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41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26
第860章 先下手為強
               
    被石子擊中的正是殺胡口守備參將韓登平,頃刻,整隻右手都讓鮮血染紅了,軍士急急將其抬進了城樓裡面救治。

    肩頭雖然不是要害部位,但是那枚尖尖的石子鑽得很深,估計已經觸及骨頭了,最糟糕的是石子已經碎成了很多小塊,所以當軍醫把碎石都取出來時,韓守備痛得暈死過去,再加上失血過多,面色蒼白得跟紙一樣,估計已經丟了半條命。

    幸好,如今傷口縫合法已經在軍中普及了,軍醫替韓守備清洗完便縫上了傷口,倒是成功止住了流血,假如不發炎的話,韓守備應該能保住性命。

    「幸好這枚流石只是擊中了手臂,要是擊中腦袋,韓守備這條命就交待了。」王博古心有餘悸地道。

    張寅點頭附和道:「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徐晉暗皺了皺眉,若有所思地瞥了張寅一眼,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回想起韃子剛才那一石炮,大部份石頭都砸到了城牆腳下了,只有零星的小石塊飛上了城頭,但落點都不在附近,而擊中韓守備只是一枚很小的石子,應該是飛濺開來的碎石。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石塊的落點都不在附近,那麼這枚擊中韓守備的碎石子是從哪來的?

    如果沒有薛冰馨的提醒,徐晉估計不會考慮這個問題,只會當成是一場意外,但如今得知張寅有可能是彌勒教教首後,處處提防著,想得自然就多了。

    正當徐晉琢磨著的時候,一明軍士跑了進來,神色古怪地大聲稟報導:「欽差大人,總兵大人,韃子退兵了!」

    「什麼?」眾人皆失聲驚呼。

    徐晉急忙率著眾將走出城樓,往城外面望去,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了,果然見到舉著火把的韃子騎兵正在緩緩後撤,後軍變前軍,前軍變後軍,這分明就是要全軍撤退的跡像啊。

    親兵趙大頭捋了一把大頭,一臉不可思議地道:「韃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大動干戈的跑來殺胡口,難道就是為了試射回回炮?他奶奶的,想不通啊!」

    不僅趙大頭想不通,在場一眾將領,包括徐晉在內都想不通,俺答親率數萬大軍殺氣騰騰地來到殺胡口,連屁股都未曾坐熱,只是試射了兩發回回炮就撤退了,小孩玩泥沙呢?

    「末將以為韃子玩的疑兵之計,故意撤退引我們出城追擊。」平虜衛指揮使張武沉聲道。

    鎮虜衛指揮使何立行馬上反駁道:「不太可能,不久前韃子才氣勢洶洶地組裝攻城器械,顯然是打算強攻的,這才一會兒怎麼可能又使疑敵之計了,依我看啊,俺答十有八九是發現自己的攻城器械有缺陷,再加上殺胡口有數萬重兵把守,他自以為攻不下,所以果斷放棄了。」

    「嗯,何張指揮言之有理,不過,韃子會不會是要轉攻其他隘口?」張寅搭話道。

    徐晉看著城外如潮水般退去的韃子騎兵,退得是如此的果決,並不像是疑兵之計,莫不成是韃靼內部突然發生了什麼大事,讓盛怒而來的俺答不得不撤軍?

    不過,張寅所講也不無可能,俺答見殺胡口難攻,於是轉攻其他隘口,只是這個可能性較小,畢竟俺答只是嘗試發射了兩次回回炮,並未真正意義上的攻城,一個帶著滔天怒火而來的人,連試攻都未曾開始就撤軍了,顯然不太可能,除非遇到了非撤軍不可的理由。

    當然,不管怎麼說,正所謂小心使得萬年船,提高防備總是沒有錯的,於是徐晉立即下令派出使者連夜通知各處長城隘口的守軍提高警惕,並且宣府和榆林那邊也派人通知了,免得到時措手不及。

    其實,正如徐晉所料,韃靼內部確實出大事了,俺答不得不急急退兵返回豐州川。

    原來,今日上午,謝二劍和戚景通不是在黃河邊上與鄂爾多斯首領麥力艮相遇了嗎,倒霉的麥力艮濟農先被開花彈重傷,接著又墜馬斷了幾根肋根,逃回汗帳不久便傷重不治,一命嗚呼了。

    剛才俺答正是收到了兄長麥力艮的死訊,不由大驚失色,立即下令撤兵,他要連夜趕往鄂爾多斯。

    俺答和麥力艮乃一母同胞的兄弟,兩人感情篤深,收到兄長的死訊自然悲痛萬分,不過之所以急急退兵趕往鄂爾多斯,主要的目的還是要接收他兄長麾下的力量。

    麥力艮才三十出頭,雖然膝下有子嗣,但是年紀尚幼,根本駕馭不住那些驕兵悍將,更何況鄂爾多斯部佔據著水草豐美的河套平原,韃靼的其他幾個萬戶無不垂涎三尺,一旦麥力艮死亡的消息傳開,難保他們不會伸手搶奪。

    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俺答本就是個梟雄人物,再加上趙全的慫恿,當即就決定撤兵趕往鄂爾多斯,先把兄長的地盤和軍隊接收下來再說,到時再找明軍報仇也不遲。

    約莫一個時辰後,俺答的數萬大軍便盡數退去了,完全消失在濃黑的夜色之中,很快,派出關去打聽消息的斥侯陸續返回來稟報,證實韃子的騎兵確實退走了,並不是什麼疑兵之計,也沒有轉頭去攻打其他長城隘口。

    眾將聞報後鬆了口氣之餘,又大為不解,而徐晉此是更加斷定韃靼內部發生大事了,估計十天八天內就會有確切的消息傳來了,嘿,要是韃子內部的幾個萬戶打起來,那就更妙了。

    既然韃子退了,所有邊軍都輕鬆下來,今晚終於要可以睡個安穩覺了,諸將向徐晉告辭後紛紛退去。

    徐晉回到住處後,當場便寫了一封捷報,報告神機營摧毀了板升城的事,八百里加急報往京城,朱厚熜那小子得知,想必要高興得手舞足蹈了,畢竟毀掉板升城便等於消除了一個心腹大患。

    「姐夫,你找我?」謝三槍推門進了書房,見到徐晉正在把玩著一塊尖尖的小石子。

    徐晉隨手把那枚石子拋給了謝三槍,問道:「三槍,若是讓你用這塊石子射人,能深達骨頭嗎?」

    「我肯定不行,二哥勉強吧,不過若是讓我爹出手,估計能有這種效果,用這玩意當暗器,不僅考眼力和指勁,內家功夫必須相當精純,就我所知,我爹可以!」謝三槍說著眼珠一轉道:「姐夫是懷疑……張寅?」

    徐晉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他仔細回想過當時的情況,也觀察了那幾塊飛上城頭石塊的落點,碎石飛濺的角度和距離都不太可能打中韓守備,而且,韓守備所處的位置正好是自己和張寅之間,若是沒有韓守備擋住,估計這枚石子會直奔自己而來。

    謝三槍皺了皺眉道:「姐夫,正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要不咱們先下手為強吧,繼續留著張寅在身邊,太危險了!」

    徐晉緩緩地點了點頭,雖然目前還沒證據證明張寅就是李福達,但他是絕對相信薛冰馨的,本打算等韓大捷派人調查清楚再動手,但經過這件事後,徐晉覺得寧可事後被彈劾,也總比拿自己性命去冒險強。

    謝三槍見到徐晉點頭,立即道:「姐夫,夜長夢多,我這就帶人去把張寅綁了!」

    徐晉連忙擺手制止了,張寅本人武功高強,而且麾下肯定有很多心腹死忠,說不定整個玉林衛都被他滲透同化了,所以抓他必須慎之又慎,免得引起大亂。

    「三槍,你去把老王和趙大頭他們叫來!」徐晉吩咐道,謝三槍立即跑去把王林兒和一眾神機營骨幹叫來了……

    第二天一早,奉旨欽差徐晉便下令犒賞三軍,以褒獎神機營和玉林衛的戰功。

    殺胡口關城的守備府內設宴,各衛千戶以上的將領都出席了,作為這次宴會的主角張寅更是得以和欽差大人同席。

    正當酒酣耳熱之際,荷槍實彈的神機營悍卒突然衝了進來,把玉林衛所有將領都控制住,張寅本人也被十幾支燧發槍抵住,任你武功再高,膽敢反抗,立馬就得被打成馬蜂窩。

    張寅又驚又怒,後悔得要腸子都青了,他面色陰沉地盯著同席的徐晉道:「欽差大人這是何意?」

    王博古和各衛的指揮使都嚇傻了,坐在座位上一動不敢動。

    「徐……徐大人,你這是?有話好好說,小心走火啊!」王總兵艱澀地吞了吞口水問道。

    徐晉微笑道:「諸位不必驚慌,本官今日只抓白蓮反賊!」

    「白蓮反賊?」王博古和諸將不由面面相覷,最後目光落向了被十幾支槍頂住的張寅。

    張寅心頭大震,原來是自己身份暴露了,暗暗運氣蓄力準備殊死一搏,嘴上卻是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末將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徐大人,徐大人竟要如此污衊本人!」

    徐晉淡道:「是不是污衊,張指揮自己心知肚明,近日本官已經收到舉報,張寅就是白蓮反賊彌勒教教首李福達!」

    「李福達!!!」王博古不由失聲驚呼,眾將無不面色大變,畢竟這位在山西太出名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26
第861章 風波起,禍將降
               
    在座眾將聽聞張寅竟然是彌勒教首李福達,無不大吃一驚,因為這位在山西可謂是相當出名,也相當之命大,前後三次聚眾造反竟然都能全身而退。

    正當四周死一般的寂靜時,張寅竟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張狂之中帶著一絲悲憤,笑完後還憤然地道:「徐大人年紀輕輕便身經百戰,以一介書生之身率軍對抗寧王,其後又於山東平定礦賊,前年更是在東南沿海大殺四方,平倭滅寇,為我大明開疆土,那是何等之威風。

    末將早就對徐大人仰慕久矣,可惜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過如此罷了。徐大人心胸狹獈,末將只不過在比試中勝了神機營而已。徐大人便耿耿於懷,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來污衊末將,實在令人齒冷。末將不服,末將不服啊!」

    張寅生得紅面長鬚,本來就賣相不俗,再加上此時慷慨激昂的一番話語,頓時搏得了在座一眾邊將的同情,甚至有人憤憤不平地向徐晉望去。

    徐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如果張寅確是李福達,那這貨的演技也是沒誰了,拿奧斯卡小金人是妥妥的,自己要不是得到冰妞兒的提醒,此刻怕也被他騙過了。

    王林兒淡淡地道:「張指揮好一張伶伢利嘴,曲的也能說成直的。先不說這次比試的真正目的是掩護我們神機營的弟兄襲擊板升城,就算不是,試問當晚若不是本人率神機營救援,你們玉衛林怕已經全軍覆沒了,還拿什麼勝我們神機營?

