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48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10
第820章 人事震動(下)
               
    文華殿中,兩派官員各執一詞,護禮派大臣堅決反對徐晉巡按甘肅,而新貴派則強烈支持徐晉掛帥收拾吐魯蕃,雙方吵得不可開交。

    嘉靖帝並不笨,相反還非常聰明,此刻他坐在御座上洞若觀火,那張英俊的臉微繃著,顯然心情極為不爽。

    這也難怪,嘉靖帝扶植起張璁這些新貴就是為了箝制楊廷和等護禮大臣,如今護禮派被壓制下去了,而新貴派壯大了,現在竟然又把矛頭對準了徐晉,爭權奪利到這份上,試問嘉靖帝能不惱火嗎?

    但是,正所謂手心手背都是肉,徐晉和張璁都是自己倚重的心腹大臣,嘉靖帝此刻難免左右為難,不過,在朱厚熜心目中,張璁的份量自然是不及徐晉的,再加上這次是新貴派先挑的事,朱厚熜感情上的天秤自然更加傾向於徐晉了。

    「肅靜!」司禮監太監畢雲見皇上面色越來越難看,連忙上前揮動廷鞭喝止爭論的雙方。

    嘉靖帝目光冷冷地掃過張璁和桂萼等,最後落在徐晉身上,緩聲問道:「徐卿意下如何?」

    很明顯,嘉靖帝表態了,開口問徐晉的意思是要尊重徐晉的個人意願。於是乎,全場的目光都習慣到徐晉身上,看他如何選擇。

    徐晉振振有詞地道:「皇上,正如夏言大人所言,臣近日正忙於銀號之事,實在分身乏術,王瓊大人熟知兵事,而且對西鄙瞭如指掌,實乃巡按甘肅的絕佳人選。」

    徐晉此言一出,護禮派官員放心了,新貴派則大失所望,暗罵徐子謙沒種,不是人稱徐常勝嗎,為何不敢掛帥打吐魯蕃?莫不成害怕吃敗仗砸了自己的名聲?

    嘉靖帝本來就有別的任務要派給徐晉,見徐晉不肯去甘肅,便也不再勉強,點頭道:「如此便由王瓊取代陳九疇巡撫甘肅二州吧,此事就這麼定了,不必再議。」

    嘉靖帝一錘定音,結束了兩派的爭論,張璁若無其事地低下頭,不過握著笏的手卻是在暗暗用力,他今日和王瓊串通,確有把徐晉支出京的意思,同樣也是一種試探,試探自己和徐晉在嘉靖帝心目中的份量,而此刻,張璁試探出來了,結果讓他有點失望,也讓他認清了事實!

    嘉靖帝顯然不想再橫生枝節,直接宣佈道:「下面開始廷推閣臣的人選,朕打算增加兩到三名內閣大臣輔助處理政務,諸位卿家可有合適人選?」

    殿內一眾大臣頓時精神為之一振,戲肉終於來了,詹事府府丞桂萼率先站出來道:「臣推薦禮部尚書席書席大人。」

    「臣附議!」

    「臣亦附議!」

    新貴派官員紛紛跳出來表示贊同,包括張璁和王瓊也出列附議。

    朱厚熜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席書在議禮中是支持他的,所以這小子也意屬於讓席書入閣。

    禮部尚書席書見狀不由暗喜,他去年才頂替毛澄坐上禮部尚書之位,若是僅僅一年便又入閣,那是何等的風光啊,閣老可是所有文官夢寐以求的人生巔峰!

    「臣反對!」戶部尚書秦金出列大聲道。

    「臣反對!」吏部尚書也出列表示反對。

    一下子遭到兩名尚書反對,席大人的面色頓時黑了下去,不過,反對的人還陸續有來,護禮派的大臣紛紛出列反對席書入閣。

    到最後,六部尚書中有兩人反對,有兩人支持,而朝官中支持和反對的比列大概是對半開,席書的心不由提了起來,眼巴巴地看著嘉靖帝。

    嘉靖帝皺了皺眉,問道:「費先生以為席大人可合適?」

    費宏搖了搖頭直言道:「皇上,臣以為席大人並不適合為閣臣。」

    費宏為人寬厚仁和,與席書並無過節,他只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席書雖然資格夠老,但是能力欠缺,在主持張太后喪禮時,席書就錯漏百出,鬧了不少笑話。另外,此人的心胸也不夠,兼無主見,所以並不適合擔任內閣輔政大臣。

    內閣首輔費宏出言反對,席書自然是沒戲了,頓時如遭當頭淋了一桶冷水,心中暗恨!

    朱厚熜見費宏否決了席書,只好道:「那費先生可有合適的人選?」

    費宏答曰:「回皇上,臣以為前三邊總制楊一清、以及致仕的前閣老謝遷二人均合適。」

    朱厚熜皺了皺眉道:「朕剛登基之初也下過詔書起用謝閣老,可是謝閣老以年事已高為由婉拒了,如今謝閣老已八十高齡,怕更是不願出仕了,至於楊閣老(楊一清正德朝時曾入閣)倒是合適。」

    「皇上,臣亦以為楊總制合適!」戶部尚書秦金出列道。

    接下來,吏部尚書楊旦等也紛紛表態支持楊一清入閣。朱厚熜猶豫了一下,向徐晉問道:「徐卿以為呢?」

    徐晉躬身道:「回皇上,楊總制文功武德,足以出將入相!」

    朱厚熜聞言點了點頭,他本來對楊一清的履歷亦是相當滿意的,見徐晉對楊一清的評價竟如此高,於是便更加下定了決心。

    楊一清既不是護禮派,又不是新貴派,所以入閣的阻力本來就小,再加上他個人輝煌的履歷亦加分不少,所以他入閣的事很快就順利通過了。

    話說正德朝時期,楊一清曾經短暫入閣,只是得罪了江彬和錢寧這兩個佞臣,最後被逼致仕,如今還閒賦家中,不過也是年過七十的老頭子了。

    接下繼續舉薦第二名閣臣的人選,結果護禮派舉薦的人,新貴派不同意,而新貴派舉薦的人,護禮派也不同意,就這樣吵了一個多時辰,第二名閣臣還是沒選出來。

    眼看著下班時間就要到了,最後嘉靖帝只好下旨休廷,明日再議,就這樣吵了兩天,第三天終於出結果了,第二名補充入閣的竟是吏部左侍郎賈詠。

    這種結果讓滿朝文武都大跌眼鏡,所有部院的一把手都沒入閣,倒是一個侍郎入閣了,委實讓人啼笑皆非,但仔細一想,馬上又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且說這個賈詠表字鳴和,弘治九年的進士,年已經六十出頭了,無論是資歷年齡都足夠,關鍵他還是中立派,能平衡護禮派和新貴派的利益訴求。

    於是乎,在護禮派和新貴派的搏弈下,幸運之神便了降臨到賈侍郎頭上了,真是狗屎運來了擋也擋不住!

    就這樣,賈詠以吏部左侍郎之職一步登天,成為一名內閣大臣,並且兼領翰林大學士,掌翰林院事。

    不過,賈詠雖然走狗屎運入了內閣,不過卻暫時沒獲得殿閣大學士的稱號,而且只是負責專理誥敕、掌參事府事,並不能參與機務,說白了就是閹割版的內閣大臣。(註:這是真事,賈詠剛入閣時就是個打雜的,沒有殿閣大學士稱號,也不能參與機務。)

    接下的幾天,廷議繼續,估計是為了平衡新貴派和護禮派在朝中的力量,在嘉靖帝的有意而為下,新貴派的方獻夫坐上了禮部左侍郎的職位,而護禮派的胡世寧則坐了吏部左侍郎的職位。

    如此這般,經過數天的搏弈後,一場波及整座朝堂的人事變動終於塵埃落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10
第821章 大意中伏
               
    右玉縣是山西大同府下轄的一縣,四面環山,地勢南高而北低,南部是洪濤山脈,西邊和北邊均是陰山山脈的延伸部份,全縣平均海拔達一千四百米,最高點海拔將近兩千米,而最低處就是殺胡口,海拔約一千兩百米。

    蒼頭河由南往北貫通全縣,經海拔最低處的殺胡口出塞注入黃河,所以蒼頭河位於殺胡口處形成的開闊河谷便成了南來北往的交通要沖,因此,韃靼人的軍隊若要揮師南下,通常會選擇以殺胡口為突破點。

    右玉縣屬於黃土高原地貌,植被稀疏,冬春季節風沙大,不過蒼頭河附近一帶卻是翠色青青,草木繁茂,宛如一條綠色的玉帶貫通南北,延綿百餘里。

    眼下時值七月,夏末而秋初,黃土高原上依舊炙熱,遠山近丘,蒼翠點綴。當沒有風沙的時候,黃土高原上的景緻還是相當有看頭的,頭頂上的天空湛藍如洗,如同棉絮般的浮雲流聚變幻,彷彿觸手可及,讓人心曠神怡。

    清晨,兩匹快馬在蒼頭河畔蜿蜒的官道上飛馳著,官道旁是一畦畦長勢茂盛的紅薯,馬蹄敲擊地面,將紅薯葉上的露珠紛紛震落於塵埃中。

    馬上的兩名騎士都十分年輕,約莫十七八歲之間,體格強健,而且均生得虎頭虎腦,身上穿的是粗布褡護,兩邊手臂裸露出來,肱二頭肌高高賁起,顯得孔武有力,再加上兩人頭上均包裹著本地人慣常的白羊皮肚手帕,所以乍然看上去倒像是本地的百姓人家。

    這時,兩名青年騎士策馬來到一處水流平緩的河灣處,十分默契地同時翻身下馬,顯然是打算在此歇腳飲馬。兩匹馬都是訓練有素的戰馬,也不用人牽引便自行奔到河邊喝水,然後悠閒地啃食河畔的青草。

    兩名青年騎士尋了一處樹蔭坐下喝水吃乾糧,其中一人從行囊中取出一卷地圖在膝上攤開,一邊啃食烙餅,一邊仔細地審視,忽然指著地圖上某處道:「謝四哥,再往西北五六里地應該就是黑台山,咱快到地頭了。」

    旁邊的謝四哥身量高大,接近兩米的個頭,生得虎頭虎腦的,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卻是分外的靈動,此人不是別個,赫然正是小舅子謝三槍,而看地圖的那位則是神機營的金牌斥侯皮十一。

    謝三槍湊過來掃了一眼地圖,果斷地道:「待會咱們把馬留在這邊的林子裡,走路過去吧。」

    話說謝三槍和皮十一此時出現在山西右玉縣,自然是接了徐晉委派的秘密任務了,來之前他們便做足了準備工作,所以知道黑台山上的這伙馬賊並不好惹,連韃靼人都聞風喪膽,為免暴露行蹤,所以兩人決定走路摸上黑台山。

