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44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14
第190章 銷售火爆
               
    趙睿和吳知縣都給出【上上等】的評價,嚴駱猶豫了一下,最後也給徐晉評了【上等】。

    嚴駱有心要壓徐晉的得分,然而他不可能壓得太離譜,因為那樣會顯得他沒有水平,更何況他就算給徐晉一個【中等】的評價,徐晉依舊是得分最高,所以嚴駱無奈之下,只好給了徐晉【上等】的評價。

    於是乎,徐晉以絕對的優勢力壓方家名下的選手,躍居第一。

    方添福雖然極度不爽,但也是無可奈何,徐晉那新穎的出湯手法確實出彩,絕對是開創先河的茗戰手法,極具觀賞性,估計這種手法以後會在茗界風靡起來。

    這時,那爆牙老頭也出湯了,同樣完成得非常優秀,只是有徐晉的珠玉在前,爆牙老頭的表現自然相對失色了,不過最後還是得了三個【上等】,得分竟與方家名下的選手持平。

    三名評判經過商議,最後宣佈前十的排名:楊梅嶺茶園(徐晉)、天柱山茶園(方家)、白雲山茶園(爆牙老頭)、黃山茶園(徽商周老闆)……

    茗戰前十都有資格推薦一種茶葉,作為本屆的十大名茶,徐晉當眾宣佈推薦紅茶。

    於是,新的十大名茶排行出爐了,而河口紅茶位列十大名茶之首。

    黃老闆喜得差點下巴都掉下來,因為這十大名茶榜單一公佈,大小茶販便蜂擁向他的茶攤搶購紅茶。剛才根本沒人理的紅茶徒然走俏起來。

    黃老闆聲嘶力竭地吆喝著:「大家不要擠,都排好隊,存貨有限,先到先得啊!」

    韓闖那貨自然是近水流台先得月,搶先排在隊伍的前頭,嘿笑道:「黃老闆,給我來十斤河口紅茶吧。」

    「好哩,十斤河口紅茶,承惠三兩二錢銀子!」

    韓闖頓時瞪大眼道:「黃老闆,算錯了吧?」

    「沒錯啊,二十文錢一兩茶葉,十斤正好是三兩二錢銀子。」

    韓闖愕然道:「之前不是賣十文錢一兩嗎?」

    黃老闆搓著手掌笑道:「呵呵,那是之前,現在咱這河口紅茶乃十大名茶之首,那自然是要提價的。」

    韓闖暗罵了一句奸商,同時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在徐咬定提出幫忙打開紅茶銷路時就搶先屯點貨,失策了!

    韓闖琢磨了一下,最後還是放棄了,這種紅茶雖然新登十大名茶之首,但販回去未必好賣,沒必要花兩倍的價錢做冤大頭,還是先觀察一下市場的反應再說。

    然而,韓闖不買,不代表其他人不買,新鮮的事物總是最吸引人的,再加上茶界名宿趙睿對此茶的色、香、味都給了上品的評價,那品質肯定是不低。

    另外,徐晉在茗戰中露了一手讓人歎為觀止的「六龍獻瑞」,那些好茶之人自然都想買些紅茶回去嘗試。

    所以,黃老闆這次帶來茶市的百多斤紅茶很快就被茶販和散客買光了,進賬近四十兩銀子,喜得黃德生見牙不見眼,急忙地吩咐女婿章南駕車趕回茶園把剩下的紅茶運來。

    眼下已經過了晌午,徐晉等人便在黃德生的茶檔中喝茶,吃些點心充飢,點心是早上帶著出門的。

    徐晉等人正吃著點心,徽商羅龍文便帶著數人行了過來,不過這傢伙倒是識趣,見到有女眷在進食,倒是沒有走得太近,只是隔著數米拱手道:「徐公子,在下冒昧打擾了,可否借步說話?」

    徐晉站起來迎了上前,微笑著拱手還禮道:「原來是羅員外。」

    前幾天在斗館承了羅龍文的情,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羅龍文恭維道:「徐公子剛才的茶藝表演真是神乎奇技,讓我等大開眼界啊。」

    徐晉謙虛道:「彫蟲小技罷了,羅員外找在下可有賜教?」

    徐晉一邊說,一邊暗暗打量羅龍文身邊的幾位,看穿著打扮應該都是商人,其中一名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深目而高鼻,相貌和打扮與中原人迥異,估計是打北邊來的胡商。

    羅龍文呵呵笑道:「賜教不敢當,鄙人先給徐公子介紹幾位朋友,這位乃黃山茶園的周成華周老闆。」

    「幸會!」徐晉微笑著打量了一眼臉形瘦削的周成華,記得茗戰的第四名就是黃山茶園(陽羨茶)。

    周成華恭維道:「這次重陽茶市有幸目睹徐三元的六龍獻瑞,真是不虛此行啊!」

    其他人都笑著附和起來。

    羅龍文又指了指那名胡人介紹道:「這位乃宣府來的茶商萬慎萬老闆。」

    那名胡商笑眯眯地拱手行禮,操著一口純正的大明國語道:「鄙人給徐公子見禮了。」

    徐晉眼中露出一絲訝意,羅龍文笑著解釋道:「徐公子別看萬老闆樣貌是外族人,但卻是咱們大明的子民。」

    原來這個萬慎是混血兒,為漢人娶的胡姬所生,乃大明邊鎮宣府人氏,家族世代做邊貿茶馬生意,在當地是有名的大商賈。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北方的遊牧民族長年吃肉,極少吃蔬菜和穀物,時間一長身體肯定受不了,必須通過喝茶來攝取必要的元素和纖維,否則人容易秘便狂燥,甚至誘發其他病症。所以說,茶葉對遊牧民族來說是生活的必需品,就好像鹽一樣重要。偏偏塞外苦寒,根本不出產茶葉,只能向南邊的大明購買,或者用馬匹來交換。

    正因為如此,大明邊境的茶馬生意十分火爆,萬家剛開始就是靠販賣私茶發家的,不過後來洗白了,拿著官府頒發的茶引搞正當貿易。這次萬老闆南下江西就是為了尋找茶葉的貨源。

    羅龍文又指了指最後一人介紹道:「這位乃廣東佛山來的李河老闆,其名下的白雲山茶園奪了這次茗戰的第三。」

    這位李老闆約莫四十歲許,戴著瓜皮帽,一臉笑吟吟的,兩隻門牙有點外爆,徐晉不由想起茗戰時的爆牙老頭,他便是代表白雲山茶園出戰的,估計是這位李老闆手下的品茗師。

    眾人客套了一番後,幾位大茶商都提出要採購紅茶。周成華和李河是看中紅茶的新穎,而萬慎卻是看中了紅茶的耐儲藏。

    要知道綠茶是沒有經過充分殺青的,葉綠素遇到光容易分解,所以綠茶不耐儲存,而紅茶就不同了,它能夠長時間存放。

    萬慎是做邊貿茶葉生意的,販運的距離長,耗時日久,而且塞外的胡商也經常向他抱怨積存的茶葉容易壞掉,不願大量存貨,所以精明的萬慎在看過紅茶後便敏銳地捕捉到其中的商機。

    徐晉得知這幾位老闆的來意後,招手把黃德生喊了過來,笑道:「幾位要採購紅茶,直接跟這位黃老闆談吧。」

    黃德生在得知這幾位的採購量都是百斤以上級別後,喜得屁顛屁顛地把人帶到一邊商議格價,然後簽訂採購協議。眼下茶園中的紅茶存貨已經賣光了,只能簽協議預訂。

    韓闖那貨見到紅茶銷售得那麼火爆,更是後悔得擂胸頓足,死皮賴臉地纏著徐晉,乞求道:「子謙兄,看在同窗一場的份上,就賣十斤紅茶給我吧。」

    徐晉好笑道:「你要購買紅茶找黃老闆訂貨便是,找我作甚?」

    韓闖翻了個白眼:「可是我要現貨,訂貨有什麼搞頭?」

    趁著現在紅茶火熱,拿到現貨一轉手就能賺上一大筆,若等後續貨源供上,怕又是另一翻光景了。

    徐晉自然明白韓闖打什麼鬼主意,聳肩道:「我手頭上又沒貨,你找我也沒用。」

    韓闖哀求:「可是你有乾股啊,你出面讓黃老闆勻十斤紅茶還不容易?拜託,你忍心看著同窗賺不到錢,回去後讓家裡的老頭子恥笑嗎?」

    費小玉咯咯地笑道:「韓大傻子,你這是活該,剛才明明排第一個,誰讓你不買?」

    諸女都掩嘴偷笑起來!

    韓闖苦著臉道:「我哪知道這玩意這麼好賣,早知之前賣十文錢的時候,我便全部包下來。」

    徐晉略沉吟了片刻,正容道:「韓守成,我看你也別販茶葉了,風餐露宿的也難掙到幾個錢。不如這樣吧,待會我跟黃老闆說,讓你到楊梅嶺茶園幫忙照料紅茶生意,由我的乾股中拿出兩成給你。」

    韓闖頓時動容了,將信將疑地道:「真的假的?」

    「那你幹不干?」徐晉反問道。

    「干啊!」韓闖大喜道:「傻子才不幹!」

    韓闖剛才已經算過了,到目前為止,這紅茶帶訂單已經賣出超過500斤,按照20文錢一兩來計算,總價值就超過150兩銀子,即使刨除成本只賺100兩,那徐晉的兩成乾股也能分到20兩,自己再從中分兩成就是4兩銀子,嘖嘖,簡單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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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挑撥
               
    黃德生正在忙著談生意,徐晉倒是不急於向他提出派韓闖參與紅茶經營的事,打了聲招呼後便與諸女登九獅山遊玩。

    九獅山上有一座佛寺叫天池庵,香火十分鼎盛,眾人上了山後,諸女便相約到天池庵中拜佛祈福。

    徐晉本來對拜佛沒興趣,不過在謝小婉幽怨的目光注視下,頓時敗下陣來,乖乖地跟著娘子進庵,在佛祖前上香叩頭,感謝佛祖保佑自己中了秀才,祈求佛祖再接再厲,保佑自己明年繼續中舉人……

    徐晉給佛祖叩完頭便和費家兄弟在庵內閒逛,而謝小婉和費如意等人拜佛可沒那麼簡單,因為她們要把寺內所有的佛像都拜完,光是金身羅漢就有108座,要拜完沒一兩個辰可不行。

    而事實上,諸女拜完佛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徐晉和費家兄弟把佛寺的前前後後都逛了數遍,等得脖子都長了才把諸女給盼了出來。

    於是乎,眾人歇息了一會,便直接下山了,根本就沒有時間遊玩!

