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68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0:33
第760章 王翠翹的心願
               
    西南季風勁吹,一支龐大的艦隊鼓足了風帆,浩浩蕩蕩地行駛在南海之上,赫然正是徐晉所率領的明軍水師。艦隊是五月二十六日啟程離開滿喇加的,已經在海上行駛了十天,估計還得五六天才能到達廣州府南頭城。

    徐晉的座船是一艏六桅的大型福船,船艙有三層高,而徐晉就住在二層,房間寬敞而舒適,還可以透過窗戶看到海上的景緻。此刻,徐晉就站在窗前,出神地看著那群在船尾追逐嬉戲的海豚。

    儘管順風的時候,船速能達到三四十公里,但是徐晉還是覺得太慢了,而且風不是每時每刻都在吹的,風向也會不時地改變,必須得不停地調整船帆的角度,所以一天平均下來的船速不足三十公里,一晝夜頂多能行駛八百多里,如果航向再出現偏差的話,還得重新修正,如此一來,一天能走六百里已經是很理想的狀態了,通常情況下達不到這個數。

    如果有蒸汽機就好了,這樣就能擺脫力風力的限制,日行千里絕對不成問題,不僅能大大縮短海上航行的時間,而且能夠隨時隨地起航,不用再看季風的臉色,如此,明軍水師要掌控南洋便容易得多了。

    當然,徐晉也只能自己意淫一下,就目前的工藝水平而言,估計地球上沒有哪個國家能造出蒸汽船來,事實上發明第一台蒸汽機的瓦特還得兩百多年後才出生,等到蒸汽機被廣泛應用到交通工具上時,又要再等一百年。

    所以沒辦法,明軍要控制南洋只能靠在島嶼上建立更多的軍事基地,打造一個可以互相呼的嚴密軍事系統,否則很難把馬六甲海峽牢牢控制住。

    譬如現在,徐晉帶著主力艦隊一撤,駐紮在馬六甲王城的明軍就成了一支孤懸海外的孤軍,就連補給也只能趁著季風一年運送一次,一旦發生了緊急情況,很難及時派兵支援,等援兵趕到,估計一切都晚了。

    話說徐晉離開滿喇加時,不僅把一半的槍炮留給了俞大猷,還把紹興衛也留下了,總兵力達到了八千人。不過,葡萄牙人肯定不會忍氣吞聲的,瘋狂的反擊估計很快就會到來,各國西洋人極可能會聯合起來攻打馬六甲王城,但願俞大猷能守住才好。

    當然,徐晉對俞大猷還是很有信心,以他的軍事才能,率八千人據城而守,再加上武器精良,西洋人要攻下馬六甲王城,至少得有數倍兵力,甚至更加多,西洋人即使聯合起來,估計也拿不出數萬人的遠征艦隊來。

    徐晉正琢磨著如何打造一個能快速反應的南洋軍事系統,忽然香風飄至,一具柔軟的嬌軀已經從身後緊貼上來,雙手環抱,彈力十足的觸感說不出的動人。

    徐晉反手勾住纖腰輕輕一帶,身後的美人兒便輕盈地轉了兩圈落入了懷中,正是美得讓人窒息的三屆江南花魁得主王大家。徐晉俯首在那張鮮豔的小嘴上輕啄了一下,後者美眸波光瀲灩,霞飛雙頰,吐氣如蘭地輕聲道:「老爺剛才在想什麼呢?」

    「自然是在想翹兒你了。」徐晉微笑道。

    王翠翹羞喜地嗔了一眼,略帶猶豫地問道:「老爺,等回到廣州府,我們是不是要北上返京了?」

    徐晉點了點頭,歉然地道:「翹兒,本來打算北上路過山東時,順道帶你回鄉尋親的,但恐怕時間上趕不及了,八月初十是聖壽節,我得在這之前趕到京城。」

    王翠翹恬然道:「其實翠翹的親人早就離散如九秋飛蓬,生死未知,老家根本沒有親人了,回去也是徒增傷感而已,所以不回也罷,老爺不必介懷的。」

    徐晉聞言反而更加歉意了,用力擁住懷中的可人兒,臉貼著臉輕輕廝磨著,憐惜地道:「翹兒,回京後我便命人找尋你的親人可好?」

    王翠翹心中暖洋洋的,又被徐晉這親呢的動作撩得臉紅耳熱,吐氣如蘭地輕嗯了一聲,一雙玉臂環上徐晉的脖子,小嘴在耳垂上輕咬了一下,羞澀地耳語道:「老爺疼我吧!」

    徐晉只覺電流瞬間流遍全身,荷爾蒙刷的便飆升至沸騰狀態,試問哪個男人經得住這絕世美人的主動挑逗。徐晉一俯身把王大家抱起行至床邊……

    雲收雨歇後,徐晉酣暢淋漓地長吁了口氣,摟著懷中絲綢般柔滑的嬌軀。雲雨過後的王大家更是平添了幾分嫵媚,像小貓咪般依偎在徐晉的懷中,星眸迷離地在前者胸膛上畫著圈圈,又湊過去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一排深深的齒痕。

    徐晉痛得咧了咧嘴,正一臉懵然,卻聽王翠翹柔聲道:「老爺,你是我的,以後可不許忘了翹兒。」

    徐晉愕了一下才回過味來,皺眉道:「翹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這段時間,本來性格恬靜出塵的王翠翹,忽然變得火異常的辣大膽,徐晉早就覺得有點反常了。王翠翹輕咬了咬櫻唇,猶豫道:「老爺,翹兒暫時還不想跟你回京。」

    徐晉微吃了一驚,皺起劍眉道:「為什麼?」

    王翠翹連忙抱緊徐晉歉然地道:「老爺不要生氣,你先聽翹兒解釋,翹兒並不是不想跟你回京,只是暫時不想回京。」

    「理由呢?」徐晉心裡頗有點不舒服,語氣不由冷了下來。

    王翠翹有些慌亂了,雙手用力抱得更緊,吃吃地解釋道:「老爺你是知道的,翹兒以前便有周遊列國的願望,老爺這次帶著翹兒遊歷南洋諸國,翹兒很開心很感激老爺。可是……遊歷了南洋後,翹兒反而覺得這世界之廣闊浩渺,翹兒見過的、知道的實在太少太少了,所以……」

    徐晉不禁恍然,冷聲道:「所以你想去遊歷更廣闊的世界,去瞭解更多,去認識更多的人和事?」

    王翠翹美眸已經蒙上了一層霧氣,不過還是點了點頭道:「翹兒知道這樣子會讓老爺很為難,可是翹兒真的很想去看看,人這一輩子不過匆匆數十載,翹兒已經浪費了十九年,真的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老爺,你就成全翹兒吧,三年,最多三年時間,翠翹便回京待在深閨安心相夫教子。行麼?」

    徐晉輕吁了一口氣,王翠翹這個要求若是放在現代女性身上,實在算不得什麼,但是在男權至上的明朝,卻是有點離經叛道,甚至可以說是驚世駭俗,相信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同意,不過,他徐晉是個例外,而且,王翠翹這種敢於追求,迥異於傳統古代婦女的思想,反而讓徐晉更加欣賞了。

    當然,欣賞歸欣賞,但徐老爺的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一方面是大男人主義作怪,另一方面是擔心王翠翹的安全,古代的治安跟現在簡直沒法比,要是出了意外可沒地方哭去。

    「翹兒,這三年你想去哪裡遊歷?」徐晉蹙著劍眉問道。

    王翠翹聽出徐晉語氣竟有鬆動之意,不禁又驚又喜,討好地在後者的臉上吻了一下道:「翹兒想到蜀地、貴州、雲南、西域、漠南,漠北……」

    「打住,你要到廣西、貴州、雲南,本老爺都沒意見,可是西域、漠南、漠北絕對不行。」徐晉板著臉道。

    王翠翹頓時可惜兮兮地睇來,眼淚水在眶內打轉,徐晉不由心中一軟道:「西域和漠南外圍可以,漠北你想都別想,那裡深入了韃靼人和瓦刺人的地盤,出了事本老爺可沒本事撈你出來。」

    王翠翹噗嗤的破涕為笑,嗔道:「人家又不是魚兒,才不用老爺你撈呢。」

    徐晉不爽地道:「你可不就是一條美人魚,很快就要丟下本老爺暢遊大海了。」

    王翠翹芳心一顫,直接趴到徐晉的身上,主動獻上香吻柔聲安慰道:「老爺不要生氣好麼,最多三年,可能用不了三年,翹兒就回京了,到時便留在府裡一心一意服侍老爺,就怕老爺到時已經把翹兒忘了。」

    徐晉報復地道:「那可真說不定啊,本老爺又不缺女人。」

    儘管明白徐晉是在開玩笑,但是王翠翹心裡還是十分難過,眼圈一紅便流出了眼淚。徐晉見狀不由一陣心疼,連忙安慰道:「本老爺胡說的,別說三年,就算三十年三百年,老爺都不會忘記翹兒的。」

    王翠翹梨花帶雨地白了徐晉一眼,輕輕地坐了起來,片刻之後,嬌軀便隨著船體上下顛簸起來……

    完畢,兩人大汗淋漓地相擁著,王翠翹湊到徐晉耳畔呢喃般道:「這次就當是老爺最後再縱容翹兒一吧,回京後,翹兒一定在府裡全心全意服侍老爺,老爺千萬別把翹兒忘了,否則翹兒會傷心而死,絕對會的!」

    嘉靖三年六月十二,歷經了十七天航行,徐晉終於率著艦隊回到了東莞縣南頭城,瞬時全城轟動,而新任的滿喇國王賓塘也隨艦隊回來了,而且還攜帶了價值近千萬兩的財物向大明天子「進貢」。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0:34
第761章 天賦還在
               
    當徐晉前腳邁入南頭城的總督衙門後宅,俏婢初春便從屋中飛奔了出來,激動得淚光點點,驚喜交加地喚道:「老爺!初夏!你們終於回來了!」

    「姐姐,我們回來啦,人家好想你啊!」初夏飛奔上前與初春擁抱在一起,足足兩個多月了,姐妹兩人自打出生開始,便沒分開過那麼久。

    話說當初徐晉本打算帶著初春初夏一起下南洋的,然而就在出發的前一天,受傷一直昏迷的賀芝兒終於醒轉了,徐晉擔心新來的兩名婢女照顧不好,於是便把向來細心的初春留下來照料賀芝兒。

    正在此時,一名瘦弱的少女從屋裡行了出來,站在門口處怯生生地往這邊打量,想行過來但又不敢。初春連忙招了招手,柔聲道:「芝兒小姐,快過來啊。」

    「哦!」瘦弱少女聽話地走了過來,不過卻害怕般躲在初春的身後,一邊打量徐晉和王翠翹等,一邊低聲問:「初春姐姐,他們是誰呀?」

    徐晉心裡咯噔一下,仔細地打量了一眼面前這名瘦弱的少女,確認是賀芝兒無疑,不由皺了皺劍眉問道:「初春,小莫……芝兒她怎麼了?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

    初春拉住賀芝兒的手,寵溺地理了理她額前的劉海,憐惜地道:「老爺,芝兒得了失魂症,以前的事大多都記不得了。」

    王翠翹、初夏、秋雁三人均失聲輕呼,無不流露出憐憫之色。

    徐晉不由恍然大悟,原來賀芝兒竟然失憶了,只是不知是暫時性的,還是永久性的,不過,忘掉過去對她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可惜了一個火器天才啊。

    看著眼前小臉蒼白,弱不禁風的少女,徐晉不由心生憐憫,下意識地上前打算摸一摸她的腦瓜,誰知後者猛地往初春懷中縮去,竟是怕得瑟瑟發抖,滿眼的驚恐。

    徐晉的動作和表情頓時都僵住了,尷尬地把手縮了回去,自己有哪麼可怕嗎?