    所以別說大帥了,就連我們神機營的上下也不把這次比試當回事,大帥會因為這件事整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張寅,你想混淆視聽也該找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吧?」

    王林兒此番話有理有據,一眾邊將不由露出了深思之色。總兵王博古小心翼翼地道:「徐大人,屬下斗膽問一句,舉報張指揮的人何在?可有確鑿證據?」

    「正是!正所謂捉姦捉雙,捉賊拿贓,張指揮家世清白,屢立戰功,乃有驍勇善戰之將,欽差大人只憑一面之辭就抓捕張指揮,難以讓人信服,請把證據拿出來。」平虜衛指揮使張武大聲道。

    見到有人挑頭,其他沉默的將領都紛紛出言表示支持,畢竟都是同一個邊將系統的,自然得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

    張寅本來已經蓄力準備拚命一搏了,見到形勢對自己有利,立即便慨然地大聲道:「徐大人,末將不知是被哪個宵小誣告了,不過末將身正不怕影子斜,只願徐大人徹查,還末將一個清白。」

    徐晉聞言倒是越發慶幸自己先下手為強了,正如馨兒所講,張寅會使毒沙掌,即使不是李福達,也跟李福達脫不開關係,偏偏這種時候,張寅還能如此淡定地抓住時機反將自己一軍,如此危險的人物,自己若是不先下手,一著不慎,估計真的連死都不知怎麼死!

    徐晉從容自若地淡道:「張指揮放心,本官向來公正嚴明,不會錯殺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如果張指揮確是被誣告的,本官定然還你一個清白。至於舉報者是誰,本官暫時保密,免得其遭到打擊報復。」

    一眾將領聞言不由竊竊私語起來,張寅心中稍定,敢情徐晉手中還沒有確鑿證據,甚至連舉報者是誰都不敢透露。

    「既然徐大人如此表態,那末將也沒什麼好講的,定然全力配合調查,不過,若是最後證實末將是被污衊的,末將定向徐大人討還一個公道!」張寅故作憤然地道,只要不是當場挨槍子,想辦法脫逃還是相對容易的,當年他兩次被官兵抓住,不是都脫掉了嗎?

    「理當如此!」徐晉淡定地一揮手,喝道:「把張寅暫時收押,等候調查結果!」

    當下,神機營軍卒便把張寅給鎖了起來,後者也極為配合,而玉林衛其他將領也統統遭到關押,事情查清之前不得釋放。

    另一邊,趙大頭和郭金雕也帶人把玉林兒的軍營包圍了,百戶以上全部鎖拿,普通軍卒則被勒令待在營中,禁止隨意出入。

    兵不血刃拿下了張寅後,接下來便是著手調查了,韓大捷已經派了錦衣衛趕去張寅的老家太原陽曲縣,估計十天八天總也會有結果了。

    深夜,一條靈活的黑影從玉林衛的營地中摸了出來,悄然躲過了神機營的崗哨,遁入黑暗中消失了。當晚,便有一騎快馬便連夜火速趕往了京城。

    ……

    八月初十是聖壽節,亦即是嘉靖帝朱厚熜的生辰,不過由於還在國喪期間,禁至一節慶典活動,所以今年的聖壽節大朝會取消了,只是例行的常朝。

    常朝之後,嘉靖帝在宮中設齋宴款待了幾位老臣,共計有費宏、楊一清、賈詠、席書、楊旦、成國公朱輔,另外新貴中的張璁、桂萼也受邀了,不過最讓人側目的卻是夏言。

    話說夏言現任翰林侍講學士,只要是他主講經筳,嘉靖帝都會跑去聽,而且聽得津津有味,這讓張璁都有點妒忌了。

    且說八月十一日下午,陸炳從皇宮中出來,回到了北鎮撫司衙門上班。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陸炳之前雖然由於「左順門事件」被革職,但是僅僅半年便官復原職,這會更是高昇了,出任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

    錦衣衛北鎮撫司專門負責詔獄,直接聽命於皇帝,有獨立的施法和執法權,可以無視三法司,權力非常大,所以北鎮撫司鎮撫使的職位雖然不及錦衣衛指揮使,但實權卻在指揮使之上。

    陸炳剛回到北鎮撫司衙門,一名錦衣校尉便將一一大堆密函,還有幾枚蠟丸呈到他面前去。

    話說錦衣衛的眼線遍佈大明各地,每天都有大量的書信密函等,通過錦衣衛的情報系統送回北鎮撫司。大部份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譬如某某藩王新納一門小妾,生了個兒子女兒什麼的,也有一些是某地官員不法之事。

    陸炳這小子似乎有窺探別人隱私的癖好,每一封密函他都會過目,而且還很享受這個過程,每每瀏覽完畢還意猶未盡,真是有點變態!

    這時,陸炳便命人沏了一杯茶,然後愜意地打開一封密函瀏覽起來。

    「嘿嘿,溫州知府萬渁這個老~色~鬼,竟在在國喪期間偷偷納妾洞房,看來是當官當膩了!」陸炳提筆把萬渁的名字記下來。

    「哎喲,這個賀州知州程文更過份,竟然在國喪期間給才母辦七十大壽,皇上連聖壽節都取消了,區區一個知州竟敢頂風作案,找死!」陸炳又提筆記下了程文的名字,神色頗為興奮!

    就這樣陸炳看一封密函就記一個名字,本子上很快便記下了十幾人的名字,而本子的前面已經密密麻麻記錄了不下百人的名字。

    與其說陸炳並喜歡窺視別人的穩私,還不如說他喜歡這種手握權力,說動誰就動誰的快~感!

    這時,陸炳捏碎了一枚蠟丸,從裡面取出一張小紙條來,徐徐展開一看,頓時激得動騰的站了起來,彷彿打了雞血似的。

    陸炳又細細地閱讀一遍紙條上的內容,呼吸變得越來越重,繼而嘿嘿一笑,獰聲道:「徐晉啊徐晉,這次不死也得讓你脫層皮了吧,哈哈!」

    與此同時,小時坊武定侯府,武定侯郭勳正在接待一名風塵僕僕的信使。

    這名信使約莫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雙目炯炯有神,太陽穴微微鼓起,相貌與張寅倒是有幾份相似,此人正是張寅的長子李大仁。

    話說張寅一共有三個兒子,分別取名叫李大仁、李大義和李大禮,除了三子李大禮留在張寅身邊當千戶,長子李大仁和次子李大義都獨當一面了。

    此時李大仁化名張仁,他焦急地對著武定侯郭勳道:「侯爺,徐晉如今抓了我爹,還誣陷他是白蓮反賊李福達,顯然是劍指侯爺你啊。」

    武定侯郭勳這時面色陰沉無比,寒聲道:「張仁,你老實說,你爹可是李福達!」

    「絕對不是,本人敢對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全家死絕,死無全屍!!」李大仁舉起三指對天發了一個極為惡毒的誓言,連眼都不帶眨一下。

    郭勳聞言心中稍定,要知道張寅指揮使的職位就是他幫忙搞來的,若張寅被查出確是白蓮反賊李福達,那他必然也會受到牽連,甚至是人頭落地!

    「侯爺,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我爹,倘若我爹的罪名坐實,侯爺也落不了好!」李大仁乞求道。

    郭勳目光一厲,冷道:「你先回客棧候著,本候自會料理!」

    李大仁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瑪的,敢威脅老子!」郭勳憤怒地一拳砸在茶几上,不過憤怒歸憤怒,一旦張寅的罪名坐實,他確實也跑不了,現在只能拚命保張寅了。

    然而對手可是徐晉啊,提到這個名字郭勳便有些絕望,左思右想,最後只能跑去找張璁幫忙了,如今滿朝文武大臣,除了徐晉就數張璁最得嘉靖帝寵信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27
第862章 一拍即合
               
    武定侯郭勳之所以第一個想到找張璁幫忙,一來是張璁得皇上寵信,僅次於徐晉;二來張璁身兼大理寺少卿,手握司法權,完全可以參與到張寅案的審理,如果能主持審理此案就更妙了;三來郭勳與張璁的關係好,兩人都是因為議禮受到嘉靖帝賞識,乃一路人。

    然而,武定侯顯然有點想當然了,張璁向來老謀深算,是那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如果是十拿九穩的忙他肯定一口就答應了,但是對手是徐晉他就不得不仔細掂量了,更何況此案還涉及到白蓮教,弄不好還會惹上一身騷。

    所以對於武定侯的上門求助,張璁並沒有打包票,只是口頭表示會盡力幫忙,至於有沒有實際行動就另說了,武定侯郭勳沒法,只能悻悻地告辭離開了張府,找勳貴集團的其他人幫忙。

    且說武定侯郭勳離開不久,下人便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稟報導:「老爺,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陸炳來了。」

    張璁不由微吃一驚,陸炳來此作甚?