    徐晉等人下了九獅山,山腳的茶市已經接近尾聲了,過半的茶檔已經撤走,只留下滿地垃圾,場景與後世一般無疑。

    黃德生正在悠閒地喝著茶,一邊與韓闖那貨侃大山,兩人口水花四濺的,顯然淡得十分投機。

    黃德生見到徐晉等人便立即站起來,熱情地道:「徐公子,費公子,游完山啦,來來來,大家登山肯定累了,坐下喝杯茶歇歇腳!」

    眾人依言坐落歇息,徐晉喝了口茶便開門見山地道:「黃老闆,想必韓守成已經跟你提過了吧?我想讓他到茶園參與紅茶的經營,你意下如何?」

    黃德生笑呵呵地道:「這個自然沒有問題,而且小韓的食宿費用,鄙人全包了。」

    徐晉畢竟是股東,派人來監督經營很正常,更何況還不用自己發工錢,這樣的免費勞力不要白不要,只要生產環節保密,倒是不怕對方把紅茶的製作方法偷學去,所以黃老闆答應得十分痛快。

    另外,目前紅茶已經收到過千斤的訂單了,總價值超過300兩銀子,這已經接近楊梅嶺茶園以往半年的營業收入了。因為紅茶是選用老茶葉製作的,不像綠茶那般只能用茶樹頂端的嫩葉,所以產量大,成本低廉,一千斤紅茶的製作成本才50兩銀子不到,也就是說純賺250兩銀子,五倍的利潤,簡直是賺大發了。

    而且,宣府來的那個大茶商萬老闆還表示,只要紅茶在邊境賣得好,他便會選擇長期合作,保證每次訂購不少於千斤,這可是一筆穩定的大生意啊。

    所以黃老闆此時簡直把徐晉當成財神一般來拜,自然不會拒絕徐晉這個小小的要求。

    當然,徐晉之所以委派韓闖參與紅茶的經營,並不是要監督黃德生,也不是要照顧韓闖這位同窗,而是他深知道紅茶這筆生意的巨大潛力。如果能提前打開歐洲市場,紅茶絕對會給自己帶來源源不斷的巨大財富,每年進賬上萬兩銀子十分輕易,所以很有必要派個代理人專門打理。而韓闖這小子頭腦靈活,對做生意又有熱情,自然是非常合適的人選。

    就這樣,韓闖兩父子便成了徐晉的「打工仔」,一個幫忙打理車馬行生意,一個幫忙打理茶葉生意。唯一的區別是韓鑫拿的是死工資,而韓闖拿的卻是分紅,潛力巨大哈。

    接下來,徐晉又和黃德生淡了些經營上的事,主張他把紅茶生意向沿海發展,因為那樣說不定就能碰上遠渡重洋而來的佛郎機人,從而提前將聞名後世的河口紅茶送到歐洲人的面前,狠狠地賺洋人的錢。

    日漸西斜,九獅山下的茶攤已經撤得差不多了,徐晉等人便也動身過江,乘了馬車返回費家莊園,而韓闖則直接跟黃德生返回楊梅嶺茶園。

    ……

    九月二十,南昌寧王府東院,寧王世子的住處。

    此刻,世子朱大哥正悠閒地坐在酸枝椅上,目光在兩名少女的身上逡巡著。

    眼前這兩名少女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雖然衣著寒酸,但身形窈窕高挑,容貌只能算中上,不過卻生得一模一樣,敢情是一對孿生姐妹。

    這兩名少女緊張靠在一起,眼神好奇中帶著惶恐,在寧王世子的注視,如同兩隻待宰羔羊。

    寧王世子赤果果的目光在兩名少女身上逡巡了好一會才收回,對著恭謹地侍立在一旁的莫管事點頭道:「老莫,這次差事辦得不錯,本世子會跟內務府打招呼,以後採購茶葉的差事都由你來辦。」

    莫管事暗喜,連忙道:「謝世子殿下,屬下以後一定盡心盡力辦事。」

    朱大哥點了點頭,命人把兩名孿生少女帶下去梳洗沐浴,換上乾淨的衣服,今晚他要好好享用一番,雙胞胎處女的滋味想必不錯吧。一想到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在自己身下婉轉嬌啼,朱大哥便有點蠢蠢欲動了,小腹微微發熱。

    莫管事暗暗得意,看來自己這次蒐羅回來的這對孿生姐妹花很合世子口味啊。

    話說九月初九那天,莫管事參加完鉛山縣的重陽茶市後,果然不花一分錢便從方家拿到了兩百斤上品細茶(頂芽),而從王府中預支的五百兩銀子購茶費用自然進了他的私囊。

    在返程途中,莫管事意外蒐羅到這對雙胞妹姐妹,於是花了二十兩銀子買回來獻給寧王世子,果然討了世子殿下歡心。

    莫管事眼珠一轉,又將一包茶葉呈到朱大哥面前,笑道:「世子殿下,屬下這次還給您帶了一種新鮮的茶葉,這可是今年新評出的十大名茶之首。」

    朱大哥聞言接過那包茶葉打開,頓時皺眉冷道:「老莫,你這是消遣本世子嗎?這黑乎乎的垃圾會是十大名茶之首?」

    莫管事誠惶誠恐地道:「屬下又豈敢消遣世子殿下呢,這確實是本屆重陽茶市新評出的十大名茶之首,這是一種新品種的茶葉,名叫紅茶,聽說這名字是徐晉起的!」

    朱大哥聞言脫口道:「是他起的名字?」

    「可不是,話說這個徐晉還真有本事,竟然和費家三姑娘一起參加重陽茶市的茗戰,而且還獲得了茗戰第一名,當眾推薦了這種紅茶,現在這種紅茶十分走俏。」

    朱大哥面色頓時陰沉下去,將那包紅茶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腳,獰聲道:「徐晉此賊,本世子日後必殺之!」

    莫管事眼底閃過一絲得意的陰笑,他恨徐晉之前砸了他在上饒縣的飯碗,所以這次特意借紅茶在寧王世子面前提起徐晉,還故意提到費如意,以此來激起寧王世子的怒火,如今目的達到了。

    其實當初在藤王閣上,寧王世子便打定主意不讓徐晉活著離開南昌的,然而後來徐晉突然在孫遂的護送下逃離南昌,寧王世子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而且,父王突然下令旨聘請徐晉給自己當伴讀,寧王世子有點拿不準父王的意思,所以並沒有派人在半路蹲守截殺徐晉。正因為如此,徐晉才能一路忽閒地遊玩到鉛山縣去。

    寧王世子其實一直對費如意唸唸不忘的,此時聽聞徐晉竟然到了鉛山縣,而且還和費如意「出雙入對」,自然大光其火,心中殺機再起。

    當然,寧王世子並不打算立即派人趕去鉛山縣找徐晉麻煩,因為近日父王將要干一件大事,他必須暫時保持低調,避免節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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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悍匪脫籠
               
    南康城乃南康府的府治所在,位於鄱陽湖西岸,廬山南麓,三面臨水,扼守鄱陽湖通往長江的要道。

    江西巡撫孫遂上任後不久,以防賊之名將南昌城內的軍用物資釋數轉移到南康城中,並加強了南康城的防務,於南城門外的點將台設水寨,派遣一千戶駐紮,又在城北設巡檢司,南北遙相呼應,拱衛南康城。

    正德十三年九月二十三日,天氣陰沉,秋雨連綿不絕,鄱陽湖面起了大霧,南康城的城廓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本是深秋時節,這濃霧一起,更是濕冷氣悶,讓人心情極為不爽。

    夜幕降臨,城門關閉。

    城南外的譙樓上掛起了一盞燈籠,昏黃的燈光在夜色濃霧籠罩之下,弱得如同一粒螢火。譙樓附近就是明軍水寨了,此時水寨的寨門緊閉,一小隊明軍挎著腰刀無精打采地巡行而過。

    夜漸深,濃霧化作了淅淅細雨落下,將屋頂和街道灑得濕膩膩的。

    南康城內,靠近南城門的一條橫街窄巷內,一戶宅子卻還亮著燈。昏暗的燈光下,三名男子正圍坐在矮桌旁喝酒吃花生米,低聲地聊著天。

    這三名男子動手豪放粗魯,神情彪悍,雙目凶光畢現,渾身散發著一般草莽氣息。此三人正是寧王府豢養的三名把勢:楊清、李甫、王儒。

    這三人在被寧王府網羅之前,皆是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

    梆梆梆梆……砰!

    街上傳來敲響四更的聲音,三名巨盜不約而同地放下酒杯,相互對視一眼。為首的大盜楊清剝了顆花生米丟進嘴裡嚼得嘖嘖有聲,淡道:「動手吧!」

    三名大盜站了起來,穿上更夫的裝束,戴了斗笠後,手執兵器行出屋去。

    與此同時,附近幾座宅子內各自湧出十幾名身穿夜行服的黑衣人,在小巷內匯作一處,約莫有四五十人的樣子。

    三名巨盜戴著斗笠率先行出小巷,向著南城門的方向行去,沒走多遠便迎面碰上了兩名更夫。

    「誰……咦,老趙嗎,還沒到換崗的時辰啊,你們這麼早出來幹嘛?」那兩名更夫藉著燈籠微弱的光芒,隱約看到來人穿著更夫的服裝,還以為是同行來接班了。

    「早點來好送你們上路啊!」

    楊清獰笑著一個箭步衝前,手中寒光一閃,匕首已經刺進了一個更夫的咽喉。另一名更夫大驚,只是還沒來得及示警就被楊清身後的王儒給抹了脖子。

    「嘿,如殺一雞耳!」王儒在更夫的衣服上擦了擦匕首,隨手將屍體丟下,一臉的輕蔑。

    三名殺人如麻的巨盜一路如法炮製襲殺街上的更夫,屍體自有跟進的黑衣人拖到巷內遮掩,行事緊密熟練,顯然事前就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很快,三名巨盜便摸到了城門附近,守城門的兵卒均是些衙役和民兵,共有二十人左右。

