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52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17
第210章 風雪襲來
               
    鉛山縣四城緊閉,城頭上,正有民壯和衙役分段來回巡邏。

    郭麻子和樊老七兩人均是縣衙簽押房的差役,此刻也被派到城頭上巡邏警戒了,負責的位置正好是北門城頭。

    初春時節,天氣寒冷,城頭上風大,那便更加寒冷了。郭麻子和樊老七穿得厚厚的,縮著脖子,雙手抱於胸前,手掌互攏進袖子裡取暖,木柄的長槍就那樣夾在腋下,活像兩隻緩慢移動的螃蟹。

    郭麻子抬頭看了一眼鉛雲密佈的天空,使勁跺了跺腳道:「我說呢,咋感覺越來越冷,敢情要變天了,中午還陽光燦爛,現在卻陰沉沉的,別不是要下雪了吧?」

    樊老六也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道:「下雪也比下雨強,這會要是下起雨來,咱哥倆可夠嗆了,倒霉哇!」

    郭麻子使勁揉了揉凍得通紅的鼻子,罵道:「寧王那王八蛋,好好的逍遙王爺不當,非他瑪的謀反,簡直豬油蒙了心,害得咱老百姓跟著受難。」

    樊老七嘿然道:「人心不足唄,當王爺哪比當皇帝來得痛快,管他呢,反正咱們做好本份就是了。」

    正在此時,一陣急速的馬蹄聲傳來,只見遠處的官道上有數十匹快馬朝著城門飛奔而來,揚起大片的塵頭。

    郭麻子和樊老六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一絲恐懼,莫不成寧王真的派兵來攻打鉛山縣吧?檄文上可是說得很清楚了,限令各州縣立即開城獻降,要不就發兵來攻。

    片刻之的,那數十匹快馬就上了進城直道,隆隆地奔到城門之外。

    郭麻子和樊老七小心翼翼地探頭往城下望去,頓時有些蒙了,因為城下這隊人馬十分古怪,既有穿著鴛鴦戰襖的軍士,又有普通穿著的百姓,而且還男女老少混雜,根本分不清是什麼來路。

    此時城門外的正是徐晉等一行人,見到城門緊鎖,只能勒定了馬匹。

    王林兒大聲往城頭喊:「上面的守軍聽著,廣信府通判徐晉徐大人在此,立即打開城門讓我等進城。」

    郭麻子和樊老七對視一眼,只聽說連中小三元的上饒生員徐晉,哪來的廣信府通判徐晉?騙人也找個好點的藉口啊!」

    「城下的,由於寧王起兵造反,縣尊大人有令,全城封閉戒嚴,任何人不得進城,爾等速速離去,否則別怪我們拿滾石砸你們」樊老七大聲往城下喊回。

    王林兒不禁大怒,錚的拔出腰刀喝罵:「哪來的狗煞才,有膽子扔根毛下來試試,待本百戶進城後不砍了你的狗頭。」

    樊老七不禁嚇得縮了縮脖子,下面凶神惡煞的敢情還是位百戶啊,咋辦?

    「再重複一遍,廣信府通判徐大人在此,速速打開城門!」王林兒厲聲大喝。

    樊老七和郭麻子忐忑地對視一眼,這兩貨都是衙們辦差的老油條了,欺負普通老百姓時凶神惡煞,但碰到橫的馬上就軟了。

    郭麻子從城牆的垛口探頭出去,訕訕地道:「軍爺,縣尊大人下了死命令,咱辦差的也作不了主啊,萬望體諒小的難處。」

    王林兒惱火地喝道:「那你們去把能作主的叫來。」

    這時零星的雪屑從天空飄落,竟然真的下雪了。徐晉不禁皺了皺眉,果斷地道:「走,繞城而過,先去費家。」

    根據那侯忠的交待,眼下正有近千步兵追來,雖然腳程肯定不及馬匹,但費家上下那麼多人,要全部動身入城躲避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所以徐晉決定先趕去通知費家,另外孫遂的遺體也需要妥善的安置。

    駕……

    眾人策馬繞城而過,冒著細碎的雪花朝城南的柴家埠奔去。

    城頭上的郭麻子和樊老七見到徐晉等人離開,不禁暗鬆了口氣,後者往城下不屑地吐了一口濃痰道:「呸,神氣個屁,老子就猜他們是白蒙的,瞧瞧,心虛離開了吧。」

    約莫半個小時後,徐晉一行人終於冒著風雪趕到費家的莊園外。

    費家的莊園佔了整座山頭,自從去年從上饒縣搬回來後,費宏便開始著手加強莊園的防護。整座莊園用兩米多高的木欄柵給圍起來,欄柵的頂部全部削得尖尖的,只留了前後兩個出入口。

    此時,費家莊園的柵欄大門緊閉,直通莊門的沙路上還放了十數排拒馬。

    徐晉等剛出現在莊園外的沙路上,莊園內便響起急速的銅鑼聲,瞬時間狗吠人叫,數十名拿著武器的莊丁衝出來守住大門,一支支利箭從柵欄預留的射擊口探出來。

    「保護大人!」王林兒大喝一聲,一眾親兵立即策馬上前護在徐晉的身前。

    徐晉連忙大聲道:「趙行可在前面?我是徐晉!」

    莊園內,費家的護院老大趙行,正指揮著眾莊丁防守,聞言不禁愕了一下,連忙攀上柵欄探頭往外望去。

    此時正下著雪屑,雖然天色有點昏暗,但趙行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坐在馬背上氣度沉穩的少年郎,大喜道:「真是徐公子,快快開門!」

    很快,厚重的實木大門被打開,趙行率著十幾名莊丁衝出去,將攔路的拒馬全部搬開,將徐晉一行人迎了進莊園。

    「徐公子咋來了,話說今天中午城裡才收到寧王造反的檄文,剛才還以寧王派人來了,著實嚇了在下一跳!」

    趙行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手上纏著白布的一眾親兵,還有二牛趕著的板車。

    徐晉呵出一口白霧,沉聲道:「說來話長了,費師可在家中?」

    趙行連忙道:「老爺、三爺、還有兩位公子都在廳中商議寧王造反的事!」

    正在此時,一行人從中府內急急行了出來,當先一人五十歲許,面方耳大,儒雅而不失威儀,赫然正是費宏。另外三人分別是費采、費懋賢和費懋中。

    費宏等人見到徐晉都彼為意外,費懋中脫口道:「子謙,你怎麼突然跑來了?」

    徐晉黯然道:「費師,巡撫孫大人……遇害了,他老人家的遺體就在車上!」

    「什麼!」費家眾人駭然變色。

    費宏踉蹌幾步走到板車旁邊,小心翼翼地掀開蓋著的被縟,當看清下面確是老友孫遂,不禁悲慟失聲:「德成兄!」

    費采、費懋賢和費懋中見到孫遂的遺體,均如遭受晴天霹靂,孫巡撫竟然遇害了,如今的江西省,還有誰能掣肘得了寧王?費家上下危矣!

    費宏終究是見過大風浪的,片刻之後便從震驚和悲慟中恢復過來,小心翼翼地將被縟蓋好,並叫來管家妥善安置老友的遺體。

    ……

    天空陰沉沉的,從西伯利亞席捲而來的寒流,給長江以南地區帶來一場春雪。

    窗外,北風怒嘶,雪花飛揚,奇寒蝕骨。費家中府的客廳內燃起兩隻炭爐,稍稍驅散了寒氣。

    然而,炭火能驅散體表的寒冷,卻驅散不了人心中的寒意。此刻的客廳內氣氛肅穆,所有人都神色凝重,顯然,孫遂的死給費家眾人帶來極大的心理壓力。

    費宏看完孫遂臨終前寫給徐晉的委任書,小心翼翼地摺疊起來遞給徐晉,鄭重地道:「子謙,德成兄臨終前委以你重任,你打算如何應對如今的局面?」

    徐晉鎮靜地道:「寧王雖號稱起兵十萬,但料也只是恫嚇的虛言,兵力估計也就五六萬,而且多為烏合之眾,疥癬之疾,實不足為慮,不出數月必可平定。」

    眾人不明白徐晉為何說得那麼肯定,但聞言心情還是輕鬆了少許。

    徐晉又續道:「不過眼下正有近兩千叛軍朝鉛山縣撲來,為了安全起見,學生建議費師立即舉家搬進鉛山縣城中躲避。

    另外,學生已經派人飛馬趕去上饒縣聯絡劉清源大人,調上饒千戶所趕來支援,再加上鉛山千戶所,可保鉛山縣城安全無虞,待穩住了陣腳,再徐圖之!」

    費家眾人聞言更是心中大定,費宏點頭道:「既然子謙心中已有定計,那為師全力配合便是,二弟,你馬上回去命人收拾行裝,懋賢,你到西府一趟,通知那邊趕緊收拾。」

    費采和費懋賢連忙起身匆匆離開大廳,很快,整個費府便忙碌起來,僕人丫環們急急收拾打包,準備車駕進城躲避。

    正當費家上下忙碌著收拾細軟,大盜楊清率領的九百步兵已經冒著風雪出現在鉛山縣城北七八里之外。

    「弟兄們再加把勁,很快就到鉛山縣城了,待進城後再吃香喝辣的!」楊清騎在馬上大聲吆喝。

    一眾賊兵頓時精神大震,一溜小跑起來,向著鉛山縣城北門氣勢洶洶地撲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17
第211章 兵臨城下
               
    費家東府。

    費采腳步匆匆地進了府門,立即召來管家,吩咐他安排下人收拾準備車駕,然後便向後宅而去。

    雪紛紛揚揚地下著,庭院中已經鋪了薄薄一層雪粉,費采踩著雪穿過庭院,正要推開妻子婁氏的房門,卻隱約聽聞裡面傳出低低的哭泣,推門的動手頓時停滯了。

    費采躊躇了數秒,最後還是伸手把房門給推開。

    「爹!」費吉祥連忙站起來叫了一聲,眼圈紅紅的,臉色有些發白,眼神中透著惶然。

    婁氏正抱著才五歲大的兒子費懋學哭泣,見到丈夫進來連忙抹了抹眼淚,神色淒然地道:「相公!」

    費懋學才五歲,面相隨其母,長得粉雕玉砌的,此刻正一臉的懵懂,顯然不明白母親和姐姐為何哭泣。

    費采不禁暗嘆了口氣,他的妻子婁氏叫婁素琴,乃寧王妃婁素珍的胞妹,如今寧王造反。根據國朝律法,謀反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婁家必將受到株連,婁素琴自然也在株連九族的範圍。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誅九族中的九族所指: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其中的妻族二,指的就是岳父一家和岳母一家,婁素琴乃寧王的小姨子,所以也在誅連的範圍。

