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75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53
第710章 從前有個光武帝
               
    在現在看來,給什麼人上什麼尊號,只是一種文字遊戲而已,於國計民生並無實際的影響,但在明朝就不一樣了,在忠孝立國的大政方針之下,一個尊號,一個祭祀的規格,一個封贈,都讓人們看到逾制甚至悖逆的跡象,輕者混淆視聽,重者動搖國本。

    正所謂封建禮法,禮甚至大於法,所有事情都得依禮依規,首先不能亂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上下尊卑次序。君父君父,在前為君者為父,孝宗和武宗都是在朱厚熜之前當的皇帝,朱厚熜與武宗朱厚照是同輩堂兄弟,不認武宗為父說得過去,但不認孝宗朱祐樘為父則萬不該。現在朱厚熜變本加厲,竟打算尊自己沒當過一天皇帝的生父為皇考,那就更加萬萬不該了。

    假如興王朱祐杬被追封為皇帝,那他的牌位是放在武宗的牌位之前,還是放在武宗的牌位之後?宮中還在生的張太后又該怎麼安置,禮法一亂,那就全都亂套了!

    所以在楊廷和、謝遷這些堅持皇族正統的大臣來看,朱厚熜這種追封生父為皇帝的做法,是有悖君臣父子禮制,是在動搖國本,是在企圖樹立興王一脈為皇族正統,所以他們要據理力爭,要拼了老命地反對。

    因此,在現代人看來無聊透頂的「大禮議」,但在明朝大臣眼中卻是了不得的大事。徐晉是穿越者,思想中沒那麼多條條框框的限制,但在這件事的表態上也不得不慎之又慎。

    所以,徐晉此時面對謝遷給自己挖下的坑,頓時陷入了騎虎難下的境地,表態支持謝遷,捅小皇帝朱厚熜一刀這種蠢事,徐晉自然不會去做,但表態反對謝遷吧,又等於自打嘴巴,不僅會成為官場文壇的笑料,還等於坐實自己就是一個阿諛奉承的滑臣。

    此刻,謝遷睜大了老眼,目光炯炯地盯著徐晉,在座一眾官紳也豎起了耳朵,等著徐晉的應對,只有岑藍還在吃得津津有味。

    「媽的,人老精鬼老靈,古人誠不欺我!」徐晉心中暗罵,在千軍萬馬前也毫不變色的他,此時手心都禁不住滲出了一層細汗。

    岑藍此時終於發覺了氣氛不對勁,再看徐大總督那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入定模樣,不由靈機一動,故作不解地問:「徐大人,漢光武是什麼人?他很賢明嗎?」

    徐晉瞬間活了,輕咳一聲道:「漢光武即是光武帝劉秀,東漢皇朝的開國皇帝,他是一位難得的賢明君主。」

    「哦,那有多賢明?」岑藍裝出一副好學寶寶的模樣追問道。

    徐晉給了一個讚許的眼神,微笑道:「說到光武帝劉秀,那就得從他出生的那天講起了。

    劉秀是漢高祖劉邦的九世孫,出生於公元……咳,就是西漢建平時期,據說漢光武帝出生的當晚,有霞光照壁,而這一年,劉秀的生父南頓君劉欽房前長出了三株稷(小米),每一株都有九顆穗,比一般的稷長一兩尺,真是出眾稷啊,所以便給兒子取名為秀,就是出眾的意思……」

    徐晉前世喜歡讀史,再加上本身口才極好,枯燥的史料稍加潤色便滔滔不絕地講出來,在座一眾士紳不由傻了眼,這不是明擺著顧左右而言他嘛,還有完沒完地講起故事來,太過份吧?

    謝遷更是氣得鬍子亂顫,不過老家歷經三朝為官,且官至內閣輔臣,什麼風浪沒見過,所以他忍了,沉著臉聽徐晉在那口若懸河,意思很明顯,老夫讓你講,看你小子能講多久,講完了老夫再追問,逃得過初一,難道還逃得過十五?

    一眾士紳見狀玩味地對視一眼,均耐著性子聽徐晉「講古」。

    徐大總督端的是「秀」啊,從光武帝劉秀出生講起,一口氣講到他如何在西漢末年崛起,最終一手建立了東漢皇朝,然後介紹他如何任人唯賢,善待功臣,總之,啪啦啪啦地講了近半個時辰,儘管有很多是出自野史的穿鑿附會之言,但是在場士紳竟然都聽得入了迷。

    咕嚕咕嚕……

    終於,徐總督把面前的一杯茶喝光,然後站起來拱手道:「茶水喝多了,本官失陪片刻。」

    「呵呵,徐大人請便!」一眾士紳下意識地道,但話一出口才猛然意識到,徐晉這是打算借尿遁啊。

    謝遷這時也猛然醒起,不由勃然變色,但這時徐晉已經離席,總不能喊住人家,不准人家放水吧,人有三急,屎可忍尿不可忍啊!

    徐晉離開快步往外行去,經過次席時向謝二劍使了個眼色,後者馬上會意,也跟著站了起來。然而,正當兩人準備走出大廳時,一名錦衣衛卻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差點便跟徐晉撞了個滿懷。

    「大人,不好了,城外打起來啦!」這名錦衣急急地道。

    此言一出,廳內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徐晉面色微變,沉聲問:「發生何事?」

    「五百營和狼兵打起來了!」錦衣衛喘著氣道。

    徐晉不由鬆了口氣,他還以為徐海帶人殺回來呢,原來是五百營和狼兵開片了,不由劍眉一挑,沉聲問道:「因何事打起來?」

    「好像是因為首級軍功的事,一開始只是吵吵,後來就干起來的,不過都沒動兵器,打拳頭架!」

    徐晉不由心中大定,不動兵器應該死不了人,估計是五百營不服氣狼兵搶了他們的軍功,於是回頭對著還在那貪吃的岑藍道:「岑知事,周監軍,速速與本官出城彈壓。」

    「哦哦!」岑知事往嘴裡夾了一塊炒鴨舌,這才戀戀不捨地放下筷子跑了過來。

    徐晉率著一眾武將快步走出大廳,急急往城外而去。

    此時已經是傍晚時份了,不過太陽還沒下山,當徐晉在一眾武將和錦衣衛的簇擁之下趕到城外時,但見營地上空煙塵滾滾,上百人正混戰在一處打拳頭架,而更多的人則在場外叫罵,給自己一方的人吶喊助威,亂成了一鍋粥。

    徐晉見狀差點鼻子都氣歪了,錦衣衛拔出腰刀厲聲大喝:「總督大在此,所有人立即停手!」

    如今,徐晉在軍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尤其是五百營的悍卒,一聽到大帥來了,嚇得急忙住手禁聲。不過,狼兵卻是不識得厲害,畢竟是野慣了的客軍,也沒親眼見到徐晉一聲令下,斬掉兩千多顆腦袋的可怖情景,所以這些刺頭兒根本不鳥錦衣衛,繼續揪著五百營的人打。

    幸好,岑藍沖上去對著狼兵一通亂踹,叉著腰厲聲斥罵,這些本來眼睛凶光閃閃的傢伙立即夾著尾退了下去,有幾個被打趴下的狼兵也戰戰兢兢地爬回本營地。

    徐晉面色陰沉如墨,大步行入場中,目光冷冷地掃過兩邊,五百營這邊的悍卒都畏懼地低下頭,而狼兵這邊卻截然相反,一個個吊兒鋃鐺的,有人甚至挑釁地迎上了徐晉的目光。

    徐晉劍眉挑了挑了,這幫桀傲不馴的傢伙,看來今天不給點顏色瞧瞧,自己還真是帶不了,沉聲喝問道:「剛才誰打的架,全部給老子站出來!」

    以趙大頭、鄢浪、皮十一為首的幾十名五百營軍卒馬上低著站了出來。岑藍目光凌厲地掃過手下的狼兵,以瓦南為首的幾十名狼兵歪頭耷腦地行了出來,不過卻站得歪歪扭扭的,讓人見著窩火之極。

    徐晉此時面色已經恢復了古井無波,淡淡地道:「說吧,為什麼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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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1章 十招之內(求票)
               
    四下里靜得落針可聞,參與打鬥的幾十名五百營軍卒均低著頭沉默無言,而另一邊的狼兵也沒人出聲。

    「剛才打架不是很神勇嗎?現在都成啞巴啦?趙大頭,你來說!」徐晉目光徒然變得凌厲起來,聲音也提高了兩拍。

    趙大頭咬了咬牙憤然道:「大帥,他們砍了毛大祿的首級。」

    徐晉面色徒然變得鐵青無比,毛大祿這個兵他有印象,那是第一批被選入五百營的悍卒,當初在山東時就跟隨自己征戰了,現在竟然被狼兵砍了腦袋?

    「此話當真?」徐晉一字一頓地吐出四個字,字字如同冰粒般,叮叮噹噹墜落地,一股如有實質的殺機驀地瀰漫開來,站在旁邊的岑藍不由面色大變。

    徐晉如今身居高位,手握生殺大權,積威日重,再加上身經百戰,在屍山血海中磨礪出來氣勢可不開玩笑的,平時他溫文爾雅客客氣氣的倒沒啥,一旦發起威來,即使身為二舅哥的謝二劍都會心驚膽顫,就遑論其他人了。一股無形的壓力以徐晉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散發開去,剛才還站得歪歪扭扭的狼兵此時都凜然地站直了。

    趙大頭大聲道:「大帥,這種事就算給屬下十個膽子也不敢亂說,本來今日在收殮犧牲弟兄的遺體時沒找著毛大祿的首級,咱們便懷疑是被狼兵砍掉了,所以剛才登記功勞時特別留意了狼兵逞上的首級,結果……毛大祿的首級還真讓他們裝進麻袋裡面了。」

    鄢浪也紅著眼咬牙切齒地道:「大帥,咱們弟兄出生入死,為國身捐軀,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但是,這人死了還要被自己人砍下腦袋拿去請功,受此等身首異處之辱,大帥您來評評理,這氣不氣人?」

    此言一出,在場的五百營悍卒皆是血貫雙瞳,鋼牙緊咬,捏住了拳頭。狼兵這邊估計也是自知理虧,紛紛低下頭,岑藍此時已經面色煞白,胸口急劇起伏,從一名親兵手中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彎刀,厲叱道:「到底是誰幹的?滾出來!」

    瓦南嚅嚅地道:「頭兒,人頭是撿的,不是砍的,已經還給他們了,他們還咬著不放,這事不能全怪咱們啊。」

    唰……

    刀光暴閃,岑藍手中的彎刀已經架在了瓦南的脖子上,叱道:「是你幹的?」

    瓦南面色徒然變成了死灰色,急忙道:「頭兒,不是我。」

    這時,一名衣衫襤褸的乾瘦男子從人群中戰戰兢兢地行了出來,這名男子約莫三十歲許,生得面黃肌瘦,青筋凸顯,在這種深秋時節還穿著單薄的夏衫,腳踩一雙破草鞋,鼻頭紅通通的,不知是害怕還是冷的,正在瑟瑟地發抖。

