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37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7:12
第150章 二舅子的選擇
               
    六部尚書、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司使合稱為九卿,均是朝廷中樞的大佬,費宏竟然稱自己有公卿之才,這讚譽可謂相當高了。

    徐晉連忙道:「費師謬讚了,孫大人不必當真,徐晉牧守一縣尚嫌不足呢!」

    孫遂呵呵笑道:「子謙十五歲得中秀才,何必妄自菲薄呢,日後定是我大明棟樑之才。」

    孫遂倒沒有誇張,徐晉十五歲中秀才算得上是神童了,若是能通過接下來的鄉試和會試,那時才十七歲的年紀,這個年齡就算慢慢熬資歷也能熬到九卿之位,甚至入閣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而縱觀我朝的內閣首輔,諸如商輅、李東陽、楊廷和等均是神童,費宏也是十三歲中秀才的神童,雖然沒任過首輔,但也是內閣大學士。所以說,徐晉若能保持現在這種勢頭,將來入閣拜相都有可能,更別說六部九卿了。

    當然,也有中途隕落的神童,比如眼下的南昌城就有一位,唐伯虎十六歲摘院試案首,可惜為人放縱不羈,蹉跎了歲月,二十八歲才考中舉人,後來更是捲入科舉舞弊案被革去了功名。

    不過,徐晉對所謂的公卿卻不感冒,當個京官多累,半夜三更就得起床上朝,最理想還是外放任一縣老爺,逍遙自在。

    徐晉岔開話題道:「對了,說到鄱陽湖的水賊,學生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子謙快講!」孫遂頓時來了興趣,這位可是自己的福將啊,上次剿滅鉛山群匪之機就是徐晉帶來的,甚至最後抓到匪首吳八三也徐晉先發現的。

    徐晉道:「上月學生來南昌趕考,繞道余干縣瑞洪鎮探望老丈人,後來是乘船由鄱陽湖到贛江的,在贛江下游的支流附近遇到一夥水賊,根據當時的情況判斷,那些水賊的老巢恐怕就在附近。」

    接著徐晉便將遇到水賊的經過說了一遍,孫遂聽完後都不禁捏了把汗,道:「你們膽子真是大,那些水賊凶殘無比,若發現了你們的漁船,後果不堪設想!」

    徐晉點頭道:「學生現在想起亦是心驚肉跳,幸好老丈人和大舅子均是經驗豐富的漁民,對鄱陽湖這一帶的地形極為熟悉!」

    孫遂心中一動,從書案後取了一幅鄱陽湖的地圖打開道:「子謙是否認得遇到水賊的位置!」

    徐晉站起來看了一眼那簡陋的手繪地形圖,無奈地苦笑道:「學生只是乘船經過,如何認得出來,不過學生的外兄估計認得。」

    孫遂點頭道:「那子謙待會讓他來見本官,噢對了,子謙這位外兄身手了得,本官身邊這正缺人手,本官想招納他為親兵,你看行不行?」

    徐晉沉吟道:「這個……還是問問他自己的意思吧!」

    本來嘛,孫遂是一省巡撫,現在又是江西的剿匪元帥,跟在他身邊當親兵顯然極有前途,但是寧王朱宸濠明年很大概率會造反,孫遂作為江西巡撫,辦公地點也在南昌,一旦寧王突然發難,孫遂肯定首當其衝,所以跟在他身邊也十分危險。

    徐晉清楚歷史走勢,自然不肯把二舅子往火坑裡推,但又不能直接拒絕孫遂,所以只能委婉地表示要先徵求一下謝二劍的意思。

    孫遂也不以為意,畢竟自己並不是武官,不可能一直統兵,徐晉為自己外兄考慮前途也無可厚非,點頭道:「好吧,待會本官親自問問他便是。」

    徐晉猶豫了一下,道:「另外,學生還有件事要向孫大人求助的!」

    「哦,什麼事?」孫遂合上地圖道。

    徐晉便將寧王世子在院試做手腳的事說了出來,孫遂那雙略帶倒八的眉頭頓時豎起來,怒道:「豎子敢爾,科舉取士,為國選才,此乃國之根本,又豈容他人幹預,更何況是為了洩私憤。豈有此理,此事本官會和汝登說起,子謙無須多慮,明天放心參加第二場便是,事後本官會徹查!」

    徐晉聞言不禁鬆了口氣,他今天來找孫遂,其實主要還是擔心明天的院試第二場,寧王世子還會讓人暗動手腳,如今得到孫遂的承諾,總算放下心來,站起來拱手道:「多謝孫大人主持公道,那學生便先行告退了。」

    孫遂點了點頭道:「去吧,早點休息!」

    徐晉起身告退離開,回到住處後便叫來了謝二劍。

    「什麼,巡撫大人要見我?」謝二劍驚訝地道。

    徐晉有點歉然地道:「我把之前在鄱陽湖中遇到水賊的事告知了孫大人,孫大人讓你去認一認地圖。另外,孫大人有意招你為親兵,你最好別……算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謝二劍不明所以地看了徐晉一眼,之前他不肯給余百戶當親兵,是因為區區一個地方衛所的百戶他瞧不上眼,但孫遂可是一省巡撫啊,現在還掛職剿匪,立功的機會多多,為何妹夫竟然好像不想自己答應一般呢?

    徐晉忍不住提醒道:「寧王有謀反之心,跟在孫大人身邊十分危險!」

    謝二劍不禁恍然,笑了笑道:「那豈不是更好,老子早就瞧那寧王世子不順眼了,寧王若是敢反,我便助巡撫大人滅了他,正如余百戶所講,好男兒自當馬上覓封候,平叛可是大功!」

    徐晉不禁無語了,自己擔心危險,二舅子倒是看到了立功的機會,不過也是,風險和機遇是並存的,既然是二舅子自己選擇的,那自己還能說什麼。

    謝二劍拍了拍徐晉的肩頭,笑道:「妹夫放心吧,二哥別的本事沒有,但跑路的本事槓槓的,況且我還沒娶媳婦呢!」

    徐晉有點好笑,等當了孫遂的親兵,難道你還能棄主而逃不成?做人要有點節操好不好!

    不過,徐晉早就瞧出謝二劍這小子志向不小,這麼好的機會他肯定是不會錯過的,自己勸也是沒用,也罷,路是他自己選擇的,風險也得他自己擔著。

    謝二劍離開徐晉的房間,去書房見孫遂。

    第二天五更,徐晉和費家兄弟趕到提督學院參加院試的第二場。參加第二場的考生比第一場時少了一大半,只有七百來人,很快便全部進場了。

    今天負責唱保的倒不是監察御史劉忠了,換了一名提督學院的官吏。由於有了孫遂的保證,所以徐晉今天很放心,只要沒人動手腳,秀才功名自己是拿定了。

    第二場的覆試要比第一場簡單些,兩篇八古文,一首試帖詩,然後是默寫《聖諭廣訓》。

    徐晉現在對寫八股文是駕輕就熟了,試帖詩是寫秋景的,更是難不到他,後世寫秋景出彩的詩不少。

    至於《聖諭廣訓》,徐晉也是記得滾瓜爛熟了,所以下午三點多就完成交卷,放牌後輕鬆離開了考場。

    徐晉是輕鬆了,不過同考官劉忠卻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現在他已經知道擺了烏龍,座號「丙參陸」根本不是徐晉,而是南昌府案首袁城,這蠢貨竟然跟徐晉換了座位,策論還用了「募兵制」,害自己以為這卷子就是徐晉的,真是豬啊!

    話說寧王世子交給劉忠的任務是讓徐晉不能通過院試,而現在徐晉第一場已經高居內圈第三了,如本身沒有重大過錯,通過院試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這裡的重大過錯是指:作弊、作姦犯科等等,可是這顯然都不太可能,這試都考完了,還怎麼抓徐晉作弊,誣陷他作姦犯科就更不可能了,人家一直住在巡撫衙門,有巡撫大人撐腰啊!

    劉忠左思右想,決定今晚找主考官許逵談一談。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08
第151章 小三元
               
    「這裡,還有這裡,全部搞乾淨!」

    「掌櫃的,已經很乾淨了,就連蒼蠅落在上面都會摔跤呢!」

    「馬六,就你屁話多,這個月的工錢不想要了是吧?趕緊的,大頭,去把後面的兩盆桂花搬出來,擺在門口兩邊……」

    今天是八月二十日,院試放榜的日子,高昇客棧的高掌櫃天還沒亮就把店裡的夥計叫起來,把客棧內外打掃得一塵不染,還擺上了各種盆栽,折騰了近個時辰才作罷。

    看著煥然一新的大堂,高大掌櫃滿意地整了整衣服,然後行到櫃檯後,習慣性地拿起算盤啪啪地打了幾下,忽瞥見兩個夢遊般的夥計,頓時不爽地罵道:「你們兩個昨晚作賊去了?精神一點,待會喜差就該來了。」

    那叫大頭的夥計打了長長的呵欠,低聲嘀咕道:「屁的喜差,這麼多年了,來咱們這報喜的喜差加起來還不夠十個。」

    說來倒是好笑,這家高昇客棧雖然名字叫高昇,不過卻是名不副實,開業已經有五年時間了,接待過三批院試考生、五批的府試和縣試考生,但通過考試的卻是寥寥無幾,特別是院試,至今還沒有一人通過,可謂相當邪門!

    所以知情的考生都背地裡稱高昇客棧為孫山客棧,名落孫山嘛。再加上高昇客棧離提督學院比較遠,前來趕考的考生都不願住在這裡,除非是不知情,又或者迫不得已。費家兄弟也是來遲了,找不到落腳的地方,這才住進高昇客棧的。

    上午八時許開始,街道上隱約傳來砰砰的鑼響,估計是榜試放榜了,喜差們開始敲鑼報喜。

    高掌櫃心不在焉地撥打算盤,不時抻著脖子往店外瞄,心裡默唸著:「來吧來吧,來一個也好啊!」

    高昇客棧自開業以來,已經接待了三批的院試考生,結果無一人通過院試摘下秀才功名,背地裡被人稱為「孫山客棧」,所以高掌櫃盼望著今年能打破「魔咒」,給自己的客棧正名。

    然而……願望很豐滿,現在實卻是殘酷的,一直等到上午十時許,依舊沒有喜差光顧高昇客棧,而這個時候估計也差不多報完了。

    「不會真的這麼邪門吧,今年又沒人中,明明已經找高人改了風水啊!」

    高掌櫃正垂頭喪氣,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鑼響,頓時精神大振,激動之下把台上的算盤都弄掉到地上。

    這時,一名提著銅鑼的喜差跑了進大堂,大聲道:「鉛山縣費懋賢費公子是否住在這裡?」

    兩名夥計對視一眼,還真有人中了啊!