    初春連忙安慰道:「芝兒小姐乖,別怕,他是你哥哥啊,不會傷害你的。」

    賀芝兒聞言停止了顫抖,不過還是有點害怕地打量著徐晉。徐晉和顏悅色地微笑道:「芝兒,我是你哥哥啊,還記得我教你的阿拉伯數字嗎?」

    賀芝兒眨了眨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徐晉不由一喜問道:「是不是想起來了?」

    賀芝兒卻是弱弱地搖了搖頭,又輕輕地搖了搖初春的手撒嬌道:「初春姐姐,我要吃蜜餞,我要吃蜜餞,你早上可是答應過芝兒的。」

    初春寵溺地道:「好,去吃吧,小翠,拿蜜餞給芝兒小姐。」

    一名恭敬地站在一旁的小丫環連忙上前拉起賀芝兒的手,柔聲道:「小姐跟進婢子屋去吧,婢子這便給你拿密餞去。」

    於是,賀芝兒便蹦蹦跳跳地跟著這名叫小翠的丫環走了。徐晉上中閃過一抹古怪之色,初春嘆了口氣解釋道:「老爺,芝兒不僅忘記了以前事,而且……好像心智也變回了八九歲的樣子,真可憐!」

    徐晉不由心中一動,記得以前從電視上看到過這樣的病例,有些人由於受到外部刺激,選擇性地遺忘了一部份記憶,而這部份記憶往往是他不願意去面對的,這是一種自我逃避的假失憶現象,也不知賀芝兒是不是這種情況。當然,也有可能是賀芝兒的腦細胞受損所至,這種情況基本難以恢復,而且一輩子都會保持這種「八九」歲的狀態,說得難聽一點就是低能兒,這輩子都必須由別人照顧著。

    徐晉暗嘆了口氣,但願是前者吧,當然,不管是哪種情況,以徐晉今時今日的條件,再多十個八個賀芝兒都養得起。

    …………

    夏夜,窗外蟲聲唧唧,清風把石榴花的香味送入了屋內。沐浴完畢的徐晉端坐在書房的案後,一筆一畫地謄寫著奏本。

    徐晉一共寫了兩封奏本,都將以密奏的形式直接逞送給小皇帝朱厚熜。一封是關於籌建南洋都護府的事宜,徐晉在其中詳細地敘述了控制南洋的目的和各種好處,並且附上了一份建立南洋軍事系統的策劃書,相信朱厚熜那小子會十分感興趣的。事實上,在徐晉的引導道,朱厚熜這小子在開疆拓土方面的熱情不是一般的高漲。

    另一封奏本卻是關於開放海禁的事宜,時至今日,徐晉覺得開放海禁的條件已經成熟了,一來朱厚熜已經坐穩了皇位;二來大明沿海的魑魅魍魎均被肅清了,航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安全;三來糧食問題也將得到解決。

    正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當然,如果直接在朝堂上提出開海禁的話,阻力應該還會很大,畢竟楊廷和等一眾守舊派的力量還不容小瞧,所以徐晉打算先寫密摺與朱厚熜商議好,待君臣二人達成了共識了,這才公開上書請求開放海禁。

    正所謂今時不同往日,經歷了這場歷時一年多的滅倭降番之戰,徐晉率軍縱橫萬里海疆,不僅掃平了大明沿海各路倭寇和海盜,還把西洋人打得落花流水,甚至將遠在萬里之外的滿喇加都拿下了,儼然成為大明軍方的一號人物,羽翼漸豐的徐總督已經完全有資格跟首輔楊廷和掰一掰手腕。

    徐晉謄寫完奏本,正要擱筆把墨跡吹乾,書房門卻被輕輕敲響了,隨口問道:「誰?」

    然而外面卻無人應答,只是房門又被輕輕地敲了敲。徐晉皺了皺劍眉,外面有親兵和錦衣衛層層把守,外人應該不會輕易闖得入來,如果是家裡人話,誰又會這樣子默不出聲,除非……

    徐晉心中一動,放緩聲語氣道:「門開著呢,進來吧!」

    話音剛下,房門便被輕輕地推開了,果然見到賀芝兒怯生生站在門外,小丫頭顯然也是新浴完畢,穿著一身粉紅色的宮裙,目若點漆,換上女裝的她竟是十分好看,就是過於瘦弱了點,彷彿一陣風都能把她吹飛,若是能再長點肉,絕對是個出色的美人胚子。

    徐晉和顏悅色地招了招手道:「原來是芝兒啊,快進來吧!」

    賀芝兒猶豫了一下,抱著本子行了進書房,怯生生地來到書案前,又怯生生地看著徐晉,既稚氣又可愛。

    徐晉看了一眼賀芝兒抱著的本子,立即便認出是自己之前給她讓課時用的教案,於是微笑道:「芝兒,是不是有哪裡看不懂的?」

    賀芝兒搖了搖腦瓜子,鼓起勇氣問道:「你……真的是我哥嗎?」

    徐晉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道:「自然是真的,哥哥還能有假?」

    賀芝兒探頭端詳了一眼徐晉攤在書案上墨跡未乾的奏本,又打開那本教案對比了一遍字跡,忽然露出純真的笑容道:「字寫得一樣,原來你真是我哥啊。」

    徐晉愕了一下,繼而開懷大笑道:「比珍珠還真,來來來,哥考考你,看看這兩個月你有沒有偷懶。」

    徐晉說著抽出一場空白的宣紙,在上面上下一道式子:1+345=?

    賀芝兒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很快便提筆寫下468三個阿拉伯數字,徐晉不禁暗喜,又寫了幾條更加複雜的式子,結果賀芝兒均輕易地寫出了準確的答案。

    徐晉欣慰地摸了摸賀芝兒的腦瓜,還好還好,沒有變成白痴,不僅還記得自己教過她的知識,而且似乎更加厲害了,連一些複雜的乘除法都能心算出來,天賦還在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0:34
第762章 御駕南巡
               
    「綠楊芳草長亭路,少年拋人容易去。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一曲唱罷,王翠翹已經淚灑衣襟,臻首埋入徐晉懷中抵死緊擁,彷彿要把自己溶入到男人的每一寸血脈之中。

    朝陽初上,長亭外芳草萋萋,一輛馬車就停靠在官道旁邊,拉車的挽馬正埋頭貪吃道旁帶著露水的嫩草。二牛徐晃手執馬鞭,與婢女秋雁站在馬車旁靜靜地等候。

    落後馬車十幾丈的地方,挎著大馬士革寶刀的宋大眼面無表情地牽著坐騎的韁繩,他的身後還有二十名同樣攜帶兵器的騎士,這些人都是軍中退役的軍卒,要麼是身有殘疾,要麼是上了年齡自願退役的老兵。

    徐晉專門從這些退役的軍卒當中挑選出二十名身手了得的好手,交給宋大眼率領,專門負責王翠翹的路上安全。徐晉開出的薪水很高,當然,即使薪水不高,相信這些軍卒都會很樂意接受這份差事,退役後能為大帥保護家人,也是一件相當榮耀的事。

    長亭中,徐晉拍了拍懷中王翠翹的粉背,輕道:「翹兒,該出發了。」

    王翠翹輕嗯了一聲,不過雙手卻抱得更緊了,徐晉低頭在前者光潔的額上溫柔地輕吻了一下。王翠翹仰起那張梨花帶雨的俏臉,眼圈紅紅地道:「老爺,翹兒會好想好想你的,你也會想翹兒嗎?」

    徐晉鄭重地點了點頭:「肯定會的,去吧,去看看我大明的大好河山,累了記得回家就行。」

    王翠翹心中暖洋洋甜絲絲的,踮起腳尖在徐晉的臉頰上蜻蜓點水般親了下,幸福地道:「老爺為什麼要待翹兒這麼好,翹兒都舍不得走了。」

    「那就最好不過了,跟本老爺一起回京吧。」徐晉趁機道。

    王翠翹噗嗤一聲,破涕為笑,嬌嗔了徐晉一眼道:「敢情老爺是故意待翹兒這麼好,好讓翹兒離不開你的。」

    徐晉在王翠翹的臀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佯惱道:「子曰: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聖人誠不欺我。」

    王翠翹頓時輕呼一聲霞飛雙頰,把俏臉重新埋入徐晉懷中,動情地道:「老爺,翹兒這輩子最幸運最幸福的事,就是遇到老爺你,翹兒會一輩子想著你唸著你的,老爺千萬不要忘了翹兒。」