    「赤木,是你幹的?」岑藍厲聲喝問道。

    這名狼兵驚恐地點頭道:「頭兒,是我幹的,不過人頭的確是撿來的,不是砍的。」

    徐晉劍眉挑了挑,這貨雖然一臉驚恐不假,但是說話時眼神遊離,估計毛大祿的人頭就算不是他砍的,他也肯定知曉是官兵的人頭,但是這貨貪便宜,順手把毛大祿的人頭也裝進麻袋中換賞銀。

    刷……

    刀光如同匹練般閃過,血光飛濺,這名叫赤木的狼兵當場少了一條手臂,斷手丟落在塵埃,鮮血頃刻染紅了半邊身。

    不過這名狼兵倒是硬氣,左手摀住血如泉湧的傷口,愣是沒有痛叫出聲,面上也沒仇恨不憤之色,面色蒼白地伏首跪地道:「頭兒,我錯了!」

    「向五百營的弟兄道歉!」岑藍冷冷地道。

    赤木忍著痛大聲道:「五百營的兄弟們,是我貪小便宜拿了那位弟兄的首級,對不起!」說完便失血過多暈死過去。

    包括趙大頭等人在內的五百營悍卒見狀都不由微微動容了。岑藍收刀歸鞘,行到徐晉面前單膝跪地道:「徐大人,下官管束無方,請大人責罰。」

    徐晉面色冷沉,他本來還打算殺人立威的,但被岑藍搶先這樣一搞,倒是不好再下狠手了,這位岑知事沒事總愛把雙手插在圍裙的大兜裡,一副純純的村姑傻大姐形象,誰知內裡卻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不是省油的燈啊。

    徐晉目光掃過一眾狼兵,冷冷地道:「上月中旬,觀海衛殺良冒功,上至指揮使,下至普通軍卒,共計一千六百八十四人全部斬刑。如今此人拿同袍的首級冒功領賞更為惡劣,本該處以極刑,但其言不知是官兵,本帥便姑且聽之,饒他一命,如今此人已經受了岑知事懲罰,此事便作罷。」

    岑藍正暗鬆了口氣,徐晉卻是話鋒一轉道:「但是,本帥在此重申,殺良冒功者——斬。戮同袍之首冒功者——斬,搶奪他人軍功者,剝奪所有軍功,視情節給予杖責。」

    在場的狼兵均是凜然低頭。

    徐晉又道:「另外,爾等在軍中鬥毆,目無軍紀,但凡參與鬥毆者,一律處以十軍棍,可有異議?」

    趙大頭慨然道:「我等只想替毛大祿討還公道,即使被大帥打死也無異議。」

    狼兵這邊面面相覷,最後也表示了服從,於是乎上百名漢子當場光屁屁挨了十軍棍,一個個被打得皮開肉爛。不過,一場矛盾衝突亦就此化解了,五百營悍卒的怨氣消解部份,徐晉也殺了一通狼兵的痞氣匪氣。

    然而,正當衝突雙方準備各自回營時,謝二劍卻是喝道:「岑知事且慢,此事還未算了結。」

    岑藍挑了挑柳眉道:「謝小子,你還想怎麼樣?」

    謝二劍比徐晉大兩歲,今年二十三歲,而岑藍已經二十五歲了,這一聲老氣橫秋的謝小子,讓謝二劍很是氣結,沉聲道:「你們還得把搶去的軍功還給我們五百營。」

    岑藍怒道:「你憑什麼說咱們搶你們的軍功!」

    謝二劍淡道:「不少倭賊是我們殺死的,卻被你們狼兵無恥地割去首級,這難道不是搶?」

    岑藍眼珠一轉,反詰道:「有什麼證據證明是你們殺的?要是你們殺的,為什麼不割首級,留給別人割!」

    謝二劍不由怒道:「強詞奪理,要不檢查一下,你們斬獲的首級,其中肯定有被燧發槍擊中的痕跡。」

    「對,必須把咱們的軍功還回來!」五百營一眾悍卒齊聲道。

    徐晉沒有出聲,在感情上他自然站在五百營這邊的,但此事他也不好出面,就由雙方的將領自行解決好了。

    岑藍恨恨地剜了謝二劍一眼,怒道:「你一個大男人,就不能大度點別跟小女子計較,這次就算了,下次不搶你們的便是,行不行!」

    謝二劍不由無語,你這娘們提著雙刀戰場砍殺時比誰都猛,這時倒裝起女人來了?冷道:「若是其他還好說,但軍功是眾弟兄用性命和鮮血換來的,必須得給他們一個交待。」

    岑藍自知理虧,但又不甘心把吃進去的吐出來,一顆首級五兩銀子啊,想想都肉痛,於是鼓著腮氣道:「好,謝小子,只要你能在二十招之內打贏我,首級便還級你們,如何?敢不敢?」

    謝二劍傲然道:「十招又如何!」

    岑藍立即打蛇隨棍上地道:「那就十招,這可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謝二劍淡道。

    王林兒皺了皺眉,湊到謝二劍耳邊低聲道:「小謝,這娘們的武藝不差,別大意了!」

    謝二劍胸有成竹地道:「十招足夠了!」

    岑藍撇了撇嘴道:「小心風大閃了舌頭!」說完竟是搶先一拳擊向謝二劍的小腹,同時狡黠地道:「第一招!」

    我擦,要是換成個男的,五百營一眾弟兄保證大罵無恥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53
第712章 女大三抱金磚
               
    岑藍搶先一拳襲向謝二劍的小腹,同時狡黠地道:「第一招。」

    幸好謝二劍反應神速,小腹驀地收復了數寸,雙腳也不見怎麼動,身形卻是硬生生地後移出半尺,險之又險地避過岑藍的偷襲,要是換成其他人,估計這一下就得痛成彎腰縮卵的熟蝦米了,不要懷疑此女拳頭上的力量,絕對不比男人弱多少。

    岑藍一擊不中,嘴上卻大聲數道:「第二招。」

    在場的五百營悍卒不由憤然大聲鼓噪,太無恥了,自己出手算一招,別人後退躲避也算一招,哪有這麼計數的,分明就是耍賴皮嘛。

    岑藍對於四周不滿的鼓噪置若罔聞,迅速踏步上前,又是一記手刀劈向謝二劍的脖子一側,同時嬌叱一聲道:「三招!」

    徐晉不由無語了,這無賴耍得真是……光明正大!

    謝二劍不由大怒,他不躲了,左手啪的把岑藍的手刀格開,右拳嘭的一拳猛擊對方小腹,猛烈的拳風把後者的圍裙都吹得飄起。岑藍面色微變,錯步急退避過,不過嘴上還不忘數道:「四招,五招!」竟是把自己後退躲避也算一招了。

    謝二劍估計也有點急了,縱身一躍,十指箕張似鋼鉤,勢若蒼鷹搏兔從天而降,渾身骨頭竟然發出啪啦啦的聲響,那股氣勢端的霸道無比,普通人估計光是看著就嚇傻了。

    岑藍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此時她無論是左閃右避,還是後退均來不及了,謝二劍這招已經封死了她的所有退路,所以她只能硬著頭皮舉掌相迎。

    只聽得啪的一聲大響,兩人拳爪兩撞,岑藍面色徒然白了兩分,身形也矮了半尺,往後踉蹌一步,差點就一屁股跌坐在地。論力氣女子本來就弱於男子,更何況謝二劍這招從天而降,本來就佔了便宜。

    此時,謝二劍人在半空借力來了個後空翻,雙腳迴旋蹬向岑藍的胸口,不過最後似乎意識到不妥,雙腳硬生生地收回,狼狽落地站穩。

    戚景通見狀嘿笑道:「原來小謝也會忴香惜玉啊,剛才這一腳要是蹬下去,估計勝負已經分出了。」

    王林兒皺眉道:「那樣岑知事怕會傷得不輕。」

    然而,謝二劍手下留情了,可是岑藍卻是笑嘻嘻地豎起三根指頭道:「謝小子,還差三招了。」

    謝二劍不由面色微黑,腳下用力蹬地,身形快如電閃地撲,疾抓岑藍的咽喉,然而後者的反應讓人差點一頭栽倒,此女竟然掉頭就跑,還高聲數道:「第八招!」

    這時謝二劍都禁不住要罵一句麻麻批了,一眾五百營悍卒更是齊聲罵娘,有人則大搖其頭,料定這次軍功要不回來了,如此……狡猾的女子還真是世上少有。

    謝二劍這時顯然也發狠了,一招飛鳥投林式的疾撲,落地後骨碌碌的數個前滾翻,竟然探手堪堪抓住了岑藍的左靴,前者嬌呼一聲撲通摔倒。

    「好!」一眾五百營悍卒狂喜歡呼,然而話音剛下,岑藍已經掙脫了靴子,翻身便要一個鯉魚打挺躍起。

    謝二劍那會放過此等最後一搏的機會,此時他前滾翻的餘勢未歇,雙腿一張,直接就騎在岑藍的身上了,後者剛挺起纖腰準備鯉魚打挺,於兩人便以不可描述的姿勢撞在了一起。

    「噢!」岑藍這條「鯉魚」還沒挺起就夭折了,悶哼一聲重新躺直在地,謝二劍正是怒火縱燒,倒沒意識到兩人此刻的姿勢有點不可描述,他右手驀地變得赤紅,赤陽掌,按在了岑藍雪白的脖子上。

    岑藍只覺被高溫的火炭燙了一下皮膚,痛得啊地嬌呼了一聲。謝二劍略略把手移開,惡狠狠地喝問道:「認輸?」

    岑藍面色通紅,羞惱地道:「輸就輸嘛,那麼凶幹嘛,你弄疼人家啦,快起來!」

    謝二劍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坐在人家柔軟的小腹上,頓時像被火燒了屁股般跳了起來,此刻,四周靜得落針可聞,無論是五百營還是狼兵,均是眼神怪怪的。

    岑藍狼狽地爬起來,單腳跳呀跳呀,撿回靴子重新穿上,俏臉佈滿了羞澀的雲霞,恨恨地瞪了謝二劍一眼,掩著臉跑回狼兵大營這邊。

    徐晉既驚且笑,原來這位大姐也會害羞啊,還好還好,隨口問旁邊的周監軍道:「周大人,俍族禁止與漢人通婚嗎?」

    周良輕咳一聲道:「這個……應該沒吧,不過根據當地的風俗,土官一向只跟土官聯姻,講究門當戶對。」

    徐晉頓時有了計較,只要不禁止異族通婚就行,至於說到門當戶對,試問有哪個土官比自己二舅子有前途?