    高掌櫃喜得見牙不見眼,連忙道:「費公子確實住在本客棧!」

    那名衙差猛敲一下銅鑼,大聲唱道:「鉛山縣費懋賢公子得中院試十五名……掌櫃的,趕緊通知秀才公吧!」

    「哦,秀才公……」高掌櫃這才猛然醒起費懋賢現在已經不住在客棧。

    就在此時,客棧外又傳來一聲鑼響,一名喜差提著銅鑼笑嘻嘻地跑進來,大聲道:「恭喜高掌櫃,今年終於開葷了,院試案首花落高昇客棧,上饒縣徐晉徐公子得中院試頭名,位列案首,趕緊請徐晉首出來吧!」

    「案首……?」高掌櫃頓時欲哭無淚,這兩位現在都不住在客棧了。

    徐晉和費懋賢之前住在高昇客棧,所以考前在提督學院填的地址也是高昇客棧,因此這些喜差根據上面的地址跑來高昇客棧報喜了。

    「掌櫃的,趕緊讓兩位秀才公出來吧!」兩名喜差催促道,他們還等著拿賞錢呢。

    高掌櫃的眼珠一轉,笑道:「兩位公子正好不在,這點小小意思,兩位差大哥先拿去唱茶吧!」

    高掌櫃取出錢袋,咬咬牙抓了兩大把銅錢塞給兩名喜差。

    兩名喜差大喜,笑嘻嘻地接過道:「謝過高掌櫃,生意興隆啊!」

    高掌櫃笑呵呵地道:「勞煩兩位差大哥待會多喊幾聲!」

    兩名喜差頓時回意,笑道:「省得省得!」

    「院試第十五名,鉛山縣費懋賢公子,花落高昇客棧!」

    「院試案首,上饒縣徐晉公子,花落高昇客棧!」

    兩名喜差倒是十分厚道,一邊敲著銅鑼,一邊沿街吼了一路。

    高掌櫃滿臉春風地大笑著道:「大頭,把最長那卷鞭炮拿到外面燒了!」

    「嘿嘿,現在咱高昇客棧出了兩個秀才,其中一個還是案首,看誰以後還敢說咱這是孫山客棧!」高掌櫃得意洋洋地道。

    大頭很沒眼色潑冷水道:「可是老闆,徐公子和費公子現在都不在咱客棧住了啊!」

    高掌櫃揚手便給這貨後腦勺一下,罵道:「你懂個屁,徐公子和費公子在們客棧住過沒錯吧,那是沾了咱們客棧的氣運才考中的!」

    「呵呵,掌櫃說的是!」大頭臉上陪笑著,心裡卻是撇嘴道:「怕是正好相反吧!」

    ……

    巡撫衙門,徐晉所住的房間外有兩棵桂花樹,八月即是桂花飄香的時節,幽幽的花香隨著晨風送來,沁人心脾。

    此時,徐晉正站在桂花樹下,雙腳自自然開立,正在練習大舅子傳授的吐納方法。

    話說練習了數月吐納,徐晉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效果,但這已經成為他的一種生活習慣,只要時間安排上允許,每天都會練上半小時,就當是一種養生了。

    「大家瞧瞧,這就是案首的氣度,穩坐釣魚台啊!」

    「確實,咱們都比不得徐案首!」

    徐晉睜開眼睛一看,不禁嚇了一跳,因為院子裡竟然冒出了一大票人,以大師兄衛陽為首,除了信江書院的同窗,還有何進東,王大燦等廣信府的書生,人數接近三十人。

    徐晉連忙收了架勢,迎上前笑著道:「咱們廣信府諸位俊才怎麼都來了?」

    費懋中笑道:「剛才我和大哥去了看榜,正好遇上了大師兄等,他們都說要瞻仰院試案首的風采,所以便一道回來了!」

    一眾書生均哈哈大笑道:「正是如此!」

    徐晉愕了一下:「案試案首?」

    衛陽微笑點頭道:「恭喜子謙榮膺院試案首!」

    「恭喜徐案首小三元!」

    「哈哈,咱大明立國至今,江西省內,童試三關均斬獲案首的怕就只有徐子謙一人了吧!」

    「你們不會是合夥逗我吧!」徐晉一臉的難以置信,大宗師許逵竟然點了自己為案首?

    雖然院試第一場拿了內圈第三名,但徐晉還是很清楚的,即使自己第二場考了第一,大宗師許逵也不可能會點自己為案首,這位可是守舊派,對自己的「激進」瞧不順眼。

    江運笑道:「徐兄若不信可以自己去看榜啊,紅紙黑字就在上面。」

    一名書生道:「子謙兄不要懷疑,太白樓這一頓是跑不掉了,我們不會替你心疼錢袋的。」

    一眾書生再次哈哈大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08
第152章 太白樓論詩(求票求訂閱)
               
    太白樓就位於城北中軸的主街上,樓高四層,裝潢得極為氣派,乃南昌城中數一數二的大酒樓,城中的官員商賈宴客均喜歡到這裡擺席。

    不過,今天的太白樓卻是被各府的考生擠滿了,院試放榜,榜上有名的自然慷慨解囊,請一眾同窗狂歌縱酒一回。

    徐晉在一眾同窗好友的簇擁之下來到太白酒樓外,這時正有一名邋裡邋遢的中年書生被酒樓的夥計架了出來。

    這名中年書生一邊掙扎一邊叫道:「豈有此理,你們怎能如此粗魯地對待一名讀書人,放手,本公子自己會走。」

    兩名夥計卻是不管,把這名書生架到門口往外一扔,那貨立即狼狽地滾到街上。

    「呸,狗眼看人低的傢伙,以後你們就算請本子也不來!」中年書生爬起來憤憤不平地道。

    一名夥計臉露嘲諷地道:「咱們太白樓可請不起你唐大才子,好走不送,另外,咱掌櫃說了,唐才子欠咱們酒樓的二兩銀子免了,不過這裡以後也不歡迎你唐才子。」

    另一名夥計更是直接開罵:「什麼狗屁才子,才華能當錢花吧,白吃白喝就算,還他瑪的發酒瘋,快滾,再敢來搗亂,打腿你的狗腿!」

    「本公子懶得跟你們這些目不識丁的貨色爭論!」中年書生拍了拍衣服,轉身便欲離開,結果與徐晉等人打了個照面,頓時尷尬地立住。

    徐晉微笑道:「子畏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這名中年書生不是別個,赫然正是大才子唐伯虎。

    唐件虎神色頗為尷尬,拱了拱手道:「子謙兄,恭喜你摘下院試案首。」

    徐晉後面的二牛擼起衣袖便欲上前海扁唐伯虎一頓,這傢伙上次把十叔騙去見蕭花魁,結果十叔被寧王世子抓去了,差點就錯過了院試。

    徐晉連忙攔住二牛這憨貨,拱手道:「謝謝,子畏兄有沒有興趣一起喝兩杯?」

    唐伯虎看了一眼徐晉身邊神色不善的一眾書生,很識趣地道:「子謙兄好意心領,改天吧,本公子今天還有其他事!」

    饒是唐伯虎臉皮厚,但上次差點害得徐晉錯過院試,那還有臉吃徐晉這頓慶祝酒。

    徐晉也不勉強,正要和一眾同窗行進酒樓,唐伯虎忽然叫道:「子謙兄留步。」

    徐晉停下腳步回身問道:「子畏兄何事?」

    唐伯虎訕訕道:「子謙兄可否借步說話?」

    費懋賢連忙搖頭示意徐晉不要答應,費懋中更是冷道:「唐子畏,上次子謙被你害得還不夠慘,有什麼事不能當面說?」

    徐晉擺了擺道:「民受,上次的事子畏兄估計也不知情,並不關他事,諸位稍候片刻,我和子畏兄私聊幾句。」

    唐伯虎眼中露出一絲感激,轉身行到街道的另一旁,並沒有走得太遠。徐晉跟了上去,微笑道:「子畏何事?可是欠我的二十幅畫完成了?」

    唐伯虎尷尬地道:「還沒動筆,不過唐某人既然答應了子謙兄,定會信守承諾的。上次那件事……實在對不住了,還有,蕭大家讓我把這個帶給你!」

    唐伯虎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張粉紅色的紙箋遞來,徐晉皺了皺劍眉,接過打開掃了一眼便神色自若地收起來。紙箋的內容不外乎是些道歉的話,徐晉都懶得細看。

    「子謙兄,蕭大家也是被寧王世子利用了,希望你能理解!」唐伯虎誠懇地道。

    「我自是理解的!」徐晉淡道,作為一名青樓女子,在南昌地頭確實沒辦法拒絕寧王世子,但理解歸理解,但並不代表會原諒,徐晉可不是什麼聖母,被人算計了還能當成沒事一般。

    更何況蕭玉雪的性質跟唐伯虎不一樣,唐伯虎事先不知情,但蕭玉雪卻是主動配合寧王世子坑自己。若換成其他血氣方剛的小書生,說不定就中了蕭玉雪的色誘,到時不僅錯過院試,還要名聲掃地。

    唐伯虎此人雖然四十多歲的人了,但在情商方面實在欠缺。當初好友文征明寫信勸他不要再舉止輕浮,應該專心科舉了,要不將來一事無成。唐伯虎當場回信,大概的意思就是:老子就是這個屌樣,愛不愛跟我交往隨你。

    正因為這封信,文征明與唐伯虎斷交了很多年。由此可見,唐伯虎的情商確實十分低,混成現在這副模樣不是沒有原因的,這時聽徐晉說理解,竟以為徐晉真的原諒了蕭玉雪,笑道:「本公子果然沒有看錯,子謙確是一位胸襟廣闊之人。可惜蕭大家已經乘船離開南昌了,日後若有機會,咱們再把酒賞曲,豈不美哉!」

    話說自從院試的第一天,徐晉被寧王世子抓到王府的消息爆出,有些書生特意跑到城東別院外罵蕭玉雪不要臉。蕭玉雪又驚又氣,擔心留在南昌會引火燒身,於是第二天便收拾離開了。

