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54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05
第810章 衣錦還鄉
               
    「南倭北虜」是一直困擾著大明的兩大難題,而在嘉靖朝這尤其明顯,還險些斷了大明的國祚。顧名思義,南倭指的是侵犯大明東南沿海的倭寇,而北虜泛指大明北邊的遊牧民族。

    相對於南倭,其實北虜對大明的威脅更加嚴重些,畢竟倭寇從海上而來,只在大明的沿海地區燒殺搶掠,並不會危及大明的政權,而北虜就不同了,馬背上的遊牧民族來去如風,逐水草而居,他們由北而南,始終佔據著進可攻,退可逃的有利地形。

    也正因為如此,古代北方遊牧民族對中原地區的政權的威脅從來就沒有消除過,譬如秦漢時期的匈奴人,譬如滅了宋朝的元蒙,再到現在威脅明朝的瓦刺和韃靼。天順年間,明英宗朱祁鎮便在「土木堡之變」中被瓦刺人擄去了,成為大明史極不光彩的一筆恥辱,而後來的韃靼俺答汗兵圍北京城則是另一筆恥辱。

    徐晉自然是不希望再看到出現俺答汗兵圍北京城這種事的,而如今大明的「南倭」問題已經解決掉了,又開放了海禁通貿,再加上朱厚熜那小子銳意勵精圖治,接下來的幾年,大明的國力將會蒸蒸日上,到時也該騰出手來解決「北虜」的問題了。

    且說徐晉和蔡岳聊了近個時辰,聊天的內容大部份是關於韃靼,因為他想更多地瞭解韃靼目前內部的情況。蔡岳在山西右玉縣待了幾年,為了打聽好友李英俊的下落,他不斷地收集關於韃靼人的消息,所以現在的蔡岳可以說是個韃靼通,甚至還會說一些簡單的日常交流韃靼語。

    所以,徐晉這次和蔡岳聊天的收穫很大,最大的收穫自然是打聽到疑似薛冰馨的所在,其次是對長城外的韃靼勢力有了大致的瞭解。另外,徐晉倒是想跟蔡岳確認一下那三娘子到底是不是薛冰馨,但見後者警惕的樣子,最後還是放棄了,打算回京後再派幾名可靠的心腹趕去右玉縣確認一下。

    這時,天色已經將近黑下了,徐晉便站起來告辭道:「浩然兄,天色不早了,在下先行告辭了。」

    蔡岳禮節性地挽留吃飯,徐晉婉拒了,帶著徐福和趙大頭等人施施然地離開了蔡家。

    蔡岳目送著徐晉離開了巷弄,這才關上了院門,結果一轉身便跟站在身後的妻子打了個照面,不由嚇了一跳道:「葉兒,你這是作甚,嚇了為夫一跳?」

    蔡岳的這位妻子姓水,叫水葉子,山西右玉縣本地人,此刻她的雙眼閃著一種叫做「八卦」的光芒,低聲道:「相公,你覺不覺得……火兒跟你的這位同窗好友徐子謙很像。」

    蔡岳愣了一下,撓了撓頭道:「讓你這一說……好像還真有點像啊。」

    水葉子眼中的八卦之火又盛了幾分道:「不是有點像,是非常像好不,火兒的眼睛、鼻子和臉形簡直跟這位徐子謙一模一樣。」

    「呃……沒那麼誇張吧!」

    「相公,你說火兒會不會是?」

    蔡岳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怎麼可能,娘子千萬不要胡亂猜測,更何況這世間上有人長得相像也不是什麼出奇的事,趕緊做晚飯去吧。」

    「噢噢,可是他一下子就猜到了三娘子姓薛啊……這也太過巧合了吧!」水葉子自言自語地嘀咕著往廚房行去。

    蔡岳心裡咯噔一下,對啊,剛才子謙一下子就問出三娘子是不是姓薛……難道真的……?蔡岳想到此,心臟不由急跳起來,如果火兒真是……那真是太瘋狂了。

    不瘋狂嗎?徐晉是當朝大官,而三娘子卻是佔山為王的女土匪,這其中到底有什麼故事?

    話說蔡岳在黑台山上當夫子,雖然並不知道三娘子的真名,但卻聽過別人喊過她薛姑娘,所以他知道三娘子姓薛!

    蔡岳站在院中琢磨了片刻,最後跑到廚房告誡了妻子幾句,讓她不要向外人提起,畢竟官匪天生就是死對頭,不管此事真假,但傳出去肯定會對徐子謙不利。

    且說徐晉回到了住處,吃完飯後當晚便留宿在費吉祥的房中,繼續執行他的春季播種計畫,其間的細節就不便描述了。

    第二天一早,徐晉一行人乘馬車離開了上饒縣城,往離城約八十里外的徐家村而去。仔細算來,自從正德十五年北上參加會試以來,徐晉已經離開家鄉足足五年多了,如今故地重遊,不由百感交雜。

    謝小婉雖然已為人母,是年過二十的「老姑娘」了,但這妮子此刻興奮異常,彷彿回到了當年的少女時代,抱著兒子對著車窗外的風景指指點點,說一些從前家長裡短的事兒,小徐康聽得津津有味。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上饒徐家村出了徐晉這樣一個人物,現在可不得了,以往進村的田間小路全部按照官道的標準擴建了,而且每隔十里就在路邊建有歇腳避雨的涼亭。

    徐家村中已經看不到茅房了,全是嶄新的大瓦房,甚至還有庭院式的住宅,村容整潔大方,而且村口外的小河上還架起了一座石橋。

    此刻老族長徐德銘便率著所有徐家村民侯在村口的石橋前,八十多歲的老頭子拄著枴杖,精神抖擻地站在眾人的最前面,而旁邊是里長徐有光,還有幾名輩份高的族老。

    「族長,快到,快到了!」一名騎著驢的村民一溜煙地從前處跑回來,一邊扯著喉嚨大叫,瞬時間,徐家村的村民,還有跑來看熱鬧的外村村民都開始騷動起來。

    老族長徐德銘鄭重地整了整衣冠,沉聲道:「有光,準備好了沒?」

    徐有光凜然地道:「準備好了!」

    徐德銘點了點頭道:「晉哥兒今時不同往日了,乃食祿三千石的侯爺,比之國公爺也不遑多讓,而且身居戶部左侍郎,妥妥的三品大員,家裡的幾位亦封了誥命,皇恩浩蕩,我徐家村上下亦與有榮焉。如今晉哥兒衣錦還鄉祭告我徐氏烈祖烈宗,一切禮儀絕不能出紕漏,免得惹外人笑話。」

    話說徐晉前年底在南京時就派人回村報信,並隨信捎來了一千兩銀子,說好今年回村省親祭祖,所以老族長徐德銘早早便著手準備了,為此還查閱了不少典籍,甚至專門請教了幾位對禮儀有研究的儒學大家,可以說,為了徐晉的這次回鄉祭祖,老族長可謂是操碎了心。

    這時,徐晉一行的馬車隊伍終於出現在視線中,一眾村民瞬間沸騰了,鞭炮聲隨即響起,滾滾濃煙直衝天際。

    這一捆鞭炮極為囂張地燃放了近十分鐘,直到車隊來到石橋前才剛剛停止,刺鼻的濃煙幾乎把整座村莊都籠罩住了。

    「徐家村第十五代族長徐德銘,率上饒徐氏一族恭迎靖海侯爺榮歸故里。」徐德銘一拂衣袖便要帶頭跪迎。

    徐晉急忙一個箭步飆前,扶住了顫顫巍巍的老族長,而其他村民卻都結結實實地跪下叩了頭。

    「大家不必多禮,都起來吧!」徐晉朗聲道。

    待到一眾村民站起來,這回輪倒徐晉跪倒在老族長面前跪頭了,恭敬地道:「徐氏孫男給叔爺叩頭了。」

    滿頭白髮的徐德銘激動得鬍子亂顫,滿面紅光地呵呵笑道:「好好好,晉哥兒起來吧!」

    接下來,又經過一輪極為繁瑣的禮儀,徐晉一行人才得以入村,小婉等一眾女眷先行到住處安頓,而徐晉和徐康兩父子還得到徐家村的祠堂上香祭告祖先。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05
第811章 西洋人來了
               
    常言道: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換而言之,這人功成名就了,倘若不回鄉顯擺顯擺,光宗耀祖,無疑等於穿著漂亮名貴的衣服走夜路,鬼知道啊?

    君不見某位地產大佬和某位演小品的大腕,回到老家見人就大把大把地派現金?今人尚且如此,就更別說古人了,而且古人回鄉祭祖的禮儀要比現代複雜得多,身份地位越高,這禮儀就越是複雜,排場就越大。

    徐晉目前的身份不可謂不尊崇,食祿三千石的侯爺,正三品的朝廷大員,頭上還戴著特進光祿大夫和太子少保的榮譽,關鍵這次徐晉回鄉祭祖還帶了不少御賜的物品,那就更加不得了,譬如其中就有一隻宣德爐和一塊由嘉靖帝御筆手書的「徐氏宗祠」的牌匾。

    皇上御賜的香爐和牌匾啊!試問誰敢怠慢?