    大明的官員最怕的就是廠衛,因為這些傢伙登門大多沒好事,不是抄家就是拿人,幾乎去誰家誰家倒霉,特別是負責詔獄的北鎮撫司,上至朝廷大臣,下至平民百姓均談之色變。

    「來了多少人?」張璁沉聲問道。

    「陸鎮撫使只帶了兩名校尉。」下人小心翼翼地答道。

    張璁聞言淡定下來,如果是上門拿人定然不是這種陣勢了,於是揮手道:「請陸鎮撫進來相見。」

    很快,陸炳便被下人帶進來了,此子今年已經十八歲了,長得比同齡人都要高大,雙腿特別長,臉膛火紅火紅的,走起路來跟頭火烈鳥似的,來到張璁面前拱手施禮道:「陸炳見過張大人,冒昧上門拜訪,還望張大人勿見怪才好!」

    張璁捋鬚客氣地道:「那裡那裡,陸鎮撫請坐。」

    兩人在客廳中分賓主坐落,彼此寒暄了幾句,張璁便試探道:「今天不知吹的是什麼風,竟把陸鎮撫吹來了,寒舍真個是蓬蓽生輝啊!」

    陸炳若有深意地瞟了一眼四周,張璁頓時會意了,把在旁侍侯的下人都打發了出去。陸炳這才取出一張紙條微笑道:「在下一介武夫,習慣了直來直去,張大人不妨先看看這個。」

    張璁心中一動,伸手接過那張紙條看了一遍,頓時瞳孔急劇收縮,又仔細重讀了一遍,這才把紙條遞還給陸炳,不動聲色地道:「陸鎮撫何處得來的消息?這種玩笑可萬萬開不得啊!」

    陸炳撇嘴道:「這是我錦衣衛暗探送上來的消息,自然是千真萬確的,更何況,張大人以為我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張璁目光一閃道:「若果真如此,那靖海侯還真是膽大妄為啊,只是這種事,陸鎮撫不是應該稟報皇上嗎?」

    陸炳哂然道:「張大人何必明知故問呢,無論是你還是我,都遠不如徐晉受皇上寵信,要板倒他咱們就得通力合作才行,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張璁眼中精光一閃而過,站起茶杯抿了一口,約莫半個時辰後,陸炳神色興奮地離開了張府。

    張璁送走陸炳後,立即便吩咐下人備好馬車,出門前往明時坊拜訪老戰友桂萼。

    正如武定侯郭勳第一個想到張璁幫忙,陸炳要板倒徐晉,也第一個想到找張璁合作,一來張璁夠份量,二來張璁受到徐晉的壓制,要想更進一步,那就必須先把徐晉給擺平,所以兩人有共同的敵人!

    張璁連續考了八次會試才被取中,此時已經年過五十了,本來注定這輩子在仕途上難以有大作為,但是他僅憑一封《大禮疏》便聲名鵲起,成功吸引了嘉靖帝的注意,此後議禮的一連串動作更是讓他平步青雲,火箭式地陞遷。

    所以說,張璁是一個極善抓住機遇的政治投機分子,他老謀深算,不見兔子不撒鷹,在明知還沒有實力與徐晉爭鋒的時候,他果斷地選擇了忍讓。徐晉警告他不要再借議禮生事,他便老實地執行了。

    然而,張璁雖然表面對徐晉忍讓,但不代表他甘於徐晉之下,在沒有把握板倒徐晉之前,他會選擇蟄伏著,但是,一旦機會來了,他會毫不猶豫地給徐晉致命一擊,而張璁看了陸炳給他的紙條後,他覺得機板倒徐晉的機會來了,所以他爽快地答應了跟陸炳合作。

    正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張璁既然決定要對徐晉出手,自然要確保一棍子把徐晉打死打沉,讓他永遠不得翻身,所以他要發動所有能夠發動的力量。此時,張璁便是去找他最親密的盟友桂萼商量萬全之策了。

    隨著張璁的行動,一股暗流在京城的官場上悄然湧起了,漸漸化作一柄懸在徐晉頭上的屠刀。

    ……

    嘉靖四年八月十二日,常朝,朱厚那小子興沖沖地來到奉天殿門前升座聽政,笑得滿臉春風,顯然心情極佳。

    這也難怪,因為就在昨日下午,山西大同府的八百里加急捷報送來了,捷報稱神機營已經摧毀了板升城,並且擒殺了以李自馨為首的數百名白蓮反賊,神機營甚至擊潰了三千韃子騎兵。

    另外,徐晉在捷報中還說俺答盛怒之下親率數萬大軍進攻殺胡口,結果才發射了兩發回回炮就鎩羽而歸了,疑似韃靼內部發生了大事。

    朱厚這小子看完徐晉的捷報後果真興奮得手舞足蹈,恨不得立即便命令內閣擬旨嘉獎,可惜此時內閣已經下班了,於是只能作罷。

    且說群臣跪拜過後,早朝正式開始,嘉靖帝滿面春風地道:「昨晚徐卿派人加急送回京的捷報,想必諸位卿家都知道了。神機營奇襲豐州川,摧毀板升城,擒殺數百白蓮反賊,還解救了被韃子哄騙以及擄掠過去的過萬漢民。

    此戰不僅揚我大明國威,振奮我軍士氣,還清除了一大隱患,可謂是奇功一件,不重賞不足以彰顯其忠勇也。請楊先生和費先生主持具議此事,盡快擬定封賞的聖旨!」

    楊一清和費宏兩人出列躬身行禮道:「臣領旨!」

    楊一清表字應寧,已經將近七十高齡的,上次經過廷推後被起用,入閣擔任輔政大臣。費宏是個溫厚之人,自問年齡資歷和威望都不及楊一清,所以便把首輔之位讓給了楊一清。

    所以如今的內閣大臣共有三人,分別是首輔楊一清、次輔費宏、三輔賈詠。

    楊一清領完旨後卻沒有立即退回去,而是繼續道:「皇上,神機營奇襲摧毀板升城故然是大功一件,不過靖海侯徐晉膽大妄為,擅開邊釁,若是引發韃靼人大舉南下,邊疆戰火一起,必然生靈塗炭,則靖海侯百死莫贖也。所以臣以為皇上更應該立即降旨斥責之,並將靖海侯調回京中問罪。」

    此言一出,瞬時全場寂然,張璁和桂萼等新貴派更是面露喜色,他們今日本來已經串聯好準備攻擊徐晉了,沒想到內閣首輔楊一清竟然率先向徐晉開炮,簡直就是神助攻啊!

    而最諷刺的是,徐晉當初還極力支持起用楊一清呢,嘿嘿,怕是沒想到老楊居然會恩將仇報,反過來彈劾他吧!

    朱厚俊臉頓時繃了起來,不悅地道:「楊閣老,徐卿立下如此大功,你竟然讓聯問罪,豈不是令眾將士寒心?」

    楊一清不卑不亢地解釋道:「皇上,有功當賞有罪當罰,徐晉立功不假,但擅開邊釁也是事實,倘若不問罪,此風必長,到時各鎮邊將為立戰功,紛紛效仿,待周邊諸國對我大明群起而攻的時候,那我大明必陷入萬劫不伏的境地!」

    這時,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獻民亦出列奏道:「皇上,楊閣老所言極是,擅開邊釁,此風確實不可長啊!」

    朱厚神色稍緩,他不是昏庸之主,自然明白楊一清所講不無道理,但是,摧毀板升城是他授意徐晉去做的,自然不能讓徐晉去背這個黑鍋,所以擺手道:「數年前,趙全等白蓮餘孽投靠了俺答,在豐州川修築板升城,擄掠並哄騙邊民投靠,規模已經達兩萬人,這些漢民在豐州川開荒種田,養蠶織布,為韃子提供大量的糧食和物資,長此以往,板升城必成我朝心腹大患。

    所以朕便暗中命徐卿出兵摧毀板升城,神機營此次行動是經過朕授意的,並不是靖海侯擅作主張,如果要問罪,是不是也要拿朕問罪?」

    「臣不敢!」

    楊一清和金獻民都面皮一顫,急忙跪下請罪,其實兩人都是出於公心,並不是要針對徐晉,聽聞徐晉此舉竟是皇上授意的,自然不敢再多說什麼,不過心裡多少有點懷疑嘉靖帝在撒謊回護徐晉。

    朱厚大度地擺了擺手道:「兩位卿家請起來吧,為了保密,所以這件事朕並未向諸位卿家說明,以致引起誤會,朕之過也!」

    楊一清和金獻民謝恩後默默退回了隊伍中,這時刑科給事中周玉繩卻蹦了出來,大聲道:「皇上,臣彈劾靖海侯徇私枉法!」

    話說這個周玉繩真乃不折不扣的小人,當初楊廷和還在位時,他是楊黨中的一員,屢次充當急先鋒,在朝會上懟徐晉,現在楊廷和倒台了,楊黨遭到以張璁為首的新貴派清算,結果這個周繩立即很沒骨氣地倒向新貴,投靠了張璁,今日再次充當過河卒子攻擊徐晉。

    朱厚頓時面色一沉,寒聲道:「周給事可有真憑實據,若是風聞奏事,朕勸你自重!」

    周玉繩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有點後悔當出頭鳥了,不過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張璁還在身後盯著呢,於是硬著頭皮道:「皇上,臣是言官,監察百官乃是臣的職責,臣只管奏事,調查取證乃有司之職責。」

    朱厚不由暗怒,略帶譏諷道:「不愧是言官,好一張伶牙俐嘴,那你倒是說說,靖海侯如何徇私枉法?」

    周玉繩朗聲道:「據聞靖海侯的本家侄子徐金在大同府偷運貨物出塞,賣給韃子牟取暴利。此人宣稱自己是靖海侯的本家侄子,地方官皆不敢管!」

    朱厚皺了皺眉,徐金這個名字聽著有點耳熟,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一個人來,脫口道:「此人的外號是不是叫大伢?」

    「正是!」周玉繩答道。

    朱厚不禁恍然,我說呢,原來是這個混賬東西啊!