    那邊,岑藍掩著臉狼狽地逃回狼兵的陣形,一眾親兵馬上圍上來,瓦南恨聲道:「頭兒……那謝小子欺人太甚了,屬下這便去教訓他,給您報仇出氣!」

    嘭……

    瓦南話音剛下就挨了岑藍一腳,神色訕訕退到一旁。岑藍繃著俏臉斥道:「長本事了你,先打贏我再放大話吧!」

    瓦南頓時無語凝咽,他確害打不過岑藍,不甘地道:「頭兒,那咱們要把軍功還給五百營嗎?」

    岑藍氣乎乎地道:「願賭服輸!」不過馬上又加了一句:「他們有證據證明的首級就還。」

    瓦南眼前一亮,立即露出市儈的笑容道:「好哩,屬下曉得了,保準教他們一顆都拿不走。」

    嘭……

    可憐的瓦南又挨了頭人一記猛踹。

    另一邊,謝二劍回到五百營,受到了弟兄們英雄式的歡迎,喃喊歡呼聲響徹雲霄,不過,謝老二此刻精神卻是有點恍惚,屁股上那軟綿綿的觸感依舊揮之不去。

    「厲害了謝老大,哇哈哈,痛快!」

    「太長臉了,特別是謝老大最後騎在那娘們身上那一刻,哦也,爽歪歪!」

    「謝老大,快快從實招來,你用什麼弄痛了人家?」一名猥瑣的悍卒大聲道,瞬間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要是以往,謝二劍保準給這傢伙的屁股上踹上兩腳,但此時卻是被調侃得面色通紅。戚景通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小謝,你年紀也老大小了,也該找個婆娘暖床啦,如何?岑知事模樣漂亮還能打,關鍵有這樣無恥狡猾……咳咳,這樣聰明機靈的媳婦兒罩著,以後根本不用擔心會吃虧!」

    王林兒點了點頭道:「對頭,小謝不妨考慮一下吧,我覺得人家姑娘對你也有意思。」

    謝二劍哭笑不得地道:「你們出的那門子餿主意,人家可是有夫之婦了。」

    「岑知事的男人不是沒了麼,咦,莫不成小謝你介意人家是寡婦?嘿,小聲地告訴你吧,根據某家過來人的經驗,岑知事很有可能還是個黃花大閨女。」戚景通擠眉弄眼地道。

    謝二劍臉上微窘,好奇地低聲問:「老戚,你如何瞧得出來,可別蒙我!」

    戚景通淫笑道:「此女走路雙腿緊湊筆直,眉毛凝而不散,處子腮紅未退,有九成還是原封貨,小謝呀,岑知事雖然比你年長幾歲,但正所謂女大三抱金磚啊,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啊,得抓緊呀!」

    韓大捷那貨很不識趣地插口道:「老戚,那女人是望門寡啊,你這是把謝家兄弟往火坑裡推呀,聽我的,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女人還不容易,以謝家兄弟的條件,要什麼美女沒有?」

    戚景通白眼一翻:「你懂個屁,千金難買心頭好,一般的庸脂俗粉哪入得小謝的法眼,要不然以小謝的條件,還犯得著打光棍?咱們屍山血海都闖過來了,過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能活到現在都是命硬的茬,怕個鳥的望門寡。小謝,聽哥的,抓緊上,這仗一打完,人家就得回廣西田州了,到時可別後悔!」

    謝二劍顯然意動了,往狼兵的營地看了一眼,咬牙道:「好,我儘管試試!!」

    戚景通這頭牲口哈哈大笑道:「這就對了,真男人,見到喜歡的就上,當年老哥我要不是厚著臉皮向大帥要了小蝶,某家的兒子還不知在哪個女人的肚裡待著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54
第713章 乾柴烈火
               
    說實在的,徐晉還真有點忌憚謝遷這個陰險的老傢伙,差點就栽人家挖的坑裡了,所以說薑還是老的辣的,不過,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嘛。

    於是乎,第二天安排處理好臨山衛的防務後,徐晉便率著五百營和狼兵啟程回寧波府。當然,徐晉之所以走得那麼急,倒不全是為了避開謝遷這個老東西,因為經此一戰,徐海已經傷筋動骨,所以接下來,徐晉打算集中力量先把王直給徹底打垮。

    餘姚縣與寧波府相距也就百餘里,所以儘管大軍差不多中午才啟程出發,但傍晚時份就到達了寧波府城外,而此時,奉命回援的昌國衛已經駐紮在西城門外了。

    話說前天晚上,徐晉便派出快馬趕去奉化縣召昌國衛火速回援,結果昌國衛剛回到寧波府城附近,捷報就傳來了,圍困餘姚縣城的倭賊已經被五百營和狼兵聯手擊潰。

    且說徐晉等人回到寧波府城東門外,欽差副使夏言率著一眾地方官紳在城門外相迎,就連傳旨欽差賴義也來了,一個個笑逐顏開,見面便恭賀總督大人大勝凱旋。

    徐晉向眾人介紹了狼兵頭領岑藍,以及監軍周良,彼此免不了又是一番客套寒暄。完畢,夏言滿臉春風地道:「徐大人,府衙中已經準備好酒宴,正好為大人,以及諸位將軍慶功洗塵。」

    「如此甚好,入城!」徐晉意氣風發地打馬入城,一眾文武官員浩浩蕩蕩地簇擁在身後,如同眾星拱月。

    俗語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不過,徐大總督今日卻是喜事連連,正當大家熱熱鬧鬧地喝著慶功酒時,一騎快馬飛馳入城,送來了一個大喜訊。原來,江西軍和紹興衛終於攻破了定海縣,斬殺、俘虜超過七千之餘,關鍵還活擒了王直麾下的頭號人物毛海峰,畢日將押解回寧波府聽侯徐晉發落。

    話說江西軍和紹興衛八月十二日就開始攻打定海縣了,至今歷時足足二十天。定海縣之所這麼難破,皆因定海縣城三面環水,護城河又大又深,再加上城中賊軍兵多糧足,委實讓人頭疼。

    本來,江西軍和紹興衛還不可能這麼快拿下定海縣城的,不過就在昨天晚上,城中的士紳秘密串聯,派出由家丁護院組成的敢死隊,趁著深夜偷襲了縣衙,還把賊首毛海峰給俘虜了,隨後打開城門放官兵入城,要不然還真有得打。

    徐晉看完江西軍和紹興衛送來的捷報,禁不住哈哈大笑,毛海峰落網,王直這伙海盜便基本等於廢了,難再翻得起風浪來,屆時只要派出一支水師剿滅金塘島,那便萬事大吉。

    一眾官紳和將領聽聞定海縣也收復了,更是喜上眉梢,於是氣氛就更加熱烈,大家酒到杯乾,盡情地歡飲。

    徐晉是老大,所有人人都向他敬酒,招架不住的徐總督便打算找二舅子幫忙擋駕,結果抬眼一掃,正好見到二舅子飛快地往岑藍的腕裡夾了一塊紅燒肉,而後者吃得美滋滋的,趁著大家不注意,也飛快夾了一塊魚腩送進謝二劍的嘴裡。

    徐晉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好一對狗男女,勾搭得也太快了吧,乾柴烈火,乾柴烈火啊!!

    這頓慶功宴足足喝了近兩個時辰才算結束,徐晉儘管已經十分克制,但還是有了五六分醉意,在錦衣衛的護送下離開府衙,返回臨時總督衙門,而二舅子和岑藍不知早早溜哪裡花前月下了,說不定正在做乾柴烈火的事呢。

    「老爺!」徐晉剛回到近院,屋內的幾對妙目便齊齊望來,王翠翹、初春初夏這兩顆小白菜都在屋中,估計都在等他回來。

    「恭喜徐大人凱旋!」王翠翹站起來笑盈盈地一福,精心打扮過的花魁更是美得如凡間仙子一般。

    如今形勢一片大好,徐晉心中暢快,看著眼前這位絕代風華的傾國美人,更是心猿意馬,藉著幾分酒意摟住了王翠翹柔軟欲折的纖腰,原地旋轉起來。

    王翠翹驚呼一聲,湖綠色的羅裙翩翩揚起,美不勝收,初春初夏拍掌咯咯歡笑。徐晉轉了好幾圈,這才把佳人放下,後者估計是有些暈眩了,俏臉紅撲撲地伏在徐晉懷中,良久才羞澀輕捶了徐晉一下嗔怪道:「大人滿身酒臭,趕緊去洗浴更衣吧。」

    徐晉暗汗,倒是唐突佳人了。接下來,徐老爺便在兩名孿生俏婢的服侍下沐浴更衣,至於有沒有趁機幹了點幹柴烈火的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夜涼如水,秋蟲唧唧。剛沐浴完畢的徐老爺更顯得唇紅齒白英俊不凡,竟把諸女都看得有點面紅心跳。初春這小蹄子浪裡個浪地跑去廚房,很快便端回來一盤蒸得金黃的陽澄湖大閘蟹,光看那賣相就讓人禁不住垂涎三尺。

    不過可惜的是,今日是九月初二,有星無月,要不然在月下剝蟹,再聽一曲王翠翹的天籟之音,那簡直就是神仙般的享受,當然,在燈下欣賞美人剝蟹剔膏也不錯。

    卡嚓一聲,初夏熟練地掀開一隻大閘蟹的外殼,用勺子滔出裡面金燦燦的蟹膏,醮了點姜蒜拌的佐料,然後喂到徐晉的嘴裡,見到老爺吃得香,又喜滋滋地剝了一隻。

    王翠翹的十指嬌嫩如新剝的青蔥,用竹籤靈活地挑出蟹腳中的白肉,那認真的恬淡模樣有種說不出的出塵之美,每一個動作都是一幅讓人賞心悅目的圖畫。

    王翠翹把一勺蟹肉送到徐晉的碗裡,見到後者在看自己,不由俏臉一熱,微嗔道:「大人看我幹嘛?」

    初夏噗嗤失笑,一語雙關地道:「老爺這是吃著碗裡瞅著鍋裡唄!」

    王翠翹頓時霞飛雙頰,芳心撲通通地亂跳,自從上次在杭州,兩人確立了關係後,她已經做好自薦枕席的準備,只是戰事緊張,徐晉很快又帶兵南下寧波,再見面已經是一個月餘了。正是心心唸得很,這才跟著賴太監一起從杭州南下寧波,誰知差點便落入了賊僧徐海的手,幸好最終有驚無險。

    看著眼前不勝嬌羞,予取予求的頃城美人,徐晉哪有不心動之理,不過不久前才跟兩名俏婢乾柴烈火地煮了兩鍋香噴噴的大米飯,徐總督此刻倒是沒那麼逼切的需求了,而且有些事還是水到渠成的好,跟王大家彈彈琴,風花雪月,聽聽曲子豈不是更有情調。