    正當謝三槍和皮十一兩人吃飽喝足準備行動時,卻忽見西北邊塵土飛揚,兩人不由對視一眼,謝三靈活地攀上了旁邊的樹木,身搭涼棚往塵頭揚起處觀察了片刻,跳下來沉聲道:「至少有三十騎,或許有四十騎,應該是往這邊來的,咱們暫避一下。」

    謝三槍和皮十一兩人牽了坐騎,迅速地遁入了附近的一片樹林子中,很快,一條滾滾黃龍便直撲這邊而來,轟隆的馬蹄聲已經隱約可聞。

    果真正如謝三槍所猜測,這支馬隊約莫有四十騎,馬上的騎士均穿著黑衣黑褲,以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懾人的眼睛,氣勢十分彪悍,而當先那名騎士身形窈窕,似乎是個年輕女子。

    這支馬隊從謝三槍和皮十一藏身的樹林子旁邊飛馳而過,很快便消失在遠處一座丘陵的轉變處,騎士的騎術均相當了得。

    皮十一不由輕咦了一聲道:「這夥人會不會就是黑台山的馬賊?」

    謝三槍目光如電盯著遠處丘陵之間,時隱時現的彪悍馬隊,點了點頭沉聲道:「瞧這身裝扮,再加上在黑台山附近出現,估計八九不離十了。」

    皮十一舔了舔嘴唇,略帶興奮地道:「前面那名身形窈窕的女子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三娘子了吧?那咱們現在是繼續摸上黑台山,還是暗中跟著他們?」

    「跟著!」謝三槍果斷地道,徐晉這次交給他們的任務是確認三娘子的身份,而且看樣子這伙馬賊現在估計是要出門幹買賣,正好暗中觀察一下他們的戰力如何。

    當下,謝三槍和皮十一便牽了馬匹,順著蹄跡不緊不慢地追蹤上去。

    正所謂無巧不成書,謝三槍和皮十一遇到的這支馬隊確實正是黑台山寨的人馬,此刻正由大當家薛冰馨親自帶隊,趕往右玉縣和左雲縣交界處幹一筆買賣,目標是一名為富不仁的商賈。

    話說這名為富不仁的商賈乃左雲縣數一數二的大戶,私下裡與韃靼人有生意往來。日前,黑台山收到眼線的確切消息,說這位茶商有一批貨物將偷運出境賣給韃靼人,所以薛冰馨決定出手搶了這批貨,此刻正在趕往途中。

    且說薛冰馨率著馬隊馳行了約莫大半個時辰,終於趕到了右玉縣和左雲縣交界的地方,埋伏在道旁的密林之中等候。根據眼線打探來的消息,那名商賈走私的貨物將會打這兒經過,再由附近的長城隘口偷運出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了,日上中天又偏西了,然而那支所謂的商隊卻還沒出現,黑台山一眾馬賊均熱得汗流浹背,都有點蹲不住了。三當家趙虎抹了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皺眉頭問:「薛良,你得來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譜啊?可別讓弟兄們白忙活一場了。」

    薛良約莫三十許歲,臉上有一道可怖的刀疤,此人原是太行山中的馬賊,是最近才投靠黑台山的,武藝相當不俗。

    本來薛冰馨是不會輕易招納其他同行的,但是今年開春時被俺答和趙全跑來鬧了那麼一次,薛冰馨才深感自己力量的弱小,所以近段時間開始招納周邊的同行,不過,薛冰馨也不是什麼爛人都收,她只接納江湖上風評好,不濫殺無辜的綠林好漢。

    這個薛良在圈子裡名聲還算不錯,而且武藝高強,帶著幾十名弟兄前來投靠,於是薛冰馨便收留了他,如今薛良乃黑台山的四當家。

    「放心吧,那個眼線叫周昆,和老子有過命的交情,消息絕對可靠的。」薛良信誓旦旦地道。

    然而又等了半個時辰,目標卻還沒出現,薛冰馨此時也熱得香汗淋漓,目光狐疑地往薛良望去,後者顯然也有些著急了,嘀咕道:「怪哉,不應應啊,難道出了岔子?」

    就在此時,高樹上負責望風的一名馬賊忽然發出一聲鳥鳴,並且打了個手勢,眾馬賊不由精神一振,肥羊終於來了。

    果然片刻之後,便見一支商隊出現官道上,馬拉驢帶的,足足十二車貨物之多,負責押運的護衛約有近三十來人。

    「瞧瞧,沒騙你們吧,肥羊終於來了!」薛良鬆了口氣,得意洋洋地道。

    薛冰馨把蒙面的黑巾重新戴上,打了個手勢,一眾馬賊紛紛戴著面罩,然後取出鈴鐺掛在馬脖子上,提上兵器翻身上馬,跟著薛冰馨殺氣騰騰地策馬衝出樹林。

    叮叮鈴鈴……

    急速的馬蹄聲伴著鈴鐺聲響震動四野,那支商隊的護衛見狀發喊一聲,竟然丟下十二車的貨物果斷四散奔逃,沒有絲毫留戀。

    「哈哈,真他媽的一群慫貨,不過跑得倒是挺快的!」二當家雷鈞得意地哈哈大笑,率先策馬來到一輛驢車前,揮刀便割斷了綁貨物的繩子,掀起遮蓋在上面的那塊油布。

    「草,這……什麼玩意?」當雷鈞看到油布底下一大摞乾草時,頓時傻了眼。

    薛冰馨面色微變,急忙打開另一輛車上的一隻箱子,結果裡面裝的竟然全部都是石頭。

    「不好,咱們中計了,這是圈套,快撤!」薛冰馨厲聲嬌喝一聲,勒轉馬頭便欲離開。

    可惜一切都遲了,只聽得一陣急促的鼓點,官道前方的山坳處猛然殺出一支官兵,但見旌旗招展,刀槍林立,估計有近五百人之多,緊接著後方也殺出來一支軍容嚴整的官兵,同樣有近五百人。

    一眾馬賊正驚慌之際,兩側的丘陵也傳出了喊殺聲,有官兵從其後潮水般衝出來,竟是把薛冰馨等人包了餃子。

    「薛良,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反骨仔,竟然勾結官兵暗算我們!」三當家趙虎勃然大怒,目眥盡裂地瞪著薛良,手中十幾斤重的朴刀刷的一下便架在了後者的肩膀上。

    薛良臉色憋得通紅,急道:「趙虎,放你娘的狗屁,老子也被陰了好不,大當家,你要信我啊,老子真的沒出賣大家。」

    薛冰馨淡淡地道:「先突圍,其他的再說!」說完便一夾馬腹,風馳電掣地向著後方的官兵殺去,手中刀光一閃,一名官兵便被斬於馬下。

    趙虎悻悻地收刀緊跟在薛冰馨身後衝殺。

    「殺!」

    一眾馬賊都是刀口舔血的悍匪,短暫的慌亂過後便鎮定下來,以薛冰馨、雷鈞、趙虎、薛良四人為鋒矢,向著後方的官兵凶狠地衝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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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2章 深藏不露
               
    謝三槍和皮十一兩人頭頂著草窩,靜靜地趴伏在一處小山丘上,各自手持一支單筒望遠鏡往遠處的戰場觀察。

    此刻,黑台山一眾馬匪正在官兵的包圍之下左衝右殺,試圖突圍而去。然而官兵的準備顯然十分充分,他們在官道上架設了大量的鹿角和拒馬,讓馬匪無法發揮來去如風的騎兵優勢,然後從官道兩則的山坡衝下來兩面夾擊,但見箭如飛蝗,火銃聲此起彼伏,瞬時殺傷了不少馬賊。

    謝三槍輕咦了一聲道:「這支邊兵的戰力和戰術都相當不俗啊,進退章法有度,不知是哪個衛的呢?」

    「謝四哥快看,旗幟打出來了,是玉林衛,我記得玉林衛的指揮使好像叫張寅吧,如此看來,這傢伙倒是個帶兵有方的。」皮十一低聲道。

    謝三槍用望遠鏡快速地掃了一圈,果然見到右側的丘陵後面轉出一股人馬,旗幟高高地飄揚,赫然正是駐守在右玉縣的玉林衛。

    謝三槍調整望遠鏡的焦距,試圖看清旗幟下那名武將的模樣,可惜望遠鏡的倍率不足,只能隱約看到馬背上一個模糊的影像。

    此刻,玉林衛旗幟下的那名武將正是指揮使張寅,只見張指揮披掛戴甲,腰間挎著一副強弓和箭囊,得勝勾上還懸著一柄寶劍,頜下三縷長鬚飄飄,頗有儒將之風。

    張寅在親兵的簇擁之下來到戰場附近,就停在高處,捋著長鬚悠然自得地觀戰。旁邊一名千戶打扮的男子約莫二十歲許,長相竟與張寅有幾分相似,目光銳利得像鷹一般,他緊盯遠處正策馬縱橫衝殺的窈窕身形,沉聲道:「指揮大人,此女的武藝估計不弱於屬下。」

    張寅點了點頭淡道:「一介女流能在這虎狼之地闖下偌大的名聲,自然有她的過人之處,武藝高強並不出奇。」

    這名千戶挑了挑眉頭,壓低聲不解地問道:「爹,此女與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甚至還頗有些淵緣,為何要剿滅她?將其拉攏過來豈不是更好嗎?」

    張寅的目光徒然變得凌厲起來,瞪了這名千戶一眼,厲聲斥道:「大禮,為父說了你多少遍了,在外以公職相稱,切勿疏忽大意。」

    「是,指揮大人。」李大禮凜然地低下頭,心裡面卻是頗有些不以為然,此刻周圍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謹慎。

    張寅神色放緩下來,對於自己這個小兒子,他還是相對寬容的,淡淡地解釋道:「雖然朝中有貴人照應,但是為父要搏得陞遷的機會,自然得要有所表現。

    另外,據說那個靖海侯徐晉近日將奉旨巡邊,宣府和大同均在其巡視之列,此子是個極其厲害的人物,而且還跟武定侯不對付,如今黑台山在咱們右玉縣坐大,倘若這位靖海侯巡視到這裡時剛好出了紕漏,那為父這些年付出的心血有可能就會毀於一旦了。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在這位靖海侯前來巡視之前,咱們得把黑台山給解決掉,最不濟也要做出些許成績意思一下,給咱們的靖海侯爺留個善戰的好印象不是?」

    李大禮聞言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屬下便親自會一會這位三娘子!」

    「去吧!」張寅捋鬚點頭道,他對自己這個小兒子的武藝還是相當有信心的。

    駕……

    李大禮猛夾馬腹,提著一柄腰刀便向下方的戰場殺去,四下的官兵紛紛讓開道路。此時,薛冰馨等人在付出七八名死傷的代價後,已經破壞掉官道上的鹿角和拒馬,那些官兵沒了防護,頓時被一邊倒地屠殺,紛紛往官道兩旁躲閃。

