篇八股文打底,徐晉估計這第一場是必過的。

    坐在徐晉後面的南昌府案首袁城可就不是這樣想了,他的目標是院試案首,自然要力求做到盡善盡美,萬無一失!

    袁案首的答題步驟跟徐晉差不多,先是論述了衛所制度的優勢,然後提出目前衛所制度遇到的嚴峻問題,最後拋出必須大刀闊斧進行改革,以募兵制取代現有的軍丁世襲制……

    袁案首旁徵博引,措辭極盡華麗地批評了軍丁世襲的陳舊腐朽,提出必須推陳出新才能挽救戰鬥力日漸低下的大明軍隊云云。

    袁城一氣呵成地寫完,又仔細檢查修改了一遍,這才志得意滿地抄寫到答捲上。

    話說袁城的觀點本來並沒有這麼激進的,但他見到大宗師許逵對徐晉「特殊優待」,於是便以為許逵對徐晉格外賞識,而正好徐晉那天在宴席上拋出的「募兵制」已經在考生中傳開了,袁城也是有所耳聞,所以便打算討個巧,套用了徐晉的「募兵制」觀點。

    院試兩場考試都是考一天,不過夜,最遲天黑前會收卷。徐晉下午四點左右便答完捲了,這個時候陸續開始有人交卷,於是徐晉也拉了繩鈴要求交卷。

    很快便有兩名彌封處的差役過來,檢驗試卷無誤後,當場把考卷沿著彌封線彌封起來(即糊名),戳上座號後連帶草稿紙全部收走,送到彌封處。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考卷送到彌封處整理好之後,將會送到抄錄處,由專人將考卷重新抄錄一份,就是為了防止考捲上留有記號,又或者閱卷人員根據筆跡作弊。

    考卷抄錄完後還不行,必須經過校對處進行仔細校對,證實抄錄無誤,這才送到閱卷處,由負責閱卷的人員初步篩選打分,所篩選出來的考卷再由同考官過目,淘汰掉一批後交給主考官,由主考官決定排名先後。所以說其過程相當繁瑣嚴格,現在的高考與之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在巫。

    徐晉交了卷,後面的袁城也跟著交捲了,兩人一起來到出口處等待放牌離開考場。

    「徐兄考得如何?案首怕是囊中之物了吧?」袁城主動搭訕道。

    徐晉笑了笑,謙虛地道:「咱江西人才濟濟,院試案首又豈是好摘的,能通院試就不錯了!」

    袁城呵呵笑道:「徐兄過謙了,以徐兄的才學摘取案首綽綽有餘。」

    徐晉目光老辣,自然看出袁城眼底下藏著的得色,笑道:「看來袁兄考得不錯,案首非你莫屬了!」

    袁城微笑道:「考得尚可吧,案首則未可知!」

    正在此時,費懋賢神不守舍地行了過來,眉頭輕蹙著,似乎情況有點不妙啊。

    徐晉不禁暗暗奇怪,那兩道八股文的題目費師押中了,費懋賢應該也做過才對,為什麼還這副表情?

    「民獻,考得不順利嗎?」徐晉不禁低聲問。

    費懋賢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子謙,考是考得不錯的,但這次……恐怕又要落榜了。」

    徐晉奇道:「這是為何?」

    費懋賢懊惱地道:「交卷時可能太過緊張,沒留意鎮紙壓著了考卷的一角,結果用力過度,把考卷撕裂了少許。」

    徐晉不禁無語了,費懋賢平時為人挺穩重的,偏偏考試時總是疏忽大意,遇到種種問題,上一次考院試也是因為吃飯時不小心往試卷上滴了一滴油污,結果考卷被廢了。

    費懋賢沮喪地捏了捏拳頭道:「唉,我真是太大意了!」

    徐晉問道:「撕裂的位置在什麼地方?彌封線外嗎?」

    費懋賢點頭道:「噢,確是彌封線外的一角!」

    徐晉忙安慰道:「那應該沒有問題,彌封起來就看不到了!」

    費懋賢聞言頓時恢復了些許希望,忐忑地道:「但願吧,這院試考場我可不想再來第三回了!」

    徐晉深表同情,卻又愛莫能助了!