    徐晉對這位唐大才子很是無語,忽然眼珠一轉,壓低聲音道:「子畏兄,你想不想離開南昌?」

    唐伯虎愕了一下,驚疑不定地道:「本公子不懂子謙兄的意思!」

    「你甭管我什麼意思,就問你想不想離開南昌,擺脫寧王府!」

    唐伯虎臉色微變,他自然是想離開南昌的,當初他被忽悠來寧王府當幕僚,後來漸漸發覺寧王竟然有造反的意思,當場沒嚇尿,他雖然科場失意,寫的詩也是滿腹牢騷,但也只是發洩一下對現實的不滿而已,倒沒有造反的心,更加沒那膽子,要知道造反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所以唐伯虎早就想脫離寧王府了,可是寧王又豈會輕易放他離開,正因為如此,唐伯虎這段時間裝瘋賣傻,就是為了讓寧王主動趕他走。

    唐伯虎左右看了一眼,低聲道:「子謙兄……莫非你有好主意?」

    徐晉都說得那麼直白了,唐伯虎自然不好意思再裝懵。

    徐晉「邪惡」地一笑,湊到唐伯虎耳邊低語了幾句,後者頓時臉色漲紅,連聲道:「不行不行,這太有辱斯文了!」

    徐晉不以為然地道:「子畏兄在城門口拉屎,在藤王閣前尿贛江的事都做了,又何必在乎多做一件出格的事?」

    「那怎可混為一談呢……唉,我再考慮考慮吧!」

    徐晉微笑道:「那子畏兄好好考慮了一下!」說完轉身往街對面的眾同窗走去。

    費懋中奇道:「子謙,你跟唐子畏說了什麼?」

    徐晉笑了笑道:「隨便聊幾句,走,咱們進去吧!」

    眾人進了太白樓,結果發現一樓和二樓都滿座了,只有三樓還有座位,於是乎只能到三樓擺了兩桌,二十多人擠一擠還是勉強能坐得下的。

    徐晉等廣信府考生剛坐下不久,三樓又來了一群考生,竟然恰好是南昌府一眾考生,大部分都是當日在藤王閣上見過的。

    南昌府一眾考生見到徐晉等亦是愕了一下,為首的豫章書院院首李浙猶豫了一下,上前拱手行禮道:「恭喜徐兄榮膺院試案首,蟬聯縣試、府試、院試三案首!」

    徐晉站起來拱手還禮道謝,南昌府其他書生見狀都紛紛上前道賀,氣氛頓時融洽起來,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不打不相識吧。

    於是乎,兩個府的書生很快便混成一片,彼此舉杯論詩談酒,熱鬧非凡。

    席間,袁城端著酒杯來到徐晉的面前,滿臉春風地道:「徐案首,在下敬你一杯!」

    袁城第一場位列副榜之末,本以為無望通過院試了,而最後放榜竟然進了前百,順利通過了院試,獲得了秀才功名,這自然讓袁城大喜過望。

    徐晉倒是猜到袁城之所以鹹魚翻身,恐怕跟自己那晚向孫遂提了有關,端起酒杯與袁城對飲了一杯,笑道:「同喜!」

    袁城顯然心情很不錯,笑道:「袁案首詩才無雙,童子試斬獲小三元更是前無古人,此時此刻不該口沾一首?」

    「對對對,有好酒怎麼能沒好詩,徐案首不要客氣,繼續來一首《臨江仙》打擊咱們吧!」

    「哈哈,不錯,咱們承受得起!」

    南昌府一眾考生頓時跟著起鬨,看來那天在藤王閣敗於徐晉之手,心裡還是有點不服氣啊!

    費懋中笑道:「子謙,當仁不讓啊,不要讓他們小瞧了!」

    廣信府這邊的同窗也紛紛揣掇起來,徐晉只好站起來,微笑道:「也罷,不過在座各位都跑不掉,每人一首,在下拋磚引玉!」

    「徐三元稍等,小二,筆墨侍候,今日在座各位的詩詞都要錄下來,本人會出資印成詩冊,人手一份如何?」一名財大氣粗的南昌府本地考生大聲道。

    眾人頓時齊聲叫好,這可是揚名的好機會啊,更何況還不用自己花錢。

    很快,店小二便把筆墨拿了上樓,王大燦自告奮勇擔任抄錄員。

    「徐案首可以開始了!」有人大聲道。

    徐晉笑了笑,大聲吟道:「李杜詩篇萬古傳,至今已經覺不新鮮。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此詩一出,四下轟然叫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08
第153章 奇人異相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這首《論詩》是清朝詩人趙翼所寫,後兩句可謂是膾炙人口了,與太祖的「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蘊含一種捨我其誰的傲然之氣,換一種說法就是洋溢著一股獨孤求敗的裝逼味兒。

    正所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徐晉吟出這樣一首傲氣十足的詩,倒是沒讓在座各位書生感到不滿,人家是縣試、府試、院試三案首,斬獲江西省前無古人的小三元,再加上詩名在外,完全有資格吟出這樣一首詩,別的不說,光就是那首大氣磅礴,蕩氣迴腸的《臨江仙》便足以傲視整個大明詩壇。

    所以一時間儘是喝彩讚歎之聲!

    袁城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如今該輪到咱們江西徐子謙引領風騷了!」

    祝青山附和道:「袁兄所言極是,大家以後便叫徐案首徐風騷吧!」

    兩府書生都哄堂大笑起來,徐晉不禁哭笑不得,連忙道:「大家叫我徐咬定、徐案首、徐江仙、徐三元都可以,唯獨不能叫徐風騷,免得別人聽了還以為在下乃風塵女子!」

    眾考生再次哄堂大笑,有人起鬨道:「徐案首,大家不叫你徐風騷可以,三杯酒如何?」

    徐晉只好依言喝了三杯。

    太白樓四樓全是雅間,如果沒有身份地位,即使再有錢都沒資格在這裡宴客。

    此時,四樓一處雅間內正檀香裊裊,由整根木樁雕琢而成的茶几旁,正有三人在品茗清談,而且均是一身道袍,髮束道髻,其中一人正是那天在藤王閣擔任評判的李士實。

    李士實六十許歲,頭髮花白,臉色紅潤精神,頗有點鶴髮童顏的出塵味道。李士實曾經官至都察院都御史,後來因瞧不慣當今正德皇帝嬉遊成性,故憤而致仕回了老家南昌,如今是寧王府的座上賓。前文曾經提過,李士實精通風水學,乃風水流派「巒頭派」的代表人物。

    此時與李士實品茗清談的兩人均是王府豢養的江湖術士,一名叫李自然,另一名叫李日芳。

    話說這些江湖術士都喜歡給自己取姓李的名字,或許是因為唐朝李淳風這位大忽悠太出名了吧,這位和袁天罡並稱初唐兩大神人,著名的預言奇書《推背圖》就是這兩人合著的。

    李自然聲稱自己能知「天命」,寧王朱宸濠之所以生出謀反之心,與這位李自然也不無關係,因這這傢伙曾經告訴寧王朱宸濠,說他有天子之相,朱宸濠信以為真了。

    另一位李日芳則自稱懂得望氣之術,曾說過南昌城的東南角有天子之氣,於是朱宸濠便在那裡建了一座陽春書院來收納天子龍氣。

    此時,三位李大仙正悠閒地喝著茶,一邊談些玄之又玄的風水相學,樓下忽響起陣陣喧嘩嘈雜之聲,而且還越來越吵。

    李自然不禁皺眉道:「什麼人在此喧嘩擾人清靜!」

    李士實微笑道:「今日院試放榜,估計是那些考生擺宴慶祝而已,李道長乃修行之人,何必與這些凡夫俗子一般見識呢!」

    李自然頓時有些不自然了,作為修道的「世外高人」,這點養氣功夫都沒有,確實有點丟價,端起茶杯淺嘗了一口掩飾尷尬。

    「若虛道長所言極是,正所謂道法自然,道心穩固之人又豈會輕易受旁人影響呢!」

    旁邊的李日芳皮笑肉不笑地說一句,嘲諷的意味很明顯,正所謂同行是冤家,更何況兩人同是王府內混飯吃的「高人」,所以平時便互不對眼,自然不會放過諷刺打擊對方的機會。

    李士實乃六十多歲的老官僚了,哪瞧不出兩人之間的明爭暗鬥,所以並不接李日芳的話茬。

    正好此時一名小二進來加熱水,李士實便隨口問道:「樓下誰人喧嘩?」

    小二賠著笑道:「今天院試放榜,樓下被廣信府和南昌府的諸生包場了,擾了三位道長的清靜,實在對不住。」

    李士實微笑道:「無妨,本次院試的案首可是南昌府考生?」

    小二笑道:「那倒不是,而是廣信府上饒縣的徐晉徐公子。」

    李士實心中一動:「哦,竟然是他,那豈不是連中三元了!」

    小二猛點頭,崇拜地道:「可不是,話說這位徐公子雖然年紀輕輕,不過卻才高八斗啊,蟬聯縣試、府試、院試三案首,咱大明立國至今就獨他一份兒了!」

    童試三案首被稱為「小三元」,雖然含金量遠不如「大三元」,不過也是相當了不起了。

    這名小二顯然是個話嗑,話匣子打開便關不住了,繼續道:「剛才小的加水經過時,那徐三元正吟詩來著:

    李杜詩篇萬古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嘖嘖,案首不愧是案首,咱就算不懂詩,聽著這首也覺得有氣勢!」

    李自然淡淡地道:「不過取了秀才功名而已,竟敢如此狂傲自大,看來也只是淺陋輕狂之輩!」

    話說李自然剛才吃了掛落,對樓下發出噪音的眾考生都十分不爽,這時禁不住出言嘲諷。

    店小二訕訕地笑了笑,李士實微笑著揮了揮手道:「你且退下吧!」

    店小二連忙提著水壺退了出去,關上門後撇了撇嘴,暗道:「呸,牛鼻子道士,裝什麼裝,淺陋輕狂之輩?有本事你也考個小三元啊!」

    房間內,李士實若有所思地喝著茶,他精通風水學,在相術方面也有研究,那天在藤王閣上見到徐晉,便覺得此子面相奇特,當天回家後還特意翻了許多相術書籍,反覆研究了許久。

    不過越是研究,李士實反而越迷糊了,根據相學所述,這個徐晉理應是福薄早夭之相,不過現在卻活得好好的,而且命宮鋥亮潔淨,中嶽秀挺紅潤,眉目清明,神彩照人,這可是大富大貴,平步青雲的徵兆啊。如今徐晉連中三元便恰好證明了這一點。

    ……

    寧王府東院,寧王世子將一隻茶杯摔碎在地,杯中茶水飛濺到了監察御史劉忠的腳邊。

    劉御史腦門滲出了一層細汗,戰戰兢兢地坐在座位上不敢動。

    寧王世子臉色陰沉無比,指著劉忠大聲罵道:「廢物,瞧瞧你辦的好事!」

    寧王世子交給劉忠的任務是要讓徐晉不能通過院試,最後結果徐晉不僅沒有名落孫山,反而高居院試榜首,試問寧王世子如何能不怒?

