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55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30
第240章 請君入甕,擒拿
               
    方天庇帶著兩百人殺到通判衙門,一馬當先把院門踹開,結果迎面一排火銃打來,這貨當場倒在血泊當中死於非命。

    「二哥!」方天祐驚叫出聲,手中的鋼刀叮噹的掉落地面,臉色瞬間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這時,通判衙門的院牆頭上冒出大量的弓兵,利箭傾瀉而下,立即像割麥子般射翻了數十人,淒厲的慘叫聲響徹夜空。

    方天庇率領這兩百人,絕大部份是方家的家丁,純粹是打醬油的戰五渣,如果是打順風仗還有點作用,這種情況下立即就崩潰了,發喊一聲四散逃跑,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

    吳三八麾下的五十名精銳倒是彪悍,乃這次偷襲的主力,但正因為是主力,這些傢伙都衝在最前面,結果頃刻被火銃和利箭射殺了大半。

    「殺!」親兵隊長王林兒厲喝一聲,帶著一百軍士從院中殺出,砍瓜切菜地將剩下的叛兵精銳斬殺精光。

    方家那些家丁向著街道兩邊逃命,然面還沒跑遠就被早就埋伏在街道前後的官兵逼了回來,頃刻間死的死降的降,整個戰鬥過程只持續了一刻鐘左右。

    方天祐驚恐地傻站在原地瑟瑟發抖,不,結果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方天祐正驚恐地喃喃自語,便見一名殺氣騰騰的將官大步行了過來,手裡還提著血淋淋的腰刀,頓時嚇得一個激凌,胯下流出一股渾黃的熱流!

    「不,不要殺我,我是方家三少爺,我能給你銀子,很多銀子!」方天祐驚恐地大叫。

    那名將官愕了一下,繼而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上前一腳把方天祐踹翻在地,手中腰刀毫不猶豫紮了下去。

    方天祐只覺肚子一涼,發出撕心撕肺的慘叫。那將官捅了方天祐一刀後,再次腰刀一揮,一顆頭顱便滾了開去,鮮血像噴泉飛灑。

    「洛百戶,且慢……」

    剛好趕到的親兵隊長王林兒本來想阻止的,不過還是遲了一步。

    那名揮刀殺人的將官正是洛弘,將腰刀在方天祐的屍身上擦了擦血跡,嘿笑道:「王百戶,真是對不住啊,搶了本來屬於你的功勞。洛某聽說此人曾經和通判大人搶過女人,今天竟不自量力,提刀來偷襲通判大人,所以便忍不住宰了!」

    王林兒無奈地聳了聳肩,此人是方家的主要成員,本應能活捉最好活捉的,不過現在已經腦袋分家了,他還能說啥?

    「王百戶,這裡交給你了,洛某這就帶人趕去方家,免得方家的人跑了!」洛弘說完便帶著手下弟兄興沖沖地撲向方家大宅。

    王林兒不禁皺起了眉頭,毫無疑問,洛弘這次立了大功,但王林兒卻是不喜此人,這傢伙功利深太重,就一狡猾善變、而且貪婪的小人。

    ……

    此時,方家大宅內燈火通明,方添福和方添祿兄弟在前院大廳焦急地等候著,西城方向傳來的陣陣炮聲讓他們隱隱感到不妙。吳三八的大軍入城不可能帶著火炮的,換而言之,開炮的是守軍,也就是說守軍可能有所準備。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西城方向傳來的喊殺打鬥聲一浪高似一浪,密集的火銃聲此起彼伏,顯然戰況十分激烈。

    方家兄弟越發不安了,吳三八的大軍是偷襲入城的,理應不會受到守軍如此猛烈的抵抗才對,而且戰鬥的地點一直限制在西城,沒有擴散開去,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大哥,都這這麼久了,為何天庇還沒派人回來回報消息?」方添福拿出手帕一邊擦著額頭的冷汗,一邊問道。

    方添福亦是忐忑不安,正想吩咐人上街查看,忽然臉色微變,問道:「莫管事呢?」

    方添祿這才發現本來坐在旁邊的莫管事不見了,吃吃地道:「剛才還在,可能上茅廁了吧?」

    就在此時,外面的街道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方家的院門轟然倒塌,一隊身穿鴛鴦戰襖的明軍殺氣騰騰地衝了進來。

    「方家通敵謀反,奉通判大人之命查抄方家,但有敢反抗者,格殺勿論!」一眾軍士高聲厲喝,迅速將方家大宅所有出入口封鎖住。

    方添福和方添祿瞬時面如死灰,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完了!方家徹底完蛋!

    十幾名手執腰刀的軍士率先衝入大廳,緊接著洛弘優哉悠哉地走了進來,將兩顆血淋淋的人頭扔到桌子上。

    方添福看到兩個人頭頓時目眥盡裂,悲慟地大叫:「兒啊,老子跟你拼了!」說完便紅著眼撲向洛弘。

    「找死!」洛弘旁邊兩名軍士長槍刺出,當場把方添福戳翻在地。

    方添福倒在血泊當中還沒斷氣,艱難地抬手指著洛弘,惡狠狠地道:「你……你,會有報應的!」說完腦袋一歪便氣絕身亡了。

    洛弘冷笑一聲,目光望向癱坐在太師椅上的方添祿,後者上下牙咯咯地打顫,吃吃地道:「洛……洛弘,你好卑鄙,竟然出賣我們!」

    洛弘哂笑道:「出賣個屁,老子本來就沒上你們的賊船,只是將計就計罷了!」

    方添祿咬牙:「可是你收了我的錢財,還睡了那個女人,你以為你脫得了關係?」

    洛弘聳肩道:「你那箱金銀,我轉手就上交通判大人了,至於那女人老子是睡了,可老子不承認又能咋的,這種事誰說得清?嘿嘿,這叫啥來著,賠了女人又折兵!」

    方添祿既驚且怒,他之前還鄙夷洛弘這種愚蠢的大頭兵沒見過女人,三兩下就被自己搞定了,結果最後反而是自己被人家坑了,真是莫大的諷刺啊!

    方添祿破口大罵道:「姓洛的你別得意得太早,順德天子很快就入主金陵,你跟他作對,遲早也沒好下場的!」

    洛弘哂笑道:「別作夢了,南贛巡撫王守仁大人已經集齊八萬兵馬,畢日就會攻打南昌,嘿,屆時寧王自顧不暇,還妄想入主金陵,作夢吧!」

    洛弘說完一揮手,身後的軍士立即上前把方添祿拿下。

    「弟兄們,把方家上下所有人全部擒下,嘿嘿,方家可是本地首富,別怪老大我沒提醒,差不多就行了,可別太過!」洛弘大聲道。

    眾軍士欣喜地相視,興沖沖地往方後宅衝去,瞬時間雞飛狗跳,哭喊尖叫聲此起彼伏。

    ……

    費府的前院大廳內,徐晉和費宏正在榻上對席而坐,兩人之間擺了一副棋盤,棋盤上黑白子犬牙交錯,已經下了數十手子。

    費懋賢和費懋中站在旁邊觀戰。管家周衡也在旁邊,不過心思顯然不在觀棋上,不時走到門口張望,側耳傾聽街上傳來的打鬥喊殺聲。

    「唉,學生又輸了!」徐晉苦笑著投子認輸,這已經是今晚第三局了,全是輸!

    費宏捋著須呵呵笑起來,自己這個門生詩詞、文章、繪畫都非常出色,近乎妖孽,就是這棋藝臭不可聞。

    費懋賢和費懋中相視而笑,他們在徐晉面前,只有在下圍棋時才能找到些許安慰。

    這時,親兵王林兒大步行了進來,身上還帶著濃烈的血腥味。

    王林兒單膝著地行禮,大聲稟報導:「通判大人,偷襲衙門的方家賊人已經被擊潰,斬殺七十五人,餘者皆被擒。洛百戶已經帶人查抄方家去了!」

    徐晉點了點頭道:「通知孟縣丞,帶衙役到一趟方家。」

    洛弘什麼性格徐晉很清楚,這傢伙有頭腦但人品卻不咋的,這貨那麼熱衷趕去查抄方家,無非是想佔些便宜罷了。

    當然,正所謂: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適當讓手底下的人拿點好處也是應該的,只要不太過份就行。有孟軒盯著,料想洛弘也不敢做得太出格!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31
第241章 請君入甕,從容
               
    方家折騰出來那點浪花很快就被撲滅了,西城門附近的戰鬥還在繼續,鮮血浸潤了整條街道。進城的叛兵約莫有一千七八百人,此時已經死傷近半。

    上饒千戶所副千戶邱蠻,率著百餘騎反覆地向著剩下叛兵衝殺;鉛山千戶所千戶熊柏則率兵由街道兩邊的巷中夾擊,鍘刀車和老虎車在前,將叛兵逼回主街道上;弋陽千戶所王鐸則帶人在城頭上方,居高臨下狙殺街道上叛兵。

    於是乎,叛兵就好像進了風箱的老鼠,兩面受氣,四面挨揍,苦不堪言。

    此時,城外的吳三八暴跳如雷,正命令手下叛兵不惜代價猛攻城門,企圖將被困在城內的部下救出來。要知道殺入城內的兩千人馬都是吳三八手下的精銳,一旦被殲滅,那吳三八的末日也就近了。

    城內的叛軍顯然也知道要活命必須拿下城頭,所以也瘋了般向著城頭上進攻,所以負責坐鎮城頭的王繹必須兩面禦敵,承受的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幸好,城頭上的守軍佔據了地形優勢,而且事前顯然也考慮到眼下這種情況,所以準備極為充分,登城的石級壘起了一人高的掩體,還擺放了鹿角拒馬,叛軍要沖上城頭淡何容易,連續的衝鋒都被守軍的利箭擊退了,只丟下遍地的屍體。