    徐晉和費懋賢放牌出了考場,發現費懋中已經在外面等候了,看表情應該考得不錯。

    話說費懋中已經有秀才功名在身,他這次只不過是參加科試,相當於鄉試的預考選拔,只要大宗師點頭通過,便能參加明年省裡舉行的鄉試(考舉人)。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這次院試的前十名能直通明年的鄉試,不用再另行選拔。

    院試第一場結束後,第二場會在四天後舉行,也就是八月十六舉行覆試,通過第一場的才有資格參加。

    話說院試第一場考完後,閱卷工作便馬不停蹄地開始了,負責閱卷的人員均是從各府抽調來的學院山長,或者資深教習,全部是經驗豐富,學識淵博的老傢伙。

    八月十三日,由閱卷人員初步篩選出來的六百份考卷送到了同考官劉忠的案上。而劉忠的任務是要從這六百份考卷中選出三百多份通過第一場的試卷,初步排名後轉送到主考官許逵那裡進行最終排名。

    劉忠一邊喝著茶,一邊悠閒地瀏覽著試卷,本來六百份試卷要一天內看完,工作量是十分大的,但這六百份試卷都經過閱卷人員排好了名次,名次不會再有太大的變動,一般情況下副考官只會作輕微的調整。

    所以,劉忠很快就閱了十幾份,合心意的就在卷首用硃筆寫上一個「取」字,不合心意的便丟到一邊。

    很快,一份座號為「丙參陸」的考捲出現在劉忠的面前。劉忠拿著考捲掃了一遍,面上露出一抹冷笑,自語道:「募兵制……呵呵,此子還挺有個激進的,這份考卷就算直接送到許大人面前,怕也是被廢黜的份兒!」

    「徐晉呀徐晉,縱然有才又如何,誰讓你得罪了寧王府!」劉忠隨手把這份考卷丟到了一邊,拿起下一份考卷。

    這份考卷的座號是「丙參伍」,劉忠看一了遍,滿意地點頭道:「兩篇文章皆是上選之作,策論題雖然老生常談,但也是中規中矩。」

    劉忠提筆在試卷上寫了個「取」字,然後將試卷排到了第三名的位置。

    下午五時許,劉忠便將六百份考卷看完了,從中選取了前三百多份送到了主考官許逵的案頭,許逵將對這三百多份考卷重新排名次,八月十五日公佈院試第一場的結果。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2
第147章 副榜之末
               
    正德十三年八月十五,正是人圓兩團圓的中秋佳節,同時也是院試第一場發案的日子。雖然只是第一場的結果,但卻決定了絕大部分考生的命運,因為第一場不通過便意味著被淘汰了。

    所以一大早,提督學院前便人山人海,擠滿了看榜的考生,徐晉和費家兄弟也在人群之中。

    從縣試到院試,徐晉一直都很淡定,從來沒有試過提前來看榜,這次例外,因為費懋賢交卷時不小心撕裂了考卷,所以這幾天一直寢食難安,今天一早便迫不及待地拉著徐晉和費懋中趕來看榜了。

    時間在眾考生焦灼等待中悄然流走,終於,一陣吹吹打打的樂聲響起,一眾考生頓時如聽到仙樂般精神一振。

    吹打聲中,提督學院的大門打開,數名小吏抬著兩張大紅紙走了出來,迅速地貼在佈告欄的牆上,然後趕緊閃到一旁。

    一眾考生潮水般湧了上前,一個個高昂著頭瞪大眼睛,屏息靜氣地在榜上尋找自己的座號。

    院試第一場放榜跟縣試時一樣,同樣是發一張圓案,上面只寫座號。唯一不同的是,院試這張圓案要大得多,內圈一百人,外圈兩百多人,看得人眼花繚亂,除了圓案外同樣也有一張副榜,副榜上有三百餘人,只要進了副榜,還有資格參加第二場。