    劉忠心中苦澀,無奈地道:「世子殿下,下官也沒料到許逵會如此倔,竟然點了徐晉為案首啊。」

    寧王世子目露獰意,厲聲道:「許逵,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不知死活的東西。」

    話說院試第二場考完的當晚,劉忠便上門找了主考官許逵,委婉地表達了寧王世子要求徐晉落榜的意思,誰知反而被又臭又硬的許逵給當場反臉罵了出來。

    而且,許逵第二天還停了劉忠這位副考官的評卷資格,改由他直接與閱卷人員對接,考卷不再經過副考官評審。

    話說,徐晉院試第二場的排名才是第六,不過許逵卻是毫不猶豫地點了徐晉為案首。

    本來,許逵對徐晉的治政理念不認同,就算徐晉兩場均拿了第一,他都不會點徐晉為案首的,不過許逵為人剛直,說白了就是屎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寧王世子暗動手腳對付徐晉,還讓劉忠來「威脅」許逵,這反而犯了許逵的臭脾氣,於是許逵乾脆把徐晉點為案首,其中有鬥氣的成份。

    你寧王世子不是想徐晉下榜,不是警告我不能錄取他嗎?本官便偏要錄取他,還要點他為案首,你寧王世子能奈我何?

    所以說,徐晉白撿了一個院試案首,而寧王世子卻氣得菊花痛!

    寧王世子黑著臉沉吟了片刻,忽然獰笑道:「考前廣信府的考生不是公開討論過衛所制嗎?而府試的第一場策論就考了相似的題目。劉御史,你到布政司舉報許逵洩露考題,再上奏本彈劾他,剩下的就交給本世子了。」

    劉忠面色一變,連忙道:「世子殿下不可啊!」

    劉忠雖然迫於壓力依附寧王府,但他也不想做得太過份,整徐晉一名考生就算了,一旦彈劾許逵洩題,牽連實在太廣了,而且後果會十分嚴重,廣信府上百名考生恐怕會被削去功名。

    關鍵是劉忠自己身上也不乾淨,這案件一查,若是最後板不倒許逵,自身恐怕會遭到反噬。

    寧王世子面色一沉道:「為何不可?」

    劉忠苦口婆心地勸道:「世子殿下,一旦舉報主考官洩題牽連太廣了,必然有大批考生會遭懲處,怕是王爺也不同意這樣做吧!」

    寧王世子頓時沉默了,他雖然水平不咋的,但也知道父王目前正在大力拉攏讀書人,要是這個時候整掉一個府的考生,那些讀書人恐怕更加會敵視寧王府了,話說上次綁架徐晉的事,還有幾個不怕死的書生跑到王府前大罵呢!

    劉忠見寧王世子不再堅持,不禁暗捏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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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危機再起
               
    徐晉的一首《論詩》引爆了全場,再加上有土豪出資刊印詩冊,所以太白樓三樓的慶祝宴演變成了詩會,吟詩作對的聲音此起彼伏,一眾書生為了助慶,甚至把碗碟翻轉底朝天,用筷子敲擊,氣氛熱烈到炸開。

    然而,正當一眾書生狂歌縱酒時,街上傳來陣陣驚呼哄笑聲,竟然把樓內眾書生的聲音都蓋住了。

    一名靠窗的書生下意識探頭往街上看了看,頓時一口濁酒噴出,差點連眼珠都瞪了出來,連聲道:「豈有此理,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啊……哈哈!」接著又捧腹大笑!

    樓內眾人紛紛擠到窗前觀看,徐晉也探頭望去,頓時神色怪怪的,唐伯虎那貨竟然……真做了!

    麻石鋪就的大街之上,但見一名赤身露體的中年大叔,雙腳穿木屐,肩扛一根竹竿,竿頭上挑著一隻包袱,正噠噠噠地沿著街道,旁若無人的慢跑,擋住屁股和胯下的兩片布條隨風晃蕩,要害部分時隱時現……

    「我學李白對明月,白與明月安能知。李白能詩能復能酒,我今百杯復千首。我愧雖無李白才,料應月不嫌我醜。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梅花月滿天。」

    唐大才子一邊慢跑,一邊高聲吟唱,挑在竹竿上的包袱和那兩片圍在腰間的「屁簾」一起跟著搖擺搖擺……搖擺搖擺!

    噗……

    噗……

    窗口旁的書生們接二連三有人憋不住噴出一口老酒,有人大罵不腰臉,有人揍腹狂笑,就連二牛那貨都笑到差點眼淚掉出來。

    徐晉不禁暗暗驚嘆,唐才子不愧是詩書畫三絕啊,會畫畫的設計天賦都不差嘛,這造型也太……吊炸天了!

    費懋賢和費懋中震驚過後,均是目光懷疑地望向徐晉,直覺告訴他們,唐伯虎這驚世駭俗的舉動跟徐晉脫不開關係!

    此時街上的人越聚越多,紛紛讓到街道兩旁,對著裸奔的唐大才子指指點點,一些上街買菜的丫環婢女尖叫爭相躲逃……

    一時間,唐伯虎變成了淨街虎。

    唐大才子一開始還有點怯場,後來漸漸進入了狀態,竹竿挑著包袱大步流星,木屐發出噠噠的聲響,直奔城北門而去。

    這時城北門口忽然旌旗招展,一隊人馬由城門浩浩蕩蕩而入,但見虎豹開路,刀槍如林,六匹馬拉的馬車,明黃的傘蓋分外耀眼,赫然正是外出狩獵的寧王回城了。

    寧王朱宸濠大馬金馬坐在明黃傘蓋之下,頭正身直,極具威嚴,街上的百姓紛紛躲避,躲避不及的連忙跪倒在路邊。

    正在此時,讓南昌老百姓以後津津樂道幾十年的滑稽一幕發生了,寧王威嚴肅穆的隊伍,在城北街頭上與「熱情奔放」的唐大才子相遇了……

    負責開路的數百王府侍衛忽然都勒定了馬,目瞪口呆,坐在馬車上的寧王身體驀地向前傾了傾,眼珠彷彿都要瞪了出來。

    唐伯虎那貨本來正撒歡兒跑的,這時也不禁放慢了腳步,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迎了上去,從一眾士衛旁邊行過,從寧王的車駕前行過……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咦喂,此人為何如此眼熟?」唐伯虎抬手指向馬車上的朱宸濠,醉眼朦朧地傻笑起來。

    寧王此時終於認出這祼男是誰了,不禁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大喝一聲:「來人,把唐子畏這瘋子拿下,杖打三十丟出城去,禁止其再踏入南昌城半步。」

    立即有士衛如狼似虎地衝上前把唐大才子擒下,當場架到城門口,這三十大棍揍下去,頓時菊花殘滿腚傷。

    三十大棍過後,唐伯虎差點沒痛得暈死過去,被士兵架著丟到了城外……

    寧王朱宸濠雖然為人剛愎嗜殺,但智商還是水平線上的,自然懷疑過唐伯虎是裝瘋賣傻,但這次他是真的被惹火了,更何況唐伯虎自從來到南昌後,幾年來均沒獻過一策,只會白吃白住。既然不是一條心,養著也是浪費錢糧,所以乾脆讓士衛打他三十大棍丟出南昌算了。

    別看只是三十大棍,打在屁股上卻能要命,更何況唐伯虎還是光著屁股被揍,這貨要是倒霉,說不定就掛在南昌城外了。

    幸好,唐大才子還算早有準備,竹竿上的包袱中還帶了銀兩,出錢讓路過的人送他到附近村鎮養傷,總算撿回一命返回老家蘇州。

    這是後話暫且不表,再說寧王回到王府,在侍妾的服侍之下沐浴更衣,便往杏菀婁妃處用午飯。雖然已經成親二十多年,但寧王對自己這位美貌的才女妻子還是寵愛有加的。

    剛外出「狩獵」了十幾天,寧王對婁妃還是挺想念的,所以剛回王府便到杏菀來陪婁妃吃午飯了。

    然而,寧王朱宸濠剛進了杏菀不到十分鐘便陰沉著臉離開了,因為剛才吃飯時,婁妃竟然勸他解散王府三衛,寧王自然十分不高興,所以當場放了筷子離開杏菀。

    寧王朱宸濠回到住處奉德殿,憤然地往太師椅上一坐,四周服侍的婢女太監都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這個時候誰若是觸了王爺的霉頭,很有可能被杖斃。

    「王爺,劉公公來了!」這時一名小太監行了進來小心翼翼地道。

    寧王神色稍霽道:「叫他進來!」

    屋內眾下人均鬆了口氣,暗暗慶幸劉公公來得太及時。

    此時,太監劉吉便行了進來,此人極受寧王倚重,與舉人劉養正合稱為王府的「內外宰相」。

    「老奴給王爺請安!」劉吉動作麻利地跪地一禮。

    朱宸濠擺了擺手道:「劉公公平身!」

    劉吉爬了起來,親自給朱宸濠倒了杯茶,笑眯眯地道:「王爺似乎心情不太好啊!」

    朱宸濠冷哼一聲道:「剛才婁妃竟然勸本王解散了王府三衛,真是婦人之見!」

    劉吉朝四周的婢女小太監揮了揮手,這些人十分乖覺地退了出殿外。

    劉吉這才道:「王府,王妃怕也是擔心王府上下的安危而已,王爺何必介懷呢!」

    寧王不以為然地道:「王圖霸業那有不冒風險的,若本王似那婦人般畏首畏尾,如何能成事!」

    劉吉笑眯眯地恭維道:「王爺雄才大略,李道長都說王爺有帝皇之相,那自是沒錯的。」

    寧王聞言心情大好,笑罵道:「你這老貨倒是會說些好聽的來拍本王馬屁。」

    劉吉呵呵地笑起來,寧王喝了口茶,隨口問道:「本王不在府中這段時間,府裡可有什麼事?」

    劉吉答道:「倒是發生了一件事,在院試前一晚,世子殿下把上饒縣的儒生徐晉抓回了府中。」

    寧王不以為然地嗯了一聲,抓一個小小的書生對他來說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他都懶得理。

    劉吉不動聲色地道:「話說這名書生就是當初寫《採樵圖》的那位!」

    寧王面色一沉道:「原來是他,抓得好,馬上命人帶到這裡,本王倒要瞧瞧這小書生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當初為了這件事,寧王朱宸濠可是大發雷霆,大肆排查府內的奸細,可惜卻一無所獲,此時聽說抓了這名始作俑者書生,頓時便想提來親自審問一番。

    劉吉連忙道:「王爺,此人當晚已經被王妃娘娘給釋放了,如今此人還摘了院試的案首。」

    寧王頓時皺起了眉頭,婁妃偷偷釋放府中的犯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劉吉偷偷瞄了一眼寧王的臉色,又道:「老奴聽說,當晚婁妃把那徐晉提到杏菀審問了那首詩的事!」

    寧王頓時感興趣地問:「哦?那書生如何解釋?」

    劉吉笑眯眯地道:「說來倒是好笑,那書生說是做夢夢到的!」

    寧王愕了一下,繼續冷道:「荒謬之極!可笑之極!」

    劉吉道:「不過王妃娘娘卻是信了,而且還把那徐晉給放了!」

    「這是為何?」寧王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知道妻子雖然婦人之仁,但也不是愚蠢的村婦,這麼拙劣的謊言怎麼可能騙得了她?