    費采與妻子的感情很好,此刻心情自然十分壓抑難過,輕握住妻子的手安慰道:「素琴莫慌,事情未必會那麼糟糕。」

    費采這安慰顯然很無力。

    婁素琴也是書香世家出身,知書識禮,溫柔而賢惠,此時顯然不想丈夫為難,強顏一笑岔開話題道:「相公匆匆回來可有事?」

    費采這才猛然醒起,急忙道:「寧王派了兩千人馬正趕來鉛山縣,二哥決定舉家進城躲避,快點收拾一下準備出發吧,遲則恐生變。」

    ……

    費家西府,閨房內燃著炭爐,暖意融融。費如意一襲素色的長裙,上身粉色的棉質比甲,十六歲的少女曲線玲瓏,安閒地坐在書案後看書,玉掌輕托著香腮,優雅中帶著幾分慵懶,眉目如畫動人。

    自從去年九月的庚帖事件後,繼母趙氏挨了敲打後,再也不敢惦記著利用繼女的婚事賺彩禮錢了,對費如意的管束也放鬆了許多了。所以打後的日子,費如意都過得很舒心,就是惦記著百里外那個少年。

    正在此時,丫環入畫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姑娘,徐公子來了!」

    費如意沒好氣地白了入畫一眼,繼續安靜地看書,這死丫頭也不知騙了自己多少遍了,每次都是害自己空歡喜一場。

    入畫急道:「姑娘,這次是真的,徐公子真的來,就在中府那邊和老爺說話呢!」

    費如意放下書本站起來,將信將疑地道:「小蹄子,這次如果又是騙人,看我饒不饒你!」

    就在此時,房間的珠簾被掀起,費懋賢帶著一陣冷風行進來,急急地道:「三妹,趕緊收拾行裝,天黑之前要進城!」

    費如意微驚道:「大哥,發生什麼了?外面可是下著雪啊!」

    費懋賢解釋道:「寧王起兵造反,巡撫孫大人遇害了,子謙帶著孫大人的遺體剛從余干縣那邊逃了回來,後面還有追兵,情況緊急,得趕快進城躲避!」

    費如意那張宜嗔宜喜的俏臉刷的一下子白了,驚道:「那徐公子咋樣了,有沒有受傷?」

    費懋賢神色凝重地答道:「子謙沒事,不過孫大人的三百親衛只剩下十人了,可見這一路凶險異常。」

    「阿彌托佛,沒事就好!」費如意聞言心有餘悸地拍了拍酥、胸,連忙吩咐入畫收拾行裝。

    ……

    冬春季節,日短而夜長,再加上天空下著雪,鉛雲密佈,所以只是下午六時許,天色便完全黑下了。

    鉛山縣北門的城樓內正燃起了三盆炭火,十數名負責值守的衙役和民壯正圍在火盆旁邊取暖,一個個捂得嚴嚴實實,有一搭沒一搭地低聲閒聊著。

    城樓外北風呼呼,雪花飛揚,冷得要命,自然沒人願意出去巡邏。

    「奶奶的,這鬼天氣能冷死個人了,大晚上的還要在城頭吃西北風。」一名年輕衙役罵罵咧咧地抱怨著,顯然對被安排晚上值班十分不爽。

    郭麻子笑著打趣道:「小馬,年輕人吃點虧有什麼所謂,我和樊老七不也是這麼過來的,吃虧是福呀!」

    那年輕衙役撇嘴道:「郭叔你當然說得輕巧,再過半個時辰你就可以交班回家了抱婆娘嘿咻了。」

    周圍的衙役頓時哄笑起來,一名民夫揶揄道:「小馬,這你可羨慕不來,因為你還沒有婆娘,回家最多也就摟個冷枕頭,還不如留在這跟咱聊天打屁。」

    郭麻子一副過來人的口吻道:「小馬,等你到了郭叔這種年紀,你就會明白其實沒有婆娘才自在輕鬆呢。從來只有累壞的牛,沒有耕壞的地啊!」

    旁邊的樊老七猥瑣地道:「老郭,你才四十呀,這就耕不動了,要不要老哥我幫忙耕一下你家那塊地?」

    「呸,王八蛋,滾你娘的!」郭麻子抬腳作勢要踹,樊老七嘿笑著躲遠,一眾衙役民夫再次哄笑起來。

    就在此時,一陣馬嘶聲被北風送了進來,隱約還有嘈雜的人聲。眾衙役民夫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跑出門樓往城下望去,立即嚇得臉都白了。

    濃墨的夜色之下,一支長長的火把隊伍正往這邊蜿蜒而來,火光的映照之下,林立的長槍反射出讓人膽寒的光芒,根本分不清有多少人!

    郭麻子驚恐地吞了吞口水,使勁地敲響了手中的銅鑼,砰砰砰砰……瞬時間雞飛狗跳。

    楊清策馬來到城門下,抬頭看了一眼城頭上畏畏縮縮地探頭的衙役民夫,臉上不由泛起輕蔑的冷笑,取下背著的長弓。

    一名叛兵催馬上前數米,對著城頭大聲喝道:「上面的聽著,順德天子麾下楊將軍在此,令爾等立即開城獻降,負隅頑抗者,格殺勿論!」

    城頭上一眾衙役和民夫不禁面如土色,還真是寧王的軍隊來了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17
第212章 雪夜危機
               
    窗外,雪花趁著夜色飄落,鉛山縣衙前院各房(辦公室)都已經門戶緊鎖,只有禮房還亮著燈。

    此刻,一名年約三十許歲的中年男子正在油燈下認真地處理公文。此人身穿綠色的八品官袍,正是鉛山縣的新任縣丞孟軒,表字庭芳。

    孟軒乃玉山縣人,舉人出身,原在鵝湖書院任教習,品行正直,而且辦事幹練,頗受鵝湖書院的山長賞識。

    去年,孫遂在鉛山縣剿匪,把失職瀆職的前任知縣革職查辦了,將縣丞吳林廣提了上去代理知縣,於是縣丞的位置就空缺了,鵝湖書院的山長便向孫遂推薦了孟軒。

    縣丞(正八品)乃縣令的副手,主要負責文書和倉庫管理等,實際的權力並不大,屬於坐冷板凳的角色。儘管如此,孟軒自上任以來兢兢業業,將分內所屬的工作處理得井井有條,確實是個能吏。

    不過,下屬越能幹,未必會越受直繫上司的賞識,甚至會招致忌憚,因為威脅上司的位置嘛!

    知縣吳林廣本人也是舉人出身,只是走了狗屎運才坐上知縣的位置,如今孟軒也是舉人出身,而且辦事能幹,吳知縣自然覺得地位有受威脅的危險,所以一直排擠孟軒,大小事情都不會跟他商量,反而更為重用主薄方添祿(茶商方家)。

    孟軒為人正直,還有點書生意氣,對吳林廣這種世故圓滑的老吏有些不屑,所以儘管受到排擠,卻從來沒有主動去奉承吳林廣,只是赫赫業業地做好自己的本份。

    孟軒今年才三十二歲,這個年紀的舉人其實並不算老,完全可以再搏取進士功名,但孟軒卻選擇了到書院當教習,可見對士途並不熱衷。正所謂無慾則剛,所以孟軒才懶得去討好奉承吳林廣,大不了再回書院當教習。

    此時,孟軒處理完最後一份文書,正準備收拾一下便下班回家,門突然被推開了,捕頭李明挾著一陣寒風閃了進來,神色慌張地急道:「縣丞大人,大事不好了,寧王麾下軍隊已經兵臨城下了,要求咱們開城納降呢!」

    孟軒面色急變,急忙問:「賊兵有多少人馬?」

    「賊兵」兩個字足以看出孟軒對寧王起兵造反的鮮明態度。孟軒為人正直,並不像吳林廣這種圓滑世故的騎牆派,造反的寧王在他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李明目光一閃,答道:「天黑看不清楚,至少過千人,或許有幾千!」

    孟軒皺了皺眉道:「走,到城頭看看去……對了,知縣大人你通知了嗎?」

    「已經通知了,不過天氣變化,縣尊大人的老毛病又犯了,腰痛得起不了床,讓縣丞大人全權負責守城的事宜。」李明說話時眼神明顯有些虛。

    孟軒頓時臉色微沉,他又不是白痴,吳林廣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這個時候犯病,十有八九是裝的,無非是想推卸責任罷了,一方面不想得罪叛軍,一方面又不想背獻城投降的罪名,這狡猾的老油子,真是枉讀了聖賢書,呸,羞於此等人為伍!

    孟軒一甩衣袖大步走了出官署,李明眼中閃過一抹愧疚,連忙快步追了出去。

    話說李明找孟軒之前便先去請示過吳林廣了,吳知縣正在和小妾吃小雞燉蘑菇呢,聽聞寧王大軍已經兵林城下,當場嚇得六神無主,還是小妾給他出了個餿主意地,把鍋甩給縣丞孟軒。

    孟軒冒著風雪趕到北城門,此時城頭上已聚集了數百的衙役和民壯,見到孟軒紛紛行禮:「縣丞大人!」

    孟軒臉色冷沉地點了點頭,從城牆的垛口處探頭往下觀察了一下,頓時心中大定。城下的賊兵估計就千人左右,而且看樣子並沒有攜帶攻城的器械,更何況現在下著雪,就憑那點人想攻破城門,作夢吧,城頭上的數百差役和民夫便足以守城。

    此時,城下等候的楊清和王儒早就不耐煩了,見到城頭上有人探頭觀察,而且看頂戴服裝顯然是個官員,於是厲聲喝道:「城頭上可是鉛山縣令吳林廣?」

    「本官乃鉛山縣丞孟軒,爾等賊兵安敢在城外耀武揚威,速速丟下兵器自縛待界。」孟軒冷道。

    楊清和王儒意外地對視一眼,一把手沒出現,反而來了個二把手,看樣子態度還挺強硬的。

    楊清厲聲威脅道:「不知死活的狗官,限你一盞茶內開城投降,否則本千戶便下令攻城,到時殺你全家!」

    孟軒不屑地冷笑道:「痴心妄想,本官乃堂堂朝廷命官,又豈會向爾等亂臣賊子投降獻城,廢話少說,有本事便來攻城。」

    楊清大怒,手中的長弓崩的一聲,但見箭去如流星,直取城頭上的孟縣丞。

    「縣丞大人小心!」旁邊的捕頭李明手疾眼快地將孟軒拉後。

    那支勁箭掠著孟軒的額頭而過,將烏紗帽都掃掉了,篤的一聲插進了門樓的一根橫木上。

    孟軒驚出一身冷汗,狼狽地將烏紗帽撿起來戴上。

    「瑪的,算你這狗官命大!」城下的楊清怒罵一聲,大喝:「攻城!」

    一眾賊兵立即吶喊著撲向城門,刀砍腳踹,企圖把城門給破開。

    話說楊清率領的一衛人馬本是來追殺孫遂的,輕裝簡從,並沒有攜帶攻城的器械,再加上眼下寒風刺骨,雪花紛飛,攀爬城牆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對城門進行攻擊。

    城頭上,孟軒定了定神,立即命令眾衙役和民夫往下扔滾石擂木,下面企圖破門的賊兵頓時被砸得頭破血流,慘叫連連,頃刻便死傷十幾人。

    楊清正想命令弓箭手壓制城頭上的守軍,王儒大聲道:「大哥,這樣子攻城不划算啊,最後就算破城,恐怕也得搭上幾百弟兄的性命。」

    楊清此刻正是一肚子火,追殺孫遂差點全軍覆沒就就算了,現在連攻城也不順利,偏偏吳三八一路來卻是勢如破竹,他奶奶的,自己咋就這麼倒霉呢!