    正當薛冰馨等人差不多突出重圍時,李大禮帶人殺到了,他大喝一聲,刀光如同匹練般將一名馬匪斬落馬下,錯位一帶而過時,順勢將這名馬匪的座騎給開膛破肚了,那匹馬的腸肚像倒水般流出來,奔出數米後轟然倒下,又掙扎悲鳴了好一會才死去。

    「千戶大人好武藝!」官兵們齊聲喝彩叫好,無不士氣大振。

    正躲在高處觀察的謝三槍和皮十一亦不由對視一眼,玉林衛中還真是人才濟濟啊,竟然有身手如此了得的武將。

    「賊廝鳥,吃老子一刀試試!」趙虎怒吼策馬殺向李大禮,十幾斤重的朴刀攔腰斬去。

    李大禮輕蔑地冷笑一聲,一帶韁繩,嫻熟地躲過趙虎凶狠的一刀,左手從腰間一抹,頓時一道寒芒激射而出,直取趙虎的面門,竟是一柄飛刀。

    趙虎大吃一驚,急忙一偏腦袋,可惜慢了一拍,只覺耳朵上一陣劇痛,鮮血頓時染紅了半邊脖子,左耳竟是被鋒利的飛刀切掉了小半邊。

    「啊!」趙虎痛得慘叫一聲,忍痛策馬遁走,李大禮獰笑一聲的提韁急追,揮刀便要將趙虎斬落馬下。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騎快馬斜刺裡衝出,刷的一刀便疾劈向李大禮的脖子,端的是快如電閃,後者急忙舉刀相迎。

    只聽得噹的一聲大響,李大禮只覺手腕一麻,腰刀差點便脫手飛出,兩匹戰馬錯位勒定,李大禮拔轉馬頭定睛一看,頓時便對上薛冰馨那雙淡藍色的眼睛。

    李大禮舔了舔嘴唇嘿笑道:「閣下想必就是三娘子吧,內家功夫倒是有一定火侯了,來來來,讓本千戶稱一稱你的斤兩。」

    薛冰馨目光冰冷如同雪山般,沒有半句廢話,輕夾馬腹便再次向李大禮殺去,兩人在馬上刀來刀往地戰了數個回合,均沒佔到便宜。

    李大禮顯然有些急了,眼中寒光一閃,趁著兩人座騎相錯的瞬間故伎重施,左手暗暗在腰間取出一枚飛刀,猛地一抖便射向薛冰馨小腹。誰知薛冰馨早有防備,單刀迅速一架,便將飛刀格飛出去,同時左手一揚,兩枚飛蝗石便分別射向李大禮的胸口和小腹。

    李大禮大吃一驚,顯然沒料到薛冰馨如此了得,急忙側身避過擊向胸口那枚飛蝗石,但是卻被第二枚飛蝗石打中了肋側。

    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李大禮儘管穿著皮甲,但如此近距離被貫注了內家真力的飛蝗石擊中,依舊痛切心肺,差點便從馬背上掉下去,急急勒轉馬頭逃跑。

    「狗官拿命來!」二當家雷鈞暗恨此人用飛刀傷了趙虎,這時從旁殺出,舉著熟銅棍便欲把李大禮砸死。

    呼……

    雷鈞這一棍夾雜著風雷之勢當頭砸下,李大禮此刻肋下劇痛,哪敢硬接雷鈞這威猛無比的一棍,一記懶驢打滾便從馬背上狼狽地滾落下。

    嘭……

    雷鈞這一棍地便狠狠地砸在馬背上,馬鞍當場被砸得四分五裂,那匹可憐的戰馬四蹄一軟,悲嘯一聲便趴倒在地,估計腰骨就算不折斷,至少都開裂了。

    雷鈞一招得手,催馬上前便欲補上一棍,然而那李大禮端的是了得,雖然掉在地上,不過反應卻是極快,嗖的跳起來就跑。雷鈞擊殺了兩名上前救援的官兵,打算繼續追殺時,李大禮已經跑出十幾米遠了。

    「草他娘的!」雷鈞憤怒地咆哮一聲,取了下腰間的強弓。

    「雷大哥小心!」薛冰馨大聲提醒。

    嘣……

    但聞弦響如裂帛,雷鈞還沒來得及放射,一支利箭已經向他激射而來,雷鈞慌忙用強弓一拔,將迎面射來的急箭拔飛,定神一看,便見一名長鬚飄飄的明軍將領向著自己策馬奔來,眨眼便至眼前。

    雷鈞大吃了一驚,急忙掛起長弓,提棍在手準備迎戰。此刻殺來的正是玉林衛指揮使張寅,只見他提劍在手,對著雷鈞便輕飄飄的一劍刺來。

    雷鈞不屑地冷笑一聲,這麼輕的一劍,給老子搔癢嗎?他抬手便是一棍反砸過去,只以為這一棍即使不把對方的配劍砸斷,也能砸飛出去,然而,結果卻差點連眼珠子都跌了出來。

    張寅的劍竟然輕得像棉花似的,雷鈞這勢大力沉的一棍不僅沒把劍砸飛,而且還讓劍給沾上了。只見張寅手腕一翻,劍鋒便順著熟銅棍削向雷鈞的手指。

    雷鈞這一驚非同小可,但這時也容不得他思考怎麼回事了,急忙鬆手棄棍,因為再不棄棍,半隻手掌都得被削下來。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兩人的馬位錯身而過,張寅還有暇神定氣閒地伸出左掌反拍了雷鈞的肩背一下。

    只聽得噗的一聲悶響,雷鈞瞬間臉色慘白如紙,哇的吐出一口鮮血,當場像癟了的氣球般趴倒在馬背上。

    「雷大哥!」薛冰馨大驚失色,揚手便是數枚飛蝗石擊向張寅,後者寶劍連揮把飛蝗石格飛。

    此時薛良已經趁機沖上前,一把將雷鈞從馬背上抱了過來,打馬奪路狂逃。

    「撤!」薛冰馨嬌叱一聲,率著剩下的馬賊殺出重圍疾馳而去。

    張寅顯然並不想趕盡殺絕,率兵追殺了片刻便下令停止追擊了,剛才一戰殺死殺傷了近半馬賊,這足夠他在同行面前炫耀了。

    此刻躲在馬坡上觀察的謝三槍不禁暗暗心驚,本來那名年輕千戶的武藝已經讓他驚訝了,沒想到這位玉林衛指揮使張寅竟然更加厲害,怕是二哥也未必是其對手,阿爹果然說得沒錯,江湖之中果然是藏龍臥虎,一山還有一山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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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3章 李福達
               
    黑台山的寨門打開了,薛冰馨等人策馬衝了進去,寨中的老少歡天喜地跑出來相迎,本以為這次大當家親自帶隊,必然會凱旋而歸,但當他們看到眼前的情景,頓時都意識到不妙了。

    「小姐,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面白無鬚的四叔吃驚地打量著渾身血污的眾人。

    薛冰馨此刻的情緒顯然低落到極點,摘下帶血的黑色面罩,沉聲道:「消息有誤,我們中了官兵的圈套,折損了近半弟兄。」

    四叔面色一變,顫聲安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小姐不要過份自責了。」

    薛良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記耳光,痛苦地道:「都怪我,不應該輕信周昆那王八蛋的,是我連累了大家,我該死。」

    薛良此刻正抱著雷鈞,估計是自搧耳光的動作觸動了後者的傷勢,雷鈞當場又哇的一聲,吐出來大口的黑血,此刻已經面如紫金,這是嚴重內傷的症狀。

    薛冰馨皺眉道:「四當家,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雷鈞傷得很重,得趕緊治傷,否則恐有性命之憂。」

    「對對對,老雷,你給老子扛住,千萬別嗝屁了,你還欠老子兩罈女兒紅沒還呢。」趙虎紅著眼大聲道。

    薛良抱著雷鈞急急進了議事大廳,兩張桌子一拼便把人平放在上面。趙虎也顧不得自己耳朵也受了傷,迅速脫掉雷鈞的衣服,然而,當大家看到雷鈞後背那一枚散發臭味的漆黑掌印時,均倒吸一口冷氣。

    趙虎脫口道:「鐵沙掌?」說完便疑惑地望向薛冰馨,鐵沙掌是白蓮教的絕技之一,趙全最擅長的就是鐵沙掌。

    薛冰馨皺了皺柳眉道:「這不是鐵沙掌。」

    「對,這不是鐵沙掌,是毒沙掌,乃李福達的獨門絕學。」薛良咬牙切齒地道,眼中滿是恨意。

    此言一出,薛冰馨和趙虎均面色微變,李福達在江湖上可謂是大名鼎鼎了,此人乃白蓮教的分支,彌勒教的首領,曾在山西代州崞縣一帶十分活躍。

    正德初年時,李福達與王良、李越等人舉旗造反,失敗之後,李福達被發配山丹衛充軍,至於此人為何造反都能免死,個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估計是花錢打通了關節。且說李福達到了山丹衛充軍後不久便逃了出來,改名為李午,後來被官府發現,再次抓回山丹衛充軍。

    然而這還沒結束,後來李福達又成功逃脫了,這次他跑到了陝西洛川傳教。不得不說,此人蠱惑人心確有兩把刷子,座下很快便積聚起大批的信眾。這些信徒就好像被洗了腦似的,有人不僅獻出自己全部家產,甚至把子女都甘心情願地貢獻出來。

    李福達在陝西積聚起一定的勢力後又打算起事造反了,結果再次失敗,自打那之後,李福達便隱姓埋名,已經十幾年沒出來活動過了,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

    薛冰馨雖然也曾是白蓮教的人,但是教首是呂明鎮,與李福達的彌勒教分屬於不同的白蓮教分支,互不統屬,所以並不認識李福達,皺眉道:「薛良,你為何如此肯定這就是李福達的毒沙掌。」

    薛良咬牙切齒地道:「當年老子和李福達發生過衝突,的好幾個弟兄死在此人手中,老子也中了他一掌,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後來僥倖遇到一位名醫才得以撿回一命。毒沙掌乃李福達的獨門絕學,即使化成灰老子都認得。

    李福達已經十幾年沒在江湖上活動了,官府挖地三尺都沒能找到他,老子都以為他已經死球了呢,沒想到此人竟然藏在官兵當中,還成了高級軍官,還真是天大的諷刺。」

    薛冰馨皺了柳眉,她原來也是白蓮教的人,對於教中的各種伎倆知之甚詳,所以對李福達藏身軍中之事半點也不奇怪,就她所知,邊軍中便有不少白蓮教的信徒。教首呂明鎮和趙全當初定下的策略便是不斷地發展邊軍入教,當邊軍中的信徒發展到一程度便舉事,從內部一舉推翻大明的統治。

    很明顯,彌勒教的李福達目前也正在採取這種策略圖謀不軌,而且做得還非常成功,如今他已經成為邊軍中一員高級將領了。

    薛冰馨俏目生寒,她如今雖然已經退出了白蓮教,但也不想多管閒事,去搞砸白蓮教的好事。然而,如今是李福達先招惹她的,今日死傷了近半弟兄,試問此仇如何能不報?這筆賬她必須與李福達清算,否則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弟兄!