    「什麼人!」一名機警的衙役首先發現了接近的楊清等人,立即舉起長矛喝問。

    「打更的!」李甫嘴上說著,腳步卻絲毫不停,還加速衝了上前,那名衙役察覺不妥,急忙後退舉槍便扎,可惜這種戰鬥力只有五的渣速度實在太慢了,再加上倉促應對,長矛還沒扎出就被閃過的刀光斬斷了脖子。

    人頭落地,鮮血飛濺,其他守城門的衙役竟嚇呆了,有人連提著的燈籠都脫手掉在地上。楊清、王儒、李甫三名大盜沖上前去,瞬時斬瓜切菜般劈翻了數人,慘叫聲響徹夜空。

    數十名黑衣人隨後殺到,只是半盞茶的功夫便將所有衙差斬殺乾淨。

    隆隆隆……

    沉厚的城門緩緩打開,楊清舉著火把沖上城頭,將火把一圈一圈地畫圓。

    緊接著,城外數里同時亮起無數火把,兩隊人馬從陸路凶狠地撲向水寨。

    「敵襲!」水寨內響起明軍哨兵的尖嘯,密集的銅鑼聲砰砰地敲響……

    黑暗中,火銃的聲音如同爆豆一般,喊殺聲,淒厲的慘叫聲將黑夜的寂靜徹底打破。

    襲擊明軍水寨的有近五百人,同樣使用火銃弓箭等制式武器,不過卻穿著雜七雜八的服裝。

    這些人顯然訓練有素,很快就攻進了明軍水寨,四處放火燒燬營房和戰艦,只是半小時功夫,整座水寨便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

    話說水寨中本來駐紮有一千名官軍的,但近日孫遂調走了九百人到鄱陽湖中參與剿匪,所以水寨只剩下一百名官軍留守。

    襲擊的賊人火力威猛,絲毫不輸正規軍,再加上人數是守軍的五倍,因此,突然襲擊之下,很快就攻破了水寨。包括一名百戶在內的全部守軍被殺。

    這些賊人殺光了水寨守軍,立即由打開的城門殺入南康城,兵分兩路,輕車熟路地撲向府衙大牢和軍械庫。

    南康府的大牢內,鉛山匪首吳三八正躺在髒兮兮的稻草堆瑟瑟發抖。

    經過兩個多月的嚴刑審訊,這名曾經殺人如麻的綠林悍匪,此刻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骨瘦如柴,眼窩深陷,如同風燭殘年的老頭。

    眼下已經是深秋時節,還下著秋雨,正是夜深寒重,吳三八身上只穿著破破爛爛的囚服,所以冷得瑟縮發抖,根本難以入睡。

    輾轉反側了許久,睡不著的吳三八乾脆坐起來,嘴裡一遍一遍地唸著仇人的名字:孫遂、劉清源、徐晉、謝家兄弟……

    話說這個吳三八確是條硬漢,被嚴刑審問了兩個多月,竟然還不肯招認與寧王府的關係。

    「全部該死,老子要是有命活著逃出去,定殺爾等全家!」吳三八從齒縫間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整句話來,深陷的瞎了眼窩中流露出深切的仇恨。眼下只有仇恨的怒火能讓他忘記肉體的寒冷。

    就在此時,牢外傳來數聲慘叫,打鬥聲清晰傳了進來,吳三八像觸電般站起來。

    哐當……

    牢門應聲打開,兩顆血淋淋的人頭滾了進來,吳三八認得這正是守門的獄卒,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稍傾,三個人提著血淋淋的單刀行了出來,赧然正是楊清、王儒、李甫這三名江洋大盜。

    「吳當家,王爺命我等接你出獄了!」楊清嘿笑一聲,一個箭步上前,揮刀將閘門的鐵鏈斬斷。

    吳三八愕了愕,接著仰天長笑,笑得眼淚都從深陷的眼窩中流出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哈哈哈!」

    夜梟般的笑聲在大牢內反覆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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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綰青絲
               
    正德十三年,九月二十三日夜。鄱陽湖大賊凌十一趁大霧襲擊了南康城,襲殺駐守城南的官兵一百二十餘人,焚燬大小戰船十餘艏,其後,又在內應的配合之下攻入南康城,掠走軍械庫中一大批武器,包括火銃、火炮、弓弩等軍中利器。

    另外,賊人還攻擊了南康府衙,劫走了在押的鉛山悍匪吳三八。南康知府倉惶由北門逃離,得以僥倖活命,不過府中財物被劫掠一空,兩房小妾以及若干婢女皆比賊人擄走。

    翌日傍晚,南康城被賊破的消息由快馬加急飛報至南昌巡撫衙門,消息流傳開後全城震動。

    江西巡撫孫遂驚怒交加,立即招來江西省都指揮使、提刑按察使、左右布政使商議大事。翌日,孫遂下令調動南昌兩衛兵馬,還有九江衛、都昌千戶所等,近兩萬人馬出兵鄱陽湖,展開聲勢浩大的剿匪軍事行動。

    孫遂調兵的命令剛下達,消息便傳到了寧王府,寧王朱宸濠冷笑一聲,立即也下令調動王府的兩衛人馬開進鄱陽湖中「演練」,實則是阻撓明軍剿匪。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當日徐晉在孫遂的掩護之下乘船逃離南昌,寧王帶著禮物趕到巡撫衙門時,發現徐晉已經離開了,頓時火冒三丈,本來想派兵追截,把徐晉這個「祥瑞」給綁回來的,卻突然收到密報,說鉛山匪首吳三八已被孫遂抓住,秘密關押在南康城中審問。

    寧王擔心匪首吳三八供出對自己不利的消息,於是暫且把徐晉這個「祥瑞」擱下,招來一眾手下商議對策。

    最後,寧王決定襲擊南康城救出吳三八,順便搶掠儲存在南康城中的軍械物資。

    寧王在江西境內經營多年,可謂是根深葉茂,再加上其早有不臣之心,像九江、南康這樣的軍事重鎮,又豈會沒有佈置?

    所以寧王抓準了時機,再加上有內應配合,輕鬆便攻破了南康城,救出吳三八的同時還劫走了大批軍械,可謂是一石二鳥。

    當然,孫遂並不是白痴,光憑那些烏合之眾的水賊是不可能那麼輕易攻破南康城的,更何況那些襲擊明軍水寨的賊人還使用了大量的火器,賊人哪來的火器?明眼人一看便心知肚明了。

    不過,孫遂雖然心知是寧王派兵干的,但沒有證據也拿寧王沒辦法,只能發狠調來重兵圍剿鄱陽湖,幹掉那些劫掠南康城的「水賊」。

    然而,寧王隨後便以演練的名義,把寧王府所屬的兩衛人馬派到鄱陽湖中,這一招頓時把孫遂所有的部署都打亂了。因為那些「水賊」便可以堂而皇之地變回王府士衛了,孫遂勞師動眾,最後只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孫遂憋屈得要吐血,在九月底到過年前這段時間便連續上了七疏八百里加急,直言寧王將要謀反,然而所有奏章均石沉大海。

    ……

    重陽登高之後,徐晉便在費府安心住下了,每天與費家兄弟到鵝湖書院進學讀書,偶爾抽空陪謝小婉這小丫頭出遊,逛一逛街,日子過得安穩而充實。

    當收到孫遂的來信,說南康城被攻破,匪首吳三八逃脫時,徐晉著實緊張了一段時間,推測寧王是差不多要反了,但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根本沒任何事情發生,寧王並沒有提前造反的跡象,估計歷史的軌跡並沒改變,寧王要等到明年才會造反,所以徐晉提著的心總算稍稍放下。

    ……

    正德十三年,臘月初八早上,天氣陰冷,寒風刺骨。昨夜剛下了一場小雨,院中的幾株寒梅含苞待放。

    儘管天氣寒冷,今天也不用到書院進學,但徐晉仍然跟平常般起了個大早,洗漱完後便在院中慢跑練吐納,然後在梅花樹下晨讀。

    而屋內,謝小婉和月兒正在打點行裝,因為明天就要出發回上饒了,在費家住了兩個多月,也是時候離開了,這年還是得回家裡過的,更何況族長徐德銘已經來了好幾封信催促了,年前必須回一趟徐家村祭拜烈祖烈宗。

    話說數月前,徐晉考中秀才頭名的消息便傳回了徐家村,全村上下沸騰,時隔十幾年,徐家村終於又出一名秀才了,而且還是小三元的秀才,嘖嘖,足可榮耀後世數百載了。

    族長徐德銘總算鬆了口氣,賭約的事不用再擔心了嘛,激動之下竟然親自動身趕往上饒縣城,準備等徐晉回來後馬上拉他回村祭拜徐氏宗祠,誰知徐晉根本沒回上饒,而是有鉛山縣住下了。

    徐大族長盛興而來,敗興而回,在年前已經連續寄來四封信,催促徐晉速歸,而且年前必須回徐家村,否則就是不孝忘本。當然,徐德銘信中並沒有直接這樣說,只是聯繫全文,就是這個意思。

    「嘻嘻,徐公子真是勤奮,這麼冷的天氣還起來晨讀,難怪能考中小三元。」

    徐晉正在梅花樹下全神貫注地朗讀著《孟子》,便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頓時露出一絲微笑道:「如意姑娘來了!」

    費如意此刻正佇立在丈外的假山旁,顯然已經站了好一會了,那雙如秋水般的美眸正脈脈地望過來。

    天氣寒冷,費如穿著了一套宮粉色的對襟比甲,外罩淺紫色披風,雪白的鵝絨披肩,真是襯得眉目如畫,肌膚白得欺霜賽雪,如同童話世界走出來的小仙女。

    入畫也穿得厚厚的,打扮嬌俏可愛,還挽著一隻食盒。

    費如意行至徐晉的面前,微紅著俏臉替後者整理了一下衣領,柔聲道:「天氣寒冷,公子用功也得注意別著涼了,早上寒氣重,讀書還是在書房中的好。」

    在費家這兩個多月,費如意幾乎每天必到,與謝小婉相處得比姐妹還要親密,還經常到書房來幫徐晉收拾整理書稿,有時還會有替徐晉整理衣服這樣的親密動作。

    所以兩人間的關係就差最後那層紙沒戳破罷了。

    徐晉微笑道:「沒事的,我身體強壯,沒那麼容易著涼,外面空氣好,頭腦清醒,大腦細胞活躍,有利於記憶。」

    入畫掩著嘴咯咯地笑道:「徐公子又說些奇奇怪怪的詞了,大腦細胞是什麼?」

    費如意對此早就習慣了,經過幾個月的相處,她發現徐晉腦子裡的稀奇古怪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個人的想法跟其他人大相逕庭,明明是很荒謬怪誕的論調,但細思一下卻又覺得很有道理。

