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67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0:57
第770章 火箭幹部(兩章合一)
               
    看著丹陛下烏泱泱地跪滿一地的朝官,嘉靖帝既驚且怒,卻又無可奈何。自從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後,此後的朝代均以儒術治國,儒家學說的條條框框不僅制約著官員百姓,同樣也制約著國君,如此便漸漸形成了君王與文官相互制衡的局面,特別是到了明朝,文官政治更是達到了一個高峰。

    縱觀整個明朝,除了朱元璋和朱棣這兩位極強勢的君主,還真沒有哪個皇帝能做到乾綱獨斷,而嘉靖初年更是文官集團實力最強的一段時期。試問就連嘉靖帝本身都是文官集團力捧上位的,文官集團的實力能不強嗎?

    所以別說部院官員的一把手了,就連一名七品縣令都輪不到嘉靖帝來決定,必須得通過內閣,通過吏部的審核才行。當然,如果內閣和吏部提名的官員,皇上不點頭也不行,這就是一種相互制約的關係。

    嘉靖帝此刻正滿心愧疚,準備補償徐晉,所以即便見到這麼多朝官站出來反對,但他依舊不打算退縮,目光冷冷地掃過張璁、桂萼等新貴派,意思很明顯,就是讓張璁等人站出來支持他。

    桂萼目光躲閃,不敢與嘉靖帝相觸,而張璁則乾脆低下頭作入定狀,這兩位雖然都是政治投機者,但並不代表他們不愛惜羽毛,徐晉的年齡是硬傷,確實並不適合擔任戶部一把手,眼下有一大半朝官反對就是最好的證明。所以張璁和桂萼兩人自然不會傻到這個時候站出來,跟絕大部份朝官喝反調,如此不僅沒落得好處,甚至會被扣上諂媚君上的帽子。

    嘉靖帝見到張璁和桂萼竟然沒有站出來聲援自己,不由大為失望,眼底怒意隱現。

    徐晉這個時候自然不能再保持沉默了,連忙道:「皇上,臣才疏學淺,資歷不足,確實不宜擔任戶部尚書一職,還請皇上另選賢能吧。」

    朱厚熜本就是個極聰明的人,只是一時頭腦發熱才做出讓徐晉擔任戶部尚書的決定,此時漸漸冷靜下來,也明白以徐晉目前的年紀和資歷,確實難以讓百官信服,於是便順坡下驢道:「徐卿過謙了,試問我大明朝有幾人年僅十八,便連中五元探花及第的。如果連徐卿都算才疏學淺,那下面的朝官有幾位不才疏學淺?」

    徐晉不由無語,你小子發洩不滿一時爽,這不是給哥拉仇恨嗎?

    果然,朱厚熜的話音剛下,下面的官員便騷動了,一些年輕官員更是不服氣地朝徐晉瞪來,要不是在朝會上,估計這時已經圍上向「群毆」徐晉了。

    此時,只聽嘉靖帝又續道:「不過,既然徐卿不願擔任戶部尚書,那朕也不強人所難,嗯,徐卿不妨推薦一名合適的人選吧。」

    此言一出,一眾官員的目光頓時齊刷刷地望來,特別是南京戶部尚書汪俊,這貨眼睛瞪得老大,就差額頭上鑿上「選我」兩個大字。

    徐晉平靜地道:「考察百官乃吏部之職,誰更適合擔任戶部尚書,皇上理應該先問詢吏部才對。」

    一眾聞言朝官均鬆了口氣,吏部尚書楊旦也不由瞧徐晉順眼了許多,暗忖,此子知進退識大體,領兵打仗更是一把好手,要是議禮時不奉迎皇上,倒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朱厚熜見徐晉不肯推薦人選,只好把目光望向吏部尚書楊旦,淡道:「楊大人以為誰來擔任戶部尚書合適?」

    楊旦持笏出列道:「啟稟皇上,臣以為戶部左侍郎秦金穩重老練,兢兢業業,吏部考核年年評優,可暫代戶部尚書職。」

    南京戶部尚書汪俊本以為楊旦會推薦自己的,聞言不由大失所望。

    「臣附議!」向來活躍的禮部尚書毛澄馬上出列表示贊同。

    「臣附議!」

    「臣附議!」

    翰林學士石珤、工部左侍郎石玠、御史吉棠、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獻民等相繼出列表示贊同。

    嘉靖帝點了點頭,目光望向楊廷和,客氣地道:「先生以為如何?」

    石珤和毛澄乃楊廷和的左臂右膀,像戶部尚書這種重要的人選,沒經過楊廷和同意,石毛兩人是不可能公開表態的,所以不用問,讓秦金接任戶部尚書,肯定是楊廷和的意思。

    果然,楊廷和出列道:「啟稟皇上,臣也以為秦侍郎暫代戶部尚書最合適。」

    楊閣老這一發話,南京戶部尚書汪俊徹底沒戲了,臉黑如鍋底。

    朱厚熜點了點頭,又詢問次輔費宏的意思,後者本就是心胸廣闊的溫和派,並無意與楊廷和爭什麼,再加上戶部左侍郎秦金確也是個合適的人選,於是便表示同意。

    好吧,兩名隨駕內閣大學士均通過了,還有這麼多重量級的官員支持,於是朱厚熜只好道:「那便由秦侍郎暫代戶部尚書一職,徐晉接替秦金擔任戶部左侍郎。」

    朱厚熜這前半句沒問題,但後半句一出,頓時又全場炸鍋了。戶部左侍郎乃僅次於戶部尚書的二把手,秩正三品,而徐晉目前只是戶部郎中,秩正五品,從正五品到正三品,等於連升四級,簡直比坐火箭還快,朝官哪裡肯同意。

    翰林學士石珤立即又像躥天猴般跳了出來,大聲道:「臣反對,徐晉功勞再大,哪有連升四品之理,朝廷命官豈能由皇上私相授受的!」

    禮部尚書毛澄大步行出來,鬍子直哆索著道:「皇上寵信徐晉,但也不能罔顧朝廷法度,連升四品,聞所未聞,難以服眾。」

    「對啊,臣等不服!」

    「請皇上收回成命!」

    頃刻間,丹陛下便又跪倒了大片朝官,一些淚腺發達的傢伙甚至捶胸大哭,好像皇上如果給徐晉連升四品,大明從此將要國將不國似的。

    朱厚熜氣得一拍御座的扶手站了起來,怒氣匆匆罵地道:「朕要讓徐晉暫代戶部尚書你們反對,拿徐晉的年齡資歷來說事。朕現在讓徐晉擔任戶部左侍郎,你們還反對,還詆毀朕罔顧朝廷法度。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嘉靖帝這一發怒,瞬時全場寂然,那些捶胸頓足大哭的傢伙均嚇得閉上了嘴。

    朱厚熜這幾年雖然成熟了很多,但終究還是個十七歲的少年,脾氣上頭了,就像脫了韁的野馬,一把將頭上戴的簾冠摘了下來扔在御座上。

    一眾太監均嚇壞了,畢公公尖叫聲:「哎喲,我的個小祖宗啊!」說著飛撲上去捧起那頂簾冠,便要給朱厚熜戴上。

    朱厚熜不耐煩地把畢公公推開,氣咻咻地指著丹陛下一眾官員怒斥道:「朕說了什麼都不算,到底朕是皇帝,還是你們是皇帝,這勞什麼子皇冠誰愛戴誰戴去吧。」

    百官嚇得齊刷刷地跪倒在地大呼:「臣不敢,臣惶恐!」

    「你們惶恐個……」朱厚熜生生把那個「屁」字憋了回去,怒容滿臉地續道:「徐卿奉旨清丈直浙兩地的田地,成果斐然,讓我大明的賦田增加了近二十萬頃;又蕩平了侵犯我大明萬里海疆的賊倭;兵出南洋為滿喇加復國,揚我大明國威;而且為國庫弄回千萬兩銀子。如此林總林總,功勞不勝枚舉。爾等之中要是有人也立下如此巨功,朕別說加官四品,就算五品又如何?」

    正當一眾官員被嘉靖帝一通連珠炮般的訓斥罵懵時,張璁嗖的站了出來,朗聲道:「臣以為皇上言之有理,徐子謙無論是才學,還是所立的功勞,均足以勝任戶部侍郎一職。」

    不得不說,張璁確是個極會把握時機的政治投機者,之前嘉靖帝要任命徐晉為戶部尚書他不支持,因為他明白那不可能,寧願冒著惹嘉靖帝不快的危險也不願出頭。

    但是現在嘉靖帝要任命徐晉為戶部侍郎,而且不惜扔掉皇冠發大火,可見聖意真的非常堅決,再加上群臣的氣勢又被嘉靖帝所懾,於是張璁立即便挺身而出,第一個力挺嘉靖帝。

    果然,張璁這份「英勇」的舉動,瞬時大獲嘉靖帝的好感,向他投去讚許的目光。桂萼見狀也不落後,急忙也站出來道:「臣附議,徐大人赫赫之功有目共睹,無論是推廣種植紅薯,還是清仗土地,均是成績斐然,完全勝任戶部侍郎一職。」

    「皇上,臣亦認為徐大人適合擔任戶部侍郎。」浙江巡撫席書這時也站了出來,這位可是一省巡撫,妥妥的封疆大史,乃重量級人物。

    很快,又陸陸續續行出一批官員表示支持徐晉擔任戶部侍郎,不過絕大部份都是新貴派。

    此時,兵科給事中夏言也出列道:「皇上,去年臣奉旨擔任欽差副使,與徐大人一道南下巡按直浙清丈土地,對於徐晉大人的能力和所立下的功勞,臣最清楚不過了。依臣之見,徐大人無論是能力,還是功勞,均足以勝任戶部侍郎一職。」

    朱厚熜聞言不禁大喜,點頭笑道:「好,朕亦以為然也。」

    夏言為人正直不懼權貴,在朝中的風評向來一好,他這一發言,一些持反對意見的朝官都露出深思之色。

    楊廷和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的本意是讓徐晉擔任正四品的通政司右通政,正三品的戶部侍郎完全超出了他的底線,這是他所不能接受,於是朝吏部尚書楊旦打了個眼色。

    楊旦馬上會意,振振有詞地道:「皇上,姑且不論徐子謙的能力足不足以勝任,就他立下的功勞而言,連升四品有些過了,難以服眾。更何況皇上已經加封了侯爵,就連徐子謙家中三位女眷均封了誥命。皇恩浩蕩如斯,足以羨煞旁人。若再連升四品,如何讓百官信服,請皇上三思!」

    楊旦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再加上眼紅病是人的天性,所以楊旦話音剛下,立即便有數十名朝官呼啦地跪倒,齊聲道:「請皇上三思!」

    正所謂認認真真走形式,表面功夫還要做的,徐晉這時也跪下推辭道:「皇上,楊大人言之有理,臣所承皇恩已浩蕩於斯,甚是惶恐不安,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朱厚熜本來就心裡有愧,有意補償徐晉,剛才任命徐晉為戶部尚書不成,此時若連戶部侍郎也不成,那他皇帝的臉子還往哪擱?所以板著臉道:「徐卿,朕任命你為戶部侍郎,並不全是因為表彰你的功勞,最主要是看中徐卿的才能。朕任人唯賢,何錯之有!」

    「皇上聖明。臣以為以徐子謙之才,擔任侍部侍郎一職,實乃我大明之福也。正所謂: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揀拔人才自當不拘一格,沒必要太過拘泥死板。」

    這時一名身穿緋袍,頭戴七根梁冠的官員從群臣中行了出來,振振有詞地道。徐晉舉目一眼,不由微愕,原來此人竟是南京兵部尚書王守仁。

    楊旦深深地皺起了眉頭,王守仁身為南京兵部尚書,而且個人的聲望極高,這時站出來支持徐晉,大大不妙啊。

    朱厚熜卻是大喜過望,繼浙江巡撫席書後,王守仁是第二位表態支持的重量級大臣,而且份量和影響更重。

    果然,王守仁這一表態,立即有不少朝官也出列表示支持,其中便包括兩名尚書和三名侍郎,甚至剛才反對的官員中也有部份人轉變了態度,這就是老王的影響力。

    「皇上,臣也認為徐子謙足以勝任戶侍郎一職。」這次站出來表態的竟然是南京戶部尚書汪俊。

    楊廷和、毛澄、石珤等人盡皆變色,石珤更是氣得發抖,差點便破口大罵汪俊是首鼠兩端的騎牆派,不過被楊廷和用眼神制止了。

    汪俊得意地瞥了一眼楊廷和,心中產生報復的快感,剛才楊廷和等人不支持他擔任戶部尚書,他便心生不憤了,於是這時便果斷倒戈相向,討好嘉靖帝的同時,也向大紅人徐晉示好。

    朱厚熜那小子自是大樂,加上汪俊,南京六部便有四名尚書表態支持自己了,這份量足以,於是目光最後望向楊廷和,客氣地道:「先生以為如何?」

    楊廷和暗嘆了口氣,一股無力之感油然而生,悲哀地發覺,自己不僅對嘉靖帝的影響力在減弱,就連對百官的掌控也太不如前了,如果是前兩年,斷然不會出現眼前這種局面。

    當然,這也有徐晉的部分原因,此子成長的速度太驚人了,才短短三年時間便從一名新科進士,成為了名舉足輕重的政壇新星,在軍政兩界的影響均不容忽視,從現在那麼人支持他就可見斑。