    「薛良,你既然曾經中過毒沙掌,應該知道如何醫治吧?」薛冰馨問道。

    薛良點了點頭道:「大當家放心,包在我身上,老雷死不了,那名醫開了藥方我還記得,現在先給老雷放血,然後再進城抓藥。」

    當下薛良便用匕首在雷鈞的傷口上開了幾道口子,把其中的黑血擠出來,並用大量的清水來清洗。放完血後,雷鈞背部那掌印的顏色明顯變淺了些,不過依舊觸目驚心。

    薛冰馨端起那盆黑臭的血水行出門去倒掉,頓時便聽聞陣陣哭聲。這次折了近半弟兄,這些人的家屬此刻正在撕心裂肺地痛哭。

    薛冰馨只覺心裡堵得慌,腳步踉蹌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一股深深無力之感瞬間湧上了來,此時此刻,她真的好想放聲痛哭一場。

    她是個堅強的女子,自從火兒滿月後她就沒再哭過,但是肩上沉重的擔子真的壓得她好累,今年以來連番受到打擊,更是讓她有點不堪重負,此刻聽著外面撕心裂肺的哭聲,她自責得心如刀割,很想也大哭一場。

    但是……她不能哭,她是山寨的大當家,她是火兒的娘親,但必須堅強,必須咬著牙扛起這一切!

    「娘親,你在裡面嗎?」一把脆生生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薛冰馨連忙站起來,瞬間恢復了平常幹練的模樣,打開了房間,只見三歲的兒子站在門外,正仰著稚嫩的小臉擔心地望來,有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火兒的身後還站著一名青年,這名青年雖然長相英俊,不過卻是臉上卻掛著傻乎乎的笑,見到薛冰馨後立即樂呵呵地叫道:「姐姐!」

    看著眼前這兩名親人,薛冰馨彷彿瞬間又充滿了力量,她蹲下來抱著火兒,又摸了摸青年的腦袋,露出如春風解凍般的笑容,道:「火兒,鈶玉,你們是不是餓了?」

    青年點了點頭,火兒卻是脆聲道:「火兒不餓,火兒擔心娘親呢。」

    薛冰馨不由鼻子泛酸,如果自己當年把火兒送到京城給那人,他就不用跟著自己擔驚受怕了,他應該有個快樂無憂的童年的!

    「娘親,你怎麼了?」火兒撲閃著靈動的大眼睛問道。

    「沒……什麼,沙子眯到眼睛了。」薛冰馨掩飾道。

    「那火兒給娘親吹吹吧,火兒眼睛要是進了沙子,舅舅也是這麼給火兒吹的。」薛陽撅起小嘴認真地給娘親吹起眼睛來,後者不由鼻子一酸,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流了出來,用力地抱緊兒子。

    ……

    此刻,謝三槍和皮十人兩人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了黑台山下。謝三槍取出一幅捲軸徐徐打開,只見上面畫著一名絕色殊麗的年輕女子,亭亭玉立的身形如同刀削一般,氣質冷若冰霜,如同一朵盛放的天山雪蓮。

    皮十一瞄了一眼畫中的女子,心中不由暗讚,大人真是好豔福,與之有瓜葛的女子都是一等一的絕色,不過這位有點麻煩,身份要是曝光出來,怕是對大人極為不利。

    「四哥,咱們現在怎麼辦?直接摸上山去嗎?」皮十一低聲道。

    謝三槍搖了搖頭,這位黑台山三娘子也不是知不是畫中這位,貿然摸上山若被發現,恐怕會性命不保,更何況黑台山的人剛遭到官兵的伏擊,正是同仇敵愾的時候,指不定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就干掉自己倆了!

    謝三槍沉吟了片刻低聲道:「皮十一,咱們在山下蹲著,山寨終究會有人出入的,到時咱們找機會逮一個落單的審問一下便清楚了。」

    「嘿,四哥不愧是經名師指點過的,此計甚高!」皮十一笑嘻嘻地拍馬屁道。

    謝三槍抬手便賞了這小子一記爆栗,教訓道:「你小子好的不學,倒是學會了拍馬屁,滾!」

    皮十一撅起屁股便欲爬走,卻忽然警惕地趴下來,朝謝三槍打了個手勢,後者點了點頭,嗖的鑽進了附近一叢亂草之中。

    這時,遠處黑台山的寨門打開了,有兩騎從裡面跑出,順著山道跑下山,到了山腳便分道揚鑣,一往東去,一往西走。

    待到兩騎跑遠了,謝三槍和皮十一兩人才輕似狸貓般從藏身之處閃了出來。皮十一嘿笑道:「四哥,咱們逮哪個?」

    謝三槍往西邊撇了撇嘴,於是乎兩人彎著腰迅速退走,來到藏馬的地方,跨上戰馬便往西邊追蹤而去。

    皮十一這小子是神機營的金牌斥侯,追蹤的本領爐火純青,輕易不追丟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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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4章 奉旨巡邊
               
    眾所周知,長城只能阻擋大規模部隊的步伐,畢竟大軍攜帶了大量的戰略物資,馬拉車載的,根本不可能翻山越嶺,從偏僻的隘口處偷偷翻越長城。因此,大軍要想通過長城,就得選擇能夠通車走馬的地方,但這些地方都是軍事要塞。譬如殺胡口這處溝通南北的要沖,明軍便在此修築了大量堅固的堡壘,並派以重兵扼守,敵軍要想通過,很難,至少得付出慘重的代價。

    不過,若是小股部隊,又或者散兵游勇,長城就無能為力了,畢竟長城那麼長,明軍不可能每一段都派兵把守的。正因為如此,總是有小股的韃子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大明境內打草谷,同樣,大明境內的一些不法商人也總能把貨物偷運出境,賣與韃子牟取暴利。

    此刻,謝三槍和皮十一兩人就在一處偏僻的長城附近,他們是追蹤黑台山那名馬賊來到此地的,這時那名馬賊已經牽著馬,從一處倒塌的長城缺口爬了出去。

    皮十一收起單筒望遠鏡,鬱悶地道:「那傢伙翻過長城了,謝四哥,咱們還追不追?」

    謝三槍此刻也頗為鬱悶,追蹤了十幾里路,這時半途而廢自然極不甘心,但若是繼續追下去的話,山路又極為難走,還不如返回黑台山腳下等待下一個目標省事。

    謝三槍衡量了片刻,最後還是決定繼續追蹤下去,完全是好奇心作祟,他很想知道黑台山這名馬賊偷偷出塞有何企圖。

    據說這位黑台山三娘子殺起韃子來毫不手軟,被附近村鎮的百姓當成了保護神,理應不會與韃靼人有勾結才對。不過,正所謂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現在親眼看到黑台山的人偷偷摸出長城,謝三槍很自然便想弄個清楚明白。

    當下,謝三槍和皮十一兩人便牽著馬,深一腳淺一腳一翻上了山嶺,來到了那段倒塌的長城缺口處,接著又費了老大勁才成功翻越過去。

    謝三槍站在高處,取出望遠鏡快速地搜索了一陣子,終於讓他發現了那名黑台山馬賊。這傢伙顯然十分熟悉道路,牽著馬在狹窄崎嶇的崇山峻嶺中暢行無阻,謝三槍要不是此刻身在高處,還真難發現得了他。

    「在那邊,追!」謝三槍低喝一聲,與皮十一兩人牽馬急追,可惜這山道險要,根本快不起來,別說牽著馬了,即使是空手步行,稍有不慎就會掉落陡峭的懸崖深坑,那些深坑下面佈滿了三尖八角的石頭,要是摔下去不死也殘。

    謝三槍兩人只好耐著性子,牽馬小心翼翼地前行,又擔心會被對方發覺,並不敢跟得太近,畢竟這種地形,對方只要隨便找個地方一躲,再想找出來無疑等於大海撈針,若是對方夠狠,躲在暗處放冷箭,一個不慎,自己倆的小命都得交待在這荒山野嶺中。

    所以儘管十分憋屈,但謝三槍和皮十一兩人也只能忍耐著,幸好,約莫走了兩時辰,快要天黑時,終於翻過了一座座山嶺,來到了平地上。

    皮十一像狗一般爬在地上觀察了片刻,然後跳上馬背,帶著謝三槍往東北方向急追而去。

    …………

    遼東鎮、薊州鎮、宣府鎮、大同鎮、太原鎮、榆林鎮、固原鎮、寧夏鎮、甘肅鎮被稱作九邊重鎮。

    明朝為了抵禦北方的遊牧民族入侵,沿著長城一帶設下了以上九個軍事重鎮,每一鎮都派駐重兵把守,鎮的最高軍事長官稱作總兵,有時又會在數鎮之內設總制(總督),節制數鎮之兵馬,譬如楊一清便曾經兩次擔任三邊總制,節制甘肅、寧夏、延綏三地。

    自從朝中的人事變動塵埃落定之後,七月二十日,靖海侯徐晉便奉旨巡邊,巡視的目的地就是宣府和大同這兩個九邊重鎮。

    嘉靖帝派遣徐晉巡邊的是理由是,近來韃靼人頻繁南下寇邊,特別是宣府和大同兩鎮,均遭到不同程度的侵擾,所以派遣徐晉巡視兩地,整頓兩鎮的防務,以防韃靼人大規模犯邊。

    徐晉這次出巡宣府和大同兩鎮,除了作為欽差儀仗的兩百名錦衣衛外,還把神機營全營五千人都拉出來了,陣勢不是一般的浩大,對外宣稱則是要率神機營到邊鎮長長見識,順便磨礪一下實戰能力。

    其實,徐晉這次出巡宣府和大同,表面是巡視邊防,真正的目的卻是打算奇襲豐州川,擒殺白蓮餘孽趙全和李自馨等人。不過為免走漏風聲,知道此行真正戰略意圖的暫時還只有嘉靖帝和徐晉兩人,即使是滿朝文武皆被蒙在鼓裡。

    且說徐晉七月二十日便率兵離京,第一站就是宣府。宣府即現在的河北宣化一帶,距離京城不過三百餘里而已,神機營是全騎兵,所以早上出發,下午時分便趕到了宣府。

    提前接到通知的宣府總兵荊大楚,一大早便率麾下眾將在宣府城外迎侯了,各衛的指揮使都專門從駐地趕來迎接徐晉這位欽差,結果剛見面就被徐大欽差一通嚴厲的喝斥,然後,全部灰溜溜地返回各自的駐地。

    倒不是徐晉矯情,故意給這些邊將下馬威,實在是宣府和大同乃京城的門戶,騎兵一日就能殺到京城腳下,所以兩地的防務極為重要,各處守將為了迎接欽差擅離職守,實在萬萬不該,倘若這個時候韃子大軍剛好南下犯邊,各處關隘的守將都在,那樂子就大了!