    八十多歲的老族長親自率領徐家村所有族男焚香禱告,三拜九叩,行足了禮節,最後才小心翼翼地把那隻價值連城宣德爐請入了徐家祠堂供奉,那塊御賜的牌匾亦珍而重之地掛上。

    當天色將要黑下時,所有儀式流程才算走完,不過這只是開胃小菜,後天才是正式祭祖的日子,屆時的禮儀將會更加繁瑣。

    當徐晉回到住處已經累得腰酸背痛,徐康那小傢伙更是困得直接在家丁徐福的懷中睡著了,可把小婉這妮子心疼壞了。

    話說徐晉等人眼下所住的這座院子,正是當初的徐家老宅所在,不過老房子已經拆掉重建了,面積擴大了近十倍不止,乃一座三進三出的庭院式大宅。當然,建宅子的銀子是徐晉自掏腰包的,兩年前就動工了,去年底剛好建成。在鄉下地方建宅子花費真心不大,這樣一座六七百方的大宅子總共花費竟不用一千兩銀子。

    不過也不出奇,當初在徐晉在上饒縣城中盤了家上百方的店面才花了五十兩銀子,大明朝的房子還真心便宜,不像現在那樣被炒到天上去。

    閒話休提,且說二月十八日這天,徐家村舉行了一場隆重的祭祖儀式,並且大辦三日的流水席,誰都可以來吃,於是乎,十里八鄉的村民都紛紛往徐家村趕,那份熱鬧就可想而知了,而收到消息的上饒縣令也帶著一眾官員急急跑來拜見徐晉,甚至信江書院的山長、教習、書生也有不少趕來的。

    這可不得了,徐德銘這老騷包連日來興奮得滿臉紅光,只覺一輩子出的風頭加起來都不及這幾天,整日拄著枴杖在祠堂前的御賜牌匾下,昂首挺胸地踱來踱去。

    老族長徐德銘樂在其中,而徐晉卻是苦不堪言,只盼著一切快點結束,作為主角,這幾天的祭禮和應酬讓他幾乎累成狗,每晚幾乎一沾床便能睡著。

    幸好,三日的流水席擺完後,終於慢慢輕閒下來,徐晉總算可以陪妻兒過幾日悠閒的田園生活了,每日在田間地頭踏青遊玩,興趣來了還帶著兒子下田體驗農耕生活,釣魚、抓黃鱔,掏鳥窩,可把徐康這小傢伙樂壞了。

    在村裡小住了三天後,二月十三日,徐晉便告別了族人,啟程趕往余干縣,參加二舅子謝二劍的婚禮,途中經過鉛山縣,免不了又回費家老宅小住兩日,總不能厚此薄彼嘛,所以,當徐晉一行趕到余干縣洪崖鎮時,已經是二月二十九日了,而謝二劍的婚禮將在三月初一舉行。

    時隔多年,謝家一家人再次團聚,其中的悲喜交雜便不再贅述了,且說三月初一這天,謝二劍和岑藍兩人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禮,幾乎全鎮的人都來參加了,南昌不少地方文武官員也前來祝賀,真不是一般的熱鬧。

    參加完全謝二劍和岑藍兩人的婚禮後,又在洪崖鎮住了半個月,徐晉便打算動身啟程回京了。在余干縣回京自然是走水路最舒適快捷了,入鄱陽湖、下九江,再沿長江順流而下,數日之內便能抵達南京。

    然而,嘉靖四年三月十五日,就在徐晉準備動身時,一騎加急公函卻從杭州送到了徐晉手中。

    原來,是西洋人來了,準確的來說是葡萄牙印度殖民地總督克拉克??卡布爾親自來了,他是來找徐晉談判的!

    話說徐晉去年離開滿喇加時便叮囑俞大猷做好防範,準備迎接西洋人艦隊的反撲,並且讓他先把西洋人打服打怕,這才放他們通過馬六甲海峽,來大明找自己談判。

    徐晉對俞大猷的能力充滿信心,所以他早便預料到西洋人最終會妥協,夾著腚跑來大明找自己和談,不過,西洋人來得比他預想的要早了幾個月,因為現在才三月中旬,西南季風才剛剛開始吹起。

    話說這位葡萄牙總督為何能在三月中旬就趕到了杭州?

    原來,去年徐晉離開滿喇加兩個月左右,這位卡布爾總督便率著艦隊殺氣騰騰地從印度洋趕到了馬六甲王城外,一言不發便發動了猛攻。

    可惜這位被稱為「大征服者」的卡布爾總督這次遇上對手了,「俞龍戚虎」又豈是浪得虛名的,雙方激戰了十幾日後,最終俞大猷巧施詐敗之計,把西洋艦隊的主力誆進了馬六甲王城中,然後聚而殲,一舉消滅了對方過半的兵力,緊接著,明軍又主動殺出城去進行海戰,西洋人再次慘敗,就連卡布爾總督的座船都被明軍俘獲了。

    最後,卡布爾只得認輸求和,並提出要跟大明談判。由於當時已經八月中下旬了,東北季風即將吹起,所以俞大猷便打算等明年西南季風吹起時再派人護送卡布爾到大明找徐晉談判,然而卡布爾卻不想浪費大半年時間等候季風,強烈要求立即前往大明。

    俞大猷最終同意了,嘉靖三年九月初,兩艏明軍的戰艦便載著以卡布爾為首的西洋談判代表團,從馬六甲海峽出發前往大明。

    然而船行到一半便轉季風了,在呼呼的北風吹襲下,洋流開始由東北往西南流動,兩艏明軍戰艦舉步維難,最終只能在呂宋(菲律賓)一帶停留了幾個月,待到嘉靖四年正月,北風減弱了再次啟船出發,終於在二月中旬抵達廣州府,接著又花了一個多月,前幾天抵達了杭州,而正好杭州的地方官員知道徐晉在江西,於是便連忙發了急報通知徐晉。

    言歸正傳,且說徐晉收到杭州的急報後,只能取消了坐船的計畫,又乘馬車順原路趕回杭州。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05
第812章 技術轉讓
               
    嘉靖四年三月二十三日,徐晉風塵僕仆地趕到了杭州,第二天便會見了葡萄牙印度總督卡布爾。這位外號「大征服者」的卡布爾總督約莫五十歲左右,個頭近兩米高,深目勾鼻,臉龐線條剛硬棱角分明,顯然不是易與之輩。

    但又能如何?

    正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來到大明的地盤上,任你是龍是虎都得老實蜷著趴著,弱肉強食的世界,誰的拳頭大就是老大。

    賠償五百萬兩白銀,這是徐晉在談判桌上提出的第一個條件,負責翻譯的皮雷斯頓時臉都綠了,卡布爾總督聽完皮雷斯的翻譯後亦是雙眉緊鎖,用葡萄牙語吱吱咕咕地說了一大通。

    「徐大人,卡布爾總督剛才說,他花了半年時間來到大明,是誠心誠與貴方談判的,希望貴方也能拿出足夠的誠意來,五百萬兩白銀太多了,完全超出我方的承受能力。」皮雷斯小心翼翼地道。

    徐晉端起那杯散發著甜香的小種紅茶,施施然地喝了一口,淡道:「皮雷斯閣下,本官放棄休假,專門坐了七八天的馬車從千里之外趕到杭州,這份誠意難道還不夠?」

    「可是……五百萬兩銀子的賠償實在太多了,我方負擔不起啊。」皮雷斯聳肩道。

    徐晉哂笑道:「你們當年佔領滿喇加王城時就不止掠走五百萬銀子的財物了,而且你們在天竺果阿也殖民近二十年了吧,掠奪的財貨價值何止千萬,光是當地盛產的香料怕就讓你們賺得盤滿缽流了,香料在你們歐羅巴可是極昂貴的奢侈品。」

    皮雷斯臉色微僵,把原話翻譯給了卡布爾,後者聽完後不由訝然地看了徐晉一眼,這個年輕的明國官員竟然知道得那麼多,看來並不好糊弄啊,又用葡萄牙語吱吱咕咕了一通。

    皮雷斯翻譯道:「徐大人,卡布爾總督說,他很佩服大人您的見多識廣,但是我們遠渡重洋而來,消耗是非常巨大的,根本沒像大人你說的賺了那麼多,五百萬兩銀子我方實在拿不出來,不過為了表示衷心的歉意,我方願意向大明賺償一百萬兩銀子。」

    坐在徐晉旁邊的浙江巡撫韋元不由撇了撇嘴,暗道,一百萬銀子?打發叫化子呢,去年徐大人去了趟倭國便運回了五百多萬兩銀子,這些紅毛番鬼還真是摳門!

    徐晉從容地道:「皮雷斯閣下,那便請你轉告卡布爾總督閣下,如今貴方一共有近五千名士兵被我方俘虜了,噢,包括皮雷斯閣下你也是我方的俘虜,如今你能站在這裡當翻譯,並不代表你就自由了!」

    皮雷斯的臉皮就由抖了一下,如喪孝妣地把徐晉的原話翻譯給卡布爾,後者聽完後面色頓時陰沉下來。

    話說去年的香港島之前,明軍便俘虜了兩千餘名西洋人,其人大部份是葡萄牙人,而去年的馬六甲王城奪城之戰,明軍又俘虜了千餘名葡萄牙士兵,緊接著卡布爾總督又敗在俞大猷手中,結果又有千多名士兵被俘,這些俘虜全部加起已經超過五千之數。

    葡萄牙只是個人口幾十萬的小國,舉國之下的軍隊也才幾萬人,當初在印度建立殖民地時才僅僅派駐了兩千名士兵,後來採取跟當地人通婚的策略,這才「雜交」出數萬人口,稍稍提高了葡萄牙人在當地人口的佔比。

    而就在去年,葡萄牙人有近萬人折在了大明軍隊手裡,其中一半戰死,一半被俘虜,這打擊不可謂不沉重,已經嚴重影響到葡萄印度殖民地的穩定,沒有足夠的人手,那麼葡萄牙便壓制不住當地的土著居民,甚至有可能失去這塊殖民地。

    正因為如此,卡布爾總督才如此著急跑來大明談判,其中一個目的就是想把被俘的士兵盡快贖回來。所以說,徐晉這一手可為拿住了卡布爾的死穴!

    卡布爾總督沉著臉和身邊幾名談判代表商量了一會,最後表示最多只能拿出三百萬銀子,其中一百萬兩還是以貨物的形式換算。

    現在大明已經開海通貿了,西洋人將是重要的貿易的對象,徐晉也不想逼之過甚,最終同意了,不過卻附加了兩項條件,那就是西洋人的冶煉技術和造船技術,卡布爾必須派出熟練的工匠到大明,將這兩項技術原原本本地傳授給大明的工匠,直到後者完全掌握才准許離開。

    對於徐晉來說,技術才是無價的,倘若削減兩百萬的賠償款能換回西洋人的冶煉和造船技術,絕對的物超所值的,別的先不說,冶煉技術對蒸汽機的製造就非常非常重要,說不定能讓大明少花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造出蒸汽機。

    卡布爾顯然也明白技術的重要性,要是他能拿得出五百萬兩銀子,估計他會一口拒絕徐晉,可惜他現在實在拿不出這筆巨款,又急著贖回士兵,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後,雙方終於達成了協議。

    最後,葡萄牙向大明賠償兩百萬兩銀子,外加價值五十萬兩銀子的貨物,還有冶煉和造船這兩項技術,而大明則釋放所有被俘虜的葡萄士兵,並且歸還部份戰艦。

    雙方達成了和談協議後,接來第二步便是貿易談判了,這方面涉及到關稅、匯率之類方方面面,較為複雜。幸好,自從去年實行開海通貿後,戶部已經議定好一套具體的章程,這些具體事務便交給下面的人去談好了,倒是不用徐晉親力親為。

    又經過了三天的談判,大明和葡萄牙的貿易協議也總算敲定下來了,這位雷厲風行的卡布爾總督立即又揚帆離開大明,趕回去運銀子贖人了。

    為了表誠意,徐晉還了兩艏六桅遠洋船給卡布爾,而後者離開前收購了幾千斤的紅茶,估計不久的將來,被譽為茶中皇后的河口紅茶就要風靡整個歐洲了。

    打發完西洋人後,徐晉的假期也將近結束了,四月初一這天便乘船離開杭州,沿運河北上回京。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05
第813章 出大事了
               
    朱厚熜批給徐晉的三個月假期是從上元節後開始計算的,原本按照徐晉的計畫,若三月十五乘船離開余干縣,沿長江順流而下南京,一個月的時間足夠趕回京城了,然而臨時遇上了西洋人跑來談判,行程便被打亂了,如今已不可能再在四月十五日,亦即是假期結束之前趕回京中了。當然,與西洋人談判也屬於公事的範疇,朱老闆應該還不至於計較。

    且說徐晉一行人四月初一這天乘船離開杭州,沿運河北上回京,誰知船行不久,之前並不會暈船的費如意和費吉祥兩女竟然不約而同暈船了,還吐得天昏地暗的,短短兩天時間,兩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便憔悴不堪,讓人疼惜。

    徐晉只得命人在蘇州停船靠岸,並請來全城最好的大夫替兩女診治,結果……兩女竟是同時懷上了。這一下子,連日來的陰霾頃刻煙銷雲散了,所有家丁婢僕均喜笑顏開,紛紛向徐晉和兩位夫人道賀。

    已經不是第一次當爹的徐老爺依舊興奮莫名,辛勤耕作了幾個月終於中獎了,而且還是雙響,嘿嘿,天道酬勤,古人誠不欺我啊!