    又念及自己這些年為了大明基業撲心撲命,卻不被嘉靖帝理解,還因為在議禮上的分歧而被嘉靖連番降旨斥,楊廷和一時間竟是有點心灰意冷了,淡然道:「皇上聖心裁決即可,臣沒意見。」

    楊廷生此言一出,毛澄等人均感沮喪,挫敗感油然而生。在場的官員則是神色各異,今日朝會之後,楊閣老的影響力怕是要進一步下降了。

    由於費宏是徐晉的恩師,理應避嫌,所以朱厚熜沒有再徵求費閣老的意見,當即宣佈廷推獲得多通過,由秦金暫代戶部尚書,而徐晉則接替秦金提任戶部左侍郎。

    於是乎,徐晉便從戶部郎中搖身一變,變成了戶部的二把手,三年時間便從從六品的翰林修撰升到正三品的侍郎,這速度只能用坐火箭來形容。當然,這三年徐晉立下的功勞也是讓人咋舌的,年紀雖輕,但卻完全對不得起這份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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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1章 請開海禁(兩章合一)
               
    嘉靖帝終於如願任命了徐晉為戶部左侍郎,既爭了面子,又得了裡子,不由心情大快,戴上簾冠重新坐回了御座上。

    司禮監太監畢雲剛才被皇上撒潑嚇得夠嗆的,只想著趕緊結束這場朝會,於是抱著拂塵上前尖聲吆喝道:「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可惜事與願違,畢公公話音剛下,文官隊列中便嗖嗖的閃出來兩人,赫然正是兵科都給事中夏言,還有禮科都給事中張璁,兩人的動作都不慢,不過夏言明顯快了一拍。

    張璁不由微愕,他是個極善於抓住機會的人,楊廷和一黨剛剛受挫,士氣低落,而楊廷和本人的威望也因此而減分,於是他便想趁此機會乘勝追擊,提出議定興獻帝祭禮的事,進一步打擊楊廷和一派,誰知夏言的動作比他還要快。

    張璁雖有不甘,但是夏言明顯搶了先機,他只好退回了隊伍當中。此時只聽夏言朗聲道:「皇上,臣有本啟奏。」

    剛才夏言表態支持徐晉接任戶部侍郎,嘉靖帝自然對他印象很好,再加上夏言本人長得眉目疏朗,聲音洪亮而圓潤,難免讓人觀感極佳,所以朱厚熜和顏悅色地道:「夏給事且奏來。」

    夏言大聲奏道:「啟稟皇上,自去年六月底倭賊聯合大舉入寇以來,我大明萬里海疆均遭到不同程度的侵擾,尤其是南直隸、浙江、福建沿海一些城鎮受害甚烈。雖然如今倭賊和洋番均被蕩平,但當地依舊損失慘重,兼之耽誤了農時,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所以臣懇請皇上免除當地兩年的賦脫和徭役,與民生息,則黎民必感念皇恩之浩蕩也。」

    「好,朕准了,命內閣和戶部具議此事。」徐晉剛從滿喇加弄回了近千萬兩財富,超過了兩年的國庫收入,所以嘉靖帝這小子十分慷慨地批准了夏言的請求。

    「皇上聖明!」夏言朗聲道:「臣還有本要奏。」

    朱厚熜滿臉春風地道:「奏來!」

    只見夏言又從懷中取出一份奏本朗聲道:「臣欲奏請皇上開放海禁,恢復寧波和福州兩處市舶提舉司,並增設商埠,允許民間百姓參與海上貿易互市。」

    夏言此言一出,不啻於扔下一枚深水炸彈,瞬間掀起了軒然大波,就連徐晉都被炸懵了,夏言這是鬧的哪一出?

    不過,這時幾乎全場所有官員都把目光投向了徐晉,就連嘉靖帝也不例外,沒辦法,誰讓徐晉當初是第一個提出開放海禁的,偏偏夏言當初的態度卻是厲行禁海,就連關閉寧波和福州市舶提舉司也是夏言提出的。結果夏言隨同徐晉奉旨南下一年,竟然改弦更張,對海禁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所以包括嘉靖帝在內,均以為夏言被徐晉「收服」了,而夏言此刻的舉動也是徐晉授意的。

    然而,徐晉此時卻比竇娥還冤,他確實有意在近期提出開海禁,但他還真沒授意過夏言這樣做。話說徐晉昨晚和費師聊過後,本打算等興王的祭禮議定後再提出開海禁的,免得在這個節骨眼上引火燒身,沒成想夏言竟然搶先一步這樣做了。

    當然,徐晉震驚之餘也有點驚喜,當初第一次提出開海禁失敗後,他便打算慢慢等待時機,同化說服一批人,等到時機成熟再第二次提出開海禁,而去年之所選擇夏言為副使,隨同自己一起南下,目的就是為了把夏言同化過來,讓他認同自己,轉而支持開放海禁。如今看來,目的顯然達到了,不過夏言此時在朝會上提出開海禁,事先並竟沒跟自己打招呼,此舉實在有些魯莽了。

    果然,群臣震驚過後,監察御史吉棠便首先跳出來破口大罵道:「豈有此理,簡直一派胡言,夏公謹,本官一直以為你是個剛正不阿,正直敢言之士,豈料竟也是個諂媚奉迎上官的卑鄙小人。同為科道言官,本官羞與爾為伍。」

    吉棠剛罵完,戶科給事中於寬也立即也跳出來戳指噴道:「夏公謹,你當初上書建言厲行海禁,如今卻又上書請求開放海禁,朝秦暮楚,首鼠兩端,委實令人不恥。我呸!」

    「皇上,厲行海禁乃太祖遺訓,夏言如今妖言惑眾,居心叵測,理應下令誅殺,徹查幕後主使者,以正視聽!」刑科給事中周玉繩也跳出了出來,而且還目光挑釁地向徐晉望去,就差沒有點名徐晉就是幕後主使者。

    徐晉不禁暗叫一聲我日你大爺的,記得上次自己提出開海禁,也是這個周玉繩跳出來喊打喊殺,尼瑪,老子跟你什麼仇什麼怨?

    這時,有更加多的官員陸續跳出指責夏言,有人甚至直接把矛頭指向徐晉這個「幕後主使者」,而這些官員清一色都是楊廷和一黨。這也難怪,剛才那局較量中楊黨落敗,讓徐晉撈了個戶部侍郎,正是憋了一肚子的氣,這時正好找到了發洩的理由,所以便像瘋了一般輪番指斥夏言,順勢把火燒向徐晉。

    面對群情洶湧的一眾大臣,朱厚熜不禁皺起了劍眉,目光詢問地往徐晉望去,後者卻是一臉無奈,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朱厚熜這才意識到,夏言此舉並不是徐晉授意的,他剛才還奇怪這麼大的事,徐晉為何不提前跟自己打招呼呢,原來是夏言自作主張啊!

    話說朱厚熜當年便被徐晉以「清朝」為藍本的故事說服了,他是支持開放海禁的,奈何群臣強烈反對,所以當初徐晉第一次在朝會上提出海禁時,雖然舌戰群儒戰力爆表,但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

    得知夏言此舉並不是徐晉授意的,朱厚熜頓時便不抱什麼希望,在有大量官員反對的情況下,這種沒有經過精心謀劃的建議,通過的可能微乎其微。

    不過,既然問題已經被夏言擺上了檯面,朱厚熜還是願意試一試的,於是便向畢公公使了個眼神,後者立即會意,取出廷鞭上前大力揮動,發出一聲炸雷般的大響,尖喝道:「肅靜!」

    那些正對著夏言口誅筆伐的朝官總算安靜下來,退回各自的位置站好。

    朱厚熜威嚴地來回掃了一眼,最後目光落在夏言身上道:「夏給事,朕記得你當初是支持厲行海禁的,為何現在卻建言開放海禁,還要允許民間海貿?你可知這可是違反我大明太祖禁令的?你如此改弦更張,南轅北轍,如若說不出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來,朕可要治你的罪。」

    夏言剛才跟其他言官激烈對噴,此刻還臉色脹紅,略顯激動地大聲道:「啟稟皇上,臣當初之所以主張厲行海禁,原是以為此舉可以杜絕「兩夷爭貢」此類事件,同時也能斷絕海上交通,防止倭寇侵擾我大明沿海各地。

    然而事實證明,此舉根本於事無補,還激化了問題。

    自從我大明厲行禁海後,沿海各地的走私活動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加猖獗了,倭寇和海盜亦變本加厲地侵掠我沿海百姓。去年洶湧而來的倭患就是厲行禁海引起來,幸得徐侍郎率軍力挽狂瀾,迅速蕩平了眾賊,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正如徐侍郎所講:市通則寇轉而為商,市禁則商轉而為寇。臣這一年多來,奉旨在直浙兩地清丈土地,並有幸率兵抗擊倭賊,對此是深有體會。那些作惡的倭賊絕大部份都是本地的百姓,由於海禁後沒了生計來源,這才出海為盜的,轉掠海濱。

    所以臣才改變了看法,希望朝廷能開放海禁,允許百姓出海貿易和捕漁生產,如此,百姓有了生計來源,自然就不會出海為盜,商人有了合法的途徑做生意,自然就不會鋌而走險,倭商洋商亦不會再行盜劫之事。

    這樣一來,百姓商賈生計豐足,我大明亦能增加賦稅收入,同時也能杜絕倭患,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呢?」

    夏言口才極好,聲音洪亮,抑揚頓挫,而且條理分明,有理有據地說明了開放海禁的好處,在場不少官員聽了都下意識地點頭稱善,就連徐晉都暗暗叫好。

    朱厚熜驚喜莫名,點頭道:「夏給事言之在理。」

    禮部尚書毛澄卻是怒氣衝衝地行了出來,大聲道:「皇上,夏言此番話初聽確似有理,實則卻是荒謬之極,可笑之極。

    首先,倭賊劫掠沿海地區自元朝便有之,倭人狼子野心,貪婪殘忍成性,不服王化久矣,可知我大明即使不厲行海禁,倭人亦會燒殺搶掠我大明沿海。所以,去年那場倭患未必就是厲行海禁引起的。

    第二,夏言說厲行海禁令到百姓生計斷絕,因而鋌而走險出海為盜。臣以為這完全是地方官員不作為所致,地方士紳豪強妄圖通過海貿走私謀取暴利,所以慫恿地方百姓出海佔島為盜。臣聽說東沙島海盜陳思盼就是如此,表面為盜,暗地裡卻是替本土的士紳商賈走私銷贓。

    所以,臣以為不僅不應該開放海禁,反而應該實行更加嚴厲的海禁,以重典震懾宵小,令其不敢知法犯法,我大明海疆自然就海晏河清,風平浪靜了。」

    毛澄話音剛下,立即便有不少守舊派的官員喝彩叫好。

    徐晉劍眉一挑,此時此刻,他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夏言孤軍奮戰,既來之既安之,那就再拼上一把,於是舉步出列,朗聲道:「毛大人此言差矣!」

    徐晉這一出場頓時成為全場的焦點,更加坐實了他就是「幕後主使者」了。小皇帝朱厚熜見到徐晉出手,不由精神一振,以他對徐晉的瞭解,嘿嘿,有好戲看了!