    夜漸深了,涼意初透,蟹已經吃完,大家在燭光下一邊聽著秋蟲淺唱,一邊閒聊家常,倒也是其樂融融的,不用打仗的日子就是好。

    徐晉舒服地伸了伸懶腰,如今局面已經控制住了,形勢一片大好,但今年怕是不能回家過年嘍,想到家中的妻兒,濃濃的思念便悠然而生,不由悵然輕嘆了一聲。

    王翠翹那雙充滿靈氣的妙目瞟了徐晉一下,柔聲道:「徐大人可是記掛著京中?」

    徐晉點了點頭道:「不知不覺離京大半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婢子也很想夫人他們了,小少爺應該會行會說了吧!」初春托著紅撲撲的香腮自言自語地道。

    王翠翹低下臻首默不作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正失神間,涼涼的小手已經被徐晉的大手握住,暖洋洋的。

    「翠翹,江南事了我們便歸京,待路過山東時,我帶你回故里走走。」徐晉溫聲道。

    王翠翹心中一暖,恬然地點了點頭,嫣然一笑道:「翠翹近日正好作了一首新曲子,徐大人可想聽?」

    徐晉求之不得了,精神一振道:「洗耳恭聽王大家仙音。」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54
第714章 百業蕭條
               
    破壞要比建設容易千百倍,一座數十甚至上百年才繁榮起來的城鎮,往往一場戰爭就能輕易將之摧毀殆盡。寧波府雖然沒有被倭賊直接攻破,但這座昔日繁華的大城市也明顯蕭條冷清了許多,甚至可以用一落千丈來形容,街道兩旁近三成的商舖都關門歇業了,往來的百姓大多面有飢色,大量破家的難民在街上茫然地遊逛。

    當然,寧波府之以百業蕭條,除了戰爭帶來的創傷,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海禁。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像寧波府這種海濱城市,最發達的產業就是海上貿易,朝廷也一直在這裡設有市舶提舉司,接待前來朝貢貿易的外國使團,寧波府當地的經濟也因此而大受裨益。

    然而,自從去年初發生兩伙倭國貢使爭鬥事件後,朝廷不僅關閉了市舶提舉司,還下令厲行禁海,這自然對寧波府的經濟造成了很大的影響。而今年五月份,夏言又率兵摧毀了走私貿易中心雙嶼港,查抄銷毀海船,這更是進一步打擊了寧波府的經濟,待到王直徐海等人起兵造反劫掠,寧波府的經濟又遭到了第三重打擊,而且是毀滅性的打擊。

    所以說,寧波府的士紳百姓痛恨夏言也不是沒道理的,士紳豪強的利益嚴重受損就不消說了,對於平民百姓來說,他們不關心誰當皇帝,只希望能有米下鍋,全家老少不用挨餓受凍,而夏言打擊走私讓他們沒有飯開,他們自然就痛恨,甚至懷念起許棟王直等人的好來,他們雖然違反國法了,但至少繁榮了寧波的經濟,讓這裡的百姓掙到錢,人人有工開有飯吃。

    客雲樓是寧波城中一座中檔的食肆,如今還開門營業,不過生意卻很清淡,眼下正是中午飯點,大堂內只稀稀拉拉地坐了幾桌客人,畢竟大家荷包都是癟的,捨得下館子打牙齋的只是少數。

    這時,一名商賈打扮的中年男子行了進來,靠窗那一桌立即有人招呼道:「李掌櫃,這邊坐。」

    李掌櫃便行了過去坐下,與另外兩名同樣商賈打扮的男子搭台。店小二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問道:「李掌櫃今天吃點什麼?」

    「來一份小蔥拌豆腐,一碗白米飯!」

    那店小二笑容頓時垮了,訕訕地問道:「不來點酒肉?」

    李掌櫃翻了個白眼道:「酒肉不用錢?」

    「呃……李掌櫃稍等,香噴噴的小蔥拌豆腐馬上來!」店小二討了個沒趣,垂頭喪氣地行了開去。

    李掌櫃這才嘟噥道:「老子都快捧破缽行乞了,有哪個閒錢吃酒肉?」

    同桌兩名商賈亦苦笑著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問道:「咋的?李掌櫃的蜂窩煤生意也不好做?」

    「別提了,好幾天沒開市了都。」李掌櫃滿肚子怨氣地道。

    「現在天氣還不是很冷,等過段時間入冬下雪,生意就該好起來了。」一名商賈安慰道。

    李掌櫃嘆道:「難啊,大家都窮,誰捨得花錢買煤取暖過冬,都收集柴禾去了,畢竟省下銀錢多儲口糧實在點。幸好進的貨不多,要不然鄙人今年就要血虧了,等儲備的貨賣完,鄙人就準備轉行了。」

    同桌的兩名商賈同病相憐地嘆起氣來,李掌櫃挑了眉問道:「何老闆,你是做紙筆生意的,應該不會太差吧?」

    何掌櫃苦笑道:「還不是一樣,比以往少了三成客人左右吧。」

    李掌櫃有點妒忌地道:「才少三成!」

    何掌櫃頓時不爽地道:「哎喲,老李,你這話就不中聽了,什麼叫才少了三成,莫不成老子沒生意你才高興?」

    「你至少還有錢賺,鄙人現在都快揭不開鍋了,不行,這頓飯得你請。」李掌櫃市儈地道。

    何掌櫃怒道:「放屁,憑什麼讓老子請你,有本來你讓欽差副使夏言請!」

    李掌櫃悻悻地道:「呸,姓夏的就算請老子還不吃呢,要不是這忘八蛋吃飽了掌著多管閒事,老子的生意能一落千丈?大家犯得著勒緊褲頭帶過日子?」

    大堂中正好有一桌吃飯的書生,做計是附近書院的學員,聽聞一個鄙陋的商賈竟然辱罵欽差,立即便站起來一人呵斥道:「豈有此理,你這自私鄙陋的商賈,自己生意不好竟辱罵朝廷命官。」

    李掌櫃冷笑道:「要是好官鄙人罵他作甚,要是孬官,為什麼不能罵?他夏言在寧波府胡作非為,弄得民不聊生,鄙人就算當面也敢罵他!」

    書生憤然道:「簡直一派胡言,弄得民不聊生的是王直徐海之流,要不是夏大人鎮守寧波府城,早就被倭賊攻破了。你不罵燒殺搶掠的倭賊,反而罵夏大人,這是哪這門子道理!」

    李掌櫃嗤聲道:「要不是夏言圍剿雙嶼港,逼得人家走投無路,人家會造反作亂?再說,寧波府也不是他夏言守住的,要不是總督徐大人率軍奇襲打敗了賊首毛海峰,他夏言能守得住?就別往他臉上貼金了。」

    那名書生皺眉道:「厲行海禁是朝廷的旨意,夏大人只是依國法行事,哪裡做錯了?」

    李掌櫃估計怒了,口不擇言地道:「朝廷就不應該禁海,這是把咱們這些靠海的百姓往絕路上逼!」

    「你這自私自利的商賈辱罵朝廷命官就算了,竟然還敢誹謗朝廷國法,饒你不得,來來,這便跟我去官府講清楚!」

    「對,扭他去見官,這條老狗口口聲聲辱罵朝廷,說不定是個私通倭賊的奸細。」同桌的書生紛紛義憤填膺地站起來。

    李員外不由面色一變,心中後悔不迭,同桌的兩名商賈也是面色大變,若是李掌櫃被扣上反賊的帽子,那他們兩個同桌的怕也會被牽連。那何掌櫃急忙站起來陪笑道:「幾位公子息怒,李掌櫃因為心情不好才胡言亂語,你們都是聖賢書之人,何必跟我得市井商賈計較呢。對不住哈,你們這頓飯錢我出了,算是向諸位公子賠禮道歉。」

    李掌櫃這時也清醒過來,連忙也站起來點頭哈腰地道歉道:「鄙人一時糊塗口不擇言,諸位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對不住哈!」

    幸而,這幾名書生心地也不壞,見狀便也不再跟李掌櫃計較,只是教訓了幾句便繼續坐下來吃飯。

    「老李,你呀你呀,都一把年紀了,讓我怎麼說你好!」在同桌兩名商賈的低聲抱怨中,李掌櫃一額冷汗地重新坐下,倒是不敢再亂發牢騷了,老實地吃他的小蔥拌豆腐去。

    正在此時,又有一名穿戴土豪的男子走了進來,那何姓商賈眼前一亮,立即站起來熱情的招手道:「羅員外,還真是巧啊,這邊有位置!」

    此時行進來的赫然正是徽商羅龍文,這傢伙身旁跟著八名青衣家丁,還有兩名婢女在旁侍候,盡顯土豪本色。

    羅龍文思索了片刻才笑道:「你是……何掌櫃,還真是巧啊!」

    那何掌櫃只是個小商賈,跟羅龍文這種大財主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不過這傢伙做的是文房四寶生意,之前從羅龍文那裡進過徽墨,所以曾經見過面。

    何掌櫃見到羅龍文終於記起自己,只覺面上大大有光,於是便得意洋洋地向同伴作介紹,並邀請羅龍文拼桌。

    羅員外的兩名婢女和家丁看到桌上那碟豆腐,均露出了鄙夷之色,只吃豆腐的寒酸傢伙也好意思邀請自家老爺拼桌!

    羅龍文本來就是豪爽大方之人,於是邀請幾位一道到二樓雅間吃大餐。於是乎三名小商賈便興奮地跟著上了二樓,畢竟跟羅龍文這種大土豪共進午膳的機會非常難得,對方手指縫間隨便漏點食,也足夠他們盤滿缽流了。

    話說自從許棟和王直被出事之後,羅龍文儼然成為了徽商的旗幟人物,上個月還被選為徽商財團的新會首。另外,之前在嘉興府崇德縣,羅龍文與徐總督並肩作戰打跑了賊人,事後受到的了朝廷的賞賜和褒獎。

    所以如今羅員外在商界的名氣很響,有徐晉這座「靠山」在,即使是省級的官員都對羅員外禮敬三分,所以羅員外現在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徽墨在江南江北賣得超火,而且他還開始做起鹽貨生意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54
第715章 全面反擊
               
    羅龍文把何老闆李老闆等三名小商賈邀請上了二樓雅坐,並豪爽地點了一桌豐盛的酒菜款待,正當大家推杯換盞談笑風生時,本來冷清的大街卻突然人聲鼎沸起來,人叫馬嘶的好不熱鬧。

    羅龍文連忙打開窗戶往街上看個究竟,何老闆等人也好奇地湊了過來,但見街上正有一隊殺氣騰騰的官兵押著幾輛囚車經過,而囚車內關著不少犯人。街道兩邊的百姓指指點點,有人還往車內的犯人吐口水扔石塊。

    「咦,那人不是王直的義子王嗎?他之前還在雙嶼港幫忙打理生意,鄙人見過他。」李掌櫃脫口道。

    果然,前面那輛囚車中坐著一名三十歲許的男子,儘管形容憔悴,不過文雅的外表還是透著一種書卷氣,此人正是王直的義子毛海峰。毛海峰曾在日本長期居住,精通倭語,而且懂得西洋語言,算得上是個允文允武的「海歸」,之前還滿懷雄心壯志,要跟直浙總督徐晉一較高下,只是現在卻成了徐晉的階下囚。