    去特瑪的假期!去特瑪的工作!!

    有什麼比老婆兒子重要的?

    徐晉給朱厚熜那小子去了封信說明情況,接下來便心安理得地在蘇州住下了,這座美麗繁華的江南城鎮正是極好的休養之地。

    於是乎,徐晉和眾妻兒這一住就是一個多月時間,直到如意和吉祥兩人的胎兒完全穩固了,這才重新啟程,不緊不慢地沿運河北上歸京。

    當徐晉一行回到通州碼頭時,已經是六月盛夏了,提前收到通知的徐府大管家大寶,早早便親自率馬車在通州碼頭等候了。由於時間還早,徐晉一行並沒有在通州住宿,登上馬車後便直接驅車進京了,約莫下午四時許便從廣渠門進入外城。

    然而,正當徐晉等人所乘的馬車經過崇文門附近的崇北坊大街時卻突然停下了,只聞街上議論聲、喝罵聲、哭喊聲此起彼伏。正在馬車內閉目養神的徐晉張開眼睛問道:「發什麼事了?」

    負責趕車的徐府馬伕恭敬地答道:「回老爺,好像是錦衣衛抄家封路了,暫時過不去!」

    徐晉皺了皺劍眉,隨手挑起了車簾子,果然見到前邊有一隊手握繡春刀的錦衣衛封鎖了去路,而街道上則站滿了看熱鬧的人。

    徐晉心中一動,既然是錦衣衛出動抄家,那肯定是嘉靖帝下親自下的命令,不知又是哪個犯官觸了朱厚熜那小子的霉頭了?

    徐晉鑽出了馬車車廂,就站在馬伕坐著趕車的位置上,居高臨下地往遠處眺望,只見錦衣衛封鎖了街道兩側,並將一座臨街的府邸包圍了,此時正不斷有犯官的家眷從裡面被押出,老弱婦孺皆有,一個個哭得撕心裂肺,天昏地暗的,端的是見者作心,聞者落淚。

    「大寶,上前打聽一下抄的到底是誰家。」徐晉吩咐道,大寶答應了一聲,正準備上前打聽,卻又聞徐晉沉聲道:「不必了!」

    大寶正感疑惑之際,便見一名被剝掉了官袍和頂戴的犯官從宅子中腳步踉蹌地行了出來。這名官員約莫六十許歲,神色灰敗頹唐,大寶自然不認識,不過徐晉卻是認識,此人竟然是兵部尚書彭澤。

    徐晉此時的臉色變得凝重無比,他本以為被抄的只是個普通的京官,沒想到竟是位六部大佬,自己離京這半年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朱厚熜那小子竟然要抄一名六部尚書的家?

    這時,只見一名神氣活現的錦衣衛校尉從彭府中大步行了出來,不是別個,赫然正是陸炳,看這小子那頤指氣使的模樣,應該是這次帶隊抄家的錦衣衛頭目,而且觀其腰間掛著的腰牌,十有八九已經官復原職了。

    儘管此時街上圍觀的人很多,但徐晉此刻站在馬車上居高臨下,再加上其出眾的容貌和氣質,陸炳那小子從彭府出來後目光一掃便發現了徐晉,不由臉色微微一變,猶豫了一下便朝著徐晉大步行來。

    陸炳分開人群行到徐晉的面前,此時早已換上了一副笑容可掬的臉,拱手恭敬地行禮道:「陸炳參見靖海侯爺,侯爺幾時回京的?皇上若得知侯爺回京一定要高興壞了。」

    由於上次的「左順門事件」,陸炳與徐晉已經公開撕破臉,但是此刻這貨滿臉洋溢著熱情的笑容,彷彿已經把前事忘了,完全沒有擺在心上。

    然而,徐晉卻深知這小子記仇的很,因為之前小野百合的事,就已經開始暗中算計自己了,再加上年初的「左順門事件」讓他丟了錦衣衛千戶一職,所以這小子友好的笑容背後,說不得有多恨自己呢!

    當然,陸炳的城府再深,再能裝,也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小青年而已,如何逃得過徐晉的法眼?只見徐晉跳下馬車,微笑道:「炳少客氣了,本官剛剛進城,這還未到家呢,咦,炳少這是官復原職了?可喜可賀啊!」

    陸炳眼底閃過一絲隱晦的得色,謙虛地道:「承蒙皇上抬愛,二月裡奉旨隨同武定侯爺等回安陸州迎接興獻帝靈位,如今先帝之靈位已安全迎至京中,小的僥倖立下些須功勞,皇上便讓小的官職原職了。呵呵,之前左順門的事,都怪在下年少氣盛,冒犯了侯凶,還望侯爺不要跟陸炳計較才是。」

    「才多大的事啊,本人早就忘了!」徐晉微笑著拍了拍陸炳的肩頭,既然這小子樂意演戲,那便陪他演好了。

    陸炳聞言「如釋重負」地笑道:「侯爺果然大人有大量,如此在下便放心了。」

    徐晉指了指彭府道:「炳少,這到底怎麼回事?為何把兵部尚書的家也抄了?」

    陸炳的表情瞬間精彩起來,嘿笑道:「不瞞侯爺你,西邊出大事了,去年年初,巡撫甘肅的陳九疇不是送來捷報嗎,說已經打敗了進犯甘肅二州的吐魯番軍隊嘛,還說吐魯番的首領滿速兒已經死於陣中,結果原來那滿速兒根本沒死,還活得好好的,前幾個月又帶兵進犯甘肅二州了,要不是當地的錦衣衛線眼把情報火速送回京,皇上還被蒙在鼓裡呢。」

    徐晉皺了皺劍眉道:「如此說來陳九疇竟然謊報軍情欺君?」

    陸炳獰笑道:「可不就是,姓陳的真是狗膽包天,竟然謊報騙取軍情騙取功勞,真以為天高皇帝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嘿嘿。如今皇上龍顏大怒,已經下令抄了陳九疇留在京中的一家老少,連帶把兵部尚書彭澤也革職抄家,誰讓陳九疇當初是他舉薦的,而且作為兵部尚書,彭澤有不可推辭的失察之責。」

    「那皇上打算如何處置陳九疇?」徐晉連忙問。

    陸炳嘿笑道:「自然是召其回京問罪了,前往甘肅捉拿陳九疇的錦衣緹騎日前已經出發。」

    徐晉的劍眉不由擰了起來,如今吐魯番軍隊正在進犯甘肅二州,此時若派人把陳九疇抓回來豈不是自亂陣腳,說不定還會釀成大禍,自古臨陣換將本就就是大忌。

    「如今外敵來犯,皇上既然要召陳九疇回京問罪,那誰將代替他巡按甘肅?」徐晉沉聲問。

    陸炳目光一閃道:「張璁大人力薦前兵部尚書王瓊王大人,本來有不少官員反對的,不過皇上辦排眾議,決定起用王瓊大人,已經派出欽差前往玉林召其回京。」

    「王瓊?」徐晉微不可察了皺了皺眉。

    王瓊確是個經驗豐富的人才,過往的戰績也可圈可點,但是之前便提到過,王瓊此人圓滑世故,做事不拘小節,倒是與張璁這類人極為相似,為了獲得向上爬的機會,王瓊曾經向權閹劉瑾妥協,也討好過錢寧和江彬這兩個佞臣,所以此人並不受其他正直官員的待見,而王瓊就是前幾年被楊廷和板倒的,把他貶到了玉林充軍。

    所以,張璁舉薦與楊黨有仇的王瓊明顯是不懷好意,目前楊廷和雖然去職了,但是像兵部尚書彭澤、陳九疇、翰林學士石階、吏部尚書楊旦等都是曾經的楊黨,實力不用小瞧,張璁這是在拉盟友排斥異己啊!

    陸炳瞥了一眼陷入沉思中的徐晉,不動聲色地拱了拱手道:「侯爺,陸炳還有公務在身,先行告退了!」

    徐晉擺了擺手淡道:「炳少請便,不過有句話本官要提醒一下炳少的,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陳九疇大人的案情未明,請善待其家人。」

    至今徐晉還記得當年陳九疇只率著數百騎趕赴甘肅的情景,直覺告訴他,這位一臉愁苦的陳九疇大人並不像是會謊報軍功欺君之人,其中說不定另有隱情,而且謊報敵軍首領戰死會不會太愚蠢嗎?畢竟這人要是沒死,很容易就會被拆穿!