    毛澄老早就跟徐晉公開撕破臉了,臉色一沉,毫不客氣地反譏道:「徐侍郎可有指教?」

    毛澄特意咬重「侍郎」兩個字,明顯是在提醒徐晉注意身份,你小子只是上侍郎而已,別在老夫面前裝大尾巴狼。

    徐晉淡定地道:「指教不敢當,下官只是想請教一下毛大人,我朝太祖當初為何下令禁海?」

    毛澄雖然語言上對徐晉輕蔑,但內心卻是不敢小瞧,為免中了徐晉的圈套,先是斟酌了片刻,這才小心地答道:「倭人自元朝便屢屢侵擾東南沿海,太祖立國後,倭人仍不知收斂,不復王化,冥頑如初。

    後來,倭國雖表面臣服我大明,但實際狡詐多變,甚至暗通姦臣胡惟庸,圖謀不軌。所以太祖下令斷絕與倭國人往來,並命信國公湯和經略沿海,設備防倭,同時下令片板不得下海,禁止我大明老百姓私自出海。自此,我大明的禁海令一直沿用至今。」

    徐晉拱手微笑道:「毛大人,下官受教了,所以說,我朝太祖下令禁海,完全是為了防備倭國是吧?」

    毛澄皺了皺眉,隱隱覺得不妥,點頭警惕地道:「可以這麼說。」

    徐晉轉向御座施禮道:「皇上,臣亦以為我朝太祖之所以下令禁海,完全是為了防備倭國人。不過,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任何政令都應因時制宜,我朝立國至今一百五十餘載,太祖當年實施的政令,放在今天未必還適用。譬如太祖的禁海令,當年是為了防止逆賊勾結倭人圖謀不軌,但現在我大明已經根深葉茂,根本不用擔心有人裡通外賊。另外,臣雖然不才,但僥倖已經蕩平了大明沿海所有倭賊,禁海防倭更無必要。

    正如夏大人剛才說講,開放海禁通商,允許百姓出海捕漁生產,既可讓我大明百姓豐足,又能增加國庫收入,何樂而不為呢?臣以為,即使太祖在天國有靈得知,肯定亦會支持開放海禁的。」

    「放肆,太祖聖意又豈是你能妄加揣測的。」翰林學士石珤跳出來破口大罵,那根手指都快要戳到徐晉的鼻孔了。

    徐晉不禁暗叫一聲我擦,微微向後退開半步,皺眉道:「石大人還請自重,駕前如此失儀,身為禮部侍郎卻不知禮,簡直怠笑大方之家!」

    「豎子安敢口出狂言侮辱本官,本官今日與你誓不兩立!」石珤聞言怒不可遏,竟然捋起衣袖便欲上前海扁徐晉一頓,幸而旁邊的毛澄和楊旦及時上前攔住。

    吏部尚書楊旦攔下石珤後,怒視著徐晉道:「徐子謙,休得口出狂言,沿海的倭寇雖然暫時被你剿滅了,但是倭國還在,爾安知倭寇不會捲土重來,據本官所知,那織信美子便從你手中兩次走脫了。」

    徐晉慨然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倭寇若再來犯,再滅之便是,我大明精兵強將如雲,又豈會懼日本這種蕞爾小國。更何況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我們大明堂堂天朝上國,就應該自信地打開國門,友賓來了有好酒,豺狼來了有火槍。倭寇犯我,就滅倭寇,西洋人犯我,就滅西洋人,我大明有何懼之?」

    徐晉這番霸氣無比的話語頓時讓在場的武將熱血沸騰,下意識地齊聲喝彩,御座上的嘉靖帝亦是激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道:「徐卿說得好,我大明有何懼之?」

    楊廷和終於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訓斥道:「常言道水滿則溢,月滿則虧,驕兵必敗。徐晉,這兩年你雖然打了不少勝仗,但未免口氣太狂妄了。日本雖是蕞爾小國,但前朝阿拉罕以師十萬從征,僅三人還矣,爾自比之阿拉罕何如?」

    楊廷和口中的阿拉罕正是元朝的開國皇帝忽必烈,他兩次發兵征討日本都失敗了,第二次發兵十數萬,最後幾乎全軍覆沒,只得三人活著回來。

    內閣首輔親自開口訓斥徐晉,瞬時四下寂然,人人抻長脖子看戲!

    徐晉微不可察了皺了皺眉,不卑不亢地道:「楊閣老言重了,下官安敢與前朝開國皇帝相比較,只是我大明能取代前朝,可見我大明的軍隊比之前朝只強不弱,再加上我大明軍隊現在火器精良,非是日本能比的。所以不是下官誇口,只需一支裝備了燧發槍的萬人隊,便可橫掃倭國!」

    徐晉這話聽似有理,但實際卻是強詞奪理,忽必烈時期的蒙古騎兵強大得讓人絕望,朱元璋打敗的只是元末的蒙古兵罷了,這個時期的蒙古騎兵戰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語,當然,元末的蒙古騎兵戰力依舊遠勝明軍騎兵,只是吃虧在火器上而已。

    楊廷和雖然明知徐晉在強詞奪理,一時卻反駁不了,總不能跟徐晉爭論明軍戰力不及元軍吧?所以只能冷哼一聲喝道:「徐子謙,休得狂莽。子曰: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已而用之。正所謂國雖大,好戰必亡,又豈能輕啟戰端?我大明軍隊就算再強,倘若窮兵黷武,最後必然萬劫不復!」

    徐晉拱手道:「楊閣老教訓的是,不過,下官只是想說我大明不懼任何敵人而已,沒必要為了防備倭寇而禁海,禁海令理應廢除。」

    楊廷和冷哼一聲道:「太祖所定下的禁令又豈能說廢除就廢除的,更何況農桑才是國家之根本,只要輕賦稅薄徭役,自然倉稟實百姓足,百姓足,國家自然就長治久安。開海通商完全沒有必要!」

    徐晉真想給楊廷和翻一記大白眼,然後罵他一句:「小農思想,食古不化!」

    正當徐晉斟酌著詞句準備反駁楊廷和,張璁已經眼珠一轉,站出來道:「正所謂事辯越明,理越辯越清,所以下官斗膽與楊閣老辯論幾句。」

    楊廷和瞥了張璁一眼,冷然地道:「且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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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2章 小豬配騎
               
    張璁出身寒門,並不是「土地兼併」的既得利益者,所以他支持清田莊,支持重新清丈土地,但對解除海禁他並不是很熱衷。不過沒關係,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既然徐晉跟楊廷和直接幹上了,他自然是樂意出手幫忙的。如果能在開海禁這件事上再次挫敗楊黨,那麼楊廷和的威望必將一落千丈,楊黨的士氣也會更加低落,如此,接下來的「議禮」將對自己一派極為有利。

    所以張璁果斷地出手了,只聽得他振振有詞地道:「正如楊閣老所言,農桑確是國家之根本,但是輕賦稅薄徭卻未必就能讓百姓富足。正如民間有句俗語叫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所以下官以為輕賦稅薄徭役之餘,更應該因地制宜,因城施策。譬如本地有煤礦的,百姓可以挖礦謀生;本來有江湖的,百姓可以打漁為生;本地靠海的,百姓可以煮鹽、捕撈為業。

    熟悉當地的人都知道,海濱州縣的土壤並不適合耕種,沿海百姓只能向大海討食。厲行海禁,不許片板下海,那沿海百姓必將生活無以為計,即使賦稅徭役再輕,他們都活不下去。正所謂民以食為天,民不得食必然就鋌而走險,出海為盜便不足為奇了。因此,下官以為解除海禁很有必要。」

    張璁話音剛下,禮部尚書毛澄便冷哼一聲駁斥道:「荒謬之極,我大明幅員遼闊,物華天寶,百姓覓食謀生的途徑何止千萬,不出海捕漁難道就會餓死?就拿沿海的鹽貨來說,利潤是何其豐厚,難道還養不活一方之民?」

    夏言皺眉道:「毛大人難道不知我大明鹽貨歷來乃官府專營的?除了灶戶,其他百姓不能私自煮海為鹽。即使是灶戶煮的鹽也必須由官府統一收購,層層盤剝之下,甚至不能維持一家餬口,出海為盜的百姓中有很多就是灶戶。」

    話說大明朝的官場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非進士不能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內閣,所以明朝的部院閣臣大多是耍筆桿子出身,沒有地方從政的經驗,不瞭解民生疾苦,非常之不接地氣。譬如這位禮部尚書毛澄就沒有外放過,一直在京為官,從翰林編修一步步做到禮部尚書,試問這樣的官員如何能制訂出符合民生需求的政策呢?

    所以,這時毛澄就被夏言嗆得面紅耳赤,無言以對,幸好,楊閣老馬上站出來為這位得力助手救場道:「夏給事所言只能說明地方吏治不清明罷了,必須得加強治理,杜絕官吏豪強盤剝百姓。另外,一旦開海通貿,百姓商賈見有利可圖,必然蜂擁而往,商道大興,田地丟荒,勢必傷及國家之根本。所以解除海禁乃捨本逐末之舉,並不足取也!」

    就這樣,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展開了激烈的爭論,陸續有新貴派的官員加入支持開放海禁,而守舊派也不甘落後,針鋒相對地對噴。

    於是乎,開海禁之爭便演化為新貴派和濮議派之爭,徐晉儼然成了新貴派的領頭羊了,兩派在奉天殿前激烈地互噴了個多時辰,估計口水都能把地面澆濕幾遍了,結果兩派戰了個旗鼓相當,人人嗓子冒煙。

    徐晉砸了砸乾巴巴的舌頭,既惱火又驚喜,惱火的是守舊派的冥頑不化,驚喜的是有這麼多的官員力挺自己,跟第一次提出開海禁時的境遇截然不同,這讓徐晉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徐晉甚至覺得,如果夏言事前找自己好好謀劃一番,說不定今日就通過解除海禁了。

    這時日頭已經升上中天,看樣子已經接近中午了,猛烈的陽光曬得皮膚隱隱生痛,朱厚熜那小子顯然有點坐不住了,龍屁股在御座上扭來扭去,最後讓畢公公下令退朝休戰。於是兩派官員各自散去養精蓄銳,準備好彈藥明天常朝繼續再戰。

    …………

    午後的陽光依舊猛烈,秋老虎肆意地釋放著餘威,庭樹上三五隻秋蟬還在撕心裂肺地嚎叫。桂花樹的樹蔭底下,穿著「暴露」的徐侍郎,正愜意地躺在一張躺椅上酣睡,身上還散發著淡淡酒香,顯然剛喝過酒來。

    初春和初夏這兩名孿生俏婢安靜地在一旁守候著,初春手執一柄描畫團扇,輕輕地驅趕四周的蚊蠅,而初夏則在埋首做著針線活兒。

    午後,陽光,花氣襲人,粉蝶翩躚留連,一對孿生美婢嬌顏如畫,生活簡直不能再美了。

    看得出,初夏正在縫製一件短袖的t恤,樣式跟徐晉此刻穿在身上的一般,胸前的同樣繡著一隻奇怪的粉紅色豬頭。

    初春和初夏都不明白老爺為何喜歡在衣服上繡一隻奇怪的豬頭,噢對了,這只奇怪的豬頭還有個奇怪的名字,叫小豬佩奇。

    正在此時,那名叫小翠的婢女慌慌張張地奔進了院子,吃吃地道:「初夏姐姐,外面……」

    小翠話音剛下,便見一行人跨過了院門,當先的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身書生打扮,頭戴四方平定巾,俊俏得連女人都妒忌,赫然正是嘉靖帝朱厚熜。這小子極為騷包地執著一柄描金摺扇,一邊搖一邊笑吟吟地往這邊行來。

    朱厚熜乃徐府的常客,初春和初夏自然認得這位,嚇得連忙站起來要行禮,不過卻被朱厚熜打手勢制止了。

    朱厚熜搖著摺扇行到桂花樹下,瞟了一眼躺椅上酣睡的徐晉,差點便忍不住爆笑出聲,指著徐晉的胸前,好笑地低聲問道:「初春初夏,你們家老爺胸前繡的是什麼玩意?豬頭?」

    「小豬佩奇!」初春侷促地答道。

    朱厚熜愕然道:「什麼配騎呀?」

    初夏重複道:「是小豬佩奇,是老爺說的,它叫小豬佩奇!」

    朱厚熜差點一頭栽倒:「小豬配騎,什麼亂七八糟的名字,莫不成你家老爺騎馬打仗騎膩了,想換豬來騎?」

    隨行的幾名小太監想笑又不敢笑,生恐吵醒了靖海侯爺,所以憋得臉色通紅。初夏吃吃道:「皇上還是自己問老爺吧,婢子咋知道呢。」

    朱厚熜瞥了一眼酣睡中的徐晉,最終還是放棄了叫醒他的打算,又跟初春初春閒聊了幾句,不過這對孿生俏婢總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實在無趣得緊。

    「朕到書房看會兒書,你們老爺醒了通知朕!」朱厚熜丟下一句便搖著摺扇往書房行去。

    見到嘉靖帝帶著太監和侍衛去了書房,初春初夏這才敢重新坐下來,然而初春卻是突然醒起了什麼,俏臉刷的白了,脫口道:「芝兒小姐!」

    初夏臉色亦是大變,倒是忘了芝兒小姐此刻就在老爺的書房學習呢,於是拔退就追上去。只是當初夏追到書房前,發現嘉靖帝已經進了書房,房門緊閉,以陸炳為首的幾名侍衛正守在書房外。

    「陸千戶,我家芝兒小姐在裡面,恐會驚嚇到聖駕!」初夏有點焦急地提醒道。

    陸炳擺了擺手客氣地道:「初夏姑娘別慌,我們知道了,是皇上讓我們守在外面不要打擾的。」

    初夏哦了一聲,在書房前徘徊了一陣子,沒聽到裡面有動靜,這才忐忑不安地行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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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3章 謝家四炮
               
    朱厚熜推開書房門的剎那,見到一名少女正坐在書案後埋頭寫寫畫畫,不由微愕一下,身後的兩名小太監正要動問,卻被反應過來的朱厚熜制止住了。

    書案後這名少女不是別個,正是賀芝兒,小丫頭顯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連書房門被打開都沒有發覺,依舊低著頭,手中的炭筆在宣紙上沙沙地寫畫著。

    朱厚熜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賀芝兒,然後揮手示意兩名小太監關上書房門,然後輕手輕腳地行到書案前探頭觀看,他很好奇賀芝兒在畫什麼東西,竟然畫得這麼入神。

    當朱厚熜的目光落在宣紙上時,頓時滿臉的問號,這……畫的都是些什麼玩意?