    費懋賢雙拳緊握,顯然十分緊張,忽然狂喜道:「出圈了,我竟然出圈了,內圈二十!」

    費懋賢本來還擔心自己試卷會被廢黜,但當他看到自己的座號赫然出現在團案內圈二十名的位置,禁不住狂喜失聲。

    徐晉微笑道:「恭喜民獻!」

    費懋中笑嘻嘻地道:「恭喜大哥,內圈二十,如無意外,秀才功名已經入囊中!」

    正如縣試時一般,第一場進入內圈的考生,基本上已經鎖定秀才功名了,而外圈的兩百多名還有危險,第二場如果考得不好,有可能會被副榜上的考生取而代之。

    費懋賢心情無比的輕快,這幾天他一直寢食難安,今天終於可以鬆口氣了。

    「子謙,你肯定也出圈了吧?」費懋賢問道。

    徐晉點了點頭道:「內圈第三!」

    費懋賢和費懋中驚喜地對視一眼,後者欣然地道:「子謙這個名次可以爭一爭案首了。」

    「順其自然吧!」徐晉微笑道,案首不案首的他不在乎,只要能順利通過院試,拿下秀才功名就萬事大吉。

    而如今拿了內圈第三,可以說秀才功名已經入袋,所以徐晉的心情莫名的好。這段時間的努力總算沒白廢,不枉自己冒險跑來南昌參加院試,跟族長的賭局也可以休矣。

    「望川兄,我落榜了!」

    「延年兄,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正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上榜了的考生欣喜若狂,名落孫山的則唉聲嘆氣,有人甚至直接抱頭痛哭,更有甚者直接躺下捶地頓足。

    幾名小吏守在榜單前冷眼相看,這種現像他們見得多了,哪回放榜沒有幾個鬼哭狼嚎都不正常。

    「喂喂……你幹嘛?退後!」

    幾名小吏忽然齊聲厲喝起來,原來一名臉色蒼白的考生竟然跌跌撞撞地擠了上來,雙手按在圓案的紅紙上,像得了失心瘋似的,口中喃喃地唸著:「沒有我,怎麼可能沒有我,不可能……一定是榜單出錯了!」

    「退後,退後!」幾名小吏擔心這名考生把榜單給撕壞了,急忙上前把他架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們肯定搞錯了,放手,我是南昌府案首,榜單上怎麼可能沒有我,有黑幕,絕對有黑幕!」這名考生一邊掙扎一邊大叫。

    「咦,此人真的是南昌府案首袁城!」

    「不是吧,嘖嘖,連南昌府案首也落榜了,這有點不正常啊。」

    徐晉不禁頗為意外,話說院試第一場袁城就坐在自己後面,而且還對調了座位,記得當時交卷離場時,袁城還信心滿滿的,沒想到竟然落榜了。

    「媽的,老子管你什麼案首不案首,滾開,要是不服自己找大宗師說理去!」

    一名小吏被掙扎的袁城抓傷了臉,頓時發火了,用力把後者推翻在地,一邊破口大罵。

    「我不服,這榜單有問題!」袁城像頭受傷的野獸般爬起來,咆哮著衝向榜單。

    幾名小吏也發毛了,七手八腳地把袁城按翻在地,周圍的考生都下意識地退了開去。

    徐晉不禁皺了皺劍眉,忽然瞥見副榜最末一串熟悉的數字:丙參陸。

    徐晉當時抽到就是這個號牌,後來與袁城調換了,所以有些印象,連忙上前道:「袁兄,你並沒有落榜!」

    本來猛烈掙扎的袁城頓時安靜下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徐晉,吃吃地道:「徐兄,你沒騙我?」