    劉吉道:「聽說當時那徐晉還寫了半首詩,結果王妃娘娘當場驚得臉都白了,最後讓人放了徐晉離開。」

    寧王面色變了變,沉聲問:「是什麼詩?」

    劉吉搖了搖頭道:「當時周圍的人都被屏退了,那徐晉又是寫在紙上的,王妃看完後就燒掉了,所以到底是什麼詩,只有王妃自己知道。」

    寧王面色頓時陰沉下來,莫不成婁妃今天勸自己解散三衛與此事有關?

    劉吉又道:「王爺,那徐晉雖然年紀輕輕,但卻詭計多端,在上饒縣時老奴便領教過了。據老奴猜測,他定是寫了一首詩恐嚇到王妃娘娘了。」

    朱宸濠眼中厲色一閃,寒聲道:「豈有此理,本王之刀劍不利乎,一蕞爾書生而已,竟敢在本王前面耍弄詭計,馬上命王府士衛把他抓來!」

    劉吉連忙道:「此子現住進了巡撫衙門,孫遂對其極為看重,真要抓徐晉,恐怕那老匹夫不會答應!」

    寧王不屑地道:「他不答應又如何,南昌城本王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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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獻瑞
               
    唐伯虎這一幕插曲過後,太白酒樓三樓的狂歡詩會繼續,並且一直延續到午後三點才結束,一共錄得詩詞兩百餘首,其中並不缺乏優秀之作,畢竟在場的大多都是通過了院試的俊才,至少也是童生。

    這兩百餘首詩詞將編成詩冊,交給那位財大氣粗的南昌本地考生刻印,到時會給在場諸位考生各捎上一份。

    結完賬後,喝得醉醺醺的一眾書生互相攙扶著下樓離去,只剩一桌桌狼藉的杯盤。

    費懋賢和費懋中也喝了不少,此時滿臉通紅腳步虛浮,正由大寶和茗煙兩名家丁攙扶著。而徐晉畢竟曾是商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條,應付這種「酒局」遊刃有餘,所以並沒有喝醉,此刻依舊目光清明,步履穩健。

    大師兄衛陽一身代表秀才的玉色襕衫,相貌俊朗,氣質溫潤如玉,微笑問道:「子謙,我們打算三天後結伴啟程返回上饒,你可與我等同行?」

    徐晉搖頭委婉地道:「內子還在余干縣的娘家,回程我要繞道余干縣接她,怕是不能與諸位同窗一道了。」

    衛陽惋惜地道:「原來如此,那子謙一路小心了。」

    徐晉自然明白大師兄的意思,自己與寧王府有怨,而大師兄讓自己與眾同窗結伴而行,正是考慮到安全方面的因素,畢竟人越多越安全。

    「謝大師兄提醒,我會注意的!」徐晉點頭道。

    正所謂: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大師兄衛陽確實是個文質彬彬的君子,表字「元正」倒是取得挺貼切的,所以徐晉的名氣雖然早就蓋過了衛陽,但是對這位大師兄還是發自內心的敬重。

    衛陽向徐晉拱手作別,與信江書院一眾同窗結伴離開,返回下榻的酒店。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衛陽和費懋中均通過了大宗師的選拔,獲得了參加明年鄉試的資格,而徐晉作為這次案試的案首,擁有直通明年鄉試的資格,倒是不用再另行選拔了,至於費懋賢則需要參加明年的考前選拔,才能獲得參加鄉試的資格。

    另外,信江書院這次來參加院試的書生,只有徐晉、費懋賢、江運三人通過,成功摘取了秀才功名,其餘十幾人均都落榜了,可見競爭之激烈殘酷。

    「徐小友留步!」

    徐晉和費家兩兄弟正打算離開,便見三名道士從酒樓內行了出來,不禁微愕了一下。

    李士實微笑道:「徐小友可還記得老夫?」

    徐晉自然認得這位,當日在藤王閣上可是評判之一,而且還算公正,所以拱手一禮道:「徐晉見過李老!」

    李士實捋著飄逸的長鬚笑道:「恭喜徐小友摘下院試案首,連中小三元!」

    「僥倖而已!」徐晉連忙謙虛地道,同時暗皺了皺眉,因為李士實旁邊兩名道士的古怪眼神讓徐晉有點莫名其妙。

    「徐小友謙虛了,連摘三案首又豈會是僥倖呢,給徐小友介紹一下,這位乃李自然道長,道號靈虛子。這位李日芳道長,道號純元子。」李士實微笑著介紹道。

    徐晉不動聲色地拱了拱手:「徐晉見過兩位道長!」

    「無量天尊!」李自然和李日芳神色淡然地點頭示意,並且同時高喧了一聲道號,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徐晉對這些所謂道長並不感冒,無非是靠著口才騙吃騙喝的江湖忽悠而已,所以向李士實拱了拱手道:「李老,兩位道長,在下的同伴喝醉了,先行告辭。」

    李士實微笑點了點頭,徐晉便示意大寶和茗煙扶著費家兄弟二人離開。

    李士實看著徐晉的背影,捋鬚微笑道:「兩位道長,此子面相如何?」

    李自然點頭道:「正如若虛道長所講,此子面相確實古怪,本該福薄早夭,現在卻是貴不可言,真是奇哉怪也!」

    李日芳老神在在地捋著須:「貧道剛才暗開法眼,用望氣之術觀了一遍,發現此子頭頂有祥瑞之氣縈繞,確是個福澤蓋頂之人。」

    李自然暗翻了個白眼,心道:「開個屁的法眼,丫的比老子還能裝,你小子有幾斤幾兩老子還不清楚!」

    ……

    「哎喲,幾位公子總算回來了,倒不枉鄙人等了兩個時辰!」

    徐晉等剛回到巡撫衙門前,便見高昇客棧的高掌櫃笑兮兮地迎了上來。

    家丁大寶奇道:「高掌櫃,你跑來這裡等我們公子作甚?房錢可是結清了的。」

    高掌櫃呵呵笑道:「大寶兄弟這是什麼話呢,衙門的差役不知兩位秀才公已經搬走了,所以把這些衣服都送到小店來了,鄙人是特意給兩位秀才公送衣服的。」

    高掌櫃說完便把兩套玉色的襕衫呈了上來,正是官方發給新晉秀才的服裝。

    二牛樂呵呵地接過,嗡聲道:「十叔,你以後就是秀才了,嬸娘若是知道肯定很高興。」

    徐晉聞言亦不禁露出了溫柔的微笑,小婉那丫頭若見到這套衣服,怕是又要高興得把眼睛笑彎成月牙兒了吧。

    話說自從來到大明朝,徐晉還是第一次和小婉那丫頭分離這麼長時間,一股思念之情不由從心底湧起。

    徐晉微笑道:「麻煩高掌櫃了,二牛,給高掌櫃五錢銀子打賞!」

    「呵呵,徐公子客氣了,舉手之勞罷了……恭喜徐公子,費公子,預祝兩位公子明年高中舉人。歡迎幾位公子明年鄉試繼續入住本客棧,鄙人給幾位公子五折優惠哈!」

    高掌櫃接過二牛給的五錢銀子喜滋滋地離開了,五錢銀子就是五百文錢。話說高掌櫃給喜差的兩把銅錢才兩百文不到,現在不僅撈回本,而且還賺了一倍多,自喜得見牙不見眼了。

    ……

    寧王府西菀是寧王朱宸濠豢養門客的地方,像唐伯虎等王府幕僚、李自然李日芳等江湖術士也居住在此處。

    另外,寧王還在西菀畜養了許多雞鳴狗盜之輩,還有不少亡命之徒,所以寧王府的西菀可以說是龍蛇混雜。

    旁晚時份,寧王朱宸濠來到西菀,在忠義堂接見了李日芳和李自然這兩位道長。

    「本王聞說兩位道長要見本王,所為何事?」寧王朱宸和顏悅色地問道。

    對於這兩位有本事的「仙長」,寧王朱宸濠還是相當禮遇的。

    李自然和李日芳對視一眼,前者輕揚了一下拂塵,微笑道:「我們是特意來向王爺獻瑞的!」

    寧王眼前一亮,脫口道:「兩位仙長可是尋到了龍脈所在?」

    話說朱宸濠一直對祖墳的風水不太滿意,一心要尋一處擁有真龍氣運的風水寶穴,這任務自然落在李自然和李日芳的兩位「仙長」的頭上了。

    李自然不慌不忙地道:「王爺,正所謂三年尋龍,十年點穴,真龍之穴又豈是容易探尋到的。」

    朱宸濠頓時有點失望地噢了一聲,問道:「那兩位道長剛才說獻瑞的事?」

    李日芳自不願意風頭全被李自然出了,搶先道:「王爺,我們今天在太白樓上得遇一奇人,貧道用望氣之法觀之,發現此人祥瑞繞頂,是個福澤深厚之人。」

    朱宸濠對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極感興趣,而且深信不疑,頓時動容道:「竟有此事?」

    李自然急忙也道:「確是如此,而且此子面相十分奇特,本是福薄早夭折之相,偏偏現在變得貴不可言,王爺本來就有帝王之相,若再得此人輔助,簡直如虎添翼啊!」

    朱宸濠大喜,連忙問:「此奇人在何處,本王定親自登門拜訪!」

    李日芳微笑道:「那倒犯不著勞動王爺玉趾,此人不過是新晉秀才,王爺一封令旨就能把他召來。」

    朱宸濠訝然道:「哦,新晉秀才?」

    李自然點頭道:「沒錯,此人乃本次院試案首,上饒縣儒生徐晉是也!」

    「竟然是他!」朱宸濠面色頓時沉了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09
第156章 皇帝之寶
               