    原來宣紙上畫滿了各種圖形,全部都是三維視圖,既有各種零件的剖面圖、投影圖,還標滿了密密麻麻的各項數值,朱厚熜看得懂才怪。噢,也不是全不懂,至少上面標註的阿拉伯數字朱厚熜看懂了,畢竟徐晉以前教過他。

    朱厚熜看著賀芝兒熟練地畫圖形,計算數值,既好奇又驚訝,他雖然看不懂這些圖形,但也隱隱覺得這很了不起,至少讓他來畫,沒有尺子等工具的話,他畫不出這麼直的線,這麼圓的圈……

    敬畏未知是人類的共性,人就是這樣,對於自己不懂的事物總懷著敬畏之心,此時,朱厚熜這小子便刮目相看地重新打量了一遍賀芝兒,這個看上去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少女。

    賀芝兒雖然仍是瘦瘦的,胸部平坦,不過比當初還是肉乎了一點兒,皮膚白皙,目若點漆,更加好看了,此刻穿著一件湖綠色的宮裙,充滿了青春少女的那種純樸美好,特別是她全神貫注的樣子,十分之耐看。

    朱厚熜這小子端詳了一會兒,竟有點臉紅耳熱了,把目光從賀芝兒臉上移開,忽見到書案旁邊擺放著一本書,於是隨手拿起來翻看,發現上面同樣畫著大量的圖形,不過這次他看懂了,因為這些圖形都是佛郎機火炮的全局圖。

    朱厚熜一頁一頁地翻,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古怪,因為這上面畫了大大小小幾十種的佛郎機炮的圖形,根據旁邊所標註的數字來看,既有重達數萬斤的超級重炮,也有幾千斤重的要塞炮,還有幾百斤重的艦載艦和車載炮,甚至是有幾十斤重的小炮,十幾斤重的單兵炮,清一色都是後裝彈式的佛郎機炮。

    不知不覺間,朱厚熜便翻到了最後一頁,發現這一頁畫了一隻十分古怪的東西,底下有燒火用的火膛,上面像是裝水的鐵鍋,旁邊還有傳動齒輪。

    朱厚熜撓了撓後腦勺,下意識地問:「這是什麼東西,新式的火爐嗎?」

    朱厚熜問完才意識到不對,目光連忙往賀芝兒望去,本以來會嚇對方一跳的,結果賀芝兒抬頭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寫寫畫畫。

    朱厚熜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子,真有點懷疑自己是透明的,對方根本沒看到自己,然而就在此時,賀芝兒再次抬起來頭,茫然地看著朱厚熜兩秒,恐懼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小臉上蔓延開來,猛地彈了起來,驚呼道:「你……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

    朱厚熜不禁無語,敢情這丫頭現在才反應過來啊,不過見到對方害怕的樣子,連忙擺手解釋道:「別害怕,朕……我沒惡意的,呵呵,你叫芝兒是吧?」

    朱厚熜早就聽錦衣衛稟報過關於賀芝兒的事,而且徐晉在給他的私信中也提過,所以從進書房看到賀芝兒的剎那,他就隱約猜到此女的身份了。

    賀芝兒見到朱厚熜笑容和善,人又長得漂亮,並不像是壞人,不由心神稍定,好奇地問:「你是誰啊,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他們為什麼讓你進我哥的書房呢?」

    朱厚熜眼珠一轉,笑嘻嘻道:「我是你哥的小舅子啊,你哥正在午睡,我就想著到書房看會書,沒想到在這遇到芝兒妹妹,啊哈,巧了!」

    賀芝兒疑惑地道:「你是我哥的小舅子?那我哥到底有幾個小舅子啊,前天就來了個三槍哥哥也是小舅子。」

    朱厚熜面不改色地道:「謝三槍是我哥啊,我叫四炮,謝家的老五。」

    賀芝兒眨了眨眼睛道:「一刀二劍三槍四炮,咦,看來你真是我哥的小舅子,可是四炮哥哥,你咋跟三槍哥哥和二劍哥哥一點兒都不像呢?三槍哥哥又高又壯,而且武功高強,你的皮膚比芝兒還白,長得比芝兒還好看,太娘氣了!」

    朱厚熜的笑容頓時僵住了,訕訕地道:「三槍他的志向是中武狀元,他自幼習武,所以長得牛高馬大的。本人嘛……咳!」

    朱厚熜說著極為騷包地啪的打開摺扇搖了搖,續道:「本人志在金榜題名,從小飽讀詩書,滿腹才華,所以長得文秀一些並不出奇,腹有詩書氣自華嘛。」

    賀芝兒恍然地點了點頭道:「原來四炮哥哥也是讀書人啊,我哥十五歲中秀才,十八歲就探花及第了呢,厲害吧!」

    朱厚熜搖著摺扇老神在在地道:「探花及第算啥,你哥的探花也是朕……咳咳,其實,本人要取頭名狀元就如探囊取物般簡單!」

    賀芝兒撇了撇小嘴道:「我看你是吹牛吧,你幾歲了,現在可取得了什麼功名?」

    朱厚熜厚著臉皮道:「小生年方十七,還在寒窗苦讀中,來年便下場大展伸手,連中六元狀元及第不在話下。」

    賀芝兒可愛地翻了個白眼:「那就還是白身嘍,連童生都還沒考取,你就是個吹牛大王,真不知羞!」

    朱厚熜臉色微窘,不過心裡卻絲毫不著惱,反而覺得十分有趣。這也難怪,朱厚熜這小子自從當上了皇帝,整日對著一群戰戰兢兢的宮女太監,就連皇后妃子平時相處也是恪守禮節,說句話都小心翼翼的,就更別說當面嘲笑貶損他了。

    所以這時跟賀芝兒以平等的身份聊天,朱厚熜這小子反而覺得舒適愜意,心裡還有種異樣的竊喜。

    「嘿嘿,你就當我吹牛好了,待小生他日獨佔鰲頭時,定然讓你大吃一驚。」朱厚熜得意洋洋地道。

    賀芝兒又翻了記白眼,坐下來繼續畫她的圖紙。朱厚熜見狀有點失落,諂著臉湊近前,指著書本上那奇形怪狀的「爐子」問道:「芝兒妹妹,你畫的這個什麼東西?」

    「蒸汽機!」

    「什麼?爭氣雞?聞所未聞啊,一點也不像雞啊!」

    「噗嗤,是蒸汽機,機關的機,不是雞!」賀芝兒忍不住笑嗔道。

    朱厚熜眼前一亮,連忙問道:「芝兒妹妹,敢問這個蒸汽……機有什麼用處?」

    賀芝兒得意地聳了聳鼻子道:「它能讓馬車不用馬拉,能讓戰艦不用船帆,隨時隨地,想走就走。」

    朱厚熜不禁倒吸一口冷氣,脫口道:「真的假的,你不會是吹牛吧?」

    賀芝兒不高興地瞪了朱厚熜一眼道:「你才吹牛呢,吹牛大王,我哥說能就肯定能。」

    朱厚熜恍然大悟地道:「原是這玩意是徐晉……咳咳,是我姐夫想出來的啊,我就說呢,難怪難怪。嘖嘖,如果是真的,那這只爭氣雞也了不得了,堪稱無敵神雞啊!」

    賀芝兒聞言禁不住咯咯地笑起來,朱厚熜見把對方逗笑了,心裡小小地得意了一把,笑嘻嘻地道:「芝兒妹妹,你笑起來真是好看!」

    賀芝兒小臉微紅,白了朱厚熜一眼,低頭繼續畫她的圖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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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4章 君臣同心
               
    午後的陽光透過桂花樹枝葉間的空隙,在地面上撒落無數的光斑,徐晉舒服地伸了懶腰,從躺椅上慢吞吞地坐了起來,終於醒了。

    話說為了準備大朝會的獻俘儀式,徐晉今日凌晨三點就起床了,再加上在朝會上與反對開海禁的守舊派官員激烈地互噴,直至大中午才散朝,其後又跟張璁桂萼等新貴派吃了頓午飯,席間免不了喝點酒,所以回到住處後實在困得不行,往躺椅上一靠便睡著了。

    「老爺,皇上來了,去了書房呢。」兩名俏婢見到徐晉醒來,連忙緊張兮兮地告知。徐晉雙手揉了把臉,淡定地問:「皇上來了多久了?」

    「有小半個時辰了吧!」初夏暗吐了吐舌頭,皇上大駕光臨,主家依舊酣睡不起的,滿朝文武之中,恐怕就只是老爺有這種待遇了吧。

    「芝兒小姐也在書房中。」初春小聲地提醒道。

    徐晉點頭嗯了一聲,在兩名俏婢的服侍下梳洗完畢,換上一套家居的常服,然後便往書房的方向行去。

    「見過靖安侯爺。」守在外面的侍衛和小太監見到徐晉緩步行來,連忙恭敬地行禮,包括陸炳。

    徐晉微笑點頭回應,客氣地問道:「陸千戶,皇……」

    徐晉的話還沒說完,陸炳便豎起食指輕噓了一聲,表情古怪地指了指書房門大聲道:「回侯爺,我家公子正在裡面跟芝兒小姐說話。」

    徐晉微愕了一下,書房門這時卻被打開了,只見一身書生打扮的嘉靖帝站在那,掛著一臉狗腿子的諂笑道:「姐夫總算醒了,四炮等你好一會了呢!」

    「四炮?」徐晉正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朱厚熜這小子使勁地眨了眨眼睛,手指一邊往自己的胸口猛點,同時極為生動地往身後撇了撇嘴。徐晉的目光越過朱厚熜的肩頭,正好見到賀芝兒坐在書案後,歪著腦瓜一臉狐疑地往這邊望來。

    徐晉心中一動,頓時會過意來,乾咳了一聲道:「原來……是四炮啊,來了怎麼不叫醒我?」

    朱厚熜偷偷地豎了豎大拇指,嘿笑道:「剛才見姐夫您睡得香,所以沒敢叫,阿炳,讓人去沏壺茶來,本公子要向姐夫請教學問。」

    「好哩,公子稍候!」陸炳機靈地答道。

    「姐夫快進來,四炮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向您請教呢。」朱厚熜一本正經地道。

    徐晉不由啼笑皆非,舉步進了書房。賀芝兒站起來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哥!」

    徐晉溫和地點了點頭問道:「芝兒,哥給你的留的習題做完了沒?」

    「早就做完了!」賀芝兒乖巧地道:「哥,我想去院子裡玩會兒行嗎?」

    徐晉寵溺地道:「去吧,廚房裡做了你最喜歡吃的桂花糕,吃完再玩吧。」

    「好嘢,吃桂花糕嘍!」賀芝兒歡呼一聲,然後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房間。

    朱厚熜那小子看著撒歡兒跑出去的賀芝兒,有點鬱悶地道:「芝兒妹妹咋就以為她自己只有十歲呢?」

    徐晉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朱厚熜道:「芝兒的心智要不是只有十歲,估計剛才就把皇上當成登徒子打將出去了。」

    朱厚熜尷尬地干笑道:「朕進來前也不知道芝兒妹妹在這裡,姐夫……咳,徐卿,朕覺得芝兒妹妹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她畫的圖朕大多都看不懂。」

    徐晉微笑道:「芝兒在機械學方面確實很有天賦,當初在廣州府,佛郎機火炮出了問題就是芝兒解決的,而且這丫頭還發現了咱們大明佛郎機炮射程不及西洋佛郎機炮的原因。假以時日,芝兒說不定能成為我大明最出色的火器工匠。」

    朱厚熜對徐晉有著一種近乎崇拜的信任,所以對於徐晉的判斷他向來是深信不疑的,而且他剛才死皮賴臉地纏著賀芝兒聊了小半個時辰,發覺人家設計的各種型號佛郎機炮並不只是亂畫,而是真的有可行性。

    「對了,徐卿,剛才芝兒妹妹說這種蒸汽機是什麼玩意?真的能讓馬車不用馬拉,讓戰艦不用船帆?」朱厚熜拿起書案上的本子,翻到了蒸汽機圖紙的那一頁,興致勃勃地問。

    嚴格上來講,這並不是蒸汽機圖紙,徐晉對蒸汽機也是一竅不通,他只是把蒸汽動力的原理,還有蒸汽機的大致外形描述了一遍,然後賀芝兒更根據想像畫出了這張蒸汽機的簡圖。

    徐晉點了點頭,用肯定的語氣道:「當然能,不過前提是要造得出來。」

    朱厚熜眼前一亮,以他的聰明,當然明白這玩意的作用到底有多麼的巨大,別的先不說,光是在戰艦上裝上這玩意,大明的水師絕對可以縱橫四海,戰無不勝。

    「那徐卿覺得這蒸汽機能造出來嗎?」朱厚熜搓著手,滿懷期待地追問。

    徐晉聳聳肩,直言道:「很難,即使能造出來也得花很長時間,而且花費很多銀子。」

    朱厚熜聞言豪氣地道:「銀子完全不是問題,徐卿不是剛從滿喇加運回來上千萬兩銀子嘛,關鍵是要花多長時間?」

    「運氣好的話,可能十幾年就能造出來,運氣不好的話恐怕幾十年,上百年都造不出來。銀子預算方面嘛,至少得準備個兩三千萬兩銀子吧,估計還要更多。」

    「什麼!」朱厚熜不由倒吸一冷氣道:「徐卿你確定不是在開玩笑?」

    徐晉認真地點了點頭,他確實不是在開玩笑,搞科研本來就是燒錢燒時間的行為,譬如中國要搞出自己的芯片,扔幾千億下去,花費十幾二十年都未必能搞出來。就明朝目前的工藝水平而言,要搞出蒸汽機,再應用到交通工具上去,其難度恐怕不比現代中國搞芯片容易多少。