    徐晉微笑道:「你自己看副榜末位!」

    袁城連忙坐起來,那幾名小吏見到這位似乎恢復了正常,於是也鬆開了手。

    袁城狼狽地爬起來抬頭往副榜一看,果然看到自己的座號位於副榜之末,頓時整個人都愕住了。

    袁城本來的目標是院試案首,但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剛才在圓案上沒找到自己的座號,巨大的心理落差已經讓他亂了方寸,所以再看副榜時竟然看漏了,沒有發現自己的座號在榜末,還以為自己落榜了。

    袁城站在榜單前發呆了一會,最後對著徐晉拱了拱手,垂頭喪氣地轉身擠出了人群了離開。

    話說袁城也算倒霉了,本來以他的才學進入圓案前十都有可能,只是跟徐晉調換了座位,又自作聰明地套用了徐晉的「募兵制」,結果被同考官劉忠當成是徐晉的考卷給棄取了,要不是有一名負責「拾遺」的閱卷考官發現他的考卷不錯,將他補進了副榜,恐怕連副榜榜末都沒撈著。

    當然,副榜榜末還有資格參加第二場,如果袁城第二場考得足夠出色,還是有機會取代前面的考生,不過希望是十分渺茫了,一般情況下,副榜後一百名都是打醬油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2
第148章 甘為盜魁
               
    為了安全起見,徐晉等看完榜後便徑直返回巡撫衙門,結果卻是冤家路窄,經過布政使司時竟然正好遇上了寧王世子。

    朱大哥一身華服,身後除了二十名王府士衛,另外還有數名抬著餅盒的王府太監。

    趙行等護院下意識地停住腳步,神色緊張地護在費家兄弟跟前,本來懶洋洋地跟在後面的謝二劍也警惕地上前兩步站在徐晉的身旁,二牛那貨亦瞪大眼睛,捏緊拳頭。

    見到這邊如臨大敵的眾人,朱大哥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好整以暇地踱到跟前咦了一聲,道:「這不是徐大才子嗎?剛看完榜吧,考了第幾名?」

    費懋中冷道:「考了第幾與你何干?」

    費家和寧王府勢成水火,已經公開撕破臉,所以費懋中也不會給朱大哥留面子。

    寧王世子臉色微沉,冷笑道:「費民受且莫得意,本世子把話撂這了,遲早有你哭的時候,另外,你們費家三位姑娘,本世子要定了。」

    費家兄弟均是勃然變色,徐晉淡道:「民獻民受,正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何必逞一時口舌之利呢,我們走!」

    費家兄弟自然也明白在南昌與寧王世子起衝突,只能自討苦吃,聞言把怒火壓下去,拂袖而行!

    寧王世子得意地大笑道:「徐晉,副榜之末滋味如何?在南昌你想通過院試,作夢吧,哈哈……!」

    徐晉腳步緩了緩,繼續往前行遠。

    看著徐晉等人走遠,寧王世子獰笑一聲道:「敢與本世子作對,真是不知死活,且先讓你嘗嘗落榜的滋味!」

    寧王世子嘿嘿地冷笑兩聲,帶著幾名抬餅盒的太監進了布政司衙門,他是來給布政使送月餅的。

    話說中秋節起源於魏晉時期,唐朝時開始興起,到了明朝更是有了中秋節互相送月餅的習俗,寓意團團圓圓。寧王府每年都會給南昌城中的官員送月餅,一來是籠絡人心,二來也是試探人心,要是哪個官員敢不收,又或者收了不回禮,嘿,那就等著倒霉吧。

    再說徐晉等人回到巡撫衙門,費懋中奇怪地問道:「子謙,你明明進了內圈第三,為什麼寧王世子說你是副榜之末!」

    徐晉平靜地道:「我跟袁城調換了座位!」

    費懋賢和費懋中均愕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回過味來,脫口道:「寧王世子動了手腳?」