    城頭的另一邊,守軍正不斷地城外扔磚石,阻止城外的叛兵攻擊城門。震天雷、地雷、開花彈響個不停,炸得城外的叛兵昏天黑地。這些都是初十那天韓鑫送來的守城物資,今晚要是缺了這些東西,守軍還真有點危險。

    「弟兄們,要活命的跟老子衝!」一名叛軍的百戶揮刀大喝,發狠向著城頭衝去。

    崩……

    一支利箭如流星追月,正中這名叛軍百戶的咽喉,這貨才剛沖上了兩級台階,便撲倒在地上不動了。

    「謝兄弟好箭法!」王繹由衷地讚道,這已經是謝二劍射殺的第五名百戶了,端的是箭無虛發。

    謝二劍箭法神準,無疑是極出色的狙擊手,所以徐晉今晚特意派他上城頭,負責狙殺叛軍的將領,雖然殺人不多,不過作用卻是巨大的,沒有了將官帶頭,那些普通士兵自然惶然不知所向。

    「通判大人有令,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守軍們呼喝聲此起彼伏,那些叛軍的抵抗意志早已經十分微弱了,當場有人丟下武器投降。

    叮噹叮噹……

    有人帶頭投降,頓時起了連鎖反應,叛兵們紛紛丟下兵器投降。

    半小時後,街道上的叛兵基本都投降了,老實地蹲在地上受縛,剩下一些負隅頑抗的均被無情斬殺。

    城中的戰鬥結束不久,城外猛攻城門的叛軍也潮水般退去,顯然也知道事不可為,所以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了。

    ……

    費家後宅內,一眾內眷都聚集在大廳中,謝小婉、月兒、丈母娘蔣氏等都在這裡。為了安全起見,徐晉將她們都安排到費家躲避,也好集中保護,免得出意外。

    這時,一名家丁神色興奮地跑了進來稟報導:「夫人,好消息,進城的叛兵都被剿滅了,城外的叛兵也已退去。」

    大廳內頓時響起一陣歡呼聲,緊張的氣氛消彌於無形。袁氏呵呵地笑道:「好,太好了,晉哥兒從來沒讓大家失望過,都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謝小婉和費如意均笑靨如花,丈母娘蔣氏也樂得不合不攏嘴。

    ……

    天色濛濛亮起,徐晉在一眾親兵的護衛之下出現在城西的街道,同行的還有費宏、費家兄弟、孟縣丞等人。

    此時戰鬥已經結束近兩個小時了,街上的屍體已經全部抬走,三五成群的民夫正在清理街上的血跡和散落一地的兵器。

    「參見通判大人!」

    無論是民壯,還是衛所士兵,見到徐晉都肅然敬禮問好。經此一役,徐晉在軍中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更何況死傷者的撫卹徐晉都及時足額發放,自然受眾民夫和士兵的愛戴。

    徐晉和費宏等登上了西城頭,眾將均聚於此,正在往城外的叛兵營地眺望,見到徐晉和費宏都紛紛上前見禮。

    「辛苦大家了,情況如何?」徐晉微笑著問。

    余林生滿臉春風地道:「通判大人來得正好,這一戰請君入甕,吳三八的精銳盡滅,您看,他們估計是準備逃了!」

    徐晉往城外望去,暮色隱隱中,果然隱約見到那些叛兵在拔營起寨,估計是要準備逃跑了。

    「通判大人,事不宜遲,屬下願率兵乘勝追殺,取來吳三八的首級,獻給通判大人!」邱兵大聲道,這貨之前率領騎兵殺爽了,這時正是士氣高漲。

    「對,通判大人,出兵吧!」幾名百戶紛紛請命出兵,這顯然是立功的大好機會。

    徐晉卻是搖頭微笑道:「諸位莫急,他們跑不掉,大家激戰一夜都累了,先休息好,吃飽了再追擊也不遲。」

    仗打到這個份上,徐晉可不急了,穩打穩紮才是王道,而且,吳三八即使撤兵,最多也是逃回南昌,遲早還是跑不掉的。

    話說昨天上午便收到費采派人傳來的消息,王守仁已經在吉安府聚集了八萬人馬,即日發兵南昌,此刻估計已經在路上了。

    費宏的心情顯然也十分舒暢,捋著鬍鬚笑道:「子謙,此時此刻是何心境?何不作詩一首以賀!」

    此言一出,費家兄弟、孟縣丞、眾將都齊刷刷地向徐晉望來。

    孟縣丞頗為期待,徐晉乃連中小三元的才子,詩詞更是名聲在外,尤其是那首大氣磅礴《臨江仙》,簡直是震古爍今。

    孟軒曾經反覆揣摩過這首《臨江仙》,越揣摩越覺回味無窮,不過也越是懷疑,沒有嘗盡世事滄桑的閱歷,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能作得出這種沉厚雄渾的詞來?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孟軒對徐晉最深刻的印象可以用八個字來形容:老練沉穩、殺伐果斷。但在文才方面好像並沒什麼出眾的,所以孟軒也想趁此機會驗證一下。

    徐晉不禁苦笑,話說自己似乎很久沒當文抄公了,沉吟了片刻才道:「慚愧,學生暫時只得兩句!」

    「無妨,且吟來!」費宏微笑道,正所謂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絕妙詩詞本來就是一時靈感的爆發,即使是詩仙李白也不敢說隨時隨時吟出應景的絕妙詩作來。

    徐晉望向城外即將消逝的暮色,徐徐吟道:「暮色蒼茫看勁松,亂雲飛渡亦從容。」

    「好!」孟縣丞禁不住脫口而出。

    費宏捋鬚笑道:「暮色蒼茫看勁松,亂雲飛渡亦從容。真英豪也,確是子謙的風格!」

    費懋賢惋惜道:「好詩,當浮一大白,可惜少了兩句!」

    一眾武將都轟然叫好,他們雖然聽不懂,但句中流露出來那種豪邁從容的氣概還是能體會的。

    話說當初寧王突然造反,南昌本地的官員殺的殺,降的降,整個江西風起雲湧,身為江西巡撫的孫遂身受重傷逃出南昌。

    在這種「暮色蒼茫,亂雲飛渡」的情況下,徐晉率人護著孫遂一路逃往鉛山縣,沿途九死一生,臨危受命,最後絕地反殺,解了費家之危;緊接著吳三八大軍又殺到,鉛山縣城頭血戰七天,再到現在重創叛軍,令吳三八倉皇而逃……

    這一路腥風血雨,這一路披荊斬棘,最後撥雲見日!

    暮色蒼茫看勁松,亂雲飛渡亦從容。

    這恰恰正是徐晉這段經歷的寫照,也是內心的獨白,豪邁而從容!

    孟軒不由想起了徐晉另一首詩《竹石》中的兩句:千磨萬擊還堅韌,任你東南西北風。

    此刻此刻,孟軒不得不承認,這世上確有妖孽存在,難怪如此年紀能寫出那樣一首《臨江仙》。

    這時,一輪紅日正從地平線冒出了頭,放射出萬道光芒……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31
第242章 物是人非,南昌(大章)
               
    夕陽西下暮色蒼茫,一支隊形散亂的行伍出現在弋陽縣城東的官道上,三四百人的隊伍拉得老長,顯得稀稀落落的,士兵們都像被霜打過的茄子,蔫頭耷腦,精神萎靡不振,手中的長槍懶懶散散地拖拽著。

    吳三八拄著枴杖站在馬車旁,臉色鐵青,已憋到嗓子眼的一句大罵最後化作了一聲長嘆,神情落幕而懊惱。想當初自己剛從南昌發兵,一路勢如破竹地收服沿途的州縣,是何等的威風八面,然而卻在攻打鉛山縣時一敗塗地,如今惶惶如喪家之犬。

    話說昨天晚上吳三八中了徐晉的「請君入甕」之計,騎兵和兩千精銳損失殆盡,瞬時變成了無牙老虎。吳三八也深知大勢已去,若再不跑恐怕小命不保,所以天還沒亮就拔營起寨,丟下所有傷兵,帶著還有戰鬥力的一千五百多名叛兵撤離鉛山縣。

    然而,吳三八最初從南昌帶出來的嫡系都在昨晚一戰中死的死,降的降了,剩下的都是沿途收編的各州縣衙役、民壯、流民和百姓,無論是戰鬥力和忠誠度均存在極大問題。之前有嫡系部隊彈壓著,這些「烏合之眾」還算令行禁止,現在可就難了,所以一路上不少人開了小差,僅僅一天時間,竟然跑了六七成,眼下只剩四百人不到了,可謂悲催之極。

    負責趕馬車的士兵偷瞄了一眼神情落幕的吳三八,安慰道:「吳將軍,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等回到南昌城,咱們一定能東山再起!」

    吳三八不禁精神一震,對啊,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當初自己被孫遂那老匹夫抓住,關在牢中嚴刑拷問,本以為必死無疑,最後還不是活著出來了,如今只不過是吃了一場敗仗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回去重整旗鼓再戰便是。徐酸子,給老子等著,此仇不報,老子把名字倒轉寫!

    「你叫什麼名字?」吳三八目光落在趕車的士兵臉上,「和顏悅色」地問道。

    士兵答道:「小的叫黃大松!」

    「黃大松,你很不錯,留在本將身邊當親兵吧,回頭賞你個百戶噹噹!」吳三八拍了拍士兵的肩頭許諾道。

    黃大松歡喜道:「謝謝吳將軍,您請上車!」

    吳三八在這名士兵的攙扶下上了馬車,率著數百殘兵進了弋陽縣城。

    進城後,吳三八安排了人守城門,然後帶著三十親衛直奔縣衙,今晚他要住在這裡。

    話說當初吳三八攻破弋陽縣城,弋陽縣的縣令、縣丞、主薄都戰死了,如今把主持縣衙的是吳三八提拔的一名小吏。見吳三八到來,這名小吏立即安排人小心侍候著。

    吳三八這一路奔逃,身心俱疲,吃完晚飯後早早便睡下了,很快就鼾聲如雷。

    吳三八做了個香、豔的夢,夢到當日城破之後,自己強幹弋陽縣令那名小妾時的情景,也是在這個房間,那小妾容貌正點,身材火、辣,讓人回味無窮。吳三八在夢中壓著那名小妾撻伐得正亢奮,結果本來貌美如花的小妾突然吐出腥紅的舌頭,雙眼死魚般凸了出來,七孔流血……

    吳三八嚇得一個激凌,瞬間在夢中驚醒。就在這時,忽見寒光一閃,吳三八隻覺腹部一陣劇痛,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慘叫!

