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66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58
第740章 賀芝兒
               
    眼前這名少年十分瘦弱,看上去也就十四五歲左右,灰頭土臉的瞧不清面容,不過五官極為精緻,雙目如點漆,看上去十分水靈,他愣愣地望著一身書生打扮的徐晉,嘴巴微張成了「o」形。

    徐晉若有所思地仔細打量了少年一遍,隱約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你……你是誰?」少年仰望著徐晉弱弱地問道。

    海道副使汪鋐面色微沉,斥道:「大膽!」

    少年嚇得抖了一下,連忙低下頭去。

    徐晉大度地擺了擺手,微笑道:「無妨,本官乃直浙總督徐晉,小弟兄瞧著倒是有些眼熟,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少年目光一閃,立刻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沒……沒見過,大人您認錯人了。」

    徐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劍眉,又問道:「小兄弟叫什麼名字。」

    少年支支吾吾地答道:「小……小的叫莫xx。」

    少年說到最後聲音小如蚊蚋,徐晉根本沒聽清這小子叫莫什麼,汪鋐面色更難看了,一指旁邊另一名倖存者喝問道:「黃班頭,此人叫什麼名字?可是咱們兵器場中的工匠?」

    那個黃班頭倒是好運氣,只是受了點皮外傷,喝了兩大碗水後已經緩過勁來,見到汪鋐動怒,嚇得連忙彈起來答道:「回汪大人,此人名叫莫芝兒,乃馬班頭前年收的徒弟,跟了老馬快兩年啦,這小子手腳勤快,腦瓜子靈活,幹起活來是把好手,就是有點膽小內向,平時說話也是這般小聲細氣的,倒不是故意怠慢大人。」

    「莫芝兒?」徐晉在腦海中仔細地過了一遍,確認沒有這個名字。

    汪鋐聽聞這小子確是兵器場的工匠,不由面色稍緩,倒也懶得再跟一名小學徒計較,轉而質問道:「黃班頭,剛才的爆炸到底是怎麼回事?」

    黃班頭心有餘悸地道:「庫房裡的萬人敵受潮了,馬班頭便想讓人搬出晾曬一下,誰知木架子突然散了,萬人敵掉了出來便炸了,這次純粹是意外啊。」

    「啊,師傅!」

    那名少年顯然才發現馬班頭死了,悲呼一聲,爬起來跑到馬班頭的屍體旁跪倒嚎啕大哭,眼淚嘩啦啦地流下來,淚水把那張佈滿灰塵的臉沖涮得斑駁陸離。

    汪鋐見狀不由暗嘆了口氣,安排了一名官員負責收拾善後,便對徐晉拱了拱手道:「徐大人,這裡亂七八糟的,還請諸位移步到衙門,下官已經著人安排了酒宴,為徐大人和諸位將軍接風。」

    徐晉看了一眼伏屍大哭的少年,點了點頭,率著眾將行出了兵器場的廢墟。當徐晉等人走遠了,一名中年男子才一瘸一拐地從某處小巷中行出來,正是那個莫瘸子。

    莫瘸子往徐晉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確認人已經走遠,這才神色焦急地進了兵器場,待見到院子中伏屍痛哭的少年,頓時鬆了口氣,沉著臉行過去喚道:「芝兒!」

    那少年抬起頭,淚眼模糊地哭道:「爹,馬師傅死了。」

    莫瘸子蹲下來摸了摸少年的頭安慰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馬班頭命裡該有此劫,別哭了,咱們回家吧。」

    莫芝兒抹了把眼淚道:「爹你先回吧,孩兒還得給馬師傅辦後事呢。」

    莫瘸子不由面色一沉道:「馬班頭是因公徇職,身後事自會有官府料理,那用得著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瞎摻和,更何況你哪來的銀子給馬班頭辦後事?走吧,跟爹回家去。」

    莫瘸子不由分說地抓起莫芝兒的的手往外走,然而後者卻是不肯挪動,帶著哭腔乞求道:「爹,師傅待孩兒恩情深厚,孩兒想送他最後一程,等安葬了師傅孩子再回去,行不行?」

    莫瘸子看著哭花了臉的少年,皺了皺眉道:「也罷,記得早點回家,為父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談。」說完便鬆開手,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黃班頭撇了撇嘴,看著莫瘸子走遠,這才行過來拍了拍莫芝兒瘦弱的肩頭道:「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老馬生前倒是沒白疼你。不過你那瘸腿老子卻是個狼心狗肺的,要不是老馬經常接濟他,還把你小子帶到這兒做工掙錢幫補家用,嘿嘿,估計你那老子得吃西北風了。現在倒好,老馬橫死,你那老子連正眼都不瞧一下,真夠混賬的。」

    莫芝子面色大窘,吃吃地辯解道:「黃班頭誤會了,我爹其實人很好的,就是有點孤僻!」

    黃班頭撇了撇嘴,倒是沒再說些什麼,畢竟當著兒子的面開涮老子這種事,實在有點過份,又拍了拍莫芝兒的肩頭道:「小莫啊,你小子在火器方面有天賦,現在老馬走了,你要是願意,以後繼續來這樣上工,給我當助手,總之有我老黃在,就少不了你那碗飯。」

    莫芝兒感激地道:「謝謝黃班頭,回頭我跟爹商量過再答覆你!」

    黃班頭白眼一翻道:「你跟他商量個啥,他一個瘸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不干活掙錢,誰養活他?得了,就這麼定啦,明天繼續來這兒上工。」

    明朝的匠戶地位很低,即使馬班頭是個班頭,也不過如此罷了,所以葬禮並沒什麼講究,薄棺一口收殮了屍首,再抬到城外刨了個坑掩埋了事。

    安葬完馬班頭已經是傍晚時份,莫芝兒回到家裡,莫瘸子已經坐在黑暗窄小的廳中等候多時了。莫芝兒推開那兩扇破敗的木門,行進了充滿霉味的廳中,弱弱地道:「莫叔,我回來了!」

    昏暗的光線下,莫瘸子的臉色顯得格外陰森,淡道:「坐吧!」

    莫芝兒哦了一聲,在莫瘸子對面的矮凳上坐下,有點緊張地問:「莫叔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跟孩兒談?」

    莫瘸子抬頭盯著莫芝兒,那張老臉竟是泛起了一種病態的紅暈,興奮地道:「芝兒,莫叔今日見到害死你哥的仇人了。」

    莫芝兒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吃吃地道:「是不是那個直浙總督徐晉?」

    莫瘸子點頭獰聲道:「就是他,當年要不是他阻撓,你哥早就把張忠那閹賊炸死了。」

    「啊!」莫芝兒掩住了小嘴低呼了一聲,吃吃地道:「怎麼會是他,他……當年還到家裡找過我哥,還送了些吃的,還有銀子給我呢,只是我哥當時不在家。」

    莫瘸子愕了一下,臉色陰沉地道:「芝兒,有些人明明壞到骨子裡,表面卻裝出善良的樣子欺騙他人,你莫要被這些小恩小惠矇蔽了,總之,徐晉是害死你哥的凶手之一。」

    莫芝兒面色慘白地道:「那……那我該怎麼辦?」

    莫瘸子獰聲道:「還能怎麼辦,自然是想辦法殺死他,給你哥報仇了!」

    莫芝兒的小臉又白了幾分,吃吃地道:「莫叔,那人是直浙總督,好大的官兒啊,身邊護衛眾多,我們哪殺得了!」

    莫瘸子像瘋子般拚命撓了撓頭,恨聲道:「只要他還在南頭城,咱們總會想到辦法的。」

    莫芝兒點了點頭,她的雙手有點微微發抖。

    寫到這兒,想必大家也想起來了,這位莫瘸子正是當年的寧王餘孽莫管事,而莫芝兒就是書生賀知敏的妹妹賀芝兒。

    當初寧王起兵造反,莫管事在鉛山縣策反大茶商方家,企圖幫助吳三八拿下鉛山縣,結果徐晉棋高一著,將計就計把吳三八的精銳騙進城中滅了,方家也因此被抄了家。莫管事僥倖逃脫,不過當他潛回南昌時,寧王已經被擒,太監張忠正在南昌城中大肆搜捕寧王餘孽,而莫管事的家人也無一倖免。

    於是莫管事便把仇恨對準了太監張忠,慫恿同樣是受害者的書生賀知敏去刺殺張忠,誰知當時徐晉正好在場,陰差陽錯救了張忠一命,而賀知敏卻被地雷炸成重傷,最終不治身亡。

    刺殺失敗後,莫管事帶著賀知敏唯一的妹妹賀芝兒倉皇南逃廣州府,結果半路上卻遭了劫匪,不僅身上的財物全部被搶,還被打斷了一條腿,後來雖然養好了傷,不過卻成了瘸子。

    一個瘸子帶著一名十歲的丫頭流落廣州街頭,只能靠行乞渡日,那份艱難就可想而知了,幸好賀芝兒懂事,靠著打零工掙到些錢,兩人才不至於餓死街頭。

    就這樣過了兩年飢寒交迫的生活,賀芝兒長大了些,可以掙到更多的錢,兩人的處境才稍有改善。後來,兩人輾轉到了東莞南頭寨,兵器作坊的馬班頭見到賀芝兒「倆父子」處境可憐,於是便經常接濟他們,不僅介紹了莫管事到一家飯館洗盤子,還把賀芝兒帶到兵器場當學徒。

    為了方便在外行走,莫管事和賀芝兒兩人一直以父子關係示人,而賀芝兒由於營養不良,一直都是瘦瘦削削的,到了十四五歲的年紀還是飛機場一般的身材,再加上總是一身男孩子的打扮,所以外人都以為她是男的,就連對賀芝兒疼愛有加的馬班頭都不知她竟是個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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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1章 兵器場中的掃地僧
               
    夜幕降臨,香港島港口附近的一座堡壘內,牛油蠟燭高燃,聯軍司令官皮雷斯正在召開圓桌會議,不過法國艦隊的代表奧朗克還沒到場,大家都在等他。

    又過了片刻,奧郎克仍然沒現出,皮雷斯掏出懷錶瞥了一眼,發現已經超過約定時間兩刻鐘了,不由皺了皺眉,正想派人去催促,一名葡萄牙士兵卻跑進來大聲報告道:「皮雷斯閣下,奧朗克船長已經率領法蘭西艦隊離開了,這是奧郎克船長留給您的信。」

    此言一出,頓時全場嘩然,西班牙代表更是破口大罵道:「膽小如鼠的法蘭西人,他們總是這樣,我早該料到他們會逃跑的。草——奧朗克!草——法蘭西!草——弗郎索瓦(當時的法國國王)!草——全部法蘭西人!」

    皮雷斯黑著臉接過奧朗克的信件,連看都不看就撕掉了,故作輕鬆地聳肩道:「現在,法蘭西人跑了,可是誰在乎呢?他們只有三艏戰艦和三百名士兵,還都是些膽小鬼,留下來也幫不上忙,還得分他們一杯羹。來,咱們幹一杯,慶祝這些膽小鬼跑了。」

    皮雷斯說完優雅地舉起了那杯葡萄酒,在場三國的代表都哄笑起來,端起酒杯碰了一下,英國代表哈哈笑道:「我敢賭咒,等咱們打敗了明國的水師,膽小鬼蘭法西人肯定會死皮賴臉地跑回來,跪在那裡救我們分他一杯羮,一定,一定是樣!」