    不過,徐晉雖然不是故意立威,但經這一出,以總兵荊大楚為首的宣府諸將均知道這位靖海侯爺雖然年輕,但眼裡卻揉不得沙子,所以接下都小心翼翼地配合徐晉巡視邊防,不敢有絲毫的敷衍。

    雖然這次是帶著秘密任務來的,但是徐晉還是一線不苟地巡視了宣府各地的防務,能解決的問題當場解決,一時解決不了的問題則認真記錄好,寫成奏本發回京城,讓朱厚熜那小子想辦法解決。

    就這樣,徐晉在宣府巡視了十天,八月初二便啟程前往下一站——大同。

    大同府屬於山西承宣佈政使司,與宣府接壤,距離京城約六百里,快馬一日可達,當然,從宣府到大同只需半天時間。

    嘉靖帝四年八月初二上午,徐晉率著五千神機營浩浩蕩蕩地進入了大同府境內,神機營清一色的騎兵,全員裝備燧發槍,還攜帶了五十門新式的小樣佛郎機火炮。

    話說賀芝兒設計的佛郎機火炮有十幾種之多,具體分為超大樣、大樣、中樣、小樣、單兵這五種,現在神機所攜帶的五十門佛郎機火炮就是新近鑄造的小樣佛郎機炮,重量低於五十斤,適合用戰馬馱著,能夠快速機動作戰。

    這樣一支武裝到牙齒的軍隊出現在官道,瞬時引起了官道兩旁,在田裡勞作的百姓們注意,他們一個個停下手中的活計,看稀奇般盯著猛瞧,畢竟如此神氣的「邊軍」,他們還是第一次遇到。

    正所謂秋高而氣爽,眼下已經進入八月中秋,徹底告別了盛夏酷暑,迎面吹來的秋風乾爽宜人。碧藍如洗的天空下,麥子已經變得金黃,經秋風一吹,頓時掀起陣陣麥浪,一片豐收的喜人景象。

    徐晉騎在馬背上,眼前的豐收景象讓他的心情頗佳,當經過一畦紅薯地時,見到有農人正在挖掘紅薯,徐晉忍不住跳下馬走上前,微笑著大聲吆喝道:「老鄉,收紅薯啊!」

    田裡挖紅薯的應該是一家子六口人,兩名女眷見到徐晉這位陌生男子接近,立即便紅著臉躲到地頭的另一邊去。

    為首那名農人約莫五十許歲,扔下農具行了過來,誠惶誠恐地答道:「是啊,官爺要不要嘗嘗?這玩意可以生吃的。」

    徐晉也不客氣,道謝一聲便撿了塊小孩拳頭般大的紅薯,用水囊中的水洗了洗便連皮啃起來。那名老農見狀不由露出燦爛的笑容,這麼接地氣的官兒還真是少見,嘖嘖,看這陣勢應該還是個大官吧!

    徐晉津津有味地吃著紅薯,一邊和老農攀談起來。

    「老鄉,紅薯寒露前後收穫最好,現在離寒露還差著個把月呢,為什麼這麼早就收了?」

    老農眼前一亮,豎起大拇指道:「敢情大人是個懂行的,要是再遲個把月收,這些薯至少能再長大一圈,可是近來韃子鬧得凶啊,提前收了心安,回頭還得收割麥子,顧不上這些紅薯啊,所以趁著現在有暇提前收成了。」

    徐晉不禁皺了皺劍眉道:「那這些韃子還真是害人不淺!」

    老農頓時氣憤地道:「可不是,這些殺千刀的韃子隔三差五就跑來搶掠,特別是秋天收穫的季節來得最勤。咱們這裡還好些,要是左雲縣和右玉縣一帶可就遭罪了。」

    「噢,老鄉這裡紅薯畝產幾何?」徐晉轉移話題道。

    「七百八斤左右吧,如果再遲個把月,估計能有千斤一畝,可惜了!」老農肉痛地道。

    徐晉輕噢了一聲,紅薯在江南地區畝產兩千斤也不成問題,看來大同這裡的土地肥力還是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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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5章 摩拳擦掌
               
    徐晉和老農攀談了一會,又以高於市價兩成的價格買下了幾百斤紅薯,這才繼續出發前往大同城。

    話說今年開春在南直隸試種的玉米和土豆均獲得了豐收,產出的玉米和土豆已由官府統一回收作為種糧了。徐晉打算明年在山西和陝西兩地擴大試種,只有這些邊地百姓真正豐衣足食了,才不會輕易受趙全之類的白蓮餘孽蠱惑。

    山西可謂是白蓮教的搖籃了,這裡的白蓮教之的以那麼容易發展壯太,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百姓窮苦。這人如果窮得活不下去了,就很容易受物質引誘蠱惑,從而鋌而走險。

    所以說,人民豐衣足食了,國家才能長治久安。徐晉正是深諳這一點,才如此不遺餘力地引進高產作物。正所謂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既然有幸穿越一場,而且身居高位,徐晉覺得自己應該要為大明的百姓做點實事。

    大同,歷來就是四戰之地,所以城池修得非常堅固,牆高而城厚,而且這裡的軍工業也非常發達,邊軍所使用的武器大多產自這裡。

    約莫中午時份,徐晉終於率著神機營抵達大同城外,大同總兵王博古已經率眾在城門外等候多時了。

    駕……

    兩百名鮮衣怒馬的錦衣衛在前開道,威風凜凜地奔至大同東城門外,分立於進城直道兩旁。大同總兵王博古運足目力望去,但見玄黃團龍旗下,一名身穿緋紅官袍的年青官員高踞在馬背上,四周有荷槍實彈的親兵簇擁著,想必這位就是近來炙手可熱的新貴——靖海侯徐晉了。

    王博古鄭重地整理了一下戰袍,然後率著麾下眾將向著玄黃團龍旗急急迎上前,待行至馬首附近站定,恭敬地禮道:「大同總兵王博古參見欽差大人。」

    馬上身穿緋袍的青年官員生得唇紅齒白,氣質從容儒雅,赫然正是靖海侯徐晉,他動作嫻熟地滾鞍下馬,微笑道:「王總兵不必多禮。」

    王博古約莫五十歲許,表字拙行,臉部線條剛硬,要不是山根太低,應該是個很硬朗的戰將,可惜這低陷的山根讓他的氣勢減分不少。

    徐晉和王博古寒暄了幾句,後者便開始介紹起麾下的諸將來,估計是吸取了宣府的教訓,這次大同府各地的衛所指揮使大多都沒到場。

    王博古介紹完大同鎮的副將和兩名參將後,指著一名紅臉須長的武將繼續介紹道:「這位乃玉林衛指揮使張寅,駐地在右玉縣。」

    張寅連忙拱手行禮道:「末將參見欽差大人。」

    徐晉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眼這位關公造形的張指揮,心情頗有點古怪,因為他前兩天在宣府巡視的時候就接到大同這邊報上來的捷報,說的就是這位玉林衛指揮使張寅,他率兵伏擊了黑台山三娘子一夥馬賊,斬殺十八人,並俘虜了兩人。

    本來打了勝仗是好事,但是徐晉卻沒有半點喜悅,甚至還隱隱有些擔心,儘管現在還沒確認黑台山三娘子就是冰妞兒,但是可能性極大,自己的女人被官兵揍了,徐大人能高興才奇。

    當然,打了勝仗就該褒獎,善戰的將領就該重用,徐晉倒是不會小心眼到給這位張指揮穿小鞋。

    「原來閣下就是張寅,前些天報捷的就是你吧,很好,果然是名驍勇善戰的猛將。」徐晉微笑著讚道。

    張寅連忙道:「欽差大人謬讚了,末將只是僥倖立了點小功,當不得大人如此讚譽。」

    總兵王博古笑道:「張指揮謙虛了,黑台山那伙馬賊之強橫,乃眾所周知的事,這些年死在他們手中的韃子就不在少數,張指揮能戰而勝之,還斬殺十八人,俘虜兩人,實屬難得了!」

    王博古這次特意把張寅叫來一起迎接徐晉,本來就是為了給自己長臉,這時自然不惜賣力地為這名部下吹噓。

    徐晉微笑道:「有功則賞,有過則罰,本官已經上奏為張指揮和玉林衛請功,希望張指揮以後再接再厲,奮勇殺敵,揚我大明軍威。」

    張寅眼神閃過一絲喜色,拱手慨然道:「謝欽差大人,末將定當為大明鞠躬盡瘁,為吾皇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張寅本身賣相不俗,此番話又說得慷慨激昂,倒是讓人深信了他的一片赤膽忠心,曉是徐晉這種閱歷豐富的老鳥都被他騙過了,所以說,李福達能輕易蠱惑大批信眾,確實有他的過人之處。

    彼此相互介紹完畢後,總兵王博古便客氣地道:「本將已經備了薄酒為欽差大人和神機營諸位將軍接風,請隨本將進城吧。」

    徐晉吩咐神機營駐紮在城外,然後便在錦衣衛和一眾親兵護衛下進了大同城。

    二舅子謝二劍前月便休完三個月婚假了,回京繼續統率神機營,所以這次徐晉奉旨巡邊,謝二劍也隨行了。這傢伙一如既往地懶洋洋的,一言不發地牽著座騎跟在徐晉的身後,要不是剛才徐晉介紹,那些邊將還以為這位是欽差的親隨呢。

    謝二劍看似懶洋洋的,但目光卻總是有意無意地往張寅身上轉悠,特別是對方的雙手,出於高手的直覺,謝老二隱約覺得這位張指揮身手不簡單,估計不在自己之下。

    張寅神色自若地跟在總兵王博古身後,偶爾插嘴和徐晉聊上幾句,似乎對謝二劍的暗中打量一無所覺,然而謝二劍並不是笨蛋,同級別的高手怎麼可能警覺性如此低,所以只有一個可能,張寅在假裝不知道。

    當然,謝二劍並不是神,倒不是懷疑張寅的身份,只是純粹對同級別高手的好奇。謝二劍雖然不敢說老子天下第一,但身手到他這種程度,自問也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現在隨便逛一逛,竟然在邊軍中發現一名同級別的高手,難免有些震驚。