    「是你,黃大松,你想幹嘛,快來人啊……!」吳三八捂著腹的傷口,又驚又怒地盯著手執腰刀立在床邊的親兵黃大松。

    黃大松倒提血淋淋的腰刀,目帶恨意地冷笑道:「姓吳的,你也有今天了,還記不記得當初被你污辱之後,在這裡上吊自殺的女人嗎?」

    「你到底是誰?」吳三八驚懼地道。

    黃大松咬牙切齒地道:「那個女人是我妹妹,納命來吧!」

    隨即,一聲慘叫在房間內傳了出來。

    ……

    二月十四日,春光明媚,清澈的信江水悠悠西去,數場春雨過後,兩岸已經是草色青青,遠處一座茶山上,隱約可見採茶女忙碌的身影,清越的歌聲遙遙傳來。

    這時,正有數艏船在信江中順流而下,其中一艏船頭上擺了一張小桌子,徐晉一襲秀才的玉色襕衫,坐在桌旁邊喝茶,一邊享受著春日和煦的春風和明媚的陽光。

    王林兒等親兵則手執腰刀,一絲不苟地在四周警戒,只有謝二劍那貨叼著一根草,懶洋洋地坐在甲板上。誰讓人家是通判大人的二舅子,有特權啊!

    上午十時許,船終於在弋陽縣城東的碼頭靠岸了,徐晉在眾親兵的護衛之下了船,先一步到達的諸將已經在此恭候著,兩千人馬就駐紮在弋陽縣東門外。

    徐晉在諸將的簇擁之下來到營地前,看著不遠處緊鎖的城門,問道:「余千戶,你們商量好怎麼攻城了嗎?」

    余林生和王鐸等卻露出了怪異之色!

    徐晉皺了皺劍眉道:「有難度?」

    余林生嘿笑道:「只要通判大人親自出馬,這弋陽縣城可能不用強攻就能拿下了!」

    徐晉微愕:「咋回事?」

    余林生聳肩道:「之前我們向城頭喊過話,城頭的叛軍提了條件,只要通判大人承諾赦免他們,他們馬上開城投降,而且還出示了吳三八的人頭。」

    徐晉聞言一喜,連忙命令往城頭上喊話。余林生親自催馬上前大喝:「城頭上的守軍聽著,通判大人已經答應赦免爾等,立即打開城門投降!」

    話音剛下,城頭上便有幾名叛兵探頭出來查看,片刻之後又多了數人,這次不是叛兵,看打扮竟是一些讀書人。

    一名秀才打扮的年輕男子興奮地道:「確是徐三元,劉百戶,快命人打開城六投降吧!」

    很快,城門便緩緩打開了,一行十數人快步迎出城來,竟然絕大部份都是讀書人打扮,為首之人是一名氣質儒雅的老者。

    「子謙兄,一別半年,風采更勝往昔了!」一名書生越眾而出,加快腳步迎了上來笑道。

    徐晉不禁有點意外,脫口道:「少雲兄!」

    這名書生正是黃大燦,字少雲,當初與徐晉一同過府試,又一同過了院試,藤王閣上兩府書生比拚也有份參加,所以與徐晉的交情還算不錯。

    黃大燦表情既激動又點侷促,徐晉當初和自己同時中的秀才,年齡還比自己小幾歲,可人家現在是手握兵權的六品通判了,自己只能仰視。

    這時,其他人也行到了徐晉的跟前,黃大燦連忙道:「子謙兄,這位乃咱們疊山書院的山長,這些都是咱們書院的教習和同窗!」

    為首那名儒雅的老者微笑拱手道:「文某早聞徐三元之名,今日一見,果然是位丰神俊朗的英姿少年郎。」

    這位老者正是弋陽縣疊山書院的山長,姓文名浩,字渺然。

    徐晉連忙拱手還禮道:「山長謬讚了!」

    徐晉與疊山書院眾人寒暄了幾句,目光最後落在兩名叛兵打扮的男子身上,臉色一沉道:「你們倆何人?」

    兩名叛兵撲通的跪倒在地,臉帶懼色地答道:「罪民劉鐵錘,黃大松拜見通判大人,我等當初都是被脅逼從賊的,如今開城獻降,希望通判大人能赦免我等。」

    黃大松說完將一隻包袱打開,露出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赫然正是賊首吳三八。

    「黃大松?」徐晉下意識地望向黃大燦。

    黃大燦訕然地解釋道:「子謙兄,大松是在下的本家族人,與在下乃同一輩,之前在縣衙當差,吳三八攻破弋陽縣時城被逼從賊。」

    原來這個黃大松曾在弋陽縣衙中當差的,其妹嫁給了弋陽縣令當小妾。當初吳三八攻破弋陽縣後為洩恨,將縣令的家眷男丁全部殺光,而女性則分給士兵侵害,他自己也強佔了縣令的一名小妾,誰知這如小妾十分貞烈,隨後就上吊而死了。

    這名小妾正是黃大松的妹妹,而黃大松本人卻被吳三八編進隊伍中,一直伺機報仇,昨晚終於找到機會把吳三八給做掉了,並勸說叛兵百戶劉鐵錘獻城投降。

    劉鐵錘見吳三八都死了,只能同意投降,不過要求保證能得到赦免,所以黃大松便找到在疊山書院上學的族弟黃大燦,希望能通過書院山長來跟徐晉溝通談判。

    徐晉弄清了來龍去脈後,立即派兵進城接手了城防,城中的叛兵也規矩地交出兵器投降。

    於是,徐通判不費一兵一卒便光復了弋陽縣,並誅殺了賊首吳三八,可謂是皆大歡喜。

    接下來,徐晉在弋陽縣停留了一日,任命疊山書院山長文浩暫代知縣管理弋陽縣,翌日便率軍繼續西進,前往貴溪縣。

    這個時候,南贛巡撫王守仁率軍「十六萬」發兵南昌的消息已經傳開了,所以徐晉帶著兩千人馬,很輕鬆便收復了沿途州縣,就跟當初吳三八那樣勢如破竹。

    大明正德十四年二月二十日,徐晉率軍來到距離南昌城不足百里的進賢縣,只花了半天時間便攻入城中,隨後肅清了城中的叛兵殘餘。

    當日下午,徐晉派出去南昌打聽消息的斥候便回來稟報,南昌城竟然已經被王守仁攻破了,留守南昌的宜春王朱拱條也被活捉。

    徐晉不禁暗暗咋舌,這速度也太快了,統共才三天時間,王守仁竟然就把南昌這種大城給攻破了,果然盛名之下無弱者。當然,也有部分是南昌城防守力量空虛的原因吧!

    ……

    二月二十一日下午,徐晉率軍趕到南昌外,不過卻被王守仁的麾下攔在了城外。

    徐晉在南昌城中等了近個時辰,城中才派了個人出來迎接,赫然正是費采。

    「讓子謙久等了,南昌城昨天剛才攻陷,王巡撫正忙得抽不開身,所以特意派我出來迎接子謙!」費采一見面便歉然地道。

    徐晉可不敢「奢望」堂堂巡撫大人會出城迎接自己,微笑道:「無妨,采叔,現在南昌城中情況如何?」

    「城中的叛兵已經基本肅清,現在正忙著抓捕寧王逆賊的共犯!」

    費采看著雖然風塵僕僕,不過卻是神采飛揚,顯然心情極為不錯。這次王守仁沒有發兵去救正被叛軍圍攻的安慶,而是攻打寧王的老巢南昌,顯然是採納了費采《上王公伯安議擒寧書》中的策略,而且如今輕易攻下了南昌城,這足以證明費采策略的正確性。

    所以說,以後王守仁若平定叛擒拿了寧王,必然少不了費采的功勞,到時再讓王守仁天子面前求情,替妻兒脫罪應該十拿九穩。

    徐晉吩咐了余林生率隊伍在城外紮營,然後只帶著王林兒等親兵跟費采進城。

    這是徐晉第二次踏入南昌城了,與上次來考院試的如履薄冰不同,這次卻是輕鬆之極,因為已經沒有寧王府這個威脅了。

    南昌城中的血腥味似乎還沒有散盡,隨處可見到戰鬥過的痕亦,不時可看到全副武裝的士兵押著長串哭哭啼啼的犯人經過,男女老幼皆有之,婦孺們哭聲悲徹,這些都是依附寧王造反的犯官家屬。

    很明顯,南昌城的大清洗開始了,受誅連的恐怕數以萬計吧,男人要麼被殺頭,要麼被流放,女人要麼貶為賤藉世代為奴,要麼沒入教坊司世代為娼。總之都沒好下場,政治從來都是殘酷的,無所謂對錯,也不相信眼淚!

    徐晉跟著費采來到南昌城北的巡撫衙門外。看著那熟悉的金漆牌匾,謝二劍、王林兒等親兵均紅了眼。當日他們就是在這裡拚死血戰,護著巡撫大人衝出南昌城的,近半弟兄都倒在這裡,如今只剩下他們十一人了。

    徐晉也不禁暗嘆一口氣,去年參加院試時他就住在眼前這座巡撫衙門中,正是由於孫遂的庇護,自己才能順利考中秀才,又安全離開了南昌城。

    如今巡撫衙門猶在,而孫遂卻不在了,提學大宗師許逵也不在了,南昌知府宋以方也不在了,短短數月,物是人非,令人唏噓!