    所以,費如意這個「小資少女」現在是迷上了「發掘」徐晉的腦子,並且樂在其中,有空便往這邊院子跑,只要能見到徐晉隨便聊幾句都能開心整天,若是沒見著就滿心失落,牽腸掛肚。

    「入畫,你將臘八粥拿進去給小婉妹妹吧!」費如輕聲吩咐道。

    入畫十分知趣地提著食盒進了屋,留下自家姑娘和徐公子倆人獨處。

    「公子明日就要啟動回上饒了,可有什麼話要對人家說嗎?」

    費如意微仰起俏臉看著徐晉,羞赧中帶著忐忑,那眼神一如當初在上饒縣費府後宅的涼亭中。

    徐晉看著近在咫尺的動人俏臉,那鮮豔的小嘴兒就好像兩瓣粉嫩的桃花,不由心中一熱,脫口道:「等我!」

    費如意芳心驀地一緊,接著如被春風灌滿,俏臉頃刻爬滿了紅雲,她本以為徐晉會說些保重之類的關懷話語,沒想到竟是如此直白的表達,讓她措不及防之餘,又喜不自勝。

    費如意羞澀地低下臻首,用弱不可聞的聲音道:「公子要奴等到何時?」

    「待如意姑娘孝期結束!」徐晉肯定地道。

    費如意咬著櫻唇輕嗯了一聲,羞答答地把一隻香囊塞到徐晉的手中,然後腳步輕快地往屋裡頭走去。

    徐晉打開香囊一看,發現裡面綰著三縷青絲……

    金剪刀,青絲發,香墨戀箋千札。和粉淚,一時封,此情千萬重。

    青絲者,情絲也!

    徐晉將香囊湊到鼻子底下聞了聞,芳香直透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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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一家子
               
    徐晉將散發著芬芳的香包放入懷中,繼續大聲朗誦《孟子》:人之相識,貴在相知。人之相知,貴在知心……

    徐晉作為一名穿越者,現代的社會觀念讓他對接受費如意的情意猶豫不決,但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追逐美人是男人的共性,更何況是如花美人倒追。

    對費如意為枚情款款的美少女,徐晉承認自己心動了。既然不能免俗,那便入鄉隨俗吧,畢竟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社會,男子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費師不也納了一房小妾嗎。

    當然,徐晉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社會地位,別說納費如意為妾,就是娶為平妻也難啊,費師即使再器重自己也不可能把親侄女許給自己作妾,以平妻之禮娶之怕也不會答應。

    所以,徐晉要想把費如意娶到手,還得花費一番功夫,至少也得金榜題名,把進士功名拿到手,而且最好是前三甲,這樣阻力自然會少許多。當然,如果小奴兒登基之後能給個賜婚就最好了,皆大歡喜,什麼阻力都不成問題。

    幸好,費如意的孝期還有兩年,留給徐晉的時間還很充裕,明年八份鄉試,後年三月份會試,如果順利科舉通關,徐晉會厚著臉皮向費家提親,實在不行再走賜婚的路子。

    現在徐晉最擔心的是寧王朱宸濠,這傢伙就是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也不知什麼時候就炸了,若是明年鄉試期間炸掉,那樂子就大了,江西的這屆鄉試恐怕會被搞砸,寒窗苦讀十數載的莘莘學子們恐怕要哭了,自己也得跟著倒霉。

    徐晉晨讀完,收起書本回到屋中,兩對美眸不約而同地望來,謝小婉甜笑道:「相公讀完書啦,月兒,給相公盛碗臘八粥上來吧!」說完一邊溫柔地替徐晉脫去外面的披風。

    徐晉在桌旁坐下,月兒很快便端上來一碗熱騰騰的臘八粥。

    「徐公子,好不好吃啊?」入畫笑嘻嘻地問。

    徐晉瞟了一眼滿臉期待的費如意,頓時猜到了幾分,微笑道:「嗯,味道很好,甜而不膩,好吃!」

    入畫立即得意地道:「這是我家姑娘親手煮的。」

    費如意俏臉微紅,嗔道:「要你這丫頭多嘴,小婉妹妹,月兒,你們也嘗嘗吧,鍋裡還有很多呢!」

    費三姑娘如今得到徐晉的確切承諾,心情歡欣雀躍,喜意都寫在臉上了,親自為謝小婉盛了一碗臘八粥。

    「如意姐姐,這如何使得……謝謝,你自己也嘗嘗吧!」謝小婉也趕忙給費如意盛了一碗。

    當初在上饒縣時,費如意便和謝小婉玩得很好,這數月來,費如意差不多每天必到,兩女自然更加熟稔親密了。

    費如意和謝小婉均是聰慧的女子,前者知道自己日後若想嫁到徐家,必須跟謝小婉打好關係,討得正室的歡心,所以日常相處,親密之中又注意保持謙虛,以及對謝小婉的尊重。譬如剛才親自給謝小婉盛粥,對丫環月兒也是客客氣氣的。

    而謝小婉也是心知肚明,自家相公怕是遲早都要將如意姐姐娶過門的,雖然有點小失落,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畢竟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與其相公以後納其他女子為妾,還如娶了如意姐姐呢。畢竟如意姐姐的性子好相處,還知書識禮的,相代數代單傳,如意姐姐嫁過來替咱徐家開枝散葉也好。

    正因為兩女有互相接納的默契,所以彼此相處得極為融洽和諧。

    「哎呀,咱們來得不是時候啊,打擾人家一家子吃臘八粥呢……咯咯!」

    費小玉那隻小辣頂著一身火紅的斗篷走了進來,見到徐晉、謝小婉、費如意三人圍坐在圓桌旁吃粥,立即便打趣起來,說完還咯咯地大笑。

    緊跟在後的費吉祥亦掩嘴而笑,若有深意地掃了謝小婉和費如意兩女一眼。

    費如意不禁霞飛雙頰,嗔道:「五妹,再胡說八道,我可以撕掉你的嘴了!」

    謝小婉站起來笑道:「小玉妹妹這張嘴確實該擰掉的,既然來了就一起坐下,嘗嘗如意姐姐親手做的臘八粥吧。」

    「嘻嘻,如意姐姐親手煮的啊,那人家便不客氣了,外面冷死個人啦,估計是要下雪了。」費小玉脫掉斗篷交給丫環,在桌旁坐下。

    費吉祥看著毫不客氣地坐下喝粥的費小玉,促狹地道:「五妹剛才說什麼來著?哎呀,這一家人又多一個了!」

    費小玉撇嘴道:「四姐,有本事你就站著不吃。」

    費吉祥笑道:「嘻嘻,我在家裡吃過了,此刻還真是吃不下了,你們一家人慢慢吃吧。」

    徐晉不禁暗汗,不過看著眼前兩個小美人鬥嘴也挺賞心悅目的。

    正在此時,二牛那貨跑了進來,嗡聲嗡氣地道:「十叔,你的同窗韓闖來了,在外頭候著,還提著個大包袱神神秘秘的。」

    「知道了,讓他稍候片刻,我馬上就出去。」

    徐晉加快速度把那碗熱騰騰的臘八粥喝完,然後站起來道:「娘子,你們……咳,你們慢慢吃,我去外面見見韓守成。」

    謝小婉連忙道:「可能要下雪了,相公把披風穿上吧,二牛,記得帶把傘。」

    月兒連忙取來披風替徐晉披上,又拿來一把雨傘交給二牛。

    徐晉和二牛剛行出屋去,便聽到費小玉啐道:「徐秀才蔫壞,本姑娘的便宜也敢佔,娘子,你們慢慢吃……呸呸呸,我才不是呢。」

    徐晉差點一頭栽倒,話說自己剛才是口誤好吧,已經立即改口了,沒想到還被這小辣椒吐槽,奶奶的!

    徐晉來到費府的前廳,韓闖那貨已經在那等候了,見面就把一袋白花花的銀子擲徐晉的面前,眉飛色舞地道:「嘿嘿,徐老闆,咱們發財了,紅茶生意的年底分紅,一共120兩銀子。」

    眼下已經是臘月初八了,很快就過年了,茶葉生意也告一段落,所以前兩天黃德生已經把九月份到現在的紅茶賬目釐清,除去成本,一共進賬六百多兩銀子。

    由於徐晉佔兩成乾股,所以分紅120兩銀子,黃老闆爽快地全部交給了韓闖,讓他帶過來給徐晉。

    徐晉點了二十四兩銀子放到韓闖的面前,笑道:「童叟無欺,這是你的那份,嗯多給人一兩銀子,湊夠二十五兩,算是給你的過年紅包!」

    「嘿嘿,謝謝韓老闆!」韓闖搓著手掌,笑得見牙不見眼。

    別看只是二十四兩銀子,但對普通百姓來說已經是一筆巨款了。更何況從九月份到現在還不夠三個月呢,相當於一個月收入八兩銀子,這在普遍月均收入只有二兩銀子不到的大明朝,八兩銀子的月收入,相當於現在的金領級別了,話說韓闖的老子韓鑫的月工錢才是四兩銀子。

    韓闖把銀子進錢袋中,得意洋洋地道:「那老頭子見著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徐晉不禁暗暗好笑,拍了拍韓闖的肩頭道:「努力幹吧,爭取明年的分紅翻倍。」

    韓闖此刻興奮得打了雞血似的,渾身充滿了幹勁,嘿笑道:「那是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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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送別
               
    臘月初九,小雪初晴,北風依舊凜冽,官道兩旁衰草離披,一片蕭條寥落的景象。

    官道傍的涼亭外,此刻正停著數輛馬車。馬車旁邊,謝小婉正與費家三位姑娘依依不捨地執手話別。數月相聚的時光匆匆流逝,今日一別,相見不知何年何月,尤其對閨閣女子來說,或許再無相見之期了。