    徐晉點了點頭,本來寧王世子剛才問副榜之末的滋味如何時,徐晉也覺得奇怪的,不過稍微細想便明白了,因為副榜之末正好是袁城,而自己正好跟袁城換了座位,這顯然不是巧合。

    費懋賢憤然道:「豈有些理,寧王世子竟敢在院試上動手腳。」

    徐晉雖然神色平靜,其實心裡也是既驚且怒,特麼的,如果自己不是巧合跟袁城換了座位,恐怕今日位於副榜之末的就是自己了,這位置通過院試的希望十分渺茫,除非第二場真的考得十分出色,至少要拿到前十才有希望。

    而徐晉最擔心的是,既然第一場寧王世子可以動手腳,那第二場同樣可以動手腳。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自己第一場就拿了第三,這位置應該相當保險的,就算第二場成績墊底,理應也能通過院試,而根據寧王世子剛才的表現,應該還不知道袁城給自己當了「替死鬼」。

    中午,本來晴朗的天氣竟然風幻突變,天空烏雲密佈,下起了滂沱大雨來,中秋之夜注定無月。

    這一場大雨足足下了一個下午,直到天黑才漸漸停歇。江西巡撫孫遂在一眾親兵的護衛之下回到巡撫衙門,蓑衣一脫便面色陰沉地直奔書房而去。

    今年自入夏以來,江西各地普降大雨,水災氾濫,百姓流離失所,導致無家可歸的流民增多,因此各地盜賊更呈氾濫的趨勢,其中鬧得最凶的就要數鄱陽湖大賊凌十一和閔廿六了。

    凌十一和閔廿六是鄱陽湖中兩伙勢力最大的水賊,規模均接近千人,這兩伙賊人不僅劫掠過往的商船,還洗劫鄱陽湖沿岸的村鎮,端的是無惡不作,凶名赫赫。

    孫遂自從滅了鉛山群匪後,便打算著手清理鄱陽湖這兩伙大賊,已經佈局了一個多月了,奈何鄱陽湖煙波浩渺,其中島嶼沼澤眾多,那些水賊在湖中神出鬼沒,孫遂一時半會也拿這些賊子沒辦法。

    前幾日,軍中有斥候發現了凌十一這伙水賊竟然在贛江下游出沒。孫遂大喜,立即命水軍封鎖了江面,切斷通往鄱陽湖的水道,然後開始在贛江上圍捕這伙水賊。

    然而就在今天早上,正當明軍準備合圍甕中捉鱉時,凌十一竟然帶著一眾水賊棄船登岸了。

    孫遂急忙命水師登岸追殺,結果這伙水賊竟然冒著大雨逃進了寧王的祖陵一帶,消失不見了蹤影。

    明軍企圖進入陵墓範圍搜索,卻被守陵的寧王府士衛拒絕了,正在附近「狩獵」的寧王朱宸濠甚至帶著一萬衛軍趕來,把明軍給強行驅離,還當場斬了明軍一名千戶的手臂。

    孫遂無奈之下只好下令撤兵,所以回城後憋了一肚子火,馬上就回書房寫奏章彈劾寧王朱宸濠。

    「臣孫遂啟奏吾皇:寧王宸濠,不願為藩王,而甘作盜魁,想必作藩王之滋味,不如盜賊為佳……

    臣斷言寧王他日必反,吾皇宜早作安排,防患於未然,以上句句屬實,臣願以項上人頭作保。」

    孫遂洋洋灑灑寫了近千言,胸中的怒火才漸漸平復下來,吹乾墨跡後合上奏本封好,然後叫來侍衛將奏本送到驛站,加急送往京城。

    「大人,徐晉徐公子求見!」

    孫遂剛擱筆喝了口茶,老僕便進來稟報。孫遂心中一動,點頭道:「帶他來書房!」

    稍傾,徐晉便在老僕的引路下進了書房,拱手行禮道:「徐晉拜見過孫大人!」

    孫遂坐在茶几旁,微笑著指了指對面道:「子謙不必多禮,坐吧!」

    徐晉見到孫遂一臉風塵,身上的官服還有水跡和泥跡,不禁愕了一下,連忙道:「看來學生來得不是時候,先行告退!」

    孫遂擺手道:「無妨,坐吧!」

    徐晉只好在茶几旁坐下,那名老僕給徐晉沏了杯茶便退了出去,並把書房的門關上。

    孫遂捋鬚微笑道:「今天院試第一場發案,以子謙的才學出圈應該沒問題吧!」

    徐晉點了點頭道:「僥倖進了內圈!」

    「呵呵,那便好!」孫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頗為期待地看著徐晉,他知道徐晉主動來找自己,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孫大人,有事件徐晉一直想告知您的,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