    陸炳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嘲諷,不過嘴上卻是恭敬地道:「陸炳明白,謝侯爺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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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4章 皇上召見
               
    時值盛夏,儘管眼下已經是下午四時許,但太陽還老高,肆無忌憚地釋放著熱力,長安街的石板被曬得滾燙,估計能把雞蛋煎熟。這個點正是京官下班的時候,只見皇宮午門對面的各部院衙門,官員們正像潮水般擁出來,或乘馬車,或步行,沿著長安街迅速地流向四面八方。

    官吏們下班的高峰期只持續了一刻鐘左右便迅速回落了,喧鬧的各部院衙門重新安靜下來。這時,只見一行十幾名官員談笑風生地從翰林院中行出,為首之人赫然正是朝中炙手可熱的新貴——翰林侍讀學士張璁。

    正確地來講,應該是翰林侍讀學士,兼大理寺右少卿張璁張大人。

    話說今年年初的「左順門事件」,正是由於張璁建言將興獻帝朱祐杬的牌位供奉於太廟所引發的,儘管最後嘉靖帝被徐晉勸服,打消了此念,但張璁作為首倡者依舊得到嘉靖帝的嘉許和更多的寵信。

    前月,武定侯郭勳和陸炳等人終於把興獻帝的靈位從安陸州迎回京中,暫時供奉於雍和宮裡,待大內的興獻帝廟建好後,將移入廟中供奉。武定侯郭勳和陸炳由於迎接興獻帝的牌位有功,均得到了嘉靖帝的封賞,陸炳恢復了錦衣衛千戶之職,而武定侯郭勳則升任五軍都督府左都督,並掌耀武營。

    張璁也因此而得到陞遷,兼任大理寺右少卿(從四品),大理寺乃三法司之一,主管刑獄訴訟,一般負責審理大案要案。張璁去年下半年才從刑科都給事中升任翰林侍讀學士,僅僅一年不到便又升任大理寺右少卿,這份陞官的速度僅次於徐晉而已,妥妥的火箭幹部第二。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此刻簇擁著張璁的自然都是新貴派官員,當然也有部份是新近才依附張璁的朝官。

    話說自從去年楊廷和、毛澄、石珤三人同時去職後,楊黨便土崩瓦解了,護禮派的官員實力遭到了重創,而以張璁桂萼為首的新貴派則乘機迅速崛起。

    今年年初的「左順門事件」,儘管最後被徐晉巧妙地化解了,但是諸如楊慎、楊維聰等大批的護禮官員還是遭到了貶謫,護禮派的實力便再次遭到大幅削弱,再加上這半年來,在嘉靖帝的有意支持下,大量的新貴派官員上位,此消彼長之下,如今朝中的新貴派已經隱隱壓了護禮派一頭。要不是還有費宏、毛紀、蔣冕這三位閣老鎮場,估計朝中就是新貴的天下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在徐晉離京的這半年時間裡,張璁利用嘉靖帝對他的寵信,可沒少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勢力,當然也包括排斥異己。正所謂一個蘿蔔一個坑,官位都是有定數的,張璁要安插自己的人,自然得把跟自己不對付的政敵先拔取掉,所以,這半年裡有不少官員遭到了貶謫,其中絕大部份都是曾經的楊黨,又或者是固執的護禮派官員。

    嘉靖帝並不是昏庸之主,相反還非常聰明,為何張璁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排斥異己?

    其實張璁正是因為看得透徹才敢這樣做的,被他排斥的都是曾經的楊黨,又或者護禮派官員,這些人都是站在嘉靖帝對立面去的,所以清理掉這些人也是嘉靖帝所樂意看到的,因此,與其說張璁在排斥異己,還不如說嘉靖帝在借張璁的手清理反對自己的大臣。

    言歸正傳,且說張璁一行人談笑風生地走出了翰林院,一邊聊一邊來到長安街邊上,此時,各自的僕從均準備好車馬在此等候了。

    正當張璁等新貴派官員互相拱手作別時,卻見街上行過來一支馬車隊伍,五輛精緻的馬車,四角均系有鈴鐺,行進時發出陣陣悅耳的鐺鐺聲。

    「咦……這是靖海府的馬車啊,難道是靖海侯徐晉回京了?」一名新貴派官員低聲議論道。

    桂萼眯縫著眼睛打量了片刻,捋著須點頭道:「估計是了,算算時間,靖海侯也該回京了吧。」

    「這位還真是逍遙自在啊,我等只有羨慕的份,諸位同僚以為然否?」一名新貴派官員陰陽怪氣地嘲諷道。

    今年年初的「左順門事件」,本來新貴派有機會徹底把護禮派干翻的,誰知徐晉橫插一槓壞了大家的好事,還放言警告了張璁和桂萼,不准再借「議禮」生事。要知道這些新貴派都是想靠著「議禮」往上爬的主,不准「議禮」豈不是等於斷了大家一條陞官的捷徑,所以新貴派現在都對徐晉意見很大。

    不過,意見大歸意見大,包括張璁和桂萼在內都不敢拿徐晉的話作耳邊風,所以在徐晉離京的這半年時間裡,新貴派雖然在朝中激烈爭奪地盤,卻也沒人有敢借「議禮」再生事端。

    張璁看著徐府的車隊從街地上走過,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近日他正打算借「陳九疇案」清理一批楊廷和餘黨,只要運作得好,說不定還能把楊廷和也拉下水,而現在徐晉突然回京,頓時讓他感到一般無形的壓力。

    因為張璁深知肚明,自己雖然甚得嘉靖帝的寵信,但與徐晉相比還是不可同日而言。就目前來講,徐晉對嘉靖帝的影響力無人可比擬,從年初的「左順門事件」便可見一斑,此子竟然能勸得嘉靖帝打消追封生父為皇帝的念頭,而且不是簡單的勸住,而是徹底的勸服。

    張璁正是因為察覺到嘉靖帝已經沒有追封生父的強烈意願,這才沒再借「議禮」生事的,倒不是他真的怕了徐晉所謂的警告。

    這時,只聽一名新貴派官員冷笑著附和道:「可不是,花半年的時間回鄉省親祭祖,也就靖海侯爺有這種待遇了。」

    「本官好像聽說皇上只允了他三個月假期吧。」

    「好像是,嘿,但那又如何,難道甄大人還想參借此他一本不成?」

    「有何不可,莫非他靖海侯還不能彈劾?」

    「沒用的,皇上十有八九會留中不發,最多不疼不癢地罰些銀子。」

    張璁瞥了幾個小弟一眼,徑直上了馬車,吩咐車伕駕車離開,他是個極善於抓住時機的人,彈劾徐晉多休了兩個月假這種事根本動不了徐晉分毫,他都懶得摻和了。

    且說徐晉回到小時坊的府上,剛剛在兩名孿生美婢的服侍下洗了個清涼的冷水澡,換上一套乾淨的家居常服,一名宮中的小太監便屁顛屁顛地跑來傳口諭,說皇上召他入宮相見。

    徐晉不禁無語,朱老闆還真是一刻都不讓自己安生啊,剛回到家連屁股都還沒坐熱就召自己入宮。不過沒辦法,誰叫人家是老闆,徐晉只好換上官服,又急匆匆的進了宮。

    皇宮雖然戒備森嚴,但也擋不住夏蟬的滲透,在這個接近傍晚的鐘點,皇宮大內的蟬同樣在那聲嘶力竭地鼓噪著,吵得人心煩意亂。不過,當來到乾清宮附近倒是安靜了,偶爾可見到宮人舉著長竹竿在庭樹下遊走,估計是在驅趕那些鳴蟬。

    徐晉輕車熟路地進了養心殿,結果當他前腳邁入御書房時差點就一頭栽倒。只見朱厚熜那小子此時正穿著自己送他那套t恤坐御案後,還很沒形象翹起了二郎腿在那抖,一邊喝著冰鎮西瓜汁,一邊觀看御案上打開的一幅地圖。

    「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徐晉誇張地高呼一聲,然後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御案前。

    朱厚熜用銀管子美滋滋地吸著杯中的冰鎮葡萄汁,抬頭睨了徐晉一眼,撇嘴道:「別嚎了,朕還沒聾呢,平身吧,你這傢伙還記得回京啊?」

    徐晉瀟灑地站了起來,隨手將一小包東西放到御案上,一邊笑吟吟地道:「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臣這段時間在江南,日日夜夜都在為皇上您憂心啊。」

    朱厚熜露出鄙視的表情,隨手拿起御案上那包東西好奇地問道:「徐卿給朕帶了什麼好東西……咦,是辣椒!」

    徐晉微笑道:「臣這次回到上饒縣城原來賣羊雜的宅子,見院裡的辣椒剛好成熟,小婉她摘了不少帶回京,所以臣這次進宮便給皇上順手捎上一些。」

    朱厚熜聞言不由露出深深緬懷之色,揀了一隻辣椒放進嘴裡輕咬了一口,頓時辣得直哈氣道:「還跟當年那樣辣,一眨眼就六七年了,朕也很想回當年那座宅子看看啊。」

    「宅子現在還好好的,臣已經安排了人打理,皇上幾時想回去看都行!」徐晉道。

    朱厚熜睨了徐晉一眼道:「狡猾的傢伙,以為弄點辣椒回來給朕,朕就不追究你曠工了?想的美,你這年的俸祿朕都給你扣了。」

    徐晉苦笑道:「扣吧扣吧,不過臣剛回到家連茶都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皇上能不能賞杯冰鎮西瓜汁什麼的,臣現渴死了。」

    「渴死活該!」朱厚熜嘴上說著,不過還是命宮人給徐晉弄來了一大杯冰鎮西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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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5章 心腹大患
               
    一口清涼甘甜的冰鎮西瓜汁下肚,頓時整個人都舒坦了,徐晉捧著那杯西瓜汁,一邊愜意地喝著,一邊掃了一眼御案上那幅攤開的地圖,只見地圖上用硃筆畫了一個好大的圓,幾乎把韃靼、陝西和山西兩省都圈進去了。

    「咦,臣還以為皇上是在為吐魯蕃進犯甘肅二州的事煩心呢,敢情不是啊!」徐晉有些意外地道。

    朱厚熜滋溜地吸了一口西瓜汁,撇嘴道:「吐魯蕃不過是我大明西鄙的一個小國罷了,頂多就是小打小鬧,成不了多大的氣候,倒是北邊的韃靼和瓦刺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

    徐晉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道:「皇上所言極是!」

    咕嚕咕嚕……

    朱厚熜那杯西瓜汁見底了,這小子用力把玻璃杯往御案上一擱,臉帶怒色道:「現在瓦刺人老實了,最可恨的是韃靼人,自從朕登基以來就沒消停過,去年更過份,寇邊達十二次之多,幾乎每月一次,今年開春後還有過三次比較大規模的寇邊,宣府、大同、朔州、榆林均受到不同程度侵擾。

    豈有此理,韃靼人還真把我大明當成他們的菜園子了,缺什麼都跑來我大明搶,還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委實可恨,朕真想立即舉兵滅了這些韃子,順便把河套平原給搶回來。」