    「子謙,我們進去吧,巡撫大人在裡面等著呢!」費采輕道。

    徐晉收拾了情緒,跟著費采舉步行了進去,此巡撫非彼巡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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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冷板凳
               
    徐晉跟著費采進了巡撫衙門,來到公堂右側的會議大廳,才一進門便見到十幾雙眼睛朝自己看來,此時廳中竟坐了不少人,既有文官,也有武將,均用審視的目光望來。有些人目露訝色,有些人不以為然,有些人面帶輕蔑,也有人眼底藏著妒忌。

    這也難怪,徐晉看著實在太年輕了,再加上只有秀才功名在身,無論是年齡和資歷都不足以服眾,卻偏偏坐在六品通判的位置上,「德」不配位,自然讓人覺得「礙眼」,當然也讓人妒忌。

    幸而,徐晉也是見慣大場面的,神色自若地跟在費采身後,目光快速地往大廳主位上掃了一眼,但見一名四五十歲的男子端坐其上,身穿緋紅色的從二品官袍。

    徐晉心想:「此人應該就是鼎鼎大名的王守仁了,集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於一身的歷史牛人。」

    「撫台大人,徐子謙帶到!」費采對著座上男子恭敬地施禮道。

    「下官參見撫台大人!」徐晉不卑不亢地施了一禮,也趁機仔細打量這位傳說中的牛人,不過卻是大失所望,略有點激動的心情也隨之平復下來。

    眼前的王守仁約莫四十六七歲,模樣也極為普通,天亭還算得飽滿,不過臉頰瘦而略長,沒有半點「英明神武」的風姿,倒是雙眼還算有神。

    王守仁上下打量了徐晉一遍,捋著須微點了點頭淡道:「誠如費子充所言,徐子謙年少而老成,今日一見始知所言非虛。嗯,坐吧!」

    王守仁這句話開場白「不咸不談」,說是讚譽又算不上讚譽,而且沒有介紹在場的官員便讓徐晉坐下,顯然對徐晉並不算重視。

    在場一些官員不禁露出意味深長之色,看來巡撫大人對這位聲名鵲起的神童徐三元也不以為然啊。

    「謝撫台大人!」徐晉拱了拱手,神色自若地在末座坐下,對王守仁的冷淡態度絲毫不以為意,畢竟自己又不是銀子,不可能人見人愛。

    王守仁見狀不禁暗點了點頭,此子倒是好心性的,如此年紀實屬難得。

    王守仁環視四周,輕咳一聲道:「既然人都到齊了,那便開始吧。據探子傳回來的可靠消息,逆賊朱宸濠已經率舟師離開安慶,回援南昌,幸而我平叛大軍已經拿下了南昌。不過,數日之內必與逆賊有一戰,諸位以為該如何應對?」

    吉安知府伍文定立即道:「撫台大人,叛軍遠道回援,舟師勞頓,下官認為應趁叛軍立足未穩,在贛江下游迎頭痛擊,必能收到奇效!」

    「伍知府所言甚是!」贛州知府刑珣點頭附議。

    其他官員也紛紛出謀劃策,有意見相阻的甚至當場爭吵起來,氣氛不是一般的熱烈。

    徐晉初來乍到的,再加上這次率兵來南昌完全是為了交割手中的權力,並沒興趣摻和到後續的平叛,所以十分悠閒地坐在最末位當吃瓜眾。

    王守仁雖然沒有介紹在場眾官員,但徐晉旁聽了一會便大致都認識了,不由得不感嘆,在場的都是地方官場的「大佬」。

    譬如,正四品的知府就有四個,分別是:吉安知府伍文定、袁州知府徐鏈、臨江知府戴德孺、瑞州知府童琦。另外還有各府同知(正五品)、各衛的指揮使(武職正三品),所以說徐晉這六品通判在這裡實在算不上什麼。

    這一場會議足足開了一個多時辰才結束,最終定下了剿滅寧王叛軍的具體方案,徐晉全程沒發一言,王守仁自然也沒詢問徐晉的建議,其他人也沒覺得不妥,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罷了,在這種重大決策的會議上有幸旁聽就不錯了,若發表建議難免不自量力。

    王守仁宣佈會議結束,大家便準備散去各施其職,徐晉正猶豫著要不要趁現在辭去廣信府通判的職務,座上的王守仁卻忽然道:「徐子謙,近前來!」

    此言一出,正準備離開的眾官員不由都放慢了腳步。徐晉亦是微愕,不過馬上便行上前施禮道:「撫台大人有可吩咐?」

    王守仁捋鬚問道:「你這次帶來了多少人馬?」

    「約兩千人!」

    王守仁點頭道:「嗯,那本官命你暫代南昌知縣職務,協防南昌城,並負責管理城中治安,安撫百姓!」

    此言一出,那些豎起耳朵的官員都露出會心的笑意,負責治安和安撫百姓,這是妥妥的一張冷板凳嘛,六品通判降為七品縣令,而且還是暫代的,嘿,不過一個秀才出身的少年,能暫代縣令一職也是抬舉了,王巡撫這明顯是給已故的孫巡撫面子啊!

    「下官遵命!」徐晉不怒反喜,神色自若地領命行禮。

    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浪必打之。徐晉也深知以自己的年齡和資歷,若繼續坐在通判的位置上,無疑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徒招人忌恨,當初若不是受孫遂終託付,他也不會接手這通判的職位,如今也是時候激流勇退了。

    話說徐晉這次率兵來南昌就是為了移交權力的,不過在此之前他得為手下眾將請功,自己可以不在乎功勞,但眾將跟著自己出生入死,自己總不能在這個時候撂挑子,所以他接受了王守仁的任命,待徹底平定了寧王之後,手下眾將拿到應有的獎賞,他就會辭去職務,安心參加科舉。

    議事廳內眾官員陸續散去,最後只剩下王守仁、吉安知府伍文定,贛州知府刑珣,這兩人乃王守仁的左臂右膀。

    「撫台大人,下官觀徐子謙此人老成持重,進退有度,不似淺薄之人。費閣老也稱他有公卿之才,孫巡撫更是臨終委以重任。而且在抗擊吳三八時,他以少勝多,有勇有謀,才學謀略均是上上選,為何不用?」伍文定奇怪問。

    王守仁微笑道:「此子他日必是我大明棟樑之才,不過年紀還是太輕了些,過早出頭並不是件好事,得先壓一壓。」

    伍文定和刑珣震驚地對視一眼,原來王公對此子的評價竟如此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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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平淡上任
               
    王守仁派給徐晉的任務,除了負責城中的治安和安撫百姓外,還有就是協防南昌城。所謂協防,顧名思義就是協助防守,只是充當輔助角色,真正主導南昌防務的是贛州衛一名指揮僉事(正四品武官),名字叫孟昶,率領兩個千戶所的兵力。

    徐晉離開了巡撫衙門後,便帶著王守仁的手令出城調動部隊進南昌。余林生和熊柏等人聽聞只是協防南昌,顯然都十分不樂意,尤其是衝勁十足的小夥子余林生,正是準備卯足勁建功立業的時候,而剿滅寧王則是絕佳的立功機會,結果卻只能留在南昌城坐冷板凳,不爽啊!

    「呸,什麼東西,八萬人攻下只有八千人防守的南昌城,算什麼本事,還好意思在咱們面前拽,拽個屁!」

    徐晉剛從南昌城頭上下來,跟在身後一名親兵便憤憤不平地低罵起來,包括王林兒在內的其他親兵均面露怒色。

    原來就在不久前,徐晉帶著兩千人馬來到南昌城頭協助佈防,結果主導城防的贛州衛指揮僉事孟昶態度十分傲慢,隨便聊了幾句便直接越過徐晉給諸將分配任務,並表示徐晉如果忙的話,可以先回縣衙主持工作了。潛台詞就是:城防有老子負責就行,你哪涼快上那去!

    徐晉的養氣勁夫猶在,再加上樂得輕鬆自在,倒也懶得跟姓孟的計較,不過一眾親衛卻極不願受這鳥氣,堅決不肯留在城頭受孟昶調遣,要跟著徐晉回縣衙。

    徐晉自然也知道手底下的人有氣,但以自己目前的地位,在鉛山縣這一畝三分地可以一言九鼎,但在南昌卻是說不上話,最主要是他現在也不想去爭什麼。

    正所謂頭重腳輕根底淺,很容易就會撲街。徐晉目前就是這種情況,年齡倒是其次,主要是只有秀才功名在身,混社會是要講資歷的,多大的屁股坐多大的椅子,要不然容易被眼紅的人一踢踹下來。所以,徐晉目前必須保持低調,眼下的主要任務是把科舉功名拿到手,將根基打紮實了。要想別人尊重你,得先有讓人尊重的實力。

    ……

    南昌各官方衙門都集中在城北一條街,縣衙自然也不例外。徐晉帶著一眾親兵來到南昌縣衙,早就收到消息的小吏和衙役已經在恭候著了。

    話說南昌縣衙的主官和佐官都因為從賊而被抓光了,所以現在帶頭迎候徐晉的是一名不入流的典吏,其他都是些小差役,均畏畏縮縮地打量著徐晉這位新任的代縣令。

    徐晉自然沒興趣在這幫可憐蟲面前耍縣老爺威風,詢問安排了一些工作後,便帶著一眾親衛去了縣衙後面的三堂。

    三堂後面的空間是提供給縣令內眷居住的,不過此時原縣令的家屬都被抓走關到牢房了,只剩下一些聽候使喚下人,見到徐晉都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聽候差遣。