    眾人再次哄堂大笑,西班牙代表冷哼道:「沒門,除非偉大的弗郎索瓦一世把他的兩位公主嫁給我。」

    「很有可能的!」皮雷斯一本正經地道。

    眾人再次大笑,不過大笑之後卻是沉默,因為他們誰的心裡都十分明白,光靠他們能守住香港島就不錯了,要打敗那支強大的明軍水師,無疑是痴人說夢。

    英國艦隊代表查爾斯沉聲道:「皮雷斯閣下,我覺得你應該向阿布爾總督求援,只要再派五十艏……不不不,三十艏戰艦就足夠了,咱們一定能把明軍的水師徹底擊敗。」

    話說明朝時期,歐洲正處於航海大發現時代,歐洲各國均在大海上積極探索,其中要以葡萄牙為先驅,而早在弘治時期,葡萄牙人就已經在印度建立了殖民地,此時的印度總督名叫阿布爾?克爾克,葡萄牙艦隊侵佔馬六甲的命令,就是這位阿布爾總督下達的。

    提到阿布爾總督,皮雷斯頓時露出尊敬之色,點頭道:「我肯定會向總督閣下求援了,但前提是我們必須能堅守到援軍到來,這至少要三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

    西班牙代表和英國代表聞言都沉默了,如今的洋流和季風只適合從大明回印度洋,而艦隊要從印度洋趕來支援,至少得等到四五月的西南季風吹起。

    「我的天呀,三個月,如果明軍水師強攻的話,估計咱們一個月也守不住。」西班牙艦隊代表哀嘆道。

    英國人查爾斯心中一動道:「或許咱們可以嘗試跟明軍談判,儘量拖延時間。」

    西班牙代表科迪隆眼前一亮道:「對啊,跟他們談判,就這麼辦,必要時候咱們可作出一定讓步,拖他幾個月,等援軍一到,到時主動權就在咱們手上了。」

    皮雷斯今日也被明軍水師的強大嚇到了,並沒有信心能守住香港島三個月,聞言點了點頭道:「本人同意談判,可是該由誰做談判代表跟明軍接洽呢?」

    此言一出,全場沉默了,這顯然是個很危險的任務,若是明國的官員不想談,直接下令把談判代表給砍了呢?

    皮雷斯見狀聳了聳肩道:「諸位放心好了,明國人向來以禮儀之邦自居,他們有個很文明的傳統,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本人前兩年便橫穿了整個大明,到達明國的首都,還見到了他們的皇帝。

    雖然明國皇帝不同意開放貿易,滿喇加的流亡王子甚至還告了我一狀,但最後明國皇帝依然放本人離開了國土。所以說,跟明國人談判根本不必擔心人身安全,相反,他們還會招呼得十分周到。

    哈哈,我跟你們說,明國的官員和皇帝都是很愛面子的,只要你對他們尊敬,若是能說些好聽的恭維他們就更好了,他們絕不會為難你。說不定一高興還給你賞賜很多珍寶。」

    英國代表查爾斯笑道:「本人也聽說了,明國人確實非常愛面子,周邊的小國都非常樂意跑到明國進貢朝拜他們的皇帝,因為明國皇帝的回贈往往非常豐厚,通常是進貢物品價值的十倍,甚至是數十倍。」

    「哈哈,真是慷慨的明國人,如果可以的話,本人也想去進貢朝拜他們的皇帝。」西班牙代表科迪隆大笑道。

    經皮雷斯和科迪隆這樣一插科打諢,於是大家都覺得當談判代表沒什麼可怕了。這時,皮雷斯又拍了拍道:「好吧,現在推舉談判代表,大家以為誰最合適?」

    西班牙代表科迪隆聳肩道:「皮雷斯閣下不覺得應該給點好處?」

    「一百兩銀子。」皮雷斯爽快地道。

    此言一出,立即便有數人舉手願意充當談判代表,其中便包括了西班牙商人羅納道(西門俊秀)。

    「皮雷斯閣下,本人與明軍水師的一名頭目交情不錯,此人願是一名海盜,後來投降了官府,得到了直浙總督徐晉的重用,所以我覺得,由本人作談判代表再合適不過了,而且本人的漢語也很厲害。」西門俊秀非常積極地介紹自己的優勢,這一百兩他賺定了。

    最終,三國艦隊代表一至同意由西門俊秀擔任談判代表。

    ……

    今天是正月十四,明天就是上元節,上元節是明朝最大的節日,舉國同慶,本應該所有官府機構都放假的,但是今年的南頭城卻是沒假放,因為總督大人率大軍到此,全城處於戰時狀態,所有休假都取消了。

    而城中全忙的部門竟是兵器場,因為一大早,艦隊的官兵便將一批炸膛的佛郎機炮送到了兵器場,而且總督大人親自下了指令,務必找出炸膛的原因,並盡快想出補救的辦法。

    這日一早,賀芝兒跟往常一般回到了兵器場上班。由於技術最好的馬班頭昨天意外身亡,現在兵器場由黃班頭挑大樑。

    此時的黃班頭既歡喜又憂愁,歡喜的是終於當上老大了,憂愁的是自己剛當了老大便碰上了如此重大的任務。如果任務完成得好自然是大功一件,如果完成不了,那估計以後也不用混了!

    總督大人親自下的指令啊,端的是壓力如山大,所以黃班頭現在也只能硬頭皮死扛,不成功便成仁!

    賀芝兒剛進了兵器場的院子,黃班頭便眼前一亮,招手叫道:「小莫,快過來幫忙,量一下這炮膛的尺寸。」

    賀芝兒的老子原來就是一名火器工匠,自小耳孺目染,所以對火器方面極為敏感,而且她天賦也極高,也正因為如此,馬班頭才把她帶回兵器場中當學徒的。

    賀芝兒跟了馬班頭兩年,現在在火器方面的水平就更加了不得,真正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如今她的水平甚至比黃班頭都要高。

    當然,賀芝兒性格內向,加上刻意藏拙,所以除了已故的馬班頭,兵器場中沒人知道她的深淺,充其量只是覺得這小子技術還行而已,沒人往大匠水平方面去想。所以說,賀芝兒這小學徒就像是金大俠筆下深藏不露的掃地僧。

    「哦!」賀芝兒悶悶地答應了一聲,拿起尺子便開始量度炮膛的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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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2章 不斬來使
               
    旭日東昇,朝陽下的大海波光粼粼,萬道金蛇亂舞。謝二劍和岑藍兩人並肩站在船頭的甲板上,迎著獵獵的海風,正是男俊女俏,好一對璧人兒。

    如果世上真有一見鍾情,那謝岑兩人應該算是了,當日在餘姚縣城外的戰場上,謝二劍第一眼見到岑藍這位明眸皓齒神采飛揚的異族姑娘,便覺怦然心動了,也正因為如此,戚景通這頭牲口一慫恿,向來眼高於頂的謝老二便馬上付諸了行動。

    岑藍本就是個敢愛敢恨的俍族姑娘,第一眼也對謝二劍很有好感,所以謝二劍主動追求,兩人便一拍即合,很快便如膠似漆起來,經過近幾個月來的朝夕相處,兩人的感情更加益深,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年前,謝二劍向徐晉表達了要娶岑藍的意願,徐晉自是樂見其成,畢竟二舅子也老大不少了,因為他的婚事,老丈人和丈母娘已經來信過問了很多次,小婉那妮子也沒少操心,所以當場便給老丈人去了封信說明情況。

    謝二劍還有點擔心家裡會不同意的,畢竟岑藍是異族女子,而且還嫁過人,誰料前不久謝擎竟然回信讓謝二劍把人帶回江西老家見面。

    謝二劍自是大喜過望,馬上把這消息告訴了岑藍,岑藍亦是歡喜到不得了,兩人打算收拾完西洋人便北上江西,回老家見家長了。

    這時,岑藍的把腦袋歪挨在謝二劍的肩頭上,甜膩膩道:「劍哥,你娘親最喜歡什麼?人家想準備一份禮物討她老人家歡心。」

    謝二劍腦抽地脫口而出:「孫子吧!」

    岑藍的俏臉騰的紅了,作勢便要打,正在此時,望鬥上的哨兵卻發出了警報。謝二劍和岑藍急忙取出千里眼往海面上觀察,今日正是他們二人負責值守,馬伕不得。

    很快,一艏掛著獅子旗的西洋船便出現在數里外的海平面上,而獅子旗旁邊還掛了一幅白旗。

    謝二劍和岑藍兩人神色古怪地對視一眼,命令暫時不要開炮,又仔細觀察了一會,發現確實只來了一艏西洋船,兩人便下令六艏快船駛出港口迎上去。

    六艏快船箭一般駛離港口,很快便將西洋人包圍控制住,兩盞茶的功夫,一艏快船便返回報告道:「岑參將,謝游擊,西洋人說是來和談的,求見大帥。」

    「和談?」謝二劍不由露出輕蔑之色,不過現在佛郎機炮炸膛的問題還沒解決,跟西洋人談談也沒有壞處,至少能暫時穩住他們。

    於是,謝二劍和岑藍兩人簡單地交流了一下便同意了西洋船入港,並且立即派人進城通知徐晉。

    很快,西洋船便在六艏快船的嚴密監視下駛進了南頭城外的港口。滿臉大鬍子的西門俊秀登上了碼頭,擠出極為謙卑的笑容,向著謝二劍行了個撫胸禮,用半生不熟的漢語道:「在下西門俊秀,給總督大人請安,總督大人萬歲!」

    岑藍噗嗤地失笑出聲,謝二劍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斥道:「本人並非總督,咱們總督大人也不可能出城迎接你。」

    西門俊秀沒有見過徐晉,只是聽說對方是個年青人,所以見到謝二劍便先入為主了,這時尷尬地干笑道:「不好意思,在下搞錯了,請問兩位怎樣稱呼?」

    謝二劍談道:「這位乃岑參將,本人是游擊將軍謝二劍。」

    「噢噢,原來是兩位將軍,失敬失敬,本人是和談代表,有勞兩位將軍帶本人去見你們的總督。」

    「跟我們來吧,不過,待會見到總督大人可別再胡說什麼萬歲,在大明,只有皇上才有資格稱萬歲,明白嗎?」岑藍警告道。

    「明白明白!」西門俊秀忙不迭地點頭。

    在領土問題上,徐晉的態度無疑相當明確和堅決,那就是寸步不讓,寸土必爭,不過,現在佛郎機炮的質量問題還沒解決,既然西洋人要談,徐晉自然是樂意虛以委蛇一番,同時,徐晉也很好奇西洋人會開出怎麼樣的和談條件,於是便在衙門二堂接待了西門俊秀。

    大廳內,徐晉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海道副使汪鋐居下首,眾將分坐兩側,一眾錦衣衛威風凜凜地按刀立於四周,門外的庭院中也有兩排荷槍實彈的悍卒站崗,一個個瞪眉凸眼,殺氣騰騰。

    西門俊秀見到此等場面,亦禁不住頭皮陣陣發麻,他小心翼翼地行至主位前,稽首行了一個撫胸禮,恭敬地道:「尊敬的總督閣下,你好,本人乃皮雷斯司令官派來的談判使者西門俊秀。」

    在場一眾文官不禁莞爾,這個洋番滿臉的黃毛,粗獷得像頭狗熊似的,竟然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西門俊秀,呸,好生不要臉。