    徐晉心中一柔,緊緊地摟住了懷中的人兒,不得不說,在通訊和交通極為落後的古代,離愁別緒能被百倍千倍地放大,就連徐晉這個穿越者也不例外。

    這世上,時間是最冷漠無情的,它從來不會等候,太陽越升越高了,徐晉終於硬起心腸把王翠翹推離了懷抱,假如再這樣依依不捨下去,徐晉覺得自己會忍不住把她綁回去。

    終於,王翠翹在徐晉的催促下,一步三回首地上了馬車。

    駕……

    二牛揮動馬鞭吆喝一聲,馬車的車輪隨即轉動起來,順著芳草蔓長的官道駛向遠方。宋大眼和二十名退役老兵翻身上馬,不緊不慢地跟在馬車後面。

    叮鈴鈴,叮鈴鈴……

    馬車漸行漸遠,連同那張探出車窗外,梨花帶雨的絕麗臉龐均消失在樹木蔥鬱的山灣處。

    賀芝兒歪著腦瓜子純真地問道:「哥,翠翹嫂子這是要去哪兒啊,是你不要她了嗎?翠翹嫂子哭得好傷心啊,她真可憐!」

    徐晉頓時被逗樂了,心中濃濃的離愁別緒也被沖淡了許多,苦著臉道:「正好相反,是你翠翹嫂子不要我了。」

    賀芝兒眨了眨眼道:「哥你就騙小孩吧,只有男人可以不要女人,哪有女人不要男人的道理。」

    初春和初夏本來也有些眼圈紅紅的,聞言不由莞爾,初春柔聲道:「芝兒小姐,老爺這是在逗你呢,你翠翹嫂嫂這是出門去遊歷了,過幾年就會回來。」

    賀芝兒滿眼羨慕地道:「哥,芝兒也想去遊歷。」

    徐晉不禁暗汗,連忙道:「你今年才十歲,年紀太少了,等過幾年再說吧。」

    「哦,好吧!」賀芝兒無奈地點了點頭,小嘴卻是低聲嘀咕著:「初春姐姐好像說過我十五歲了……」

    徐晉只裝作沒聽到,免得這小丫頭繼續糾纏,這時,遠處的馬車又從山灣後轉了出來,在樹木掩映下若隱若現。賀芝兒一指道:「哥,快看啊,翠翹嫂子的馬車又看得見了。」

    初春初夏兩名孿生俏婢均抻長脖子望去,徐晉看了一眼滿臉羨慕和佩服的兩棵小白菜,不由暗暗苦笑,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縱容了,倘若家裡那幾位以後也有樣學樣,都要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那自己豈不是自討苦吃?

    說真的,為了王翠翹的這次環大明邊境游,徐晉可謂操碎了心,先是翻遍了大明地圖尋找最安全的路線,然後精挑細選出一批隨行扈從,甚至把宋大眼這位貼身保鏢都派出去了。若是家裡那幾位也鬧著出門遠遊,徐晉估計會瘋掉。

    其實,徐晉的擔心純粹多餘,在大明朝,像王翠翹這種追求「詩和遠方」的奇女子畢竟只是鳳毛麟角,大明朝的女子自小接受女德教育,相夫教子才是她們生活的主調。譬如拿初春初夏來說吧,倆俏婢雖然羨慕佩服王翠翹的勇氣,但不代表她們嚮往這樣的生活,相比之下,她們更樂意留在府裡,安安穩穩地服侍老爺。

    又過了片刻,遠處的馬車終於脫出了目力的範圍,再也看不到見了。徐晉惆然地輕吁了口氣,對於王翠翹的安全他並不是太擔心,因為他所制訂的路線基本都在大明的國境外,而且刻意避開了與大明不友好的國家,再加上有宋大眼和二十名身經百戰的老卒守護,一般的山賊劫匪膽敢覬覦的話,簡直就是找死,而官府方面,相信地方官員和士紳聽到他徐晉的名字都得惦量惦量,或許會不照拂,但決不敢刁難。

    「走吧,回城去!」徐晉招呼一聲,帶著兩名俏婢和賀芝兒上了馬車,在錦衣衛和親兵的護送之下返回南頭城。

    送走了王翠翹,接下徐晉也得啟程趕回京城面聖覆命了。然而,正多徐晉一行人回到南頭城外時,迎面便遇上了匆匆出城來的太監張永。

    張太監攔住了道路,下馬快步來到了徐晉的馬車旁,遞上了一份蓋有內閣公印的急報導:「徐大人,剛從京城送來的八百里加班急,趕緊看看吧。」

    徐晉心中一凜,連忙拆開密封的火漆,取出裡面的信箋打開一看,差點眼珠都要瞪出來,表情相當古怪。

    張永見狀心癢難耐,不過卻忍住沒有探頭偷看,皮笑肉不笑地試探道:「徐大人,京中可是發生了大事?」

    徐晉大方地把急報遞了過去道:「皇上御駕南巡了,估計已經快到山東地界,著本官趕到南京迎駕。」

    張永哆嗦了一下,急急打開急報看了一遍,然後表情誇張地道:「哎喲我的個乖乖,皇上御駕巡幸江南,徐大人,事不宜遲,咱們得趕緊啟程先行趕到南京準備接駕事宜。」

    徐晉點了點頭吩咐道:「趙大頭,吩咐下去,艦隊今日之內完成補給,明日一早啟程北上。」

    現在西南季風勁吹,到南京自然是走海路北上最快捷,更何況還有大量的財貨和戰俘要運送。

    於是乎,第二天一早,徐晉便率領艦隊離開了南頭城,沿海路北上南直隸松江府,然後再經長江直達南京。而謝二劍和岑藍小兩口則獲得了徐晉批准,走陸路回江西見家長,等見完家長再順長江而下,到南京面聖。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0:34
第763章 千里捎給你一隻火藥桶
               
    天子乃萬乘之軀,江山社稷繫於一身,堂堂一國之君離京出巡,自是一件了不得的的大事,而且,有鑑於上一位正德皇帝把離京出巡當成家常便飯,沉迷於巡遊玩樂,不僅使國家陷入動盪的危險之中,還嚴重勞民傷財。因此,以楊廷和為首的朝官們第一反應就是反對嘉靖帝御駕南巡,而且是激烈地反對。

    然而,朱厚熜南巡的決心十分堅定,而且理由還相當充分。第一,大明東南沿海剛遭受了倭賊的劫掠,百廢待興,朕作為一國之君很應該御駕親臨,安撫民心,振奮士氣。第二,朕南巡安撫民心的同時,要順道回湖北安陸州祭拜生父興獻帝,以告慰祖廟上蒼。

    如果說朱厚熜的第一個理由還有點條牽強,那麼第二個理由卻讓人無可反駁,在以忠孝立國的封建社會,孝道比天還大,不孝之人會被戳著脊樑骨罵,阻止別人盡孝的人更是天理不容。

    仔細算來,朱厚熜以藩王世子的身份入繼皇位已經三年有餘,這個時候衣錦還鄉祭拜生父完全說得過去,甚至可以說非常應該。

    所以,朱厚熜這第二條理由一拋出,包括楊廷和在內的所有朝官都啞火了,畢竟誰也擔當不起阻止皇上盡孝的罪名。於是乎,天子御駕南巡的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不過很快,楊廷和等濮儀派大臣,便從朱厚熜列出的陪駕大臣名單中嗅出了陰謀的味道。原來,朱厚熜所列的陪駕名單中分別有:內閣次輔費宏、內閣四輔蔣冕、戶科都給事中張璁、刑科都給事中桂萼、戶部主事霍韜……

    這些陪駕大臣當中,絕大部份都是支持朱厚熜認生父為皇考的新貴派,又或者像費宏這種溫和派,又或者是中立派。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自從去年三月份,嘉靖帝朱厚熜把張璁和桂萼兩人召回京後,沉寂了近兩年的「大禮議」之爭再起波瀾,而且還越演越烈,朝官們分成了兩派爭論不體,一派是楊廷和為首的濮儀派,他們主張嘉靖帝以孝宗弘治帝為皇考,一派是以張璁桂萼為首新貴派,他們主張嘉靖帝以生父興獻帝為皇考。

    這一年來,兩派鬥得不可開交,而前段時間因為倭賊大舉入寇大明沿海,兩派的鬥爭暫時有所放緩,不過自從去年底,徐晉蕩平了沿海所有倭賊後,兩派的戰火便重新點燃,而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激烈,就連內閣首輔楊廷和都赤膊上陣了,為此還連續被嘉靖帝降旨斥責。

    偏偏就在這節骨眼上,嘉靖帝朱厚熜竟然提出御駕南巡,所帶的陪駕大臣中大部份都是新貴派,就算是傻子都能察覺其中有貓膩了,更何況是楊廷和這些官場老手。

    於是乎,楊廷和便授意一名官員對陪駕大臣名單提出異議,結果經過廷推後,陪駕大臣的名單產生了很大的變動,大體上濮儀派和新貴派各佔一半,而且楊廷和還親自出馬陪駕,讓毛紀和蔣冕兩名大學士在京留守,擺明不想給嘉靖帝任何可乘之機。

    就這樣,嘉靖帝帶著兩派大臣浩浩蕩蕩地離開了京城,從通州碼頭沿京杭運河南下,整支隊伍就好像一隻移動的「火藥桶」,兩派大臣都在密鑼緊鼓地準備著,每天大眼瞪小眼,估計到了南京就得炸了。

    小皇帝朱厚熜鬱悶之極,本打算耍個小聰明,先甩掉濮儀派的幾個重量級大臣,誰知他這點伎倆根本無法瞞天過海,楊廷和不僅見招拆招,甚至連他自己都跟來了。

    不過,一想到己方還有一個重量級人物在南京候駕,朱厚熜還是稍感欣慰。徐晉此刻要是知道朱厚熜的想法,估計要哭笑不得了,他之所以把張璁和桂萼推上去,本來就是打算借兩人之手跟楊廷和對槓,而他自己則置身事外,誰曾想朱厚熜這小子竟然千里迢迢地把這個炸藥桶帶到他身邊去!

    ……

    六月二十日,御駕一行抵達山東德州,天子夜宿於德州行宮中。盛夏時節,天氣炎熱,朱厚熜在宮人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完畢,舒服地喝了一碗冰鎮酸梅湯後,便開始批閱奏本。雖然離京在外,但是一些重要的奏本,內閣兩位留守大學士還是會每天派人加急送到朱厚熜手中的。

    朱厚熜的心情顯然十分不錯,這也難怪,如今沿海的倭患消除了,推廣種植紅薯和清丈土地的政策也初見成效,國庫的賦稅收入穩步增加。

    另外,雖然從去年到今年的沿海戰爭耗費了兩百多萬兩,不過相當一部份都是徐晉自己搞定的,國庫只掏了約一半的銀子。這都不是事,關鍵徐晉還從滿喇加搞回來近千萬兩的財物,超過了國庫兩年的財銳收入,不僅填補了戰爭的虧空,還大大的有賺。

    試問朱厚熜那小子心情能不好嗎?嘿嘿,看著國庫慢慢充盈起來,那感覺……幸福滿滿啊!