    「老三,那你說怎麼辦?」楊清沉聲道。

    王儒道:「眼下正下雪,地濕牆滑,咱們又沒有攻城的工具,這樣硬闖城門只能白送性命,要不咱們先去收拾費家?等天亮雪停後再攻鉛山縣城吧!」

    楊清琢磨一下也有道理,費家莊園沒有城牆,應該十分容易拿下,弟兄們也正好有地方落腳躲避風雪,最關鍵是抓住費家上下可是大功一件,於是點頭道:「好,那邊先去攻費家,媽媽的,回頭攻破鉛山縣城,看老子不宰了那狗縣丞的全家。」

    楊清憤憤地罵了一句,下令繞城而過趕往城南柴家埠的費家。

    那些賊兵聽聞不用攻城都不禁大喜,這寒風夾雪的天氣,硬攻牆厚城高的縣城簡直就是送死,還是攻打費家好啊,聽說費家可是大族,家裡肯定是錢多糧多,而且丫環婢僕成群,爽也!

    城頭上的衙役和民夫見到賊兵竟然這麼容易就打退了,不禁齊聲歡呼。

    孟軒卻是不敢大意,擔心賊兵去攻打其他城門,於是率著眾衙役沿著城頭緊盯著賊兵,最後看著賊兵繞到城南遠離,這才放下心來。

    看著賊兵離開的方向,孟軒隱隱猜到對方的目標可能會是費閣老,但能守住縣城就不錯了,其他的孟軒也愛莫能助,只是派了一騎出城趕往城西的千戶所報信,至於熊千戶會不會率兵救援費家,孟軒也拿不準。

    此時,費家的莊園內正燈火通明,府前的空地上十幾輛馬車整裝待發,另外還有十幾板車的行李。家丁婢僕般背著包袱,人人神色慌張……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17
第213章 岌岌可危
               
    雪似乎下得小了些,不過氣溫卻是更低了,費府門前燈火通明,數十輛馬車正整裝待發。

    徐晉站在坐騎旁,墨色的斗篷上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雪粉,儘管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但內心卻是有些焦灼,蓋因耗費的時間太久了。

    費家上下,連上護院、家丁、婢僕近三百人,拖家帶口,婦嬬老幼,全部收拾準備妥當竟花了一個多時辰。徐晉本以為天黑之前就能進城的,結果一直拖到現在,焦急卻又無奈。

    這時,東府那邊終於駛出兩輛馬車,還有五六輛裝得滿滿噹噹的拉貨板車,大部分都是繼母趙氏的財物,其中有不少值錢的大件,譬如花瓶、玉屏風、甚至還有一張象牙小榻。本來是逃難的,倒弄得好像是在搬家了。

    費宏神色有些不悅,不過他涵養好,對方畢竟是兄長的填房,倒沒有當場訓斥,轉身對徐晉道:「子謙,可以出發了。」

    徐晉點了點頭翻身上馬,命令一眾親兵在前方開路。

    然而,車隊剛駛出了莊園,便有數匹快馬急馳而來,在前面開道的一眾親兵急忙抽出腰刀喝令來馬停下。

    謝二劍眼尖,認出來人正是負責打前站的周管家和兩名護院,連忙道:「是自己人!」

    周管家策馬奔至近前,驚恐地大喊:「老爺,徐公子,寧王賊兵殺來,大家速速退回莊裡,快!」

    周管家話音剛下,遠處官道的拐彎處便出現了數支火把,緊接著更多火把出現現在視線內,形成一條長長的火龍,向著這邊氣勢洶洶地撲來,火光之下,甚至能隱約看到那些叛兵臉上的獰笑。

    瞬時間,整支隊伍都騷動起來,一些膽小的婢女甚至當場嚇哭了。徐晉的心瞬間沉到谷底,終究還是太遲了,急忙傳令退回莊園內。

    一眾婢僕家丁亂哄哄地往回跑,幸好此時離莊門並不遠,否則後果很嚴重。

    嘭……

    莊園厚實的木門剛剛關上,賊兵便殺到近前了,無數火把在風雪中獵獵作響,將莊外照得燈火通明。

    王儒神色興奮地大聲道:「大哥,看樣子費宏這隻老狐狸是想連夜逃跑啊,幸虧咱們來得及時,哈哈,這次一鍋端了。」

    楊清騎在馬上暢快地大笑,他剛才發現了之前殺得自己亡命逃跑的鐵塔大漢也在隊伍中,也就是說孫遂此刻也肯定在費家的莊園裡,只要把眼前這座莊園攻破,抓住孫遂和費宏,天大的功勞唾手可得了!

    「弟兄們,錢財女人都在莊園裡面,誰搶到歸誰,給子老子衝!」楊清一聲令下,一眾叛兵立即爭先恐後地朝著莊園的欄柵撲去。

    話說楊清手下的叛兵大部分都是鄱陽湖中的水賊,其餘的也是些社會渣滓,平日打家劫舍早就駕輕路熟了,看到大車小車的行李財物,還有成群的丫環婢女,根本不用什麼戰前動員,一個個就跟打了雞血一般。

    嗖嗖嗖……

    一眾叛兵剛衝到附近,柵欄上預留的豁口便射出一通利箭,瞬時將十幾名叛兵射翻在地。

    後面衝上來的叛兵見狀紛紛散開,貓著腰撲向兩側,用刀猛砍柵欄,企圖將柵欄劈開。一名叛兵正砍得起勁,一根削得尖尖的竹槍冷不丁探出來,把他紮了個透心涼……

    淒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不斷有賊兵被利箭射殺,被柵欄內突然刺出的竹槍捅死。然而,賊兵畢竟人數眾多,再加上莊園實在太大了,賊兵可進攻的位置很多,幾十個莊丁根本防守不過來。

    所以,只是數盞茶的工夫,有好幾處的柵欄便差不多被砍倒了,正有賊兵試圖從豁口鑽進來,情況岌岌可危。

    「通叛大人,賊兵人數太多,快要抵擋不住了,您快躲到宅子裡吧!」王林兒揮刀將一名鑽進來的賊兵砍翻,一邊焦急地大叫。

    徐晉手持著火銃,一直在後面督戰,大舅子謝一刀則始終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

    徐晉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費家所有內眷都已經安全逃進了宅內,於是取出火摺點燃了火銃的引線,對著一名剛從豁口鑽進半邊身子的賊兵轟了一發,這才冷靜地道:「撤!」

    一眾親兵和莊丁立即迅速地退進了中府的宅子,將厚實的銅皮朱漆大門關上。

    轟蓬……

    莊園外的柵欄終於被砍倒,賊兵們潮水般湧了進來,開始瘋狂搶奪空地上還沒來得搬回宅內的部分行李和財物。

    楊清和王儒策馬奔了進莊園,前者得意地大笑:「哈哈,弟兄們再加把勁,宅子裡面的財物更多,還有女人,不過老子醜話說在前,那些丫環婢女你們可以隨便上,不過費家的幾位姑娘是世子殿下指定要的,誰他媽的敢碰,大頭小頭一起砍。明白嗎?」

    一眾痞兵頓時嘿嘿地淫、笑起來,開始對費家的中府發動進攻。

    ……

    雪已經停了,江面上夜色如墨,此時信江上卻有數十艏沙船順流而下,由上饒縣的方向直奔鉛山縣而來。每一艏沙船上都坐滿了身穿鴛鴦戰襖的明軍,軍士們一邊吆喝著號子,一邊奮力劃漿,本來就是順流,如此一來沙船的速度便更快了,像離弦的箭。

    這些明軍都是上饒千戶所的駐兵,奉了廣信府新任通判的調令,連夜火速趕往鉛山縣。

    此時,一名年紀二十三四歲的青年正站在船頭,雙手抱胸,腰刀就夾在胸前,一副獨孤求敗的寂寞刀客模樣。

    這名神氣的傢伙正是百戶余林生,現在應該叫余千戶了。話說去年孫遂剿滅鉛山群匪,余百戶連抓兩名匪首立下大功,所以被晉陞為千戶,調到上饒千戶所任職。

    話說余林生今年才二十三歲,這麼年紀的千戶可以說非常了不起了。余千戶本來也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但是今天旁晚接到一紙調令,余林生才發現原來有人比自己更了不起。

    那個叫徐晉的小書生竟然當上了廣信府的通判,正兒八經的六品文官,人家一紙調令發來,自己大晚上的也得火速趕往鉛山縣「護駕」。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17
第214章 冒險求援(大章)
               
    叛兵對費宅的第一輪猛攻以失敗而告終,死傷了數十之眾。

    自從去年從上饒縣搬回來,費家吸取了教訓,一直在加強宅子的安全措施,原本的圍牆從兩米加高到三米,厚度增加到一米二,全部由青磚加糥米汁夯實,非常堅固,光靠人力別想把圍牆推倒。而且牆頭上全部鑲上了鐵刺,賊兵想從牆頭攀上來,既要提防鐵刺,又要抵擋莊丁的竹槍長矛,一不小心就會被扎個透心涼。

    另外,大門兩側的圍牆上還各砌了一個類似於雕堡一般的玩意,莊丁能藏在裡面攻擊那些撞門的賊兵,燒得滾燙的熱油或者糞水兜頭淋下,燙得一眾賊兵鬼哭狼嚎。

    正所謂兔子急了還咬人,費家上下的婢僕均明白落入賊兵手中的下場,所以全部都發動起來,積極配合莊丁們防守,有人幫忙架鍋燒油、有人幫忙撿石塊、有人幫忙提糞水、有人幫忙救治受傷者,亂中有序……

    正是大家通力合作,成功把賊兵的第一輪強攻打退了。

    此時,費宅外正慘叫連天,那些被扎傷、燙傷、摔傷的賊兵正痛苦地哀號。最慘的就是被淋了糞水的賊兵,滿頭臉的屎尿,臭哄哄不說,還被燙得皮開肉爛,糞水這玩意髒兮兮的,很容易就會引起細菌感染,從而皮肉腐爛無藥可救。這估計就是最早的「化學武器」了。

    楊清面色難看之極,惡狠狠地盯著眼前這座堅固如龜殼的費宅,本以為輕鬆就能拿下的,結果死傷上百人還拿它沒辦法。

    王儒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悻悻地罵道:「特瑪的,敢情費宏那隻老狐狸早有準備,大哥,弟兄們已經又累又餓了,要不先埋鍋做飯,等吃飽養足力氣再攻吧。」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一眾賊兵進攻受挫,士氣已經開始回落了,再加上一路急行軍,到現在還沒有吃晚飯,此刻氣勢一弱,飢餓和疲憊便上來了。