    提到河套平原,朱厚熜這小子連眼睛都在發著光,毫不掩飾那股強烈的渴望。

    河套平原位於黃河「幾」字灣,土壤肥沃水草豐美,素有「黃河百害,唯富一套」的說法。早在孝宗弘治帝時期,大明便失去了對河套平原的控制,如今河套平原就在韃靼鄂爾多斯部的佔領下,而前文也提到過,韃靼鄂爾多斯部目前的首領正是俺答汗他哥麥力艮濟農

    話說自從「土木堡之變」後,大明的國力便一落千丈了,此後更是一直在走下坡路,武備廢馳,明軍的戰鬥力爛得一逼。弘治和正德兩人都有過收回河套平原的想法,可是卻有心無力啊,要銀子沒銀子,要軍隊沒軍隊的。

    如果是登基之初,朱厚熜這小子估計也不敢說出滅了韃靼,收復河套平原這種豪言壯語。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如今大明已經徹底解決了「南倭」的問題,東南沿海穩定,再無後顧之憂,而且這幾年,徐晉這位財神爺接連為大明創收了近兩千萬兩,純銀子都超千萬兩,相當於大明兩三年的財政收入。

    所以,一場抗倭戰爭在徐晉的指揮下,不僅沒有損傷大明的國力,還讓大明國庫充盈了,軍隊也變強了。正因為如此,朱厚熜這才有底氣說出滅了韃子,收復河套平原這種豪言壯語來。

    徐晉瞟了一眼滿腔熱忱的嘉靖帝,搖了搖頭提醒道:「皇上,我大明國力才剛有了一點起色,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候,所以眼下並不是出兵討伐韃靼的最好時機。」

    大明的東南沿海前年才剛打完仗,去年開海通貿,正是靜下心來大力發展經濟的時候,而且,全國性的清丈土地眼下也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再加上高產新作物的大力推廣種植,如此多管齊下,用不了幾年時間,大明的國力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屆時大明國泰民安,兵強馬壯,真正的要錢有錢,錢糧有糧,到時收拾韃靼和瓦刺自然就不在話下了。

    朱厚熜聽完徐晉的話後,嘆了口氣道:「朕也明白現在不是討伐韃靼的好時機,但韃靼人不斷犯邊,朕真是如哽在喉啊。前段時間,韃靼土默特部的首領俺答還向朕上表,請求開放宣府大同兩處馬市呢,想得倒美,朕不派兵收拾他已經燒高香了,還妄想開市通貿,從我大明獲取物資!」

    徐晉心中一動,記得史上的俺答汗正是由於多次請求與大明開市互貿遭拒,這才悍然發兵攻打北京城的。

    話說俺答為何如此熱衷與大明互市?

    原因很簡單,韃靼人是遊牧民族,他們只會放牧,連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不會生產,譬如鍋碗瓢盤、針線衣物這些都是從大明獲得的,所以大明一旦禁止邊貿,韃靼人就得吃苦頭,連煮肉用的鐵鍋都買不到,不是一般的苦逼。

    所以說,大明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著韃靼人的經濟命脈,不過,凡事都有好壞兩個方面。雖然韃靼人對大明物資的高度依賴,可以讓大明輕易地經濟制裁韃人,但也正是因為韃靼人嚴重缺乏物資,這才不斷地入寇大明邊境,造成兩國的長期對立。

    「皇上為何不答應俺答開通馬市的請求呢?我大明不是缺乏戰馬嗎?」徐晉不動聲色地道。

    朱厚熜撇嘴道:「我大明是缺馬不假,但相比之下,韃靼人更加需要我們大明的物資,鐵器、茶葉、鹽巴、衣物這些都是韃靼人迫切需要的,沒有這些他們連活都活不下去。

    太史公就說過,夷狄者,禽獸也,畏威而不懷德。朕就算同意開市,幫助韃靼人解決燃眉之急,這些傢伙吃好喝好後,還是會照樣會搶掠我大明邊境。所以,朕寧願不要戰馬,也不能讓韃靼通過馬市獲得我大明的物資。」

    徐晉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朱厚熜這番話很有道理,正所謂狼子野心,韃靼人不可能因為大明同意開市互貿而感激大明,相反,他們獲得物資吃飽喝足後,一個個長得膘肥體壯的,肯定會變本加厲地搶掠大明,畢竟搶來的東西不用付錢,何樂而不為?

    韃靼人不同於遠渡重洋而來的西洋人,西洋人只想著做生意賺取利潤,而韃靼人要求通貿卻是為了獲取生存物資,而且,韃靼人與大明毗領而居,乃大明的心腹大患,所以要解決韃靼問題,不是簡單的開市互貿就行的,最徹底的做法就是讓他們在地圖上消失,如此,大明才能一勞永逸,高枕無憂!

    朱厚熜見徐晉同意自己的觀點,頓時眉飛色舞起來,繼續侃侃道:「其實從去年開始,朕就命令錦衣衛收集韃靼人的消息了,如今達延汗(韃靼大汗)老了,已經是無牙老虎一頭,不足為慮,倒是俺答這小子不容小瞧,近年來也數他所統率的土默特部實力發展得最快。」

    朱厚熜說到這裡,怒不可遏地一拍御案道:「話說俺答的實力發展得如此迅速,全因有趙全和李自馨這些白蓮逆賊的幫忙。

    據錦衣衛暗樁打探回來的情報講,趙全和李自馨這些白蓮妖薛出塞投靠了俺答,他們在豐州川一帶修築板升城,妖言惑眾,哄騙我大明的邊民前往投靠,替韃靼人種植糧食,生產各種物資。更讓朕氣憤的是,這時白蓮奸人仗著熟悉道路,竟帶領韃子潛入境內搶掠我大明百姓,每每得手。」

    徐晉心裡咯噔一下,趙全竟然投靠了俺答當漢奸,但願冰妞兒不要犯傻才好,要真是那樣,自己想手下留情都不可能了,皺眉道:「都怪臣當年沒把趙全等人消滅乾淨!」

    朱厚熜擺了擺手道:「這怪不了徐聊,只能說趙全此賊命不該絕。之前俺答上表請求開通馬市,朕本來還想以此為條件,讓俺答交出趙全等人的。」

    徐晉眼前一亮:「皇上這主意不錯啊!」

    朱厚熜鬱悶地道:「但是俺答不同意啊!」

    徐晉皺了皺劍眉道:「如此說來俺答對趙全此人還是十分看重的。」

    「所以說俺答此子並不簡單,至少不是鼠目寸光之輩,此人有趙全輔助,遲早會是朕的心腹大患。」朱厚熜說著眼中寒光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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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6章 張太后薨
               
    徐晉看著眼中殺機外露的嘉靖帝,既凜然又欣慰,不得不說,朱厚熜這小子御極五載,如今已經初具英明君主的素質了,他能敏銳地意識到俺答將會成為大明的心腹大患,而且還欲施計剷除趙全,儘管最後沒有成功,但這份高瞻遠矚和果斷已經遠超同齡人了。

    毫無疑惑,嘉靖帝正在變得越來越成熟睿智,這位昔日的藩王世子已經轉變成一名合格的皇帝了,當然,朱厚熜距離雷霆萬鈞,殺伐果斷的帝皇還差一段距離。

    不過,按照這小子如今的成長速度,這一天估計也不會遠了。徐晉不禁有些悵然,到那時自己估計就不能像現在這樣,與這小子一邊喝冰鎮西瓜汁,一邊無拘無束地談天說地了吧!

    「嗯?徐卿為何如此看著朕?莫非朕說得不對?」朱厚熜見徐晉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於是疑惑地伸出手在徐晉眼前晃了晃。

    徐晉回過神來,輕咳一聲道:「臣在想……到底有什麼方法能除掉趙全這些人。」

    朱厚熜聞言鄭重地道:「對,趙全這些白蓮教餘孽危害極大,再任其發展下去,必然會有越來越多的愚民為他所哄騙,必須想辦法盡快除掉,徐卿可有好辦法?」

    徐晉腦中靈光一閃,道:「臣倒是有個辦法可以一試。」

    朱厚熜眼前亮,脫口道:「是什麼辦法?徐卿快講!」

    徐晉微笑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韃子不是喜歡到我大明境內打草谷嗎,為何咱們大明的軍隊不能到韃靼人的地盤上打草谷?」

    朱厚熜愕了下,繼而眼睛越來越亮,重重地一掌拍在御案上,興奮地道:「對啊,韃子能搶咱們,咱們為什麼不能搶韃子?來而不往非禮也,朕也可以派出一支精兵突襲豐州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踏平板升城,擒殺趙全和李自馨這些白蓮妖孽啊。

    嘿嘿,一直只有韃靼人偷襲咱們的份,現在我軍主動出擊,肯定能打韃靼人一個措手不及,而且小股部隊的消耗少,斷然不會給國庫造成大的負擔……」

    朱厚熜這小子越說越興奮,一拍掌大聲道:「對,這方法絕對可行,哈哈,徐卿出的好主意啊,朕為何想不出這麼高明的法子!」

    徐晉謙虛道:「皇上乃英明仁義的君主,善用堂堂正正之兵,自然是想不出這種雞鳴狗盜的主意來。」

    朱厚熜哈哈笑道:「徐卿這馬屁拍得……真夠無恥的,不過朕還是十分舒坦,嗯,這個重任便交給徐卿你了,正好也讓神機營活動一下筋骨,積累經驗,為日後我大明掃平韃靼和瓦刺作好準備。」

    徐晉正打算找機會走一趟山西右玉縣黑台山,確認那個三娘子到底是不是薛冰馨,所以十分爽快地道:「臣遵旨。」

    朱厚熜撓了撓腦門,疑惑地打量了徐晉一眼道:「怪哉,徐卿答應得這麼爽快,莫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徐晉大義凜然地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為皇上排憂解難,是每個臣子應盡的責任。」

    朱厚熜手搭在徐晉的肩頭,笑嘻嘻地道:「徐卿真乃大大的忠臣吶,嗯,這次行動如果成功,朕便給徐卿加俸祿,加……一千石如何?」

    「謝皇上,臣回去便讓神機營做好準備。」

    「慢來慢來,現在已經是六月份了,八月就是永福的婚期,徐卿作為主婚使還得主持婚事,且讓趙全多活幾個月,反正也不差這幾個月是不是?」

    「皇上,正所謂夜長夢多啊,臣想盡快把趙全等人解決掉,皇上不如另選他人作主婚使吧,反正臣也不在行。」

    「不可,永福是朕唯一的親姐姐,她的婚事交給其他人操辦朕不放心。解決趙全雖然重要,但相比之下,永福的婚事更重要。」

    「皇上,臣覺得解決趙全更重要!」

    「咦?徐卿對解決趙全如此積極,莫非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朱厚熜似開玩笑般道:「朕聽黃錦那廝說過,徐卿跟那個白蓮妖女薛冰馨的交情似乎不錯,她還給你當了一個月的護衛,而且救過你的命,是不是?」