    朱厚當初在上饒時就見過大伢,所以深知大伢父子的脾性,這小子冒用徐晉的名義狐假虎威,半點也不出奇,不以為然地道:「徐大伢此人朕也認識,確是個醃漬貨色,十有**是他冒了靖海侯的名義狐假虎威,靖海侯根本不知此事。」

    「可是靖海侯如今就在大同府右玉縣,不可能不知道的,靖海侯縱容族親,徇私枉法,理應問斬!」周玉繩慷慨激昂地道。

    「此事朕會派人調查清楚,你且退下吧!」朱厚厭惡地揮了揮手,像趕蒼蠅般把周玉繩給趕了回去,最煩就是這種小題大做的傢伙,先不說徐晉知不知道此事,就算知道,這才多大的事,還問斬呢,斬你妹啊!

    接下來,竟然不斷有人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彈劾徐晉,嘉靖帝好好的心情突然間變得糟糕透了,而那些護禮派的大臣們也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費宏的眉頭越皺越深,目光不由望向了張璁,儘管張璁始終一言不發,但是那些跳出來攻擊徐晉的官員明顯都是新貴派,而張璁乃新貴派的老大。

    楊一清也是政壇老狐狸了,自然也察覺到氣氛不對勁,新貴派突然跳出攻擊徐晉,儘管彈劾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但怎麼看都像是在挖坑,後面肯定還有大招。

    不過,直到早朝結束,楊一清都沒等到新貴派放大招,不由暗早納悶了,張璁葫蘆到底賣的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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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3章 龍離京
               
    早朝散了之後,嘉靖帝氣咻咻地回到乾清宮養心殿,對著隨行的御用監掌印太監黃錦沉聲道:「朝中這幫大臣是不是得了失心瘋,一個勁地對徐晉吹毛求疵,真真豈有此理。」

    黃錦跟徐晉的關係一直很不錯,冷笑道:「皇上,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靖海侯爺文武雙全,屢立大功,深受皇上重用,難免招人妒恨,偏偏這次靖海侯爺奉旨巡邊,又立下了如此大功,那幫大臣眼紅也不出奇。」

    嘉靖帝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道:「在理,不過大臣們彈劾徐卿的雖然都是些小事,但也反應出徐卿的族人確有驕縱之行為,徐卿在約束族人方面不力啊!」

    正所謂積毀銷骨,三人成虎,張璁之所以指使同黨就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彈劾徐晉,就是為了毀損徐晉的形象,讓他在嘉靖帝心目中減分,所以說辦法不怕老,管用就行。

    黃錦陪笑道:「俗語有雲,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靖海侯爺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本家族親難免會沾沾自喜,有些出格的行為亦很正常,靖海侯爺又不能未僕先知,族人打著他的旗號狐假虎威他又奈何。呵呵,奴才當年在安陸州也打過世子的旗號辦事。」

    嘉靖帝不由笑罵道:「好膽,你這狗東西,不打自招了吧。」

    黃錦嘿嘿笑道:「皇上,奴才也不敢作多大的惡,就是買東西時銀子帶不夠,借世子的名義壓了壓價而已。」

    「也罷,陳年舊事朕便不追究了,以後若再敢打著朕的旗號行不法之事,仔細你的皮!」嘉靖帝警告道。

    黃錦連忙道:「奴才哪有這個膽子啊!」

    朱厚更換了常服,又喝了一碗蓮子羹,便開始批閱起奏本來。黃錦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御書房,走出養心殿準備回御用監,卻正好遇上了陸炳。

    「哎喲,陸鎮撫來了,見過鎮撫大人!」黃錦見面便調侃道。

    黃錦是朱厚的伴讀太監,陸炳是朱厚的玩伴,所以兩人都是陪著朱厚長大的發小,彼此可謂非常熟稔,不過,陸炳打心眼裡瞧不起太監,隨著地位權力的提升,表現得更加明顯了,所以,黃錦對陸炳的傲慢十分瞧不順眼,這時一見面便陰氣怪氣地調侃起來。

    陸炳不屑地瞥了黃錦一眼道:「滾犢子吧!」說完便徑直進了養心殿。

    黃錦氣得直翻白眼,暗道:「我呸,狗仗人勢的東西,本公公看你陸炳幾時倒霉。」

    黃錦雖惱,卻也奈何不了陸炳,太監集團現在不得勢,東西廠都形同虛設了,根本比不得錦衣衛風光。

    且說陸炳來到御書房前站定,整了整衣服,裝出一副急匆匆趕過來的樣子,大聲道:「皇上,屬下陸炳有急事請見!」

    「進來吧!」嘉靖帝平靜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陸炳不由暗暗奇怪,不是說皇上下朝時還怒氣衝衝的嗎,這麼快就平靜下來了?

    「叩見皇上!」陸炳進了御書房跪倒行禮。

    嘉靖帝批示完一份奏本,這才擱筆抬起頭道:「起來吧,什麼急事?」

    陸炳站起來,臉有難色的支吾道:「皇上,屬下剛剛收到下面傳回來的消息,當年參加過山東礦賊造反的白蓮妖女薛冰馨找到了!」

    嘉靖帝聞言皺了皺眉道:「抓到就抓到唄,朕還以為多大的事呢,驗明證身就地證法便是!」

    陸炳暗汗道:「皇上,這人是找到了,可是還沒抓到,如今這妖女就在大同府右玉縣的黑台山上,人送外號三娘子。」

    嘉靖帝心中一動,怎麼又是大同府右玉縣,如今徐晉不就是在大同府右玉縣嗎?這也太巧了吧?

    「什麼黑台山,什麼三娘子的,講清楚點!」嘉靖帝面色一沉道。

    陸炳連忙道:「回皇上,那白蓮妖女薛冰馨當年從山東逃回山西后,在黑台山上聚眾為寇,專門打家劫舍為生,人送外號三娘子。」

    嘉靖帝冷笑道:「反賊是賊,山賊亦是賊,什麼三娘子四娘子的,正好徐卿也在右玉縣,便讓徐卿出兵滅了黑台山,擒殺此妖女吧。」

    陸炳心底狂喜,他正要把事情往徐晉身上引呢,誰知皇上倒是先提起了,立即做出為難的樣子道:「皇上,這個……怕是不行啊!」

    「為什麼不行?神機營連韃子的騎兵都不懼,小小一夥山賊算得了什麼!」嘉靖帝不以為然地道。

    陸炳表情古怪道:「屬下不是說神機營不行,而是徐大人未必就肯出兵……」

    嘉靖帝劍眉皺得更深了,怫然不悅:「阿炳,你到底想說什麼?吞吞吐吐的作甚!」

    「屬下不敢說!」陸炳故作為難地道。

    嘉靖帝大怒,喝道:「朕是皇上,你有什麼不敢說的?」

    陸炳這才戰戰兢兢地道:「根據錦衣衛當地暗樁得來的情報,徐大人疑似……跟那白蓮妖女薛冰馨有私情,而且那妖女還給徐大人生了一個私生子,已經三歲了!」

    「什麼!」嘉靖帝失聲驚呼,驀地站了起來,死死地盯著陸炳,厲聲喝道:「絕無可能,徐卿忠心耿耿,怎麼可能私通反賊,哪個混賬打探來的情報,朕要誅他九族!」

    陸炳心中一凜,陪著小心道:「皇上,屬下一開始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是上報此事的是錦衣衛埋在當地十幾年的暗樁,相當可靠,斷然不敢誣告徐大人,除非他不要命了。」

    陸炳說完便把那份密報的紙條逞給嘉靖帝,後者接過一看,臉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自言自語般道:「不可能的,絕不可能的,徐卿怎麼可能做出這種糊塗事來,朕不信!」

    陸炳目光一閃,道:「屬下也不信啊,但聽說那白蓮妖女乃人間絕色,估計還會點邪術,徐大人被她迷惑了也說不……定,皇上,屬下只是猜測哈!」

    陸炳見嘉靖帝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嚇得連忙閉了嘴,頭皮陣陣發麻。

    朱厚這小子此刻就好像一頭髮怒的野獸般,幾欲摘人而噬,他對徐晉極為信任,有著一種亦師亦友的特殊情感,上次徐晉才向他保證過與那薛冰馨沒關係,他不相信徐晉會欺騙自己!