    今日送來的奏本並不多,朱厚熜很快就批閱完了,陸炳那傢伙像掐准了時間一般,從外面閃了進來。

    朱厚熜擱下筆伸了個懶腰,問道:「阿炳,徐晉從南洋回來了沒?」

    陸炳是朱厚熜的發小,深受寵信,自從上次從江南押回了大內宗設和鯊王徐惟學後,便被朱厚熜擢升為錦衣衛千戶,現在更是受寵,儼然成為朱厚熜的耳目。

    只聽陸炳笑呵呵地道:「剛收到下面傳來的消息,靖海侯爺六月十二日便回到廣州府南頭城了,這會估計已經收到皇上御駕南巡的消息,正在趕往南京的途中。」

    朱厚熜聞言不由喜上眉梢,點頭道:「那就好,朕以為他還待在滿喇加呢。」

    陸炳見到朱厚熜喜形於色的樣子,心中頗有點妒忌,但他也明白,自己在嘉靖帝心中的份量跟徐晉還沒法比。

    這時,朱厚熜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問:「對了,徐晉接到朕的聖旨時有何反應?」

    陸炳目光一閃:「這個標下倒是沒有細問,對了,徐大人說了一句……封侯非我意,但使海波平。」

    朱厚熜聞言頓時眉飛色舞,開懷道:「封侯非我意,但使海波平。呵呵,朕就知徐晉不會那麼眼皮子淺的,那就好!」

    陸炳陪笑道:「徐大人一片忠君愛民之心,不計較個人得失的胸襟,實乃我輩之鍇模也。」

    朱厚熜笑罵道:「得了,你這馬屁還是留著見到靖海侯再拍吧,現在拍他也聽不見。」

    陸炳笑道:「皇上說得是,不過徐大人對皇上忠心耿耿,不計較個人得失,但其他將領就不一定了。」

    朱厚熜劍眉挑了挑,等著陸炳的下文,後者小心翼翼地道:「標下聽說,張公公宣讀完聖旨後,徐大人麾下的將領似有不憤之色。」

    朱厚熜聽聞後頓時沉默了,徐晉立了這麼大的功勞,即使封國公也不為過,他也是這麼想的,奈何朝官一致反對,就連徐晉的恩師費宏也不同意,禮部尚書毛澄甚至還祭出了太祖遺訓,文官的功勞再大也只能封伯,如今徐晉以文官之身封侯已經是皇恩浩蕩了,若果再封為國公還得了?

    朝臣們極力反對,朱厚熜也只能作罷,最後把徐晉改封為靖海侯,增加八百石歲祿,並且爵位可以世襲。

    儘管已經盡了最大努力給徐晉爭取利益,但是朱厚熜還是心裡有愧,覺得讓自己人吃虧了,所以當他聽到徐晉並不在意封賞時,他心裡頗這高興,壞就壞在陸炳最後那句,眾將聽完聖旨面有不憤。

    將領只知有帥而不知君,這可是大忌,擁兵自重更是讓歷代帝皇所警惕的。

    陸炳見朱厚熜沉默,心中不由暗喜,不過他吸取了上次拿謝家背景說事的教訓,很識趣的沒有繼續添油加醋,皇上是聰明人,現在更是越發厲害了,如果繼續挑拔的話,難免會讓他有所警覺。

    正所謂積毀銷骨,陸炳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嘉靖帝中心裡種下一根刺,然後再慢慢地削減徐晉在嘉靖心目中信任。

    有句俗語叫閻王難見,小鬼難纏。陸炳就是那難纏的小鬼,由於小野百合被殺的事把謝二劍和徐晉都恨上了,不過這小子很狡猾,深知以自己目前的實力還不足以板倒徐晉,於是便藉著近水樓台之便,找機會在嘉靖帝面前挑拔兩人的關係。

    陸炳上次借謝家背景的事挑拔無疑是失敗的,不過這次似乎見效了,至少嘉靖這時看上去並不開心。

    正在此時,一高一矮兩名宮裝美女行了過來,赫然正是永福和永淳兩位公主。

    陸炳微驚,也不知兩名公主幾時進來的,連忙行禮道:「陸炳參見兩位公主。」

    「免禮!」永福公主輕蹙黛眉瞥了一眼陸炳,然後對著嘉靖福了一福:「永福參見皇上!」

    小蘿莉永淳現在已經長成了十五歲的少女,這丫頭十分愛笑,行完禮後便笑嘻嘻地道:「皇兄,你咋看上去不開心呢,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讓皇妹開心一下。」

    朱厚熜啞然失笑道:「小丫頭片子,嘴兒越來越貧了!」

    陸炳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0:34
第764章 喜極生悲,中風
               
    明太祖朱元璋立國之初定都應天府(南京),靖難之役後,明成祖朱棣把都城遷到了北京,不過卻在南京保留了一套完整的部院班子,實行雙京制,直到嘉靖年間,南京的人口已經超過了百萬,幾乎與北京不相上下,其繁華程度讓人咋舌。

    萬曆年間,西方傳教士利瑪竇遊歷了大明後,有過這樣的描述:「目睹南京這座大城,未免眼花繚亂,明代的南京城極其雄偉壯觀,堪與歐洲任何最大的首都相比擬。本朝開國皇帝洪武把它造成了奇蹟,東方所能見到的一切都無法望其項背!」

    由此可見,當時的南京城是何等的繁華,在全球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嘉靖三年七月初七,恰恰是乞巧節這一天,經過二十多天的跋涉,徐晉終於率領艦隊抵達了南京城外城的揚子江碼頭。看著眼前這座城牆高聳,而且延綿看不到盡頭的雄偉古城,徐亦禁不住震撼了一把。

    南京城的內城城牆長達三十多公里,外城廓更加誇張,達到了六十多公里,據說朱元璋,動用了三十萬民工,歷時二十八年才完全建成,乃當時世界上第一大城垣。

    當徐晉率艦隊靠岸時,負責接待的地方官員已經在碼頭上等候了,南京那些部院級別的大佬自是不會自降身份,到碼頭上迎接徐晉的,不過卻也來一位大人物,而且是讓徐晉意想不到的大人物,那就是戶部尚書孫交,另外還有戶部左侍郎秦金,戶部主事霍韜,謝三槍那小子也來了。

    徐晉下得船來,連忙快步迎上前行禮道:「下官見過尚書大人,侍郎大人。」

    孫交打了呵欠笑道:「子謙不秘多禮。」

    戶部左侍郎秦金卻是拱手還禮道:「不敢當。」

    確實不敢當,徐晉現在還是直浙總督,加兵部尚書銜,在還沒復旨還印之前,秦金反而是下官。

    待戶部主事霍韜向徐晉行完禮,謝三槍才上前見禮喚道:「姐夫!」

    三槍這小子去年有幸被王守仁收為關門弟子,這一年都跟在老王身邊學習文韜武略,不僅個子長高了,而且氣質也沉穩老成了許多,一對烏溜溜的眼晴炯炯有神,此刻面帶喜悅,目光流露著崇拜。

    徐晉瞧著眼前英姿颯爽的小舅子,也是歡喜得緊,當年那虎頭虎腦的毛頭小子終於長大了,微笑著點了點頭道:「今晚到家裡吃飯。」

    謝三槍心中一暖,笑嘻嘻地點了點頭,然後十分懂事地退到一邊,不再妨礙徐晉公務。徐晉轉而對孫交道:「尚書大人和秦大人是幾時到應天府的?御駕現在何處?」

    時隔一年多,孫交顯得更加蒼老了,看上去昏昏欲睡的,其中一隻眼角還有沒擦乾淨的眼屎,打了個呵欠才自嘲道:「御駕還在揚州呢,老夫是個見錢眼看的主兒,惦記著子謙從南洋運回的銀子,所以便提前跑到南京蹲守了。」

    徐晉不禁啞然失笑道:「尚書大人說笑了。」

    孫交搖著頭大吐苦水道:「子謙,老夫可不是說笑的,這仗從去年打到現在,國庫掏了一百多萬兩銀子,剛收上來的賦稅還沒入庫就全部花掉了,老夫肉痛啊。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邊軍隊催要軍餉、那邊各級官員催要俸祿、工部要銀子、禮部要銀子、軍器局、兵仗局……統統伸手向老夫要銀子,鬧心啊,再這樣下去,老夫這條老命就得交待了。還好還好,子謙從南洋運回來這筆錢銀,總算解了老夫的燃眉之急。所以別磨蹭了,趕緊點收入庫吧。」

    徐晉不禁暗汗,著人把從滿喇加運回來的財物清單給了孫交,後者接過仔細地翻開起來,價值近千萬兩的財物清單,足足寫了幾百紙,然而老眼氏花的孫尚書卻是越看越精神,興奮得像打了雞血似的,足足花了近半小時才粗略翻看完結,開懷大笑道:「子謙,你才是我大明的財神爺啊,依老夫看,這戶部尚書你還是讓你來當好了。」

    滿喇加的賓塘王公就站一旁,胖子的臉一抽一抽的,內心在滴血,這些財物可是滿喇加十多年積蓄下來的財富啊,本來是屬於自己的,現在全給別人作了嫁衣裳,萬惡的徐晉,萬惡的孫老頭,強盜……都是強盜啊!