    費懋中端著一杯濁酒感慨道:「子謙,今日一別,怕是要等到明年鄉試才能相聚了,來,咱們幹了這一杯離別酒。」

    徐晉心中徒生出一股離愁別緒來,將杯中濁酒一飲而盡,輕道:「民獻民受,明年恐怕會有大變,平日要警惕防範,至於試鄉倒是不用急於動身。」

    費懋賢和費懋中凜然對視一眼,他們自然明白徐晉所指的「大變」是什麼,實際上費家一直在加強莊園的安全措施,譬如加高加厚宅子的圍牆,聘請更多的護院武師。

    「那子謙亦要小心保重!」費懋賢神色鄭重地道。

    「我會的!」徐晉淡定地道。

    其實上饒縣還是相對安全的,因為寧王在上饒縣的勢力都被孫遂肅清了,再加上饒縣乃廣信府治所在,城高牆厚,城外還有一個千戶所駐紮,只要寧王不是派大軍來攻,可保無虞。

    而且,寧王要造反,第一步肯定是要攻打南康、九江這些軍事重鎮,獲得出入長江的控制權,然後便是由長江順流而下取安慶,佔領南京城。

    所以,寧王根本不可能派出大量的兵力來攻打戰略上無關緊要的上饒縣。至於鉛山縣倒是有點危險,因為費宏在此,這個擁有強大號召力的前內閣大學士,寧王肯定是不會放過的,費宏的存在會危及他大後方的安全。

    費懋中看了看已經升高的太陽道:「子謙,時辰不早了,動身啟程吧,要不天黑之前趕不到上饒縣城。」

    「保重!」徐晉拱了拱手,舉步行出了涼亭,馬車旁的諸女見狀也知道要動身了,依依不捨地揮手作別。

    徐晉行到馬車旁,謝小婉和月兒先上了馬車,費吉祥和費小玉很配合地各自走開,只留下徐晉和費如意兩人。

    天氣寒冷,朔風凜冽,費如意穿得很厚,卻無損她的美麗,雪白的鵝絨肩把那張俏臉映襯得更加眉目如畫,嬌俏動人。

    徐晉輕道:「天氣寒冷,你身子弱,早晚注意多加點衣服,平時飲食也不能太清淡了,你這年齡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適量吃點肉,多喝骨頭湯,不要怕長胖了。」

    費如意臉蛋染上一絲動人的紅霞,心裡暖洋洋甜絲絲的,還感覺有點怪怪的,明明自己比他還要大一歲,偏偏這小男人還「老氣橫秋」地指點自己注意飲食。不過,費如意卻很喜歡這種被寵著的感覺,難怪小婉妹妹總是一面的幸福,略帶嬌嗔般道:「人家知道啦,公子也要注意保重身體,讀書不要到太晚了,如意預祝公子明年折桂。」

    徐晉微笑低聲道:「不僅要明年折桂,後年還要金榜題名,要不怎麼把美麗的如意姑娘娶回家。」

    費如意的臉蛋刷的紅了,如熟透了的蘋果,本來充斥在心間的離愁別緒瞬間被嬌羞取代了,輕咬著櫻唇赧聲道:「公子可別食言了!」

    隨著二牛手中的馬鞭揮響,噠噠的馬蹄聲響起,馬車沿著官道往上饒縣的方向駛去,漸行漸遠,隨後消失在衰草離披的彎道盡頭……

    鉛山縣走陸路到上饒縣有一百多里,馬車的時速也就二三十里,再加上途中要歇腳進食,所以旁晚時分,徐晉等人才回到了上饒縣縣城。

    西城門外,早就收到來信的大舅子謝一刀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讓大哥久等了!」徐晉連忙下了馬車跟大舅子打招呼。

    謝一刀穿著一身捕快公服,手執單刀,十九歲的青年身材筆挺,英姿颯爽,笑道:「我也沒等多久,妹夫和妹妹一路勞頓,走,咱回家再聊吧。」

    「子謙兄,那在下先告辭了!」韓闖跟徐晉打了聲招呼便背著包袱逕自進城回家,瞧這貨急不可奈的樣子,估計是趕著回去向老頭子炫耀了。

    話說這一路韓闖都是坐在副駕位,搭乘徐晉的順風車回來的,連車馬費都省了。

    徐晉等人回到西市的宅子,話說自從七月初離開家,到現在已經近五個月,熟悉的宅子都變得有點陌生了。

    種在院子中的幾棵辣椒樹都已經枯死了,不過屋簷下掛著好幾串已經曬乾了的辣椒,估計是大哥謝一刀留的種子,這段時間都是謝一刀幫忙看守房子。

    眾人一到家,勤勞的謝小婉便和月兒忙碌著打掃衛生,然後買菜做飯,忙前忙後的,快樂得像兩隻小鳥。出門在外近半年,如今終於回到自己家中,那感覺就是好。

    在兩女的操持下,整幢宅子很快就被收拾打掃得一乾二淨,落黑之前,一桌豐盛的飯菜也擺上了檯面。

    飯畢,眾人便圍在火爐旁閒聊起來,爐子上溫了一壺黃酒,酒香撲鼻,暖意融融。

    眾人閒聊了一會,謝一刀忽然有點不好意思地道:「妹夫,三妹,過完年後大哥就要成親了,到時恐怕要勞動妹夫和三妹走一趟。」

    謝小婉驚喜地道:「大哥要娶翠花姐過門了,年後什麼日子?」

    謝一刀點了點頭道:「爹來信說,鎮上的宅子已經修緝好了,再加上那邊催得急,所以決定正月十六把事情給辦了。」

    徐晉笑道:「那要恭喜大哥了,屆時我和小婉一定到場喝大哥的喜酒。」

    謝一刀呵呵笑道:「謝謝妹夫,只是辛苦你們了,才剛從外面回來,天寒地冷地又要趕一趟余干縣。」

    徐晉擺手正容道:「大哥,說這些就見外了,嗯,這樣吧,我和小婉正月初八就動身前往余干縣。」

    正德十三年臘月,歷史的滾滾車輪沿著他的軌跡向前,但似乎卻發生了輕微的變化,就在徐晉回到上饒縣城這一天,北巡邊鎮宣府的當今皇上正德也回到了京城,而一直隨行護駕的紅人江彬自然跟著回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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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風起雲湧
               
    江彬,表字文宜,邊鎮宣府人氏,原為邊軍的一名小頭目。此人極為勇悍,曾在一場鎮壓農民起義的戰役中身中三箭,其中一箭把他的臉頰射了個對穿,但他竟然把箭給拔了出來繼續作戰。

    後來,江彬走了錦衣衛都指揮使錢寧的路子,得到了正德皇帝朱厚照的召見,然後便開始發跡了,留在正德皇帝身邊隨侍。

    有一次在豹房中,正德皇帝因為好勝嘗試搏虎,結果剛開始就差點被猛虎咬傷,情急之下大叫錢寧救駕,然而錢寧因為害怕而不敢上前,只有江彬勇敢沖上前把正德皇帝救下了。

    從此,正德皇帝對江彬更加賞識了,而開始疏遠了錢寧,漸漸地,江彬的風頭已經蓋過了恩主錢寧。錢寧自然不爽了,開始出手整江彬,而江彬擔心自己在京城勢單力孤,不是錢寧的對手,於是便慫恿正德皇帝調邊軍入京。

    正德皇帝好武,聽江彬說邊軍勇猛,戰鬥力遠超京營十倍,於是不顧大臣反對,將遼東、宣府、大同、延綏四鎮的邊兵調進了京城交由江彬統率。

    於是,江彬手握外四軍的兵權,又有皇帝的寵信,簡直如虎添翼,自此不再鳥恩主錢寧,甚至跟錢寧對著干。

    錢寧不是什麼好鳥,這個江彬也不是什麼善茬,得寵之後飛揚跋扈,著實幹了不少天怒人怨的壞事。

    江彬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千方百計攛掇正德皇帝北巡,說宣府的美女多,而且可以實地指揮邊軍作戰。

    於是正德皇帝便又不顧群臣反對,帶著一幫親信偷跑到邊鎮,並且在宣府建了一座大將軍府,自封為威武大將軍朱壽,並且長年居住在此。

    正德十三年臘月初九,在邊鎮滯留了一年多的正德皇帝朱厚照終於率著部眾返回京城。

    臘月十五,江彬從豹房回到了府中,在嬌妻美妾的服侍下沐浴更衣,開始接見前來拜訪的部屬和送禮的官員。

    話說此時的江彬已經被封為平虜伯,兼五軍都督府右都督,而且手握外四軍的軍權,可謂是權勢薰天,風頭一時無兩。

    然而,江彬眼下卻沒有半點喜色,板著一張臉,兩邊臉頰中箭所留下的傷疤微微發紫,看著有點嚇人,府中的下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原來就在不久前,江彬的死對頭錢寧在正德皇帝面前提議,年後的春祭由寧王的長子負責司香太廟,而正德皇帝答應了。

    按照慣例,司香太廟的職責其實是由太子擔任的,然而正德皇帝今年都將近三十了,依然膝下沒有子嗣,因此太子之位一直空懸著。

    如今錢寧提議讓寧王世子代表太子履行職責,顯然是想推寧王世子入嗣繼承大統,偏偏正德皇帝還答應了。

    江彬自然十分不爽了,而且產生了極強的危機感,要知道寧王跟錢寧是一夥的,日後若是讓寧王世子坐了皇位,那江彬自然沒有好果子吃。

    江彬深知錢寧的狠辣,一旦讓錢寧得勢,自己恐怕是抄家滅族的下場,所以此時哪高興得起來?