    朱厚熜的心不由涼了一大截,震驚地道:「這玩意竟然要花那麼長時間,還要花那麼多的銀子,天啊,我大明一年的賦稅還不夠四百萬兩銀子,實在搞不起,也不值得!」

    徐晉不動色地道:「倒不是要一次過拿出這麼多銀子的,而且一旦開放海禁,臣敢肯定,大明的國庫的收入翻上一翻絕對不不成問題,到時每年勻出一部份預算來並不難。」

    朱厚熜將信將疑地道:「徐卿,海上貿易的利潤真有這麼豐厚嗎?」

    徐晉肯定地點頭道:「絕對豐厚得令你難以想像,要不然那些西洋人會不惜冒死,遠渡數萬里風浪來到大明做生意?我們大明的茶葉、生絲、絲綢、瓷器、南洋的香料等等,運回了西洋人國度後,價值能翻十數倍,甚至幾十倍。這些銀子西洋人能賺,咱們大明為什麼不能賺?」

    朱厚熜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徐晉又續道:「臣這次出兵滿喇加,對此是深有體會,滿喇加只是個一個島國,卻因為海上貿易富得流油,僅僅十幾年便積蓄了近千萬兩的財富,這還不算被葡萄牙掠走那些。

    另外,臣還得知,西洋人已經在佔領了天竺等地,開始殖民統治了,當地的財富正被西洋源源不斷地掠奪走,咱們大明若是繼續禁關鎖國,只會拱手把這些財富讓給西洋人。

    而且西洋人一但富強起來,觸手必然會伸向咱們大明,發生在大清身上的悲劇,說不定就會在咱們大明身上重演了。臣之所以在滿喇加駐軍,就是為了阻止西洋人繼續東進殖民。」

    朱厚熜俊臉不由漲得通紅,捏著拳頭傲然地道:「絕不可能,朕的大明江山絕對不會淪落至始的。」

    徐晉嘆了口氣道:「皇上,臣斗膽直言吧,如今西洋人在航海方面已經遙遙領先我大明,火炮的威力更是勝過我大明,若不是咱們的水師仿製了佛郎機火炮,再加上西洋人遠渡重洋而來,兵力上處於絕對的劣勢,咱們大明的水師還真打不過人家。

    若等到西洋人佔領了南洋諸國站穩了腳跟,得到源源不斷的支援,到時我大明危矣!」

    朱厚熜聞言面色微變,煩燥地使勁搖了搖摺扇,沉聲問:「徐卿,那咱們那該怎麼辦?」

    徐晉鄭重地道:「自然是開放海禁,大力發展水師,搶佔海洋主導權,只要拳頭大了,誰也不敢惹咱們,只有咱們惹別人的份,看誰不順眼就收拾誰。」

    朱厚熜失笑道:「哈哈,說的在理,不過徐卿也看到了,還有不少官員堅決反對開放海禁,為之奈何。」

    徐晉冷然道:「時代潮流浩浩蕩蕩不可阻擋,順之昌,逆之者亡,三五塊冥頑的絆腳石,只需一腳踢開便是。」

    嘉靖帝眼中精芒一閃,摺扇啪的一聲合上,然後重重地敲在左手手心上,大聲道:「講頭好,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三五塊冥玩不靈的絆腳石,一腳踢開,徐卿,你明日再上書請開海禁,不成功便成仁。」

    徐晉不暗汗,必須成功,他可不想成仁!

    接下來,君臣兩人又密聊了半個時辰,商量好明天協同「作戰」的步驟,這才有說有笑地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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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5章 這口氣,爭了!
               
    一大盤金燦燦的玉米棒子擺在眼前,對於沒見過這種新鮮稀罕物的人來說,無疑極具視覺衝擊力。此刻,陸炳那貨便盯著盤中的玉米棒子暗暗吞口水。其實不止陸炳,就連賀芝兒和初春初夏這兩名俏婢都饞得很。

    徐晉這次雖然從南洋運回來數千斤的玉米,但都是種糧,所以平時並不捨得吃,就連賀芝兒她們也僅吃過兩次罷了,今天要不是因為招待朱厚熜,徐晉也舍不得煮這一大盤。

    這時朱厚熜那小子便捧著一根玉米,也顧不得燙,卡嚓卡嚓地狼吞虎嚥,還一邊讚不絕口:「嗯,這玉米味道不錯,徐……姐夫,芝兒妹妹,你們也吃啊。」

    徐晉挑了一根個頭大的遞給賀芝兒,後者眉開眼笑地接過,愉快地吃起來,朱厚熜見狀不由有點懊惱自己不夠機靈。

    這時徐晉又拿了兩條玉米分別遞給初春初夏,兩俏婢喜滋滋地接過,甜笑道:「謝老爺。」

    朱厚熜瞥了一眼口水都快流出來的陸炳和兩名貼身小太監,覺得自己也很有必要在芝兒妹妹前展示一下體恤下人的光輝形象,於是大手一揮,慷慨地道:「你們三個也嘗嘗這玉米吧。」

    陸炳和兩名小太監大喜,說了一聲謝公子,然後便各自拿了一條玉米躲到一邊,雙手捧著大塊朵頤。

    朱厚熜很快就啃完一條玉米,拿著剩下的玉米梗好奇地打量,徐晉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也不出言提醒,看看這小子會不會像費師那樣把玉米梗都吃了。

    徐晉顯然想多了,朱厚熜好歹也是藩王世子,自小錦衣玉食,怎麼可能吃玉米梗呢,只見這小子隨手就把玉米梗扔下了,又取了另一條玉米啃起來,還十分狗腿地給賀芝兒遞了一條粗的,討好地道:「芝兒妹妹,給,這根個頭大。」

    賀芝兒露出嫌棄的表情道:「你剛才啃得手上都是口水,我才不要呢!」說完自己挑了一條。

    朱厚熜尷尬地把手縮了回去,那條玉米也不好意再放回盤子裡,只好拿著左右開弓地啃,初春和初夏對視一眼,既好笑又擔憂,擔憂芝兒小姐把皇上給惹惱了。

    徐晉卻是淡定得很,而且也看得很清,朱厚熜這小子怕是對芝兒上心了,這對芝兒來說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也罷,順其自然了!

    估計是為了化解尷尬,朱厚熜一邊啃一邊找話道:「姐夫,你剛才穿的那種……小豬配騎短衫應該很涼快,也給我弄一套吧。」

    徐晉不由啞然,這種短衫短褲是他特意讓初春初夏做出來,夏天在家時穿的,繡上小豬佩奇純粹是一時童心未泯,笑道:「這種乘涼的短褐我還有不少,有些還沒穿過的,待會讓初春給你包兩套吧。」

    「嘿嘿,那更好,對了,姐夫,這玉米的產量幾何?」朱厚熜終於問到了正題上。

    徐晉答道:「在滿喇加的產量一畝有千斤左右,估計我大明種植的話,產量應該會差不多。」

    「這麼多?」朱厚熜眼前一亮,雖然畝產不及紅薯,但一千斤的產量已經遠超大明其他主要糧食作物了,譬如水稻和小麥,畝產幾百斤已經是上品水田的極限了。

    徐晉微笑道:「臣在滿喇加還發現了一種高產作物,這東西叫土豆,產量及得上紅薯,這些作物如果能在大明推廣開來,咱們大明估計就不缺糧食了。」

    朱厚熜驚喜地道:「徐卿……咳姐夫,你這次出兵南洋可謂是立下了不世奇功,其他的不說,光是玉米和土豆這兩樣作物就抵得上一個戶部侍郎了,那幫鼠目寸光的傢伙還要嚷嚷著不公,真是豈有此理。」

    陸炳目光一閃,豎起耳朵不動聲色地細聽,而兩名正捧著玉米棒子在角落啃食的小太監卻駭然地對視了一眼,很自覺地站起來往屋外行去,免得聽到一些不該聽的話。

    徐晉只是笑了笑沒有接朱厚熜的話茬,對於官職的高低他還真的不是很在乎,甚至還有點感激那些阻撓的官員。還是那句話,作為臣子最忌的就是功高震主,因此,上升得太快未必是件好事,按照朱厚熜如此封賞法,自己年紀輕輕就該到頂了。當封無可封,賞無可賞的時候,難道讓嘉靖把帝位讓給自己?所以說啊,還是悠著點好,畢竟自己還年輕,日子長著呢。

    結果,徐晉無意中表達出來的豁達態度,頓時讓嘉靖帝既感動又欣慰,什麼忠心耿耿?什麼叫憂國憂民?人家徐卿就是啊,立了這麼大的功勞,既不恃寵而驕,又不計較個人得失,不聲不響地為大明,為大百姓辦實事,兵權說交就交出來了,這才是大大的忠臣啊!

    朱厚熜眼中洋溢著暖意,往徐晉旁邊靠了靠,親近地問道:「姐夫,你說西洋人哪來這麼多的高產作物呢?」

    徐晉自然聽出了朱厚熜這一聲「姐夫」中蘊含的親近之意,不由心中一暖,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在江西上饒縣的時候,那種君臣之間的無形隔膜彷彿消失了,微笑道:「玉米和土豆的原產地都不在歐羅巴(歐洲),而是在美洲,西洋人的航海探險家路過那裡時發現了它們,於是便帶回了歐羅巴種植。

    所以說,我們大明雖然地大物博,但跟整個世界比起來還是微不足道的,世界上還有許許多多好東西是大明所沒有的,就等著勇敢的人去發現。咱們大明要是再繼續禁海,固步自封,那這些好東西最後都會便宜了西洋人。」

    朱厚熜兩眼頓時閃爍出炙熱的光芒,狠狠地往玉米棒子上咬了一口道:「姐夫,那隻爭氣雞咱們大明一定要搞出來,這口氣,咱們爭了,絕對不能輸給那些紅毛洋番。」

    賀芝兒翻了個白眼道:「哥,你瞧,芝兒說得沒錯吧,四炮哥哥就是個吹牛大王,還是白身呢,不想著刻苦讀書考取功名,偏偏學人家高談闊論國家大事,就他這樣,能考中童生就不錯了,還吹噓要連中六元獨佔鰲頭呢,羞也不羞,吹牛大王!!!」

    徐晉不禁莞爾,朱厚熜嘿笑道:「芝兒妹妹少瞧不起人,到時我定讓你親眼瞧瞧,我,謝四炮是怎麼獨佔鰲頭的。」

    徐晉不由無語,所謂的獨佔鰲頭指的是金殿傳臚時,三鼎甲在奉天殿前迎接金榜,狀元所站的位置。那位置的地面上正好刻有一隻飛龍巨鰲浮雕,而狀元就站在鰲頭上,榜眼的探花則落後一步。朱厚熜這小子每天上朝都坐在奉天殿前,這鰲頭還不是佔頭妥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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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6章 楊閣老的撒手鐧(兩章合一)
               
    此前便提過明朝的朝會分為大朝、朔望朝和常朝,大朝會一般只在重大節日,又或者有重要慶典時舉行,通常一年也就那麼幾回,譬如昨天那場便算是大朝會,南京本地的官員都有份參加了,人數超過千人。常朝的規模則要小得多,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員有資格參加。

    嘉靖三年七月十一,常朝,天色才濛濛亮起,有資格參加常朝的官員都聚集在金水橋旁。以戶部侍郎徐晉為首的新貴派,還有以內閣首輔楊廷和為首的濮議派,兩派官員涇渭分明,或橫眉冷對,或怒目而視,甚至是咬牙切齒,火藥味十足。可以預料,待會的朝會上又將是一場龍爭虎鬥。

    禮科都給事中張璁和刑科都給事中桂萼雖然品秩只有七品,但作為特殊的職能部門,是有資格參加常朝了。此刻兩人四目相對,均難掩眼底的喜色,因為昨天下午,嘉靖帝從徐晉的住處回宮後便召見了兩人,所以兩人對今日這場朝會可為是非常期待。只要板倒以楊廷和為首的濮儀派,助皇上「認了」親爹,那他們很快就能飛黃騰達了。

    內閣首輔楊廷和一身緋紅色官袍,頭戴七根梁冠,手持玉笏肅立於文官隊列的最前,神情一如既往的嚴肅,眼底內卻藏著一絲凝重。對楊閣老來說,昨天讓徐晉坐上戶部左侍郎的位置,已經令他的威信有所削減,若是在阻止開海禁這件事再次失敗,那他的威望更將一落千丈,以後便休想再領袖群臣了,所以今日早朝這一戰,他只許勝不許敗,否則將無顏再執掌內閣。

    徐晉一身緋紅的三品官服,頭戴五根梁冠,神色平靜地站在新任戶部尚書秦金的身後,顯得從容自若。

    戶部尚書秦金本是不苟言笑之人,這時卻忽然回轉身來,神色複雜地低聲質問道:「徐侍郎,本官聽聞你從南洋帶回來一種叫玉米的作物,為何至今還沒上交戶部?」

    徐晉淡然道:「近日諸事繁忙,還來不及處理這事,待早朝後下官便會命人把玉米入庫。」

    秦金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言,轉過身去站好。片刻之後,鐘鼓聲響起,弘政門打開了,在禮部官員的帶領下,一眾文武按次序魚貫而入,來到奉天殿前的丹陛下,左文右武分立在御道兩旁。

    約莫七時許,嘉靖帝朱厚熜在奉天殿前升座,君臣行過參拜之禮後,司禮監太監畢雲神色凝重地行到御座前,向著下面的群臣尖聲吆喝道:「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畢公公這句話等於在宣佈可以開戰了,大家抄傢伙干吧!