    「皮雷斯?可是前兩年到過我大明京城的皮雷斯?威爾?本官倒是跟他打過交道。」徐晉淡道。

    西門俊秀喜道:「原來總督大人跟皮雷斯閣下是舊相識,那太好了!」

    徐晉冷冷地打斷道:「皮雷斯為什麼不親自來見本官?」

    「本人是皮雷斯閣下的特派使者,如果總督大人確實有意和談,我想皮雷斯閣下會很樂意安排地方與總督大人見面的。」西門俊秀陪笑著道。

    西洋人的目的就是為了拖時間,自是談得越慢越好,先派個小卒來探探路,等過段日子再派出高一級別的來談,這樣一場一場地談下來,拖他幾個月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可惜,西洋人打錯如意算盤了,徐晉根本沒有和談的意思,要不是佛郎機炮出了問題,他今天就出兵攻打香港島了。大軍每日的花費如流水,徐總督是一刻都不想多耽擱,當然,坐下來談也不是不可以,但至少得先把西洋人的艦隊打殘打廢再說。

    徐晉淡笑道:「西門俊秀是吧,既然貴方要和談,總得先給個說法,本官也好斟酌。」

    西門俊秀見徐晉和顏悅色,不由談定下來,略帶傲然地道:「只要總督大人同意停戰,不再進攻香港島,我方也保證不再劫掠貴國的沿海,大家自此和睦共處。」

    此言一出,在場的文官均面露怒色,而武將更是睜目怒罵。

    徐晉怒極反笑道:「這聽起來倒是蠻公平的,不過本官向來討厭公平,那你便回去告訴皮雷斯,讓他把腦袋洗乾淨了,等著本官去取吧。」

    西門俊秀夷然不懼地道:「總督閣下的口氣未免太過了,昨日一戰我方雖然處於劣勢,但貴軍的損失也不會小,更何況我等據島堅守,貴軍想攻下來談何容易?總督閣下如果執意要攻島,必將付出慘重的代價,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放你娘的屁,信不信老子明天就滅了你們這幫洋番。」余林生怒道。

    西門俊秀傲然道:「不是在下誇口,香港島上的防禦工事堅固得像……那個湯一樣(固若金湯),而且糧食夠吃三年,所以,即使給你們半年時間都未必能攻下來。」

    徐晉自然不信島上有三年糧食,不過島上糧食充足應該不會假,然而這有個鳥用,彈藥消耗完還不是得束手待斃。西洋人遠渡重洋而來,後援跟不上正是他們的致命弱點,若是不計代價的情況下,徐晉有把握三天內拿下香港島。

    徐晉本來就沒有和談的心思,既然這位使者如此狂妄,自然懶得再跟他浪費表情,於是揮手喝道:「來人,拿下!」

    錦衣衛早就瞧這洋番不順眼了,徐晉這一聲令下,韓大捷立即帶人撲了上去把西門俊秀按翻。

    西門俊秀大驚道:「噢,不不不,你們明國是禮儀之邦,說好不斬來使的,你們不能這樣做。」

    徐晉有些好笑,淡道:「我們大明確實不斬來使,但並不代表不打來使,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韓大捷嘿嘿笑道:「得令,大帥有令,拖下去打三十大板,西洋人皮厚,弟兄們辛苦些,使點勁兒。」

    一眾錦衣獰笑著把西門俊秀押出門外,後者這才知道怕,驚恐地大叫道:「總督閣下,不妥可以繼續談啊,交租金,我們交租金租借香港島如何?」

    「閉嘴,把你家婆娘租給老子日行不行?媽的,給老子用力打!」韓大捷對著西門俊秀的嘴臉踢了一腳,後得頓時滿嘴鮮血。

    緊接著,一眾錦衣如狼似虎地扒掉西門俊秀的褲子,結結實實地打了三十大板,打得這貨血肉模糊,連菊花在哪都分辨不清了。

    打完後,錦衣衛又把奄奄一息的西門俊秀抬出城,丟回他們的船上,船上的西洋水手到西門俊秀的慘狀,嚇得趕緊起錨離開,狼狽逃回香港島。

    「皮雷斯閣下,他們確實不斬來使,不過本人的屁股……!」西門俊秀見到皮雷斯,一句話還沒說完便痛得暈死過去。

    皮雷斯面色陰沉,他本來還想用談判拖住明軍,沒想到對方根本不上當,如今看來只能硬拚了,於是立即下令加強戒備,等候明軍艦隊來攻。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59
第743章 挾恩圖報
               
    廣東地處南方沿海,除了極個別靠北的山區,幾乎全年無雪,不過冬春季節多雨,有時細雨連綿月餘也不出奇,那種透骨的濕冷可不好受。

    此時的天空便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冷雨,屋簷漏滴斷續續地敲打著簷階下的青苔。

    廚房又黑又窄,低矮的房樑上結滿了蛛網,角落堆放的柴禾雖然碼得整整齊齊的,但還是佔據了大量的空間,以至於灶台與柴堆之間僅可容一人通過。身材瘦削的賀芝兒就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灶窟中火焰熊熊,她正在做晚飯。

    賀芝兒一邊燒著火,一邊用已經炭化了的燒火棍在泥地上寫寫畫畫,看得出她畫的是一門佛郎機火炮,四周還畫滿了箭頭,每個箭頭下面都標上了數字。

    賀芝兒托著腮,出神地盯著地上的圖形,灶窟中一根燃燒著的竹子突然嘭的一聲爆開,炸得火星飛濺。賀芝兒嚇了一跳,連忙把那根竹子往灶窟裡面推了推,就在此時,賀芝兒忽然眼前一亮,福至心靈地盯著竹子上面的一圈圈竹節。

    支嘎……

    老舊的廚房門被推開了,莫瘸子帶著一陣寒風邁了進來,酒氣撲鼻,顯然是喝酒了。賀芝兒連忙站起來扶住搖搖欲墜的莫瘸子,皺了皺鼻子道:「莫叔喝酒了?」

    莫瘸子噴著酒氣道:「就喝了兩盅,可以開飯了沒?餓了!」

    「馬上就好,莫叔先到屋裡坐著吧!」賀芝兒扶著莫瘸子行出廚房,回到大廳坐下,又給他斟了一碗熱水。

    「芝兒等等!」莫瘸子叫住了正要返回廚房煮飯的莫芝兒,後者應聲站定下來,弱弱地問:「莫叔,什麼事兒?」

    莫瘸子晃了晃有點發脹的腦袋,盯著莫芝兒問道:「官兵今天是不是送了很多門佛郎機炮到你們兵器場?」

    賀芝兒點了點頭道:「都是些炸膛的佛郎機火炮,一共有下十二門呢,噢,也不全是炸膛,有些是炮管斷裂了。」

    莫瘸子心中一動道:「十二門?豈不是說徐晉艦隊的佛郎機火炮有質量問題?」

    「嗯,而且問題還挺嚴重的,才打一仗就炸了十二門,聽說因為這個還死傷了近名百名軍卒呢,總督大人十分震怒,已經下令讓咱們兵器場的工匠協助解決問題。」

    莫瘸子眼前一亮,幸災樂禍地道:「難怪徐晉那小子沒有乘勝拿下香港島,嘿,原來是火炮出了問題,活該啊,哈哈,真是老天有眼。」

    賀芝兒心裡有點不舒服地道:「莫叔,西洋人侵略我大明國土,搶掠殺害我大明百姓,罪不容誅,現在官兵的火炮出了問題,你怎麼反而幸災樂禍呢?」

    莫瘸子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他當年跟隨寧王造反,本來就沒有半分忠君愛國之心,再加上後來寧王被擒,幾乎所有跟隨造反的人都被誅連九族,其中便包括了莫瘸子的所有親族,所以莫瘸子對大明只有恨,尤其是對太監張忠恨之入骨,其次就是徐晉。

    莫瘸子的心裡現在只有仇恨,那管你什麼大明國土和大明百姓,只要徐晉不順他就覺得解氣,就覺得舒坦,只見這貨眼睛一轉道:「芝兒,如此說來,徐晉還有可能到你們兵器場?」

    賀芝兒小臉微白,點了點頭弱道:「可能吧!」

    莫瘸子不由露出興奮之色道:「明日你問問黃班頭還要不要幫工?」

    賀芝兒自然明白莫叔想幹啥,小臉又白了幾分,吃吃地道:「莫叔,總督大人還派了一批軍卒駐場幫忙,兵器場不需要幫工。」

    莫瘸子面色一沉道:「你問都沒問,咋知道不需要幫工?前天不是炸死炸傷不少人嗎?肯定需要補充人手的。」

    賀芝兒小聲地道:「莫叔,兵器場的工作真不適合你,稍有差池就會出問題,前天的萬人敵爆炸便是疏忽所致,況且,黃班頭肯定不會同意的。」

    莫瘸子嘭的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怒氣匆匆地喝道:「黃毛丫頭,現在翅膀長硬了,開始嫌棄莫叔腿瘸是不是?」

    賀芝兒小臉刷的蒼白如紙,嚇得撲通地跪倒,眼淚嘩嘩地辯解道:「芝兒沒有,當年要不是莫叔,芝兒也活不到現在,芝兒感激都來不及了,哪能嫌棄莫叔呢!」

    莫瘸子黑著臉哼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口面不知心,世上忘恩負義的人太多了,多你這個也不多,誰知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正所謂: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更何況是被自己最親的人這樣惡語相向,賀芝兒只覺渾身發冷,哭得更加傷心了,一個勁地賠不是道:「莫叔,芝兒錯了,芝兒明天一定問黃班頭。」

    莫瘸子依舊黑著臉,他當年慫恿賀芝兒的哥哥刺殺太監張忠,本來就不安好心,之所以帶上賀芝兒南逃廣州府,一來確是良心上有點過不去,二來卻是擔心賀芝兒會洩露自己的行蹤。如果不是南下的途中遭山賊搶劫,還斷了一條腿,莫管事早就把賀芝兒賣到廣東的某處窮鄉僻壤了。

    莫瘸子黑著臉灌了一碗水,酒意倒是醉了幾分,忽然心中一驚,猛然醒起自己目前還得靠這黃毛丫頭養活,若是真的惱了這丫頭,以後誰養自己?