    徐晉看著跪在面前的十幾名下人,和顏悅色地道:「都起來吧,該幹嘛幹嘛去。」

    一眾下人都暗鬆了口氣,還好,看來這位新來的縣老爺脾氣挺和善的。

    一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恭敬地道:「老爺的住處已經收拾好了,您要不要先去看看?」

    徐晉看了一眼天色,夕陽已然西斜了,於是道:「先給本官手下的人安排住處,再弄些吃食來。」

    管家答應了一句卻沒有動,一副欲言猶止的模樣,徐晉心中一動,問道:「有話直便直說!」

    管家略顯尷尬地道:「老爺,府裡米倒還剩一些,不過沒錢買菜了。」

    原來上任縣令因從賊謀反被抄了家,家中的錢銀自然都被抄沒了。若不是徐晉這個新任縣令要來,恐怕就連這些下人都會被掛牌出售,換成錢銀充國庫。

    徐晉不禁恍然,回頭對身後的二牛道:「二牛,給管家拿點銀子,大寶,你以後負責管賬!」

    大寶以前就經常跟著費府管家周衡幹活,所以識字懂計數,聞言喜道:「好哩!」

    徐晉隨身攜帶的銀子一直都由二牛管著,不過這貨不識字,更加不會計算,以後財政大權得轉交給大寶了。

    虧得二牛這憨貨也是個沒心機的,爽快地把裝銀子的包袱給了大寶,要是換了其他人,恐怕心裡會有不痛快。

    話說徐晉現在也算「家大業大」了,十一名親兵的吃穿住用,還有每月的軍餉都得他自己掏腰包,雖然掛著通判的名頭一個多月了,卻連一文錢俸祿都沒拿過,現在又要養十幾名下人,開支自然更加大了。

    幸好,徐晉目前還有點家底,去年紅茶生意分紅,車馬行的分紅有合起來有數百兩,所以勉強還能支撐得住,但時間一長肯定要吃不消的,其中親兵的軍餉是大頭,五兩銀子一個月,十一個人就是五十五兩。

    所以,親兵不是一般人養得起的,徐同學得想辦法創收才行。

    大寶拿了五兩銀子給管家,後者立即爽快地派人去購買食材,自己則親自帶徐晉去看住處。

    管家帶著徐晉看了臥室和書房,小心翼翼地問:「老爺可還滿意,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小的馬上讓人收拾。」

    徐晉此刻正站在寬敞整潔的書房中,這家書房裝飾得十分雅緻,還擺了不少盤景,看得出這裡原來還有不少古玩擺件,不過都被抄沒了,看來上任知縣也是個喜歡附庸風雅的。

    徐晉點頭道:「嗯,挺不錯,不過臥室的床鋪全給本官換新的,需要錢便跟大寶拿,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管家陪著小心道:「小的叫潘江,原是府裡的管家!」

    徐晉揮了揮手道:「嗯,你去忙吧,不用在這伺候著。」

    潘管家暗鬆了口氣,這位確是個容易服侍的主子,後退了幾步才轉身行了出去。

    徐晉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春秋》隨手翻了幾頁,又看了一眼書架上碼得滿滿噹噹的書籍,這倒是便宜了自己。八月就要舉行鄉試了,眼下即將三月份,還有五個月的時間,正好趁機衝刺一把,將浪費掉的幾個月惡補回來。

    所以,對徐晉來說,坐冷板凳也有坐冷板凳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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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寧王末路
               
    吃完晚飯後,徐晉獨自回到了臥室,忽然覺得空空落落的,十分之不適應,不是缺了傢俬雜物,而是缺了謝小婉這個溫柔體貼的娘子,還有月兒這個伶俐乖巧的丫環。

    徐晉平時在家裡習慣了嬌妻美婢的服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現在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幹啥了,正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話說徐晉自從率軍從鉛山縣離開,已經有十來天時間,心裡還怪想唸著小婉的,這是兩人第二次分離這麼長時間,上一次還是去年院試。

    徐晉在床沿坐了片刻,這才從包袱中取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準備洗澡,話說這段時間的衣服都是二牛幫忙清洗打理的,男子終究是沒有女人細心,衣服根本沒有摺疊,就那樣捲成一團打包,弄得皺巴巴的。

    徐晉不禁無語,看來地段時間得把小婉和月兒接過來南昌才行,現在肯定是不肯的,寧王還沒被王守仁收拾掉,南昌終究還是險地。儘管按照歷史軌跡,寧王很快就會被王守仁在鄱陽湖中擊攻擒獲,但天知道會不會有變故,所以還是穩妥點為妙。

    徐晉正打算找人準備洗澡水,房間門就被敲響了,一名婢女的聲音隔著門問了進來:「老爺需要洗浴嗎?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徐晉一喜,連忙道:「把水送到房間內來吧!」

    很快,有兩個婆子便抬了一隻浴桶進來,並且加滿了熱水,然後便退了出去,只留下一個十八九歲的大丫環。

    這名大丫環姿容中等,關上門後試了試水溫,神情侷促地道:「老爺,可以洗浴了!」然後便開始忸怩地自己脫衣服,露出只穿著褻衣的雪白肩頭。

    徐晉不禁暗汗,連忙道:「這裡不用你服侍,我自己洗便行。」

    徐晉現在雖然習慣要人服侍,但卻更不習慣在陌生人面前赤身露體。

    那名婢女紅著臉把已經解開的兩粒扣子繫上,然後退出房間關上門,如釋重負之餘還有點淡淡失落,看來自己長得並不入老爺的眼啊。

    徐晉不知道這婢女的矛盾心思,就算知道也懶得理會,他又不是賈寶玉,覺得女人都是水做的,需要無微不至地呵護關懷。

    洗完澡後,徐晉便到了書房夜讀,順便抽時間把《射鵰》最後一回默寫完。徐晉已經作好了打算,八月份鄉試之前都留在南昌,一邊讀書,一邊當文抄公賺外快幫補家用。

    當徐晉擱下筆時已經接近三更了,看著還散發著墨香的《射鵰》結局篇,徐晉不由想起了小奴兒朱厚熜。這小子當初離開前還抱怨不能看完結局,告別時更是哭得唏哩嘩啦的,讓自己和小婉一定要抽時間去看他,自己當時隨口就答應了,然而眨眼就過去了大半年時間了,而且看情況,八月之前都不可能有時間去看他了。

    另外,如果自己過了鄉試,就得參加明年二月初在京城舉行的春闈大比(會試),由於路途遙遠,各地的舉子都會在考完鄉後不久,即動身趕往京城備考,這年也得在京城過。

    而按照歷史的趨勢走向,寧王造反後不久,當今天子朱厚照肯定是會御駕親征的,一路由京城遊山玩水到南京,然後押著王守仁獻上的俘虜回京,依舊一路遊山玩水,結是出了意外翻船落水,最後病死。

    也就是說,距離小奴兒朱厚熜登基也就剩下一兩年時間了,這小子還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走狗屎運了。所以徐晉猶豫著要不要在鄉試之後抽時間走一趟湖廣安陸州,也好把關係熱一熱,這雖然有點功利性質,但人就是這麼現實,再鐵的哥們太久沒聯繫,情份也就淡了。

    ……

    大明正德十四年,二月二十六日,寧王率水師回救南昌,在贛江下游的黃家渡一帶,與王守仁的平叛大軍遭遇,雙方發生了一場激烈的大戰。

    王守仁以吉安知府伍文定為主將,正面迎戰寧王水師,又以都指揮史佘恩繼後支援,贛州知府邢珣繞至叛軍背後攻擊,袁州知府徐璉、臨江知府戴德孺為左右翼,對叛軍進行南北夾擊。

    寧王所率的叛軍遠途回援,再加上南昌老巢被佔據了,所以士兵疲勞,軍心不穩,根本抵擋不住平叛大軍的四面夾擊,血戰了半天便敗下陣來,被斬殺和淹死的叛兵達數萬之多。

    第二天,寧王整頓水軍再戰,結果再敗,率著殘餘倉皇逃到八字堖,結起了水寨防守,由於擔心被打散,以及手下士兵駕舟逃跑,於是便命人用鐵鏈把所有戰船都連起來。

    這下寧王可犯了致命的大錯了,想當年曹操在赤壁也是這麼搞法,結果呢,成全了諸葛亮的三把火,羽扇綸巾,彈指間檣櫓灰飛煙滅啊。

    果然,王守仁遠遠觀察了寧王叛軍的鐵鏈鎖船陣,頓時笑了,當即決定傚法當年周公瑾火燒赤壁。

    大明正德三月初一深夜,星月無光,王守仁悄然派出近百艏載滿柴薪火油的小船,點燃燒後順風衝向叛軍的水寨,頃刻間,叛軍的戰船被引燃了,偏偏所有船隻都被鐵鏈鎖住根本跑不掉,結果損失慘重,燒死淹死的士兵不計其數。

    這一戰,朱宸濠徹底敗了,再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率著寥寥殘餘逃進了鄱陽湖中。

    ……

    夜色蒼蒼,鄱陽湖上方的天空被熊熊的大火映紅了,湖面到處飄浮著屍骸和爛船木片,鮮血把大片的湖水都染紅了。

    一艏雙桅大船在湖面上吃力和行駛著,四周還有數艏較小的船隻,寧王朱宸濠和他的兒子、妃嬪、大臣骨幹都在這些船上。

    撲通撲通……

    不時有人縱身從船上跳入湖中,那是寧王的妃嬪們在投水赴死,悲切的啼哭聲此起彼伏。

    造反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如今兵勢如山倒,與其最後被抓住折辱,還不如自殺保存清白。寧王朱宸濠此刻已經心如死灰,沒有了任何幻想,所以並沒有阻止妃嬪們自殺,也沒有派人去救落水者,甚至在沮喪中還感到些許安慰,貞節的女人就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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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畫虎屠龍終成空
               
    大船的某房間內,燭火隨著船身的起伏輕輕搖拽,數名神色恐慌的宮女和太監垂首而立,外面悲切的哭啼聲此起彼伏。

    寧王妃婁素珍在貼身婢女小蝶的服侍下穿戴整齊,束起髮髻,薄施脂粉,年近四十的女人依舊是那麼美麗,明眸皓齒,眉目如畫,雍容端莊中又帶著馥郁的書卷氣。當年待字閨中時,婁素珍便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和才女,仰慕者無數,上門求親的俊才絡繹不絕,可惜最後婁家人卻揀了志大才疏的寧王朱宸濠。

    婁妃行到書案前坐下,神色平靜地鋪開了一張紙,提筆醮了蘸墨水,凝視了窗外良久,這才輕嘆一口氣,落筆寫下四句詩來:畫虎屠龍嘆舊圖,血書才了鳳眼枯。迄今十丈鄱湖水,流盡當年淚點無?