    徐晉輕咳一聲提醒道:「孫大人此言差矣,這份可是滿喇加賓塘王公進貢天子的禮物清單,下官可不敢居功掠美。」

    孫交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站在旁邊的肥黑大胖子,捋鬚大笑道:「對對對,老夫一時失言。賓塘王公對吾皇之忠心耿耿,實乃人臣之鍇模也,王公之慷慨大方,老夫亦萬分之敬佩。」

    「孫大人言重了,小王不敢當,這是為人臣應該做的。」賓塘王公擠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心裡暗罵:「鍇模你大爺,要不是人在屋簷下,誰他媽的想當這鍇模!」

    孫交把財物清單遞給了左侍郎秦金,吩咐道:「秦侍郎,霍主事,你們負責清點核對入庫。」

    秦金是個不苟言笑的傢伙,點頭接過清單便率著霍韜等一眾戶部官吏登船驗收財物。孫交眯縫著眼睛打量了一眼天空的熱頭,道:「快響午了,天氣炎熱,子謙、賓塘王公且隨老夫入城安頓吧。」

    眼下正值盛夏酷暑,大中午的熱得要命,徐晉便點了點頭,率著眾將跟隨孫交入城。然而剛走了數米,孫交卻突然停下了,動作相當古怪,就好像電影鏡頭中的慢動著,緩緩地歪向一側。

    徐晉微愕了一下,下意識地伸手扶了一把,誰知孫交整個人突然加速倒入了懷中,只見他兩眼翻白,嘴巴也歪了。

    徐晉不由大吃一驚,看樣子十有八九是中風了,急忙喝道:「來人,孫大人發病了,快叫軍醫。」

    數名錦衣衛急急上前幫忙扶住孫交,抬到城門洞的陰涼處,這時孫交的嘴更歪了,而且口吐白沫,手腳抽搐。

    徐晉的心不由涼了半截,看樣子孫交確實是中風了,中風即是腦出血,以古代的醫療條件,這玩意可不好治,即使僥倖救回來,估計人也多半廢了。

    「哈哈,報應啊,活該!」賓塘王公這肥貨不由幸災樂禍起來,不過被徐晉冷然的目光掃過,嚇得立即低下頭裝孫子。

    數名軍醫急急忙忙地跑過來,看到孫交的狀態均嚇了一跳,經過診治果然得出了中風的結論。

    病人中風一刻也耽擱不得,時不宜遲,數名軍醫立即便在城門洞中施針搶救,經過一番針灸推拿,孫交的情況總算穩定下來,不過嘴巴依舊是歪的,身體不能動彈,也說不了話。

    當下,徐晉便命人取來了擔架,把孫交送回了臨時住處。得聞戶部尚書孫交突然病倒,南京的各部院大佬紛紛跑來探望,當見到孫交那模樣時,一眾部院大佬都暗暗搖頭,均知道孫交快要不行,說句不好聽的,這病治好也是浪費醫藥費,估計不死也廢。

    有人惋惜,當然也有人竊喜,譬如南京戶部尚書汪俊,因為孫交這一倒下,他就有機會調回京城任戶部尚書了。譬如去年吏部尚書喬宇因為牽連到鯊王徐惟學一案而下台,朝廷便調了南京吏部尚書楊旦回京城頂替喬宇,所以這次也很有可能調南京戶部尚書汪俊回京頂替孫交。

    所以汪俊離開了孫交的住處後,立即便修書一封送去楊州給楊廷和,雖然沒有明說,但字裡行間都暗示著自己要求「進步」。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0:34
第765章 新貴三人組
               
    鐘雨村是揚州府的新任知府,七月初九這天,鐘知府在揚州城外的碼頭目送著御駕遠去,總算鬆了口氣。

    話說嘉靖帝朱厚熜是七月初三到達揚州城的,已經在這裡待了五天,作為地方一把手,鐘知府每天都得在駕前侍候,關鍵嘉靖帝還喜歡過問地方政務,瞭解民生民情,所以鐘知府的壓力不是一般大,每天如履薄冰,生恐做錯了事說錯了話,從而斷送了自己的仕途。

    另外,昨天發生的一件事也讓鐘知府有點心驚肉跳。原來就在昨天,伴駕御史吉棠突然提出應該提前議定好天子祭拜生父興獻帝所用的禮儀。於是乎,濮儀派和新貴派的爭論便再次引爆了。

    以張璁桂萼為首的新貴派主張以皇考的禮儀祭祀,而以楊廷和為首的濮儀派自是極力反對,主張以皇叔考的禮儀祭祀。於是乎,本應該到了南京才引爆的「火藥桶」便被提前引爆了,雙方引經據典吵得不可開交。

    作為中立派的揚州知府鐘雨村頓時遭了無妄之災,表態支持濮儀派吧,會得罪嘉靖帝和蔣太后,表態支持新貴派吧,又會得罪內閣首輔楊廷和,裡外不是人!

    幸好,今天御駕終於離開揚州前往南京了,說來還得感謝戶部尚書孫交,要不是孫尚書突然中風病倒,皇上也不會急著趕去南京探望。所以儘管很不厚道,但鐘知府還是要在心裡說一句:孫尚書這風中得好,中得妙,中得呱呱叫!

    揚州城距離南京並不算遠,也就兩百里許,所以御駕一行早上離開揚州,下午時份便抵達了南京城外的揚子江碼頭。

    皇上御駕親臨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更何況還有蔣太后和兩位公主隨行,所以南京的所有官府部門都運作起來了。南京城全城沸騰,比過年還要熱鬧,就連秦淮河上那些姐兒的生意也比平時火爆了幾成。

    此刻,南京城中所有排得上號的官員都到城外迎駕去了,自然包括了徐晉。

    首先從船上下來的是鮮衣怒馬的騰驤衛和羽林衛,緊接著是錦衣衛,但見虎豹開道,旗幟招展,一國之君出行,排場可不是一般的宏大。

    隆重的儀仗隊行過後,一頂明黃傘蓋終於在金吾衛的嚴密保護下從船上下來了,只見大明天子朱厚熜神采飛揚地踏上了碼頭,身後跟著一在群「衣冠禽獸」(文官的官服繡飛禽,武官的官服繡走獸,合稱衣冠禽獸),為首之人正是內閣首輔楊廷和,內閣次輔費宏也赫然在列。

    南京兵部尚書王守仁、南京戶部尚書汪俊等一眾部院一把手帶頭跪倒行禮,高呼:「恭迎吾皇聖駕,萬歲萬萬歲!」

    朱厚熜這小子今年已經十七歲了,估計是經常運動的原因,身量飆高得十分明顯,正提身姿挺拔,英氣勃發,再加上御極三年有餘,舉手投足都流露出一股帝皇威儀,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如履薄冰的藩世子了,少年天子羽翼初豐。

    「諸位愛卿平身!」朱厚熜微微抬手郎聲道,目光迅速地找到了人群中的徐晉,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喜色。

    「謝皇上!」一眾大臣站了起來,徐晉這才有暇打量面前的嘉靖帝,二人目光相接,後者不著意地眨了眨眼。

    徐晉徐晉會心一笑,同樣不著意地點了點頭。陸炳那小子是有心人,見到這一幕不由有點洩氣,暗忖,看來上次的挑撥作用並不是很大啊。

    接下來,在一眾大臣的簇擁之下,御駕一行直入南京城,前往皇宮大內安頓。送至皇宮門前,所有官員不約而同地止步。皇宮大內,非奉詔不得入內,而且眼看就要天黑了,按照規定,落黑後宮門就得落鎖,任何人不得進出。

    官員們開始紛紛散去,各自安頓住宿去了,徐晉這時才有暇行到費宏面前,恭敬地一揖行禮道:「學生見過恩師。」

    看著眼前這名得意門生,加雙料侄女婿,費宏溫和地點了點頭道:「子謙,今晚到為師那裡小酌聚話,有些事跟你談談。」

    徐晉連忙恭敬地答應下來,師二人又簡單地聊了兩句便分道揚鑣,各自安頓去了。

    「徐大人請留步!」

    正當徐晉行到東安門附近時,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他,回首一看,只見三人官員正快步追來,其中兩人正是張璁和霍韜,第三人徐晉並不認識,但正所謂人以群分,物以類聚,這第三人估計就是新貴派的二號人物桂萼了。

    果然,三人行到跟前見禮,霍韜便陪笑著介紹道:「徐大人和張大人是同年好友,就不必下官再介紹了,這位乃刑科都給事中桂萼桂大人。」

    桂萼的年齡跟張璁差不多,均是五十出頭的樣子,不過這位桂大人面形狹長,下巴尖尖,臉色略顯泛黃,似乎健康壯況不佳。

    徐晉拱了拱手微笑道:「原來是桂大人,幸會幸會!」

    桂萼趕忙還禮陪笑道:「徐大人客氣了,下官愧不敢當,不敢當啊。」

    張璁此刻卻是滿臉春風,完全沒有了當年的頹唐,在徐晉面前依舊能保持著不卑不亢的笑容。這也難怪,自從去年被召回京中任職,張璁越來越得嘉靖帝倚重了,雖然官職還沒升上去,但嘉靖帝在政事方面經常會諮詢他的意見,所以張璁目前儼然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

    張璁也因此越來越自信,並不覺得自己比徐晉低一頭,而且張璁以為,只要自己助皇上板倒楊廷和一派,日後自己的地位甚至能壓徐晉一頭。

    「子謙兄,一別經年,趁著今日天色還算不錯,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坐落小酌幾杯,一聚同年之誼?」張璁笑咪咪地發出了邀請。

    徐晉那裡猜不出張璁邀請自己的企圖,聚舊只是藉口,實際怕是要拉自己入夥對抗楊廷和,於是故作惋惜地道:「今晚怕是不行了,恩師招見!」

    霍韜和桂萼聞言不由露出失望之色,張璁也是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但正所為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尊師重道無可厚非,總不能讓徐晉推掉恩師的飯局,於是遺憾地道:「原來如此,那只好改天再約了。」

    四人正說著話,卻見三人從旁經過,為首者不是別個,赫然正是內閣首輔楊廷和,另外還禮部尚書毛澄,以及翰林學士石珤。

    儘管目前新貴派和濮儀派鬧得不可開交,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張璁桂萼等人連忙施禮問好。徐晉亦客氣地抱拳行禮道:「下官見過楊閣老、毛大人和石大人。」

    楊廷和淡然地點了點頭,毛澄卻是冷哼一聲,而翰林學士石珤是有名的臭脾氣,他掃了一眼徐晉四人,冷聲道:「一丘之貉!」

    張璁三人均面露怒色,徐晉卻是神色平靜默不作聲,倒不是怕了對方,實在是不屑跟石珤這種屎坑石頭對噴,純粹浪費口水。

    楊廷和欲言猶止地瞥了徐晉一眼,最終什麼也沒說,一拂衣袖徑直行了開去。石珤本來卯足了勁兒等徐晉回噴的,誰知徐晉根本不接招,一拳打空的石大人也只好悻悻地走了。

    霍韜盯著石珤的背影,怒道:「自以為是的老傢伙。」

    張璁瞥了一眼神色平靜的徐晉,故意壓低聲音道:「聽說楊閣老對子謙兄出兵滿喇加的事頗有微詞,而對設立南洋都護府更是非常不滿,甚至有言官已經上疏彈劾子謙兄擅作主張,擁兵自重,子謙兄不得不防呀。」