    「起來吧!」莫瘸子連忙放緩神色淡道:「莫叔也是一時氣頭上說的氣話罷了,別哭哭啼啼的,趕緊去做飯了,我都快餓死了。」

    賀芝兒哦了一聲,連忙抹乾淨眼淚站起來,行到門口又站定,弱弱地道:「莫叔,芝兒明天就問問黃班頭要不要幫工。」

    莫瘸子擺了擺手道:「算了,那黃班頭本來就瞧我不順眼,而且莫叔確實手腳不便,那傢伙更加瞧不上眼,不用問了,省得看他的臉色。」

    賀芝兒暗鬆了口氣,點頭哦了一聲,然後往廚房行去。待賀芝兒進了廚房,莫瘸子的眼神驀地變得凌厲起來,暗忖,看來這死丫頭的報仇意願並不強烈,要殺死徐晉報仇最終還是得靠自己了。

    正如莫瘸子所料,賀芝兒找徐晉報仇的意願並不強烈,甚至是完全沒有找徐晉報仇的慾望,當年的她雖然只有十歲,但已經懂事了,她很清楚明白,搞得他們家家破人亡的是太監張忠,跟徐晉並沒有半點關係。

    隨著年齡漸長,賀芝兒亦更能明辨是非了,而且,這些年聽到關於徐晉的消息都是正面的,譬如山東賑災懲罰貪、譬如清丈土地、譬如剿滅倭寇海盜、再到現在圍剿西洋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面對這樣一個在民間風評極好的官兒,賀芝兒報仇的願意自然就更談了,直到前天認出徐晉正是那個曾經到家裡送過銀子和食物的少年書生時,內心那丁點報仇的慾望也消散怠盡了。

    賀芝兒始終相信,發自內心的善良是偽裝不出來的,孬人當了官也是孬官,哪裡會像徐晉這樣為國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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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4章 問題解決
               
    上元節是大明最隆重的節日,儘管官府取消了放假,但是南頭城中還是非常熱鬧,老百姓們冒著濛濛細雨舉家出遊踏青,街道兩旁的店舖掛滿了美侖美奐花燈。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少女們,不約而同地走上了街頭,撐著油紙傘的青春倩影成為街上一道亮麗的風景,銀鈴般的歡笑聲像那絲絲春雨,灑滿了大街小巷,也灑滿了騷年們蠢蠢欲動的春心。

    不過,這一切都與賀芝兒無關,熱鬧只是屬於別人的,她還得掙錢養家餬口,所以一大早便跟平時一般,提著工具箱往城東北角的兵器場走去,那瘦小的身形,洗得發白的粗布衣服,隨便束起的發髻,讓她看上去就是一個貧寒的少年郎。

    賀芝兒剛進了兵器場便遇上了另一名學徒,這傢伙叫鄭滿倉,此刻正左手一大碗香噴噴的肉粥,右手還一個熱氣騰騰的肉包,樂得是見牙不見眼。

    「小莫,趕緊去廚房領早餐吧,可豐盛了。」鄭滿倉一邊狼吞虎嚥,一邊往後面的廚房猛指。

    賀芝兒不由奇道:「今天有早餐領?」

    兵器場雖然有廚房,但只為正式的工匠提供飯食,作為學徒是沒資格在廚房吃飯的,每日的午餐都得自帶,就更加別說早餐了。

    鄭滿倉興奮地道:「今天不僅有早餐吃,而且還有午餐吃,嘿嘿,關鍵還有三倍工錢。」

    賀芝兒又驚又喜:「滿倉哥,真的假的,別不是又騙人吧?」

    「嘿,好端端的騙你幹啥?今天是上元宵,聽說這是總督大人給咱們的那啥……福利,對,就是福利,總督大人真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啊,嘿嘿,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幾時享受過這種好事。」

    賀芝兒噢了一聲,連忙放下工具箱跑去廚房,果然領到了一大碗肉粥和一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外加一根油條。由於囊中羞澀,家裡平時很少吃肉,這碗香噴噴的肉粥頓時把賀芝兒肚子裡的饞蟲都鬧翻了,不過小姑娘吞了吞口水,最後還是把那碗肉粥倒進了自帶的飯盒中,只把肉包和油條吃掉。

    「小莫,你為什麼不吃肉粥?」鄭滿倉奇道。

    「那還用說,帶回家給他那瘸子老爹吃唄,莫瘸子倒是好福氣,攤上這麼個孝順的兒子,而我家那兩混賬整天只會伸手要錢。」黃班頭剔著牙齒行了過來,語氣酸溜溜的。

    賀芝兒小聲地道:「爹養我這麼大,孝順他很應該啊。」

    黃班頭撇了撇嘴嘀咕道:「到底誰養誰來著?那瘸子不干活卻整天在外面下館子,也不見他往家裡帶過吃的。」

    賀芝兒低著頭細吞慢嚼,只作沒聽見。

    「小莫,待會吃完早餐趕緊進來幫忙,總督大人待咱們優渥,咱們也得儘早拿出成果來。」黃班頭拍了拍肚皮便向鑄造房行去。

    賀芝兒連忙加快速度把早餐吃完,然後提著工具箱一溜小跑進了鑄造房。鄭滿倉滿臉的羨慕,雖然大家都是學徒,但是賀芝兒卻深得兩任大班頭的器重。

    賀芝兒進了鑄造房,黃班頭正和其他幾名老資格的工匠討論著佛郎機炮炸膛的原因。

    只聽一名工匠振振有詞地道:「黃班頭,我們已經仔細對比過繳獲的佛郎機火炮,咱們的炮無論是炮身的長度,還是炮管的厚度都完全吻合,而且炮管的徑寬也相差毫釐而已。

    所以我們以為,咱們的炮之所以容易炸膛,應該是因為鑄造時火候把握得不夠,炮身的堅韌程度及不上西洋炮,連續激發後導致炮膛過熱膨脹,於是就炸了。」

    黃班頭皺眉道:「我也認為是這個理,關鍵是該怎麼補救?這個還得大家想想辦法。」

    幾名老工匠不由面面相覷,質量不過關的殘次品只能回爐重鑄,還要怎麼補救?

    「黃班頭,不如直接跟總督大人說明吧,這些殘次品只能回爐重鑄了。」剛才那名老工匠搖頭嘆道。

    黃班頭翻了個白眼道:「大戰在即,重鑄得花多長時間,得花多少銀子?總督大人要的是補救方法,而不是浪費時間和銀子重鑄,否則也不用找咱們了,直接讓南京方面再鑄造一批便是。」

    那名老工匠攤手道:「還能咋辦?這批火炮本身品質不過關,就算祖師爺(魯班)復活也沒轍。」

    正當眾人爭論得口水花四濺時,旁邊的賀芝兒忽然弱弱地道:「黃班頭,我覺得這些火炮的質量雖然不夠好,但也不至於要回爐重鑄。」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頓時齊刷刷地望來,幾名工匠都露出不悅之色,大家都一致認為炮身質量不過關,這小小的學徒插嘴就算了,還提出不同的意見,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黃班頭卻是大喜道:「小莫,難道你有解決的辦法?」

    一名老工匠撇嘴道:「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跟著馬班頭學藝才兩年,火候差遠了,他能有什麼辦法?不過是譁眾取寵罷了!」

    黃班頭瞪了那位一眼,鼓勵道:「小莫,你小子腦瓜子靈活,有什麼好辦法儘管說出來,行不行得通另說,也甭管這幫老傢伙。」

    賀芝兒弱弱地道:「馬班頭,我測試過佛郎機炮的碎鐵,品質確實有點欠缺,應該是趕工期導致的,但也不至於差太多。主要原因是咱們的冶煉水平根本及不上西洋人,而西洋炮的射速太快,炮管容易過熱,咱們自己造的炮管承受不了,所以就炸膛了,即使再重鑄一批火炮,這個問題估計也解決不了。」

    幾名老工匠頓時黑臉了,國人向來以天朝上國自居,賀芝兒這種「長洋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自是讓他們很不爽。

    一名老工匠更是呵斥道:「胡說八道,簡直一派胡言,洋番的火炮是不錯,但論到冶煉水平如何及得上我泱泱華夏,西洋刀我又不是沒見過,不過如此罷了,比不上咱們大明的腰刀。」

    黃班頭自然也不爽賀芝兒自貶,但如果能解決問題,那可是大功一件,於是耐著性子制止幾名老工匠,沉聲道:「小莫,你繼續講!」

    賀芝兒被幾名老工匠噴得面紅耳赤,不過她實在是想幫忙解決這個問題,好讓官兵盡快把作惡的西洋人趕走,於是蹲下來在地上畫一幅佛郎機炮的圖形。

    黃班頭和幾名老工具都圍上來,起初,幾名老工匠還一臉冷笑的,待見到賀芝兒畫出的炮管時,頓時露出思索之色,繼而變得鄭重起來。

    賀芝兒所畫的佛郎機炮外形基本上沒什麼變化,不過卻在炮管上加了六節鐵箍,看上去像一根竹子。

    賀芝兒畫完圖後有點靦腆介紹道:「我覺得在炮管上加鑄六個鐵箍,應該能解決炮身不夠堅韌的問題了,嗯,特別是炮膛這位置,鐵箍要厚些。」

    黃班頭不由面露喜色,他自己也是老工匠,方案可不可行自己然一眼就看出來,用鐵箍加固炮身這方法絕了,一來不用改動炮體本身,二來還省時省料。

    「好,就這麼辦,咱們儘管試試,要是可行,本班頭給你小子記大功。」黃班頭拍了拍賀芝兒的肩頭哈哈笑道。

    「黃班頭別高興得太早,這方法看似可行,但到底行不行,還得試驗過才知道。」一名老工匠馬上潑起冷水來。

    黃班頭翻了個白眼,也不廢話,立即命人點火開爐。

    加鑄鐵箍這行工作並不繁瑣,半天時間便搞定了一門佛郎機炮,待到炮體冷卻後,黃班頭又馬不停蹄地把炮拉到城外的試驗場。

    轟轟轟……

    當震天動地的炮聲接連響起時,徐晉和海道副使汪鋐正在衙門的後堂中商議對策,突聞炮聲,連忙都站了起來,待得知是兵器場在試驗火炮時,這才重新坐下來。

    汪鋐笑著打趣道:「俗語說到好,有錢能使鬼摧磨,看來總督大人的三倍工錢果然沒有白給,才半天的功夫,兵器場那幫傢伙都開始試炮了,但願不是瞎折騰才好。」

    徐晉微笑道:「總比不折騰的好,這世間上的事,只要唸唸不忘,總有迴響,折騰了就會有結果,不折騰肯定沒結果。」

    汪鋐肅然起敬道:「徐大人此言大有哲理,發人深醒,下官受教了!」

    徐晉不由啞然,擺了擺手謙虛道:「一時有感而發而已,汪大人言重了。」

    兩人又閒聊了半小時,錦衣衛百戶韓大捷屁顛屁顛地跑了進來,喜上眉梢地道:「恭喜大帥,賀喜大帥,佛郎機炮的問題解決了。」

    徐晉和汪鋐愕了一下,繼而霍然站起來,異口同聲地道:「當真?」

    韓大捷咧嘴道:「屬下剛才在試驗場親眼所見,改良後的佛郎機炮連發十炮,炮膛和炮管均安然無恙,嘖嘖,沒想到這鳥不拉屎的小地方竟然有如此高明的火器高匠,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徐晉和汪鋐大喜過望,連忙離開衙門,帶著眾將趕往兵器場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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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5章 隨行府城
               
    徐晉沒料到佛郎機炮的問題竟然這麼快就得到解決,驚喜之下連忙帶人趕到城外的火炮試驗場,該試驗場就在海邊上,可直接向著海面發炮。

    黃班頭見到總督大人親臨,立即便率著一眾工匠上前拜見,並且眉飛色舞地介紹自己是如何解決問題的,其他幾名老工匠也不時插嘴補充,不知的還以為是他們想出來的辦法呢,而真正解決問題的正主賀芝兒卻低調站在遠處。

    正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徐晉立即便讓黃班頭當面試,為了更好地作出對比,徐晉還專門命人運來一門繳獲的西洋人火炮同時試。

    轟轟轟……

    一口氣連續出十發炮彈,西洋人的原裝炮自然沒有問題,而經過加固的大明版佛郎機炮也安然無恙。黃班頭懸著的心總算放下,正準備命令停止試驗,徐晉卻示意他繼續,黃班頭只好讓炮手繼續換彈發炮。

    轟轟轟……

    當發到第二十炮時,兩門佛郎機炮的炮管都變成了暗紅色,站在旁邊都覺得力bī)人,兩名炮手儘管戴著牛皮手都不敢直接觸摸炮。

    黃班頭的心再次提了起來,幸好,這時徐晉終於命令停止擊,並且滿意地點了點頭,能連續發二十炮,這已經大大超出他的心理預期。

    黃班頭滿心歡喜地走到徐晉面前行禮道:「總督大人對此可還滿意?」

    徐晉點頭道:「不錯,幹得不賴,辛苦馬班頭和諸位老師傅,來人,賞銀五百兩!」

    此言一出,在場的工匠和學徒都激動得血沸騰,紛紛跪倒感謝總督大人。徐晉心暢快,親自把黃班頭扶起來,這貨受寵若驚得腳都軟了,差點又跪了下去。

    徐晉打量了一眼其貌不揚的黃班頭,暗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這位倒是個有真本事的,微笑問道:「黃班頭可願意進南京軍器局,本官倒是可以代為引薦。」