    陸炳儘管被嘉靖帝盯得發怵,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此次如果不能把徐晉板倒,但以後就難再有機會了,對於徐晉他還是極為忌憚的,打蛇不死必遭反噬啊,所以他硬著頭皮道:「皇上,屬下還聞報,徐大人把玉林衛指揮使張寅當成彌勒教首李福達抓捕了,引起了當地兵將的極大不滿。」

    嘉靖帝黑著臉道:「這又是怎麼回事?李福達是什麼人?」

    「皇上有所不知了,李福達乃白蓮教分支彌勒教的教首,此人曾經多次聚眾謀反,後來不知所蹤了,徐大人也不知為何,竟然把玉林衛的指揮使當成李福達抓捕了,而且全衛上下的軍官都被收押!」

    嘉靖帝黑著臉道:「徐卿既然敢抓他,肯定是有證據的!」

    陸炳搖頭道:「據屬下得來的消息,徐大人並無真憑實據,只是說收到百姓的舉報,可是張寅乃太原府陽曲縣人氏,家世清白,有族普五代可查證。」

    嘉靖帝臉色更沉了,盯著桌面那張紙條默不作聲。陸炳繼續加把火道:「據說張寅此人驍勇善戰,不久前伏擊過黑台山的馬賊,斬殺了十數人。」

    陸炳說到這裡便不說了,不過潛代詞卻是很明顯了:徐晉抓張寅可能就是因為這件事,側面反應出徐晉確實與黑台山的薛冰馨有私情,此舉就是為了替黑台山報仇出氣。

    嘉靖帝面色鐵青,他雖然不願意相信,但種種亦象都在告訴他徐晉不可信,他難免產生了一絲懷疑,這就是所謂的三人成虎。

    「皇上,要不屬下親自走一趟右玉縣查證吧,如若是下面的人誣告,屬下定然還徐大人一個清白!」陸炳趁熱打鐵道,眼底閃過一抹隱晦的興奮之色,只要自己奉旨到了右玉縣,有聖旨在手,徐晉還不是任自己捶扁捏圓,嘿嘿,徐晉呀徐晉,你也有今日了!

    陸炳彷彿已經看到徐晉絕望地跪倒在自己眼前乞命的狼狽樣子,爽也!

    嘉靖帝猶豫了片刻,最終揮了揮手道:「阿炳,你先退下吧,朕想先靜一靜!」

    陸炳不由大失所望,但這時再催促只會得反效果,所以只能悻悻地退了出去。

    嘉靖帝頹然地坐在御座後,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忽然拿起那張紙條撕個粉碎,隨手扔到了地上,嘆道:「徐卿,你可別讓朕失望了!」

    「來人!」嘉靖帝大喝一聲,一名小黃門立即戰戰兢兢地跑了進來。

    「去,讓畢雲那老貨來見朕!」嘉靖帝紅著眼道。

    小黃門連忙跑了出來,很快,司禮監太監畢雲便匆匆忙趕來了,撲通的跪倒在御座前,擦著汗道:「老奴聽侯皇上差遣!」

    「去通知禮部,朕明日前往泰陵祭謁,輟朝五日,令內閣主持京中一應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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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4章 孤軍!
               
    當夕陽西沉時,一條巍巍的山脈橫亙在眼前,凜冽的西風吹拂之下,但見那滿山的草木黃綠相間,此起彼伏的山峰連綿看不到盡頭,蒼涼蕭索而寂寥,難免讓人踟躇不前。

    隨軍翻譯揉了揉被寒風吹得通紅的鼻頭,指著眼前這條山脈,神色疲憊地道:「兩位將軍請看,那就是大青山了!」

    謝二劍和戚景通不約而同地勒住韁繩,神色凝重地循著所指望去。只見兩人身上的戰已經破破爛爛了,頭臉上均是風乾了的血污和汗跡,胯下的戰馬呼氣成霧。

    謝戚兩人身後是神機營的一眾弟兄,如今加上傷員,只剩下一千五百左右,戰損近四分之一,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話說自從八月初十早上,謝二劍和戚景通率神機營擊敗了麥力艮後,立即加速南下,打算衝過韃靼鄂爾多斯部的地盤,由陝西的榆林鎮入塞,逃回大明的國境,然而事與願違,麥力艮早已經派出大軍封鎖了所有南下榆林的道路,經過一番血戰,神機營未能衝破封鎖,無奈只得掉頭迂迴北返,打算等到天黑再覓機突圍。

    不過,讓謝二劍和戚景通料想不到的是,他們接下的處境卻更加凶險了,韃子的騎兵像瘋了似的,日夜咬著他們追殺,連鬆口氣的時間都不留給他們。神機營要不是一人雙馬,隊伍小,機動性強,估計已經全軍覆沒了。

    八月十一下午,俺答麾下的大軍也趕到黃河以南,於是神機的處境就更加艱難了,儘管草原廣闊,但神機營依舊被韃子的十幾萬騎兵攆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戰損不斷地增加,最後更是彈盡糧絕了。

    沒有了燧發槍的優勢,神機營的戰力不見得能戰勝同等數量的韃子騎兵,所以謝二劍和戚景通都明白,再糾纏下去,神機營所有弟兄都得交待在這裡了,於是果斷放棄了繼續南下的計畫,而是北渡黃河,來到了大青山的腳下,無疑,這裡離大明的國土更遙遠了,但暫時能保命。

    大青山屬於陰山山脈,東起豐州川大黑河上游的谷地,西至包克圖昆都侖河,東西長約五百里,南北寬可達一百二里,地形寬廣,而且山林和灌木林遍佈,神機營千餘人馬往山中一躲,瞬間就能化作滄河一粟,所以即使韃子明知神營就躲在大青山中,要圍剿卻是不容易。

    當然,眼下已經是八月中旬了,寒冬馬上就要到來,當大雪封山時,神機營將會被困死山中,零下十幾度,甚至是零下幾十度的嚴寒可不是鬧著玩的,要是沒有相應的禦寒措施,人畜都得凍斃於山中。

    現在雖然才八月中旬,但是大青腳下的早晚溫度已經降到十度以下了,不過好在,神機營摧毀板升城時獲得了大量的物資,雖然絕大部份都給了劉大力率領的五千漢奴,但也留了充足的禦寒衣物,唯一擔憂的就是食物,一旦大雪封山,那就得等到明年二三月份冰雪消融了,足足大半年的時間呢,熬得過去嗎?

    所以,謝二劍和戚景通看著眼前蒼黑連綿的大青山,都有些猶豫了,如今他們是在賭命,神機營一千五百多弟兄的生死就在他們的一念之間,容不得行差踏錯。

    戚景通舔了舔被西風吹得乾裂的嘴唇,沉聲道:「小謝,你怎麼看?」

    如果戚景通和謝二劍知道他們前天干死了麥力艮濟農,估計此刻就不會如此糾結了,肯定想都不用想就逃進大青山中賭命。要知道麥力艮濟農可是韃靼右翼三萬戶名義上的統帥,如今死在明軍的手中,韃靼人就算挖地三尺也不會放過他們。

    「先進山躲幾天避避風頭再說吧!」謝二劍沉吟了片刻便道。

    戚景通點頭表示同意,這幾天弟兄們日夜征戰奔逃,加起來都沒休息夠兩個時辰,早已經筋疲力盡了,再加上彈藥告盡,此時再遇上韃子的騎兵無疑等於送死,而且,受傷的弟兄也急需救治。

    於是乎,謝戚兩人經過簡直的交流後,最終決定進大青山暫避!

    「進山!」謝二劍一聲令下,神機營眾弟兄便乘著暮色進了大青山,消失在黑越越的群峰之間。

    …………

    右玉縣,殺胡口關城,徐晉每日派出斥侯潛入草原打聽,可惜得到的消息卻是十分模糊,很快,三天便過去了,根本沒有謝戚二人的確切消息,榆林那邊也不見有動靜。

    幸好,根據榆林邊軍斥侯打探來的消息,佔據河套平原的韃靼鄂爾多斯部近日頻繁調兵,由此可推斷,謝戚二人所率的神機營還在河套平原一帶,只是被韃子阻斷了南下的道路,被困在那裡的可能很大。

    「姐夫,要不命榆林鎮總兵出兵策應吧!」謝三槍神色焦灼地建議道。

    徐晉亦很無奈,先不說他目前沒有權力調動榆林鎮的邊軍,就算有,他也不能這麼幹。如今大明的國力才剛剛有了起色,正是休養生息的好時機,之所以派出神機營偷襲豐州川,就是為免給國庫造成沉重的負擔,現在若是動用榆林鎮的數萬邊軍,則違背了初衷。

    這還是次要的,關鍵是邊軍的戰力據城而守還可以,一旦主動出擊殺入草原,估計只有挨宰的份,一旦出現大敗,那就危險了,韃子說不定就會乘勝破關南下,局勢將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在沒有十足把握的前提下,徐晉並不打算對韃靼大規模用兵,因此,是生是死,如今只能靠神機營自己了,但願他們能夠挺過去吧!

    八月十三日上午,一支鮮衣怒馬的隊伍出現在蒼頭河畔的官道上,但見一面玄黃團龍旗迎風招展,龍旗之下,近千名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團團護衛著一輛精美的馬車,其後是耀武營,估計有三千人之多,最後還有三千宣府的邊兵護送,陣仗不是一般的大,七千人馬浩浩蕩蕩地開往殺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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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5章嘉靖駕到

  聖旨到了,徐晉連忙率眾出城接旨,王博古等一眾大同邊將均暗暗驚訝,這次前來傳旨的太監到底是什麼來頭?竟然排場擺得那般大,隨行護送的兵力竟多達六七千,傳個聖旨而已,又不是來打仗,至於麼?