    徐晉神色自若地道:「的確如此,但當時臣還不知她是白蓮教的人。」

    朱厚熜意味深長地瞥了徐晉一眼道:「朕還聽說這個薛冰馨是名絕色美人兒,朕不管徐卿將來納多少房美人,但是白蓮反賊絕對不行,做朋友也不行。」

    徐晉不禁暗汗,他倒是沒有要納薛冰馨入私房的打算,估計就算他肯,冰妞兒也不肯,他之所以對薛冰馨唸唸不忘,純粹是出於作為男人的責任心,還有一種愧疚感。他之所以打聽薛冰馨的下落,不過是想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如果對方好好的,他會默默的不去打擾對方的生活,如果對方需要幫忙,便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作為一種補償。

    當然,這些話徐晉是絕對不可能對嘉靖帝坦白的,他鄭重地道:「皇上多慮了,臣與薛冰馨是敵非友。」

    「那就最好!」朱厚熜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對徐晉的話還是無條件信任的。

    「皇上打算如何處置陳九疇?」徐晉岔開話題道。

    朱厚熜頓時面露怒色道:「陳九疇謊報軍功欺騙朕,理應殺無赦。」

    徐晉皺了皺劍眉道:「皇上,恕臣直言吧,謊報敵軍首領死亡這種事太過兒戲了,正常人都不會犯如此錯誤,其中會不會有隱情?」

    朱厚熜聞言點了點頭道:「朕也覺得蹊蹺,不過滿速兒未死乃事實,陳九疇卻上奏說他死了,所以無論如何,陳九疇均罪責難逃。朕已經下旨召他回京問罪,屆時將交由三法司會審,其中到底是不是另有隱情,到時自然見分曉。」

    徐晉聞言也不好再說什麼,陳九疇沒有核實吐魯蕃首領滿速兒確實已死,便匆匆上奏,犯了如此低級的錯誤,承擔責任也是應該的。

    「對了,朕決定起用王瓊代替陳九疇巡按甘肅,徐卿以為如何?」朱厚熜興致勃勃地問道。

    徐晉不動聲色地道:「王瓊確是個人才,不過臣以為前三邊總制楊一清好像更加合適些。」

    若論名氣,楊一清遠勝王瓊,而且楊一清曾經兩次總制三邊(陝西、甘肅、寧廈),在當地威名赫赫,確實比王瓊要合適。

    嘉靖帝沉吟道:「朕也考慮過再次起用楊一清總制大三邊,但是楊一清如今已經七十有二了,如果還讓他鎮守邊疆,朕於心何忍啊!」

    「皇上何不問一問……」徐晉正想說皇上何不問問楊一清自己願不願意,結果一名太監連滾帶爬地撲了進來,一邊放聲大哭道:「皇上不好了,慈壽皇太后……薨了!」

    「什麼!」朱厚熜瞬時面色劇變,徐晉也是大吃一驚,什麼情況,張太后……竟然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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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7章 朝中風雲
               
    宣府和大同歷來便是軍事重鎮,乃大明抵擋北方遊牧民族南下的門戶要沖,常年有重兵把守,玉林衛便是眾多的駐軍之一,其駐地便在大同府右玉縣,而嘉靖元年,前吏部尚書王瓊正是被貶到玉林衛中充軍。

    時值盛夏,暑熱尤盛,儘管已經入夜了,依舊熱得汗流浹背。此刻的玉林衛營地中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玉林衛指揮使張寅正在為王瓊餞行。

    原來就在今日白天,嘉靖帝的聖旨到了,要調王瓊回京侯任,後者接到聖旨後欣喜若狂,仰天大笑三聲,隨即決定明日啟程歸京,是故指揮使張寅今晚擺下了酒席為他餞行。

    玉林衛指揮張寅約莫四十許歲,臣蠶眉,丹鳳眼,國字口面,頜下留有三縷長鬚,倒是生得儀表堂堂,若是再使一柄青龍偃月刀,活脫脫便是個關雲長再世。

    話說這個張寅表字子希,原是太原衛指揮使,去年底才調任玉林衛指揮使,此人到了玉林衛,彷彿能掐會算似的,待王瓊這個充軍罪臣特別好,平日不僅不用他幹活,而且還好酒好肉招待著,結果王瓊現在似乎真要東山再起了,知情者均暗讚張寅有眼光,投資了王瓊這個「潛力股」,日後好處大大的有。

    要知道王瓊當初被貶時已官至吏部尚書,這次重新起用,職位最低都是六部尚書,這可是朝廷中樞的部院大佬啊,別的不說,只要他在皇上面前替張寅美言幾句,後者就能受益匪淺了。

    這時,只見張寅舉起酒杯,笑吟吟地道:「下官敬德華(王瓊表字)兄一杯,在此預祝德華兄此番回京順順利利,前程似錦,大展鴻圖,陞官發財。」

    「呵呵,承子希兄之吉言。」王瓊滿面春風地舉杯與張寅對飲,不過眼底卻是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輕蔑,暗道,此子縱然長了一副好皮囊,但終究還是一介粗鄙的武夫而已,也難怪說話竟如此直白露骨。

    王瓊雖然為人權變圓滑,但終究是文人出身,打心眼裡瞧不起粗鄙的武夫,要不是張寅在他落難時待他不錯,他才懶得跟張寅稱兄道弟呢,忒的辱沒了身份。

    張寅顯然並不知自己已經被德華兄鄙視了,繼續談笑風生地道:「據說巡按甘肅的陳九疇謊報軍功,犯下欺君死罪,皇上龍顏大怒,已派出錦衣緹騎前往擒拿問罪,受其牽連,兵部尚書彭澤亦獲罪抄家,德華兄也算是大仇得報了!」

    王瓊聞言一臉快意地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冷笑道:「老天有眼,可惜楊廷和這老匹夫已經告老還鄉了!」

    話說王瓊當初便是被楊廷和從吏部尚書的位置上擼下來的,還差點丟掉了性命,幸好他還立過不少功勞,這才被嘉靖帝赦免了死罪,不過最後還是被革職發配充軍。所以王瓊恨死了彭澤和毛澄等楊黨,當然,最恨的還是楊廷和。

    張寅陰笑道:「楊廷和告老還鄉了豈不是更好嗎,德華兄這次回到朝廷中樞,便可以借此案大做文章了,正怕謂欲加之罪……嘿嘿,何患無詞也!」

    王瓊暗皺了皺眉,他雖然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但聽張寅說得這麼露骨,依舊覺得有些刺耳,不過也罷,何必跟這粗鄙的武夫計較,忒的拉低自己的水平,淡道:「張璁在皇上面前舉薦了本人,本人這次回京估計也不會待在中樞,十有八九是頂替陳九疇巡按甘肅。」

    張寅捋鬚微笑道:「如此也不錯,以德華兄之才,擊敗吐魯蕃指日可待,待凱旋回京之日便是德華兄飛黃騰達之時了。」

    王瓊愉悅地哈哈大笑,張寅終於說了句中聽的話了,拱手道:「承子希兄之吉言!」

    兩人杯來酒往地喝了半個時辰,接近酒宴尾聲,張寅拍了拍手,立即便有一名親兵托著一盤金錠進來。擺放在王瓊的面前。王瓊目光一閃,不動聲色地道:「子希兄這是何意?」

    張寅笑吟吟地道:「德華兄明日便要啟程回京了,小弟無以為賀,這一百兩黃金送給德華兄作為盤纏,也算是聊表心意,還望德華兄不要嫌少才好!」

    王瓊猶豫了一下,他並不是貪財之人,但是幾年前他被奪職抄家了,所有家產均被抄沒,此刻身無長物,此番回京,一家老少要花費的地方甚多,最迫切的自然是要買一座宅子。

    「如此……便多謝子希兄了,王瓊他日必有厚報。」王瓊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這一百兩黃金收下了。

    張寅捋鬚道:「德華兄見外了,說什麼報不報的,朋友之間難道不是應該患難相扶嗎?」

    王瓊不由小小的感動了一把,拱手道:「子希兄所言極是,倒是本官著相了!」

    張寅眼底精光一閃而過,很明顯,這位並不像是表面那般的粗鄙武夫。

    這時,只見張寅又拍了拍掌,立即又有一名親兵行了進來,手裡捧著一隻精美的木箱。張寅示意親兵把木箱擱在桌面上,然後親自打開了蓋子,頓時珠光寶氣,晃得人眼花繚亂。

    王瓊疑惑地看著張寅,皺眉道:「子希兄這又是何意?」

    張寅笑吟吟地道:「下個月初六便是武定侯的生辰,這一箱黃白之物是在下逞給侯爺的禮,麻煩德華兄待為轉交。」

    王瓊不由恍然大悟,深深地看了張寅一眼,捋鬚道:「自然沒問題,回頭本官也備上一份厚禮一併送去便是。」

    張寅會心一笑道:「如此甚好!」

    其實張寅要給武定侯郭勳送銀子,根本不用通過王瓊,之所以讓王瓊轉交,一來是以示信任,二來也是在向王瓊秀一秀自己和武定侯之間緊密關係。

    王瓊本來就不是什麼正直之人,當年他連江彬和錢寧的馬屁都拍,自然是不排斥結交武定侯這種勳貴,更何況如今武定侯郭勳和張璁的關係密切,都是受嘉靖帝寵信的新貴,跟他們搞好關係有百利而無一害,何樂而不為呢?

    在此值得一提的,張寅的太原衛指揮便是當初通過重金賄賂武定侯郭勳得到的。

    …………

    嘉靖四年六月十六日,慈壽皇太后(張太后)薨了,並不是突然暴斃的,她的死早便有先兆。今年年初的「左順門事件」當晚,張太后便突然昏迷,經太醫李言聞救治後好轉,只是後來又間歇復發,纏綿床榻達數月之久。

    三月份的時候,嘉靖帝實現了承諾,把張家兄弟從南京押回京城軟禁居住,張太后見到兩個弟弟後病情明顯好轉了,至今已經兩個多月沒發病了,誰知六月十六日這天卻再次發病,而且病情相當嚴重,太醫們最終搶救不過來,張太后病薨!