    楊清也覺得飢腸轆轆,於是下令埋鍋做飯,等吃飽喝足了再一鼓作氣拿下費宅。

    一眾賊兵停止了進攻,宅內的親兵和莊丁均鬆了口氣,抓緊時間休息恢復體力。

    費府內的雕樓上,徐晉和費宏等人正站在窗口往下面觀察。

    徐晉看著外面正在埋鍋做飯的賊兵,劍眉深深地皺了起來,眼下雖然打退了賊兵的第一輪進攻,但實際情況卻是十分不樂觀。

    因為第一輪的進攻便有兩名莊丁被對方的火銃打死,另外還有七八人受了不同程度的傷,而賊兵人數眾多,即使拼人命也能把防守的莊丁拼光。所以,如果沒有救援的話,宅子被攻破只是遲早的事,屆時便是一邊倒的屠殺,滿屋婦孺的下場會很淒慘。

    費宏和費采兩人顯然也明白這點,此刻神色凝重,費懋賢和費懋中更是臉色有些發白。

    「費師,鉛山千戶所離這裡有多遠?」徐晉沉聲問道。

    費宏答道:「估計有十里吧,子謙想派人向鉛山千戶所求援?」

    徐晉點了點頭道:「沒錯,不過學生想親自走一趟。」

    如今能解救費府的只有鉛山千戶所了,至於上饒千戶所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鉛山千戶所離這裡只有十里,騎快馬半個時辰便能來回。

    費采連忙道:「子謙不可,你現在是廣信府通判,節制諸縣兵馬,系重任於一身,又豈能冒險,派下面的人去便是。」

    徐晉搖了搖頭道:「孫大人雖然臨時任命我為通判,但沒有經過官府行文,我若是不親自走一趟,鉛山千戶所怕是不會輕易出兵的。」

    費采不由沉默了,徐晉這話不無道理,換著自己是鉛山千戶所的千戶,在沒有見到調兵印信的情況下,肯定不會因為一個陌生人的傳話就出兵的。

    費宏沉吟了片刻才道:「子謙可有把握?」

    徐晉點了點頭,眼下這種情況,即使沒有把握也要拼一把,否則只能坐以待斃。

    「好吧,那子謙一切小心!」費宏深知自己這個門生是有主見之人,更何況眼下的情況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所以便點頭同意。

    ……

    天空又飄起了雪屑,費府的前院,四匹馬並排而立,不安地打著響鼻。徐晉身穿墨色斗篷,左邊是大舅子謝一刀,右邊是二舅子謝二劍,前面是家丁大寶。

    家丁大寶是負責帶路的,此刻正緊緊地握住韁繩,顯然十分緊張。

    能不緊張嗎?外面可是有近千凶殘的叛兵,這時開門衝出簡直就是玩命,說不準就有去無回了!

    「大哥二哥,你們一定要保護好相公!」謝小婉滿臉的擔憂,說話時眼圈微微泛紅了,心中雖然萬分不情願相公去冒險,但她也明白這也是無奈之舉,相公若不去冒險,閤府上下數百口人都只能等死。

    「三妹放心吧,有我和大哥在,保證妹夫不會掉一根汗毛。」謝二劍輕鬆地道,語氣中充滿強大的自信。

    大哥謝一刀向來話不多,只是微點了點頭,歉然地回頭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新婚妻子王翠花。

    徐晉不顧眾目睽睽,將開雙臂把謝小婉摟入懷中擁一下,柔聲道:「等相公回來。」

    謝小婉心中一甜,有點羞澀地輕嗯了一聲,神色堅定地低聲道:「小婉就算死掉也不會落入賊人的手裡。」

    徐晉心中一顫,緊緊地樓住懷中的人兒,輕道:「傻丫頭,千萬別做傻事,相公一定會帶兵回來的,相信我!」

    謝小婉乖巧地點了點頭。

    雖然是生離死別,但看著女兒和女婿這樣旁若無人地親密擁抱,老丈人謝擎還是有點尷尬,輕咳了一聲道:「賢婿,別耽擱了,外面的賊兵吃完飯便會進攻。」

    徐晉用力擁了一下謝小婉的嬌軀,這才放開手踩著馬蹬翻身上馬。

    「老爺,你一定要平安回來!」丫環月兒含著眼淚道。

    話說之前在硯崗村被徐晉「強迫」出去色、誘賊兵,丫環月兒一路上都擺著冷臉不理徐晉。

    徐晉微笑點了點頭:「會的,照顧好小婉!」

    ……

    此刻,宅院外的空地上已生起了一堆堆篝火,叛兵們架上了鐵鍋正在淘米做飯,大部份人都圍在火堆旁取暖等開飯了。

    楊清、王儒,還有叛兵的一眾骨幹,正在新搭起的帳篷內商量攻破宅子的辦法。

    就在此時,費宅的圍牆內突然扔出幾個熊熊燃燒的大火球,瞬時吸引了所有叛兵的注意,有人拿起兵器便衝過去查看。

    「發生什麼事?」楊清率著一眾骨幹從帳篷內急急衝了出來。

    一名叛兵大聲稟報導:「報告千戶大人,裡面扔了幾個大火球出來,不過好像都是些衣服布匹,也不知玩什麼花樣。」

    楊清和王儒不禁愕然相視,就在此時,宅子的大門哐噹一聲打開,數匹馬從裡面衝了出來,向著莊園的大門疾馳而去。

    「不好,中計了,快攔住他們!」楊清厲聲大喝,一邊衝向自己的戰馬。

    一些反應快的叛兵急忙拿起擱在旁邊的長槍企圖上前攔截。

    崩崩崩……

    謝二劍手中的短弓連續拉響,箭去流星,瞬間將擋路的幾名叛兵射翻,端的是百發百中。

    駕……

    大寶緊張得心臟都幾乎從胸腔中跳出來,馬鞭猛抽馬屁股,一馬當先,向著莊門奪路狂奔。

    負責殿後的謝一刀手執一根長槍,但見槍影點點,瞬間將追近的數名叛兵刺死,嚇得隨後殺來的叛兵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媽的,攔住他們!」楊清和王儒這時已經跳上了戰馬,見到徐晉等人已經快衝出莊門了,不禁厲聲大喝。

    楊清急急摘下長弓,正要彎弓搭箭,忽然面色一變,狼狽地滾下馬鞍……

    砰……

    楊清剛滾下馬鞍,徐晉手中的火銃便響了,數不清的鐵沙一蜂地噴出。楊清那匹戰馬被掃中頓時痛得發了瘋般的狂奔而去。

    楊清在地上狼狽地滾了幾滾,爬起來看著已經逃出莊門的數匹快馬,不禁又驚又怒。

    王儒奔過來關心地問:「大哥,你沒事吧?」

    楊清呸了幾口泥沙,罵罵咧咧地道:「王八蛋,這幾個估計是搬救兵去了,讓弟兄加快速度吃飯,盡快將費宅攻下來。」

    ……

    鉛山千戶所,平日議事的大廳內正燈火通明,千戶所的一眾骨幹正在議事。包括千戶熊柏、副千戶洛弘,另外還有十名百戶。

    不久前剛收到縣丞孟軒派來的信使,說有近千寧王麾下的賊兵前來攻打鉛山縣城,被擊退以後往城南去了,疑似撲向位於柴家埠的費家。

    費家可是鉛山縣本地的大族,費宏更是致仕的閣老,若是費家被叛兵滅了,鉛山千戶所作為地方的守衛力量,肯定是要被追責的。所以熊柏召來一眾手下商議要不要出兵救援費家。

    然而,手下的百戶有人主張出兵救援,但也有人主張不出兵,熊柏只是中人之姿,根本拿不定主意。

    副千戶洛弘坐一旁淡定地喝著小酒,並沒有發表意見。

    「老洛,你什麼意思?」熊柏沉聲問。

    副千戶洛弘搖頭道:「我是不同意出兵的,現在情況不明,盲目出兵極為不妥,要是中了敵人的埋伏怎麼辦,我們得為手下的弟兄性命負責,還是等天亮探明情況再說吧。」

    熊柏和洛弘是發小,兩人自小便在衛所中長大,後來各自襲了父親的職位。熊柏為人平庸,沒什麼主見,而洛弘卻是腦瓜子靈活點子多,所以熊柏雖然是千戶,但很多事情都會聽取洛弘的意見,聞言點頭道:「好吧,那便等天亮再說,大家散了吧!」

    這天寒地凍烏燈黑火的,其實一眾百戶的出兵意願也不高,十個倒是有七個不同意出兵的,既然老大發話不出兵,於是都紛紛散了。

    一眾百戶一走,議事廳內便只剩下熊柏和洛弘了。熊柏皺著眉道:「老洛,咱們現在不出兵救援,若是費家出了事,日後咱們怕是要被追責的。」

    洛弘不以為然地道:「費家並未派人向咱們求救,這大晚上的,又下著雪,咱們又不是神仙,哪知道費家受攻擊。至於孟縣丞是派人來通知過咱們,可也沒說費家正受叛兵攻擊啊。所以就算將來追責咱也有推脫的說辭。」

    洛弘說著忽然壓低聲音道:「大哥,之前我仔細問了一下孟縣丞派來的信使,聽說吳知縣突然犯了腰痛,將城防的一切事宜都交給了孟縣丞,你知道為什麼嘛?」

    熊柏若是沒有千戶的身份,就只是個老實的莊稼漢罷了,聞言有些不明所以,皺眉道:「聽說吳知縣近來納一房美貌的小妾,會不會是那個……縱慾過度了。」

    洛弘沒好氣地道:「屁的縱慾過度,姓吳的就是隻老狐狸,既不想得罪寧王,又不想背投降的罪名,所以才故意裝病把鍋甩給孟縣丞的。」

    熊柏不禁恍然大悟,罵道:「媽的,這隻老狐狸……咦,老洛,你不同意出兵難道也是想騎牆?」

    洛弘嘿然道:「吳縣令作為鉛山縣的父母官都縮了,咱們又何必出這個頭呢,眼下情況不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才是最明智的。所以,等天亮後咱們再發兵趕去費家,到時看情況再作定奪。」

    熊柏一拍額頭道:「還是老洛你機智,換著我是想不出來,不過,這樣子會不會太不厚道了。」

    洛弘撇嘴道:「大哥,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難道你忍心讓咱們手下的弟兄去送命?更何況寧王起兵十萬,說不定以後就變天了,咱們也得留條後路不是?若正面跟寧王麾下的軍隊扛上,那梁子就結大了。」

    熊柏抓了抓後腦勺,點頭道:「也有點道理!」

    就在此時,一名士兵匆匆跑了進來,大聲道:「稟報千戶大人,外面來了一個年輕的書生,自稱是廣信府通判徐晉,指名要見您。」

    熊柏和洛弘愕然地對視一眼,哪來的廣信府通判徐晉?從來沒聽說過這樣一個人物啊!