    一晶瑩的淚水滾落,緊接著又是數滴,將案上的宣紙打濕。

    自從發現丈夫有謀反的心思,婁素珍便多次委婉地勸告,前年更是寫了一隱喻的《題採樵圖》來勸諫丈夫放棄謀反的企圖。可惜丈夫根本不聽,還大發雷霆,把這首詩給撕掉了,為此婁素珍可賠上不少眼淚。

    然而,作為一個婦道人家,除了勸誡她還能做些什麼?如今丈夫造反失敗,閤家上下將被誅盡,連帶婁家也將受到牽連,與其活著等待命運的宣判,還不如現在體面的死去……

    婢女小蝶站在婁妃的身後,眼淚亦不由自主地滑落,她很清楚即將要發生什麼,外面的哭聲此起彼伏,都是婢女丫環在送別主人。

    婁妃擱下筆來,臉頰上猶帶淚痕,輕輕了站起來,搬了一張小凳行到窗口擱下。

    「王妃娘娘!」小蝶悲呼了一聲。

    婁妃回頭看了婢女一眼,輕嘆道:「小蝶,本來你早該嫁人的,是我一時心軟耽擱了你,現在也害了你。」

    小蝶淚眼模糊地道:「王妃娘娘快別這麼說,是奴婢不願嫁而已,只要王妃娘娘不嫌棄奴婢笨手笨***婢願意服侍王妃娘娘一輩子,不管生還是死!」

    婁妃輕嘆了一口氣:「唉,你這傻丫頭,從今天起你不用再服侍我,好好活,若是有機會再見到那徐晉,替我問問他,案上這首詩寫得對否?」

    去年徐晉被寧王世子朱大哥抓回寧王府,為了脫身盜用了婁妃《絕命詩》中的前兩句,並忽悠說是夢到的,當時婁妃便信以為真,因為這首詩前兩句她一看就覺得會是自己寫的。

    如今丈夫造反失敗,等待寧王一脈的命運將是抄家滅族,婁素珍觸景生情,很自然便將《絕命詩》的後兩句續寫出來了。

    婁素珍此刻有點後悔,早知那書生的「夢境」會成真,當初自己就應該歇斯底里地阻止丈夫的,可惜……這一切都是天意吧!

    如果有可能,婁素珍很想當面問一問徐晉,自己續上的這兩句詩可跟他夢見的一樣,只是現在不可能了。

    婁妃站上了凳子,如一隻殘蝶墜入了深不可測的鄱陽湖中……

    「王妃娘娘!」婢女小蝶悲呼奔至窗口,後面的幾名宮女和太監撲通地跪倒在地,哭聲隨即響起。

    稍傾,收到消息的寧王朱宸濠跌跌撞撞地奔了進來,大叫著愛妃,奔至窗前悲慟大哭,對於這位美麗多才的元配妻子,他是發自內心的寵愛,當然,他顯然更愛皇帝的寶座,要不然也不會輕易聽信幾個江湖術士的忽悠,舒舒服服的富貴藩王不去做,偏偏頭腦發熱去作皇帝夢。

    當看到婁妃留在書案上那首《絕命詩》,朱宸濠更是老淚縱橫,不由想起了愛妃當年寫給自己那首隱喻詩《題採樵圖》:婦喚夫來夫轉聽,採樵須是擔頭輕。昨宵雨過蒼苔滑,莫向蒼苔險處行。

    諄諄勸誡,言猶在耳,只嘆自己當時根本聽不進去,只落得今日這種下場!

    朱宸濠長嘆一聲,悲聲道:「昔紂用婦人言亡天下,我以不用婦人言亡其國,今悔恨何及。賢妃,是為夫對不起你啊!」

    朱宸濠這句話翻譯過來的意就是:古有商紂王因為受妖姬旦己的盅惑,聽信了婦人的話而失了江山,而我卻因為不聽婦人的話而自取滅亡,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一眾宮女太監跪著泣不成聲,哭聲震天,婁妃向來深受王府上下的愛戴,如今投湖自盡,所有宮人都為她哭泣流淚。

    ……

    大明正德十四年三月初二,寧王所乘的大船在鄱陽湖中擱淺,被咬尾追至的平叛大軍追上。朱宸濠及其世子、郡王、左丞相李士實、右丞相劉養正、兵部尚書王綸、監軍劉吉等全部被擒。

    俗語有云:仗義每多屠狗輩,歡場儘是義氣雞。這句話話糙理不糙啊。那些平時大義凜然,滿口道德君子的男人,往往在真正面對死亡時卻畏畏縮縮,連女人的勇氣都不如。

    寧王的妃嬪們為免被擒受辱,毅然選擇了投湖自盡,而寧王、劉養正這些帶頭造反的男人卻選擇了苟且偷生,最終全部俯首就擒,不得不說,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三月初二,寧王和一眾骨幹被擒,宣告江西這場叛亂徹底被平定,從寧王發檄起兵的正月十七算起,到現在的三月初二,這場叛亂才持續了四十三天,便被王守仁平定了。

    歷史雖然由於徐晉這個穿越者出了少許偏差,讓寧王提前了半年造反,但歷史的車輪似乎只是打滑了一下,又回到他原有的軌道上了。

    這個時候,當今天子朱厚照正率著數萬京軍南下親征,並自封為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鎮國公朱壽,江彬、許泰、張永、張忠四人隨軍出征。

    然而,天子朱厚照的親征大軍剛離開京城不久,行自涿州時,王守仁的捷報便傳來了。天子朱厚照極為不爽,自己興沖沖的準備親征,你王守仁也太沒眼色了,三兩下手腳就把叛亂給平掉,那朕還親徵個屁?

    於是,朱厚照在江彬等人的慫恿之下,將王守仁的捷報秘而不宣,繼續率軍南下,沿途遊山玩水,不亦樂乎,還打算到了南昌後,讓王守仁把寧王朱宸濠給放回鄱陽湖中,然後由自己親自率軍再活捉一次……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31
第247章 北上獻俘
               
    人間四月芳菲盡。

    一轉眼便是初夏時節,天氣漸漸變得炎熱起來,中午時份,猛烈的陽光烤炙著大地,南昌城的街道上行人往來,店舖林立,似乎恢復了昔日的繁華。

    然而,這只是表面的現象,這場叛亂帶給江西百姓的創傷還遠沒得到恢復,戰爭直接造成了死傷超過十萬之數,不知多少家庭因此而支離破碎,不知有多少百姓因此而流離失所……

    正所謂一年之計在於春,靠天吃飯的農耕社會,誤了的農時是沒辦法彌補的,這一年,江西百姓注定勒緊褲腰帶苦熬了。

    此外,寧王謀反案的誅連還在繼續著,幾乎每隔幾天都會有人因此被捕,南昌城中的各大牢房已經人滿為患了。這還是王守仁限制擴大化的結果,真是要徹底嚴查追究,恐怕受牽連的人會更多。

    中午時份,二牛趕著一輛馬車停在南昌縣衙門前,徐晉汗流浹背地下了馬車,快步往縣衙內走去,直接穿過一堂二堂,回到縣衙後面的三堂。

    「老爺回來了!」

    一名正在打掃庭院的下人,見到徐晉便立即站定打招呼,徐晉現在正渴得咽子冒煙,微點了點頭便快步進了大廳,拿起桌上的茶壺,很沒形象地對著壺嘴灌起來,汗水像下雨般順著脖子往下流。

    「哎,老爺你怎可以喝涼了的茶,這對身體不好,快別喝了!」

    這時一名約莫十八九歲的丫環正端著一碗酸梅糖水進來,見狀連忙擱下糖水快步上前搶過茶壺。

    徐晉笑了笑道:「渴壞了!」

    丫環略帶嗔怪地道:「老爺,奴婢給您準備了酸梅糖水呢!」

    這名丫環正是當初要服侍徐晉洗澡被拒絕的那位,名字叫柳兒,這一個多月都是她照顧徐晉的起居飲食,彼此已經熟稔很多了,再加上徐晉好脾氣,沒有架子,否則柳兒可沒膽子去搶茶壺。

    柳兒把酸梅糖水端到徐晉的面前,又拿出手帕替他擦汗,一邊打扇子。

    徐晉喝了口酸梅糖水,愜意地吁了口氣道:「這天氣能熱死個人。」

    仔細算來,徐晉已經走馬上任一個多月了,這段時間他大多時候都當甩手掌櫃,將所有公務都丟給了新任的縣丞和主薄,自己則躲在後衙讀書,隔三差五便跑去豫章書院旁聽,或者參加文會啥的,可以說這縣令當得十分不稱職。

    有人甚至把狀告到王守仁那裡,說徐晉「玩忽職守」,然而王守仁對此隻眼開隻眼閉,明顯採取放任的態度,所以徐同學這縣令當得倒是輕鬆自在。

    然而,前些天王守仁突然指派了徐晉辦一件事,就是準備大量的囚車,因為他要押寧王北上獻俘。

    據說當今天子已經到了山東臨清,而隨行的江彬、太監張忠等人正鼓動天子前往南昌,然後釋放朱宸濠讓天子親自再捉一次。

    要知道江西的百姓去年才經歷了大水災,今年又遭受了寧王造反的兵災,若天子再駕臨南昌,必然勞民傷財,雪上加霜,試問江西百姓如何能承受得起?