    「將軍,都察院右都御史蕭淮來訪!」

    這時,管家拿了一封拜帖進來,恭敬地遞給了江彬。

    「叫他進來吧!」江彬隨口道,忽然一個激凌,擺手道:「且慢,你剛才說誰來訪?」

    管家小心翼翼地道:「都察院右都御史蕭淮蕭大人!」

    「竟然是他!」江彬臉上露出怪異之色,嘿然道:「讓他進來!」

    話說都察院的職責是監察、彈劾和建議,相當於現在的檢察院,負責監察百官,權力相當大,與六部的地位相當。都察院的官員都被稱為言官,被譽為帶有執照的職業「噴子」,就連皇帝犯錯他們都敢上奏本照噴不誤。

    江彬自得寵後飛揚跋扈,自然沒少讓言官們噴了,一些正直的言官甚至上奏本彈劾江彬,咬牙切齒地要求正德皇帝將奸佞小人江彬殺頭抄家。

    因此,江彬十分痛恨這些言官,今天竟然跑了個言官來拜訪,江彬自然覺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而且江彬清楚地記得,這個右都御史蕭淮曾經也上奏本彈劾過自己。

    很快,一名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被帶了進來,正是都察院右都御史蕭淮。

    蕭淮年約五十許歲,臉方額闊,頜下留著一撮長鬚,生得儀表堂堂。

    「蕭某見過江統領!」蕭淮昂然地微拱了拱手。

    文官向來瞧不起武人,儘管江彬如今權勢薰天,但蕭御史言行舉止間還是帶著一種文人的傲氣。

    江彬瞟了一眼蕭淮提著的小包袱,臉上露出一絲譏誚,淡道:「蕭御史不會是來給本將軍送年禮吧,不怕有損自己的清譽?」

    蕭淮淡然地道:「蕭某確實是來送禮的,不過不是送年禮,而是於江山社稷有益的大禮!」

    江彬心中一動,嘿然道:「那蕭御史應該拿去送給皇上啊,幹嘛跑來本將軍這裡?」

    蕭淮淡道:「本官倒是想親自獻給皇上,只是皇上自北巡歸來一直深居豹房,不是臣想見就能見的。」

    江彬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如今能自由出入豹房覲見天子的唯有自己和幾個得寵的太監而已,就連錢寧都得等皇上召見。

    「包袱裡是什麼東西?打開來讓本將軍瞧瞧是什麼寶貝吧!」江彬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道。

    蕭淮左右看了一眼閉口不言,江彬頓時會意,將廳內的下人全部屏退。

    蕭淮這才徐徐地把包袱打開,江彬本來還一臉戲謔的,當看清包袱中的東西時,頓時面色大變,驚得立即站了起來……

    半小時後,蕭淮空著手離開了江府。

    正德十三年臘月二十,御史蕭淮上書彈劾寧王,洋洋灑灑近萬言的奏本細數寧王朱宸濠的種種不法罪狀。

    蕭淮的奏本送到正德皇帝案頭的當日,江彬隨後便提著一枚玉璽進入豹房覲見天子……

    臘月二十五日,正德皇帝令內閣大學士楊廷和議聖旨一道,即日解除寧王府三衛,並派遣附馬都尉崔元、太監賴義、左都御史顧頤壽前往南昌宣旨,並調查核實寧王朱宸濠的不法行為。京中瞬時掀起了軒然大波!

    在正德皇帝的聖旨還沒擬定好的當天,一騎快馬便冒著風雪衝出了京城,沿途皆有專門的驛站接應,一路換馬不換人,八百里加急,直奔數千里之外的江西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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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仁至義盡
               
    大明正德十四年正月初六,上饒縣徐家村的年味還沒散去,家家戶戶的門外都貼著嶄新的春聯,地上還殘留著燃放鞭炮後散落的紙屑,穿著新衣裳的孩童在村中跑來跑去玩耍打鬧。

    里長徐有光的家中,婆娘裴氏一邊給兒子二牛收拾行裝,嘴裡一邊絮絮叨叨地埋怨,兒子回家不到一個月,這年還沒過完又要出發了。

    徐有光不耐煩地道:「別嘮嘮叨叨個沒完了,一個婦道人家你懂啥?你也不瞧瞧十弟如今這勢頭,就咱家老二的腦瓜子,能撈到這樣的差事已經是走了八輩子大運了,別人燒香拜佛也求不來呢。」

    裴氏立即閉了嘴,其實輩氏只是嘴上埋怨一下,實際上心裡對兒子二牛的這份差事還是十分滿意的。如今十弟徐晉才十五歲,已經有秀才功名在身了,而且還是童子試的三案首,日後的前途可謂是無可限量,兒子跟著他當隨從又豈會虧了?

    輩氏雖然是大字都不認識一個,但宰相門前三品官的道理還是懂的,更何況過年前十弟徐晉回到村子裡,不僅帶了大車的禮物派給族人,還單獨上家裡坐了一會,給了兒子一封大紅包,說是年終獎金什麼的,裡面竟然有十兩銀子,裴氏差點把下巴都樂掉了。

    很快,裴氏就把行裝打點好了,將包袱遞給二牛,囑咐道:「去了要用心侍候你十叔,別笨手笨腳的招你嬸娘不快,回頭把你趕回來可沒地方哭去!」

    二牛憨笑道:「娘親,孩兒曉得哩,再說嬸娘好著呢,可沒你眼皮子淺!」

    「哎喲,小兔崽子,跟著你十叔大半年,竟敢說你娘眼皮子淺啦!」裴氏惱火地擰了兒子耳朵一下,後者呲了呲牙傻笑。

    徐晉光道:「時辰不早了,十弟那邊也該準備好了,老二去吧,以後侍候你十叔手腳要勤快點兒。」

    「爹,曉得哩,我腦瓜子不夠聰明,反正十叔讓我幹啥就干啥,走啦!」二牛背著包袱行出門去。

    此刻,徐晉家的老宅,此刻正聚滿了村民,全是來送行的,因為今天徐晉要動身離開村子回縣城的。

    話說,徐晉是臘月十五回到徐家村的,這春節也是在村中過了。過年前,在族長徐德銘的操持之下,徐家再次舉辦了盛大的祭祀活動,慶祝徐氏子弟徐晉得中秀才頭名,而年初二又舉行了一場祭祀,不過規模要小些,但也把徐秀才累得夠嗆的。

    話說徐晉昨天還專門走了一趟郭家村給郭夫子拜年,送上豐厚的節禮。儘管郭夫子實際上只給徐晉上過一天的課,但尊師重道,這形式還是要認認真真走一遍的。

    今日是年初六了,由於年初八要動身前往余干縣參加大舅子的婚宴,所以徐晉決定今天回縣城,初七歇息一天,初八正好動身趕路。

    此刻聚在徐晉家院子的眾多村民中,老四徐有才一家也赫然在列。

    去年鉛山賊首李鎮襲擊了徐家村,徐有才那貨由於跑回家拿銀子,結果被李鎮抓住摔斷了腿,其後又被馬群踐踏而過,儘管最後幸運地撿回一命,但右腿卻是瘸了,下半輩子都得拄著枴杖走路了。

    「老十家的,你便跟十弟說一下,咱們家大伢比二牛聰明伶俐,就讓他跟著伺候吧……呵呵,我不是說要讓大伢頂替二牛,以十弟如今的身份,一個隨從怎麼夠,至少得兩個啊!」

    徐有才的婆娘何氏把謝小婉拉到一邊,厚著臉皮乞求收留她兒子大伢。

    話說自從回到村子,上門乞求謝小婉收留自家兒子當隨從的族人著實不少,這與徐晉給二牛那封十兩銀子的大紅包有直接關係,其他族人見到眼紅唄,於是都想把兒子往徐晉身邊送,不過全部被徐晉婉拒了。

    謝小婉歉然道:「四嫂,我家相公真的不需要那麼多隨從,況且家裡也住不下啊!」

    何氏不以為然地道:「老十家的,你現在可是興王的義女啊,城裡那幢小宅子怎麼配得上你的身份,依我看,還是趕緊再置一幢大宅吧,那樣不就住得下了。」

    月兒不禁皺了皺眉,見過不要臉的,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淡道:「你倒說得輕巧,買大宅子不用銀子?」

    何氏瞟了月兒一眼,雖然心中不快,但這位可是王府出來的丫環,可不敢得罪了,陪笑道:「月兒姑娘,別人不知,我可是知道的,興王爺給了小婉一千兩銀子的嫁妝呢,更何況十弟還經營著車馬行的生意,日進斗金,買一幢大宅子還不容易?」

    旁邊的徐有才諂笑著賣慘道:「正是,老十家的,你看四哥我現在腿斷了,不能下地干活,家裡還有五口人等著吃飯呢,這不,大過年的連口肉都沒吃上啊。四哥就是想讓大伢跟著十弟掙點錢,幫補一下家用。家裡實在是困難呀!」

    謝小婉本就是心地善良之人,聞言不禁心軟了,看了一眼站在旁邊低著頭可憐兮兮的大伢,為難地道:「唉……這個我也作不了主,得問問我家相公!」

    何氏笑呵呵地道:「老十家的,你問吧,趁著還沒出發趕緊問。」

    「娘子,什麼事?」

    徐晉本來正在屋裡跟族長徐德銘說著話的,留意到徐有才一家把小婉圍著嘀嘀咕咕,而小婉那丫頭一臉為難,還不時回頭往屋裡望,於是便行了出來。

    「呵呵,十弟!」徐有光夫婦見到徐晉連忙陪笑著打招呼。

    謝小婉見到徐晉出來了,頓時微鬆了口氣,其實多請一個隨從她是無所謂的,但她心裡不喜這個大伢,跟他老子一個德性,奸滑溜懶,還喜歡佔小便宜,上次兩父子到羊雜店把整鍋羊雜都吃光了,這個大伢在離開前還順走了店裡一隻茶壺,這種人如何能留在身邊?

    謝小婉輕道:「相公,四哥想讓大伢跟著侍候您呢!」

    徐晉看了一眼低著頭,故意裝出一副乖巧模樣的大伢,劍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微笑道:「大伢,你想跟著我做事?」

    徐有才連忙一巴掌輕拍在大伢的腦後,喝斥道:「你十叔問你話呢,能不能機靈點!」

    大伢連忙點頭道:「是啊,十叔!」

    徐晉點頭道:「那好吧,你回去收拾一下,待會跟我一起進城!」

    徐有才夫婦大喜,何氏立即拿了個包袱出來給兒子背上,敢情早把行李給準備好了,笑呵呵地道:「謝謝十弟啦,我就算嘛,十弟不會忘本的!」

    謝小婉愕然地看了相公一眼,她本以為相公會拒絕的,沒想到竟然一口就答應了。當然,既然相公答應了,謝小婉自然不會反對,因為她知道相公這樣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只是自己笨笨的不懂。

    丫環月兒卻是撅起了小嘴,這個大伢雖然一直低著頭,不過眼珠骨碌碌的,不時偷看自己的胸臀等部位,顯然是個不老實的傢伙。

    其實,徐晉也極為不喜這個大伢,但剛才跟族長徐德銘聊天時,後者雖然沒有直說,但言語間卻有讓自己幫襯一下徐有才的意思。徐有才現在斷了腿,生活確實有困難,如果自己斷然拒絕,怕是會引來族人的閒話,所以徐晉便答應了。

    當然,徐晉雖然礙於情面收留大伢,不過卻不會留在身邊,到時進了城把他塞到車馬行當夥計就是了,這小子雖然奸滑愛佔小便宜,但在號稱算死草的韓三金手下做事,嘿,誰佔便宜還另說呢!