    「帶他進來!」熊柏大聲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17
第215章 非暴力不合作
               
    鉛山千戶所位於鉛山縣城東五里許的信江河邊,附近就是官道,扼守水陸交通要沖。

    此時,徐晉正滿頭大汗地站在鉛山千戶所的營門外,剛才縱馬狂奔倒沒覺得如何,現在停下來才發覺兩邊大腿內側火辣辣的痛,估計是傷口再次擦損了。但眼下正是十萬火急,費府上數百口人正等著援兵救命,所以徐晉只能強忍著痛,不過兩條腿還不由自主有些顫抖。

    兩名負責守門的衛所軍士眼神古怪地打量著徐晉等人,臉上還帶著一絲譏誚和懷疑。

    徐晉雖然自稱是廣信府通判,但年紀實在太輕了,再加上長得白淨文弱,嘴唇上方的小絨毛都還沒脫去,說得通俗的就是乳臭未乾。說這樣的臭小子乃正六品的通判,恐怕連村婦都不會相信,兩名衛所軍士自然深表懷疑。更何況此刻徐晉兩腿微顫,看在兩名軍士眼中就是心虛害怕的表現。

    徐晉等在營門外等了盞茶的工夫,進去通報的軍士這才慢吞吞地行了出來,態度冷淡地道:「千戶大人讓你進去。」

    徐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將馬匹交給了大寶看管,帶著兩位大舅子便往營裡行去,然而剛舉步就被兩名守門的軍士攔住了。

    「幹嘛?」謝二劍早就對衛所軍士的怠慢態度十分不爽,神色冷然道。

    兩名軍士嘿笑道:「進營前先把武器交出來,這是規定。」

    謝二劍正想發作,徐晉連忙制止住,眼下有求於人,暫時也只能忍氣吞聲了,主動將火銃交了出去。

    謝家兄弟也只好悻悻地把武器交出,兩名衛所軍士收繳了武器,這才皮笑肉不笑地道:「通判大人,多有得罪了,裡面請吧!」

    徐晉淡淡地道:「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

    「嘿,咋的?還想記住咱們哩?老子叫何勝,記好了!」

    「老子叫陳猛!」

    徐晉目光淡淡地掃了兩人一眼,倒也沒再說什麼,跟著領路的軍士行了進去。

    兩名守門的軍士對視一眼,看著徐晉淡定自若的背影,頓時有些忐忑了。何勝低聲道:「陳猛,那個……咱們是不是有點作死了?」

    陳猛自我安慰道:「那乳臭未乾的小子頂多才十四五歲,正六品的通判你說可能嗎?就算是新科進士外放,最多也就是七品縣令而已。」

    何勝聞言頓時放下心來,只是兩人卻忽略了,誰會閒得蛋痛冒充朝廷命官,更何況是到軍營中忽悠,這不是嫌命長嗎?

    再說徐晉跟著軍士來到議事大廳,之前離開的十名百戶又回來了,千戶熊柏大馬金刀地坐著,旁邊的茶几上還擱了一把手銃,而副千戶洛弘一邊喝著小酒。

    議事廳內所有人都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徐晉,顯然均沒有上前見禮的意思。

    謝一刀和謝二劍不由臉現怒色,徐晉此時反而平靜了,自己的通判之職是孫遂臨時任命的,並沒有經過官府行文,再加上自己的年齡擺在那,確實難以讓人相信,對方態度怠慢可以理解。

    當然,若自己表明了身份後,這些人還敢如此無禮,徐晉也不會介意來個殺雞儆猴。

    「座上可是熊千戶?」徐晉對著主位上的熊柏拱了拱手。

    熊柏點了點頭:「正是,看閣下的穿著打扮應該是個讀書人,為何冒充廣信府通判?知法犯法,罪加一更!」

    徐晉篤定地道:「非是冒充,本人正是巡撫孫大人臨時任命的廣信府通判徐晉,節制諸縣兵馬!」

    熊柏和洛弘面色齊變,節制諸縣兵馬的通判可不得了,也就是說自己等人也在對方的管轄之下。

    熊柏不敢再大馬金刀地坐著了,下意識地站了起來,連忙道:「徐……公子,口講無任,你可有江西指揮使司下發的文書?」

    徐晉搖了搖頭道:「本人乃孫巡撫臨終前臨時任命的,沒有經過官府行文,不過手上有一封孫巡撫的親筆委任狀。」

    此言一出,瞬時如晴天霹靂,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江西巡撫孫遂竟然……死了?

    熊柏失聲道:「你說什麼!孫大人他竟然……?」

    徐晉沉重地點了點頭道:「反賊寧王在上元節宴請南昌百官,藉機將所有官員扣壓,孫大人沒有參宴僥倖躲過一劫。但寧王突然發兵猛攻巡撫衙門,孫大人雖然在親兵的保護之下衝出了南昌城,但也被火銃打傷,就在今天丑時末,於硯崗村辭世。

    孫巡撫臨終前任命在下擔任廣信府通判,節制諸縣兵馬對抗反賊寧王。孫巡撫的委任書在此!」

    徐晉說完便將孫遂的親筆委任狀拿了出來,謝二劍恭敬地雙手接過,然後逞給熊柏。

    熊柏身為千戶,自然也是識字的,急忙接過仔細看了一遍,神色鄭重地點頭道:「確是巡撫大人的印章,老洛,你也看看!」

    洛弘接過看了一遍,又仔細地辨認了印章,眉頭卻是皺了起來。

    徐晉一直留意兩人的表情變化,千戶熊柏顯然是個老實人,不過這個副千戶洛柏倒是未必,此人眼神閃爍,估計是個精明狡猾的。

    徐晉沉聲道:「熊千戶,如今孫大人的遺體就在費家,寧王手下的近千賊兵咬尾追至,正在攻擊費家宅子,情況岌岌可危,本官命你立即發兵救援,不得有誤!」

    「這個……」熊柏目光猶豫地望向發小洛弘,兩人剛才已商量好當騎牆派,並以費家沒派人來求援為推脫的藉口,沒成想馬上就來人了,而且來的還是節制諸縣兵馬的通判,咋辦?

    徐晉不禁心中一動,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看來這位副千戶洛弘才是拿主意的,面色一沉,厲聲喝道:「熊柏,莫非你想抗命?別說巡撫大人的遺體如今就在費家,費閣老一家若有個閃失,你們也脫不了干係!」

    熊柏心中一驚,吃吃地道:「通判大人息怒,屬下馬上出兵馳援費家便是。」

    洛弘眼珠一轉,大聲道:「且慢,大哥千萬不可輕率行事。」說完對著徐晉拱了拱手道:「徐公子,你這封委任狀雖然加蓋了巡撫大人的印鑑,但卻難辨真假,在得到證實之前,我們不能出兵。」

    洛弘這話可謂說得滴水不漏,既不明確否定這封委任狀,但又不承認這是真的,以此為藉口拖延出兵。

    謝二劍冷道:「本人謝二劍,乃巡撫大人的親兵,親眼看著巡撫大人寫下的這封委任狀。」

    洛弘打量了一眼謝二劍,淡道:「安知你是不是冒充的?你可有憑證?」

    徐晉心中騰的升起一團怒火,費家現在正受上千賊兵攻擊,情況十萬火急,這姓洛卻在巧言令色拖延,估計是個首鼠兩端的騎牆派。

    「洛副千戶想要什麼憑證!」徐晉強壓住怒火沉聲道。

    洛弘一本正經地道:「徐公子別怪,事關手下弟兄的生死,我們也不得不慎重小心,倘若這是個圈套呢?

    這樣吧,徐公子若能把費閣老請來證實這封委任狀確是孫巡撫的親筆,那我們便出兵,如何?」

    徐晉怒極反笑,淡道:「洛副千戶所慮甚是,大哥二哥,動手!」

    此言一出,謝一刀和謝二劍身暴起,勢如猛虎般撲向熊柏和洛弘。

    熊柏和洛弘身為千戶,自然也懂武藝,但跟謝家兄弟相比還是差得遠,再加上實在沒料到徐晉竟然敢在自己地頭動粗,所以一招便被謝家兄弟制住了。

    「你們想幹啥?快放了千戶大人!」十名百戶紛紛抽出腰刀,厲聲大喝。

    徐晉淡定地拿起茶几上那支手銃,對著洛弘的腦門一頂,厲聲道:「全部站住!」

    一眾百戶頓時傻了眼,停住腳步不敢上前,只能惡狠狠地盯著徐晉等人。

    徐晉冷冷地道:「熊柏,洛弘膽敢違抗軍令,爾等莫不是想跟著造反?馬上放下兵器!」

    十名百戶面面相覷,不過卻沒人放下兵器。

    洛弘被謝二劍鐵箍似的手指扣住咽喉,又被徐晉用火銃頂著,不禁又驚又怒,喝道:「姓徐的,老子幾時違抗軍令了?你能證明自己確是廣信府通判嗎?嘿,這裡都是老子我們的弟兄,光憑你幾句話就想他們放下兵器,作夢吧!」

    「閉嘴!」謝二劍對著洛弘的肚子猛白擂了一拳,後者當場痛得跪倒在地。

    「大膽!」

    「媽的,嫌命長!」

    一眾百戶見狀破口大罵,一個個怒目圓睜,舉刀便要撲上來,有人迅速地繞到徐晉等人身後。

    徐晉啪的點燒了火摺,作勢要點燃手銃的引線,那些百戶嚇得趕忙退開。

    熊柏面色大變,急急地道:「徐大人有話好說啊!」

    洛弘這時終於緩過勁來,在自己的地頭被人撂得跪倒在地,還被火銃指著腦袋,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發狠獰聲道:「姓徐的,有種你就開火轟老子,老子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好漢!」

    徐晉淡道:「你以為本官不敢!」

    洛弘梗著脖子吼道:「那來啊,老子死了,你們別想活著離開。」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18
第216章 馳援
               
    從上饒縣城到鉛山縣城約莫有百里路,走水路亦是差不多,乘船順流而下大概要三個小時,如果是奮力划船的,還能再快一些。事實上,余林生率領的上饒千戶所官兵,只花了兩個半小時便到達鉛山縣附近了。

    上饒鉛山一帶地處長江以南,其實一年到頭下雪的機會還是比較少的,即使有雪也不會太大。

    此刻,天空中便飄著細碎的雪屑,掉入流動的江水中很快便化了。數十艏運兵沙船正順著信江河道快速往下游駛去。忽然,江邊的左岸出現了數盞燈籠,隱約可見到一個水寨。

    一名百戶向余林生請示道:「千戶大人,那裡應該就是鉛山千戶所的水寨了,咱們是直接到鉛山縣城,還是就在前面登岸?」

    「就前面登岸!」余林生果斷地道。

    之前徐晉讓谷滿倉帶給劉清源的信中除了調兵的命令,還簡單地說明了情況,所以余林生也知道正有兩千多寧王的叛兵正在殺向鉛山縣。

    現在大晚上的,情況又不明,所以余林生覺得還是先駐紮在鉛山千戶所附近保險,兩軍可以互為照應,等天亮探明情況再作計較。

    於是,余林生便率著隊伍亮明身份,在鉛山千戶所的水寨停船登岸。

    登岸以後,徐林生將安營紮寨的任務交給手下的百戶,自己則帶著副千戶邱蠻和親衛登門拜訪熊柏。

    上饒千戶所和鉛山千戶所只是一縣之隔,彼此自然有所往來,所以餘生林與熊柏認識,還喝過幾次酒,不過交情並不算深,畢竟余林生去年才升為千戶,之前根本不夠資格和熊柏喝酒。

    「咦,余千戶咋來了?」

    負責守門的軍士何勝和陳猛,顯然認識余林生,見到對方乘夜冒雪前來,不禁大為驚訝,連忙行禮問好。

    余林生點了點頭道:「本千戶奉了通判大人的調令趕來鉛山縣,熊千戶可曾睡了?」

    何勝和陳猛心裡咯一下,咋又是通判?壞菜了,之前進去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莫不成真是廣信府的通判?