    更何況江彬等人竟要放了朱宸濠再讓天子去捉,如此荒唐的事,王守仁又豈能答應,所以趁著天子還沒到,打算親自押朱宸濠北上獻俘,在半路把胡鬧皇帝朱厚照擋回去,免得他跑來禍害江西百姓。

    所以這些天徐晉都在忙著準備囚車,光是寧王一脈的犯人就多達千人,更何況還有諸如李士實,劉養正這些犯官骨幹的家人,要準備的囚車數量之多就可想而知了,所以徐縣令這幾天忙得跳腳。

    幸好,今天總算忙完了,王守仁親率數千軍士,押著寧王和眾犯官離開南昌北上了。

    「老爺,你的衣服都被汗濕透了,要不奴婢準備水給你沐浴,換一身乾淨的衣服吧!」柳兒一邊替徐晉打著扇子,一邊提議道。

    渾身汗臭還沾乎乎的,確實十分不舒服,徐晉點頭道:「好吧!」

    柳兒不禁暗喜,暗暗下定決心,待會厚著臉皮也要服侍老爺洗澡。

    正所謂愛美之心人佳有之,男人喜歡美女,女子自然也喜歡帥哥。徐晉本來就是唇紅齒白的英俊少年郎,更何況還是連中小三元的才子,以十五歲的年紀代南昌知縣,無疑是女子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柳兒天天在身邊服侍徐晉,近水樓台先得月,難免不起點姑娘家的小心思,就連作夢也想和老爺發生點什麼。當然,柳兒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往高的不敢想,能給徐晉當個小妾就心滿意足了。

    徐晉並不知道身後的婢女正琢磨著對他「霸王硬上弓」,愜意地喝著糖水,忽然驚喜地猛站起來。

    柳兒愕了一下,目光往外面望去,只要一行人正行了進來。

    「相公!」

    「老爺!」

    隨著話音剛下,兩個美少女像蹁躚的蝴蝶般飛奔進來。

    「小婉,相公總算把你盼來了!」徐晉快步迎上前,張開雙臂把乳燕投懷般的謝小婉緊緊地抱住。

    謝小婉動情地反抱著徐晉地,嬌小的身子都要掛在徐晉身上了,俏臉紅撲撲的,分別了近兩個月,這小丫頭天天牽腸掛肚,想死相公了!

    美婢月兒甜笑著站在一旁,眼神既溫柔又羨慕。大寶和謝二劍背著包袱,手提行李走了進來,前者笑嘿嘿的,後者卻是有點不好意思,看著妹妹和妹夫旁若無人地擁抱,感覺特彆扭!

    話說十天前徐晉便派大寶和謝二劍回鉛山縣接謝小婉和月兒,由於要順路把老丈人和丈母娘送回余干縣,所以現在才到。

    柳兒看著與徐晉擁抱在一起的謝小婉,頓時傻了眼,敢情這位就是夫人啊,真是漂亮,再看看旁邊長相甜美的俏婢月兒,更是大受打擊,沮喪地低下頭,同時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早點「行動」,以後怕是沒機會了!

    徐晉和謝小婉擁抱了一會才分開,微笑道:「辛苦二哥了,大寶,帶二哥下去休息吧,柳兒,吩咐廚房準備飯菜!」

    柳兒噢了一聲便退了出去,月兒警惕地瞟了眼,不得不說女人的直覺有時真的很厲害,特別是遇到競爭對手時,美婢顯然已經察覺了什麼,問道:「老爺,這段時間是不是這個柳兒服侍你?」

    徐晉微愕道:「是啊,咋了?」

    月兒撅了撅嘴道:「老爺渾身臭汗,可見那柳兒也是個不會服侍人的主,以後不要讓她進來了!」

    徐晉好笑道:「咋了?怕自己會丟飯碗?」

    月兒臉上一紅,有點堵氣道:「才不是呢,老爺要是喜歡她服侍,那以後就讓她服侍你好了,人家去廚房當燒火丫頭。」

    徐晉呵呵地笑起來:「行了,逗你玩的,老爺以後不讓柳兒服侍就是了!」

    月兒這才轉嗔為喜,樂滋滋地拿起行李往臥房走去,謝小婉白了相公一眼。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32
第 248章 麻煩上門
               
    時間總在不經意間流走,轉眼便至五月,盛夏時節,天氣更加炎熱了。

    大明正德十四年,端午節,江西各地普降大雨,烏風黑浪的鄱陽湖中出現了一支船隊,數十艏船在波濤間劇烈地起伏,船上的軍士東倒西歪,有些甚至嚇得臉都綠了,他們是京軍,大多不習水性。

    船隊中有一艏樓船,由於船大體寬,所以相對平穩一些。不過,此刻船艙內一名太監依舊抱著痰盂嘔吐得天昏地暗,兩名小太監在一旁侍候著。

    一名三十許歲的武將,大馬金刀地坐在酸枝椅上,倒是神定氣閒,不過顯然十分嫌棄那名嘔吐的太監,扭頭望向別處。

    都說夏天是小屁孩,說變臉就變臉,這場風暴來得急,去的也快,肆虐了一刻鐘左右便平息了,鄱陽湖也隨即平靜來,船身總算停止了劇烈搖晃。

    嘔吐的太監就好像走了一遭鬼門關似的,把痰盂交給了身邊的小太監,有氣無力地道:「差點要了半條老命,返程打死咱家也不坐船了。」

    「張公公,早讓你不要跟來了,這下遭罪了吧,回程肯定還是要坐船的,如果張公公不介意可以自己乘馬車回京。」旁邊的武將語氣中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張太監反唇相譏道:「哎喲,許將軍陰陽怪氣的,這是怕咱家搶了你的功勞,還是銀子?」

    武將淡道:「張公公想要功勞和銀子,找王守仁要去!」

    張太監冷笑道:「難道許將軍就不是這樣想?」

    武將被說破了心事,冷哼一聲不接話。

    話說這名張太監叫張忠,御馬監太監,乃當今天子寵信的宦官之一,這次是以監軍的身份隨天子南下親征。張忠可不是什麼好鳥,與司禮監太監張雄、東廠提督太監張銳,合稱為「三張」,都是難纏的小鬼,倚仗天子的寵信幹過不少壞事,名聲很差。

    而這名武將名叫許泰,弘治十七年的武狀元,出身武職世家,參加過鎮壓劉六、劉七起義,前年底隨天子朱厚照北巡宣府,取得了「應州大捷」,擊退了入侵的韃靼小王子,被晉封為安邊伯。

    所以許泰的軍事素質還是過硬的,但人品實在不咋的,與江彬等佞臣同流合污,媚上欺下,而且貪功殘暴。這次許泰是以威武副將軍的身份,隨同天子朱厚照南下親征。

    話說上次隨天子北巡撈了個安邊伯,許泰算是嘗到了甜頭,這次隨天子南下平叛,自然是想更進一步,撈個候爵噹噹。然而卻事與願違,天子率領的平叛大軍才剛出發離開京城不久,王守仁的捷報便送來了,立功的機會自然也飛了,所以許泰極為氣憤,同時更加眼紅王守仁的功勞。

    正因為如此,所以許泰便奏請了天子,親自率領數千先鋒部趕往南昌,準備先把寧王搶到手,然後再侵吞王守仁的功勞。而太監張忠卻垂涎寧王府中的財富,所以毛遂自薦跟來了。

    於是乎,一個貪功的將軍,一個求財的太監便率著數千京軍興匆匆地直撲南昌。可惜,兩人都注定要失望了,老王(王守仁)早有先見之明,大半月前便押了寧王離開南昌北上,而且走的是陸路,機靈地避開了張忠和許泰。

    ……

    燎沈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簷語。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雨後的庭樹本來濕漉漉的,不過很快就被炙熱的陽光蒸乾了。

    書房內,燃著驅蚊的艾條,雨後的清風從窗外吹進來,帶來了些許清涼。書案上一部打開的《春秋》被吹得書頁亂翻,發出啪啪的輕響。

    此刻,徐晉正躺在小榻上午間小憩,身上蓋了張薄衾。謝小婉坐在小榻旁,輕柔地替相公驅趕蚊子,一到夏天,這些討人厭的小東西就成群結隊地冒出來了。

    徐小婉今天穿了一件薄薄的夏裙,小丫頭還有幾個月就十五歲了,個頭明顯長高了少許,再加上現在不用風吹日曬,皮膚也變得白皙起來,越發的水靈俊俏,胸前的旺仔小饅頭有長成肉包子的趨勢,少女的曲線更加明顯,再加上習武的原因,兩條小長腿和混圓的小俏、臀顯得彈性十足,渾身都洋溢著青春氣息。

    謝小婉給相公打了一會扇子,輕手輕腳地站起來,行到書案前把那部《春秋》給合上,又輕手輕腳地行到外間,果然見到月兒那丫頭正捧著一疊手稿看得津津有味,偏偏還一臉「怕怕」的表情。

    「死丫頭,就知你在看相公的《聊齋誌異》,書被吹得啪啪響也不進來幫忙!」謝小婉用團扇拍了一下月兒的後腦,輕嗔道。

    月兒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道:「不是說子不言怪力亂神嗎?老爺的腦瓜子裡咋這麼多鬼鬼怪怪、狐狐妖妖的故事,不過真的很好看。人家以前還以為老爺還沒開竅呢,結果……夫人自己看吧,也不知老爺哪學來的壞!」

    月兒說完紅著臉啐了一口,顯然,《聊齋誌異》中也有些兒童不宜的描寫。

    謝小婉頓時俏臉如火燒,她和相公雖然還沒真正圓房,但男女間親密的事兒基本都做過了,前不久還口了來著,自然以為相公學的「壞」是從自己這兒實踐來的。

    主僕兩人正悄聲說著話,忽然一名婢女從外面行了進來,正是柳兒。

    謝小婉微笑道:「柳兒,有事嗎?」

    柳兒先往內間瞟了一眼,這才向謝小婉行了一禮道:「夫人,是外頭的李縣丞有事找老爺。」

    謝小婉道:「噢,老爺在午間小睡,要不讓李縣丞遲些再來吧。」

    「可李縣丞說有急事!」

    謝小婉雖然心疼相公近日苦讀勞累,但在公事上卻不敢耽擱,連忙道:「這樣啊,那我現在進去叫醒他!」說完轉身往內間行去。

    月兒攔住了想趁機跟進房間的柳兒,淡道:「柳兒,你先退下吧,待會老爺穿戴好就會出去見李縣丞的。」

    柳兒只能失望地退出了房間!