    於是乎,徐晉輕咳了一聲率先站出來朗聲道:「臣有本啟奏!」

    嘉靖帝立即和顏悅色地道:「徐卿且奏來!」

    徐晉鄭重其事地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奏本,抑揚頓挫地高聲朗讀起來,一眾守舊派的官員均如臨大敵地伸長耳朵斟字酌句,默默地打腹稿,準備把徐晉這份奏本反駁得體無完膚。

    「孫子曰: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臣以為治政之道也理當如此,國策亦需因地制宜,因時而施政。我大明開國之初,太祖為防備逆賊餘黨裡通倭寇圖謀不軌,故下令禁海。然,我大明立國至今一百五十餘載,國家盛平安定,沿海倭寇亦已蕩平,實不且再行禁海。

    再者,我大明沿海數十萬百姓多靠海為生,禁海必將斷絕其生計,民不得食則滋生事端。而倭商洋販通貿不得,遂生歹念,四出劫掠我大明海濱,去年倭賊驟然猖獗,皆厲行海禁所致。正如上古大禹治水,宜疏不宜堵也,解除海禁,迫在眉睫。

    再者,正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我大明理應自信地打開國門,廣納四海之來賓,與時俱進,揚長避短。閉關鎖國,固步自封,實不足取也。

    綜上所言,臣以為我大明理應解除海禁,刻不容緩!」

    徐晉唸完奏本合上高舉過頭,一名小黃門便麻利地行上前取了奏本送到御座前,朱厚熜接過奏本裝模作樣地翻了翻,然後點頭道:「徐卿所言甚為有理,朕亦以為禁海令理應廢除!」

    「皇上——!」禮部尚書毛澄連滾帶爬地撲了出來,大聲道:「老臣以為廢除禁海令萬萬不可,皇上千萬別聽信了小人的饞言啊。徐晉,你這個奸邪佞臣,休得在此妖言惑眾,矇蔽君上,爾等奸佞小人,人人得而誅之!」

    徐晉不禁暗呼一聲日你大爺,能不能別裝?能不能好好說話?能不能別亂扣帽子?能不能別喊打喊殺?

    朱厚熜面色一沉斥道:「毛尚書,朕自問並不是昏君庸主,徐卿到底是不是妖言惑眾,朕分得很清楚。徐卿這份奏本有理有據,而你此刻卻是毫無理由地橫加指責污衊,實在有失禮部尚書的身份。速速退下,休得自誤!」

    毛澄被嘉靖帝當著滿朝文武一通斥責,老臉不由憋得通紅,正是又氣又羞,他本來想弄得誇張點,來個先聲奪人,再逐條反駁徐晉的,誰知道卻被小皇帝抓住這點反將一軍,弄得他準備好一肚子說辭都沒機會發表了。

    毛澄憋屈地告罪退回了隊伍之中,這時吏部尚書楊旦行了出來。楊尚書顯然吸取了毛澄的教訓,只聽他振振有詞地道:「皇上,臣以為徐侍郎所奏謬誤百出,並不足取。」

    嘉靖帝雖然沒有直接決定權,但作為朝會的「主持人」,要控制節奏、拉偏架還不容易,只見這小子板著臉道:「正所謂事越辯越明,理越辯越清,敢問楊尚書,謬誤在何處?」

    楊旦早就打好了腹稿,所以並不怵,立即琅琅地道:「其一,我朝太祖確實是為了防倭下達禁海令,雖說目前倭患暫時消除,但難保倭人不會捲土重來,所以禁海防倭還是有必要的。

    其二,開海通貿確實可以解決沿海百姓的生計來源,但農桑才是國家之根本,俗語說:手中有糧心裡不慌。我朝倘若開海通貿,必導致商道大興,百姓為重利所誘,必然不事生產,不僅會滋生大量難以管理的滑賈奸民,而且還會導致糧食產量大減。如此,一旦發生饑荒,後果不堪設想,輕則騷亂動盪,重則危及國祚。所以臣以為,實不宜廢除禁海令,請吾皇三思!」

    不得不說,楊旦確實是個鬥爭經驗豐富的老官吏,一出手就切中要害,封建社會由於生產力的關係,農業始終是國家的第一產業,是關乎國家興亡之本,所以封建君主無不想方設法地把百姓綁在土地上,讓他們老老實實地生產糧食。

    正所謂士農工商,商人為什麼排到最後?

    因商人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啊,想法自然就多了,這人想法越多就越難管理,於是乎統治者便不約而同地採取了重農抑商的政策,因為這樣有利於他們的統治,而開海通貿,顯然是有悖於「重農抑商」這條原則的。

    所以就連嘉靖帝聽了楊旦所述的理由,亦不禁露出深思之色,當然,這並不能動搖他開放海禁的決心,畢竟徐晉給他灌輸的思想已經先入為主了。

    徐晉作為「守擂」者,既然有人站出來挑戰,自然是得應戰的,他對著揚旦拱手施禮道:「楊尚書只反駁了下官的前兩條理由,是不是意味著楊大人也認可了下官的第三個理由?」

    楊旦淡定地道:「沒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大明確實應該虛懷若谷地吸取他國的長處,但是這跟開海禁關係不大吧,我大明從來沒有拒絕與別國往來交流,乞今為此,每年均有周邊的屬國前來向我大明朝貢。所以說,徐侍郎所謂的閉關鎖國簡直是無稽之談。」

    徐晉反唇相譏道:「朝貢貿易並不算得上是貿易,厚往薄來,數倍甚至數十倍返利於朝貢國,如此只會增加國庫負擔,有害而無益,楊大人何必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呢!」

    楊旦頓時被駁得啞口無言。

    永樂時期,由於鄭和七下西洋宣揚大明皇帝的威德,效果是相當明顯的,南洋諸國紛紛跑來大明朝貢,發現有利可圖後,一些國家甚至一年來朝貢幾次,動輒派出數百上千人的朝貢使團,著實給大明的國庫造成極重的負擔,後來大明不得不採取措施,向這些國家頒發朝貢勘合(證書),對朝貢的時間、使團的人數等等都作了詳細的規定,對違反勘合規定的朝貢使團,一律不給予接待,全部原地遣返。

    徐晉將了楊旦一軍後,繼續道:「楊大人剛才還說開海通貿會傷及農桑根本,下官卻是不敢久同。一來,我朝有嚴格的戶籍制度,百姓離家百里均要官府開具路引,所以根本不可能引發大規模的農民棄耕從商。另外,經商有賺有虧,不是誰都能靠經商賺錢的,賺不到錢的商人然老實歸家生產了。」

    朱厚熜點頭道:「徐卿此言在理!」

    徐晉繼續侃侃道:「剛才楊大人還說以防倭人捲土重來,所以要繼續禁海,那更是荒謬之論。君不見我大明禁海一百五十多年,倭寇斷絕過嗎?可知禁海對防備倭寇根本沒用,唯有通商才能絕寇。」

    朱厚熜那小子立即又點頭道:「言之有理!」

    翰林學士石珤立即跳出來冷道:「徐晉,你剛才說由於戶籍的限制,開海通貿不會導致大規模的農轉商,但是,地方士紳商賈為圖重利必然大肆開設工場作坊,百姓可以通過打工賺到不菲的收入,必然就會導致大規模的農轉工,如此一來,田地同樣會無人耕種,久而久之,必然傷及農桑國本。」

    徐晉不禁暗汗,看來這個石珤雖然脾氣臭些,但卻是個明白人啊,商業發達必然會導致工業興起,工業一旦興旺,對勞動力的需求則會越來越大,見到有錢掙,農民兄弟自然就會大量棄耕從工,到那會,大明的資本義就該萌芽了!

    但又如何?這本來就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規律,隨著生產力的不斷提高,人類生產出來的富餘產品將越來越多,商品化是必然的,資本主義也是必然的。譬如在商品經濟全球化的當今社會,只要有錢,哪裡買不到糧食?本國生產的糧食不夠,從別國進口就行了!

    當然,徐晉不可能跟一眾大臣講解社會發展規律,古人所處的時代限制了他們的思想,讓他們的目光不得不盯著那一畝三分地,在他們看來,銀子再多也不能填飽肚子,只有糧食才是根本,沒有吃的,其他的都是白搭!

    所以,徐晉要想說服一眾官員,關鍵是解決糧食問題。果然,接下來兩派爭論的焦點都圍繞著「開海通貿,到底會不會傷及農桑?」而展開。

    守舊派的官員們顯然以為抓住了徐晉的致命弱點,一個個像打了雞血一般,引經據典地拚命攻擊,有多嚴重說多嚴重,搞得好像一旦開海通貿,大明馬上就會糧食大減產,隨之全國各地餓孚滿地,百姓易子而食,最後大明帝國的大廈將轟然倒塌……

    就這樣,兩派官員在奉天殿前吵翻了天,激烈地互噴,半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抓住了「致命弱點」的守舊派官員明顯穩佔上風。

    但是,楊廷和卻越來越覺得不安,因為不僅徐晉,就連張璁桂萼等新貴派的表現太過淡定了,表面看似在激烈爭論,實際卻是把問題往糧食方面引,不對勁,其中肯定有貓膩。

    正當楊閣老疑神疑鬼時,只見徐晉「惱羞成怒」地大聲道:「如此說來,諸位都認為,只要我大明糧食充足了才能解除海禁?」

    石珤冷笑道:「沒錯,只要不動搖國本,老百姓豐衣足食,本官同意解除海禁!」

    「正是,只要糧食充足,本官也沒意見。」一眾守舊派官均得意洋洋地點頭附和,彷彿掐住了徐晉的七寸,換而言之,你徐晉只要有本事解決糧食短缺問題,就隨便你怎麼折騰。

    這並不是一眾守舊派官員們大意,實在是要解決這糧食問題太難了。如今大明人口將近六千萬,國內主要幾種糧食作物的產量又太低,所以糧食缺口非常大,過半的人口食不果腹,能保持溫飽的更是不足兩成。所以,要讓全大明百姓豐衣足食,實在難了!

    正當一眾守舊派官員得意洋洋時,張璁等新貴派官員卻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內閣次輔費宏瞥了一眼旁邊的楊廷和,不禁暗暗搖頭嘆息,自己這位共事多年的老拍檔,今天怕是要栽在子謙手上了。

    果然,徐晉拿話套住了一眾守舊派官員後,施施然地轉身向著御座施了一禮,朗聲道:「皇上,說來真是天祐我大明。臣這次出兵南洋,在滿喇加國發現了兩種高產作物,一種叫玉米,一種叫土豆,其畝產都能達千斤以上,土豆的產量甚至能及得上紅薯。而且,這兩種作物均適合在我大明大部份地區種植。

    臣敢保證,這兩種作物一旦推廣種植,我大明的糧食產量翻上三倍也不成問題,完全可以養活全國的人口有餘。」

    嘉靖帝聞言「大喜過望」,驀地站了起來「激動萬分」地道:「徐卿此話當真?」

    楊廷和心裡咯噔一下,終於想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了,敢情自己所有人都中了徐晉小兒的圈套了,豈有此理,氣煞老夫也!!

    楊廷和臉色冷沉,毛澄鬍子亂顫,楊旦驚疑不定,石珤則怒目圓睜!

    這時,只見徐晉神色鄭重地答道:「回皇上,此事千真萬確,臣不敢有半句虛言。」

    脾氣火爆的石珤冷哼一聲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徐晉,你以為你隨口說出來,我等就信了。」

    徐晉微笑道:「石大人所言極是,正所謂眼見則實,耳聽則虛,所以下官今天特意讓人準備了玉米,請皇上允准本官把玉米分發給諸位同僚品嚐。」

    朱厚熜哈哈大笑道:「准了,朕也迫不及待要品嚐一下這種叫玉米的稀罕物兒。」

    很快,一群宮人便用玉盤端著一盤盤煮食了玉米了現在奉天殿前,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明顯是早就準備好的。

    不過,那一根根金燦燦的玉米棒子,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一隻隻的玉盤當中,就好像一堆堆金條般炫目,頓時把在場所有官員的目光都吸引住了。誘人的香氣撲鼻而來,一眾文武都禁不住吞了吞口水。

    這時,有宮人將一盤玉米棒子呈送到御座前,其他的則分發給在場的官員。

    要知道今日雖然是常朝,但前來上朝的官員也過百人,即使每人分一條都要上百條,這些可都是種糧啊,不僅徐晉,就連嘉靖帝都覺得肉疼,這玩意現在不是有銀子就能買得到的,吃一條就少一條了。不過沒辦法,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達到目的總得付出點代價。

    接下來壯觀的一幕出現了,莊嚴肅穆的奉天殿前,包括嘉靖帝內,過百名朝廷官員各捧著一根玉米在那啃食,卡嚓卡嚓地的聲音響成一片,而四周的侍衛太監一個個羨慕地看著。

    由於徐晉從南洋運回玉米的事,知道的人並不多,見過的更是寥寥無幾,再加上是皇上御賜的,所以一眾官員更覺這種金燦燦的棒子珍貴,包括楊廷和在內都吃得小心翼翼的,只覺越嚼越好吃。

    吃著吃著,戶部尚書秦金便忍不住問:「徐侍郎,這玉米的為畝產量真有千斤?還有那……土豆又在何處?」

    此言一出,一眾官員都禁不住堅起了耳朵傾聽。徐晉微笑道:「玉米畝產千斤,如假包換,至於土豆嘛,本官離開滿喇加時還沒收穫,估計忠誠伯俞大猷近期將會派船運回來了。」

    秦金聞言不由嘆道:「果真如此,那真是我大明之福,我大明百姓之福啊,徐侍郎此舉功不可沒!」說完竟然向著徐晉鄭重一揖。

    徐晉趕忙還禮道:「秦大人言重了。」

    石珤皺了皺眉地道:「這玉米吃起來確實不錯,但安知徐晉在產量上有無誇大之詞。」

    「正是!」刑科給事中周玉繩附和道,一眾守舊派官員亦硬著頭皮點頭附和。

    其實包括石珤在內均明白,徐晉要是沒把握絕對不敢胡說的,畢竟這玩意試種一茬,產量自然一清二楚,誰敢拿這種事來欺騙皇上和百官,實在跟找死沒什麼區別。

    不過,一眾守舊派官員剛才已經被徐晉拿話套住了,若是承認這種作物能解決大明糧食短缺,那豈不是等於認可解除海禁?所以硬著頭皮也要繼續強撐!