    余林生發現兩人神色有異,皺眉:「咋了?熊千戶不在?」

    何勝陪笑著道:「在的……呵呵,小的冒昧問一句余千戶,您所說的通判大人是不是叫徐晉,一個乳臭……咳,一個十來歲的小書生?」

    余林生點頭道:「正是上饒縣徐晉,連中三元的秀才徐子謙,咋了?你們不會連他都沒聽說過吧?」

    「呵呵……聽說過,當然聽說過,通判大人此刻就在咱們營中!」何勝和陳猛額頭都冒出了一層細汗,一臉苦澀的笑容。

    余林生不明所以地看了兩貨一眼,帶著一眾親衛大步往營內行去,直奔議事廳。余林生之前來參觀過,所以對這裡還算熟悉。

    此時,議事廳內的氣氛正劍拔弩張,徐晉打著了火摺,隨時都可能點燃手銃的引線。

    一眾百戶均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熊柏被謝一刀扼著咽喉,絲毫不敢動彈,臉色微白,緊張地道:「徐大人,出兵的事可以商量,能不能先把手銃放下?」

    「大哥別跟他廢話,老子就不信這小子敢開火。」洛弘嘴上說得硬氣,不過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卻是出賣了他。

    徐晉本來也不想用這種極端的方法,但此刻費府危在旦夕,一旦被攻破,後果不堪設想,自己的妻子、親人、師友全在裡面,所以他不想浪費時間在這裡磨嘴皮。

    如今這情況,比的就是誰夠狠!

    徐晉用手銃敲了敲洛弘的腦袋,淡淡地道:「姓洛的聽清楚了,本官乃巡撫大人親封的通判,節制廣信府諸縣兵馬,手握生殺大權,你敢抗命不遵,本官便敢打爆你的頭。一路走好!」

    徐晉說完便點燃了手銃的引線,噝……

    「不可!」熊柏大叫著想撲上來,不過謝一刀左手往其腰後猛戳了一下,前者頓時整個都軟了下來。

    一眾百戶都嚇傻了眼,這傢伙還真敢點啊,夠狠!難道就不怕事後被大家砍成肉醬嗎?然而轉念一想,人家還真的不怕,通判的身份多半是真的,自己等人若殺了他就是謀反,日後朝廷追究起來,恐怕全家都得替他陪葬。

    滋……

    導火線發出滋滋的聲響,眼看就要燒到火藥室,洛弘終於軟了,驚恐地大叫:「出兵,屬下同意出兵了!」

    徐晉嘴角露出一絲譏誚,伸手把導火線給摁滅了。洛弘此刻已經嚇得大汗淋漓,胸口急劇起伏,真正面對過死亡,才會明白那種蠶蝕心靈的恐懼。

    謝二劍輕蔑地往洛弘後腦勺扇了一巴掌,嘲諷道:「慫貨,你不是牛逼嗎?有本事再硬一個試試。不怕告訴你,通判大人親手轟殺過幾個寧王手下的賊兵,就你這顆狗頭,通判大人眼都不眨就給你轟爛掉,信不信?」

    洛弘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羞怒交加,卻又不敢發作,他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看似手無抓雞之力的小書生是個狠角色,這種情況下居然還真敢點燃引線,而且直覺告訴他,剛才自己如果不服軟,這小子十有八九真的就把自己的腦袋給轟爛掉了。

    正在此時,余林生帶著一眾親衛行進了議事廳,看到眼前的情況頓時呆若木雞,什麼情況?

    徐晉抬頭望去,他自然認得余林生,不禁有些意外,沒想到對方竟然來得這麼快。

    余林生這時終於反應過來,連忙上前一步行禮道:「屬下參見通判大人!」

    本來論品秩,正五品的千戶要比正六品的通判高,但國朝向來文尊武卑,更何況徐晉這通判節制諸縣兵馬,所以余林生見到徐晉老實地執下屬之禮。

    鉛山千戶所眾百戶頓時都沉默了,熊柏和洛弘更是面如死灰,余林生這一行禮,已經坐實眼前這位文弱的少年書生就是廣信府通判了。

    徐晉點了點頭道:「余千戶來得正好,鉛山千戶所副千戶洛弘違抗軍令,給本官拉到外面砍了!」

    余林生此時算是隱約猜到怎麼回事了,敢情熊柏和洛弘見徐晉年少可欺,拒不執行軍令,這才引起了衝突,誰知這位徐公子卻是個狠人吶,身邊就兩個人保護,竟然敢在鉛山千戶所內製住了熊柏和洛弘,嘖嘖,還真是渾身是膽!

    「屬下遵命!」余林生猶豫了一秒便抽出腰刀上前,一把揪著洛弘的後領,像拖狗一樣往外拖去。

    鉛山千戶所一眾百戶不禁心頭大凜,想動手攔阻又不敢。

    熊柏大驚失色,撲通地跪倒在地上大聲道:「通判大人開恩,洛弘雖然怠慢了通判大人,但也罪不至死啊!」

    余林生其實也不想拉仇恨,只是礙於徐晉的命令不得而為,此時故意放慢了速度。

    「通判大人開恩啊!」鉛山千戶所十名百戶紛紛跪倒在地。

    洛弘這時也反應過來,臉色蒼白地跪倒顫聲道:「屬下只是不敢確認通判大人的身份,並沒有違抗軍令之意,怠慢了通判大人,懇請通判大人饒恕!」

    謝二劍冷笑道:「有巡撫大人的親筆委任狀,還加蓋了印信,你還故意雞蛋裡面挑骨頭,我看你是有意刁難吧?」

    熊柏連忙道:「屬下等豈敢故意刁難,只是老洛為人比較謹慎,體恤手下弟兄而已,雖怠慢了通判大人,但也罪不至死,求通判大人開恩,饒了他這一遭吧!」

    徐晉皺了皺劍眉,他雖然也很想宰一個殺雞敬猴,但眼下正需要調兵用人,若殺了洛弘恐怕會引起鉛山千戶所眾將的不滿,於是冷道:「既然爾等求情,本官便饒了洛弘一遭,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洛弘即日起降為百戶,杖五十軍棍,這五十軍棍便先記著,待滅了圍攻費家的叛兵再執行。洛弘,本官問你服不服?」

    洛弘眼底閃過一抹恨意,不過還是老實地道:「屬下服氣,謝大人不殺之恩!」

    徐晉自然看出洛弘口是心非,但此時也懶得計較,日後若抓到他錯處,徐晉會毫不猶豫一下令把他幹掉,以絕後患!

    徐晉將手銃往腰間一壓,大聲道:「現在費家情況緊急,事不宜遲,余千戶、熊千戶,你們立即點齊兵馬,隨本官前往救援!」

    「屬下遵命!」

    余林生和熊柏不敢怠慢,急急召集手下,合計兩千多人,浩浩蕩蕩地殺向城南柴家埠,救援受叛兵攻擊的費家。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18
第217章 破宅,節烈
               
    費家莊園。

    火把的光芒將黑夜照得亮如白晝,喊殺聲、慘叫聲、火銃聲響成一片,方圓數里的百姓都能清晰聽到。

    此刻,費家的外牆已經血跡斑斑,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不少屍體,受傷的賊兵在痛苦地哀嚎,看樣子死傷已經達到數百之眾。

    不過,作為防守方同樣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牆內的莊丁已經傷亡過半,就連徐晉的十名親衛也傷了數人,而且圍牆上不少地方的鐵刺都被掃平了,厚實的銅皮大門亦是百孔千瘡,情況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一名賊兵剛爬上了牆頭,腦袋就被王林兒揮刀削去了半邊,鮮血和腦漿濺了後者滿頭臉都是。

    然而,馬上又有更多賊兵從不同的地方翻上了牆頭。此刻莊丁已死傷過半,防衛力量大大削弱了,有幾名賊兵成功躍落牆頭,獰笑著撲向那些幫忙架鍋燒油的丫環婆子,嚇得她們尖叫著四散逃跑。

    謝擎手執腰刀疾步衝前,迅如奔雷,手中腰刀劈出一道匹練般的寒光,頃刻將一名賊兵砍於刀下,又飛起一記側踹,正踹中另一名賊兵的脖子。

    只聽得卡嚓一聲,那名賊兵當場飛出去撞在牆上,然後軟乎乎的貼著牆跟滑落,腦袋以詭異的角度歪到肩頭上,已經是有氣出沒氣進了。

    剩下那名賊兵差點嚇尿,掉頭便欲跑開,結果剛轉身就被一名莊丁的竹槍紮在肚子上,頓時倒地,發出撕心裂肺般的慘叫。

    王林兒衝前一刀結果了這名賊兵,抹了抹臉上的血漿,急聲道:「謝叔,咱們快守不住了。」

    謝擎沉聲道:「守不住也得守,能堅持多久是多久,你們的通判大人一定會帶兵趕回的。」

    王林兒咬了咬牙,咆哮著撲向一名剛翻牆進來的賊兵……

    不斷有賊兵成功翻牆而入,大門被撞得搖搖欲墜,莊丁的傷亡不斷增加,士氣低落到極點。

    牆外。

    楊清和王儒眼看費宅就要被攻破了,不禁精神大震,聲嘶力竭地吆喝給一眾手下鼓勁打氣:「弟兄們再加把勁,馬上就攻破宅子了,金銀財寶,婢女丫環,誰先搶到就歸誰,衝啊!」

    此時一眾賊兵均殺紅了眼,厲聲嚎叫著撲向牆頭,一隊賊兵搬來了一根木頭,瘋狂地撞擊著大門。

    咚咚……

    早已經百孔千瘡的銅皮大門終於抵擋不住,轟然倒塌下去,瞬間煙塵飛揚,有兩名沒來得及跑開的莊叮噹場被壓在下面,緊接著被蜂擁而入的賊兵斬殺。

    「哈哈,殺啊!」一眾賊兵瘋狂地大笑,渾身獸血都彷彿燃燒起來,撲向狼奔豕突的一眾莊丁和婢僕。

    一名賊兵如餓虎擒羊般將一名跑得慢的婢女撲倒,粗暴地將她的衣服撕開,不顧對方掙扎尖叫,欺身壓了下去……

    「老爺,少爺,賊兵攻進來了,快退到中院去!」管家周衡急急跑進了前院的大廳。

    費宏長嘆一聲,終究還是守不住了,莫不成我費家注定亡於今日?