    ……

    徐晉聽聞竟是縣丞有急事找自己,當下不敢怠慢,連忙在謝小婉的服侍下穿好官服,洗了把臉便往前衙去了。

    話說現在已經是五月份,還有兩個多月就要舉行鄉試了,所以徐晉這段時間都在閉關苦讀,縣衙的大小事務都全甩給了縣丞和主薄,這兩人也很識趣,如果不是重要的大事,絕對不會到後衙打擾徐晉的。

    徐晉帶著二牛來到縣衙二堂,縣丞李聞已經在候著了,而且神情焦急。

    徐晉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問道:「李縣丞,發生什麼事了?」

    李聞見到徐晉,急忙道:「縣尊大人,不好了,北城門口那邊要打起來了,您快點去看看吧!」

    徐晉劍眉一皺,沉聲道:「怎麼回事?」

    李聞答道:「隨駕親征的安邊伯許泰和監軍張忠來了,要率軍入城,不過被負責城防的指揮僉事孟昶攔住,雙方起了衝突。」

    徐晉微吃一驚,脫口道:「皇上駕到了?」

    「那倒不是,御駕才到揚州呢,許泰和張忠是先行趕到的。」李聞顯然對許張二人很不屑,所以直呼兩人的姓名。

    徐晉不禁鬆了口氣,還以為正德朱厚照跑來了呢,敢情還在揚州遊山玩水,疑惑地道:「這事應該找伍大人出面啊!」

    現在巡撫王守仁不在,南昌城的最高長官是吉安知府伍文定。話說王守仁北上獻俘時任命了伍文定為提刑按察使,暫時總領南昌一切事務。

    李聞苦笑道:「伍大人今天早上帶人出城視察汛情了,到現在還沒回。」

    徐晉聞言只能無奈地召來親兵和役衙往北城門趕去,根據當初王守仁的任命,協助城防也是他的任務之一,現在守城官兵和京城來的軍隊起了衝突,他自然是要出面的,若釀成嚴重後果,他這個縣令也得被追責。

    真特麼的倒霉,莫不成自己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要跟京城來的大人物對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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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解決問題
               
    午後的陽光猛烈,再加上下過雨蒸騰起來的濕氣,更是讓人覺得氣悶。徐晉帶著眾親兵和衙役急急趕到北城門,遠遠便見到兩方人馬在對峙著,街上的百姓都躲得遠遠的,免得被殃及。

    雖然雙方軍士穿的都是鴛鴦戰襖,但京營和地方衛所的服裝還是有明顯差別的,所以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很明顯,贛州衛指揮僉事孟昶率領的衛所軍正堵著路不讓京營進城,雙方已經劍拔弩張。

    「通判大人!」

    正在外圍看戲的余林生和熊柏等見到徐晉到來,都紛紛迎上前行禮。余林生、熊柏、王鐸等曾跟著徐晉出生入死,所以都是徐晉的「嫡系」了,儘管徐晉現在已經交出了兵權,但依舊稱之為通判大人。

    徐晉向眾將點頭示意,四周的衛所兵都紛紛恭敬地讓開道路,這就是影響力!

    徐晉行到前面一看,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皺起了劍眉。

    只見指揮僉事孟昶正被數名京軍押著跪倒在地,一名將軍模樣的中年男子則握刀架在孟昶的脖子,附近還有一名太監,好整以暇地搖著摺扇,旁邊還有兩名小太監在打著傘替他遮陽。

    孟昶手下的兵將雖然怒容滿面,卻沒人敢上前救自己的老大,畢竟對方來頭大啊,一個是御馬監太監,天子的親信,一個是五軍都督府都督僉事(武職正二品)。

    許泰將腰刀架在孟昶的脖子上,另一隻手侮辱性地拍了拍後者的臉頰,冷笑道:「不過一名小小的衛指揮僉事,誰給你的膽子阻攔本將軍入城?」

    孟昶臉色漲紅發紫,大聲道:「下官豈敢阻止許將軍進城,只是沒有撫台大人的允准,外來軍隊一律只能駐紮在城外,免得驚擾城中的百姓。下官也是職責所在,希望許將軍和張公公能理解。」

    張忠陰陽怪氣地道:「哎喲,王都堂(王守仁)好大的威風,莫不成天子親軍進城還得他允准?」

    孟昶臉色變了變,頓時不敢接話了。

    徐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前世在電視上看的太監,一個個都是外表陰柔,在天子面前搬弄是非,滿肚子壞水,現在總算是親自領教了,眼前這個張忠一開口就給人扣屎盆子,而且還是欺君的重罪,果然誅心惡毒!

    徐晉分開人群行了出來,上前一步拱手行禮道:「見過許將軍,張監軍!」

    許泰和張忠均愕了一下,後者上下打量了徐晉一遍,表情誇張地道:「哎喲喲,你誰呀?伍文定不是五十歲的糟老頭嗎,莫不成返老還童了?」

    「返你妹,沒見到勞資穿縣令的官服!」徐晉心裡暗罵了一句,真想給這不男不女的傢伙一記老拳,臉上卻是帶著微笑道:「張公公說笑了,本官乃代縣令徐晉,伍大人如今不在城中。」

    張忠神色有些古怪,又重新審視了徐晉一遍,道:「嘿喲,敢情你就是那個上饒儒生徐晉徐三元。」

    徐晉有點意外,自己已經出名到連宮中的太監都認識的地步?

    事實上並非如此,就文名而言,徐晉頂多在江西比較有名,畢竟只是童子試的小三元,秀才的功名在士林中實在算不得什麼。另外,由於秦淮名妓王翠翹傳唱的《臨江仙》,徐晉在江南地區也算是小有名氣,但文名還沒達到北方的程度,更別說傳到宮去了。

    張忠之所以聽說過徐晉,因為這傢伙和另一名太監賴義相熟。賴太監去年作為欽差之一,來到上饒縣調查費宏大哥被山賊害死的事,在知府陸康的私宴上見過徐晉,當時徐晉獻了一首《採樵圖》,讓寧王世子丟了顏面。

    後來徐晉和寧王世子在街上起衝突,最後被孫遂遣返南昌,當時賴義也在場,所以對徐晉印象很深刻,回京後和張忠提起過。

    許泰斜睨了一眼徐晉,作為一名武狀元,他向來瞧不起讀書人,淡道:「張公公跟此人有交情?」

    張忠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倒沒有,只是聽賴公公提起過,聽說當初寧王世子以為父賀壽的名義,重金購詩,不少書生爭相獻賀壽詩,只有這位徐三元獻了一首諷刺詩勸諫寧王,怎麼念來著,婦喚夫兮夫轉聽,採樵須是擔頭輕……」

    許泰連忙打斷道:「什麼夫呀婦的,亂七八糟,酸不拉嘰。徐晉是吧,王守仁不親自來,派你這個屁大的縣令來羞辱本將軍?」

    既然徐晉和張忠沒關係,許泰自然就不客氣了,語氣中充滿傲慢。

    徐晉神色平靜地道:「許將軍言重了,撫台大人眼下並不在城中,伍大人也視察汛情去了。」

    許泰神色不善地道:「那你來幹嘛?」

    「自然是要解決問題了!」

    許泰輕蔑地哈哈大笑:「解決問題?一個七品縣令而已,你太瞧得起自己了!」

    徐晉神色淡然道:「本官乃南昌縣令,負責城中治安和雜務,既然伍大人不在,自然是本官負責接待許將軍和張公公,天氣炎熱,莫不成許將軍想在這裡耗著?」

    許泰聞言頓時語塞,眼下實在熱得不行,再加上為了抖威風,這貨特意穿了一身鎧甲,這會早就汗流浹背了。

    孟昶聽聞徐晉竟然要安排京軍入城,沉聲道:「徐晉,沒有伍大人的允許,私自讓外軍進城,若出了事,責任是你擔還是我擔?」

    徐晉淡道:「自然是本官承擔,眼下天氣炙熱,京軍的弟兄遠道而來,又豈能拒之城外,這可不是待客之道。素聞京營是我大明的精銳之師,紀律嚴明,莫不成孟指揮還擔心他們會驚擾到城中百姓?」

    那些京軍聞言都傲然挺起了胸膛,一臉的自豪!

    徐晉深知不可能阻擋京軍入城,硬抗只會激化矛盾,甚至引發嚴重後果,所以便以退為進,表面是在捧京軍,實際是給京軍加了道「緊箍咒」,讓這些大頭兵不要在城中胡來。

    張忠鼓掌道:「哎喲,瞧瞧人家,不愧是喝過墨水的,會說話懂做人。許將軍,咱家熱死了,進城再說吧!」

    許泰一腳把孟昶踹翻在地,冷笑道:「跟人家徐縣令學著點,沒點本事充什麼大尾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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