    且說徐晉一行人進了大同城,先在下榻的地方安頓下來,稍事休息便前往參加接風宴。

    接風宴就擺在城中最大的酒樓瓊林居,王總兵把整個場子都包下了。酒桌無疑是最容易拉近距離的地方,徐晉與大同鎮的一眾武將圍席而坐,待酒過三巡後,大家便開始熱絡而起。

    張寅三杯酒下肚,那張關公臉便更紅了,十分耿直地對戚景通道:「老戚啊,剛在看到你們神機那些傢伙事,眼饞得老子直流口水,能不能讓咱們這些土包子見識見識?」

    在席的其他邊將頓時哄笑起來,紛紛附和道:「正是正是!」

    戚景通哈哈笑道:「這個本將還真作不了主,張指揮還是請示大帥吧。」

    徐晉大方地道:「都是袍澤兄弟,參觀一下自無不可!」

    張寅喜道:「謝欽差大人。末將斗膽問一句,聽說燧發槍遠勝火銃,不知咱們邊軍什麼時候才能裝備上燧發槍?」

    徐晉微笑道:「燧發槍造價高昂,要裝備全軍尚需些時日,不過,邊軍有守土重任,所以燧發槍會優先裝備邊軍,最遲明年底,第一批燧發槍會劃拔給大同鎮這邊,今年的產量先給宣府。」

    張寅眼底閃過一抹隱晦的精光,喜道:「那太好了,有了燧發槍,以後弟兄對上韃子的騎兵便更有把握了。」

    在座一眾武將均臉露喜色,剛才看到神機營背著的鋥亮燧發槍,說不出的高大上,他們都眼饞得很。

    一場接風宴足足飲了個多時辰才結束,徐晉回到住處便把王林兒、戚景通、謝二劍叫來。現在已經到了大同府,也是時候給三位心腹愛將透個底了。

    一幅羊皮紙地圖在桌面上打開,這是錦衣衛暗樁所畫的地圖,上面標註了豐州川(呼和浩特)的簡略地形,白蓮教在當地築起的板升城也赫然標註其中。

    當徐晉把這次巡邊的秘密任務和盤托出時,王林兒、謝二劍和戚景通三人都興奮得熱血沸騰,哇哈哈,這大半年來閒得蛋疼,現在終於有機會舒展筋骨了,以騎兵偷襲韃子的大本營,想想都覺得興奮!

    徐晉瞟了一眼三名戰意高昂的愛將,鄭重地提醒道:「這次的任務是摧毀板升城,擒殺趙全等白蓮教餘孽,萬萬不可戀戰,一擊不中立即遠遁,倘若被韃子的主力追上會非常危險。韃子土默特部目前的騎兵估計有五六萬,甚至更多。」

    王林兒三人凜然對視一眼,昔年的蒙古騎兵雄冠天下,韃子的騎兵想必也不會差多少,在草原上與十倍於己的韃靼騎兵對上,真的跟找死沒什麼區別。

    徐晉用炭筆敲了敲地圖沉吟道:「這幾天你們三個先商量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來,兵貴精而不貴多,本官的建議是將出擊人數控制在兩千以內,一人雙騎,無論得手與否,事後立即遠遁,剩下的弟兄要準備好接應,做好防禦應對韃子的猛烈反撲。」

    戚景通信心十足地道:「大帥請放心,保證完成任務,老王,你辦事穩重,這次就由你負責接應如何?我和小謝負責衝鋒陷陣,嘿嘿!」

    王林兒點頭道:「沒問題,不過最好別讓老子幫你倆收屍!」

    戚景通翻了個白眼啐道:「呸呸呸,大吉大利,老王你想都別想,你肯定沒這機會的!」

    王林兒露出一絲笑意,叮囑道:「那就最好,小謝你看著點兒,老戚這傢伙直來直去,殺得興起時,甚至連他老子姓啥都會忘掉。」

    謝二劍懶洋洋地點了點頭道:「放心吧,老戚這傢伙現在有了兒子,怕死得很!」

    戚景通咧嘴一笑,倒是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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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6章鹿死誰手?
               
    豐州川即現在的內蒙古首府呼和浩特一帶,北靠大青山,南抵沙嶺山,東起蠻汗山,西至包頭黃河沿岸,乃黃河故道沖積形成的平原,地勢北高南低,境內河流湖泊眾多,水草豐美,森林繁茂。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想必大家對這首《敕勒歌》都耳熟能詳了,它所描寫的就是豐州川,可見這地方的富饒美麗。早在先秦時期,趙武靈王便擊敗了在這裡放牧的林胡和樓煩兩個胡人部落,設立了雲中郡,此後的朝代裡,漢人和胡人就好像拉鋸一般,你進我退,分別在不同時期佔據過豐州川。

    待到元末明初,明太祖朱元璋把殘元勢力趕到了陰山以北,完全佔據了漠南地區,並設下四十多個衛所鎮守漠南。然而,永樂時期,瓦刺人開始強大起來,明軍的防線不斷被壓縮,而「土木堡之變」後,明英宗朱祁鎮也被瓦刺人擄去了,明軍不得不放棄河套平原和豐州川,撤回長城以內防守,並建立了九邊重鎮。

    後來瓦刺太師也先死了,瓦刺隨即四分五裂,東蒙的韃靼人迅速崛起,他們佔據了河套和豐州川,而如今在豐州川駐牧的正是韃靼土默特部落,首領就是俺答。

    且說豐州川距離右玉縣並不算遠,從殺胡口出塞後,往西北三百里左右便可抵達。

    豐州川境內有兩條較大的河流,一條叫大黑河,一條叫小黑河,俺答就在小黑河附近劃了一片土地給趙全,這片土地肥沃豐美,既適合放牧,也適合耕種。

    話說正德十六年底,亦即是約莫四年前,趙全帶著幾十名山寨中的青壯離開了黑台山,決然跟著俺答來到了豐州川。

    在獲得了俺答劃給的這片土地後,趙全立即便著手在此修築房子,打造板升城,並且開荒種田,為了獲得充足的勞動力,趙全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哄騙引誘、蠱惑擄劫……反正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經過近四年的發展,如今的板升城常住漢民已經超過兩萬人,每年都能為韃靼人提供大量的米食,還有布匹、茶葉、器皿等產出。

    所以說,俺答的土默特部落實力發展如此迅速,趙全此人功不可沒。

    板升,在韃靼語中是房子的意思,板升城即是有房子的城鎮。沒錯,就是城鎮,因為板升城沒有城牆,跟普通的聚居小城鎮差不多,算不得城池。

    趙全為什麼不給板升城修築城牆呢?

    一來是因為修築城牆所耗費的人力物力巨大,剛建立起來的板升城根本消耗不起,俺答也不會允許趙全把勞力和時間浪費在這上面,有這個時間和勞力還不如多開荒種地,多生產一些糧食和物資。

    二來韃靼人習慣了逐水草而居,馬背上縱橫,來去如風,在他們看來,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只有豬羊才會修起愚蠢的圍欄把自己圈在裡面,所以,修城牆根本沒必要。

    此外,自打永樂之後,大明在與北方遊牧民族之間的較量中基本上處於守勢,明軍總是龜縮在長城後面,一直沒敢踏出長城半步,就更別說主動出擊了,所以韃靼人更加認為修築城牆壓根沒有必要。

    此刻,板升城的城主府內,趙全、李自馨、丘富、孫才這些白蓮教骨幹都到齊了。趙全手裡正拿著一封密信,尖刀眉一揚,冷然道:「徐晉奉旨巡邊,如今人在大同。」

    白蓮教在邊軍中有不少教徒,所以徐晉奉旨巡邊的消息此刻已經送到了趙全的手中。

    丘富頓時目露凶光道:「這個狗官竟然來了大同,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來投。大師兄,要不咱們趁此機會幹掉這狗官,給死去的弟兄報仇雪恨。」

    趙全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當初在山東起事被徐晉壞了大計,損兵折將元氣大傷,數年來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力量蕩然無存,最後如喪家之犬般逃回了山西,結果山西老巢也被官兵連根拔起了,師傅呂明鎮被殺,再加上與師妹薛冰馨反目之事,趙全對徐晉可謂是恨之入骨。

    當然,丘富也恨極了徐晉,因為他把弟弟丘貴的死也算在徐晉的頭上了,而事實上,丘貴所中「黃泉傘」的毒其實是趙全投的,趙全為了滅口,毒死了縣衙監獄中所有被捕的白蓮教眾。

    趙全沉吟了片刻道:「我要親自走一趟大同,師叔,這裡便暫時交給你主持。」

    李自馨捋著長鬚微笑道:「自無不可,不過師侄萬勿掉以輕心,那徐晉身邊護衛眾多,要殺他並不容易。」

    趙全胸有成竹地道:「見機行事即可!」

    當下,趙全便帶著丘富和孫才兩人騎馬離開了板升城,在草原上奔馳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來到俺答汗的帥帳。

    韃靼人不住房子,他們都住在蒙古包裡,遷徙的時候可直接把蒙古包放到車上運走,十分方便。

    趙全在帥帳中見到了俺答,如實說明了自己打算刺殺徐晉的意圖。徐晉在大明的名氣是如此之大,俺答自然聽說過了,倘若能把此人除掉,大明便等於失去一根棟樑之材,而自己日後也能少一個強勁的對手,所以俺答欣然答應了趙全的請求,而且還把帳下最出色的神射手交給了趙全,協助他刺殺徐晉。

    趙全不由大喜過望,這名叫鐵木兒的傢伙乃草原上數一數二的神射手,臂力相當可怕,能拉開五石弓,而且百發百中,如果是百步之外,趙全自問與鐵木兒對上的話,只有死路一條。

    「徐晉,你這次死定了!」趙全心中雀躍,帶著鐵木兒、丘富和孫才三人離開了俺答的帥帳,然後策馬南下,直奔長城的方向而去。

    正當趙全殺氣騰騰地直撲大同時,徐晉也在大同府內一絲不苟地巡視各處關隘,而戚景通和謝二劍等則在密鑼緊鼓地準備著突襲豐州川,擒殺趙全等白蓮餘孽。

    正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只是不知最後鹿死誰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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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7章 欽差要閱兵
               
    嘉靖四年八月初六,上午,蒼頭河畔的官道上塵土飛揚,但見一支隊伍正浩浩蕩蕩地往右玉縣城的方向開去,清一色均是騎兵,軍容嚴整而雄壯,仿若鐵甲洪流一般,場面極為震撼。

    「欽差大人請看,前面就是右玉縣城了?」大同總兵王博古往前方一指道。

    話說這幾天徐晉在大同境內四處巡視關隘,王博古作為大同鎮的最高軍事指揮官,連日來均盡職盡責地跟隨在徐晉左右,今日徐晉終於巡視到右玉縣,王總兵自然也跟來了,而一道陪同的還有玉林衛指揮使張寅,畢竟右玉縣是玉林衛的駐地。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玉林衛的原駐地就在豐州川,只是永樂年間,迫於瓦刺勢大,所以遷回了長城以內,宣德元年,玉林衛再次回到豐州川駐防,結果「土木堡之變」後,玉林衛又被調回長城以內,駐守在右玉縣,自此,玉林衛的駐地便一直在右玉縣。