    中秋之後便是寒露,天氣漸涼,夜色如墨,窗外秋蟲唧唧。巡撫衙門的書房內,孫遂的臉色陰沉得如同窗外的夜色。

    此刻的書案上擺著一封已經拆開了的奏本,正是孫遂五日前憤而寫下,舉報寧王窩藏盜賊,密謀造反的加急奏本。

    然而這封本應送往京城通政司的奏本卻原封不動地回到了孫遂的手中,這是下午的時候,寧王府的一名太監送回來的。

    從時間上來算,這封奏本應該還沒送到京城,就被寧王的人半路給截下了,原封送還給孫遂,明顯有警告和示威之意。

    孫遂既驚且怒,卻又無可奈何,看來以後的奏本不能再走驛站,只能派專人送往京城了。

    正在此時,書房的門被敲響了,老僕的聲音傳了進來:「老爺,小謝回來了,就在門外候見。」

    孫遂連忙道:「快讓他進來!」

    謝二劍應聲推門而入,單膝著地行禮道:「屬下參見大人。」

    謝二劍目前已經是孫遂的親兵,不過此刻卻沒有穿士衛的裝束,而是一身黑色的夜行服,頭髮還濕漉漉的,手裡提著一隻沾有淤泥的小包袱。

    孫遂目光落謝二劍手中那隻小包袱上,喜道:「拿到了?」

    謝二劍笑嘻嘻地道:「幸不辱命!」

    孫遂脫口道:「好,本官記你一功,這包袱裡是什麼?」

    謝二劍道:「這麼重要的東西屬下豈敢偷看,不過提著挺沉的,大人自己打開一看便知。」

    孫遂捋鬚微笑道:「你小子倒是機靈,打開看吧,老夫若是信不過,如何會派你幹這事。」

    謝二劍嘿嘿一笑,把那隻小包袱打開,從裡面取出一方塊來,奇道:「咦,這是什麼玩意?玉石?」

    孫遂卻是面色大變,驀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快步繞過書案,從謝二劍手中取過那塊背部雕刻成龍形的玉塊,翻轉底部仔細端詳了一會,臉色瞬時更加凝重起來。

    ……

    房間內,徐晉剛沐浴完畢,穿上了那套代表秀才身份的玉色襕衫,本來便長得唇紅齒白的徐同學便更加英俊儒雅了。

    徐晉撫摸著質地柔順光滑的長袖,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成就感,今日,自己來到大明朝的第一階段目標終於達成了。有了這身秀才衣服,自己算是脫離了平民階層,成為大明朝正式的讀書人,享受見官不跪,不服徭役,自由通行大明各地的待遇。

    徐晉不禁又想起初到大明朝時家徒四壁的窘迫;想起和小婉在寒冬臘月相濡以沫的那一段苦日子。此時此刻,徐晉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飛到瑞洪鎮的小漁村,與小婉那丫頭分享此刻成功的喜悅。

    「十叔,巡撫大人讓去一趟書房!」

    徐晉正神思飄飛,二牛那憨貨便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徐晉有點無奈地道:「二牛,說你多少遍了,進來前要敲門。」

    二牛抓了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憨笑道:「對不起,下次一定記得,呵呵,十叔這套衣服真俊。」

    徐晉好笑道:「行了,拍馬屁不是你的強項,把浴桶的水拿出去倒掉吧。」

    徐晉駕輕就熟地來到孫遂的書房,見到渾身夜行服的謝二劍,不禁微愕了一下,隱隱猜到了些。

    「徐晉見過孫大人!」徐晉對著孫遂拱手行禮,後者點了點頭道:「小謝,你先下去換洗吧,免得著涼了!」

    謝二劍應諾一聲便退了出去!

    徐晉的目光落在書案上那尊手柄雕刻成龍形的白玉印璽,眼皮不禁猛跳一下,脫口道:「東西拿到了?」

    孫遂的眼神凝重中帶著一絲興奮,點頭道:「此物正是小謝在府衙後院的井中偷偷撈上來的,子謙,你猜猜是什麼?」

    徐晉心中一動,低聲道:「這……不會是玉璽吧!」

    孫遂沒有說話,拿起那塊玉印醮了墨,在空白的紙上用力蓋了一下然後拿起,但見紙上赫然多了一枚印章,上書四個古篆體字:皇帝之寶。

    徐晉抬頭疑惑地看著孫遂,問道:「這是什麼?」

    孫遂愕了一下:「這是正是我大明皇帝日常使用的玉璽啊!」

    徐晉奇道:「玉璽上面刻的不應該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孫遂皺眉道:「那是秦朝的傳國玉璽,早已經失傳了,我大明皇帝的玉璽上刻的就是:皇帝之寶。」

    徐晉不禁暗汗,訕訕地道:「學生真是……孤陋寡聞了!」

    孫遂不禁無語,真有點懷疑徐晉這案首是不是撿來的,竟然連我朝玉璽上刻的是什麼都都不知道。

    其實這倒不能怪徐晉,作為一名穿越者,受後世的電視劇「毒害」太深了,只以為皇帝的玉璽上印的都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事實上,只有傳國玉璽上刻有這八個字,此玉璽是秦始皇用和氏璧刻成的,作為「皇權天授,正統合法」的信物。

    此後,這枚玉璽便成了傳國之寶物,每個朝代的開國之君都竭盡全力想拿到這枚玉璽,因為只有拿到了傳國玉璽才算名正言順,否則都是「沒有牌照」的野路子皇帝。

    而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雖然覆滅了元朝,但卻沒能搶到傳國玉璽,於是乾脆自己一口氣刻了十幾個,每一個都各有用途,其中「皇帝之寶」正是明朝皇帝日常用來下詔的玉璽,另外還有「皇帝奉天之寶」、「皇帝行寶」、「皇帝信寶」等等。

    「孫大人,難道這玉璽是寧王私刻的?」徐晉神色鄭重地道。

    孫遂點了點頭,冷道:「十有八九是那逆賊私刻的玉璽,難怪宋知府被他幽禁了起來。前年寧王府的典寶太監便曾經到京城舉報過寧王私刻官印,只是寧王聯手朝中的權奸把事情壓下了。

    後來寧王還大肆殺戮了王府中太監和士衛三百餘人,其中承奉周儀一家六十口都均被殺害。本官推算過時間,宋知府便是打那之後被寧王幽禁的,估計跟此事有牽連!」

    徐晉不禁心中一動,現在有了物證,若再加上宋以方為人證,那寧王密謀造反便證據確鑿了。如果塊玉璽能送到當今正德皇帝的面前,寧王朱宸濠該玩完了吧?

    「孫大人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徐晉問道。

    孫遂目光一閃,微笑道:「君子內圓外方!」

    徐晉頓時會意,豎起大拇指笑道:「孫大人高見!」

    「那是子謙的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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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寧王令旨
               
    清晨,一頂軟轎來到巡撫衙門前停下,轎簾掀起,一名面白無鬚,十分富態的中年男子彎著腰鑽了出來,正是寧王府的太監總管劉吉。

    劉太監手持一卷黃絹徑直往巡撫衙門的大門行去,對著把門的衙差淡道:「王爺令旨,讓上饒縣秀才徐晉出來接旨吧!」

    兩名衙差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快步往裡面跑去。

    巡撫衙門的後院內,徐晉和費家兄弟正在院子的桂花樹下閒坐,而大寶和二牛等人則在收拾行裝。

    由於擔心夜長夢多,孫遂決定今天藉著巡視江防的名義,將那枚「玉璽」送出城,再派人秘密帶到京城,同時,順道把徐晉等人護送離開南昌。

    現在院試已經考完,秀才功名也順利到手,徐晉自然巴不得趕緊離開南昌,先不說寧王世子對自己虎視眈眈,就是現在的南昌也是個火藥桶,因為那枚假玉璽一旦成功送到當今皇上的面前,很有可能會直接把寧王給逼反了。所以繼續在南昌逗留可不是明智之舉,還是趕緊離開為妙。

    徐晉和費家兄弟正閒聊著,孫遂的那名老僕便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道:「徐公子,寧王有令指給你,快到前面接旨吧!」

    費懋賢和費懋中均愕了一下,徐晉卻是暗叫不妙,其實昨天看到寧王狩獵歸城,他便心中隱隱不安了,沒想到怕什麼就來什麼,寧王竟然派人來向自己下令旨,莫不成那半首《絕命詩》的事東窗事發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皇帝的旨意叫聖旨,太后的旨意稱為懿旨,而太子和親王的旨意稱為令旨。南昌是寧王的封國,在這裡寧王確實有資格下令旨。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徐晉只好硬著頭皮往前面去接旨,費懋賢和費懋中連忙跟了出去。

    巡撫衙門的前院中,徐晉很不情願地拜迎在地。太監劉吉打開那卷王絹大聲念道:「大明寧王有旨:上饒儒生徐晉滿腹才學,風華絕代,品學俱佳,即日起聘為王府世子伴讀,輔助世子向學……」

    劉吉朗聲唸完寧王的令指,然後把黃絹合上,笑眯眯地道:「恭喜徐公子,上前來接旨吧!」

    這什麼情況?