    黃班頭喜出望外,南京軍器局可是中央三局之一啊,又豈是南頭城的小作坊可比的,連忙激動地道:「小的多謝總督大人提攜。」

    黃班頭後幾名老工匠神色古怪地對視了一眼,難掩妒忌之色。

    這時徐晉卻又問道:「對了,不知黃班頭剛才有沒有注意到,西洋人的火炮程似乎比咱們的火炮遠了一大截,嗯,估計有一百步的差距吧,這到底是為何呢?」

    古人把一隻腳向前邁出一次稱為跬步,而兩隻腳各自向前邁出一次才稱為步,所以古人所說的一步相當於現代人口中的兩步,大概1.4米左右,一百步就是一百四十米,所以一百步的差距可不算少,別說一百步,關鍵時刻,即使是十步的程差距也能決定生死。

    黃班頭頓時被問住了,他還真沒研究過這個問題,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遠處的賀芝兒。徐晉暗暗奇怪,循著黃班頭的目光望去,見到一名目若點漆的秀氣少年站在遠處,頓時認了出來,這位應該就是前天在爆炸中大難不死的那名少年了。

    「總督大人,這個問題……小的還要仔細斟酌著一下,容後再回稟大人。」黃班頭支吾道。

    徐晉也知道這方面的技術問題很難解答,大度地點了點頭。黃班頭見徐晉沒有再追問,不由吁了口氣,拱手道:「總督大人,既然問題解決了,小的這便回去加班加點,把剩下的佛郎機炮盡數加固。」

    徐晉忙問:「本帥麾下艦隊裝備有差不多五百門佛郎機炮,黃班頭覺得要花多長時間去加固?」

    黃班頭琢磨了片刻才道:「大人,咱們的兵器場地面窄,鐵料也有不足,要全部加固完五百門炮的話,估計花半個月到一個月左右。」

    徐晉頓時皺起了劍眉,花費時間太長了,不能接受。汪見狀提議道:「徐大人,不如將部份火炮運到廣州府城加固吧,那裡的兵器作坊要大得多,而且人手和材料也充足。」

    徐晉聞言點頭道:「那就這麼辦吧。」

    當下,徐晉便命令戚景通安排人手,把所有佛郎機炮集中到幾艏大船上,準備啟程前往廣州府治所在,黃班頭作為技術骨幹,自然是要隨行的,以便隨時解決可能出現的問題。

    待徐晉等人一走,黃班頭便連忙把賀芝兒叫到一邊,十分慷慨地把二十兩銀子塞到後者的手中。

    賀芝兒這小丫頭幾時見過那麼多銀子,嚇得急忙還給黃班頭,後者卻又把兩錠銀子塞回了她手中,有點不自然地道:「小莫呀,你年紀還小,不宜過早出頭,所以黃叔剛才沒有在總督大人面前提起你。不過這些賞銀是你應得的,快拿著吧。」

    「可是……太多了,總督大人的賞銀應該大家分的。」賀芝兒吃吃地道。

    黃班頭笑道:「總督大人賞了五百兩呢,還有大把,保證作坊人人有份就是了,這份是你該拿的,趕緊拿著吧。」

    賀芝兒猶豫了一下,最後小心翼翼地把兩錠銀子收了起來,小心臟撲通撲通地亂跳,她當學徒的工錢每天才十文錢,二十兩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了。

    黃班頭見到賀芝兒收了銀子,這才露出舒心的笑容,拍了拍賀芝兒瘦弱的肩頭道:「小莫,以後好好跟著黃叔干,黃叔絕不會虧待你的,嗯,趕緊回家收拾一下,明天隨黃叔一起去府城。」

    黃班頭此時顯然把賀芝兒當成了左臂右膀,所以特意把賀芝兒也帶在邊,若是路上總督大人又詢問一些刁鑽的問題,至少也有個人可以商量一下。

    「黃班頭,我……能不能不去!」賀芝兒支吾道。

    「傻小子,多好的機會啊,為什麼不去,說不定總督大人一高興又賞賜咱們幾百兩呢。」

    「可是我還要照顧爹啊!」

    黃班頭不以為然地道:「照顧個,你那老子雖然腿有點瘸,但又不是動不了,天天跑出去下館子不知多利索,犯得著你照顧。待會你回到家裡丟他一錠銀子,保準那傢伙巴不得你有多遠滾遠,好了,別婆婆媽媽的,就這麼定吧。」

    黃班頭說完便徑直行了開去,賀芝兒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倒不是擔心莫叔沒人照顧,而是擔心莫叔會讓她趁機對徐晉動手。

    賀芝兒的擔心一點也沒多餘,當她回到家裡把事一說,莫瘸子果然大喜道:「傻丫頭,為什麼不去?這一來一回的,肯定有機會接觸到徐晉的,到時你找個恰當的時機下手。」

    莫瘸子說完險地遞了一包藥粉給賀芝兒,後者吃吃地道:「莫叔,這是什麼?」

    莫瘸子獰笑道:「你別管,到時找找機會將這包藥物混進徐晉飲用的水裡就行了,這東西無色無味,沒人發現得了,不過記得要機靈點,可別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賀芝兒哆嗦著接過這包藥粉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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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6章 滿喇加王子
               
    廣州府坐落在珠江三角洲的沖積平原上,亦即是如今的荔灣越秀一帶,而從東莞縣南頭城到廣州府城,走水路的話,差不多兩百里,再加上逆流行駛,估計得花上一天的時間。

    嘉靖三年正月十六,裝載著五百門佛郎機火炮的三艏大船便駛離了南頭城碼頭,溯珠江而北上,有風舉帆,無風則使槳,中午時份便進入了番禺縣的地界,估計傍晚時份就能抵達府城所在了,而錦衣衛的信使早已乘快船先行一步,通知地方府官準備接待事宜。

    吃完午餐後,徐晉照例午睡了半小時,醒來後便到甲板上觀看珠江兩岸的景色,宋大眼還跟平時一樣,不聲不響地跟在身後保護。

    對於廣州這座城市,徐晉再熟悉不過,因為他的大學四年就是在這裡度過的,然而明朝時期的廣州跟後世的廣州完全是兩個樣,除了腳下這條亙古不變的珠江,根本找不到任何相似之處。放眼望去,珠江兩岸皆是鬱鬱蔥蔥的荒野,只能偶爾看到一些破破爛爛的小村落,珠江水倒是清澈得發綠。

    千篇一律的荒野景緻,看多了也是無趣得緊,徐晉瞥了一眼木頭般站在身後的宋大眼,打消了跟這個悶葫蘆聊天的念頭,轉而往船尾行去。船尾堆放著百來門的佛郎機火炮,此刻正有一條瘦小身形在其中徜徉。

    徐晉定眼一看,認得正是那個叫莫芝兒的小學徒,這小子顯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時而拿起尺子測量,時而又提起毛筆在本子寫寫畫畫,非常之認真。

    謝二劍懶洋洋地躺在船尾甲板上曬日頭,讓徐晉無語的是的,岑藍也懶洋洋地躺在旁邊曬日頭,後腦勺還枕在謝二劍的手臂上,兩人都翹起二郎腿,也是絕配了。果真是應了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正在春日陽光下享受著二人世界的小兩口見到徐晉,頓時像被捉姦在床般彈了起來,表情尷尬之極。徐晉揶揄地低聲道:「你們繼續,本官純屬路過。」說完徑直行了過去。

    岑藍紅著俏臉吐了吐舌頭,偷偷地擰了謝二劍手臂一下,低聲嗔道:「某人不是經常吹噓可以聽風辨位嗎,咋大帥行過來也沒發現?」

    謝二劍肉麻地道:「我心思不都在藍藍你身上嘛,這才一時不察。」

    岑藍甜滋滋地乜了情郎一眼,雙手插在兜裡跑了開去,謝二劍猶豫了一下,轉而跟在徐晉的身後。

    徐晉不聲不響地行到賀芝兒身旁,後者還在全神貫注地量度一枚子銃的尺寸,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徐晉靜靜地站在旁邊觀看了一會,最後,踱到那本攤開的本子旁。

    這部本子看上去很新,應該是新買的,就攤開擱在一根炮管上,只見上面畫滿密密麻麻的圖形,所標著的文字雖然筆法稚嫩,但卻工整秀氣。

    「啊!」賀芝兒量度完那枚子銃,正準備拿本子記錄數據,這才發覺身後竟站了幾個人,當場嚇得手中的尺子都掉了,臉色煞白。

    徐晉見狀歉然道:「剛才見你太投入了所以本官沒出聲打擾,倒是驚嚇到小莫兄弟。」

    賀芝兒蒼白的小臉瞬間脹得通紅,搖頭吃吃地道:「沒……沒有嚇到,小的參見總督大人。」說完便要跪倒行禮。

    徐晉連忙制止道:「不必多禮,你繼續忙,本官只是隨便瞧瞧。」

    「噢噢!」賀芝兒緊張得連手都不知該怎麼放了。

    徐晉欣賞做事認真的人,特別是那些可以全神貫注投入做事的,他笑了笑,指著本子上那一排數字問道:「這上面記錄的是什麼?」

    「是這些佛郎機炮母銃和子銃的徑寬!」

    「哦,你測量這些來做甚?」

    賀芝兒嚅嚅地道:「總督大人昨天不是說咱們大明製造的佛郎機炮射程不及西洋人的嘛,反正也是閒著,所以小的便琢磨了一下。」

    徐晉不由眼前一亮,追問道:「那你可琢磨出些什麼了?」

    「小的測量過繳獲的三十門西洋佛朗機炮,發現子統和母銃十分契合,間隙不會超過兩分,而咱們佛郎機炮子統和母銃之間的間隙普遍超過三分,有的甚至達到半寸。」聊到自己熟悉的火器,賀芝兒明顯沒那麼侷促不安,連說話都流利起來。

    徐晉不由來了興趣,點頭道:「所以你覺得咱們的佛郎機炮射程不及西洋佛郎機,就是這個原因?」

    賀芝兒認真地道:「小的也不敢肯定,不過子統和母銃之間的空隙越大,火藥的藥力必然更容易洩漏掉,所以,小的覺得很有可能就是這個原因。」

    徐晉不由刮目相看,他雖然不懂機械構造,但好歹也學過數理化,懂得空氣動力學的原理,無論是子彈還是炮彈,都是靠著火藥燃燒產生的大量氣體來推動的,所以賀芝兒這個想法肯定對頭。

    「小莫,你跟本官來!」徐晉背著雙手轉身往船艙行去,手裡還拿著人家記錄數據的本子。

    「大帥讓你跟著!」宋大眼見到賀芝兒還愣原地不動,於是便粗著嗓子提醒,後者這才回過神來,噢了一聲,戰戰兢兢地跟在徐晉身後。

    徐晉帶著賀芝兒進了船艙,在書案旁坐下,和顏悅色地招手道:「小莫過來這裡!」

    賀芝兒忐忑地行到書案旁站定,徐晉指了指墨硯道:「磨墨會不會?」

    賀芝兒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熟練地開始磨墨,當年她可沒少給哥哥賀知敏磨墨。徐晉拿起一支小楷醮了墨水,然後空白的紙上寫下0到9這十個阿拉伯數字……