    不過,駐守在右玉縣境內的衛所並不止玉林衛一家,還有平虜衛、鎮虜衛、威遠衛等,右玉縣的南邊還有朔州衛,殺胡口一帶也駐有重兵守備,總兵力絕不少於五萬,前提是這些衛所都滿員。

    徐晉騎在馬背上,手搭涼棚往遠處望去,果然隱隱見到一座城廓,估計就是右玉城的所在了。

    旁邊的玉林衛指揮使張寅介紹道:「欽差大人,順著蒼頭河再往北五十里左右就是殺胡口關隘了,殺胡口若有軍情,右玉城可以在一個時辰之內支援。」

    徐晉點了點頭道:「殺胡口乃溝通南北的軍事要塞,不容有絲毫閃失,明日本官將……算了,還是三日後吧,三日後本官將巡視殺胡口。」

    總兵王博古連忙應道:「好的,本將待會便派人通知當韓守備。」

    王總兵口中的韓守備名叫韓登平,乃殺胡口的守備將軍,職位相當於參將,統率一衛的人馬,也就是五千六百人。

    這時,只聽徐晉又道:「屆時將玉林衛、威遠衛、平虜衛、鎮虜衛都調往殺胡口,本官要進行一次大閱兵。」

    總兵王博古微愕了一下,這些天徐晉在大同境內巡視各處關隘,均沒有要求過閱兵,聽說在宣府那邊也沒舉行過所謂的大閱兵,怎麼反而到了右玉縣要舉行大閱兵,而且還是幾萬人的規模。

    不過,儘管心中頗為不解,但是王博古也不敢多問,畢竟人家是捧著尚方寶劍而來的欽差,他說什麼聽著就是了,只是得辛苦右玉縣的弟兄了。幸好現在剛剛入秋,天氣還不算冷,如果再過兩個月大雪紛飛,那就真的遭罪了。

    「是,欽差大人!」王博古恭敬地答應道。

    玉林衛指揮使張寅目光一閃,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身後軍容嚴整的神機營五千兵馬。其實張寅一直覺得很奇怪,徐晉奉旨巡邊而已,又不是要打仗,為何要勞師動眾,帶上神機營全營人馬呢?

    畢竟五千人馬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了,更何況神機營全員騎兵,每天人吃馬喂的,消耗絕對不會低。奉旨巡個邊而已,帶上欽差儀仗,頂多再攜幾百親兵護送就行了,犯得著如此勞師動眾?

    莫非徐晉此人十分怕死,所以要帶著神機營保護自己?

    張寅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徐晉此人在軍界威名赫赫,人送外號徐常勝,前年在大明東南沿海大殺四方,滅倭除盜,殺得西洋人屁滾尿流,甚至還出兵南洋和東洋,為大明開疆拓土。如此強橫的人物,張寅打死都不信他怕死到如此地步。而此時突然聽聞徐晉要舉行大閱兵,張寅立即便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不得不說,張寅此人確實相當機警,徐晉突然提出要舉行大閱兵,實際只是個幌子罷了,掩護神機營偷襲豐州川才是真,把重兵聚集到殺胡口一帶,就是為了提防韃靼人的反撲。

    約莫一刻鐘之後,徐晉一行終於來到了右玉城外。右玉城自然遠比不上大同城雄偉,徐晉命神機營駐紮在城外,然後便率著錦衣衛和一眾親兵入城去了。

    此刻,右玉城街邊一座食肆裡,正有三人在靠窗的位置喝酒閒聊。桌上擺著兩壺酒,一碟花生米,一盤水煮羊肉。這三人看似起筷很勤,但是那碟花生米和水煮羊肉卻不見如何減少,而且三人的目光還不時透過窗戶往大街上掃視。

    這三人不是別個,赫然正是趙全、丘富和孫才一夥,至於那名叫鐵木兒的韃靼神箭手卻不在。因為韃靼人的相貌與漢人迥異,所以趙全並未帶他進城。

    話說趙全等人也是今天剛到右玉縣的,本來打算直接趕往大同城,找機會刺殺徐晉的,結果途中便遇到了徐晉率大軍往右玉縣這邊來。

    當趙全見到軍容嚴整,而且全騎兵、全火器的神機營時,不由打了個突,倒是不敢貿然動手行刺了,畢竟若刺殺了徐晉,最後卻把自己的命給搭上,實在不值得,所以趙全當機立斷,馬上退回右玉縣,打算等到合適的機會再出手,至少要保證自身的安全。

    「那狗官進城了!」丘富忽然低聲道。

    趙全抬頭望去,果然見到一名身穿緋袍的青年官員,在錦衣衛和親兵的層層保護下從街上行來。儘管已經過了四年,徐晉並無多大的變化,依舊唇紅齒白,英俊不凡,氣質一如既往的從容自若。

    趙全握著筷子的手指驀地收緊,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股濃烈的殺機,不過立即又低下頭假裝吃東西,同時悄警告聲道:「不要看!」

    丘富和孫才的反應也是極快,迅速低下頭,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地吃東西。

    街上,謝二劍目光孤疑地掃過食肆的窗口,只是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趙全等人的腦袋尖兒。

    待到徐晉一行人從食肆旁經過後,趙全才暗鬆了口氣,急忙結了賬匆匆離開。趙全本身就是高手,所以深知謝二劍這種級別高手對危險非常敏感,剛才自己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殺機估計已經讓謝二劍察覺到了,為免發生意外,所以還是趕緊溜走為妙。

    不得不說,趙全此舉十分明智,他們前腳剛離開,四名神機營的悍卒便握著燧發槍槍進了食肆,在一眾食客驚疑的目光搜索了一圈才退出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17
第828章 暗通消息
               
    玉林衛的營地並不在右玉城中,而是位於城北郊裡許,依著一座小山坡而建,周圍綠樹成蔭,營前還有一條小溪潺潺流過,環境倒是不錯,平時用水也十分方便。

    是夜,月色朦朧,秋蟲唧唧。

    指揮使張寅回到了營地,把馬韁繩往親兵手中一扔便大步往營地內行去,然而,當他邁進平日起居的院子時,腳步卻忽然停住,目光凌厲地往一棵庭樹望去,突然縱身躍起,迅猛如蒼鷹搏兔,一掌拍向庭樹的暗影位置。

    這時那棵庭樹的暗影處倏地閃出一條人影,抬手便與張寅對了一掌,但見兩掌相交,發出啪的一聲悶響,樹後那人身形微晃了晃,吐出一口濁氣道:「張大人好掌勁,小侄甘敗下風。」

    張寅本來還想再補一掌的,此時顯然已認出了來人,於是收掌退後冷道:「是你!」

    樹後那人從暗影中行了出來,朦朧的月色映照下,可見到此人約莫二十八九歲,長著一雙尖刀眉,赫然正是趙全,他拱了拱手微笑道:「李師伯不請小侄進屋稍坐?」

    張寅冷哼一聲,轉身便往屋裡行去,趙全不請自來,還悄然摸到自己的院子裡,他自然極為不爽。

    趙全對張寅的冷淡不以為意,若無其事地跟著後者進了屋中。

    張寅雖然貴為一衛的指揮使,但平日屋裡卻從來不安排人服侍的,他點燃了油燈,大馬金刀地往太師椅上一坐,皺眉冷道:「趙全,你小子不待在豐州川給俺答耕田種地,跑來我這裡有何貴幹?」

    張寅和趙全的師傅呂明鎮雖然互不統屬,但好歹大家都是白蓮教的分支,正所謂打斷骨頭連著筋,都是「革命」的好同志,平時偶爾也會有聯絡的。

    當初張寅還在太原衛當指揮使,而呂明鎮和趙全師徒能把鏢行總行開在太原,就是因為有張寅充當保護傘。不過,知道張寅真實身份的只有呂明鎮和趙全兩人而已,就連薛冰馨和丘富等人也不知曉。

    當年趙全在山東舉旗造反,他們名下的鏢行都被查封了,還差點連累了張寅,後者花了不錢,通過武定侯郭勳打點關節,這才得以撇清關係。自打那以後,張寅便不再與趙全有聯繫了,所以今日趙全突然偷偷摸上門,張寅頗有點意外。

    趙全皺了皺眉道:「李師伯,侄兒遠道而來,連茶都沒喝上一口,這不是待客之道吧?」

    如果是以往,趙全斷然不敢如此跟張寅說話,不過他現在投靠了俺答,自身的實力也在不斷地發展壯大,底氣足了,說話自然也硬氣了不少。更何況他現在不必再隱藏身份,而張寅則必須隱藏身份,心理上的優勢讓趙全可以更加硬氣。

    張寅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冷芒,皮笑肉不笑地道:「趙師侄,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現在說話都分外鏗鏘有力了。」

    「李師伯言重了,小侄只不過是討杯茶喝而已,並無不敬之意。」趙全微笑道。

    張寅面色一沉,冷聲道:「茶沒有,壺裡有涼開水,愛喝不喝,老子不侍候。另外,有話便講,有屁便放,少跟整這些沒用的。」

    「李師伯別生氣,既然如此,那侄兒便直言了,侄兒想知道徐晉的行程安排。」趙全悠然地道。

    張寅臉色微微一變,盯著趙全沉聲道:「你小子想刺殺徐晉?」

    趙全坦然地點了點頭道:「沒錯,李師伯你是知道的,侄兒跟徐晉這狗官有不共戴天之仇,這次他跑來大同蹦跶,正是除掉他的絕好機會,侄兒不想錯過了。」

    張寅的臥蠶眉不由深深皺了起來,當年趙全在山東舉事就是被徐晉帶兵剿滅的,所以趙全想殺徐晉他很理解,可是如今徐晉在自己的地盤上,倘若被趙全刺殺了,皇帝小兒若追究起責任來,自己恐怕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趙全顯然也明白張寅的顧慮,振振有辭地道:「李師伯,徐晉此子是個狠角色,打仗頗有一套,乃嘉靖帝的左臂右膀,除掉他對你對我都是件好事,日後李師伯要是舉事,也能少一個厲害的對手。」

    張寅冷笑道:「你小子站著說話不腰痛。以嘉靖對徐晉的寵信,倘若徐晉死在右玉縣,老子少不得也會受連累。前幾年你小子在山東起事,差點就連累了老子,害得老子花了不少銀子才擺平,這次又來拉老子下水,沒門!」

    趙全沉默了片刻,淡道:「李師伯,侄兒會找個恰當的時機下手,保證不會連累你,而且,日後李師伯若有差遣,侄兒也絕不推搪,如何?李師伯只需告知徐晉的日程安排即可。」

    張寅不由在心裡衡量起得失來,如今趙全這小子實力大漲,又有俺答作為靠山,而且還知道自己的底細,得罪他十分不智,還不如賣他一個人情……

    「三日之後,徐晉會在殺虎口一帶閱兵。」張寅淡道。

    趙全目光一閃,拱手道:「謝李師伯提點。」

    張寅冷哼一聲道:「徐晉身邊有一名高手,身手不弱於你我,而且護衛眾多,神機營火器也相當犀利,要刺殺他不易,別到時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趙全自然知道張寅所說的高手是謝二劍,自信地道:「李師伯放心,沒有把握的事,侄兒也不會去做的。」

    高手如何?火器又如何?