    「哦,什麼事?」孫遂把茶杯擱下,目光炙炙地看著徐晉。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2
第149章 巡撫問策
               
    徐晉將那天在王府大牢,南昌知府宋以方暗示府衙後院井中有物的事告訴了孫遂。

    孫遂聽完後神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沉默了良久才道:「如此看來,宋大人是將什麼重要之物藏在了府衙的井中了。」

    徐晉點頭道:「的確如此,學生認為井中之物怕是與寧王府有關,而且非同小可。」

    孫遂心中一動,其實在他來南昌上任之前宋以方就被寧王幽禁起來了,從上任到現在他都沒有見過這位南昌知府。

    因為這件事,孫遂還和寧王朱宸濠交涉過,但寧王根本不予理會,孫遂無奈之下只好上奏舉報,但奏本送上去後卻是石沉大海,根本奈何不了寧王,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孫遂一開始還以是宋以方不肯依附寧王,再加上是南昌府的行政長官,對寧王府造成諸多掣肘,因此被寧王朱宸濠軟禁了,現在看來恐怕並非全是如此啊。

    「子謙覺得宋義卿(宋以方的字)在府衙井中藏了什麼?」孫遂問道。

    眼前的徐晉雖然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但年少老成,總是一副淡定自如的模樣,這麼重要的事情也能憋到現在才私下告訴自己,其沉穩老練可見一斑,根本不能當成一般的少年來看待。

    正因為如此,孫遂此時也是用商量探討的口吻和徐晉說話。

    徐晉輕蹙著劍眉道:「既然是藏在井中,定然是不怕水浸泡的,至於是什麼倒是不好說,孫大人找機會把東西撈上便知,但此事要絕對保密。」

    宋以方堂堂四品官員被寧王給幽禁了,在獄中甚至不敢直接說出,而是用暗示的方式告知,可見井中之物肯定非常重要,自然要絕對保密。

    孫遂點頭道:「子謙所言極是,不過現在府衙後面住著宋義卿的家眷,人多口雜,而把持府衙的又是同知柯正,此人是寧王的走狗,要秘密從府衙後院的井中打撈東西很難……這事還需從長計議。」

    徐晉點了點頭,他只負責把消息告知,該如何把井中的東西弄到手,那就是孫遂要頭痛的事了,隨口問道:「孫大人風塵僕僕,這是剛從城外回來嗎?」

    孫遂聞言頓時面色一沉,剛平息下去的怒火又升了起來,便將近日剿匪的事說了出來。

    徐晉聽完後不禁暗暗心驚,寧王果然囂張啊,公然窩藏盜賊就算了,竟然還斬了明軍千戶的手臂,可謂是強勢到極點,幸好這傢伙不在南昌城,否則那晚自己能不能離開寧王府都未可知。

    孫遂沉聲道:「寧王氣焰囂張,公然窩藏盜賊,縱賊四處搶掠財富,反意昭然若揭了,然吾皇受奸佞小人矇蔽,徒呼奈何。子謙足智多謀,可有以教我?」

    徐晉吃了一驚,連忙站起來道:「學生何德何能!」

    開玩笑啊,自己只是一介少年書生,哪來的資格「教導」一省巡撫。

    孫遂也覺得自己有點激動了,笑著擺了擺手,換一種語氣道:「子謙對如今江西的局勢有什麼看法?」

    孫遂與費宏是好友,當初在上饒時便經常和費宏談論時政,費宏對徐晉多有讚譽,甚至私下裡說過徐晉有公卿之才。

    當然,孫遂對費宏的話是不敢苟同的,徐晉的才學有目共賭,也遠超同齡人沉穩,但到底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罷了,能見過多大世面,更別說治政經驗了,說他有公卿之才,孫遂自然是不信的。