    羅龍文居高臨下地看著囚車中的毛海峰,神色頗有點複雜,他跟王直、許棟均是徽州歙縣人,自然也認識王直的義子毛海峰了,而且曾經還打過交道。

    此時,何老闆搖頭道:「前天便別說官軍收復了定海縣,活捉了賊首毛海峰,誠然不假,如今官兵果真把人都押回來了,這位仁兄怕是要抄家滅族了吧。」

    「還能咋的,俗語講得好,成王敗寇,造反不成就是這個下場。」李老闆插嘴道。

    「毛海峰被抓,王直估計也差不多了,死路一條嘍。」何老闆拉長聲調道。

    李老闆撇了撇嘴:「嘿,那可不一定哦,王直人在茫茫大海之上,有船有槍有炮,官軍就未必奈何得了人家,大不了逃往倭國,官兵亦是鞭長莫及。依我看啊,李光頭那種人砍了就砍了,王直還是不錯的,至少沒有黑吃黑,要不是夏言圍剿雙嶼港……」

    「老李,你又來了!」何老闆連忙使眼色提醒,李老闆聳然一驚,這才醒起羅龍文跟總督徐晉交好,若是把自己這番話跟總督大人提起,哪自己這顆腦袋豈不是要涼涼?那位可是狠人吶,上個月初才在城外砍了兩千多顆人頭。

    李老闆一念及此,不由嚇出一身冷汗,訕訕地道:「隨口說說哈,王直起兵搶掠百姓,自稱徽王,這種人死不足惜,該殺!」

    羅龍文若有所思地瞟了李老闆一眼,又目送著街上的囚車遠去,最終消失在街角轉彎處,估計是押送去府衙大牢了。

    沒錯,犯人確是被押到了府衙大牢,沉重的鐵門哐當地關上,毛海峰神色慘然地跌坐在潮濕髮黴的草堆上。數日之前,他還是高高在上的鎮海大將軍,出則親兵浩浩蕩蕩,入則妾婢環侍,如今卻成了枷鎖加身的死囚。之前還妄想過跟直浙總督徐晉一較高下,雄心勃勃似虎,轉眼間卻成了人家的階下囚,空對鐵窗沮喪如犬。

    正當毛海峰對著大牢的四壁沮喪時,徐晉卻在總督衙門中接待了諸將,除了還在義烏練兵的俞大猷外,江西軍、紹興衛、昌國衛、狼兵、五百營諸將均到齊了,正是精兵強將,濟濟如雲。

    當著眾將的面,徐晉宣佈三天後犒賞三軍,屆時將會把殺敵的賞銀,還有死傷士兵的撫卹發放下去。一眾將領皆是喜氣洋洋,特別是狼兵頭領岑藍,喜得笑成一朵花,她早就盤算過了,這次狼兵能拿到一萬五千多兩賞銀,加上死傷者的撫卹,起碼超過三萬兩,到時就可以給手下的兵添置禦寒的衣物裝備,還能存下一大筆銀子帶回家鄉,真好!

    岑藍從圍裙的大兜裡摸出一塊蜜餞吃得喜滋滋的,又給旁邊的謝二劍遞了一塊,後者立即像小狗般張嘴叼了去。

    徐晉在台上看到兩人的小動作,不由暗汗,輕咳了一聲喝道:「安靜,下面本帥將要分派任務,都認真聽好了,若是出了紕漏,本帥將依軍法處治,絕不姑息。」說完目光凌厲的瞪了岑藍一眼,後者正準備從兜裡掏食。

    岑藍動作一僵,乖乖地把手縮了回來,暗吐了吐舌頭低聲撒嬌道:「劍哥,你妹夫凶人家啊!」

    謝二劍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作入定狀,低聲道:「禁聲,你是沒見過妹夫連我也凶!」

    「沒用的男人!」岑藍恨恨地踩了謝二劍的腳面一下,後者咧了咧嘴沒敢動。

    這時,徐晉已經拿著指揮棒行到沙盤模型的前面,眾將很自然地圍了上去,謝二劍和岑藍連忙也圍了上來

    這個沙盤模型是徐晉專門找工匠做的,按一定的比例大致構造出大明沿海的地形,並且標上了主要的城鎮名稱。

    接下來,徐晉便點著沙盤開始分派任務了。首先江西軍、紹興衛、昌國衛的任務是掃清寧波府沿海大大小小的海盜團夥,並且準備水師圍剿金塘島。出海作戰不同於內陸,得做好詳盡的準備,而且江西軍不熟悉海戰,得操練一段時間。

    其次,任命俞大猷為浙南參將,率軍掃蕩台州府和溫州府等地沿海作亂的海盜和倭寇,必要時南下福建增援當地的衛所軍。因為如今福建沿海有三伙海盜鬧得很凶,分別是鄧文俊、林碧川和沈門。當地的官兵圍剿不力,讓這三伙海盜的勢力不斷發展壯大。不過,俞大猷此刻不在場,所以這條命令將以文書的形式送往義烏。

    第三,任命岑藍為嘉杭參將,王林兒為蘇松參將,狼兵和五百營將聯合出擊,渡過杭州灣攻打嘉興府海縣鹽的徐海部殘餘勢力,繼而揮師北上松江府,圍剿細川武殊和織信美子這兩伙倭寇。

    徐晉分派好任務後大聲問道:「大家都清楚了沒,誰還有疑問?」

    一眾將領均意氣風發地大聲道:「末將明白,定當奮勇殺敵,不負大帥所托!」

    岑藍拱手道:「大帥,末將有個請求!」

    徐晉點頭道:「岑參將請講!」

    岑藍啪的敬了個軍禮道:「大帥,我們狼兵是客兵,對地形不熟,能不能把五百營的謝僉事調過來協助末將?」

    此言一出,在場一眾將領均眼神曖昧地向謝二劍望去。徐晉笑道:「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准,謝僉事,本帥任命你為游擊將軍,到狼兵協助岑參將。」

    瞬時全場哄堂大笑,謝二劍臉色通紅,大聲道:「末將領命,不過,大帥是不是也給末將一個參將的名頭?」

    眾將再次哄堂大笑,岑藍鼓起香腮惱道:「謝小子,官職比本姑娘低,你覺得丟價是不是?」

    在此有必解釋一下,明朝的武官制度有點混亂哈,衛所軍武官從大到小分別是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衛鎮撫、千戶、百戶、把總、小旗。

    但邊鎮地區的邊兵,又或者一旦打起仗來卻又有另一套武官系統,分別有總兵、副將、參將、游擊將軍等等,所以游擊將軍職位居於參將之下。

    謝二劍輕咳了一聲道:「是有點掉價……算了,游擊就游擊吧!」

    岑藍小腰兒一叉,眼睛一瞪,謝二劍便很沒骨氣地妥協了,又引得眾將一陣哄堂大笑,歡樂無比。

    三天後,徐大總督又在寧波府城外舉行了盛大的犒賞三軍活動,把賞銀和撫卹全部發放下去,並且親手為殺敵過十者頒發「勇猛」笠帽,一時間全軍士氣高漲爆棚。

    嘉靖二年九月初八,全軍開撥,磨刀霍霍地殺向自己的軍事目標,一場全面的反擊戰拉了序幕。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54
第716章 羅龍文毛遂自薦
               
    今年六月底,倭賊們驟然發動,戰火迅速延綿至大明萬里海疆,朝野上下震動,徐晉臨危受命,擔任直浙總督抗擊倭賊,剛開始時,他手底下只有一群阿斗兵,被搞得焦頭爛額,寢食難安,因為著急上火而長了滿嘴泡。

    但是現在不同了,經歷了數場大捷,官兵們的膽氣都上來了,再加上豐厚的獎賞,所以人人士氣高漲,現又有狼兵、江西軍、五百營這三支中堅部隊的加入,可以說,如今徐晉麾下精兵強將如雲,盡可高枕無憂了,掃平倭賊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自從九月初八,麾下一眾兵將奔赴各地後,徐晉便當了甩手掌櫃,第二天的九月九重陽節時,還有暇帶著王翠翹和兩名孿生俏婢出門登高遊玩呢,而欽差副使夏言也開始著手恢復清丈土地的工作,並且試圖重振寧波府的民生經濟。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轉眼便至十月初,天氣越來越冷了,寒冬宣告到來,不過喜人的戰報也像雪片般紛紛傳回了寧波府。

    首先,狼兵和五百營在嘉興府崇德縣外大敗徐海部主力,繼而追殺至海鹽縣城下,共計斬殺並俘虜七千餘人,十日後又收復海鹽縣,斬殺並俘虜上萬倭寇。徐海率著八千餘殘兵退守平湖縣,基本上等於廢了,徹底敗亡只是時間問題。

    再看寧波府這邊,在江西軍、紹興衛和昌國衛的聯手之下,寧波府沿海出沒的幾股小型海盜已經基本肅清,此時正磨刀霍霍,準備出海攻打金塘島,擒拿賊首王直。

    當然,最猛的還要數俞大猷,這傢伙被徐晉任命為浙南參將,率著五千餘從義烏招募到的悍卒,一路由台州府掃蕩至溫州府,縱橫近數百公里,共計掃滅海盜和倭寇十六伙,累計擒殺七千餘人,已經遠遠超過本身的兵力,幾乎每隔幾天就會派人向徐晉報捷。

    徐晉不得不感嘆,名將不愧是名將,真不是吹的,天生就是領兵打仗的料,加以時日,此子將會成為大明軍界一顆閃閃生輝的將星。

    而掃滅了台州府和溫州府的倭賊後,俞大猷又馬不停蹄地南下,進入福建省地界,兵鋒直指福建沿海勢力最大的三伙海盜,分別是鄧文俊、林碧川和沈門這三伙人。如今被俞大猷盯上了,這三伙海盜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

    嘉靖二年十月初三,天色灰濛蒙的,北風凜冽,寒意蝕骨,估計將會有一場雨雪。寧波府城,臨時總督衙門後院中,房間內燃起了兩隻煤爐,爐中的蜂窩煤燒得正旺,室內暖意融融。

    煤爐上架著一隻錫壺,此時壺中的水已經燒開了,正是泉湧如鼓浪,王翠翹伸出一隻皓如霜雪的玉手,提起錫壺開始淋壺沏茶。

    茶葉是韓闖前不久送來的河口紅茶,衝出來的茶湯金黃明澈,淡淡的桂圓香味泌人心脾,茶湯入口醇香回甘,正是河口紅茶中的極品——正山小種。

    話說如今河口紅茶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前不久韓闖還特意運了兩船貨來到蘇杭一帶銷售,順道給徐晉捎來十斤紅茶極品。

    由於天氣寒冷,諸女均已換上了冬裝,王翠翹一身緞青色的襦裙,外罩粉紅色比甲,純白色的羽毛披肩更是襯托得她玉骨冰肌,眉目如描似畫。初春初夏這對孿生俏婢亦分外養眼,兩張一模一樣的俏臉讓人目不暇接。

    一邊烤著炭火,一邊品嚐著醇香的紅茶,再與身邊幾位如花紅顏觸膝閒談,徐老爺愜意得都不想動了,要是此刻再來一場雪,一邊笑看窗外飛雪連天,簡直沒有更完美了!