    數學泰斗高斯曾經說過,數學是科學之王。可以那麼講,數學是一切學科的基石,一個不懂得計算的工匠,技術再精湛都是有限的。徐晉覺得莫芝兒是個可造之材,於是便打算把阿拉伯數字,以及基本的加減乘除方法傳授給他。

    不得不說,天賦這種東西真的很神奇,徐晉只是講了半個時辰,賀之兒便基本掌握了這十個阿拉伯數字,而且能夠進行簡單的加減運算了。

    徐晉很欣慰,賀芝兒更加興奮,儘管目前只是懂了點皮毛,但她意識到,這種簡便的記數和計數方式對她很有用,別的不說,光就是用這些簡單的符號來記錄尺寸,就要比用「壹貳參……」省時,而且直觀得多。

    徐晉隨手列了五十條一百以內加減法式子,然後遞給賀芝兒道:「小莫,這些式子你拿回去研習,等你熟練些,本官再教你乘除的方法。」

    賀芝兒接過本子,發自內心地對著徐晉深深一揖道:「謝過總督大人指點。」

    徐晉微笑著揮了揮手道:「下去吧,對了,這盒徽墨也送給你吧。」

    賀芝兒再次致謝,拿著本子和那盒徽墨離開了船艙,研究加減法去了。韓大捷那貨撓了撓頭,不解地低聲問:「謝游擊,大帥為何對這個娘裡娘氣的小子另眼相看?」

    謝二劍卻若有所思地看著賀芝兒瘦削的背影,過了片刻才淡道:「這小子在火器方面是個人才。」

    傍晚時份,三艏大船終於駛達廣州府城外的珠江碼頭,率地方官迎接徐晉的那位也算是老熟人了,赫然正是當年的江西吉安知府伍文定。

    伍文定當年跟隨王守仁起兵平定寧王之亂,因此而立下了大功,小王帝朱厚熜登基後便擢升他為廣東承宣佈政使司左布政使,相當於現在的高官。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而且伍文定也算得是自己的老上級,所以徐晉下船後便主動快步迎上前,抱拳道:「徐子謙見過伍大人,一別經年,伍大人風采依然,可喜可賀。」

    伍文定的心情卻是複雜莫名,想當年在江西南昌時,徐晉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書生,只有秀才功名在身,而短短五六年間,徐晉已經名震大明了,不僅官至直浙總督(加兵部尚書銜),還以弱冠之年封侯,委實令人乍舌。

    伍文定不由想起了當年王守仁私下跟他說過的那番話,此子將來必是我大明之棟樑,如今看來……不遠矣!

    伍文定感嘆之餘拱手還禮,正式道:「豈敢豈敢,下官廣東承宣佈政司左布政使伍文定,參見徐總督!」

    其他官員也紛紛上前向徐晉見禮,正在此時,一名大腹便便,皮膚黝黑的傢伙擠了上前,熟練地拱手行禮,然後用腔調怪異的漢語道:「賓唐,參見徐總督。」

    徐晉微愕,上下打量了一眼這位有點像印度人的肥貨。伍文定加忙介紹道:「徐大人,這位乃我大明屬國滿喇加王子,賓唐殿下!」

    徐晉不禁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又肥又黑的傢伙竟是滿喇加的流亡王子,前兩年還跑到京城請求大明出兵幫他復國來著。

    話說這位滿喇加賓唐王子當年跑到京城,哭求朝廷出兵幫他趕走佛郎機人,可惜自從鄭和停止下西洋以來後,大明的水師一落千丈,根本沒那個能力遠洋作戰,而且朱厚熜這小子精明得很,沒有實際好處,他才懶得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更何況大明國庫拮据,哪來的銀子勞師遠征?

    於是乎,朱厚熜便一直把這位賓唐王子晾著,後者也自知復國無望,一年之後便離開京城,返回廣州閒居養老,南洋人實在受不了北地的寒冷。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3:59
第747章 出兵吧,我出錢!(兩章合一)
               
    徐晉與伍文定為首地方官員寒暄完畢,便直接率眾入城,至於船上那批需要改造的佛郎機火炮自有兵器局的人接手,而兵器局那名負責官員在瞭解到只需給炮身加鑄鐵箍後,立即便爽快地拍著胸口表態,可以在五天內完成任務。

    對於徐晉來說,自然是花的時間越短越好,五天還是可以接受的,於是便在伍文定的陪同下,愉快地前往布政司衙門參加接風宴。

    一頓豐盛的接風宴後,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了,徐晉回到地方官給他安排的臨時住宅,並不急著沐浴更衣,而是在廳中閒坐,似乎在等什麼人,果然不久後,一名親兵便進來稟報導:「大帥,滿喇加賓塘王子在外面求見。」

    徐晉淡然一笑,正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剛才在接風宴,這位滿喇加王子對自己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還多次欲言猶止,徐晉便料定這傢伙肯定會找上門來,如今果不其然。

    「請他進來吧。」徐晉從容地揮了揮手道,對這位流亡王子的來意已然猜了個八九分。

    很快,身形像只大水缸的賓唐王子便被親兵領了進來,這又黑又肥的傢伙一臉諂媚的笑容,身後竟然還跟著兩名身材姣好的南洋美女,只是這兩位南洋美女的皮膚同樣是棕黑色的,「怕黑」的徐總督對此委實無愛。

    「參見總督大人。」賓唐王子邁進大廳後,立即便一溜小跑到徐晉面前行禮,動作竟似行運流水般的熟練,看來平時沒少這樣向明朝的官員拍馬屁,倒是難為這個兩百多斤的大胖子了。

    徐晉暗汗,雖然這肥貨雙手甩動跑步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但他更加擔心這傢伙會剎不住車,直接給自己來個泰山壓頂,幸好,這貨肥則肥矣,但底盤很穩。

    「王子殿下不必多禮,正坐,看茶!!」徐晉微笑還禮,示意後者坐下。

    賓塘王子保持著諂笑,小心翼翼地在茶几對面的太師椅坐下,那肥碩的屁股倒是恰恰能塞進去。

    兩人喝著茶閒聊了幾句,徐晉便不動聲色地問道:「賓塘殿下在廣州府住得可還習慣?」

    賓塘王子立即一臉愁苦地道:「在下不過是個亡國之臣,能有個安身立命之處已經是天朝的無上恩德了,何來習不習慣之說。只是……唉,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啊!」

    徐晉不由哭笑不得,這黑肥廝竟然搖頭晃腦地吟起南唐亡國之君李煜的詞來,不過,這首詞他引用起來倒也貼切,而且這肥貨吟著吟著,竟然流出了兩滴眼淚來,雖然有演戲的成份,但估計也是有些觸景生情,畢竟自己的國家被滅了,人在異國他鄉苟且偷生,寄人籬下裝孫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徐晉這時也只能安慰道:「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正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船至橋頭自然直。賓塘王子何必志氣消沉,或許有朝一日,王子殿下還能重回故土,振興宗室呢!」

    賓唐王子等的就是徐晉這句話,心中暗喜,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淚,紅著眼陪笑道:「一時觸景生情,倒是讓總督大人見笑了。總督大人所言極是,在下這次厚顏登門,正是有個不情之請,萬望總督大人能夠成全。」

    徐晉暗忖,這肥貨倒是很會打蛇隨棍上,嘴上卻是不動聲色地道:「賓塘王子客氣了,如果本官力所能及,自當義不容辭。」

    善於交際的聰明人說話都會留有餘地,如此進可攻退可守,被人家隨便一番說辭就大抱大攬的,要麼是傻子,要麼還是傻子。

    這個賓塘王子雖然痴肥得像個豬頭,實則卻是個精明的傢伙,聞言便知眼前這位年輕的徐總督十分理智,並不好忽悠,於是便放棄了繼續打悲情牌,拱手直言道:「在下早就聽聞徐大人常勝之名,去年又在浙江福建沿海橫掃各路倭賊,威震八方。如今總督大人挾雷霆之師南下,畢日定可掃滅佛郎機番賊。所以在下懇請總督大人出師南洋,趕走佔據故國的番賊,助在下復國,則我滿喇加舉國上下必感念天朝之恩德,生生世世為天朝之藩國。賓塘對總督大人的恩情亦永生不敢忘,日後若有所差遣,莫敢有不從。」

    賓塘王子說完朝身旁的兩名南洋美人打了個手勢,兩名南洋女人馬上風情萬種地行前,將抱著的兩個木盒放到茶几上打開,頓時珠光寶氣,滿屋生輝。

    徐晉掃了一眼,見到其中一個木盒中裝著滿滿一盒珍珠,粒粒飽滿圓潤,均有指頭大小,顯然都是價值不菲的南珠,而另一個盒子裡裝著一大塊暗黃色的物體,香氣撲鼻。

    「這裡有一百粒極品南海珍珠,還有這塊龍涏香也是珍品,小小心意,還望總督大人不要嫌棄。」賓塘諂笑著,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觀察著徐晉的反應,可惜後者神色平靜,竟是沒有私毫動心的表現。

    徐晉端起茶杯喝了口,平靜地道:「殿下的好意,本官心領了,這些你還是趕緊收起來吧。」

    賓塘王子聞言不由心涼了半截,他這招在別的明官身上幾乎屢試不爽,不曾想在這位二十出頭的徐總督身上卻不起作用,暗咬了咬牙道:「總督大人若嫌少,在下的住處還有三百粒極品南珠……」

    徐晉擺了擺手微笑道:「王子殿下誤會了,出兵南洋滋事體大,並不是本官能決定的,況且連年征戰,我大明國庫也不寬裕,勞師遠征,力有不逮啊,萬望王子殿下能體諒我大明的苦衷。」

    賓塘王子聞言卻是眼前一亮,把前半句自動忽略了,他才不信徐晉沒有權力出兵南洋呢,畢竟兵部旗牌在手,一切皆可便宜行事,打敗香港島的西洋人後順勢追殺到南洋,誰又能橫加干涉?

    「總督大人若是願意出兵,明軍艦隊的一切花費均由本人承擔!」賓塘王子猶豫了一下便硬著頭皮道,復國的機會只有一次,他顯然不想就此錯過。

    徐晉心中暗爽,正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而且,後世的中國人都明白,馬六甲海峽到底有多麼的重要,別的不說,光是中國到中東進口石油,油輪便百分之百要經過馬六甲海峽。這地方可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啊,把馬六甲控制在手中,好處是大大的有。

    如今馬六甲海峽被葡萄牙人佔領了,西洋人以此為跳板,把觸手伸到地大明,徐晉自然不能坐視不管,所以即使賓塘王子不來求他,他也會出兵南洋,嘿嘿,如今賓塘王子主動請求,並且承諾承擔軍費,如此不僅能讓出兵南洋名正言順,還能省下一大筆軍費,何樂而不為呢?傻子才不為啊!

    所以徐總督故作猶豫了片刻,便道:「這個……滋事體大,又事關我大明將士的生死,所以本官得仔細斟酌之後,再答覆王子殿下。」

    賓唐王子不由大喜過望,徐晉雖然沒有馬上答應,但也沒有再拒絕,這表明有戲啊!