    早上八點左右,馬車駛離了徐家村,全村人齊送到村口,如今徐晉可是整個徐家村的驕傲和希望。

    大伢那貨背著包袱坐在副駕位上,得意洋洋地向著滿眼羨慕的玩伴人揮手作別,彷彿跟著徐晉當隨從就飛黃騰達了一般。

    漸漸地,徐家村被拋離了視線,大伢搓了搓手道:「二牛哥,讓我來駕車吧,你先歇一會兒,待會中午再換你!」

    初來乍到,自然要好好表現討十叔的歡心了。二牛心眼實,聞言便把馬鞭交給了大伢,嗡聲道:「小心點兒,不要趕太快了,馬車可不同牛車!」

    「曉得啦,穩著呢!」大伢接過馬鞭,興奮地一鞭揮出,那感覺就像開慣了拖拉機的,突然換了輛寶馬車,爽!

    只是大伢爽了沒多久,馬車在轉彎時車軲轆便撞到路基了,差點沒翻了車,車廂內的謝小婉和月兒磕到頭了,痛得兩女眼淚都冒出來。

    徐晉不禁惱火之極,不過倒沒有當場發作,吩咐讓二牛負責駕車。大伢明白自己招了十叔不快,一路上倒是老實多了。

    下午三點多,馬車便到了上饒縣城,徐晉連家門都沒進,立即便把大伢帶到了車馬行,讓算死草韓三金他安排工作,並且私下吩咐了韓鑫不要「客氣」,該怎麼著就怎麼著。

    於是韓三金笑咪咪地安排了大伢負責飼馬,包括鍘草餵馬、洗馬、清理馬廄的馬糞等,不過月工錢有一兩五錢,比在家耕田要強多了。

    所以說,作為族親,徐晉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就看大伢這貨自己懂不懂珍惜,如果刻苦肯幹,韓三金還是會提他上去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15
第198章 密謀
               
    正德十四正月初八,南昌城還沉浸在年節的氣氛當中,街上的商舖只有六七成左右開門營業。

    城南的寧王府,金漆大門的兩邊掛著嶄新的燈籠,蹲在府門外的兩尊石獅子還是那麼的威武氣派。

    然而細心的會發現,王府外把守的士衛比平日多了一倍,而且這些士衛個個神色凝重,氣氛似乎有點緊張。

    此刻,寧王府的密室內,寧王朱宸濠正緊急召來手下的親信商議大事,共計有:太監劉吉、首席幕僚劉養正、道人李自然和李日芳、匪首凌十一和閔廿六、寧王四個兒子,不久前被救出來的鉛山匪首吳三八也赫然在列。

    此刻,密室中的氣氛空前凝重,因為寧王安排在京中的密探昨天飛馬來報,當今天子已經下旨解除寧王府三衛,並且派了三名欽差來南昌宣旨問罪。

    話說寧王早就存了不臣之心,前幾年便暗中籌建了一條由南昌通往京城的情報線路,以便及時快速地掌握京中的情報動態,所以京中的幾名欽差才剛動身出京,遠在數千里外的寧王已經收到消息了。

    如果不是受到風雪阻擋,寧王收到消息的時間還會早幾天,至於朝廷派對出打前站的驛差怕是只走了一半路呢。

    凌十一沉聲道:「王爺,如今刀已架在脖子上了,那皇帝小兒是想要你的命啊,千萬不可再猶豫了,反吧!」

    閔廿六大聲附和道:「對,反他娘的,屬下願意率兵拿下南康和九江,直搗安慶取南京。」

    凌十一和閔廿六都是殺人如麻的大賊,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自然不會把龍椅上的那位放在眼內。更何況他們都是托庇在寧王的羽翼之下才能過得如此滋潤,一旦寧王被削了兵權下獄,他們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首先江西孫遂就不會放過他們,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放手一搏,說不定造反成功,日後封王拜相,封妻蔭子豈不痛快?

    吳三八獰笑道:「只要王爺一聲令下,屬下定替王爺摘來孫遂那老匹夫的人頭。」

    去年九月底,寧王派兵打著賊匪凌十一的旗號攻破南康城救出了鉛山匪首吳三八,這傢伙將養了三個多月,如今身體已經恢復得七七八八了,提到孫遂時兩眼凶光閃閃,充滿了仇恨。

    吳三八本來就是寧王手下的得力匪首,再加上被捕的兩個多月,頂住了嚴刑逼供,絲毫沒有供出寧王的罪行,所以此時更受寧王的賞識,地位儼然已經和凌十一、閔廿六平起平座了。

    聽到手下三名「悍將」的表態,寧王朱宸濠滿意地點了點頭,其實他也是意屬於立即起兵造反的,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他豈會甘心被一道聖旨解除兵權,俯首等候欽差來抄自己的家呢?

    「子吉,你怎麼看?」寧王目光轉向了首席智囊劉養正。

    劉養正,字子吉,福安縣人士,性子孤高,素有才名,且通曉軍事,中舉之後第一次參加會試落榜,便宣稱不再參加以後的會試,後來投靠了寧王,積極為寧王出謀劃策,與太監劉吉並稱為寧王府的「內外宰相」。

    此刻,劉養正的內心沒有驚懼,反而十分亢奮,這傢伙自視甚高,常以管仲、劉伯溫自比。

    劉伯溫是誰?

    輔助明太祖朱元璋打下大明萬里江山的第一人啊,天文地理、軍事政治無所不精,可見劉養正的自視有多高,抱負有多大,輔助寧王登基,創一番可與劉伯溫比肩的功業,正是劉養正所期待的。

    所以,劉養正站了起來,雙手托著長衫的下襬抖了抖,然後跪倒在地,鄭重地道:「臣當竭盡全力輔助王爺!」

    劉養正改口稱臣,並且行跪地大禮,意思不言自明了,其他人見狀都紛紛效仿,大聲呼道:「臣(末將)定當竭盡全力輔助王爺!」

    朱宸濠大喜,哈哈笑道:「諸位愛卿平身,今日我等共商大事,他日本王若登基為帝,定不會負了諸位愛卿的。」

    當下,密室內眾人站起來,紛紛出謀獻策。

    吳三八沉聲道:「王爺,那孫遂是最大的掣肘,若起事必先除去。」

    吳三八恨極了剿滅他的孫遂,另外他還探知了有份抓住自己的謝家老二正在給孫遂當親兵,這次正好把仇一起報了。

    寧王眼中閃過一抹殺機,孫遂這老匹夫處處與自己作對,早就想殺他了,點頭道:「諸位可有除去孫遂的良策?」

    劉養正微笑道:「這個容易了,過幾天就是上元節,屆時王爺宴請南昌百官,孫遂必然會出席。」

    「子吉妙計!」寧王聞言大喜,到時可順勢把南昌的地方官員一網打盡,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太監劉吉提醒道:「王爺,如今才正月初八,離上元節還有七天時間,就怕屆時孫遂已得到京中的消息,先下手為強!」

    寧王不禁驚出一額汗,點頭道:「所言極是,這如何是好?」

    凌十一冷酷地道:「王爺莫憂,只要派人把守驛道,但凡京中來的差驛全部截殺,可保無虞!」

    ……

    正德十四年正月初八,徐晉小兩口從上饒縣出發,乘馬車前往余干縣,丫環月兒隨行伺候,二牛負責趕車。

    天氣寒冷,再加上雨後道路泥濘濕滑,徐晉花了四天才趕到了余干縣瑞洪鎮,此時已經是正月十二了,還有三天就是舉國同慶的上元節。

    謝家新買的宅子在瑞洪鎮上,是一幢兩進的院子,將近四百平方,前後共有十間房,兩個小院,如今已經修緝裝扮一新了。

    徐晉等人趕到瑞洪鎮時已經是下午,老丈人謝擎安排他們在前院安頓,後院自然是留給謝一刀作婚房,新婚燕爾,獨佔一個院子也好過二人世界嘛。

    黃昏,天色漸暗下了,謝家新宅的前院大廳內,一桌豐盛的飯菜擺上了桌面。

    徐晉一身白色的長衫,新浴後更是唇紅齒白,謝小婉坐在自家相公旁邊,甜笑著給弟弟謝三槍布菜。

    數月不見,謝三槍這小子個頭又竄高了,扒起飯來嘩啦嘩啦的,一下子就干掉一碗白吃飯。

    「晉哥兒,吃雞腿!」岳母蔣氏笑咪咪地把一隻雞腿放到徐晉的碗裡。

    徐晉看了一眼虎頭虎腦的謝三槍,這小子分明在偷偷嚥口水,於是把把雞腿夾到這小子的碗裡,笑道:「三槍,姐夫不愛吃雞腿,給你!」

    「嘿嘿,娘,姐夫不愛吃雞腿啊,歸我了!」謝三槍喜滋滋地大塊朵頤起來。

    蔣氏不禁笑罵道:「吃貨,就知道吃!」

    謝小婉甜甜看了一眼自家相公,夾了一塊青蒸排骨到徐晉碗裡。

    徐晉笑了笑,問道:「大哥,二哥什麼時候趕回來?」

    謝一刀還沒回答,蔣氏便氣乎乎地道:「說到這沒良心的就來氣,這大過年也沒回家過節,他大哥要成親了也不回來幫忙張羅,寫信回來說要到上元節當天才能趕回,不就是給巡撫大人當個親兵而已,有哪麼忙嗎?」