    正所謂認認真真走形式,嘉靖帝雖然對張太后沒什麼感情,但對方好歹是太后,這形式是必須走的,所以朱厚熜當晚便命宮人發喪,並宣佈罷朝五日,張太后停靈壽安宮十天,令群臣前往憑弔,自六月十六日起,百日之內是國喪期,全國禁止一切婚慶喜宴活動,七七四十九天內不得殺牲。

    國喪之間禁止嫁娶,永福公主的婚事自然也得推辭,而且按照大明的禮節,張太后乃永福公主的伯母齊衰一年,也就是說,永福公主得為張太后守孝一年,換而言之,其婚期至少得推辭到明年八月份。

    自六月十七日起,張太后的遺體將停靈壽安宮十天,這段時間內,大臣可分批前往憑弔。六月十八日,以內閣輔臣毛紀和蔣冕為首的護禮大臣們齊到壽安宮,跪倒在張太后的靈柩前放聲痛哭,哭聲震動整個皇宮,據說毛閣老還一度昏迷過去。

    六月二十二日,罷朝五日後復朝,內閣輔臣毛紀和蔣冕同時上疏請辭,嘉靖帝不允,於是毛紀和蔣冕稱病不朝,以此來表達不滿。

    毛紀和蔣冕兩人稱病不朝後,由翰林學士石玠為首的護禮派官員紛紛上疏彈劾張璁和桂萼盅惑君上,矛頭直指在建中的興獻帝廟,說建造興獻帝廟壞了皇宮的風水,這才導致張太后暴薨。

    護禮大臣們表面是在遣責興獻帝廟,實際卻是暗指嘉靖帝不孝,聽信張璁等人的讒言,試圖將興獻帝朱佑元的牌位迎入太廟供奉,這才活活氣死了張太后。

    其實,建造興獻帝廟的主意是徐晉出的,但是徐晉這不過是折衷之法罷了,既避免了興獻帝的牌位進入太廟,又救下了被關押的護禮大臣,所以護禮大臣們自然不會把矛頭指向徐晉,而是把怒火向張璁和桂萼傾瀉,再加上這半年來,護禮大臣們被張璁打壓很慘,此時藉著張太后病薨這件事便猛烈爆發了。

    彈劾張璁和桂萼的奏本像雪片般飛向嘉靖帝的案頭,曉是張桂二人均有些慌了手腳,連忙上書自辨,而新貴派們也紛紛上書保張璁和桂萼。

    護禮派官員的奏本雖然來勢洶洶,奈何現在的嘉靖帝已經不是當初剛登基時的菜鳥,帝皇手腕越來越厲害,他將所有大臣的奏本都留中不發,不慌不忙,穩如磐石。最後翰林學士石玠憤而上書請辭,嘉靖帝只是假意駁回一次,當石玠第二次上書請辭他就允准了。

    翰林學士石玠辭職後,護衛派便群龍無首了,終於消停下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06
第818章 人事震動(上)
               
    毛紀和蔣冕二人顯然去意已決了,他們不聽任何人勸阻,包括內閣首輔費宏。徐晉在嘉靖帝的授意下登門拜訪兩位閣老,結果在毛紀那吃了閉門羹,蔣冕倒是客氣了很多,不僅接見了徐晉,兩人還聊了很久,但最後也沒改變請辭的主意。

    這也難怪,楊廷和、毛紀、蔣冕三人都是正德朝的內閣輔臣,可以講,嘉靖帝就是他們一手捧上皇位的,然而由於大禮議之爭,他們君臣間的分歧越來越大,朱厚熜覺得自己追崇生父理所當然,而毛紀蔣冕等人卻認為朱厚熜逾禮了,而且越來越過份,最終逼死了張太后。

    毛紀和蔣冕難免會覺得愧對孝宗和武宗,可以說,他們現在對嘉靖帝已經徹底死心了,正所謂哀莫大於心死,所以他們不想再繼續輔助嘉靖帝了,估計在他們心目中,嘉靖帝也不再值得他們輔助,所以堅決告老還鄉。

    徐晉在跟蔣冕聊過後,已知無法挽回,只能如實稟報了朱厚熜,後者聽完徐晉的回報後沉默良久。徐晉看得出這小子既鬱悶又氣惱,整個人都怏怏不樂的,顯然受到了萬點暴擊。

    徐晉沒有安慰他,無論是皇帝還是普通人,這人生中磕磕絆絆在所難免,誰都會面對挫折,皇帝也不例外,只有經歷了挫折才會懂得思考得失,才會漸漸長大,漫漫地成熟。

    十日後,停靈結束,慈壽皇太后的遺體出殯,與孝宗朱佑樘合葬於泰陵,謚號:孝康靖肅莊慈哲懿翊天贊聖敬皇后。

    安葬完張太后之後已經是七月初六了,蔣冕和毛紀兩人繼續稱病不朝,而且再次上書請辭,這回嘉靖帝倒也爽快,批准了兩位閣老的辭請,並厚賞了兩人,同樣加封了虛銜後送兩人風光回家養老。

    朱厚熜這小子顯然想通了,正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蔣冕和毛紀兩人已不能為自己所用,繼續強留也沒意思,還不如快刀斬亂麻,反正現在國內穩定,再換其他人上位就是了。

    蔣冕和毛紀這一去職,局面就尷尬了,內閣只剩下費宏這唯一一名閣臣。費閣老也是年將近六十歲的人了,精力有限,哪忙得過來呀,每日加班加點,但還是落下了大量的工作,所以當務之急便是盡快補充內閣大臣,否則很多政務就要耽擱了。

    於是乎,無論是新貴派,還是護禮派,亦或是中立派,都把目光投向了內閣,有資格的老臣聞風而動,而沒資格的也摩拳擦掌,準備推舉對自己有利的大臣入閣。

    另外,由於石玠的辭職,翰林學士和禮部左侍郎的職位也空出來了,所以除了補充閣臣外,還得選出新的翰林學士和禮部左侍郎。

    正所謂一個蘿蔔一個坑,現在缺了好幾隻大蘿蔔呢,哪得要挪動多少隻蘿蔔才能填滿?所以,一場震盪整個大明官場的人事調動在所難免,大家都在等候著皇上下旨廷推補缺,包括徐晉。

    嘉靖四年七月初八,早朝,大臣們彷彿達成了默契一般,無論是新貴派,還是護禮派均按部就班地出列奏事,沒有指責攻忤,沒有彈劾謾罵,所以一場早朝只開了半小時就散場了,風平浪靜得讓朱厚熜那小子都覺得不自在。

    然而朝官們都心水清著呢,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罷了,大家都在養精蓄銳等候午朝,午朝將會在文華殿舉行,屆時將會廷推閣臣,還有翰林學士的人選,所以真正的龍爭虎鬥將會在午朝。

    早朝之後,朝官們都各懷心思地回到各自的官署辦公了,徐晉亦回到了戶部的官署上班,他近日正在忙著開設大明銀號的事。具體方案已經出來了,而且已經通過戶部的內部論證,戶部尚書秦金也點頭允許了,屆時將會拿到朝會上討論,方案通過後將會付諸實施。

    徐晉設計的這份方案借鑑了後世的銀行經驗,說得簡單點就是國有銀號與民營銀號相結合,大明銀號為央行,而地方財團獲得朝廷允許後,可以開設民營銀號。民營銀號必須向大明銀號交納存款準備金,向國家上銳,同時接受大明銀號的領導和監管。

    開銀行無疑是一門很賺錢的生意,但是前期的投入卻非常巨大,別的先不說,光就是建起覆蓋整個大明的網點就得花費相當恐怖的人力和物力,讓地方財團加入則能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

    首先,地方財團的加入能讓利益均霑,阻力自然會少很多。

    其次,地方財團的加入能節省大量的投入成本,包括人工成本、時間成本、運輸成本。

    再次,地方財團的加入能把社會閒散的錢財充分調動起來,激活全國經濟,還能讓國家增加稅收,中央銀行也能從具體的商業活中解放出來,只專注於管理金融市場就行了。

    當然,不是所有的地方財團都能摻和開銀號的,根據徐晉所設置的條件,資金量必須達到百萬級別才有資格向朝廷申請,而且還得通過層層審核,合格了才能發放「牌照」,如今內定通過的民營銀號只有四家,分別是:晉商銀號、徽商銀號、閩商銀號、越(粵)商銀號。

    且說徐晉吃完午後,正打算在官署中小憩一會,然後參加接下來的午朝,結果剛趴在案桌上,戶部尚書秦金竟然踱了進來。

    「徐大人,方便聊會嗎?」秦金踱進來便直言道。

    秦金向來不苟言笑,每次進徐晉的辦公室都是因為公事,私下交流的話估計加起來還不夠十句,像現在這般吃完午飯後跑來還是第一次。

    徐晉微笑道:「當然方便,秦大人請坐。」

    戶部兩位一二把手便在茶几旁坐下,徐晉讓小吏取來一壺開水準備泡茶,隨口問道:「秦大人喜歡喝什麼茶?虎丘茶?碧螺春?還是小種紅茶?」

    「這個……客隨主便吧!」秦金顯然有點心事重重。

    徐晉便泡了一壺碧螺春,大中午的,這茶提神!

    碧螺春被開水一泡便舒展開來,清香撲鼻,葉色碧綠怡人,泡在玻璃杯中最好了,既好看又好聞。

    秦金端起那杯碧螺春輕抿了一口,頓時苦澀得皺起了眉頭,徐晉放的茶葉有點多了,而且泡茶時水溫高也了,所茶湯泡得太老,不過,濃茶倒是更提神!

    「待會午朝就要廷推了,徐大人以為誰更適合入閣?」秦金瞥了徐晉一眼道。

    徐晉雖然只是戶部左侍郎,朝中比他官位高的人還有大把,但是卻沒人敢小瞧,徐晉的意見對嘉靖帝的影響極大,所以他的這一票舉足輕重,秦金乃護禮派,這時顯然是在試探徐晉的口風。

    徐晉倒也乾脆,直言道:「本官打算舉薦前三邊總制楊一清入閣輔政。」

    秦金聞言暗鬆了口氣,楊一清雖然不是護禮派,但也不是新貴派,而且此人大氣正直,德高望重,有他坐鎮內閣,倒是可以制衡一下張璁這些新貴派,於是點頭道:「楊老德高望重,確實是閣臣的上佳人選,只是這次至少推舉兩名閣臣,徐大人心目中可還有其他人選?」

    話說徐晉從江南迴京已經大半個月了,對張璁這半年來不斷排斥異己,安插親信的做法已經有所警覺,之所以舉薦楊一清入閣,便是有制衡張璁的意思。

    其實,徐晉心中還有一個閣臣的合適人選,那就是老王王守仁,但是前些天,跟著王守仁學藝三年的小舅子謝三槍藝滿回京了,說他師傅近來身體不好,所以徐晉便打消了舉薦老王入閣的念頭。

    「秦大人可有合適的人選?」徐晉不動聲色地反問道。

    秦金沉吟了一下道:「徐大人覺得謝遷謝閣老如何?」

    徐晉不禁皺了皺劍眉,謝老頭鐵定是護禮派無疑,之前在餘姚縣,自己就差點著了這頭老狐狸的道兒,不過謝遷已經將近八十高齡了,這老東西還折騰得動嗎?就算謝遷人老心不老,朱厚熜那小子估計也不樂意調一個護禮派的死硬分子回身邊添堵吧?