    徐晉顯然早就料到會如此,他微笑道:「這些玉米是本官在滿喇加親眼看著採摘的,四畝五分地共產出六千餘斤,本官這次運回了五千三百斤,如今還在船上。為證實本官所言非虛,皇上可召見滿喇加賓塘王公,還有張公公(張永)一問便知。」

    朱厚熜立即大聲道:「來人,召滿喇加賓塘王公和張永前來覲見。」

    很快,兩百多斤重的大胖子賓塘王公便一溜小跑地來到奉天殿的丹陛下,撲通地跪倒,納頭便拜:「小王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厚熜神氣地點了點頭問道:「賓塘,朕問你,玉米的產量幾何?如實講來,不得虛言!」

    這肥貨眼珠骨碌碌地一轉,眼角餘光瞥見旁邊的徐晉正冷冷地望來,不由心底一寒,連忙如實地道:「回皇上,玉米的畝產量可過千斤。」

    朱厚熜滿意地點頭道:「甚好,你且退下吧!」

    於是乎,出場只說了兩句話的王公殿下又屁顛屁顛地離開了。接下來,朱厚熜又當廷問了太監張永,同樣印證了徐晉的說法。

    朱厚熜揮退了張永,朗聲道:「由此可見徐晉所言非虛,既然如此,那我大明的糧食可以無憂矣,朕宣佈,禁海令自今日起……」

    「皇上——!」楊廷和這時卻高呼一聲行了出來,跪倒在丹陛前,鄭重地脫下了頭頂上的梁冠擺放在地上,沉聲道:「皇上,老臣年紀大了,體弱多病,今日乞骸骨,懇請皇上恩准老臣告老還鄉,飴養天年。」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0:59
第777章 這盛世必如你所願
               
    嘉靖帝剛要宣佈解除禁海令,楊廷和便使出了撒手鐧,請求告老還鄉,意思就是倘若嘉靖帝執意要解除禁海令,那他楊廷和就撂挑子走人,頗有點威脅的味道。

    嘉靖帝皺了皺眉,正要出言挽留,卻見禮部尚書毛澄,翰林學士石珤也相繼出列跪倒在楊廷和的身後,脫掉了梁冠擺放在旁邊,異口同聲地道:「皇上,臣亦老矣,請恩准臣告老還鄉。」

    嘉靖帝那張俊臉驀地脹得通紅,眼中的怒意幾乎噴發出來,雙手拳頭緊握。如果說楊廷和告老還鄉有威脅之意,而毛澄和石珤兩人的加入無疑形同於逼宮,試問小皇帝怎麼能不怒?

    楊廷和顯然也意識到不妥了,但事已至此,已經無法挽回了,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只能硬著頭皮槓,但願嘉靖帝有所顧慮,最終選擇妥協。

    告老還鄉這招,歷來便是明朝大臣以退為進,逼迫皇帝妥協的撒手鐧。當年楊廷和便用這招威脅過正德朱厚照,只是鳥用都沒有,正德皇帝依舊我行我素,但也不允許他告老還鄉。而嘉靖帝登基之初,楊廷和也使用過這招以退為進,當時卻是湊效了。

    然而,楊閣老這次卻是失算了,如今嘉靖帝已經御極三年多,根基早已穩固,並不像剛登基那會兒般,必須倚重他這個內閣首輔來鎮場子了,再加上徐晉昨天已經給他堅定了決心,此刻嘉靖帝的腦海中便反覆迴蕩著那句話:時代潮流浩浩蕩蕩不可阻擋,三五塊冥頑不靈的絆腳石,一腳踢開便是。

    「朕准了!」朱厚熜握緊的雙拳鬆開,平靜地吐出了三個字來。

    此言一出,全場官員皆驚,當然,張璁桂萼等人是驚喜的驚。楊廷和、毛澄、石珤三人卻是如遭雷擊,全部呆在當場,他們顯然沒料到嘉靖帝會答應了得這麼決絕,就連半句挽留的話都沒多說。

    楊廷和驚愕過後萬念俱灰,彷彿瞬間蒼老了十幾歲,對著御座上的嘉靖帝拜伏,沙啞著聲音道:「謝——皇上恩準!」

    毛澄和石珤兩人也像失了魂一般,機械地拜伏謝恩。這時群臣才反應過來,次輔費宏連忙上前跪倒道:「臣請皇上收回成命。」

    「請皇上收回成命啊!」滿朝文武頓時跪倒了一大片,紛紛乞請嘉靖帝收回成命,可見楊廷和在朝堂上還是很得人心的。

    然而嘉靖帝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他平靜地坐在御座上,對於跪伏一地的官員彷彿禮而不見。

    「老臣告退,皇上……保重!」楊廷和微顫著站起來,毛澄和石珤兩人也如同魂遊般站了起來,身形都明顯佝僂了下去。

    嘉靖帝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很快就被堅定替代了,他銳意求進,這些老臣雖然是忠心耿耿的肱股之臣,但卻也是大明前進的絆腳石,他欲放開腳步奔跑,就得把這些包袱全部丟掉,更何況楊廷和等人在「大禮議」上還與他對著干,這是他不能容忍的。

    楊廷和見到嘉靖帝依舊不為所動,此刻總算心如死水了,對著一眾同僚拱手,然後腳步沉重地轉身離開,當行至徐晉身旁時腳步緩了緩,落幕的神色徒然變得凌厲起來,厲聲喝道:「徐子謙,他年你若做江杉錢寧第三,青史必不容你,大明百姓必不容你!」

    徐晉神色平靜地道:「有勞楊閣老告誡,下官自當問心無愧!」

    楊廷和冷哼一聲,衣袖一拂便大步而行。毛澄神色複雜地看了徐晉一眼,徑直行開去,石珤卻是瞠目戳指大罵道:「徐晉,老夫一定要活著看你的下場。」

    徐晉劍眉一挑,淡道:「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石大人若是活得足夠久,定然有幸得見我大明的盛世繁華,是否如你所願!」

    石珤窒了窒,最終冷哼一聲道:「好,那老夫便等著瞧吧。」說完一拂衣袖憤然離開。

    一眾官員神色各異地看著三名肱股老臣漸行漸遠,心裡都明白,楊廷和的時代從今日起結束了,即將到來的是……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徐晉,這個才二十出頭的青年,正如那初升的朝陽般耀眼,他從容自若又充滿朝氣,這位將為大明帶來怎麼樣的未來?真的會是一片盛世繁華嗎?

    做決定之前是最煎熬的,嘉靖帝昨晚便糾結得睡不著覺,但是現在卻是無比輕鬆,就好像卸下了壓在身上的一塊大石。這也難怪,楊廷和雖是一手扶嘉靖帝上位的大功臣,但隨著嘉靖帝逐漸掌權,他自然就成為壓在嘉靖帝身上的巨石,「大禮議」之爭說白了就是相權和皇權之爭。如今嘉靖帝終於下定決心推翻了楊廷和這塊巨石,雄心勃勃地準備展翅高飛了,那份心情既有忐忑,但更多的卻是興奮和愉悅。

    「朕宣佈,從今日起廢除禁海令,重新恢復寧波和福州的市舶提舉司,並且增設三個商埠,徹底開放民間海上貿易。」嘉靖帝站在奉天殿前高聲宣佈,這——意味著一個新時代即將到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跪伏齊聲高呼,諸如魏國公徐鵬舉、武定侯郭勳等勳貴無不歡喜雀躍,因為沒人比他們更加清楚做海貿所能帶的巨額利潤。

    嘉靖帝意氣風發地道:「諸位愛卿平身,費閣老,朕命你擬旨詔告天下,我大明自今日起廢除禁海令。」

    「臣領旨!」費宏鄭重地道。

    嘉靖帝又道:「命戶部、禮部、吏部、鴻臚寺具議開海通貿諸事宜,盡快整理出一份章程來。」

    「臣等領旨!」相關部門的所有官員均出列領旨。

    開海通貿涉及到的方面太多了,譬如稅法、外交、地方行政、通商口岸的設立等等,整套章程制定下來,估計至少得花幾個月時間。

    接下來嘉靖帝的舉動總算讓群臣明白,這位少年天子並不是如想像中那麼的絕情,他給楊廷和、毛澄、石珤三人都加封了虛銜,並且給予了極為豐厚的賞賜,還派出皇家護衛,一路護送他們風光回鄉養老。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00
第778章 五百萬兩欠款(求票)
               
    正所謂一雞死自有一雞鳴,朝堂之上,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楊廷和這一去職,楊黨自然就土崩瓦解了,濮儀派的實力也遭到了大幅削弱,所以新貴派在接下的議禮中穩佔了上風。估計嘉靖帝很快就能如願以償,以「皇考」的禮議來祭祀他的生父興王朱祐杬了。

    另外,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楊廷和、毛澄、石珤三人同一日去職,空出來的職位自然是要補缺的,一場震盪朝堂的人事變動在所難免。

    經過數輪唇槍舌劍的廷議,濮儀派終究是抵擋不住嘉靖帝和新貴派的兩面夾攻,同意由浙江巡撫席書暫代禮部尚書一職,後者屬於新貴派,是支持嘉靖帝以生父為皇考的。

    當然,為了讓席書坐上禮部尚書之職,嘉靖帝也作出了讓步,任命工部左侍郎石玠為禮部左侍郎,並兼任翰林學士,掌翰林院事,而石玠正是石珤的胞兄。

    此外,作為新貴派的代表人物,張璁和桂萼自然也撈足了好處。張璁被任命為翰林侍讀學士,品秩從五品,妥覓的天子近臣,而桂萼則被任命為詹事府府丞,秩正六品,乃東宮近臣,亦即是未來太子的近臣。還有,戶部主事霍韜也被擢升為戶部郎中,秩正五品。

    因此可以預見,未來幾年的朝堂將是新貴派的天下了,這對徐晉來講無疑是一件好事,畢竟張璁桂萼等新貴派暫時還把他當成「老大」,再加上內閣首輔又是恩師費宏,所以徐晉想要推行什麼政策,無疑都會非常順利。譬如在南洋設立都護府的事便順利地獲得了通過。

    嘉靖三年七月十五,豔陽高照,午朝之後,徐晉在一名小黃門的引領下進了皇宮大內,往乾清宮的方向行去,因為嘉靖帝朱厚熜派人單獨召見他。

    徐晉無疑是目前最炙手可熱的人物,那名小黃門一路畢恭畢敬地領著他來到乾清宮,正往養心殿行進去時,卻忽見一行人正從裡面走出來,但見一眾宮女環侍著兩名盛裝麗人,赫然正是永福和永淳這兩名公主。

    「徐晉!」永淳公主見到徐晉,立即笑嘻嘻地行了過來。這只小蘿莉如今已經長成一名十五歲的亭亭美少女,個頭已經將近趕上永福公主了,皮膚白皙長相甜美,但是憑心而論,容貌跟姐姐相比卻是遜了幾分。

    徐晉連忙站定行禮道:「徐晉見過兩位公主。」

    「徐大人免禮!」永福公主溫聲道。

    徐晉打量了一眼永福公主,饒是見慣了美女的他都不由暗讚。永福公主長了一張鵝蛋臉,眉似遠山含黛,無論是長相和氣質都與八七版《紅樓夢》中的林黛玉極為相像,不過當年病蔫蔫的公主此時卻面色紅潤,纖腰若束,玉腿筆挺,那體態有種數不出的韻味,估計是常年練習瑜珈的結果。

    永淳公主上下打量了一遍徐晉,掩著嘴笑嘻嘻地道:「姐姐,你看徐康那臭小子是不是跟徐晉很像。」

    徐晉不禁暗汗,兒子像老子很好笑嗎?不過提到兒子,徐晉亦不禁心生內疚,康兒如今已經兩歲多了,而自己陪伴他的日子卻寥寥無幾,完全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沒有父親陪伴的童年是不完整的。