    徐晉整個人都懵了,本以為那半首《絕命詩》的事東窗事發了,寧王下令旨是要找自己麻煩,沒成想竟是讓自己到王府中給世子朱大哥當伴讀。

    費懋賢和費懋中也是面面相覷,不明白寧王這葫蘆中到底賣什麼藥,竟然讓徐晉去給朱大哥當伴讀。

    所謂伴讀說白了就是陪寧王世子讀書,同時擔有輔助、勸導世子的責任。

    劉吉臉上笑眯眯的,心裡卻是暗暗感嘆徐晉這小子命好,昨天王爺明明已經大發雷霆,準備派王府士衛到巡撫衙門強行抓人,沒成想見了兩名道長後,竟然態度大轉彎,不僅沒有抓人,反而要聘任此子為世子伴讀。

    「徐公子,趕快接旨吧,咱家還要回王府向王府覆命呢!」劉吉見徐晉愣著沒動,於是便催促道。

    徐晉站了起來,搖頭道:「請劉公公回稟寧王爺,徐晉才疏學淺,故辭不敢受!」

    開玩笑,寧王可是準備造反的,而且是必然失敗的造反,所以誰沾誰死,再加上徐晉和寧王世子有「深仇大恨」,若跑去給他當伴讀,豈不是送羊入虎口,所以徐晉想都不用想便堅決拒絕了。

    劉公公笑眯眯的圓臉頓時陰了下來,冷冷地道:「徐晉,莫不成你敢抗旨不遵?」

    徐晉神色平靜地道:「劉公公言重了,徐晉才疏學淺,不能擔此大任而已!」

    劉公公陰惻惻地道:「徐晉,你可知道違抗王爺令旨的後果?」

    徐晉硬著頭皮道:「在下不是南昌子民,並不用遵從王爺的令旨。」

    「子謙此言謬矣,即使你是南昌子民也不必遵從寧王的令旨!」孫遂從屋內大步行了出來,身後跟著一眾親兵。

    徐晉不禁暗鬆了口氣,靠山來了,拱手行禮道:「請巡撫大人指教!」

    孫遂冷冷地掃了劉吉一眼,義正辭嚴地道:「我大明諸藩分封而不賜土,裂爵而不臨民,普天之下百姓均是吾皇之子民。寧王的封國雖在南昌,但南昌的子民並不是寧王的子民,王爺的令旨只對王府所屬有效力。因此,子謙有不接寧王爺令指的權利!」

    徐晉暗喜,連忙道:「徐晉受教了!」

    劉吉嘿嘿地冷笑道:「既然如此,咱家這便回去向王爺覆命,孫大人這段話,咱家會一字不漏地回稟王爺!」

    孫遂淡道:「劉公公可都記住了,可要本官再說一遍?」

    劉吉眼中閃過一抹厲色,轉身拂袖而去,兩次在孫遂面前碰了硬釘子,劉太監對孫遂的恨意自然更盛了。

    「孫大人回護之情,徐晉沒齒難忘!」徐晉感激地道。

    孫遂捋鬚微微一笑,擺道:「子謙客氣了,不過寧王此人剛愎自用,怕是不會善罷甘休,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動身出城吧。」

    徐晉自然求之不得了,寧王此人強勢而凶殘,既然敢當著孫遂的面砍了一名千戶的手臂,自然也敢撥劍砍自己,還是趕緊逃離南昌為妙了。

    於是乎眾人帶上行李,在孫遂的三百親兵護送之下迅速地從北門出城,登上了停在碼頭的船,沿贛江順流而下離開南昌。

    徐晉站在船頭上,看著漸漸被拋到後面的南昌城,提著的心總算稍稍放下了,特麼的,也不知寧王搭錯了哪根線,竟然突然下旨讓自己當世子侍讀!

    ……

    寧王府。聽完太監劉吉回稟的寧王朱宸濠頓時暴跳如雷,大喝道:「傳本王旨意,命王府左衛包圍巡撫衙門,擒拿膽敢抗旨不遵的上饒縣秀才徐晉!」

    劉吉大喜,正要去傳令,寧王卻忽然道:「且慢……還是本王親自走一趟吧!」

    寧王本來想用暴力把徐晉這個「祥瑞」抓回來,順便再教訓一下孫遂的,但轉念一想,若強行把那徐晉抓回王府,此子怕也不會誠心輔助自己,於是便改變主意,決定親自走一趟相邀,若自己如此禮賢下士,對方還不識趣,那到時就別怪本王不客氣。

    寧王當即命人帶上各式禮品,親自往巡撫衙門而去,而當他來到巡撫衙門時,徐晉等人已經乘船順江走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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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秋鴻有訊
               
    鉛山縣的縣治位於河口鎮,人口數萬之眾,規模比上饒縣小很多,城牆的周長也就四里許,其厚度和高度自然也不及上饒縣城。

    由於信江和鉛山河在此交匯,所以河口鎮的水上交通十分便利,乃河紅茶的發源地,方圓百里的毛茶都會先運到這裡,加工成河紅茶後分銷閩浙各地。

    正因為如此,河口鎮的茶葉生意相當繁盛,與景德鎮、富田鎮、吳城鎮並稱為江西四大古鎮,乃一片富庶繁華之地。

    費家便是河口鎮的大戶人家,同時也是遠近聞名的書香世家,不過,費家的老宅並不在河口鎮的城中,而是在距離城池數里的柴家埠,費家那一片連綿的莊園佔據了整個山頭。

    由於從去年下半年開始,費家便不斷受到以吳三八為首的賊人侵擾,不僅莊園遭受到破壞,祖墳被挖掘,最後甚至連費家大爺費典也死於賊人之手。費家出於安全考慮,暫時遣散了大部分的下人,然後舉家遷往了上饒縣避禍。

    幸而今年五月份,江西巡撫孫遂把鉛山群匪給剿滅了,費家這才得以搬回老宅,重新把遣散的下人召回,此時的費家莊園已經重新修繕好,恢復了些許昔日的熱鬧景象。

    正值金秋時節,費家大爺(費典)的宅子後院中,葡萄架上掛滿了成熟的葡萄。

    此刻,葡萄架下的鞦韆上正坐著一名扎雙丫髻的小丫環,一邊愜意地晃蕩著雙腳,一邊往小嘴裡塞著香甜的葡萄。

    「入畫!」一把清柔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

    「啊……喔喔喔!」小丫環答應了一聲,結果不小心被嘴裡的葡萄卡喉嚨裡了,頓時發出像公雞打鳴般的聲響,眼淚都給噎得冒了出來。

    一張宜嗔宜喜的絕麗臉蛋從窗口探了出來,那雙明眸清澈得如同一泓秋水,眉若遠山含黛,讓人見之心曠神怡。

    「饞丫頭,是不是偷吃葡萄噎著了!」費如意既好氣又好笑地道。

    入畫這時終於把卡在喉嚨的葡萄給嚥了下去,眼淚汪汪地擺手道:「姑娘,我沒事……沒事!」

    入畫一便撫著胸口,一邊往屋裡行去,掀起珠簾進了費如意的閨房。

    費如意一身淺綠色的衣裙,弱質纖纖,亭亭站在書案後,手裡還拿著一支毛筆,書案上鋪開了一張宣紙。

    不用費如意吩咐,入畫便上前往硯中加入清水磨墨。

    此時的宣紙上已經題了半闕詞,赫然正是徐晉在南昌藤王閣上吟出的《臨江仙》,時隔半個多月,徐晉這首蕩氣迴腸的懷古詩詞已經在鉛山縣的文人圈子中傳開了,費家作為鉛山縣的書香世家,自然也是最先得知的一批。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費如意把《臨江仙》的下半闕寫完擱筆,看著整首大氣磅礴的詞,輕搖臻首嘆道:「徐公子這首詞依舊是如此恢弘,我的字實在難以駕馭!」

    入畫掩著嘴咯咯地笑道:「那有什麼打緊的,小姐能駕馭得住徐公子的人就行了。」

    費如意吹彈得破的俏臉不由微紅,白了入畫一眼,嗔道:「死丫頭,別的不學,偏要跟五妹學了貧嘴,討打不成?」

    入畫笑嘻嘻地道:「小姐,院試應該已經放榜了吧,你說徐公子和大少爺會不會通過?」

    費如意輕道:「以徐公子和大哥的才學,如無意外,通過院試是必然的,怕就怕……」

    費如意沒有說下去,眼中難掩擔憂之色,費家與寧王府交惡,而徐晉在上饒縣更是為了自己與寧王世子直接起了衝突,就怕在南昌城中會遭寧王世子報復。

    入畫自然明白自家小姐在擔憂心上人的安危,笑嘻嘻地岔開話題道:「院試考完了,徐公子會不會和少爺他們順道回來?」

    費如意貝齒輕咬了一下櫻唇,略帶惆悵地道:「人家哪知道呢!」

    話說之前徐晉與費家兄弟約好,先在鉛山縣會合,再一道前往南昌趕考的,費如意還滿懷期待呢,誰知徐晉竟突然改了行程,根本沒在鉛山縣停留,而是帶著小婉繞道余干縣回娘親探親了。

    儘管離開上饒縣之前,徐晉送來了自己的素描畫像,但並未曾親口承諾過什麼,所以費如意的少女之心是患得患失的。

    入畫撅著嘴道:「徐公子也真是的,姑娘這般待他,就給小姐畫了張畫像,其他什麼表示也沒有。」

    費如意不禁眼神一黯,默默地把宣紙捲起,用細繩子紮起放好。入畫偷偷地吐了吐舌頭,暗暗後悔自己口不擇言。

    正在此時,一名婢女掀起珠簾行了進來,一副志得意洋的模樣道:「夫人讓姑娘到前面會客!」

    費如意不禁輕皺了皺眉,近段時間老是有本縣的鄉紳婦人前來拜訪,而繼母趙氏也總是把費如意叫去會客。剛開始時費如意還不明所以,後來才漸漸察覺不對勁,所以很抗拒到前面見客人。

    入畫繃著臉道:「我們姑娘今天身子不舒服,不想出去見客!」

    「今天來拜訪的是方家的夫人,乃本縣最大的茶商,家資巨萬,夫人讓小姐無論如何都要到前邊坐坐。」

    這名婢女叫翠雲,約莫二十七八歲,長得姿色平平,乃繼母趙氏的貼身婢女,恃著趙氏的信任,平時也不怎麼把費如意放在眼內。

    入畫冷笑道:「真是可笑了,家資巨萬關我家小姐啥事,她要是心動自己嫁過去啊!」

    翠雲那三角眼頓時斜吊起,譏諷道:「有本事你自己去跟夫人講,信不信她打爛你這小蹄子的嘴巴!」

    入畫頓時怒道:「呸,你以為我不敢啊,她不過是老爺的填房而已,真當自己是正經主子……」

    「入畫!」費如意連忙喝止住入畫,淡道:「翠雲,你先出去吧,告訴娘親我馬上就來!」

    費如意雖然萬分不情願,但她性子柔弱,並不想因此事與繼母起爭執。

    翠雲得意地瞥了入畫一眼,冷笑道:「瞧瞧,主子反倒比你這丫頭懂事,不是奴婢多嘴,姑娘得好好管教一下入畫這丫頭了,端的是沒規矩!」

    「是啊,端的是沒規矩,是該好好管教了!」

    隨著一把銀鈴般的聲音響起,一朵紅雲掀簾行了進來,赫然正是費小玉那隻小辣椒,緊接著又進來一名明眸皓齒的少女,正是費家四姑娘費吉祥。

    翠雲頓時面色微變,連忙低下頭福禮道:「奴婢見過四姑娘、五姑娘!」

    費小玉揚手便給了她兩記大耳刮子,高仰著小臉罵道:「賤婢,你是什麼身份,竟敢教訓起主子來?」

    費如意性子溫順,翠雲恃著趙氏的寵信,膽敢在她面前拿大,但在費小玉這只小辣椒面前卻是連屁都不敢放,低著頭連賠不是。

    費小玉又抽翠雲一記耳光,警告道:「以後再讓我見到你欺負三姐姐,仔細你的皮,滾出去!」

    翠雲一聲不響地摀住臉頰跑了出去!