  徐晉亦隱隱覺得不對勁,率眾趕到殺胡口關城外一看,發現這次前來傳旨的正是老熟人,御用監太監黃錦,而負責帶隊的錦衣衛首領竟是陸炳那貨

  徐晉不由打了個突,隱隱生出一絲不安來。

  黃錦見到徐晉,笑容可掬地施禮道:「黃錦見過靖海侯爺。」

  「陸炳見過靖海侯爺!」陸炳亦恭敬地施禮,眼底卻是隱藏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冷笑。

  徐晉拱手還禮,不動聲色地:「黃公公客氣了,炳少怎麼也來了?」

  陸炳嘿笑道:「在京中閒得慌,所以便向皇上討了這份差事,跑來大同這裡見識見識邊塞風光,要是能沾上徐大人的光,僥倖立下一功半績那就更好了!」

  黃錦偷偷地撇了撇嘴,清了清嗓子,取出一份繡有五爪金龍祥雲圖案的聖旨道:「徐大人接旨吧!」

  徐晉整了整衣冠,跪倒在香案前。黃錦打開聖旨大聲宣讀起來,這份聖旨是褒獎神機營摧毀板升城的,不過只有口頭上的嘉獎和犒勞,並沒有具體的封賞,估計得回京才另行封賞。

  徐晉也不在意,高聲謝恩接過聖旨,正準備站起來,卻見黃錦暗使了個眼色,不由暗暗奇怪。黃錦輕咳了一聲道:「咳,徐大人,皇上還有一份口諭讓咱家傳達的,您且聽清楚了。」

  「黃公公請示下。」徐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劍眉道。

  黃錦便用皇上的口吻道:「徐卿,朕聞大同府右玉縣有座黑台山,馬賊盤踞其上,打家劫舍,無惡不作,危及百姓和過往商旅安全,匪首三娘子實乃白蓮反賊薛冰馨,朕命你出兵剿滅擒殺之,不得有誤!」

  徐晉身軀微震,驀地抬頭往陸炳望去,儘管後者嘴角泛起的得意一閃而逝,還是被他敏銳地捕捉到了。

  「徐大人可聽清楚了?要不要咱家再複述一次?」黃錦道。

  徐晉此刻的心情瞬間變得無比凝重,朱厚熜竟然知道黑台山三娘子就是馨兒,不用說,肯定是通過錦衣衛的耳目獲得此消息的,又念及剛才陸炳的無意間露出的得意表情,徐晉越發的不安了,強自鎮定道:「臣聽清楚了,有勞黃公公!」

  黃錦又暗使了個眼色,意味深長地道:「徐大人聽清楚就好,皇上對徐大人寄予厚望,但願徐大人不要讓皇上失望才好!」

  徐晉心中再次一震,此刻他已經猜測到,朱厚熜那小子估計不止知道黑台山三娘子就是薛冰馨,甚至可能已經知道自己和馨兒的關係了,這是在逼自己作出選擇啊。

  徐晉忽然意識到什麼,抬頭往錦衣衛的隊伍中來回掃視,目光很快就鎖定了一條熟悉的身影,那是一名年輕的錦衣校尉。這名錦衣校尉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迅速地往另一名錦衣衛身後挪了挪。

  陸炳不動聲色地行過來,擋住了徐晉的視線,請纓道:「徐大人準備幾時圍剿黑台山?但願有用得著我們錦衣衛的地方。」

  徐晉皺了皺劍眉,淡道:「黑台山易守難攻,此事得從長計議,炳少不妨隨本官進城再聊!」

  陸炳不禁暗暗冷笑:「嘿嘿,徐晉,你就拖吧,越拖延就越證明你跟那白蓮妖女有私情。」

  當下,徐晉便帶著黃錦和陸炳進了殺胡口關城。由於殺胡口關城並不大,除了原來的守備軍,其他衛所軍都駐紮在城外,包括神機營。

  且說黃錦和陸炳二人來到徐晉的住處,還未曾坐落,徐晉便站定厲聲喝道:「陸炳、黃錦,你們兩個好大膽子,莫不成活膩了?」

  黃錦頓時嚇了一跳,陸炳亦是面色一變,手按刀柄警惕地道:「徐大人這是何意?」

  黃錦亦吃吃地道:「徐大人,你……你這是?咱家怎麼了?」

  徐晉目光冷厲地問道:「皇上如今在何處?」

  「皇……皇上上自然在京中了,徐……徐大人何有此問呢!」黃錦目光游移,表情心虛地答道

  「皇上真的在京中?」徐晉臉色一沉,一股無形的威勢自身上散發開去。

  陸炳此刻亦不由暗暗心驚,硬著頭皮道:「敢問徐大人,皇上此刻不在京中能在哪裡?」

  徐晉冷笑道:「本官並不瞎,皇上此刻就在錦衣衛的隊伍中。陸炳,你好大狗膽,皇上乃萬乘之軀,系我大明江山社稷於一身,你竟然敢私自帶皇上來此邊塞險境,若是有個差池,你陸炳百死莫贖。來人,拿下!」

  親兵趙大頭立即帶人衝了進來,幾支燧發槍卡嚓便頂住了陸炳和黃錦,後者當場嚇得腿都軟了,撲通地跪倒在地上道:「徐大人饒命啊,咱家只是奉皇上之命辦事而已。」

  陸炳亦是冷汗直冒,他好歹曾經跟著徐晉辦過事,所以深知徐晉的殺伐果斷,所以絲毫不懷疑徐晉此刻敢下令開槍,急忙道:「徐大人息怒,請聽在下解釋,皇上此刻確實……」

  陸炳還沒說完,一名錦衣校尉便邁了進來,大聲道:「徐卿槍下留人,不能怪他們,是朕自己要來右玉縣的!」

  徐晉抬眼望去,只見朱厚熜那小子一身飛魚服行了進來,連忙上前見禮道:「臣參見皇上!」

  趙大頭等人一看,我的媽呀,這位不是當今皇上嗎,急忙收槍跪倒行禮:「標下參見皇上!」

  嘉靖帝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都起來吧,你們到外邊去。」

  趙大頭等人連忙退了大廳,朱厚熜瞪了陸炳和黃錦兩人一眼道:「你們也出去。」

  黃錦抹了一把冷汗,老實地退出屋去。陸炳偷瞥了徐晉一眼,也無奈地退出大廳,心裡窩火之極,這次他是來整徐晉的,沒想到反而被徐晉殺了個下馬威。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28
第866章 走火了,受驚了
               
    大廳內,君臣兩人四目相接,朱厚看著目光坦然自若的徐晉,忽然有些如釋重負,同時還有點心虛,移開目光四周打量道:「徐卿這裡挺簡陋的嘛。」

    徐晉淡然道:「邊塞苦寒之地,條件自然比不得京中,皇上是如何偷溜出京的?」

    朱厚翻了個白眼:「朕乃一國之君,離京還用得著偷溜……咳,朕前日剛祭謁完泰陵,見時間還充裕,便順道走一趟大同調……調研,對,就是徐卿所講的調查研究,瞭解民生民情。」

    徐晉不由無語,泰陵即明孝宗弘治帝的陵墓,位於京城北郊的昌平縣,約莫一百多里,與大同相去甚遠,根本就不順路好不。

    「朝中大臣均不知皇上來此?」徐晉一邊斟了杯茶,一邊問道。

    朱厚在茶几旁邊坐下,撇嘴道地:「讓他們知道作甚,朕自找罪受啊!」說完便翹起二郎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就知道如此!」徐晉暗皺了皺眉,在茶几另一側坐下,給自己也斟了杯茶。

    君臣二人沉默了片刻,朱厚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問道:「徐卿可打探清楚,俺答為何突然退兵了?」

    徐晉搖了搖頭道:「未曾,韃子封鎖嚴密,我軍的斥侯暫時無法深入草原打探消息。」

    「噢,那派出去的兩千神機營騎兵回來了沒?」朱厚關切地問。

    徐晉沉重地道:「還沒,怕是凶多吉少了,根據榆林那邊打探來的消息,韃子的鄂爾多斯部這幾天頻繁調兵,他們恐怕被困在河套一帶了。」

    朱厚挑了挑劍眉道:「徐卿這裡可有地圖?」

    「自是有的!」徐晉取來一份軍用地圖打開,君臣二人便圍著地圖討論起來。

    朱厚這小子雖然沒帶兵打過仗,不過在徐晉有意的引導下,變得十分尚武,銳意開疆拓土,兵書地圖著實看了不少,雖然都是紙上談兵,但好歹不是門外漢,某些方面還是很有見地的。

    朱厚觀察了一會地圖,劍眉深深地皺了起來道「河套內的地形一馬平川,韃子鄂爾多斯部兵強馬壯,有鐵騎近十萬,只要封鎖了南下的榆林的道路,神機營很難闖得過去……若是闖不過去的話,最後也只能渡過黃河北返了。」

    徐晉點了點頭道:「臣也是這般認為的,最好的結果是遁入大青山之中。」

    朱厚盯著地圖中的延綿數百里的大青山,嘆了口氣道:「寒季馬上就要來了,即使逃入大青山中也不好過啊。」

    徐晉有些沉重地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能聽天由命了。」

    朱厚右手捏拳狠狠砸了一下左手掌,道:「可惜燧發槍還沒裝備邊軍,否則直接出兵河套滅了韃子的鄂爾多斯部也不是難事。」

    徐晉搖了搖頭提醒道:「皇上,現在還不是對韃靼大規模用兵的時候。」

    「朕也明白現在還不是時候。」朱厚遺憾地道。

    徐晉微笑道:「皇上不必操之過急,頂多也就兩三年時間,到時我大明海貿上了正軌,全國土地也重新清丈完畢,賦田至少增四成,我大明國庫肯定會迅速充盈起來的。

    到那時高產作物也大規模種植了,我大明國力日漸雄厚,要銀子有銀子,要糧食有糧食,要火器有火器,別說收復河套平原了,將韃靼、瓦刺、西域諸國收入我大明版圖亦不在話下。」

    朱厚聽著徐晉所描述的前景,內心不由炙熱無比,像打了雞血一般,那張俊臉漲得通紅。這些目標要是都實現了,到那會兒,那自己的文治武功都將遠超太祖和太宗,堪稱華夏史上的千古一帝啊!