    不過,雪沒有下,瀝瀝淅淅的寒雨倒是落下了,還夾雜著細小的冰粒,敲得瓦面的得作響。

    其實下雨也不錯,徐晉喜歡聽雨,但就在此時,有不開眼的人卻上門拜訪了。

    支嘎……

    門被推開,二牛那貨挾著一股寒風走出來,嗡聲道:「老爺,徽商羅龍文在外面求見。」

    初春初夏正津津有味地聽著老爺講《白蛇傳》,兩張一模一樣的臉蛋頓時垮了下來,王翠翹顯然也有些不悅,羅員外這種天氣還登門拜訪,著實惱人的很。

    徐晉皺了皺眉道:「羅員外可有緊要事?」

    二牛點頭嗡聲道:「應該有吧,要不然又冰又雨的他跑來幹嘛?羅員外也不像是吃飽了撐著的人。」

    諸女噗嗤的失笑出聲,徐晉不禁啞然,溫柔鄉果然是英雄冡啊,這段逍遙日子過得,嘖嘖,自己連腦子都變遲鈍了,竟然被二牛這貨寒磣了一把。

    「讓他在客廳稍侯,我待會就過去!」徐晉揮了揮手,二牛憨笑著退了出屋。

    初春初夏連忙給徐晉拿來厚衣,王翠翹親自給徐晉繫上了大麾,柔聲道:「天雨路滑,大人走路仔細些,別又摔著了!」

    徐晉想起在了杭州那一幕,不由暗汗,那一晚自己在王翠翹的院子狠狠摔了一跤,差點沒把屁股摔成兩瓣,不過也是那一晚,兩人敞開心扉,最終確立了關係。

    看著眼前肌膚欺霜賽雪,溫柔款款的絕代美人,徐晉心中一熱,用力摟著王翠翹的嬌軀往懷中擁了擁,胸前那一對柔軟的豐挺,觸感要多動人有多動人。

    王翠翹羞惱地擂了某人一記小粉拳,徐晉捉住那粉拳親了一口,笑道:「很快就回來!」說完撐著油紙傘走入了寒雨中。

    戴著斗笠的宋大眼也不知從哪裡閃了出來,雙手攏在袖子中,一言不發地跟在徐晉身後,還真是是個盡職盡責的隨從。

    話說自從那天斬將奪旗之後,徐晉便言明,宋大眼可以隨時離開,可是後者卻認為斬將奪旗還不足以報答完徐晉的恩情,所以並沒有離開,而是繼續留在在徐晉身邊當隨從。

    言歸正傳,且說徐晉來到前面客廳,徽商羅龍文已經在廳中等候,也不知是穿的衣服太多,還是確實長胖了,羅員外看上去富態了很多,也更加有福氣了。

    「參見總督大人!」羅龍文見到徐晉行進來,連忙上前畢恭畢敬地行禮。

    徐晉和羅龍文也算是老朋友了,當在崇德縣還並肩作戰過,正是從那時起,徐晉才對這位商賈另眼相看,這位雖然是個商賈,但一身膽氣比大多數地方官都強,帶著十幾名家丁就敢跟倭賊幹架。

    「羅員外不必多禮,請坐!」徐晉把油紙傘交給宋大眼,脫了大麾掛上,然後招呼羅龍文坐下。

    兩人分賓主坐落,自有僕人奉上熱茶。徐晉喝了口茶便開門見山地問:「無事不登三寶殿,羅員外所來何事?」

    羅龍文小心翼翼地道:「聽說總督大人正打算出兵圍剿金塘島?」

    徐晉劍眉皺了皺,他雖然對羅龍文另眼相看,但不代表一名商賈可以堂而皇之地向自己打探軍隊的動向,淡道:「羅員外為何問起這個?」

    羅龍文連忙賠不是道:「倒是鄙人唐突了,只是鄙人跟王直是同鄉,如果大人允准,鄙人願意親自走一趟金塘島,勸王直向大人投降,能免去一場兵刀也是好的,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徐晉不由心中一動,眼下已經入冬了,天氣寒冷,金塘島還真不好打,況且王直有人有船,要是遠遁大海深處,官兵亦是無可奈何。如果能不費一兵一卒拿下,那亦十分不錯,關鍵王直麾下還有不少海船,如果能收編過來,倒能省下不少造船的銀兩和時間。

    「羅員外有幾成把握?」徐晉不動聲色地道。

    羅龍文苦笑道:「鄙人不敢確定,盡力一試罷了,若是不成事,大人也沒有損失不是?」

    徐晉笑道:「說的也對,那羅員外儘管試試,若是能勸服王直投降,本官給你記奇功一件。」

    羅龍文大喜,拱手道:「鄙人這便著手準備,不過要取信王直,總督大人最好還是手書一封招安文書,讓鄙人帶上島去,否則王直恐怕不會相信。」

    徐晉也是爽快,當場寫下一紙招安文書,並且蓋上了直浙總督的關防。

    羅龍文鄭重其事地把招安文書收入懷中,對著徐晉拱手道:「總督大人,出海之前,鄙人還得見一見王直的義子毛海峰,請大人允准。」

    徐晉倒不擔心羅龍文會圖謀不軌,畢竟王直已經是秋後的螞蚱了,誰沾上誰倒霉,但如果羅龍文能勸降王直,卻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大功,所以徐晉爽快地道:「准了!」

    「謝大人信任!」羅龍文欣喜地道:「事不宜遲,鄙人這便去一趟府衙大牢。」

    徐晉微笑道:「去吧,本官靜候羅員外佳音,不過本官在此得提醒一二,此去禍福難料,羅員外還是三思而後行的好。」

    羅龍文胸有成竹地笑道:「大人放心,鄙人與王直還算有點交情,大家又是同鄉,此去又不是要害他,談不妥離開便是,他也不至於為難鄙人。」

    徐晉點了點頭,揮手目送著羅員外走進風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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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7章 有故人來
               
    瀝港位於金塘島西北隅,是金塘本島與其附屬小島大鵬山所構成的天然良港,呈弧形。自從王直佔據了金塘島展開走私貿易後,瀝港便變得繁榮起來,每日進入的船隻不知凡幾。

    不過,近段時間,繁榮了數個月的瀝港卻又漸漸冷清起來,這兩天甚至直接封港閉市了,港口兩邊均修築起大量的防禦工事,幾十艏快船在海面上游弋往來,一副戒備森嚴的架勢,氣氛緊張而沉悶,就好像眼下陰雲密佈的蒼穹。

    話說自從「鎮海大將軍」毛海峰在寧波府外吃了大敗仗,繼而「伏波將軍」徐元亮又丟了奉化縣,金塘島自然就斷了大量物資的供應,王直的海貿走私生意立馬大受影響,那些外國商人拿不到貨,自然都不來了,瀝港便漸漸變得冷清起來。

    當定海縣被官兵收復,「鎮海大將軍」毛海峰被俘虜的噩耗傳回來後,瀝港更是徹底打回了原形,大部份海商都不來了,甚至王直麾下部份海盜也偷偷地溜了,因為大家都明白王直快完蛋了,官兵很快就會派出水師圍剿金塘島。

    王直顯然也意識到自己的好日子快到頭了,驚慌失措之餘,更加後悔自己當初昏了頭,竟然答應徐海入寇大陸,還作死地自稱徽王,弄得現在沒有半點迴旋的餘地,假如當初低低調調的做生意多好啊!

    可惜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的,王直不想坐以待斃,那就只能頑抗到底了,所以他封鎖了瀝港,在島上大量修築防禦工,準備迎戰前來圍剿的官兵。

    王直不是沒有想過遠遁倭國,不過卻捨不得好不容易才掙下的這份家業,更何況不拼一把如何甘心,而且他手下的海盜派系林立,沒有了瀝港這條財路,大家都未必肯跟他走。

    這時,天空下起了冷雨,撲索索地敲打著兩扇寒窗,王直緊了緊身上的裘服,可還是覺得身上冷,於是關上了窗戶,走到火爐旁邊坐下,但是身體暖和了,心卻還是冷的。

    屋外傳來了腳步聲,兩人挾著一股寒風行了進屋,斗笠和蓑衣還在嘩嘩地淌著水。兩人解下了雨具放好,行到火爐旁向王直行禮道:「王爺!」

    這兩人分別是「伏波將軍」徐元亮,還有倭寇頭目宇久盛定。徐元亮是王直的義子之一,當初負責鎮守奉化縣城,不過被俞大猷和昌國衛三兩下就摞翻了,帶著數百殘兵狼狽逃歸大海,後來就一直待在金塘島上。如今王直最倚重的毛海峰被官兵擒下了,王直不得不重用才能遜了一大截的徐元亮,讓他負責島上的防務。

    宇久盛定則是王直麾下實力最強的倭寇,此人原是倭國沿海小島的一名領主,率三百倭寇加入王直麾下,目的自然是為了發財了,這幾個月來,宇久盛定也確實得到了不少好處,賺了不下十萬兩白銀,回報率可謂相當高。

    「以後別叫我王爺了。」王直出神地盯著爐中的火炭,連頭都沒有抬。

    宇久盛定眼中閃過一絲卑鄙,徐元亮則改口道:「義父,大陸那邊來了位故人要見你。」

    王直愕了一下,皺眉問道:「什麼故人?」

    「他自稱是義父的同鄉羅龍文。」

    王直不由脫口而出:「竟然是他。」

    「王員外認識此人?」宇久盛定目光一閃問。

    王直點頭道:「此人確是鄙人的同鄉好友,子夜(徐元亮表字),快請他進來。」

    徐元亮答應了一聲行出屋去,約莫兩盞茶的工夫,一名錦帽貂裘的富態男子便被帶了進來,赫然正是徽商羅龍文,他身後還跟著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丁,不過這名家丁身量高大,而且雙眼還是淡藍色的,竟然正是宋大眼。

    原來那天羅龍文毛遂自薦後,先是到了府衙大牢見毛海峰,經過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交談後,終於把毛海峰給勸服了,毛海峰還寫了一親筆信交給了羅龍文,讓他帶給義父王直,勸他接受朝廷的招安。

    另外,羅龍文還找到了王直已經七十多的老母親,經過一番勸說,老人家也十分配合地口述了一封家書,勸兒子主動回大陸投降自首,爭取朝廷寬宥處置。

    一切準備妥當,羅龍文便向徐晉辭別,準備出海前往金塘島。正所謂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對於羅龍文這種未雨綢繆的辦事風格,徐晉自然十分欣賞的,而且對其勸降王直的信心也大大增加,於是便特意派了宋大眼保護他上島,順便觀察島上的兵力和防務部署,為談判破裂後的強攻做準備。

    還是那句,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徐晉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能談成就最好,談不成就直來硬的!