    徐晉皺了皺劍眉,拱手道:「謝過秉用兄提醒!」

    蔣冕談然地點了點頭,楊廷和欲言猶止地張了張嘴,不過最終什麼都沒說,一拂衣袖徑直行了開去。

    「健齋,旅途疲憊,老夫這便也安頓去。」蔣冕對著費宏拱了拱手,也徑直行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0:57
第766章 師徒夜話
               
    七月已是盛夏之末,入夜後暑氣漸消,清涼如水,仰望天空,但見星河燦爛,紗窗外蟲聲唧唧,夜風把桂花的幽香送進來,其中還摻雜著一股奇異的甜香。

    屋裡燃著蠟燭,費宏和徐晉師徒二人正對席而坐,桌上擺了幾味小菜,還有一壺紹興花彫,師徒兩人一邊小酌,一邊閒談,氣氛融洽而安逸。

    正聊著,費閣老忽然輕吸了吸鼻子,疑惑地問道:「這是什麼味?子謙可聞到了?」

    徐晉神秘地一笑,對著侍立在一旁的初夏吩咐道:「初夏,去看看初春弄好了沒!」

    初夏答應了一聲,腳步輕快地往廚房而去,片刻之後,俏婢便端了一盤熱氣騰騰的東西進來,笑盈盈地擺放到桌子上。只見那盤子上整整齊齊地碼著四根黃澄澄的棒子,赫然正是玉米。這五根玉米棒子個頭一般大小,玉米粒飽滿鋥亮,十分有看頭,熱騰騰香噴噴的,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費宏本就是熱衷於美食之人,見狀不由眼前一亮,捋著鬍子驚喜地問道:「子謙,這為何物?賣相倒是不俗。」

    徐晉微笑道:「這叫玉米,是學生從南洋帶回來的,味道還可以,費師不妨嘗嘗。」

    費宏含首道:「玉米這名字亦是不凡,不知味道如何,且待為師嘗一嘗。」說完便取了一根玉米輕咬了一口。

    「咦,鹹的?」

    「倒不是,煮的時候撒了些鹽巴而已。」徐晉解釋道,說著也取了一根玉米啃起來。

    費宏輕哦了一聲,學著徐晉的樣子啃咬起來,或許是第一次吃的緣故吧,只覺這玉米越嚼越香,越吃越想吃。

    卡嚓卡嚓……

    一種奇怪的聲響從對面傳來,徐晉抬頭一看,不由傻了眼,原來費宏啃完外層的玉米粒後,竟把裡面的玉米梗都吃了……吃……了!

    徐晉不禁啼笑皆非,連忙提醒道:「費師,這裡面的玉米梗是不能吃的。」

    費宏訝然問道:「為什麼不能吃,有毒嗎?」

    「呃……那倒不是,費師不覺得裡面的玉米梗很難吃嗎?」

    費宏又咬了一口玉米梗,津津有味地道:「口感雖然不及那些粒子,但是甜甜的也不錯,並不算難吃啊,再說扔了多浪費。」

    珍惜糧食的費閣老卡嚓卡嚓地把整根玉米梗給吃了個精光,這牙口真不是蓋的。徐晉不由語塞,片刻之後才幽幽地道:「費師,玉米梗的成份大多是粗纖維,並不好消化,吃多了容易那個……便秘!」

    費閣老頓時如遭雷擊,表情就像便秘似的僵住了。這人一旦上了年紀,消化能力本來就弱,恰恰費宏這方面的問題較為突出,有時上茅廁蹲大半天都拉不出來,簡直苦不堪言。此刻聽聞吃玉米梗竟然會導致便秘,曉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費閣老都禁不住哆嗦,記得有一次他都下手去摳了,往事(屎)不堪回首啊!

    費閣老一臉的苦澀,當著門生和婢女的面,倒不好做出不雅的舉動,硬著頭皮把嘴裡剩下那口已嚼碎的玉米梗吞了下去,這才哭笑不得地道:「你這臭小子,為何不早說,為師讓你害慘了。」

    徐晉暗汗道:「費師吃得並不算多,應該不妨事,初夏,去沏一壺虎丘茶來,有助於消化。」

    初夏早已憋得俏臉通紅,強忍住笑意答應了一聲便快步行了出屋。

    費宏老臉窘迫,不過還是忍不住取了另一根玉米繼續吃,這次倒是不敢再吃玉米梗了,很快,四根玉米都進了師傅兩人的肚子。

    費宏意猶未盡地問道:「子謙,這南洋玉米不錯,不知產量如何?」

    徐晉微笑道:「產量不及紅薯,不過畝產千斤估計不成問題。」

    費宏聞言眼前一亮,脫口道:「好東西啊,子謙這次從南洋帶了多少玉米回來,別告訴為師你全部吃了!」

    徐晉笑道:「怎麼可能,學生這次從南洋帶了足足五千斤玉米回來,足夠種植數縣之地了,回頭便進獻給皇上。」

    費宏滿意地撫掌大笑道:「為師就知道子謙你不會放過這種好東西。」

    徐晉微笑道:「其實學生這次在滿喇加還發現了另一種高產作物,可惜學生離開前還未到收穫的時節,再過些時日吧,俞大猷應該會派人運回來了。」

    費宏不由來了興趣,連忙追問道:「又是什麼稀罕物兒?」

    「那玩意叫土豆,個頭大概有這麼大吧。」徐晉比劃了一個圈,續道:「產量及得上紅薯,畝產兩千不成問題,而且吃法用途更廣,味道非常不錯,可以作為主糧。」

    費宏不由動容了,捋著長鬚嘆道:「如此真是我大明百姓之福啊,太好了!」

    徐晉端起茶壺給費宏斟了一杯虎丘茶,微笑道:「記得費師曾經答應過學生,只要學生能解決大明糧食不足的問題,便支持開放海禁,不知還作不作數?」

    費宏捋鬚笑斥道:「為師乃聖人門徒,又豈會做出食言自肥此等不信之事,倘若玉米和土豆真有你說的產量,為師自然鼎力支持開海通貿。話說這次的嚴重倭患,究其原因,亦是厲行海禁所引起的。」

    徐晉不由大喜,有費師的支持,開海的勝算自然就更大了,欣然道:「學生打算近日便向皇上進言請開海禁,費師以為如何?」

    費宏搖了搖頭道:「還是再等等吧,眼下兩派正為興獻帝祭禮之事爭論不休,子謙這時提出開海禁無疑等於引火燒身!」

    徐晉皺了皺劍眉,經過今晚的一番師徒詳談,他已經明白了朱厚熜那小子南巡的真實意圖,無非是耍了個小聰明,試圖趁著回鄉祭祖之機,給生父定下皇考的名份,然而楊廷和顯然並不上當,竟然親自出馬陪駕南巡。

    可以預見,新貴派和濮議派很快就要有一場龍爭虎鬥了,畢竟皇上回湖北安陸州祭祖之前,必須得把祭拜興王的一套禮儀給定下來,否則祭祀活動將無法舉行。

    沒人比徐晉更清楚,朱厚熜給生父爭名份的決心有多麼的堅定,所以屆時兩派的鬥爭會相當慘烈,朱厚熜和楊廷和之間必須有一個人妥協讓步。

    朱厚熜御極三載,如今羽翼已豐,而反觀楊廷和,這幾年的權力不斷被削弱,此消彼長之下,顯然已經沒有能力再壓制一國之君。不過,楊廷和雖然古板守舊,但你不可否認他是一個正直清廉的好官,這種人把氣節看得比性命還要重,所以,作為親手把朱厚熜捧上帝位的內閣首輔,楊廷和也肯定不會選擇妥協。

    楊廷和既不妥協,又不能造反,結果不言自喻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憤而撂挑子走人,就看嘉靖帝允不允了。

    徐晉本來一直打算置身事外的,誰知造化弄人,朱厚熜這小子竟然千里迢迢跑來南京引爆這個火藥桶,可謂坑死人不償命。事情鬧到這一步,徐晉已經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倘若再作壁上觀,多少會引起小皇帝的不滿,楊廷和一派也未必會領情。

    所以一定要選邊站隊的話,徐晉自是堅定不移地站在朱厚熜一邊的,無論是感情上,還不利益上都必須得站朱厚熜。

    費宏作為官場上的老手,自然十分明白徐晉目前的處境,但他並無意左右徐晉的選擇,他相信以自己這位門生的本事,定然能妥善應對的。

    不過,費宏輕抿了口茶,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子謙,南洋的事你過於魯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0:57
第767章 被老大了
               
    費宏抿了口茶提醒道:「子謙,南洋的事你過於魯莽了。」

    徐晉坦然地點了點頭道:「學生未奉詔便出兵南洋,確實有些魯莽,但學生並不是臨時起意,馬六甲海峽這位置十分重要,乃海上商路的咽喉要沖,我大明既然要開海通貿,就不能把馬六峽海峽拱手讓給西洋人。」

    費宏搖了搖頭教訓道:「子謙,你這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出兵南洋這件事並無太大不妥,你身為三軍統帥,完全有臨敵應變的權力,出於戰略需要攻打南洋無可厚非,任誰都不能在這點上杯葛於你。但是,在滿喇加駐軍,建立都護府卻是大大的不妥。」

    徐晉皺了皺劍眉道:「學生既然拿下了馬六甲王城,若不駐軍如何控制此地?」

    費宏嘆道:「駐軍問題不大,但是建立都護府卻是大錯特錯,為師相信你這樣做並無私心,但是難保不會被有心人利用。前不久便有言官上書彈劾你,在距大明國土萬里之外的南洋建立都護府,是在傚法漢唐守將擁兵自重,實乃安祿山史思明之流的亂臣賊子所為。說不定明天的朝會就會有人拿這一點來攻擊你,所以,子謙不得不防啊。」

    徐晉不由心中微沉,當時他只想著如何控制住馬六甲海峽,倒沒有想過這一層。確實,馬六甲海峽距離大明本土太過遙遠,朝廷鞭長莫及,若是守將懷有異心則大大不妙,徐晉可以保證俞大猷不起異心,但難保以後的守將都不起異心。當然,這完全可以通過設計都護府的制度,達到制約守將的目的,但是現在問題不是出在這上面,而是有人想利用這件事做文章,往自己頭上扣屎盤子。擁兵自重,欲圖不軌,這條罪名要是扣實,自己不死也得脫層皮啊!