    「撲通!」賓塘王了激動之下竟然跪倒叩拜道:「總督大人若能助在下復國,大人就是在下的再生父母。」

    徐晉不禁一驚,連忙將他扶起,這肥貨好歹是個王子,跪拜自己大大的不妥,若是傳出去被有心人利用會很麻煩。

    「王子殿下莫非要陷本官於不忠不義?」徐晉沉著臉道,賓塘王子也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連忙諂著臉陪禮道歉。

    徐晉趁機道:「出兵南洋之事本官會適當斟酌,如今時候也不早了,王子殿下請回吧,這盒南珠和龍涏香也一併拿走!」

    賓塘王子見徐晉陰沉著臉,神情嚴肅,有點後悔自己拍馬屁用力過猛了,神色尷尬地抱起兩盒寶物告辭,帶著兩名南洋美人灰溜溜地離開。

    賓塘王子一走,徐晉馬上恢復了從容的表情,端起茶杯美美地喝了一口,他剛才發怒佯裝的成份居多,只是想趁機讓賓塘王子把東西和女人帶走而已,畢竟伍文定的厲害徐晉領教過,當年在南昌只是安排張忠等人暫住寧王府,這正直的傢伙便殺氣騰騰地跑來質問了。

    況且,若是收受了賓塘皇子的賄賂,到時再出兵南洋,那麼事情就徹底變味了,要是日後政敵抓住這一點攻擊自己,那真的百口莫辯,這種給自己埋下隱患的蠢事,徐晉自然是堅決不干的。

    ……

    接下來的幾天,徐晉每天除了應酬地方官紳,就是往兵器局跑,下午時份則抽出一個時辰教授賀芝兒數理知識。

    正月十八日下午,一輛順豐車馬行的馬車駛入了廣州城中,搭車的旅客在車馬行門前紛紛下馬,其中有一名腿腳不便的瘸子,赫然正是莫瘸子。

    莫瘸子付了車錢,背上包袱,輕車熟路地往兵器局的方向行去。這座廣州城莫瘸子再熟悉不過了,當年寧王造反時派太監到廣東收購皮革,莫瘸子便有份參與,後來帶著賀芝兒南逃,又在廣州府城住了大半年。

    莫瘸子來到城中的兵器局外面,站在門口探頭探腦,一名守衛覺得可疑便上前喝問道:「你誰呀?鬼鬼祟祟作甚?」

    莫瘸子熟練地往守衛手中塞了一把銅錢,笑呵呵地道:「我是來找黃班頭的,麻煩兄弟通傳一下,拜託了!」

    那名守衛拿到錢面色頓時不同了,客氣地問:「你找哪個黃班頭?」

    「就是從南頭城來的黃班頭,我的兒子在他手下當學徒。」莫瘸子陪笑著道。

    這名守衛竟是面色一變,連忙把手裡的銅錢塞回給莫瘸子,反過來陪笑道:「老丈你咋不早說,我這就給你通傳去。」說完便轉身進了兵器局。

    莫瘸子不明所以地皺了皺眉,黃班頭有這麼大面子?

    很快,黃班頭便出來了,竟然難得笑臉相迎道:「老莫,你咋也跑來府城了?」

    莫瘸子更是一頭霧水,這位可是一直不待見他的,這會太陽從西邊出了?不動聲色地道:「我放心不下芝兒,所以來看看。」

    黃班頭笑道:「老莫,小莫懂事著呢,有什麼好擔心的,這小子現在好得很呢,深受總督大人器重啊。」

    莫瘸子微愕,皺眉道:「黃班頭此話怎講?芝兒現在哪裡?」

    黃班頭難掩妒忌地道:「小莫現在可不得了嘍,被總督大人看上了,總督大人每天親自給他授課,呶,估計此刻就在總督大人哪呢。」

    莫瘸子目光一閃,脫口道:「你說徐……總督給芝兒授課?授什麼課?」

    「什麼數理化……反正雲裡霧繞的,我也聽不懂,不過小莫這小子估計是懂的,總督大人對他讚不絕口。」

    莫瘸子暗喜,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哈哈,徐晉竟然親自給芝兒授課,那芝兒要下手豈不是易如反掌?不過,這死丫頭估計下不了手!

    黃班頭見到莫瘸子愣在那面露喜色,估計是歡喜壞了,臉上閃過一抹妒忌,笑道:「老莫,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剛到,還沒有落腳的地方吧?」

    莫瘸子點頭道:「還沒呢!」

    黃班頭立即熱情地道:「那別找客棧了,反正小莫現在自己住一間房,兩父子擠擠便行,也省得浪費錢。」

    莫瘸子目光一閃,點頭道:「也好,如此,多謝黃班頭!」

    「客氣啥!」黃班頭說完便帶著莫瘸子進了兵器場,如今小莫有出色了,飛黃騰達指日可待,黃班頭頓時態度大變,轉而拍莫瘸子馬屁了。

    「黃班頭,總督大人會來兵器局嗎?」莫瘸子跟在身後,不動聲色問。

    黃班頭點頭道:「總督大人幾乎每天必來,老莫,你問這個幹嘛?」

    「隨便問問,對了,芝兒幾時會回來?」

    黃班頭不疑有他,答道:「天黑之前吧,聽完總督大人授課就回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0:00
第748章 寧王餘孽
               
    有道是:萬丈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一壺茶。

    一群狐朋狗黨聚在一起喝酒,聊些家長裡短的紅塵俗事,只會越喝越糊塗,在酒精的刺激下各自吹噓自己有多牛逼,直以為老子天下第一,酩酊大醉後便回家蒙頭大睡,最終把自己也消磨在這萬丈紅塵之中,終其一生庸碌無為。

    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喝茶,只會越喝越清醒,互相學習交流心得,越聊便越發覺自身的不足,於是相互取長補短,不斷地提高充實自己,最終成就一番大事業。

    所以說,一個人的交際圈子,往往能決定一個人的人生高度,跟平庸的人一起,自身也會變得平庸,與上進的人結伴,自身便會變得奮發向上,倘若能得一良師益友指點,那更是人生的一大幸事。

    譬如賀芝兒能遇到徐晉這個良師,無疑是相當幸運的,她這些天都沉浸在徐晉為他打開的數理化王國之中,從此她的人生將注定不再平凡,大明朝的一代火器巨匠將冉冉升起。

    下午五時許,賀芝兒聽完徐晉的授課後,跟往常一般,抱著徐晉準備的教案和習題離開了總督衙門,行至距離總督衙門不遠的一條小河湧時,她在橋上站定了,猶豫片刻,終於從懷中取出一枚紙包扔到橋下。

    看著那包毒藥被清澈的河水沖走,賀芝兒這才如釋重負地轉身繼續過橋,往兵器局的方向行去。

    謝二劍從不遠處的一棵樹後鬼魅般閃了出來,若有所思地皺起了雙眉,繼而轉身返回了總督衙門,隨後找到了錦衣衛百戶韓大捷。

    「老韓,有件事找你幫個忙?」謝二劍道。

    總督大人的二舅子,這人情自然必須得賣,所以韓大捷立即熱情地道:「謝游擊請講。」

    謝二劍道:「讓人仔細調查一下莫芝兒,務必摸清他的來歷。」

    韓大捷目光一閃,點頭道:「沒問題,咱們錦衣衛最拿手就是干這個,三天內給你查清。」

    且說賀芝兒返回兵器局,見到莫瘸子不由大吃一驚,吃吃地道:「莫叔,你怎麼來了?」

    莫瘸子冷哼一聲:「怎麼我不能來?進來,把門關上。」

    賀芝兒小臉泛白,忐忑不安地把房門關上,低著頭行至桌旁。莫瘸子瞥了一眼賀芝兒抱著的兩個本子,問道:「什麼東西?」

    賀芝兒下意識地抱緊了,莫瘸子面色一沉低喝道:「拿來!」說完劈手搶了過來。

    「莫叔小心,別弄破了。」賀芝兒緊張地道。

    莫瘸子冷哼一聲,把徐晉那本教案翻開,頓時眼前一亮,那一手筆法老練的小楷他一眼就認出不是賀芝兒的筆跡了,陰聲問道:「這是徐晉的手書?」

    賀芝兒害怕地點了點頭,莫瘸子冷笑道:「看來黃班頭並沒胡說,徐晉現在對你器重得很啊,還親自給你授課,嗯,如此一來,你要給徐晉下藥還不是輕易如舉,那為什麼還不動手?」

    「莫叔,芝兒沒找到機會下手!」賀芝兒嚅嚅地道。

    莫瘸子勃然大怒,解下一隻布鞋便在賀芝兒身上抽了一下,厲聲道:「死丫頭,你是沒機會下手,還是根本下不了手。」說完又抽了幾下。

    賀芝兒痛得眼淚在眶內直打轉,卻是不敢躲閃,可惜的丫頭這些年來可沒少挨鞋底抽,早已經養成逆來順受的習慣了。

    這時,屋外傳來有人走過的聲響,莫瘸子連忙把鞋穿上,低聲斥道:「把眼淚擦了。」

    賀芝兒趕緊把眼淚擦乾,莫瘸子放緩神色低聲道:「芝兒,別忘了,是張忠那閹賊害得你們家家破人亡的,徐晉也有份害死你哥,他是你的仇人。別因為人家現在器重你,你就把大仇都忘了,你爹娘,你哥,還有你嫂子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原諒你的。」

    賀芝兒小臉蒼白如紙,低著頭默不作聲。

    「小莫,老莫,開晚飯了!」這時屋外傳來了黃班頭的聲音。

    莫瘸子警告地瞪了賀芝兒一眼,這才一瘸一拐地行過去開門,笑道:「黃班頭先行,我們一會就到。」

    莫瘸子打發走黃班頭,行回來低聲道:「我聽黃班頭說工期只有五天,已經過去三天了,明天你必須得動手,知道吧,走吧,吃飯去!」

    賀芝兒默然收拾好本子,然後便帶著莫瘸子去兵器局的食堂吃晚飯,飯畢,賀芝兒便對著莫瘸子道:「莫叔,房裡只有一床被子,芝兒今晚去住客棧吧。」

    「去吧去吧!」莫瘸子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賀芝兒不在更好,方便自己搞事,現在他已經不相信賀芝兒會下手了,所以他決定自己動手報仇。

    然而,第二天徐晉竟然沒有到兵器局,莫瘸子不由大失所望,而這天賀芝兒雖然去了總督衙門聽課,不過也沒有給徐晉下毒,莫瘸子氣得又用鞋底抽了她一頓。

    嘉靖三年正月二十一日,約定的五天工期到了,兵器局也提前半天完成了任務,所有佛郎機火炮全部加固完畢。徐晉在伍文定的陪同下,帶著一眾文武官員來到兵器局驗貨收炮。

    今日天氣晴朗,午後春陽高照,暖意融融。數百門佛郎機炮整整齊齊地堆放在兵器局的曬場上,炮身全部加鑄了鐵箍。

    徐晉命人逐一檢驗過,又隨機抽了十門炮來試射,確認沒有問題才滿意地接收了,並命人把炮運回碼頭裝船。

    「小莫呢?」徐晉檢查完火炮才發現賀芝兒不在場,不由問道。

    黃班頭笑道:「回總督大人,小莫的父親這兩天也到了府城,就住在咱們兵器局中,老莫的腿腳不便,估計小莫擔心他出意外,這會又回去屋裡瞧瞧去了。」

    徐晉皺了皺眉劍眉道:「兵器局重地,豈能隨意讓外人入住,以後不管是誰,只要不是兵器局的工匠,均不得在兵器局逗留。」

    黃班頭和兵器局的負責人均是臉色一僵,兩人見到徐晉親對賀芝兒如此器重,於是他們便對莫瘸子格外優待,不僅允許他住進兵器局,也沒敢限制他在兵器局中走動。

    「是是是,這是屬下失職,待會便請小莫的父親離開。」兵器局的負責小官小心翼翼地請罪。

    徐晉淡道:「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正在此時,一名錦衣衛腳步匆匆地走了過來,湊到百戶韓大捷的耳朵旁邊低語了一陣子,後者面色大變,厲聲喝問道:「黃班頭,莫家父子住在何處?」

    黃班頭嚇了一跳,一眾官員也訝然地望來,徐晉皺眉道:「韓百戶,發生何事?」

    韓百戶急道:「大帥,據錦衣衛調查,莫芝兒的父親莫瘸子有可能是當年的寧王餘孽,屬下擔心他潛入兵器局圖謀不軌。」

    此言一出,全場大驚,黃班頭和那名兵器局的負責小官差點就嚇癱了,寧王餘孽可是反賊啊!