    且說羅龍文進了大廳,立即滿臉笑容地快步走到王直的跟前,拱手行禮道:「本固(王直的表字)兄,好久不見!」

    王直這半年來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這時突然見到同鄉好友,既驚喜又親切,眼眶竟然有點濕潤了,激動得站起來握住羅龍文抱拳的雙手,語無論次地道:「含章兄,鄙人還以為這輩子再無相見之時了,今日在此得見故人,大慰平生,快坐!」

    羅龍文見狀頓時又淡定了幾分,看來自己這次是來對了,王直現在慌得很啊,那就好辦!

    兩人重新落座後,王直命人奉上茶水,又向羅龍文介紹了屋內的徐元亮和宇久盛定。話說徐元亮雖是王直的義子,但跟毛海峰不同,毛海峰是養子,是王直養大的,所以羅龍文也認識,徐元亮則不然,是王直前幾年才認的義子,所以羅龍文未曾見過。

    彼此寒暄過後,王直便試探道:「敢問含章兄從何處來?」

    羅龍文微笑道:「從寧波府來。」

    此言一出,徐元亮和宇久盛定都不由臉色微變,因為直浙總督徐晉如今就在寧波府。王直神色有點不自然了,自嘲:「鄙人如今是朝廷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反賊,人人避我如蛇蠍,唯獨含章兄飄洋過海來看望鄙人,實屬難得!」

    「鄙人這次登島,除了看望本固兄,其實還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羅龍文道。

    王直不由心中一動,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和羅龍文雖然還算有點交情,但還沒到讓對方捨命來訪的地步,所以猜測羅龍文是受了官方的委派,否則羅龍文肯定不敢如此堂而皇之來找自己的,於是不動聲色地問道:「哦?含章兄有什麼緊要事?」

    羅龍文瞟了一眼倭人宇久盛定,王直馬上會意,找了個由頭把宇久盛定支了出去,後者離開時眼中閃過一絲隱晦的凶光。

    「好了,如今沒有外人,含章兄請直言吧!」王直略帶期待道。

    羅龍文的本意是讓王直把徐元亮也支走的,但見王直似乎並沒那個意思,顯然對徐元亮十分信任,於是開門見山地道:「本固兄,鄙人這次是奉了直浙總督之命前來招安的!」

    王直雖然已經猜到了幾分,但聞言還是激動得有點顫抖,吃吃地道:「含章兄此話當真?」

    王直很有些意外,同時驚喜無比,如今官兵正氣勢如虹,他每天寢食不安的,就是擔心官兵會來圍剿自己,沒成想直浙總督徐晉竟然想招安自己。

    羅龍文微笑道:「這種事鄙人哪敢開玩笑,這裡有總督大人的招安文書一封,本固兄還請過目!」

    羅龍文說完把徐晉那封招安文書取了出來,交到王直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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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8章 權力是毒藥
               
    王直接過羅龍文遞來的招安文書,仔細地閱了一遍,再端詳過文書上那枚直浙總督的關防大印,確認無誤後不由心花怒放,因為文書中言明,只要他王直接受招安,以往種種罪行均可既往不咎。另外,招安文書中並沒有封賞許諾等字眼,不過正是因為如此,可信度更加高了,如果文書中大書封賞之言,王直反而覺得不靠譜,有誘降之嫌。

    當然,王直也不是什麼純情少年了,自然不會這麼輕易就完全相信,他把招安文書遞給了義子徐元亮,後者看完後皺眉道:「羅員外,不是小侄不相信你,只是此事關乎所有弟兄的身家性命,光憑這樣一封招安文書怕是不夠吧,況且,那直浙總督徐晉說話能算數嗎?」

    羅龍文臉色一正,肅容道:「徐大人向來一諾千金,自然是說話算話的,不怕實話跟你們說吧,如今官兵的水師已經萬事俱備磨刀霍霍了。鄙人與本固兄乃同鄉好友,實在不忍看他刀斧加身,這才毛遂自薦,主動向總督大人提出登島招降,正好總督大人也體恤士兵民力,又念及島上不少人原是沿海百姓,於是便答應讓鄙人姑且一試,否則今日前來的就是浩浩蕩蕩的豎船利炮了。

    說句不中聽的,你們如今的實力,在官兵水師面前簡直就是螳臂擋車啊。如今南京軍器局和兵仗局正在全力鑄造佛郎機炮和燧發槍,江西軍、紹興衛、昌國衛均裝備了兩成的燧發槍,佛郎機火炮也多達百門,本固兄以為抵擋得住否?」

    王直和徐元亮聞言對視一眼,儘管對羅龍文的話持懷疑態度,不過還是心頭駭然,如果官兵真有這麼猛的火力,金塘島怕是半天也撐不住。

    羅龍文不愧是談判場上的老手,一通操作駕輕就熟,誇大其詞恐嚇一番後,又開始打感情牌了,他先是拿出了王直老母口述的家書,後者看完後果然老淚縱橫,淚灑衣襟。

    王直抹著眼淚,對羅龍文拱手道:「含章兄高義,鄙人銘記在心,不知家母現身在何處?」

    羅龍文微笑道:「本固兄放心吧,令堂如今就在寧波府城中,好吃好住的,總督大人也沒為難她,老人家正日夜盼望你回去呢。」

    「如此甚好!」王直點了點頭,都是商場老狐狸了,他自然明白羅龍文的潛台詞:如今你老娘被軟禁在寧波府呢,倘若你乖乖投降就好吃好住,但如果拒絕招安,那可就不一定了。

    羅龍文見到王直顯然已經意動了,於是又拋出第三份撒手鐧,將毛海峰的書信拿了出來。毛海峰是王直的養子,兩人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卻勝如親生,所以王直看完毛海峰勸自己投降的書信後,不由仰天長嘆一聲道:「含章兄,此事關重大,並不是鄙人可以說了算的,得先跟下面的人商議過再作定奪。」

    羅龍文也知道王直手下派系林立,還必須得統一意見,於是拱手道:「應該的,那鄙人便靜候本固兄的佳音了。」

    王直拱手還禮道:「羅員外要是不介意,便在島上暫住幾日,待鄙人與下面的人商量過再給你答覆。」

    羅龍文坦然地道:「那便叨擾了,不過總督大人只給五天時間,五天後若不見鄙人回去,官兵便會發兵攻島,本固兄還得抓緊為妙。」

    羅龍文雖然料定王直不敢扣押自己,但還是提前打了預防針。果然,羅龍文此言一出,王直和徐元亮均面色微變,王直最後沉聲道:「用不了五天,子夜,給含章兄安排住處,讓下面的人好生伺候著。」

    徐元亮答應了一聲,便把羅龍文帶下去安頓。

    正所謂沒有不透風的牆,朝廷招安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金塘島,瞬時,王直麾下的海盜們都各懷心思起來,正是幾家歡喜,幾家憂愁!

    歡喜的自然是那些為生計所逼才加入的平民百姓了,而那些手上沾滿鮮血的慣匪則是忐忑不安,儘管招安文書上承諾既往不咎,但官字兩個口,天知道日後會不會被翻舊賬?

    當然,最不安的還是王直麾下的倭寇們,他們是倭國人,朝廷肯定不會招安他們的,而他們也不願接受招安,所以消息一傳出,有幾伙倭寇已經收拾細軟,偷偷地駕船離開了金塘島。正所謂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為謀,王直也沒為難這些人,誰要走他都放任離開,好聚好散。

    是夜,冷雨雖然停了,但氣溫依舊寒冷。「伏波將軍」徐元亮的住處還亮著燈,燈火的光影下,大床上竟然有幾條人影糾纏在一起,動作劇烈地做著不可描述的苟且之事,粗重的呼吸和高亢的吟叫聲不絕於耳。

    良久,大床的羅帳才掀起,床上竟然有兩對赤果的男女交疊糾纏在一起,場面靡糜不堪入目。

    兩名男子率先爬起來,在兩名女子的服侍下抹身換上衣物,竟然正是「伏波將軍」徐元亮,另一個則是倭人頭目宇久盛定。

    兩人穿戴好後便在桌旁坐下,一邊烤炭取暖,一邊喝酒聊天,而那兩名女子也穿上了和服,顯然都是倭國女人,生得姿容姣美,而且身材豐滿,和服下的雙峰高聳得欲裂衣而出。

    徐元亮趁著一名倭國女人給他斟酒的空當,意猶未盡地伸手在那山峰上抓了一把,還發出嘿嘿的淫笑聲。宇久盛定得意地道:「子夜兄,一起玩的滋味如何?」

    徐元亮嘿嘿笑道:「過癮,這麼刺激的事宇久君怎麼不早找我。」

    宇久盛定哈哈笑道:「來日方長,改日再與子夜兄玩更刺激的,對了,王爺是不是已經決定接受朝廷的招安了?」

    徐元亮點頭道:「應該是了,王爺的老母親如今就在寧波府城中,毛海峰也來信勸他接受招安,王爺儘管沒有當場答應,不過看得出已經打定了主意。」

    宇久盛定眼底精光一閃,皺眉道:「子夜兄,你們就這麼輕易相信官兵的話?倘若官兵出爾反爾,先把你們誘降,待解除了你們的武裝後,再突然間發難,那時你們就只能引項待戮了。」

    徐元亮面色微變,其實他也有這種擔心,現在宇久盛定提起,這種擔心更是無限放大了,吸了一口冷氣道:「應該不會吧,朝廷若出爾反爾,以後誰還敢相信,而且,聽說那個直浙總督徐晉還是挺講信用的,向來言出必行,士兵的賞銀和撫卹從來不會剋扣!」

    宇久盛定撇嘴道:「子夜兄你糊塗啊,你們漢人的兵法中有句話叫兵不厭詐,倘若朝廷真的使詐怎麼辦?那個徐晉對自己人講信用,對咱們這些賊人就未必。更何況,就算朝廷確實誠心招安,但咱們這些人畢竟當過賊,手上沾過官兵的鮮血,能受待見就奇了。與其被招安過去受氣穿小鞋,還不如當個逍遙快活的海盜,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要銀子有銀子,要女人也有女人,豈不快活千百倍?」

    徐元亮本來對被招安還頗有點心動的,現在一聽宇久盛定的分析,又覺得接受招安竟然好比往火坑裡跳了,於是皺眉道:「可是如今這形勢,不接受招安不行啊,官兵一旦打來,咱們抵擋不住。」