    一念及此,徐晉的後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儘管認為嘉靖帝不會懷疑自己,但正所謂眾口鑠金,三人成虎,現在朱厚熜信任自己,難保以後也一直都信任自己,畢竟人是最善變的動物。而且政治鬥爭歷來最是殘忍,為了那張龍椅,歷史上骨肉相殘的先例還少嗎?更何況是君臣之間。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最聰明的做法就是規規矩矩,恪守君臣相處之道,當然,有心謀反的了除外。徐晉輕吁了口氣,鄭重地道:「謝費師提醒,學生明天便主動辭去直浙總督一職,交還印信和兵部旗牌。」

    費宏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捋著鬍鬚微笑道:「拿得起放得下,懂得取捨才能在官場上行得更穩更遠,子謙可要記著了。」

    人生得一良師指點,確是莫大的幸事,徐晉站起來鄭重一揖道:「學生謹遵恩師教誨。」

    ……

    涼風習習,這邊徐晉師徒兩人在小酌閒聊,而距離這兒不遠的另一座院子中,內閣首輔楊廷和則正和幾名濮議派的官員在商量對策。

    商量什麼對策?自然是收拾新貴派的對策了。

    徐晉雖然一直沒有公開表過態,但卻被楊廷和等人認定是新貴派的幕後老大。正所謂擒賊先擒王,要收拾新貴派,自然得先收拾徐晉這個新貴派的「老大」了。

    徐晉此刻要是知道自己竟被當成了新貴的「老大」,估計要哭笑不得了。

    且說此時在場的官員共計有:內閣首輔楊廷和、吏部尚書楊旦、禮部尚書毛澄、翰林學士石珤、工部左侍郎石玠、御史吉棠、還有渴望「進步」的南京戶部尚書汪俊。

    只聽得翰林學士石珤冷哼道:「今日在東安門附近遇上徐晉和張璁桂萼等人,這幾個沆瀣一氣的傢伙聚在一起準沒安好心,明天的早朝我等萬萬不能大意了。」

    毛澄淡淡地道:「張璁桂萼等人唯徐晉馬首是瞻,只要制服了此子,他們斷然翻不起多大的風浪來。」

    眾人深以為然地點頭,徐晉雖然年紀輕輕,卻是深得皇上的寵信,這兩年的上升勢頭更是讓人咋舌,現在就更加不得了,彈指間蕩平大明沿海所有倭賊,還殺得西洋人落花流水,在軍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委實不容小瞧。

    御史吉棠微笑道:「要制服徐晉此子並不難,只要就南洋都護府之事繼續彈劾他即可,呈上去的奏本可以皇上可以留中不發,但如果本官明日在朝會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彈劾徐晉,皇上還能繼續袒護他嗎?」

    此言一出,在場眾官員均捋鬚微笑,齊言此計甚妙。因為如此一來,即使板不倒徐晉,至少也能給新貴派一個下馬威,讓徐晉不敢在「議禮」時加以置喙。

    南京戶部尚書汪俊冷笑道:「本官還聽說徐晉在滿喇加為所欲為,肆意掠取原屬於滿喇加王族的財富,實在有損我大明的聲譽和形象。我們亦可就此彈劾他,如此雙管齊下,定教此子不得翻身。」

    此言一出,楊廷和不禁皺起了眉頭,其他人亦不禁向汪俊投去看白痴的眼神。徐晉在滿喇加掠奪財富不假,不過這些財富卻是進了大明的國庫,足足近千萬兩銀子呢,相當於大明近三年的賦稅收入,這對大明來說是天大的好事,如今若以此事來彈劾徐晉,難道要把這些財富全部還給滿喇加?

    汪俊被眾盯得神色訕訕,尷尬地打了哈哈道:「本官只是隨便一說。」

    楊廷和暗搖了搖頭,如今戶部尚書孫交病倒,換人是必須的,他也考慮過讓汪俊接任,不過如今看來此人並不適合,因為能想出這種餿主意的傢伙,非蠢即壞。

    汪俊能做到南京戶部尚書自然不蠢,他只不過是太過急功近利了,過於想在楊廷和面前表現自己,結果適得其反。

    楊廷和沒再理會汪俊,而是淡淡地道:「明日的朝會上,徐晉會向皇上獻俘,估計皇上會趁機擢升徐晉的官職,我等宜早作應對,大家以為可給徐晉安排何職務?現在便商量好,免得明天措手不及。」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沉默了,徐晉立了如此大的功勞,爵位封了,陞官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至於該官升何職,實在有待商榷。

    吏部尚書楊旦沉吟道:「若把此子外放,皇上肯定是不會同意的,依本官看,不如升他為通政司右通政吧,正好缺員!」

    楊旦此言一出,眾人不由眼前一亮,通政司左通政乃正四品官,而徐晉原來的戶部郎中是正五品,相比之下剛好升了兩品,再加上徐晉又封了侯爵,倒是對得起他立的功勞了。更妙的是,通政司並不是什麼要害部門,而且右通政並不是通政司的一把手,上面還有一個正三品的通政使壓著。

    楊廷和顯然對楊旦的提議還算滿意,點頭道:「可!」

    工部侍郎石玠卻猶豫道:「徐晉奉旨南下巡按直浙,主持清丈土地,成績顯著,再加上蕩平賊寇,屢立大功,若是僅升為通政司右通政,怕是難以服眾,皇上估計也不肯罷休。」

    楊廷和皺了皺眉,確實,就徐晉立下的功勞而言,即使連升三級也不為過,別的不說,光是為大明國庫創收近千萬這條就對得起一個通政使右通政了。

    楊廷和斟酌了片刻,淡道:「先依楊尚書所言,若皇上堅決不允,便讓徐晉兼任詹事府少詹事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0:57
第768章 大肆封賞
               
    永樂皇帝朱棣當年遷都北京,把南京皇城也照搬了過去,所以南京皇城的佈局與北京皇城的佈局大同小異,同樣有長安街、金水河、正陽門、奉天門等等,而部院官員上班的地點也設在午門的對面,跟皇城只隔了一條長安街。

    嘉靖三年七月初十,亦即是御駕抵達南京的第二天早晨,嘉靖帝朱厚熜便召開了一場隆重的朝會,而朝會的第一項安排就是獻俘。

    這天一大早,長安街上已經萬人空巷,擠滿了前來瞻仰天顏的百姓,五城兵馬司全員盡出,負責維持街上的秩序。

    朝陽下,午門前的金水河波光粼粼,直浙總督徐晉一身青色的五品文官服,從容不迫地立於金水橋前,儀表堂堂,氣質沉穩儒雅,讓街的年輕女子瞧得是臉紅心跳。此時方知威名赫赫的直浙總督徐晉,原來竟是個如此年輕俊俏的小郎君!。

    徐晉的身後,一眾將領披掛戴甲,威風凜凜地一字排開,共計有:王林兒、謝二劍、戚景通、岑藍、余林生、熊柏、王鐸、王直、馮國清,以及各自所屬的中層將領,約莫三十多人。

    包括細川武殊和皮雷斯在內的數百名倭寇和洋番,全部五花大綁跪伏於眾將身後,一個個如喪孝妣,要麼就是驚恐萬狀,惶惶地等待命運的宣判。

    嘉靖帝朱厚熜今日特意換了一身騷包的戎裝,手拄著寶劍立於金水橋的最高處,得意洋洋地遊目四顧,以一副睥睨八方的姿態,接受全城百姓的瞻仰和膜拜,以炫耀天子之無上威德。

    「大明萬勝,吾皇萬勝!!!」在徐晉的帶頭下,一眾兵將振臂高呼,剎那間,街上的百姓均跪伏於地高呼萬勝,直入雲霄,聲震寰宇。

    朱厚熜那小子像喝醉了酒一般,那張英俊得不像話的臉蛋興奮得通紅,手中的寶劍朝天一舉,脫口而出:「犯我強明者,雖遠必誅,大明萬勝!」

    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這句由漢武帝劉徹喊出的口號震古爍今,至今仍然讓國人為之驕傲振奮,如今由嘉靖帝喊出來,同樣的激奮人心,在場的軍民無不油然而生出一種自豪感,特別是一眾武將,像打了雞血似的,放開喉咆哮:「犯我強明者,雖遠必誅,萬勝!萬勝!!萬萬勝!!」

    正所謂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能效忠一名雄心勃勃,有志於開疆拓土的君王,對渴望建功立業的武將來說,無疑是人生一大幸事。因此,嘉靖帝喊出「犯我強明者,雖遠必誅」的口號,一眾武將均是欣喜若狂。

    而一眾文官則正好相反,他們或皺眉,又或者冷眼旁觀,甚至是嗤之以鼻。正所謂文治武功,打江山靠武將,治理國家得靠文官,如今大明立國一百五十餘載,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文尊而武卑,一旦皇上開始重用武將開疆拓土,誓必會擠壓文官的地位和利益。

    所以,一名雄才大略的君主對文官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他們反而更喜歡像弘治帝這種心胸開闊,廣開言路的守成君主。因此,終大明一朝,文官們最推崇的皇帝還是弘治帝朱佑樘。

    閒話休提,且說獻俘儀式完畢後,嘉靖帝便擺駕返回奉天殿升座,朝見文武百官,今日的早朝才算正式開始。

    此刻,朱厚熜那小子已經換上了一套龍袍,頭戴帝王冠端坐在奉天殿前的御座上,文武百官分立在丹陛下的兩側。司禮監掌印太監畢雲手執拂塵,從御座後行上前尖聲唱諾:「百——官朝拜!」

    百官之首楊廷和手持玉笏,帶頭跪倒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經過一輪繁瑣的禮儀,朝拜才總算結束,司禮監掌印太監畢雲再次上前大聲道:「宣直浙總督徐晉、南洋總兵俞大猷、五百營指揮王林兒、指揮同知謝二劍、指揮僉事戚景通……上前覲見。」

    刷的一下,幾乎全場的目光均往徐晉望來,羨慕者有之、妒忌者有之、憤恨者有之、冷笑者亦有之。

    徐晉雙手持笏,目不斜視地從文官陣形中行了出來御道,緊接著王林兒、謝二劍、岑藍等將領亦陸續出列,按照唸到的名字次序排到徐晉的身後。

    當諸將全部到齊了,徐晉便帶隊順著丹陛拾級而上,來到御座前的丹墀上跪倒叩拜:「臣徐晉參見吾皇。」

    諸將亦跪倒叩拜見禮。

    朱厚熜抬手道:「諸位愛卿平身。」

    「謝皇上!」徐晉又拜了一拜,這才帶頭站了起來。

    朱厚熜滿臉春風地道:「徐卿率諸位將軍蕩平我大明沿海賊寇,又遠征南洋收復滿喇加,揚我大明國威,朕心甚喜,哈哈,不賞不足以彰爾等之功。畢公公,宣旨!」

    畢太監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聖旨,清清了嗓子,大聲宣道:「直浙總督徐晉、南洋總兵俞大猷……接旨!」

    徐晉和諸將再次跪倒,俞大猷如今還身在滿喇加自然不能親自領旨,所以徐晉的身後空出了一個位置,緊接著是王林兒、謝二劍、戚景通、岑藍……

    待諸將跪好後,畢太監才郎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滋加封直浙總督徐晉為靖海侯,食祿兩千石,賜誥劵,爵位世襲罔替。南海總兵俞大猷封忠勇伯、王林兒武安伯、謝二劍封鄱陽伯、戚景通封勇毅伯,岑藍封二品誥命,食祿一千二百石……」

    徐晉加封為靖海侯聖旨前面早就下達了,這次只不過是炒冷飯罷了,有詔告天下的意思,而對諸將的封賞一經念出,瞬時引發全場轟動。

    天啊,這份聖旨絕對是大明立國之後,封賞爵位最多的一次,太瘋狂了!