    費采、費懋賢、費懋中此刻亦是面如死灰,宅子被攻破的後果他們很清楚。

    周管家焦急地催促道:「老爺少爺,快退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費宏曾經官至內閣大學士,畢竟是經過大風浪的人,此刻還能保持鎮靜,站起來帶著眾人急急退往中院。

    費宏等人剛退走,謝擎和王林兒便帶人撤退進了前院大廳,佔據大門抵擋洶湧而來的賊兵。

    ……

    後院的大廳內,費家所有女眷都聚集在此了,無論是夫人小姐,還是丫環婆子均怕得瑟瑟發抖。

    此時,一名家丁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稟報導:「夫人,不好了,賊兵已經攻進了宅子,打到前院來了。」

    瞬時間,一屋子的女眷都嚇得臉如土色,有人甚至怕得失聲哭了起來。

    「完了完了,這次完了……」

    繼母趙氏怕得上下牙咯咯地打顫,語無倫次地顫聲道:「如意,不是請……徐晉不是請救兵去……去了嗎?咋還不回來,他肯定是自己逃了,瞧瞧你喜歡的是什麼貨色,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罷了,虧你還對他死心塌地呢。」

    費如意此時也是怕得俏臉沒有半點血色,不過聽到趙氏詆毀自己的心上人,亦不禁有點微慍,蹙著黛眉道:「娘親快別胡說,徐晉他不是這樣的人,他一定會帶兵回來的。」

    「呵呵,現在賊兵都攻進來了,他人呢?就你這沒腦子的傻丫頭才會相信他,傻傻的就被人家偷走了心兒。依我看,當初寧王世子派人到府上提親,老爺就應該答應他,咱們費家也不至於有今日的滅門之禍了。」

    趙氏彷彿找到了恐懼的渲洩口,就像得了失心瘋似的,竟然口不擇言地指責起家主費宏來。

    袁氏臉色一沉,喝斥道:「閉嘴!」

    趙氏冷笑道:「袁若萱,大家都快死了,你還耍什麼威風?難道我有說錯嗎?老爺他當初若答應了寧王世子,把如意許配給他,咱們費家何至於今日?」

    趙氏一直被袁氏「欺壓」,早就憋了一肚子的不滿,今天這個時機終於爆發了,頗有點破罐子破摔,臨死前瘋狂一把的味道。

    袁氏氣得臉色發青,揚手便狠狠扇了趙氏一個記耳光,罵道:「不要臉的賤貨,別忘了你丈夫就是被寧王派人害死的,你還想把女兒送給人家糟蹋?你這貪生怕死的賤人可以不要臉,但我費家百世大族,書香世家,又豈能跟你這賤婦一般。」

    趙氏捂著火辣辣的臉頰,嘲諷道:「是啊,我貪生怕死,我是不要臉的賤人,你姓袁的高貴節烈,有本事一會賊兵殺進來你便自盡,省得受辱給費家丟臉。」

    此言一出,四下的目光都憤怒地向趙氏瞪來。趙氏卻是渾不在意,她豁出去了,反正今天也是個死,挑釁地盯著袁氏。

    袁氏淡淡地道:「不用你提醒,賊兵若是殺進來,我會自行了斷!」說完手腕一翻,從袖筒中摸出一把剪刀,顯然早就準備好自殺保存清白了。

    「娘親!」費小玉失聲驚呼,眼中露出深深的恐懼,真要走到這一步嗎?

    費采的妻子婁氏也摸出了一把剪刀,苦澀地道:「嫂子,咱們想到一處了,黃泉路上也好作個伴兒!」

    費吉祥緊咬著嘴唇,肩頭微微顫抖著,微哽咽道:「娘親,女兒隨你去便是!」

    費如意美眸眨紅,竟從靴子裡摸出一把精緻的匕首,平靜地道:「娘親,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了,即使當初二叔答應寧王世子的提親,女兒也不會同意的。待會若賊兵殺進來,女兒會自刎保存清白,誓不從賊!」

    「好,這才是我費家的女兒女!」袁氏讚許地道。

    趙氏不禁傻了眼,整個人都焉了。

    此時,前面傳來的喊殺聲越來越近了,賊兵顯然正在往後院殺來。

    「哈哈,老子就說費家的女人都在後院這裡!」

    兩名渾身血淋淋的賊兵翻牆跳了進來,兩眼放光地向大廳走來,這幾個傢伙是繞過中院進來的!

    瞬時間,大廳內的女眷都嚇得失聲尖叫。

    一直手持單刀守在門口的謝小婉和謝三槍姐弟立即朝這兩名賊兵殺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18
第218章 通判歸來,殺
               
    雪雖然停了,但寒風依舊似刀般迎面割來,徐晉一路縱馬狂奔,裡衣已經被汗水濕透了,內心焦灼如焚。仔細算來已經過去近個時辰了,不知老丈人他們還能不能守住,倘若宅子已經被攻破了……

    駕……

    徐晉實在不敢想像那可怕的後果,往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去。

    余林生一邊策馬,一邊大聲吆喝:「快快快,加緊跟上通判大人。」

    兩千多軍士擎著火把撒開腿一路疾奔,幾乎連吃奶之力都使出來了。此時,兩支衛所軍士的身體素質好壞立即便見分曉了。鉛山千戶所的軍士平日疏於訓練,遠遠落後於上饒千戶所的軍士一大截,而且還一個個氣喘如牛,隊形散散亂亂。

    余林生到底是干勁十足的年輕人,卯著勁兒準備建功立業,所以自從接任了上饒千戶所,一直對手下的士兵勤奮訓練,大半年的成果還是十分顯著的,此時手底下的兵一個個龍精虎猛。

    熊柏本來策馬跟在徐晉身後的,但回頭看到自己手底下的兵越掉越遠,臉上亦不禁有些害臊,撥轉馬頭跑回去,大聲罵道:「都他媽的沒吃飯嗎,快,追上去,別給老子丟臉。」

    幸好,鉛山千戶所距離費家莊園也就十里左右,要不這幫早就荒廢了訓練的種田兵即使跑到目的地也沒力氣戰鬥了。

    沿著官道一路疾奔,轉過一座丘陵,費家終於在望了,但見火把星星點點,隱約能聽到零星的火銃聲。

    駕……

    謝家兄弟、徐晉三人首先策馬衝進了莊園,見到已經被撞倒的宅門不禁都心頭大震。

    徐晉急急翻身下馬,結果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旁邊的謝二劍手疾眼快把扶住,安慰道:「妹夫別急,裡面還有喊殺聲,估計是剛破門。」

    徐晉定了定神道:「大哥二哥,你們快趕去後院。」

    「那妹夫你自己小心點!」謝家兄弟抽出兵器便率先衝進了宅子,直接飛身攀上屋頂,向著後院方向奔去。

    徐晉寒著臉解下馬匹上的火銃,大步往宅門走進去。這時余林生已經帶著手下的弟兄陸續趕到了,見狀不敢怠慢,連忙帶人追上去護在徐晉身前。

    此時的費府前院已經一片狼藉,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體,既有賊兵的,也有莊丁和婢僕。

    這時,正有一名賊兵趴在婢女身上施淫,那名婢女下身裸露,雙眼驚恐地大睜著卻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徐晉曾經在費家住了兩個多月,這名婢女他隱約認得,見狀不禁目眥盡裂,厲聲喝道:「給本官擒住那畜牲。」

    那名賊兵正爽著,突然見到潮水般湧入的明軍不禁嚇得一個哆嗦,急急站起來提褲子。然而這貨褲腰帶還沒系好就被兩名殺氣騰騰的軍士擒住,反剪著雙手送到徐晉的面前。

    徐晉二話不說,點燃了火銃的引線,槍口就指向這名賊兵的胯下,轟……

    鐵沙夾雜著烈火從火銃中噴出,那賊兵當場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胯下血肉模糊,倒在地上捲縮成一團掙扎哀號,腿間鮮血汩汩地流出……

    徐晉面無表情地把火銃扔掉,抽出了腰間的手銃,冷冷地道:「余千戶,所有賊兵,但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余林生眼皮一陣亂跳,凜然道:「屬下遵命!」說完便帶著手下向中院衝殺進去。

    費家中院。

    謝擎正和王林兒等親兵死死地守住大門,這已經是最後一道防線了,後院就是費家的內眷,不能再退了!

    此刻大部份賊兵都聚集在中院,約莫有四五百人之多,正在楊清和王儒的指揮下對中院大門發動猛攻,門前已經躺下了十幾具屍體,鮮血將青磚鋪陳的地面都染紅了。

    「這幫雜種還真是頑強!」楊清罵罵咧咧地道,在這裡耗了十幾分鐘,讓他有點不耐煩了。

    王儒大聲喝道:「弟兄們再加把勁,費家的內眷都在後院,衝啊!」

    「衝呀!」

    王儒話音剛下,身後卻突然響起一陣浩大的喊殺聲,緊接著是爆豆般的火銃聲。

    砰砰砰……

    余林生帶人殺進來了,兜頭蓋臉就是一輪火銃齊射。那些賊兵注意力都集中在中院的大門,豈料到菊花會突然遭爆,措不及防之下當場有數十名賊兵中彈飆血。

    「通判大人有令,賊兵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殺!」余林生厲聲大喝,腰刀一揮,手下的弟兄立即撲殺上去。

    正在門內死守的謝擎、親兵和護院們見到突然殺入的大量明軍,先是愕了一下,繼而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通判大人回來了……徐公子回來了……殺啊!」

    本來士氣低落到極點的一眾親兵和莊丁瞬間爆發小宇宙,不僅抵住了賊兵的攻勢,甚至從門內反殺出去,配合明軍兩面夾擊。

    「殺啊!」余林生率著手下弟兄猛衝猛殺。

    那些賊兵一路長途奔襲,攻打費府外牆時又死傷了數百人,眼下只剩下四五百人,又如何是兩倍於已的生力軍對手,很快就被殺得潰不成軍,節節後退。

    楊清和王儒氣急敗壞,一邊指揮著賊兵抵擋,一邊往旁邊院落敗退。

    ……

    後院,七八名繞路翻牆而入的賊兵已經把謝小婉、丈母娘蔣氏、謝三槍三人逼到了門邊。一邊發出嘿嘿的獰笑,一邊往屋裡的一眾女眷貪婪地瞄去。

    費如意已經抽出匕首架到了脖子上,本來明淨如秋水般的雙眼滿是淒然:「他終究是沒能及時趕回來啊,這輩子是有緣無分了!」

    旁邊的丫環入畫見到費如意合上了眼睛,急忙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悲聲道:「姑娘再等一等,徐公子一定會帶兵趕回來的。」

    話音剛下,前面便傳來密集的火銃聲,還有陣陣的歡呼吶喊聲。

    逼住謝小婉等人的七八名賊兵愕然相視,什麼情況?弟兄們得手抓住費宏和孫遂了嗎?

    就在此時,兩條人影從屋頂上驟然躍了下來,就好像兩頭獵食的猛虎,瞬間將數名賊兵斬於刀下。

    「大哥二哥!」謝小婉和謝三槍均驚喜失聲。

    從天而降的正是謝一刀和謝二劍,後者笑嘻嘻地道:「總算沒有回來晚。」

    謝一刀對著屋內大聲道:「大家不要害怕,我妹夫已經帶回了兩千多援兵,大家已經安全了!」

    瞬時間,屋裡爆發出猛烈的歡呼,所有人都激動得站了起。

    費小玉興奮地大叫:「徐晉帶兵回來了,大家都不用死啦……哇嗚!」

    費小玉這只小辣椒激動之下竟是失聲哭了起來,喜極而泣,剛才她可是怕得要命,她不想死啊!