    謝二劍一把揪起雙腿發軟的黃班頭,喝問道:「人在哪?」

    「在那邊的居舍!」黃班頭戰戰兢兢地一指。

    謝二劍、岑藍,還有一眾錦衣衛立即向著那排工匠居舍衝去。

    嘭……

    房間門被謝二劍一腳踢開,但是裡面空無一人。韓大捷撥出繡春刀喝道:「大家散開四周圍搜,務必把他們揪出來。」

    話音剛下,遠處的庫房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謝二劍面色微變,縱身躍上房頂,向著庫房快速縱掠而去。

    「劍哥小心啊!」岑藍焦急地提醒,要知道庫房中存放有大量的火器彈藥,一彈炸起來任你武功再高都得變成齏粉。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0:00
第749章 破碎虛空(求票)
               
    賀芝兒確實是中途跑回去看莫瘸子了,倒不是因為對方腿腳不便,而是擔心他會暗中搞事,畢竟眼下徐晉和一眾文武官員都在兵器局中,若出事後果會很嚴重。

    很明顯,賀芝兒的擔心沒有半點多餘,莫瘸子雖然嘴上答應了會老實待在房裡,實際上賀芝兒剛離開他便溜了出來,並且趁著大家都在曬場接待徐晉一行,偷偷地潛到了庫房。

    庫房重地,自然是有門衛把守的,不過莫瘸子這幾天在兵器局中已經混熟了,所以把守庫房的門衛認得他,並沒有引起足夠的警惕,只是客氣地讓他離開。

    莫瘸子表面答應著,卻趁著門衛不注意摸出了暗藏的匕首,一刀便捅進進了門衛的胸口中,可惜莫瘸子終究是腿腳不便,這一刀並沒有捅中門衛的心臟要害,後者痛得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莫瘸子趕緊又補一刀,這才把門衛給殺死了。

    莫瘸子擔心門衛的慘叫聲會驚動其他人,連忙從門衛的屍體上尋摸到鑰匙,急急打開庫房的門衝了進去。莫瘸子進了庫房一看,見到堆積如山的各種火器,不由大喜過望,他先取了兩顆地雷藏在身上,又駁長了一顆萬人敵的引線,預留了逃跑的時間。

    一切準備就緒,莫瘸子便獰笑著摸了火摺,點燃了萬人敵的引線。根據莫瘸子的估計,只要庫房中的火器同時爆炸,十有八九能把整座兵器局夷為平地,到時徐晉和一眾官員都得死。

    「哈哈!」莫瘸子得意地大笑三聲,便欲跑出庫房,並把門重新上鎖,然而就在此時,一條瘦弱的人影從門外閃了進來,赫然正是賀芝兒。

    原來賀芝兒擔心莫叔會搞事,於是中途跑了回來,發現莫叔並不在房中,馬上便意識到壞了,不過她很聰明,立即就想到了庫房,可是她還是來遲了一步,剛到庫房附近就聽到了門衛的慘叫聲。

    「莫叔,你……」賀芝兒見到正在燃燒的萬人敵引線,小臉刷的嚇白了,她急忙衝過去,一腳引線踩滅。

    莫瘸子愕了一下,繼而勃然大怒,一把將賀芝兒推開,罵道:「死丫頭,敢壞老子好事,快滾,不然連你一起炸死。」說完取出火摺,要把引繩重新點燃。

    「莫叔,不要,這樣會連累很多無辜的人。」賀芝兒焦急地再次撲上前,結果被莫瘸子眼神凌厲地一瞪,積威之下頓時嚇得不敢動了。

    莫瘸子獰聲道:「管不了那麼多了,誰讓他們跟徐晉走近,跟徐晉走近就該死,全部都該死,包括你。」

    莫瘸子狀若瘋癲地點燃了引繩,何芝兒咬了咬牙,一把將長長的引繩給扯斷了,大聲道:「莫叔,我是會不允許你胡亂害人的,收手吧!」

    莫瘸子愕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平時在他面前溫順聽話得像綿羊的黃毛丫頭,此時竟然敢忤逆他,頓時氣得七竅生煙,那凌厲的眼神就好像一頭暴怒的野獸,厲聲威脅道:「死丫頭,反了你,把引線拿來,不然別怪莫叔手下無情。」

    莫瘸子拔出匕首,一瘸一拐地向著賀芝兒欺近,後者嚇得像篩子一樣顫抖,不過卻死死寺拽著引線不放,還一步步地往門口退去。

    撲通……

    賀芝兒在庫房大門的門檻上絆了一下,當場向後摔倒在地,莫瘸子大喜,急忙上前要把導火繩奪回,就在此時,一條人影從屋頂上躍了下來,赫然正是謝二劍。

    莫瘸子吃了一驚,迅速把匕首架在賀芝兒脖子上,獰叫道:「別過來!」

    謝二劍連忙站定,目光冷靜地望來。

    賀芝兒小臉蒼白如紙,眼淚禁不住撲撲的落下來。這些年她一直把莫叔當成可以相依為命的唯一的親人,當成父親一樣孝順,即使莫叔對她又打又罵,心裡都沒有半點怨言,只是一廂情願地以為對方因為腿瘸了,所以才變得脾氣古怪難以侍候。

    然而,直到現在,賀芝兒才明白,莫叔對她這個「女兒」根本沒有半點父女情份,自點燃引線的那刻起,他就打算把自己這個「女兒」給一起炸死,此刻更是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當成了人質。

    賀芝兒只覺如墜冰窖,渾身發冷,並且心如刀絞,她,她把手裡的導火引線扔了出去,哭著道:「謝將軍,莫叔他要炸掉庫房,快阻止他!」

    莫瘸子大怒,一巴掌便打在賀芝兒側臉上,罵道:「賀芝兒,你個吃裡扒外的死丫頭,他媽的找死!」

    謝二劍心中一動,脫口道:「賀芝兒,你叫賀芝兒,你是賀知敏的妹妹?」

    賀芝兒含著淚點了點頭,謝二劍不由恍然道:「難怪看著眼熟,原來你就是當年那個頭髮黃黃的小丫頭,當初我和總督大人到過你們家,還記得嗎?」

    賀芝兒又點了點頭,莫瘸子獰笑道:「還敘上舊了,很好很好。」

    謝二劍冷冷地道:「姓莫的,如此說來,當年肯定是你慫恿賀知敏刺殺太監張忠的了,事後又把賀芝兒帶走,以免暴露你的行蹤!」

    賀芝兒眼睛驚恐地大睜,吃吃地道:「莫叔,是不是真的,是你慫恿我哥……」

    莫瘸子冷笑道:「沒錯,就是我幹的,本以為能把張忠和徐晉一道炸死,沒想到賀知敏那廢物不僅沒炸死張忠和徐晉,反而把自己炸死了,果真百無一用是書生,廢物就廢物,死了也是廢物!」

    賀芝兒眼淚泉湧而出,此時她總算明白,這些年自己都被莫瘸子利用了,這壞蛋才是害死自己親哥的真正凶手,而自己卻把他當成父親一樣孝順了五年,而不久前他又想利用自己去殺徐晉報仇。這世上,最毒的果然還是人心啊!

    「不許你侮辱我哥!」賀芝兒咬牙切齒地道。

    莫瘸子此時也是豁出去了,獰笑道:「咋的,難道你哥不是個廢物,三言兩語就被別人唆擺了,明明手裡有地雷,明明仇人就在面前都能失敗,不是廢物是什麼?」

    「在我面前,你也是廢物,一個只會耍些下三濫伎倆的廢物。」一把平靜的聲音突兀響起,但見一行人走了進來,為首者赫然正是徐晉。

    徐晉行到謝二劍身旁,冷冷地看著莫瘸子,淡道:「莫管事,久違了!」

    莫瘸子死死地盯著徐晉,心中五味陳雜,當年在江西上饒,他在徐晉的店裡吃五香羊雜,聽徐晉說書,後來還出面替寧王世子招攬徐晉。當時的他貴為寧王府管事,當時的徐晉卻只是個不名一文的寒門書生。

    然而時至今日,他莫管事成了隱姓埋名的落泊瘸子,一身寒酸的穿著,而徐晉卻成了手握生殺大權的人上人,一身錦服貴不可言。

    「徐——晉!久——違——了!」莫瘸子咬牙切齒地吐出了五個字,說完他獰笑著取出一枚地雷,火摺作勢欲點,獰聲道:「就等你來送死!」

    徐晉面色微變,伍文定等一眾官員也是大驚,駭然地往後退開。

    莫瘸子得意地大笑道:「沒用的,庫房裡都是火器,只要一炸,這裡所有人都跑不掉。」

    莫瘸子說完決絕地點燃了地雷,揚手便欲往身後扔去,賀芝兒急忙抱住前者的大腿用力一扯。莫瘸子頓時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不過他此刻就站在庫房的門口,雖然摔倒了,不過那地雷還是滾了進庫房中。

    那些官員嚇尿了,呼啦的便撒腿往遠處跑,然而謝二劍卻箭一般從莫瘸子和賀芝兒上方躍過,飆入了庫房之中。

    「劍哥!」岑藍驚駭欲絕,卻見劍光一閃而過,叮的一聲,謝二劍已經快如電閃地一劍削中那枚地雷,堪堪把燃燒著的引線給削斷了。

    莫瘸子不由傻了眼,不過這傢伙反應倒快,又點燃了身上的第二枚地雷。賀芝兒就在旁邊,急欲搶奪,然而莫瘸死死抓住不放,還狠狠地往後者的頭上砸了一下。

    那枚地雷是生鐵做的,賀芝兒被砸了一下頭部,當場頭破血流暈死過去。莫瘸子砸完賀芝兒,乾脆把點燃的地雷壓在身下,顯然是要阻止別人搶奪。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宋大眼一個箭步飆上前,揪著莫管事的後衣領提了起來,然而後者卻還把地雷死死地抱在懷中,此時那枚地雷的引線已經快要燃盡了。

    「大眼小心,快炸了!」謝二劍不由大驚失色,這玩意在庫房門口爆炸,有可能會波及到庫房裡的火器。

    「給我——去!」宋大眼咆哮一聲,竟然把莫管事連人帶雷扔了出去。

    庫房的院子中恰好有一隻大瓦缸,裡面裝滿了水,是常備救火用的,只聽得撲通一聲,莫管事橫飛出近兩丈遠,準確地掉入了大水缸中。

    轟……

    隨即一聲巨響,那口大水缸應聲炸碎,瞬間漫天水霧夾雜著人體的殘肢和鮮血飛灑開去,附近的人被澆了個滿頭臉,包括徐大總督。

    待血霧散盡,一眾官員駭然地從地上爬起來,徐晉抖落身上一塊血淋淋的人體組織,快步上前探了探賀芝兒的鼻息,發現還有氣兒,急忙道:「岑參將!」

    岑藍立即會意,上前抱起賀芝兒急急跑去找軍醫醫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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