    徐晉本人被封侯就算了,麾下的俞大猷、王林兒、戚景通、謝二劍、余林生、熊柏、王鐸、紹興衛指揮馮國清均被封了伯爵,竟多達八人,儘管爵位不能世襲,但也相當嚇人了。

    這次不僅文官,就連其他武將都眼紅得像兔子一般。

    徐晉亦被嚇了一跳,朱厚熜這小子不會是抽瘋了吧,一下子封那麼多伯爵。王林兒戚景通等也是懵了,不過很快就激動得呼吸加速,熱血沸騰。

    「末將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將齊聲高呼,聲音都激動得有點發抖。

    「諸位愛卿平身!」嘉靖帝哈哈大笑,顯然對諸將的反應極為滿意,他雖然一口氣封了八名伯爵,但都不是世襲的,對朝廷的財政造成的負擔不會很大,花這點代價籠絡這一批猛將,值了!

    徐晉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御座上的朱厚熜,不禁暗暗感嘆當年的小皇帝果真長大了,同時也暗暗警醒自己。

    昨晚便聽費師說有御史上書彈劾自己擁兵自重,嘉靖帝雖然把奏本壓下留中不發,但現在從他大肆封賞籠絡諸將的舉動來看,這小子對此還是在意的。

    當下徐晉更不猶豫了,當即便跪倒在御座前道:「皇上,臣有事啟奏!」

    朱厚熜愕了一下,繼續微笑道:「徐卿請講。」

    徐晉雙手持笏朗聲道:「如今我大明海疆已平定,倭賊均已經肅清,臣欲辭去直浙總督一職,交還兵部期牌。」

    此言一出,諸將均是大吃一驚,丹陛下的文武官也竊竊私語起來。

    朱厚熜愕了片刻,繼而神色不自然地道:「徐卿何故要辭去直浙總督一職,如今我大明海疆只是初定,仍十分需要徐卿坐鎮震懾宵小之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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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9章 戶部尚書
               
    朱厚熜愕了片刻,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徐卿何故要辭去直浙總督一職?如今我大明海疆雖然初定,但仍需要徐卿坐鎮,以震懾宵小之輩。」

    徐晉懇切地道:「啟稟皇上,如今我大明沿海倭賊已經基本蕩平,唯余三五個不成氣候的小毛賊而已,況且,歷經這次平倭之戰,地方衛所軍的戰力和膽氣已今非昔比,足以應付一切。臣這個直浙總督已經可有可無,還不如功成身退,還政於地方,免得虛耗錢糧。」

    徐晉頓了頓,又續道:「另外臣斗膽直言吧,臣之所以辭去直浙總督一職,亦有部份是出於私心。臣自去年二月離京,至今已有一年又半載矣,甚是掛念京中妻兒。正所謂子不教,父子過;教不嚴,師之惰。每念及未能盡到為人父之責,臣便甚感不安。因此懇請皇上允准臣辭去直浙總督之職。」

    此言一出,頓時全場嘩然,一名迂腐的老翰林甚至憤然罵道:「豈有此理,簡直一派胡言。正所謂天地君親師,有什麼事情比為君分憂重要的,徐子謙只顧小家,不念盡忠報國,簡直枉讀聖賢書,愧對皇上之寵信。老夫羞與之為伍!」

    楊廷和一黨的官員卻是面色微變,昨晚他們還商量著以「擁兵自重」來彈劾攻擊徐晉,結果徐晉這時卻自動請辭直浙總督,放下手中的軍權,那他們試圖彈劾徐晉「擁兵自重」的理由便不成立了。試問人家連軍權都主動交出了,還怎麼擁兵自重?

    楊廷和目光一閃,瞥了一眼旁邊的費宏,後者卻是一臉的雲淡風輕。

    「徐卿……!」朱厚熜那小子此時已感動得眼圈微微泛紅,喚了一聲徐卿便哽嚥著說不下去了。

    朱厚熜之所以大肆厚賞徐晉麾下的諸將,雖然並不是對徐晉的忠心產生了懷疑,但多少有點受到陸炳那番話的影響。所以徐晉現在主動請辭直浙總督一職,毫不猶豫地放下軍權,頓時便讓朱厚熜心中那點芥蒂煙銷雲散,而且還令他生出了濃濃的愧疚感,為自己的心胸不足而感到無比羞愧。

    朱厚熜回想起自己登基這三年來,徐晉接連奉旨出京辦差,先是出使山東賑災,接下又下江南清丈土地,三年倒是有兩年多是在外面度過的,陪伴家人的日子屈指可數。徐晉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在前線親冒矢石,浴血奮戰,立下了多少汗馬功勞啊!而自己呢?竟然因為下面的人一句話而心生不快,委實太不應該了。

    徐晉見到朱厚熜紅了眼圈的樣子,不由心中一暖,總算這小子還沒蛻變成那種冷酷無情的君王,心中那少許的鬱悶亦煙銷雲散了。

    由於距離有點遠,再加上朱厚熜又戴著簾冠,所以丹陛下面的文武百官均沒看到嘉靖此刻異樣的表情,不過徐晉身後的眾將,還有御座旁邊的太監和侍衛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司禮監畢公公不禁暗暗舌,陸炳那貨卻是憤懣兼鬱悶,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挑唆了一把,結果卻被徐晉輕鬆化解了,經過此事,皇上怕是對徐晉更加寵信了,恨啊!

    朱厚熜巴眨了眨眼,神色漸漸恢復了正常,壓低聲道:「徐卿若掛念家中妻兒,朕可以派人把小婉姐姐她們接來,但是朕不准你辭去直浙總督一職。」

    徐晉不由苦笑道:「皇上,小兒年紀尚幼,哪經得起旅途舟車之苦,更何況如此,臣於心何安啊。」

    朱厚熜此刻心中滿是愧疚,哪裡肯讓徐晉辭職,腆著臉道:「那……朕便放你三個月探親假,就這麼定了,反正這直浙總督你不當也得當,如今朕的萬里海疆還得靠徐卿你鎮著呢,交給其他人朕不放心。」

    朱厚熜這小子竟然耍起無賴來,徐晉不禁哭笑不得,但他辭去直浙總督的決心已定,以免被有心人借此做文章,所以跪伏於地不起,堅持道:「請皇上恩準!」

    話說到這份上,徐晉乃然堅持要辭職,朱厚熜面子有點掛不住了,板起臉道:「徐卿休得再多言,速速平身,否則就是抗旨不遵,朕可要治你欺君之罪了!」

    徐晉無奈地道:「皇上,臣只是辭去直浙總督一職,又不是乞骸骨告老還鄉,若是沿海再有戰事,皇上一紙聖諭,臣還能撂挑子不成?」

    朱厚熜頓時如醍醐灌頂,對啊,這直浙總督徐晉辭了就辭了唄,朕要用何時不能用,犯得如此較勁?剛好也能堵住那幫言官之口,免得那幫傢伙老是找碴,彈劾徐晉擁兵自重。

    想通了這一點,朱厚熜便愉快地道:「徐卿這話倒是不無道理,也罷,那朕便准你辭去直浙總督一職吧,不過五百營你還得替朕統率著。」

    徐晉就怕朱厚熜這小子犯倔,聞言鬆了口氣,大聲道:「謝皇上恩准。」

    朱厚熜心情愉快,哈哈一笑,揮手道:「徐卿且留下,其餘人等歸列。」

    於是乎,王林兒戚景通等將領便行禮退了下去,只留徐晉一人在御座前。

    徐晉正琢磨著朱厚熜想幹啥,便聽這小子沉聲道:「日前戶尚書孫交突然病重,至今臥床口不能言,朕心甚悲之,然戶部尚書乃朝廷中樞要員,不能久缺,是故朕欲任命徐晉暫代戶部尚書一職,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朱厚熜此言一出,瞬時全場嘩然,就連徐晉本人都驚愕住了,自己雖然功勞很大,但以二十出頭的年紀擔任戶部一把手,委實太過驚世駭俗了,朱厚熜這小子未免異想天開。

    嘉靖帝見到徐晉震驚的表情,眼中閃過一抹得意,彷彿在說,你不是辭去直浙總督嗎,那朕便給個戶部尚書你當,這回沒有想藉口想念京中妻兒了吧!

    徐晉不禁哭笑不得,他雖然明白嘉靖帝有補嘗自己的意思,但這分明把自己架火上烤啊!

    果然,嘉靖帝話音剛下,脾氣火爆的翰林學士石珤便第一個跳出來大聲道:「臣反對,徐晉年紀輕輕,何德何能勝任戶部尚書。」

    禮部尚書毛澄緊跟著行出來,義正辭嚴地大聲道:「臣亦反對,徐晉雖然戰功赫赫,但中樞要職又豈同兒戲,徐晉年紀輕輕,資格閱歷均不足以勝任戶部尚書。

    「臣亦反對……」

    「臣亦反對……」

    不斷有官員跳出來的表示反對,盞茶的工夫,丹陛下便跪滿了大臣,既有楊廷和一派的,亦有新貴一派的,可見年齡確是徐晉的硬傷。別說古代官場了,就是在現代,要是某位國家幹部太過年輕都會引起民眾的懷疑,很快就會被網友給扒個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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