    徐晉暗暗下定決心,這次回京後打死也不接外派的任務了,就留在家裡好好陪小婉和康兒,還有如意和吉祥,努力耕耘播種,爭取讓如意和吉祥也早日開花結果……

    「喂,徐侍郎,靖海侯爺你發什麼呆呢?」永淳公子伸出一雙小手在徐晉眼前晃了晃道。

    徐晉這才猛然回過神,尷尬地道:「不好意思,昨晚沒睡好,有點走神了。」

    永淳公主咯咯地笑道:「人家還以為你看永福姐姐看得入迷了呢。」

    永福公主俏臉騰的紅透了,皺眉惱道:「永淳,休得互言亂語。」

    永淳見到姐姐似乎真的生氣,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倒是不敢再造次了。徐晉不禁暗汗,拱了拱手道:「兩位公主,皇上召見,下官失陪了。」

    永福公主臉上的紅霞還沒散盡,點了點頭道:「侯爺請便……噢,等等,侯爺借步說話。」

    永福公主說完便往旁邊的花圃走去,徐晉疑惑地跟了過去。

    「公主殿下有何吩咐?」徐晉行到距離永福公主數步的地方便站定,四周都是宮人侍衛,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永福公主的婚期已經定下了,而駙馬正是靈璧侯湯紹宗的次子湯顯繼。說到這位湯紹宗想必大家還有印象吧,就是當初在揚州企圖強納王翠翹為妾的南京錦衣衛都指揮使。

    前面就提到過,這位湯紹宗乃明朝開國大將,信國公湯和的後人,只是湯家比較倒霉,爵位被明英宗給取消了,從此湯家一落千丈,直到明孝宗時才稍有起色,湯紹宗被明孝宗封為南京錦衣衛都指揮,後來又獲封靈壁侯。而現在,湯紹宗的次子湯顯繼又被選中為永福公主的駙馬,湯家似乎又要顯貴起來了。

    此時,永福公主左右看了一眼,竟是主動往徐晉身邊靠近兩步,低聲道:「徐大人要小心陸炳!」說完便帶著一陣香風從旁徑直行過。

    徐晉微愕了一下,劍眉隨即深深地皺了起來。永福公主行到永淳公主旁邊,拉起後者的手輕道:「妹妹,我們走吧。」

    「永福姐姐,你剛才跟徐晉說了什麼,神神秘秘的?」永淳一邊行一邊好奇地問。

    永福微笑道:「沒什麼,出京之前小婉姐姐讓我帶句話給徐大人!」

    永淳公主恍然地哦了一聲,兩人在宮女的環侍下離開了乾清宮。

    徐晉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這才舉步往養心殿內行進去。話說當初命謝二劍處死會媚術的小野百合時,徐晉便作好了得罪陸炳的打算,正所謂兩權相害取其輕,徐晉寧願得罪陸炳,也不願去冒嘉靖帝被小野百合媚惑的危險。

    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今日要不是永福公主突然提醒,徐晉都快忘了跟陸炳結有梁子的事了。說實在的,一直以來,徐晉並不確定,陸炳會為了一個倭女跟自己作對,但如今看來,這小子竟然還真的這麼幹了。

    如今永福公主突然暗中示警,以徐晉的智商和經驗,稍加思索便猜個八九不離十了,畢竟憑陸炳目前的能量要對付他,不礙乎有兩種方式,第一就是利用職務之便挖他的黑材料,第二便是在嘉靖帝面前說他的壞話。

    永福公主深居後宮,不太可能得知陸炳派人挖黑材料,那自然就是偶然撞見陸炳在嘉靖帝面前說自己的壞話了。徐晉進而聯想到嘉靖帝大肆封賞諸將的舉動,那便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了。

    正所謂閻王易見,小鬼難纏。陸炳是嘉靖帝的發小,兩人自小一起玩大,而且還是同吃一個女人的奶長大的(陸炳之母乃嘉靖帝的乳母),感情非同一般,所以得罪陸炳這樣一個人物,無疑相當棘手。

    所以徐晉現在也很頭疼,一時間倒沒有好辦法擺平這小子,目前也只能提高警惕,不要讓陸炳這小子抓到把柄,同時提防他離間自己和嘉靖帝的君臣關係。

    「參見靖海侯爺!」

    徐晉剛進了養心殿,迎面就遇上了陸炳,只見這小子穿著一身錦衣衛的飛魚服,滿臉笑容地施禮,要不是剛才永福公主提醒,估計都要被這小子騙過了。

    陸炳的年紀比嘉靖帝還要小幾個月,但是城府卻不是一般的深,誰又料到這小子畢恭畢敬的笑容背後,竟然包藏著禍心呢。

    徐晉不動聲色地報以微笑,客氣地道:「陸千戶,敢問皇上可在?」

    「徐卿來了,快快進來,朕等你好久了。」徐晉話音剛下,朱厚熜的聲音便從御書房中傳出。

    看著徐晉步履從容地往御書房行進去,陸炳的眼底不由閃過一抹深深的妒忌,但又能奈何,如今的徐晉如日中天,更加得皇上寵信了,他陸炳再恨也只能把恨藏在心底。

    且說徐晉進了御書房,只見嘉靖帝正站在書案後看地圖,那幅地圖正是徐晉從西洋人手中繳獲的南洋地圖,上面把南洋諸國標得一清二楚。

    朱厚熜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地招手道:「徐卿快過來,朕發現了一個問題,若按照你所講,在東沙、西沙、南沙分別駐紮一支艦隊,這開支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啊,國庫恐怕負擔不起,若再試造蒸汽機的話,簡直不敢想像。」

    徐晉微笑道:「萬事開頭難,待我大明海貿步入正軌,國庫便會慢慢充盈起來了。」

    朱厚熜苦著臉道:「那得等多久啊,現在朕越來越覺得花銀子的地方太多了,銀子越來越不夠用。要造船,要造炮,要造槍,要募兵……你運回來那一千萬兩全花光怕也不夠啊!」

    徐晉目光一閃道:「皇上,臣突然醒起,有人還欠著咱大明五百萬兩銀子!」

    朱厚熜愕道:「誰?」

    徐晉微笑道:「一個倭國女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00
第779章出使倭國

    倘若一名出使別國的使臣率領的不是使團,而是一支強大的武裝艦隊,那這名使臣是外交大使,還是三軍統帥呢?反正,此時徐晉便懷揣著大明嘉靖帝遣責日本天皇的詔書,而身後還跟著一支武裝到牙齒的大明艦隊。

    這支大明艦隊由五百艏三桅以上的大船組成,總兵力過萬,配備了佛郎機火炮五百門,傳統火炮五百門,燧發槍三千桿,西洋火繩槍兩千桿,老式火銃五千桿,幾乎全員火器。另外還搭載了一千匹戰馬,強大得讓人窒息。

    該艦隊的兵力分別由五百營、狼兵和定海衛(王直部)組成。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的五百營已經擴營為三千人,並正式更名為神機營,依舊由王林兒、謝二劍、戚景通三人統率。

    艦隊是八月下旬從長江口出發的,趁著北風還未颳起橫渡東海,直撲日本國南部的九州島,經過十天的航行,艦隊終於在九月初一抵達大隅島附近海面。

    此刻正值旭日東昇,天邊霞光萬道,浩浩蕩蕩的大明艦隊出現在大隅島的西南海面,迎著朝陽,帆影旌旗遮天蔽日。大隅島上的倭國人都驚呆了,恐懼就像瘟疫般迅速蔓延開來,人們狼奔豕突四散躲逃,要麼就是緊閉門窗,躲在屋裡瑟瑟發抖,祈求日照大神保佑平安。

    大隅島主辛太郎此刻亦是驚恐萬狀,當初他借錢借船給徐海復仇,還派出弟弟辛五郎協助徐海,剛開始時確實嘗到了甜頭,弟弟辛五郎把從大明沿海搶掠到的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回來,結果好境不長,短短半年不到,徐海就被明軍剿滅了,就連他的弟弟辛五郎也被明軍斬殺。此刻大明的艦隊竟然出現在大隅島附近海面,試問辛太郎哪能不害怕?

    可是,害怕有用嗎?說句時髦的話,早幹嘛去了?招惹別人的時候就得做好被幹趴的準備!

    徐晉一聲令下,明軍艦隊便呈戰鬥隊形在大隅島附近海面散開,猛烈的炮火隨即往島上傾瀉,短短半個小時便把港口的防禦工事,還有船隻都炸得稀巴爛。幾乎沒遇到像樣的抵抗,明軍便成功登陸了。

    全員配備火槍的明軍強大得讓人絕望,大隅島的武裝隊伍幾乎是一觸即潰,那些倭國武士要麼被射殺,要麼扔下武器哭爹喊娘地四散逃命。

    很快,島主府便被攻陷了,大隅島主辛太郎被五花大綁著,像死狗般扔到了徐晉的面前。

    眼下已經是九月深秋,天氣轉涼了,徐晉一襲玉色的長衫作文士打扮,猩紅的披風迎風獵獵,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辛太郎。

    「跪好了,這是我大明天朝的使節,靖海侯徐晉徐大人。」毛海峰厲聲喝道。

    毛海峰即王直的義子,接受招安後,現任定海衛的指揮僉事,此前便提到過,此子在日本居住過很長一段時間,是個精通倭語和葡萄牙語的「海歸」。正因為如此,徐晉這次出使日本才特意帶上毛海峰這個日本通。

    辛太郎聽聞這位唇紅齒白,氣質儒雅的年青男子竟然就是鼎鼎大名的「大明戰神」徐晉,嚇得臉色又白了幾分,急忙以頭搶地跪伏,用生硬的漢語顫聲道:「大隅島主辛太郎叩見徐大人!」

    徐晉去年出任直浙總督,率明軍蕩平了賊寇,殺得倭寇聞風喪膽,大內宗設、細川武殊、織信美子等全栽在他手中,僅織信美子一人率殘餘僥倖逃回了日本。所以如今徐晉在倭國可謂是「凶名」赫赫,還被冠以大明戰神的名頭。

    徐晉冷冷地喝道:「辛太郎,你可知罪?」

    辛太郎以額觸地,屁股撅得高高的,像只把腦袋埋進沙子的鴕鳥一般,戰戰兢兢地道:「辛太郎知罪,在此向天朝請罪,向徐大人請罪!」

    徐晉凜聲道:「既然知罪,來人,就地正法!」

    一名神機營悍卒立即跨步上前,抽出腰刀飛起一腳把辛太郎踹翻,後者驚恐地大叫:「大人饒命啊!」

    卡嚓……

    但見刀光如同匹練般揮落,辛太郎當場身首異處,血淺五步,死於非命。

    太史公曰:夷狄者,禽獸也,畏威而不懷德。這句話放在倭國人身上最貼切不過了,倭國人無疑是個狼性民族,你越跟他講仁義道德,他反而越覺得你軟弱可欺,相反,你如果把他打痛打怕了,他反而對你俯首帖耳地遵從。君不見二戰時期,米國佬往倭國扔了兩枚核彈,倭國自此便乖乖地當了大半個世紀的狗,至今還唯米國馬首是瞻。

    作為穿越者,徐晉對這個民族的本質看得太透徹了,所以剛抵倭國便毫不手軟地宰了一名島主立威,好教那些倭國人得知,大明不是好招惹的,犯強明者,雖遠必誅!

    徐晉宰了辛太郎後,立即下令佔領全島,收集物資,重新修築防禦工事,並宣稱此島為大明領土,倭國人未經允許不得擅自登島,否則格殺勿論。很明顯,徐晉是要把大隅島打造成明軍的基地,作為日後控制倭國的橋頭堡。

    徐晉一邊加緊修築大隅島工事,一邊派出使節傳檄九州島,令九州島諸國大名十天內趕到大隅島迎接天朝使臣,同時勒令大內氏、細川氏、織信氏家族首腦,必須半個月內趕到大隅島向大明請罪,另外,還限令日本天皇和幕府將軍一個月內趕到大隅島迎接天朝聖旨,否則明軍艦隊將揮師東京。

    徐晉這道檄令一經傳出,日本舉國上下皆為之大震。

    話說倭國目前正處於戰國時期,地方大名割據稱霸,彼此征戰不休,說是一盤散沙也毫不為過,不僅天皇名存實亡,就連室町幕府也名存實亡了,幕府將軍促利義晴完全失去了對國家的控制,地方武士集團空前強大。

    不過,徐晉這支大明艦隊的到來,很快便引起了日本國內局勢的變化,譬如九州島的地方大名便迅速地達成了聯盟,準備團結起來對付明軍這支外來勢力。

    而幕府將軍促利義晴也趁機收回了一部份權力,號召全國團結起來,為天皇而戰,為榮譽而戰,全力以赴趕走大明入侵者。

    在倭國眾多的地方軍閥中,最緊張的自然就要數大內氏、細川氏和織信氏了,畢竟徐晉點名要他們這三個家族的首腦到大隅島領罪。

    嘉靖三年九月初八,正是我花開後百花殺,距離大隅島最近的九州島諸國聯軍,率先向大隅島上的明軍發動了進攻。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倭國大體上分為三個部份,分別是南部的九州島、中部的本州島、北部的北海道島,而京都就在本州島。

    且說這次的九州島聯軍兵力有三萬餘,對外號稱十萬大軍,由大內氏和細川氏兩家率領,浩浩蕩蕩地殺向大隅島。

    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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