    秦金見到徐晉的表情便知謝遷沒希望了,不由暗嘆了口氣,除了謝遷,護禮派陣營中還真沒哪個有足夠的資格入閣了。

    「徐大人,本官這裡有些話不知當不當講!」秦金欲言猶止道。

    徐晉不由無語,通常說這句話的人肯定就是要講,卻偏要來這麼一句,把皮球踢給對方,而對方又不好拒絕,操蛋!

    「秦大人請講!」徐晉只能捏著鼻子應了。

    秦金輕咳了一聲道:「那本官便直言了,張璁此人心術不正,徐大人回鄉省親祭祖的這段日子,他肆無忌憚地排斥異己,在朝中大肆安插親信。如今朝中只有徐大人能制衡於他,若再讓此獠繼續坐大,恐非我大明之福啊。」

    徐晉不動聲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並沒有回答秦金,與人相處切忌交淺言深,徐晉自問與秦金並沒到無話不談的地步。

    秦金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不過今日他把此番話說出口,目的已經達到了,至於徐晉不回答,他丁點也不意外,畢竟大家沒啥交情。

    「本官便不打擾徐大人休息了!」秦金拱了拱手,站起來踱出了徐晉的辦公室。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10
第819章 人事震動(中)
               
    徐晉喝了一杯濃茶後那裡還睡得著,乾脆繼續處理了一會公務,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動身前往文華殿參加午朝。午朝與早朝相比要簡單很多,沒那麼多的繁文縟節,也不用列隊等候什麼的,宮衛檢驗過身份後便直接放行了,官員自行按照規定的路線前往文華殿。

    本來有資格參加常朝的京官並不多,夠資格參加廷議的就更少了,至少得部院三把手級別以上,另外還有一些職能特殊的官員,總之加起來也就區區幾十人罷了。

    「子謙!」

    徐晉剛來到文華殿外便遇上了兩名風度翩翩的青年官員,赫然正是費懋中和徐階兩人,喊徐晉的自然是費懋中了。

    徐階雖然身材矮小,但皮膚白皙,相貌氣質俱佳,是那種讓人一見便心生親近的人,換而言之就是很有親和力,他趨前兩步,恭敬地見禮道:「下官見過徐大人。」

    「民受!」徐晉向費懋中打了招呼,又對著徐階微笑道:「子升不必多禮。」

    話說費懋中與徐晉乃同榜進士,而且他還是榜眼,不過卻在翰林編修這個位置上待足了三年,直到今年吏部考核後,這才調任為禮科都給事中。

    本來費懋中無論相貌、人品和能力都不俗,陞遷得慢完全是因為有個內閣大臣老爹。費宏身為內閣首輔,如果他兒子陞遷得太快,難免會招人口舌,所以儘管費懋中表現優秀,吏部也曾兩次要擢升他,但都被費閣老壓下了。

    而徐階則是晚徐晉和費懋中一屆的探花郎,可惜他剛探花及第不久,其父就去世了,於是辭官回家守孝三年,去年下半年守孝期滿,復官為翰林編修,而今年年初經徐晉舉薦,出任戶科給事中。

    這位徐階可是日後的內閣首輔,能力自是不消說的,徐晉自然樂意提攜一下。

    「徐大人!」

    徐晉正與費懋中和徐階兩人在文華殿外閒聊幾句,便又聽到有人在身後喊他,回首一看,原來正是夏言。話說夏言如今已經是翰林侍講學士了,職位倒是與張璁相當,所以有資格參加廷議。

    且說徐晉和夏言等人寒暄了幾句便一道進了文華殿,此時的文華殿中已經站了不少人,既有文臣,也有武將,五軍都督府左都督,武定侯郭勳也赫然在列,此刻正與一名文臣狀態親密地低聲交談,正是最近奉詔返京的前吏部尚書王瓊。今日是王瓊回京後第一次參加朝議。

    徐晉目前也算是朝堂中的風雲人物了,而今日的廷推,他的意見將會舉足輕重,所以他一走進文華殿,頓時便成為一眾文武大臣的目光焦點。

    張璁向徐晉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便合上眼睛閉目養神,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武定侯郭勳瞥了徐晉一眼,遂與王瓊停止了交流,而後者卻微笑著迎上前來,拱手行禮道:「徐大人午安!」

    周圍的護禮派官員均投來鄙夷的目光,顯然對王瓊身為前輩,卻向徐晉諂媚討好的行徑極為不屑,當然,王瓊本來就風評不好,已經被鄙視慣了。

    徐晉禮貌地拱手回禮道:「王大人午安!」

    王瓊無視周圍鄙視的目光,鎮定自若地與徐晉客套了幾句,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稍頃,內閣首輔費宏到場了,殿中的大臣都連忙站好,停止了竊竊私語,因為按照規矩,閣臣入殿後,皇上馬上就要到場了。

    果然過了片刻,嘉靖帝便進殿升座,午朝正式開始,殿中一眾文武大臣跪倒在御座前三呼萬歲。

    「諸位卿家平身,可有本啟奏?」朱厚熜打了個呵欠,這小子估計也沒午休。

    正當大家以為會無人奏事,翰林侍讀學士張璁卻站了出來,不慌不忙地道:「皇上,臣有本啟奏。」

    秦金等護禮派官員頓時警惕起來,本來這次午朝的主題是廷推閣臣的人選,如果有事,大家都在早朝時上奏了,張璁這時又整什麼夭蛾子?

    朱厚熜顯然也有些意外,點頭道:「且奏來。」

    張璁朗聲道:「日前吐魯蕃滿速兒率兵進犯甘肅二州,情況緊急,刻不容緩,臣以為,今除王瓊王大人外,無人可安西鄙,請以王瓊為兵部尚書,取代犯官陳九疇掛印巡按甘肅。」

    朱厚熜掃殿中眾大臣一眼,問道:「諸位卿家意下如何?」

    讓王瓊取代陳九疇巡按甘肅是之前就廷議過的,而且王瓊削職之前就是吏部尚書,現在回京侯任,擔任兵部尚書自然也無可厚悲,所以殿中的大臣,包括護禮派大臣均無話可講。

    朱厚熜見大家都沒意見,於是便點頭道:「那便准張卿所奏吧!」

    然而朱厚熜話音剛下,王瓊卻是出列跪倒在御案前,大聲道:「承蒙皇上抬愛和張大人的舉薦,但是,臣以為靖海侯徐大人比臣更加適合巡按甘肅。徐大人彈指間便消滅了為害我大明沿海上百年的倭患,而且還為我大明開疆拓土,臣自問不及其遠矣。以靖海侯之能,平定土魯蕃指日可待。」

    此言一出,殿內一眾大臣均神色各異,就連郭勳也是一臉的錯愕,王瓊這老匹夫剛才還跟老子稱兄道弟,怎麼一轉眼就把立功的機會拱手讓給徐晉了,這老混蛋到底站哪一頭的?

    朱厚熜顯然也沒料到王瓊竟然會舉薦徐晉,把如此立功的好機會讓給別人,不過,王瓊這番話還是讓這他頗有點意動,於是把目光望向徐晉,問道:「徐卿意下如何?」

    朱厚熜這小子如今對徐晉可謂是信心爆棚,假如徐晉巡按甘肅,順手把吐魯蕃的地盤都搶過來,哇哈哈,那就賺大了,自己在武功方面便足以超越太宗和太祖了。

    徐晉那還不瞭解朱厚熜,說得粗俗一點,只要這小子尾巴一翹起,他便能猜到是拉屎還是撒尿了,不過現在如意和吉祥剛有了幾個月身孕,估計年底前後就會生產,這種時候,他實在不想跑去甘肅嘉裕關那麼遙遠的地方,畢竟光是趕路就得來回數月,若再跟吐魯蕃打上一仗,少說也得一兩年時間吧。

    另外,徐晉覺得王瓊突然舉薦自己有點不太正常,他雖然跟王瓊的接觸幾乎為零,卻也大致瞭解過他的為人,像王瓊這種熱衷於功名利祿的老官吏,怎麼可能會把立功的機會讓給他人呢?而且王瓊才剛剛起復,正是急需要功勞來證明自己的時候,這個時候就更不應該把立功機會讓給別人的。

    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徐晉並不打算接下這個任務,但是,正當徐晉準備拒絕的時候,夏言卻率先跳出來大聲道:「臣反對,徐大人的能力有目共睹不假,但是我大明人才濟濟,若凡事都讓徐大人出馬,豈不是讓天下以為我大明無人耶?更何況,徐大人近日正在忙於銀號之事,此乃關乎我大明民生經濟的頭等大事,又豈能說放下就放下的。」

    這時,吏部尚書楊旦也行出來大聲反對道:「臣附議,夏言大人所言極是,正所謂殺雞焉用牛刀,吐魯蕃不過是芥癬之疾罷了,何用徐子謙出馬,王瓊足以平定之。」

    王瓊不由面色一僵,心中暗怒,氣煞老夫也,楊旦老匹夫明褒徐晉就算了,又何必暗踩老夫,他徐晉出馬就是殺雞用牛刀,那老夫出馬就是什麼?雞殺雞用鳥刀?

    夏言和楊旦兩人接連發聲反對,護禮派的官員們這才反應過來,敢情王瓊舉薦徐晉巡按甘肅是不懷好意,十有八九是跟張璁和王瓊商量好唱雙簧,試圖把徐晉遠遠的支出京去。要知現在朝中只有徐晉能制衡得了張璁,一旦徐晉離京一兩年,那張璁在朝中豈不是可以為所欲為?

    豈有此理,太陰險了,幸好夏言和楊旦兩人慧眼識穿,否則就被張璁和王瓊得逞了!

    於是乎,明白了其中玄機的護禮派官員紛紛站出來反對,而武定侯等新貴派則反過來極力支持派徐晉巡按甘肅,把徐晉誇得天花亂墜,彷彿只要不是徐晉了馬,吐魯番就平定不了似的。

    徐晉不禁無語之極,新貴派圖謀把自己踢得遠遠的,而護禮派則拚命要留自己在朝中,沒想到這廷推還沒開始,自己的去留反而成了爭論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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