    能擋得住五石強勁,從三百步外射出的勁箭嗎?只要鐵木兒有機會開弓,徐晉必死無疑!

    趙全心中冷笑不已,在他看來,徐晉跑到殺胡口閱兵簡直就是天賦良機。因為殺胡口兩側都是高山,弓箭手只要往山裡一藏,就能居高臨下地玩狙殺,像鐵木兒這種能開五石弓的神箭手,可以說想殺誰就殺誰,而且最妙的是,殺完人還能從容地全身而退。

    「嘿嘿,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來投,徐晉,這次你還不死老子跟你姓!」趙全恨恨地想道。

    張寅見趙全胸有成竹的樣子,眼中精光一閃而過,暗忖,倘若趙全在殺虎口刺殺了徐晉,那時又有數個衛的兵馬在場,比自己職位高的也有不少,正所謂法不責眾,即使嘉靖帝追責下來,處罰應該也不會太重吧!

    「多謝李師伯告知,侄兒日後必有厚報,告辭!」趙全站起來拱手便欲離開,回去好好準備一番。

    「且慢!」張寅脫口道。

    趙全站定望著張寅,後者猶豫了一下,最後擺手了手道:「沒事了,去吧,切勿在右玉城中搞事!」

    趙全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拱了拱手便閃身出了屋,消失在朦朧的月色中。

    張寅嘴角閃過一絲冷笑,他剛才本來想提醒趙全小心神機營的,因為根據他推測,徐晉勞師動眾帶著神機營巡邊,來到右玉縣又突然搞什麼大閱兵,怕是別有所圖,而張寅思來想去,距離右玉縣最近的軍事目標就只有豐州川了。

    當然,張寅這只是一種猜測,並不敢肯定,他本來想提醒一下趙全的,但想起趙全才聊天的態度,心裡十分不爽,所以話到嘴邊又改變了主意。嘿,倘若徐晉的目標真是豐州川,讓趙全這小子吃點苦頭也不錯。

    ……

    右玉城,欽差下榻的住處,徐晉正和王林兒、戚景通、謝二劍三人在燈光下,對著地圖推演突襲豐州川,分析各種有可能發生的狀況,以及應對措施。

    兩個時辰後,最終行動方案終於敲定下來。徐晉掏出懷錶看了一眼,發現已經差不多晚上十二點,打了呵欠道:「就這樣定了,三日後出擊,現在很晚了,都回去休息吧。」

    王林兒三人行完禮便欲退出去,徐晉卻忽然把謝二劍叫住,問道:「三槍和皮十一還沒有消息?」

    謝二劍點了點頭:「還沒!」

    徐晉不由皺了皺劍眉,他在宣府巡視的時候就把小舅子和皮十一兩人提前派來右玉縣,以便確認黑台山三娘子的身份,然而這麼多天過去了,小舅子和皮十一均沒返回,現在自己到了右玉縣,兩人竟然還不現身,不會是出了意外吧?

    謝二劍此刻眼中亦流露出一絲擔憂,別看他平日對謝三槍愛理不理的,被若火了還會動手揍人,實則內心對這個弟弟他還是十分愛護的,沉聲道:「要不我明天走一趟黑台山?」

    徐晉果斷地搖頭道:「不必了,以三槍和皮十一的本事應該不會有問題的。你還是把精力放到三日後的行動吧,小心點,行動不成功也不要緊,最重要的是帶著弟兄們平安歸來。」

    謝二劍心中一暖,點了點頭退出了房間。

    對於小舅子和皮十一的安危,徐晉還真的不是太擔心,兩小子都是一身本事的機靈鬼,更何況黑台山三娘子十有八九就是薛冰馨,假如兩人失手被冰妞兒抓住,只要亮明身份,估計冰妞兒也不會要了他們的性命。

    如果忙完偷襲豐州川這事後,謝三槍和皮十一還不現身,徐晉便打算親自走一趟黑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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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9章 又見坑叔貨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此刻謝三槍和皮十一的眼皮底下就有成群結隊的牛羊,而且還有很多人在收割麥子。

    謝三槍和皮十一的藏身之處是一座山坡的草甸子,四周長滿了半人高的草叢,還有不少茂盛的樹木,能很好地掩藏兩人的形跡,而兩人的座騎都卸下了馬鞍,在遠處悠閒地啃食著肥美多汁的嫩草。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牛、馬、羊,兩匹沒有馬鞍的馬在山坡上吃草,並不會引起特別的注意。

    從謝三槍和皮十一兩人的藏身之處往下看,可以看到一條清澈的河流,像玉帶一般在長滿水草的平原上蜿蜒流過,遍地都是牛羊,還有數以千計的人在河畔的麥田裡忙碌,收割那些已經金燦燦的麥子。

    「韃子不是不會耕作嗎?竟然種了這麼多麥子,怕是有好幾百頃吧,他奶奶的,一茬得打多少糧食!」皮十一低聲道。

    謝三槍移動著手中的單筒望遠鏡,搖頭道:「不是靼子,是漢民。」

    皮十一也舉起望遠鏡觀察了一會,點頭道:「不錯,確實大部份都是漢人,他奶奶的,肯定是被韃子擄劫來的大明百姓。」

    謝三槍心中一動,低聲道:「皮十一,你說這裡會不會就是豐州川?據說白蓮餘孽趙全投靠了韃靼人俺答,在豐州川修築了板升城,以重利蠱惑邊民出塞投靠,為韃靼人生產糧食。」

    皮十一眼前一亮道:「四哥,這裡還真有可能是豐州川啊。」

    話說謝三槍和皮十一兩人那天追蹤從黑台山下來的那名馬賊,結果途中便天黑了,給追蹤帶來了很大的不便,最後兩人不得不等到天亮再繼續追蹤,就這樣一追,便來到了這個地方。

    這地方牛羊成群,人跡馬跡雜亂,謝三槍和皮十一自然無法再追蹤了,又擔心遇到韃子,只好躲在這片山坡上觀察清楚狀況再作定奪。

    還真讓謝三槍和皮十一猜對的,這裡確實是豐州川,山坡下那條河便是小黑河,而趙全的板升城就在左近數里而已。

    謝三槍皺了皺眉,如果這裡便是豐州川,而黑台山那名馬賊跑來這裡幹什麼,是不是意味著黑台山與韃子,又或者趙全有勾結?

    「四哥,現在怎麼辦?原路返回嗎?」皮十一低聲問道。

    謝三槍搖頭道:「不,既來之則安之,皮十一,敢不敢跟哥摸清這裡的狀況再回去?」

    謝三槍這小子本來就是膽大包天之輩,跟著老王學藝三年後,現在更是允文允武,智勇雙全,精通兵法,頗具戰略目光和前瞻意識。

    所以,此刻親眼看到豐州川這裡聚集了大量的漢民替韃靼人種植糧食,這小子馬上便意識到這對大明極為不利,於是便打算把這裡的地形地貌,以及軍事佈防等搞清楚,或許日派得上用場也說不定。

    皮十一能成為神機營的金牌斥侯,除了身手了得,同樣也是膽大心細之輩,聞言笑道:「有什麼不敢的,怕個鳥,大不了腦袋掉了碗口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謝三槍拍了拍皮十一的肩頭,嘿笑道:「放心吧,只要四哥還有一口氣在,絕對不會讓你小子丟掉腦袋的。」

    皮十一咧了咧嘴低聲道:「四哥,這裡既然有那麼多漢民,咱們大搖大擺地走下山坡,應該也不會引起注意吧?」

    謝三槍搖了搖頭道:「話雖這麼說,但還是小心一些為妙,咱們再觀察片刻,大不了等天黑再行動。」

    於是乎,兩人又繼續藏在草叢中用望遠鏡仔細觀察。

    很明顯,謝三槍的小心絲毫沒有多餘,此刻他們終於發現,山坡下勞作的漢民看似行動自由,但實則遠處卻有韃子在監工,只要看到有人離開群體太遠,馬上便有韃子騎著馬趕過來詢問,有人還因此遭到了鞭打。

    「他娘的,這些狗日的韃子,敢情是在奴役咱們漢人,豈有此理!」皮十一憤怒地低吼道。

    謝三槍搖了搖頭道:「也不盡然,皮十一你看那邊,位於下游那一塊漢民的勞作積極性明顯沒有上游那一塊的漢民高,剛才試圖逃走的都是下游那一塊的漢民。」

    皮十一舉著望遠鏡觀察了一會,發現果如謝三槍所講,上游那一塊的漢民不僅勞作積極,而且頗此間還有說一笑的,並不像是被強迫,不由佩服地道:「四哥觀察得真仔細,如此說來,下游那些漢民很可能是被擄劫來的,而上游那一塊的漢民則是自願投靠的。」

    謝三槍點了點頭道:「八九不離十了,自願投靠的漢民肯定更受優待,所以積極性也高……咦,等等,快看那邊!」

    皮十一連忙舉起望遠鏡,循著謝三槍所指的方向望去,不由輕咦了一聲道:「這是……商隊?」

    這時,山坡下的草原上,正有三輛馬車從遠處慢慢騰騰地往這邊駛來,負責趕車的明顯也是漢民,車上載滿了鍋碗瓢盆等日常生活品。

    這三輛馬車一出現,立即便有十幾騎韃子衝了過去,圍著馬車轉了幾圈,和車伕聊了幾句便客氣地放行了,馬車繼續往這邊駛來。

    這三輛馬車漸駛漸近,終於來到了山坡下面,正舉著望遠鏡的謝三槍面色一變,脫口道:「草,大伢!」

    沒錯,此刻坐在第一輛馬車上車伕竟然正是大伢徐金,這貨一邊趕著馬車,一邊好整以暇地搖晃著貨郎用的搏浪鼓,那眼睛色迷迷地往田裡勞作的小媳婦大姑娘身上流連,看到那個姿色好,身材棒的,還十分嘴賤地調戲幾句。

    謝三槍面色頓時黑了下來,大伢這王八蛋咋跑到韃子的地盤來了,看樣子還跟那些韃子挺熟絡的。

    皮十一奇怪問:「四哥認識此人?」

    謝三槍繃著臉怒道:「何止認識,還是親戚呢,王八蛋,膽子挺肥嘛,跑到韃子的地盤上做生意來了,以前倒是小看這傢伙了,媽的真有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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