    宇久盛定撇嘴道:「怕個屁,大海茫茫,打不過咱們可以逃,大不了先回我們東瀛避避風頭,待時機成熟了再回來發財。」

    徐元亮眼前一亮,點頭道:「對頭,可是義父肯定不會聽我的,如今他老母親和毛海峰都在官兵手裡。」

    宇久盛定冷笑道:「子夜兄,難道你就甘心一直屈居在王直之下!」

    此言一出,徐元亮頓時像被針紮了一下,駭然看著宇久盛定,吃吃地道:「宇久君,你的意思是?」

    宇久盛定獰笑道:「無毒不丈夫,王直既然一心接受朝廷的招安,那咱們就干掉他。」

    「這……義父待我不薄,沒必要這樣!」徐元亮神色猶豫,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汗。

    宇久盛定臉色一沉道:「子夜兄,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別看王直現在重用你,那是因為他沒得選擇,假如毛海峰還在,他會把島上的防務交給你嗎?」

    提到王直的養子毛海鋒,徐元亮頓時露出妒忌之色,毛海峰無論是才學和才能都遠在他之上,而且從小便是王直養大的,所以深受王直的喜愛和器重。

    徐元亮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咬牙道:「宇久君,那咱們該怎麼做?」

    宇久盛定目光一閃,嘿笑道:「王直肯定還會接見那羅龍文,到時子夜兄便在旁趁機殺了王直,栽贓嫁禍給羅龍文,然後在下乘機帶人衝進去把羅龍文給殺了,到時推舉子夜兄為新的徽王,那就順理成章了。」

    徐元亮聞言不由心中一熱,面色變幻不定。

    宇久盛定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陰險地道:「子言夜兄,無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綜觀歷朝歷代,為了皇位弒父殺君的人還少嗎?更何況王直只不過是你的義父罷了。」

    徐元亮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咬了咬牙道:「幹了!」

    權力是一杯毒藥,徐元亮已經飲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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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9章 失敗的叛亂
               
    王直確實打定主意接受招安了,第二天,他便召集了手下的海盜骨幹開會商討,其實已經算不得商討了,因為王直一開始便言明,他將會投降官府,願意一起接受招安的便留下來,不願意的便帶上家當自行離去,大家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好聚好散。

    在會議上,「伏波將軍」徐元亮一反常態,竭力勸說王直不要接受招安,但是經過數月來的大起大落,王直顯然不想再過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了,再加上老母和養子均在官府手中,他不能置之不顧,所以根本不聽徐元亮的勸說。

    徐元亮見王直不聽自己勸,執意要接受招安,反而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心安理得地開始暗中執行他和宇久盛定商量好的計畫。。

    第三天,王直派人來請羅龍文到客廳中會面,羅龍文帶著宋大眼欣然來了。由於王直並沒有限制自由,所以羅龍文這兩天在島上能夠自由活動,自然已經聽到王直決定接受朝廷招安的風聲。

    然而,當羅龍文滿面春風地踏入王直所在的院子時,卻隱隱覺得不對勁,因為院子的外圍竟然有不少倭寇在遊逛,而朝廷招安,倭寇是最不可能接受的。

    「羅員外,有點不對勁!」宋大眼察覺到倭寇眼中隱藏的殺機,於在身後低聲地提醒。

    羅龍文自然也有所察覺,本來愉快的心情徒然變得緊張起來,下意識地摸了摸大腿內側,那裡綁著一把雙管燧發手槍,是登島之前,直浙總督徐晉交給他防身之用的。羅龍文對此雖然受寵若驚,但並不以為能派上用場,不過如今看來,小心確實能駛萬年船。

    其實前日登島之時,已經有人搜過羅龍文和宋大眼的身了,不過雙管燧發手槍體積小,羅員外又身形肥大,燧發手槍綁在大腿側,所以搜身那名海盜並沒發覺,估計那名海盜也不會去摸羅龍文這個油膩中年大叔的大腿根。

    「羅員外,請吧,義父在裡面!」徐元亮親自在門口迎接,神色淡淡地伸手作請。

    羅龍文呵呵笑道:「徐賢侄,真是不好意思,人有三急,鄙人先上個茅廁。」

    徐元亮皺了皺眉,暗道,也罷,且讓你拉乾淨再死,省得待會大小便失禁弄髒了地,幹掉王直後,這座院子就是老子的了。

    於是,徐元亮叫來兩名親信帶羅龍文上茅廁,羅員外倒也爽快,沒幾分鐘就解決了,重新回到院子中。估計是心理作用,徐元亮那貨捂著鼻子把羅龍文領了進大廳去,不過宋大眼卻被擋在門外。

    此時王直已經在大廳等候了,現在他已經決定接受招安,自然不能再端架子,見到羅龍文進來,連忙便站起相迎,拱手道:「含章兄來了,快快請坐。」

    羅龍文不由心中一動,看王直卑恭的態度,理應是同意接受招安的,可是外面的倭人是怎麼回事?難道……?

    羅龍文的目光不由掃過徐元亮,心中隱隱有了計較,拱手還禮道:「讓本固兄久等了。」

    兩人分賓主坐落後,自有下人奉上了茶水。羅龍文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站在王直旁邊的徐元亮,笑道:「徐賢侄何故站著?」

    王直也奇怪地轉頭看了一眼,這個義子雖然平時對自己執禮甚恭,但也沒到這種程度,此刻卻像跟班似的站自己身後,委實有點反常。

    當然,王直也沒往別處想,揮手道:「子夜,別柱在這,坐吧!」

    徐元亮明顯有點緊張,聞言只好坐到羅龍文的對面,膝蓋還撞到茶几的一角,實木的茶几撞中這位置可夠受的,「伏波將軍」差點就跪了,動作僵硬地坐了下來,表情跟便秘似的。

    王直不由大皺其眉,但客人在場倒也不好出言呵斥,只是不悅地瞪了義子一眼,徐元亮面紅耳赤,同時暗息惱火,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匕首。

    羅龍文是有心人,敏銳地捕捉到了徐元亮的這個小動作,當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小子別不是想造王直的反吧,外面的倭寇十有八九是這小子的外應。

    「本固兄考慮得如何?」羅龍文滿臉笑容問道,右手卻縮在袖筒裡,握緊雙管燧發小手槍暗中提防著。

    王直鄭重地道:「含章,鄙人願意接受朝廷的招安,但是鄙人有個要求,希望皇上能下一封赦免我等所有人的詔書。」

    王直倒是打的好主意,皇上乃萬乘之軀,金口玉牙,這赦免的詔書一下,日後自然不能出爾反爾,搞秋後算賬的事了。

    羅龍文不由皺起了眉頭,他並沒有權力答應王直這種條件,而且估計皇上也不可能下這樣一份詔書,因為王直還不夠格。

    王直顯然也明白自己這個要求有點過份了,但對他來說,皇上下旨赦免是最安全的,否則他擔心投降交出兵權後會被整,會被秋後算賬!

    羅龍文斟酌了片刻才凝重地道:「本固兄這個條件鄙人會如實向總督大人稟明,可是,作為同鄉好友,鄙人不得不提醒一下本固兄,皇上是不太可能下這樣一道詔書的,因為這先河一開,以後若是有人作亂後,都效仿本固兄的做法,那朝廷的顏面和威嚴何在?」

    「這個……!」王直額頭不由滲出了一層細汗。

    羅龍文眼珠一轉道:「本固兄,鄙人倒是有個折衷的法子,讓皇上下赦免詔書是不太可能的,不如改為讓總督大人張貼赦免告示?到時天下人盡皆知,本固也就不用擔心官府出爾反爾了。

    其實嘛,本固兄根本不用多慮,總督大人向來言出必行,絕不會食言自肥的,鄙人可以用身家性命來作保。」

    王直猶豫了片刻,最後咬牙一拍大腿道:「也罷,只要徐總督行文張貼告示,赦免我等所有罪行,鄙人便馬上率人前往寧波府負荊請罪,接受徐大人處置。」

    這時,徐元亮卻驀然站了起來,大聲道:「不行,必須皇上下旨赦免,我們才會投降,否則絕不可能!」

    王直愕了一下,這個義子在他們前一向執禮甚恭,今日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在外人面前直接反對自己的決定,語氣還那樣的囂張!

    王直愕然過後不由勃然大怒,喝斥道:「閉嘴,這裡幾時輪到你嚷嚷了,你是老子,還是我是老子,滾出去!」

    徐元亮面色脹得通紅,眼神中又夾著一種瘋狂的興奮,獰笑道:「王直,從今日起你說了不算,我才是金塘島的老大!」

    王直面色驀地變得鐵青,兩個鼻孔都氣得要冒煙了,厲聲喝道:「大膽,你這逆子莫不成想造反!」

    「嘿嘿,老子就是要造反,看在你往日待老子還算不薄的份上,便留你一個全屍!」徐元亮說完抽出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一個箭步便捅向王直的左胸。

    王直坐在太師椅上,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而且他顯然也沒料到徐元亮敢殺他,所以連反應都來不及作出,只是愣愣地看著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臟。

    砰……

    羅龍文的袖筒裡冒出一股白煙,徐元亮頓時動作一僵,後心瞬時被鮮血染紅了,慘叫一聲倒地,但手裡還拿著匕首,倒地時,那鋒利的刀刃哧啦一聲,把王直那套長袍的下襬給劃出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王直這才反應過來,臉上刷的沒有了血色,慌裡慌張地站起來。

    「本固兄小心!」羅龍文一個箭步沖上去,踩住了徐元亮的脖子,後者還沒死,正掙紮著企圖站起來。

    王直驚懼過後便是大怒,大喝:「來人呀!」

    第一個衝進來的並不是王直的手下,而是宋大眼,緊接著宇久盛定也帶著手下的倭寇衝了進來,但是看到眼前的景象時,宇久盛定不由傻了眼,納尼?怎麼回事?

    按照原計畫,理應是徐元亮殺死王直,然後他帶人衝進來殺死羅龍文,繼而把殺死王直的罪名安到羅龍文的頭上,接著便順利成章地推徐元亮上位。可是現在王直好好的站著,而徐元亮卻血淋淋地倒伏在地上生死不明。

    不過,宇久盛定倒也凶狠,明白計畫失敗後,一不做二不休,馬上便抽刀殺去,打算把王直等人一併砍死,否則等王直調動了人手,那死的就是他了!!

    砰……

    又是一聲槍響,宇久盛定剛衝到跟前,結果只覺眼前一黑,撲通地栽倒死球了,太陽穴上挨了羅龍文一槍,能不死球嗎?

    宋大眼抄起一張近百斤重的太師椅,把衝上來的幾名倭寇砸得人仰馬翻,然後撿起一把倭刀大殺四方。這時王直也反應過來,急急從牆上取下掛著的寶劍防身。

    羅龍文和宋大眼兩人護著王直且戰且退,從後門成功逃了出去。很快,王直便召集起他的火槍隊圍剿宇久盛定的麾下。

    經過近個時辰的慘烈搏殺,王直總算把宇久盛定,還有徐元亮的心腹統統斬殺,一場叛亂也隨之被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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