    朱厚目光炙然地看著徐晉,可以說,大明能有今這種蒸蒸日上的局面,均離不開徐卿的努力啊。

    首先,清田莊是徐卿提出並執行的;其次,海禁也是徐卿提出並執行的;再次,紅薯、玉米、土豆的高產作物也是徐卿引進推廣種植的;還有燧發槍、佛朗機炮、蒸汽機等等也是徐卿的點子。

    如此林林種種,試問哪一件不是讓大明受益匪淺的大好事?就更不用提徐晉所立下的無數軍功了。如果說徐晉這樣為大明「嘔心瀝血」的忠臣能臣會背叛自己,朱厚打死都不信!

    「徐卿……你會一直輔助朕打下這片江山的是不是?」朱厚略顯激動地道。

    徐晉微笑道:「君以國士待臣,臣自當以國士報之!」

    朱厚高興地笑道:「必須的!」說著一指著地圖上的某處道:「徐卿何時出兵滅了黑台山,那白蓮妖女薛冰馨絕不能留!」

    徐晉心裡咯噔一下,沉默了,朱厚見狀笑容漸漸斂去,皺眉道:「徐卿辦不到?」

    「臣遵旨!」徐晉心念電轉,無奈地吐出三個字。

    朱厚聞言吁了口氣,笑嘻嘻地道:「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徐卿若喜歡美人,朕便給你在全國搜邏百十個絕色也不在話下,前提是小婉姐姐不反對!」

    徐晉不由苦笑道:「皇上這是把臣當成大仲馬?」

    朱厚哈哈一笑,把那杯茶一飲而盡道:「趁著朕還有幾天時間,徐卿明日就出兵如何?小小一個黑台山,對徐晉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

    徐晉沒有回答朱厚,而是揚聲把外面的親兵隊長趙大頭叫了進來。

    「大人有什麼吩咐?」趙大頭行了進來施禮問道。

    徐晉揮手吩咐道:「讓三槍和皮十一出城通知王林兒,讓他來一趟我這裡,商議圍剿黑台山事宜。」

    「是!」趙大頭轉身退了出屋。

    朱厚見到徐晉如此爽快,既高興有點疑惑,難道阿炳打探來的消息有誤,徐卿跟那白蓮妖女薛冰馨根本沒有私情,豈有此理,朕定不饒過那誣告的混蛋!

    且說趙大頭找到了謝三槍,原封不動地轉達了徐晉的話,後者聽完後目光一閃道:「我姐夫要圍剿黑台山?」

    趙大頭捋了一把大頭道:「是吧,皇上下的旨意,還能有假。」

    謝三槍點頭道:「明白,我現在就去通知王將軍。」

    謝三槍說完便叫上皮十一,兩人到馬廄牽了坐騎,結果剛出門便遇上了陸炳,後者顯然是故意等在那的,身後還有十幾名錦衣校尉,人人都牽著坐騎。

    「三槍兄弟,哪去啊?」陸炳笑容燦爛地問道。

    謝三槍眼珠骨碌碌地一轉道:「奉命出城辦事,炳少呢?」

    「那真是巧了,我正好也準備出城,一起走吧。」陸炳說完便翻身上馬。

    謝三槍皺了皺眉,但也不好說什麼,和皮十一兩人上馬往城門行去,陸炳則緊跟在旁邊,其他錦衣衛呈扇形跟在身後。

    「炳少,你們出城辦什麼事啊?」謝三槍一邊策馬一邊有意無意地問。

    陸炳嘿笑道:「三槍兄弟去哪,我們就去哪?」

    謝三槍臉色一沉道:「這麼說陸鎮撫是要跟著小爺了,小爺好像沒犯事吧?」

    陸炳面不改色地道:「哎喲,三槍兄弟瞧你說的,咱們不是很久沒見面了嘛,我就是想跟三槍兄弟你聚聚話,也沒別的意思,要是能互相切磋一下就更好了。」

    這時眾人已經騎馬出了城門,謝三槍一邊策馬往神機營的營地奔去,一邊笑道:「原來如此,當然沒問題,如此說來,炳少的身手肯定大有長進了。」

    「嘿,那裡那裡,一點點吧,估計還是打不過三槍兄弟!」陸炳謙虛道,一邊策馬緊跟在謝三槍的身邊。

    這時,謝三槍忽然勒定馬,嘿笑道:「既然要比,那咱們先比一比騎術吧,看到那邊的塘子山沒有,誰先到誰贏!」

    陸炳眼珠一轉道:「算了吧,騎術方面我肯定不及你,還是等到了神機營的營地,咱們再比武藝吧。」

    謝三槍朝皮十一暗使了眼色,後者背著一桿燧發槍,不動聲色地擰開了保險,在板記上扣了一下,頓時砰的一聲大響。

    陸炳和一眾錦衣衛均嚇了一跳,胯下的馬匹也下意識地退了兩步,而謝三槍則趁機一夾馬腹飛馳了出去,同時驚叫一聲:「哎喲,馬受驚了,畜牲,停下……快停下!」

    謝三槍嘴上喊著,但胯下的馬卻是跑得飛快,眨眼便飆出了十幾米。

    「糟糕,走火了!」皮十一摘下燧發槍裝模作樣地檢查起來。

    陸炳此時終於反應過來,厲聲喝道:「謝三槍逃了,追,抓住他!」

    七八騎錦衣衛立即縱馬急追,可是這些錦衣衛的騎術本來就不及謝三槍,更何況謝三槍先起步,所以越追越落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謝三槍一騎絕塵。

    陸炳氣得七竅生煙,拔出秀春刀架在皮十一脖子上,厲聲道:「你他瑪的,敢陰老子!」

    皮十一驚訝地道:「陸大人何出此言?」

    「少給老子裝蒜,有種到皇上面前去裝,拿下!」陸炳厲喝一聲,兩名錦衣衛立即沖上前把皮十一揪下馬,用繩子五花大幫起來。

    皮十一倒沒有反抗,淡定地束手待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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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7章 軟禁
               
    陸炳沉著臉走進了大廳,湊到嘉靖帝耳畔低語了幾句,後者頓時面色大變,目光驀地望向了徐晉,質問道:「徐卿,三槍去哪了?」

    徐晉聞言反而鬆了口氣,如此說來,三槍已經成功脫身了,但願馨兒能聽他的勸,立即帶人撤離黑台山罷,否則馬上就要大禍臨頭。

    「三槍去了黑台山。」徐晉坦白地道,事已至此,已經沒什麼好隱瞞了,還不如一五一十地跟朱厚說清楚講明白。

    「為什麼?難道真像阿炳所講,你跟那白蓮妖女有私情?」朱厚沉著臉問道。

    徐晉點了點頭。

    陸炳不由愕了一下,繼而大喜過望,他本以為徐晉打死都不會承認的,沒成想對方竟然如此光棍,直接就點頭認了,嘿嘿,私通白蓮反賊,徐晉,你這次死定了吧!

    朱厚亦是愣了愣,繼而臉色脹得通紅,抓起茶几上的杯子狠狠地摔碎在地上,憤怒地咆哮道:「為什麼?為了一個女人你就背叛朕,徐晉,你太令朕失望了,枉朕如此信任你,把你當成良師益友,當成兄長一樣看待!」

    朱厚又一腳把旁邊的椅子給踹翻,那張俊臉由於憤怒,甚至都有點扭曲了,就好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一般,紅著雙眼瞪向徐晉。

    徐晉倒是神色平靜,他很理解朱厚此刻的心情,他曾經亦被最親最信任的人背叛過,知道那種痛苦的滋味確實難以忍受,不過,他自問自己並沒有背叛嘉靖帝,保護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也沒有錯。

    「皇上能聽臣解釋一二嗎?」徐晉輕嘆了口氣道。

    陸炳冷笑道:「徐晉,你私通白蓮反賊,還有什麼好解釋的?來人,把徐晉拿下!」

    「閉嘴!」嘉靖帝一扭頭,手指幾乎戳到了陸炳的鼻子底下,怒火中燒地咆哮道:「讓他解釋,朕倒要聽聽他如何解釋!」

    陸炳嚇得連忙禁聲,唯唯諾諾地退到一旁。

    徐晉輕蔑地瞥了陸炳一眼,接著坦然地對上嘉靖帝的目光道:「敢問皇上,臣有沒有做過有損大明利益的事?」

    「沒有!」朱厚搖了搖頭,徐晉不僅沒做過有損大明利益的事,反而做了許多有益於大明的事,可以說,大明有如今的良好局面,完離開不開徐晉。

    徐晉又道:「敢問皇上,臣有沒有做過損害皇上的事?」

    「也沒有。」朱厚搖了搖頭,臉上的怒容漸漸斂去,徐晉不僅沒做過損害自己的事,而且鞍前馬後地為自己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包括這次成功摧毀板升城。

    徐晉平靜地道:「既然如此,皇上為何認定臣背叛你呢?」

    陸炳見徐晉三言兩言便說得皇上啞口無言,不由暗暗焦急,連忙冷笑諷刺道:「徐大人果然伶伢利齒,辯才無礙,沒錯,徐大人確實為大明、為皇上立了不少功勞,可是功是功,過是過,徐大人私通白蓮反賊是事實,如今抗旨不遵也是事實。皇上,所以屬下以為,徐晉其罪當誅!」

    朱厚聞言,稍稍平息的火氣立即又湧了上來,怒道:「徐卿,朕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發兵圍剿黑台山,擒殺那白蓮妖女薛冰馨,朕便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陸炳不由心中一緊,既焦急又妒恨,徐晉如今都承認私通反賊了,皇上竟然還要保他,可見對其有寵信!