    謝擎瞪了婆娘一眼道:「能請到假回來就不錯了,親兵本來就要全天待命保衛主將的安全,要不你以為每月五兩的響銀這麼容易拿?」

    蔣氏嘀咕道:「響銀是高,但也不能把人當牛馬使喚吧,大過年也不放假。」

    徐晉連忙笑著打圓場道:「孫大人明年估計就調任了,親衛是要解散的,應該會給二哥謀一份軍中穩定的差事。」

    蔣氏喜道:「晉哥兒,那能不能封個千戶什麼的?」

    「這個……就看二哥的表現了,如果有立大功,這個估計有可能!」徐晉訕道。

    謝擎沒好氣地道:「別作白日夢了,能有個把總就不錯了,還千戶呢!」

    蔣氏不服氣地道:「千戶又咋了,憑咱們二劍的本事,指揮使也當得,更何況咱家祖上……咳,晉哥兒多吃點兒,瞧瞧你好像瘦點兒,唉,芽菜兒,你怎麼照顧相公的?」

    謝小婉鬱悶地咬了咬筷子,又看了一眼被自己養得白白淨淨的相公,然後……往徐晉碗裡夾了一塊油淋淋的紅燒肉。

    徐晉不禁哭笑不得。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15
第199章 寧王反了
               
    大明正德十四年,正月十六,宜嫁娶、宜進宅、宜開張、宜動土,諸事大吉。

    瑞洪鎮上,位於主街道旁的謝家新宅裝扮得喜氣洋洋,大門兩邊的春聯旁邊又多了一副婚聯:春花繡出鴛鴦譜,明月香斟琥珀杯。

    這副充滿了文青氣息的婚聯自然是出自大才子徐三元之手了,那手漂亮工整的楷體讓人賞心悅目。眼下恰好是正月十六,元春時節,月圓之日,所以這副婚聯可謂相當應景,可惜懂得欣賞的人不多,畢竟謝家的親友鄉鄰絕大部份不識字……

    一大早,謝家的新宅便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北坡村的鄉鄰,還有謝家的親友齊聚一堂。今天是謝家老大娶親的大喜日子,大家都是來喝喜酒。

    謝小婉穿上了嶄新喜慶的衣服,纖腰若束,十四歲的少女窈窕俏麗,陪著娘親一起招待客人。

    此刻,徐晉正站在院門外負責迎來送往,本來這個任務應是謝二劍的,但說好正月十五當天趕回的二舅子竟然失約了,於是這個任務便落到了徐晉這個謝家女婿的頭上。

    上午八時,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地出發,前往女方家迎接新娘過門。徐晉看著走遠的迎親隊伍,心中卻是有種莫名的不安。

    二舅子謝二劍雖然平時吊二鋃鐺,但辦事卻從不含糊,之前讓他到鉛山縣找巡撫孫遂搬救兵,即使下著滂沱大雨他都能帶著人及時趕回,救下徐家村上下近百口人。這次大哥成親,他理應不會缺席才對,但現在卻偏偏失約了,莫非遇到什麼變故?

    女方家距離鎮上不過兩三里地,所以接親的隊伍上午十時左右就回來了。大哥謝一刀身穿狀元袍,身前掛著一束大紅花,春風滿面地騎在馬背上,身後還跟著一頂由四名轎伕抬住的大紅花轎。

    鼓樂手們賣力地吹打著喜慶的迎親曲子,街上的行人紛紛駐足,一名淘氣的小屁孩甚至企圖上前掀起花轎的轎簾,偷看裡面新娘子的妝容,不過卻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婆給打了手背,笑嘿嘿地跑開了。

    然而,就在迎親隊伍快要回到謝家新宅門口時,瑞洪鎮外忽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隨即,數十騎快馬衝入了鎮中,戰馬的鐵蹄敲擊在街道的石板上,發出悶雷般的轟隆聲響。

    但見馬上的騎士均穿著鴛鴦戰襖,渾身沾滿了鮮血,即使隔著老遠也能感受到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

    瞬時間,街上的民眾驚恐地四散奔逃,狼奔豕突,亂成一鍋粥。本來正熱熱鬧鬧的迎親隊伍一哄而散,那些樂手將樂器一丟,轎伕們也扔下花轎撒腿就跑。

    謝一刀臉色大變,急忙飛身下馬奔回,將花轎中的新娘子拖出來打橫抱起,快步跑向宅子,慌亂中,新娘子的紅頭蓋都掉了。

    徐晉本來就站在門口迎客的,自然看到街上殺氣騰騰地撲來的這小隊騎兵。正驚詫間,那隊騎兵已經衝到宅子前,當先那名騎士猛勒韁繩,胯下戰馬唏律律地人立起來。

    「大哥,妹夫,我爹呢?」馬背上的騎士沒等馬匹的前蹄落地便翻身躍下急吼吼地大叫。

    徐晉和謝一刀愕了一下,這才認出眼前這滿臉血污的騎士竟然是謝二劍。徐晉的心不由猛然一沉,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出事了!

    此時,稍落後的其他騎士也趕到勒定馬,一名渾身鮮血的老者被人扶了下馬,徐晉心頭大震,這名老者不是別個,竟然正是江西巡撫孫遂。

    「孫大人!」徐晉急忙衝了上前。

    謝二劍一抹臉上的血污,紅著眼大聲道:「大哥,孫大人被火銃打傷了,快叫爹來!」

    謝一刀聞言急忙將新娘子翠花放下,轉身往屋內跑去。

    此刻,孫遂被兩名親兵扶著,臉如紫金,背後的官袍都被鮮血染紅了,正痛苦地半眯著眼,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徐晉失聲道:「孫大人怎麼會弄成這樣的?」

    親兵隊長范毅神色悲憤地道:「寧王反了,突然派兵襲擊了巡撫衙門,弟兄們死戰才衝出了重圍。」

    徐晉的腦袋不由嗡的一聲,心瞬間沉到了谷底,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而且情況比想像中還要糟糕。

    孫遂氣若游絲地道:「子謙,寧王反了,老夫悔不該聽你的勸告!」說完腦袋一歪沒了聲息。

    「大人!」一眾親兵失聲悲呼。

    徐晉一探孫遂鼻息,發現只是暈過去,心中稍定,冷靜地道:「孫大人只是暈了,快背到屋裡去施救。」

    「我來!」謝二劍一個箭步上前背起孫遂便往屋裡跑。

    范毅正要舉步跟進,徐晉連忙道:「范將軍且慢!」

    范毅是孫遂的親兵隊長,深知孫大人對徐晉的器重,連忙站定恭敬地道:「徐公子有什麼吩咐?」

    徐晉沉聲問:「後面可有追兵?」

    范毅點了點頭道:「確有追兵,不過被我們甩脫了,天黑前應該找不到這裡的。」

    徐晉皺了皺劍眉,搖頭道:「事關巡撫大人的安全,不可大意,范將軍立即派兩人到鎮外警戒,一旦有變也不至於倉促應對。」

    范毅一拍額頭道:「在下大意了,謝徐公子提醒!」

    范毅急忙派了兩名身手好的弟兄到鎮外警戒,其餘人下馬就地休息恢復體力。

    徐晉正要轉身返回院中,見到新娘子翠花一臉驚慌茫然地站在門口,不禁心生歉意,大婚之日遇到這種事也算是倒大黴了,上前柔聲安慰道:「嫂子,此地危險不且久留,你且進去換了嫁衣回娘家暫避吧。」

    「謝謝妹夫好意,我不走!」翠花搖頭倔強地道:「花轎接出門,我就是謝家的人了!」

    徐晉眼中閃過一抹讚賞,倒也不再勉強,點頭道:「那暫時委屈嫂子了,缺了的禮數日後再補上。」

    翠花點了點頭,跟著徐晉進了宅子,此時院子中的鄉鄰親友幾乎都走精光了,寧王造反啊,恐怕要有一場腥風血雨了,小老百姓誰敢沾惹?

    前院某房間,火爐中的炭火熊熊,江西巡持孫遂昏趴在床上,後背的官袍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但見肩背位置血肉模糊,赫然有一個血洞,周圍滲出的血微微發黑。

    謝擎神色凝重地站在床前,眼神猶豫不決,正在此時,徐晉和范毅推門走了進來。

    徐晉看了一眼孫遂肩背上的傷口,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這一槍雖然沒打在要害上,但估計能要命。要知道明朝的火銃用的都是鉛彈,這玩意可是有毒的,看傷口周圍流出的黑血就可見一斑了,便何況鉛的質地軟,打中骨頭容易碎裂,要取出來十分有難度,就現在的醫療水平,被鉛彈擊中的死亡率非常高。

    「岳父大人,有把握嗎?」徐晉低聲問道。

    謝擎沉聲道:「有五成把握,剛才檢查過了,彈丸沒有碎開,估計是遠距離打中的,不過要取出來得把傷口割開,若是流血過多,孫大人的年紀恐怕抗不住。」

    范毅和謝二劍均沉默了,事關巡撫大大人的生死,他們都擔不起這個責任,所以不敢做決定。

    徐晉不禁暗嘆了口氣,當初他便勸過孫遂把巡撫衙門搬離南昌,可惜孫遂不聽,如今寧王反了,孫遂半死不活,這情況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

    最關鍵是寧王肯定不會放過孫遂的,派兵來追殺是遲早的事,所以此地不宜久留,必須盡快逃離。

    徐晉沉吟了片刻,果斷地道:「請岳父大人動手救治孫大人,一切責任由小婿承擔。」

    取出傷口中的鉛彈,孫遂還有五成活的希望,若是不取出鉛彈,那就十死無生了,還不如搏一把。更何況一直來承蒙孫遂的照拂,徐晉又豈有見死不救之理!

    范毅張了張嘴,最終保持了沉默!

    謝擎點了點頭道:「好!」說完便拿起火爐中燒得通紅的匕首。

    徐晉見狀嚇了一跳,連忙道:「岳父大人且慢!」

    謝擎定住動作,皺眉道:「不救了?」

    徐晉搖頭道:「巡撫大人年紀太大了,這樣怕是受不了,其實匕首用開水煮沸一會就能消毒。二哥,去拿個鐵鍋,還有針線來!」

    謝二劍急忙跑出房間,雖然不明白拿針線有何用,但照辦就是了,妹夫總是有些稀奇古怪的主意,但管用!

    很快,謝二劍拿了個鐵鍋架在爐子上燒水,又把一匝針線遞給了徐晉。

    徐晉將針線都扔進了鍋裡煮沸消毒,又對謝擎道:「岳父大人,等會取出彈丸後把傷口給縫上,這樣容易止血,傷口也能更快癒合。」

    范毅和謝二刀都驚得變了臉色,把人肉當衣服一樣縫嗎?

    謝擎震驚地看了徐晉一眼,這種治傷的方法聞所未聞,猶豫道:「賢婿,這行嗎?」

    徐晉肯定地點了點頭!

    很快,鐵鍋中的水就被煮沸了,謝擎撈出匕首迅速地割開孫遂的傷口,將裡面的鉛彈取了出來,清洗了一遍四周便按照徐晉所講,把傷口用針線給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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