    入畫解氣地道:「五姑娘來得太及時了,剛才那位還讓姑娘到前面會客呢,說是大茶商方家的夫人,我說她想錢想瘋了,小姐還在替老爺守孝呢,真真的豈有此理!」

    費小玉冷笑道:「什麼大茶商夫人,本姑娘進門時就把她攆出去了,我說三姐姐你也太好欺負了,下次那賤婢還敢那般囂張,你就大嘴巴抽她啊,怕她作甚!」

    入畫撅嘴道:「五姑娘有爹娘寵著,還有兩位親哥哥護著,自然可以那樣,咱們姑娘無依無靠,別的不說,光就是每月的用度開支都是那人在管著。」

    費小玉不以為然地道:「那又如何,莫不成她還敢剋扣三姐姐的用度不成,大不了我回頭跟娘親說,三姐姐以後的日常用度開支都由我們那邊出了!」

    費吉祥連忙道:「五妹千萬可別添亂,回頭那位又該把氣撒到三姐頭上了。」

    費如意暗嘆了口氣,岔開話題道:「兩位妹妹今天咋這麼早過來耍?」

    費小玉笑嘻嘻地道:「自然是來給三姐姐報喜的!」

    費如意愕了一下,費吉祥笑道:「府裡的下人回來稟報,院試結果的榜單在縣衙貼出了!」

    費如意心中一動,連忙問:「放榜了嗎?他……大哥可中了?」

    話說院試放榜的當日,南昌府衙會抄錄若干份,以快馬送到下屬各州府的官衙外張貼,沿山縣距離南昌不算太遠,所以院試的榜單今天已經送到了。

    費小玉笑嘻嘻地道:「三姐姐,大哥自然是中了,徐晉還摘了院試案首呢,該不該恭喜你!」

    費如意頓時霞飛雙頰,羞喜地道:「他摘了案首關我什麼事!」

    費小玉長長了哦了一聲道:「原來不關三姐事啊,也不知誰讓大哥在考前給徐晉帶了一個香囊呢,裡面還寫了什麼來著?我先想想……朝朝暮暮?還是暮暮朝朝?」

    「五妹,你……竟然偷看,我以後再也不相信你了!」費如意又羞又惱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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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相公歸來
               
    瑞洪鎮北坡村,小道旁的雜草上還沾著清晨的露珠,謝小婉側揣著木盆行走在鄉間小道上,十四歲的少女曲線初綻,如抽了穗的包穀,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長相甜美的丫環月兒同樣側揣著一隻木盆跟在後面,兩隻衣袖擼起,露出了兩截白皙細嫩的手臂。畢竟是王府中精挑細選出來服侍世子朱厚熜的丫環,模樣性情自然都是同一批丫環中最出挑的。

    北坡村的坡下是一條小河,村婦們平日都在坡下的小河灣漿洗衣物和蔬菜,謝小婉和小月此時正要到坡下的小河灣洗衣服。

    本來,以謝小婉現在的身份,洗衣服的事自然有丫環月兒代勞,但謝小婉出身貧寒,打小便是個勤勞儉樸的丫頭,如何閒得住,再加上在家裡住著也無聊,所以每天都和丫環一起到河邊洗衣服。

    當然,除了洗衣服還有個目的,自然是等相公回來了,自從徐晉離開去南昌,這小丫頭可是天天牽腸掛肚的。

    「小婉,洗衣服啊!」

    「芽菜姐姐!」

    謝小婉和小月來到小河灣,正有幾名村婦姑子在洗衣服,紛紛笑著打招呼。

    「小婉,這還有位置!」一名村姑把自己的木盆挪了挪,給謝小婉和月兒讓出了位置。

    謝小婉甜笑道:「謝謝翠花姐!」

    一名村婦打趣道:「小婉,啥時候改口叫翠花嫂子啊?」

    謝小婉笑道:「隨時都可以,只要翠花姐願意!」

    那名村姑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低著頭默默地搓著衣服。

    這名村姑叫苗翠花,乃鄰近苗家村的村民,已經跟大舅子謝一刀訂親了,就等著謝一刀湊夠十兩銀子的聘禮成親。

    薛翠花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長得倒是蠻標緻的,而且皮膚白晳,也難怪她老子敢要十兩銀子的聘禮,這對普通百姓家庭來說不是一筆小數目,節衣縮食好幾年時間也未必能攢出來。

    「姐姐,姐姐……」

    正在此時,謝三槍那小子挑著一擔筐從土路的遠處快步跑來,褡護就那樣敞開著,露出胸腹處紮實的肌肉。雖然才是十一歲不到的半大小子,但由於自小練武的原因,要比同齡的小孩高了大半個頭,結實得像頭小老虎似的。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再加上現在謝一刀和謝二劍都不在家了,家裡的一些活兒自己然都落在老三頭上了,所以今早天還沒亮,謝三槍便和老爹一起把昨天的漁獲挑到鎮上去賣。

    謝三槍挑著魚筐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河灣旁邊,渾身大汗淋漓,氣喘吁吁的。謝小婉連忙拿出毛巾替弟弟擦汗,一邊嗔怪地道:「你跑那麼快幹嘛,咱爹呢?」

    謝三槍笑嘻嘻地道:「還有幾隻王八沒賣出,咱爹在守著攤兒著,嘻嘻,姐姐,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好消息?」謝小婉一邊替弟弟仔細地擦著汗,一邊隨口問道。

    謝三槍一臉自豪地道:「我姐夫中秀才了,而且還是院試的案首呢!」

    謝小婉大喜道:「真的?」

    旁邊的小月也驚喜地直起腰來,四周的村婦姑子均下意識地停下手頭的動作。

    謝三槍拍著胸口道:「當然是真的,收貨的余老闆剛從城裡回來,院試的榜都貼在縣衙外面了,榜首便是上饒縣徐晉,嘻嘻,我姐夫就是厲害,每次都考第一,聽說是咱江西省史無前便的三……那啥啊?」

    「是小三元!」丫環月兒笑著插嘴道,畢竟是王府精心培養出來的丫環,見識自然不低。

    謝三槍猛點頭道:「對對對,就是小三元,月兒,小三元是不是很厲害?」

    月兒點頭道:「那當然了,童子試三關都摘下案首才能稱為小三元,咱大名朝立國至今,獲得小三元稱號的屈指可數,恭喜夫人,公子以後就是秀才啦。」

    「恭喜芽菜姐!」

    「芽菜兒好福氣啊,你們看看她的鼻子和下巴,我早就說過她是有福氣的姑娘。」

    一眾村婦姑子紛紛出言道賀,滿眼的羨慕。想當初謝小婉「偷偷摸摸」地嫁了,而且聘禮只有一斗米,在場一些人還背地裡笑話過,現在卻只有羨慕妒忌的分了。

    謝小婉心裡喜滋滋的,相公是天底最有本事的相公,從來沒讓自己失望過。

    「恭喜小婉妹妹!」苗翠花也一臉羨慕,同時也心中竊喜,小婉的男人越有本事,以後對娘家的幫扶自然就越大。

    「姐,我先回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娘親!」謝三槍說完便挑著魚筐一溜煙跑了。

    此時,瑞洪鎮的碼頭上,正有一艏平底的沙船靠岸了,徐晉和費家兄弟等人陸續上了岸,最後謝二劍也跟著從船上跳下來。

    這艏平底沙船是明軍水師的戰船之一,話說兩天前徐晉等人離開了南昌,沿贛江順流而下到了鄱陽湖。

    孫遂特意派了一艏沙船送徐晉等人到瑞洪鎮,而他自己則率著一眾親衛橫渡鄱陽湖前往南康城,估計是要安排人把那枚玉璽秘密送進京城了。謝二劍特意向孫遂請了幾天假,與徐晉一道回趟家。

    「辛苦幾位弟兄了,這點錢大家拿著先到鎮上喝頓酒!」徐晉取了一兩銀子塞給了負責掌船的幾名士卒。

    領頭那名明軍是名小旗,姓張名猛,樂呵呵地接過銀子道:「謝過徐公子!」

    謝二劍拱了拱手道:「勞煩張大哥等我半天時間,天黑前我會趕回來!」

    「謝兄弟客氣了,別說半天,就是過夜也行!」張猛連忙道。

    張猛雖然是小旗,但也只是不入流的小校尉罷了,謝二劍可是孫遂的親兵,他自然不敢拿大。

    打發了掌船的明軍兵榜校,徐晉等便進了瑞洪鎮,安排費家兄弟等住宿,順便也買些手信禮回北坡村。

    話說那天是倉促離開南昌的,所以徐晉都來不及給小婉等購買禮物。

    上次來時,瑞洪鎮剛好被水賊凌十一洗劫了,所以相當冷清,不過此時卻十分熱鬧,碼頭上停著不少貨船,街道上人來人往,到處是小販攤檔,大部分是賣水產的,空氣中充斥著各種魚腥味。

    「咦,那不是親家老爺嗎?

    眾人正在街上逛著,二牛忽然嗡聲嗡氣地道。徐晉抬眼望去,果然見到老丈人擎正蹲在街邊和人聊天,幾隻用網兜罩住的綠皮王八就隨意地丟在跟前。

    徐晉連忙上前叫道:「岳父大人!」

    謝擎見到徐晉大喜,站起道:「賢婿回來了!」

    「老謝,這位就是你們家姑爺啊,嘖嘖,讀書人不愧是讀書人,英俊靈氣,你們家芽菜兒好福氣!」

    旁邊幾位漁民滿眼羨慕地打量徐晉等人。

    謝擎哈哈笑道:「幾位老哥,我先回了,晚飯到家裡喝兩杯,還好王八沒賣掉,今晚大鍋熬了!」說完拎起那幾隻王八丟到謝二劍懷中。

    費懋賢和費懋中不禁暗暗咋舌,暗道:「好一條猛漢!」

    剛才謝擎蹲著時不明顯,但現在站起來,將近兩米的身高,再加上古銅色的皮膚,就好像一座鐵塔般懾人。

    徐晉給謝擎介紹了費懋賢兄弟,彼此客套了一番。

    接下來,費家兄弟在鎮上唯一的客棧開了幾間房住下了,準備等徐晉兩天,然後再順路一起回鉛山縣。

    徐晉先是買了一輛馬車,然後又購了大堆禮品,這才和老丈人一道趕回北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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