    不過放眼整個南昌官場,除了許逵,孫遂就難找到可以商量的官員了,再加上不久前在寧王那吃了癟,正是一肚子不平,於是便禁不住跟徐晉「傾訴」起來。

    徐晉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孫遂,恭謹地道:「徐晉只是一介書生,又豈敢妄言。」

    孫遂擺手道:「無妨,就當是彼此閒聊而已,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便是!」

    徐晉聞言點了點頭,既然孫遂能當著自己面說出以上那些話,顯然不把自己當外人了,更何況這段時間承蒙孫遂照顧,倒是不介意提醒他一下。

    「如今江西地界內,說是寧王一手遮天也不為過,強佔民田,縱盜搶掠,擅殺幽禁地方官員,如此無法無天,為何還能屹立不倒?」

    孫遂沉聲道:「那是寧王勾結京中權貴矇蔽了當今皇上,地方官員舉報彈劾寧王的奏本均被錢寧之流的奸賊截留了。」

    徐晉微笑道:「所以說問題的根本不在江西,而是在朝中,孫大人就算把江西境內所有盜匪都肅清也不能解決寧王府的問題!」

    孫遂搖頭道:「本官和汝登(許逵)也商討過此事,問題的癥結看似在朝中,但實際還是在江西。寧王靠著大量的錢財結交京中權貴,而他結交權貴的錢銀大部分是盜匪搶掠而來,只要剿滅了江西境內的盜匪,就等於斷掉了寧王的手足和財路。」

    徐晉不禁無語,孫遂和許逵的思路確也沒錯,但卻沒有抓住主要矛盾啊。

    「孫大人剛才也說過,寧王反意昭然若揭,寧王憑什麼敢造反?還不是手握軍權,縱然孫大人剿滅了江西境內的盜匪,斷了寧王的財路又如何?」

    孫遂反駁道:「寧王沒了錢財打點京中權貴,沒有他們從中作梗,到時要奏請皇上削掉寧王的兵權就容易了。更何況,當初寧王請求恢復王府三衛的藉口就是江西境內匪患嚴重,王府需要有力量自保。如果江西匪患平息了,寧王便沒有藉口再持有三衛了!」

    徐晉有種蛋痛的感覺,這「曲線救國」的方法還真夠「曲」的,等你把江西境內的盜匪都剿滅都不知要到猴年馬月,更何況寧王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把境內的土匪剿清?

    當然,徐晉自然不能直接說孫遂的辦法是徒勞無功傻逼辦法,只能委婉地道:「孫大人的思路並沒錯,但是要板倒寧王其實還有更簡單有效的方法。」

    孫遂心中一動,忙問道:「子謙請講!」

    徐晉微笑道:「寧王之所以能無法無天,是因為京中有人策應,矇蔽了當今皇上。」

    孫遂點頭道:「正是如此,如錢寧、史部尚書陸完、伶人臧賢等都與寧王沆瀣一氣。特別是錢寧此賊,極受今上寵信!」

    徐晉淡道:「孫大人,學生糾膽問一句,難道那錢寧在京中就沒有對手了?」

    孫遂目光一閃,驚訝地看了一眼徐晉,如今在皇上身邊,確實有一位能與錢寧一較長短的紅人,那人名叫江彬,不過同樣是一名奸臣,孫遂對此人亦是相當厭惡,所以從來沒想過與此人接觸。

    徐晉微笑道:「孫大人,學生認為敵人的敵人雖未必是朋友,但也可以因勢利導,君子外圓內方,又何必拘泥呢!」

    孫遂雖然為人正直,但也不是拘泥古板之人,聞言心思不禁活泛起來,忽然抬頭笑道:「子充(費宏)曾說過子謙有公卿之才,如今看來,子謙確實適合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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