    「好好好好好,晉哥兒果然沒讓大家失望!」袁氏激動得說了一連串的「好」字,又冷冷地瞥了旁邊作「阿彌托佛」狀的趙氏。

    叮噹……

    費如意手中的匕首掉到地上,喜悅的眼淚滾滾流下。

    「啊,姑娘,你……你流血!」入畫摀住嘴失聲驚呼。

    此刻,費如意的粉嫩的脖子上正有一條血線滲出來,估計是被鋒利的匕首劃傷了,自己伸手一摸,見到一手的血,頓時暈了過去。

    「如意姐姐!」

    「如意!」

    「姑娘!」

    屋內頓時亂成一鍋粥,謝小婉大驚失色,急急奔進屋中。

    眾人七手八腳地施救,幸好,費如意估計是剛才太緊張用力過度,刀刃劃傷了脖子一點皮,並沒有傷到動脈,很快就把血給止住了,人也被救醒過來,剛才只不過暈血罷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19
第219章 狗屎運
               
    徐晉踏著滿地的鮮血走進了中院,余林生正在指揮著手下弟兄,對退到中院西側某院落的賊兵進行圍剿,其餘零散的賊兵基本都已經被肅清了。

    「屬下參見通判大人。」王林兒帶著九名親兵奔至徐晉面前恭敬地行禮。

    徐晉看著渾身沾滿鮮血的十名親兵,點頭道:「很好,都還活著,了不起!!」

    王林兒咧嘴露出兩隻神氣的大門牙笑道:「嘿嘿,其實了不起的是通判大人,孤膽闖敵陣請救兵,咱們作為親兵又豈能給您丟臉。」

    徐晉笑道:「得了,馬屁拍得再溜也不會給你陞官的。」

    一眾親兵都咧嘴笑起來,望向徐晉的目前尊敬中帶著一絲暖意。其實王林兒剛才的話並不是拍馬屁,而是內心真實的想法。

    正如文人瞧不起粗鄙的武者,武人其實也對那些平時正氣凜然,真正面對危險時卻縮卵的文人瞧不上眼,譬如鉛山縣令吳林廣之流。

    如果說之前在硯崗村的伏擊戰中,徐晉的機智、膽氣和鐵血手段,已經初步贏得眾親衛的信任和擁戴,那麼徐晉今晚不顧自身安危闖陣請來救兵的做法,已經徹底贏得眾親兵的赤膽忠心。

    這樣的主帥,值得他效死命!

    「賢婿!」

    此時老丈人謝擎龍行虎步地行了過來,落後幾步是費宏、費采、費懋賢和費懋中兩兄弟。

    徐晉連忙迎了上去:「見過岳父大人,見過費師。」

    謝擎呵呵笑道:「幸好賢婿回來得及時,若再遲個半炷香,就得給咱們收屍了。」

    「子謙,辛苦你了!」費宏捋著鬍子微笑道,身為徐晉的授業恩師,自然不會說些直白的感激話語。

    徐晉連忙道:「這是學生應該做的,大家平安無事就好。」

    謝擎見徐晉目光往後面望去,笑道:「小婉月兒她們都在後宅,全部平安,賢婿不用擔心。」

    徐晉聞言放下心來,命令熊柏派兩百人守住後院,負責內眷的安全,然後開始對整座宅子賊兵進行清剿,但凡不放下武器投降的,全部擊斃。

    ……

    天空露出了魚肚白,費宅內的打鬥聲和喊殺聲已經完全消失了,偶爾響起零星的火銃聲。

    費宅外,洛弘和另外四名百戶,率著近六百名鉛山千戶所的軍士守在圍牆外,負責擒殺翻牆逃出來的賊兵。然而,大半晚過去了,逃出來的賊兵寥寥無幾,統共才抓到十二個,擊斃了三人。

    看著上饒千戶所的同行押著一串又一串的俘虜從大門行出來,鉛山千戶所這邊的軍士都有點眼紅了,這可都是軍功啊。

    一名百戶忍不住抱怨道:「奶奶的,好處都讓上饒千戶所佔光了,咱們只能在牆外坐冷板凳喝西北風,這太不公平了。」

    另一名百戶撇嘴道:「得了吧,咱們剛得罪了通判大人,有冷板凳坐就不錯了,弘哥,你說對不對?」

    洛弘面無表情地道:「都特麼的閉嘴吧,盯緊了。」

    洛弘眼下雖然被徐晉降為百戶,但只是名義上的,他在下屬中的威信還在,依然是無名有實的副千戶。所以此言一出,兩名抱怨的百戶都老實地閉了嘴。

    洛弘之所以制止住兩名百戶抱怨,並不是他怕了徐晉,更不可能是服了徐晉。在自己的地頭被制住,又被當著眾弟兄的面撂倒跪下,用火銃指著腦袋威脅,如此奇恥大辱,洛弘又豈會輕易嚥下這口惡氣?

    然而,洛弘是個精明人,也很清楚徐晉是個狠角色,如今自己剛得罪了他,若再出了什麼紕漏被對方抓住痛腳,怕是落不了好。所以這大半晚時間,洛弘都督促著弟兄盡職盡責地守在費宅外圍,沒有放走一名翻牆外逃的賊兵。

    就在此時,一條黑影從裡面翻上了牆頭,撲通的一聲跳了下來,狼狽地摔了個屁顛兒。

    洛弘淡道:「終於有漏網之魚了,抓住他!」

    一名百戶立即帶著幾名弟兄撲上去抓人,誰知那賊兵竟然相當了得,只是一個照面便劈翻了一名軍士,然後衝向附近一匹戰馬。

    洛弘面色微變,大喝:「快攔住他!」

    四周的軍士立即撲上前攔阻,只是這些疏於訓練的種地兵,戰鬥力實在太渣,再加上那名賊兵相當剽悍,竟讓他衝破了阻攔,騰身躍上了馬背。

    駕……

    這名賊兵揮刀斬斷了韁繩,策馬衝向莊門奪路狂奔。

    眼看賊兵就要衝出莊門逃之夭夭了,一直舉著火銃瞄準的洛弘激發了,砰的一聲大響,馬上的賊兵應聲墜馬,但左腳還掛在馬鐙上,被拖著跑了十幾米才掉下來。

    眾軍士齊聲歡呼,一擁而上把那賊兵擒住。洛弘拿著火銃大步走過去,表情頗有點自得,他火銃打得準是公認的,不過卻不是刻苦訓練得來,而是打野打出來的水平,這貨平時喜歡打獵。

    那名賊兵是背部中彈了,此刻正躺在地上痛苦地喘氣,不過眼神卻極為凶狠,幾次試圖站起來,均被眾軍士按了下去。

    「嘿,弘哥你瞧這是什麼?這傢伙竟是條大魚啊!」一名百戶從賊兵的腰間摘下一枚腰牌,興奮地遞給了洛弘。

    洛弘接過來一看,頓時驚喜無比,敢情這傢伙竟是名千戶,哈哈,撿漏撿了條大魚啊!

    話說明朝建國初,朱元璋便專門命禮部製作了走馬符牌交給武官佩帶,作為識別身份職位的信物,此刻洛弘拿著的正是代表千戶身份的獨龍獨虎符牌。

    寧王早就存了謀反之心,這些年偷偷仿製了各種官方印信,其中便包括了大量的各級武官走馬符牌,所以這邊一宣佈起兵造反,馬上便能拿出了符牌頒發給手下的將領使用了。

    此刻被洛弘擒獲的正是大盜楊清,這貨目前的身份是千戶。

    洛弘往楊清的屁股上踢了一腳,喜道:「奶奶的,難怪有幾把刷子,原來還是名千戶,先捆起來!」

    洛弘吩咐手下把楊清捆起來,又叫來人替他止血治傷,免得失血過多掛了。

    「弟兄們盯緊了,說不定還有大魚爬出來!」洛弘滿臉春風地吆喝道,現在自己抓住了賊兵的一名千戶,倒是不用再擔心被徐晉穿小鞋了,說不定還能官復原職。

    ……

    天濛濛亮的時候,費府內的戰鬥終於宣告結束,那些賊兵要麼投降,要麼被擊斃,無一漏網。

    此刻,徐晉正在一眾親兵的護衛之下在宅院中巡視,雙眼佈滿了血絲,這一夜他都未曾休息過。

    「通判大人!」

    兩名正在清理賊兵屍體的軍士見到徐晉,立即將屍體放下,恭敬地行禮問好,神情有些忐忑。這兩貨赫然正是昨天怠慢徐晉的兩名守門軍士,何勝和陳猛!

    徐晉自然認得兩人,不過他還懶得跟兩名小兵計較,這點氣量都沒有還怎麼混,微點了點頭便率著眾親兵行了過去。

    何勝和陳猛不禁鬆了口氣,昨天副千戶洛弘被徐晉火銃指腦袋,還差點被砍的事已經在軍中傳開了,所以何陳兩人一直忐忑不安,生恐遭到徐晉報復,如今看來有點杞人憂天了,敢情人家根本懶得鳥自己這兩個小腳角。

    徐晉正巡視著,迎面便遇上了余林生,後者正滿臉春風,走路時兩條腿就跟裝了彈簧似的,一蹦一蹦的,顯然心情極好,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徐晉面前,行禮道:「屬下參見通判大人。」

    徐晉點頭道:「余千戶,賊兵可都肅清了?」

    余林生自信地道:「通判大人放心,兄弟們已經仔細搜索了十幾遍,連賊毛都撈清了,保準沒漏網的,若再蹦出一個賊兵來,您摘了我的腦袋。」

    徐晉微笑點頭道:「辛苦余千戶了,戰果清點過了沒?」

    余林生有些得意地道:「初步清點完,嘿,我部斬殺賊兵258人人,生擒307人,其中包括一名副千戶,那傢伙叫王儒。」

    徐晉點頭道:「功勞且記下,日後上報朝廷論功行賞,你且帶眾弟兄下去休息,辛苦大家了,待會讓周管家殺幾頭豬犒勞大家!」

    「屬下替手下弟兄謝過通判大人!」余林生喜兮兮地行禮,話說每次遇上徐晉自己都準能立功,嘿,這小子還真是自己的福……帥!

    此時,一名軍士跑了過來,大聲稟報導:「報告通判大人,負責外圍的洛百戶已抓住了賊兵首腦,千戶楊清,請判大人定奪!」

    徐晉不禁愕了一下,他派洛弘負責守外圍,確實也有給他穿小鞋的意思,沒想到這傢伙倒是走了狗屎運,竟然抓住了賊兵的一名千戶,點頭道:「好,本官知道了,本官賞罰分明,這便免去洛弘的五十軍棍,功勞薄上不會少了他的名字。」

    「謝通判大人,屬下這便告知洛百戶!」這名軍士臉帶喜色地跑了出去。

    余林生不禁有點鬱悶了,自己拚死累活的才抓了個副千戶,洛弘那貨倒好,在外面坐冷板凳反而抓了個千戶,這運氣來了真是擋都擋不住,他奶奶的!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