    徐晉搖了搖頭道:「皇上,不管怎麼說,馨兒是臣的女人,是孩子的娘親,臣做不到!」

    陸炳聞言竊喜,朱厚卻是勃然大怒,失望地咆哮道:「徐晉,這個妖女到底給你吃了什麼迷藥,為了她難道你連性命都可以不要嗎?」

    徐晉搖頭道:「不是迷藥,是責任,作為男人,臣有責任保護妻兒不受傷害。皇上,馨兒已經退出白蓮教了,跟趙他們再無任何瓜葛,能不能看在臣這些年為大明鞠恭盡瘁的份上,放她們孤兒寡母一馬?」

    朱厚又驚又怒,話說到這份上,徐晉竟然還執迷不悟,不行,那妖女更加不能留了,他大聲喝道:「阿炳,派人通知大同總兵王博古來見朕!」

    陸炳暗喜,連忙大聲道:「是!」

    撲通……

    徐晉一撩官袍下襬跪倒在地大聲道:「求皇上網開一面吧,黑台山上大多是些貧苦百姓,走投無路才投靠黑台山的。」

    朱厚腳步一滯,不過卻沒有回頭,咬了咬牙道:「徐卿既然下不了手,那朕便替你動手好了,阿炳,派人看著他,沒朕的命令,靖海侯不得離開此地半步!」

    陸炳心花怒放,差點大笑出聲,大聲道:「屬下遵旨!」

    朱厚說完便大步行出大廳,陸炳招來了五十名錦衣衛把徐晉的住處團團包圍住,並解除了趙大頭這些親兵的武裝,對著徐晉得意地道:「徐大人,得罪了,哈哈!」

    徐晉劍眉一挑,拂了拂官袍的下襬,淡道:「陸炳,從今日起,咱們的仇算是結下了,你自求多福吧。」

    陸炳心中一凜,繼而冷笑道:「徐晉,該自求多福的是你,你以為你這次還有機會翻身嗎?還是洗干勃脖子等殺頭吧。」

    徐晉哂然一笑道:「不妨走著瞧。」

    陸炳眼底閃過一絲寒芒,嘿嘿地冷笑兩聲,沉著臉關上門離開,心中暗暗發狠,這次絕對要把徐晉徹底整死!

    …………

    當大同總兵王博古率著麾下一眾武將火急火燎地趕到守備府衙門時,朱厚已經換了一身龍袍,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兩排錦衣衛手按繡春刀,殺氣騰騰地侍立在大堂兩側。

    朱厚身邊還立著三人,分別是御用監太監黃錦,錦衣衛鎮撫使陸炳,第三人赫然正是武定侯郭勳。

    話說武定侯郭勳現任五軍都督府左都督,領耀武營,這次正是他親自率領三千耀武營護駕,只是剛才宣旨時沒露面而已。

    王博古雖然不認得嘉靖帝,但卻認得那一身龍袍,還有武定侯郭勳,當下不敢遲疑,連忙撲通地跪倒在地:「末將大同總兵王博古,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眾衛所的將領也凜然地跪倒叩拜,不過卻是一頭霧水,不明白皇上咋就突然間出現在這裡。

    朱厚抬了抬手道:「諸位平身吧!」

    王博古和麾下一眾將領小心翼翼地謝恩,然後站了起來。

    朱厚語氣蕭煞地道:「王總兵,朕命你馬上出兵剿滅黑台山上的馬賊,不得有誤!」

    王博古自然不敢多問,立即道:「末將遵旨!」

    「朕給你一天的時間,明日這個時候,務必把黑台山給剿滅,否則這個大同總兵你也不用當了!」朱厚沉聲道。

    「是!」王博古轟然應諾,心裡卻是暗暗叫苦。

    王博古不敢耽擱,立即點了三千兵馬,浩浩蕩蕩地殺向黑台山,倒不是王博古不想多調點人馬,實在是黑台山的地形施展不開啊,更何況黑台山上才區區幾百人,要是調兵太多,倒是顯得自己無能。

    看著王博古離開調兵,陸炳和郭勳兩人欣喜地對視了一眼,前者湊到嘉靖帝跟前道:「皇上,神機營是徐晉的嫡系,不得不防啊,屬下以為應該立即控制住神機營,免得橫生意外!」

    朱厚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道:「那神機營便暫時交由武定侯掌管吧!」

    郭勳大喜過望,神機營可以京營中的王牌,不知多少人垂涎三尺,嘿嘿,現在落到自己手上了,當下立即上前道:「臣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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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8章 兵臨黑台山
               
    秋高氣爽,黑台山腳下,山寨的大人們正在收穫紅薯,小屁孩們則在地裡瘋玩,歡聲笑語不斷,一派忙碌喜慶的秋收景象。

    謝三槍一路策馬飛馳到黑台山腳下,立即就被外圍的幾名崗哨攔下了,之前那個大板牙馬六赫然也在。

    馬六一眼就認出了謝三槍,不由跳腳道「哎喲,謝三槍,又是你小子,真當咱們黑台山是你姥姥家啊,隔三差五就來竄門!」

    謝三槍此刻正心急如焚,哪有功夫跟馬六磨牙,急聲問道「大板牙,你們大當家可在山上,快帶我去見她,十萬火急!」

    馬六最討厭別人喊他大板牙了,不過見謝三槍神色焦灼,渾身大汗淋漓,似乎真有急事,再加上上次大當家對徐晉和謝三槍的態度,此時倒不敢攔阻,指了指山寨哼道「大當家在山寨呢!」

    駕……

    謝三槍一夾馬腹便朝黑台山上跑去,馬蹄蹬起的泥土濺了大板牙滿臉,這貨連啐了幾口,罵道「草,謝三槍,待會下來讓你小子好看。」

    謝三槍一直打馬上了黑台山,來到了寨門前,負責看守寨門的倒是還認得謝三槍,聽他說有急事要見大當家,便打開寨門放了他進去。

    謝三槍進了山寨,剛剛下馬便見薛冰馨迎面行來,後者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勁裝,身形窈窕挺拔,長腿玉立,香肩如同刀削一般,打扮得乾脆利索,英姿颯爽。跟在薛冰馨身後的三當家趙虎、四當家薛良也是一身黑衣勁裝,看樣子似乎正準備外出做買賣。

    「謝三槍,你小子又來幹嘛?」趙虎有點不爽地問道。

    謝三槍沒理他,對著薛冰馨抱了抱拳道「大當家請借步說話。」

    薛冰馨心中隱隱生出一絲期待,因為謝三槍十有是那傢伙派來的,於是便隨謝三槍行到一旁去。

    謝三槍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壓低聲音道「官兵馬上就要圍剿黑台山了,大當家趕緊帶人撤離,越快越好。」

    薛冰馨臉色大變,失聲道「官兵要圍剿黑台山,是他說的?」

    薛冰馨的聲音有點大,趙虎和薛良他們顯然也聽到了,頓時面色驟變,呼啦地圍了上來,驚問道「官兵要圍剿黑台山,多少人馬,幾時來?」

    四叔更是右手五指箕張成爪,嗖的扼住了謝三槍的咽喉,厲聲道「說,是不是徐晉要發兵圍剿黑台山?」

    謝三槍皺了皺眉道「我姐夫也是身不由己!」

    四叔不由大怒,厲聲喝道「放屁,徐晉是奉旨欽差,在大同這塊地頭上他的官兒最大,誰還能逼迫他不成。啊……氣煞老夫也,當日老夫就應該殺了這個薄情寡義,毫無人性的畜牲!」

    薛冰馨此刻的俏臉蒼白如紙,身子微微發抖,一半是氣的,還有一半是痛的,內心像被針扎一般,這混蛋竟然如此絕情,前幾天還對自己甜言蜜語,結果一轉眼就派兵圍剿山寨,對自己和火兒哪有半點的顧念之情?罷了罷了,如此也好,這輩子自此恩斷義絕,也不用苦苦地念想!

    此時,謝三槍卻是怒斥道「老陰貨,你他瑪的才是放屁,我姐夫有情有義,何曾像你說的如此不堪。是皇上來了,皇上下令讓姐夫發兵剿滅黑台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懂嗎?老混蛋!」

    「什麼,竟是嘉靖那小兒來了?」四叔吃驚地道。

    薛冰馨本來蒼白的俏臉瞬間恢復了血色,驚道「皇上……是皇上讓他發兵剿滅黑台山的?」

    謝三槍一把推開四叔的手,憤然地點了點頭道「皇上突然到了殺胡口,命令姐夫出兵剿滅黑台山,估計已經得知你們之間的事了。我姐夫冒著違抗君命的危險,立即派我上山通知你們撤離,老陰貨,你說我姐夫怎麼無情無義了?違抗君命可是要殺頭的!」

    謝三槍說完眼圈都有些泛紅了,他雖然覺得以姐夫和朱厚熜的關係,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的,但也非常之擔心。

    四叔皺了皺眉嘀咕道「那倒是老夫誤會他了!」

    薛冰馨剛才還心碎欲絕,此刻卻變成了心急如焚,顫聲問「三槍,徐晉他不會被皇上殺頭吧?」

    謝三槍道「我是從錦衣衛的監視下逃走出來報信的,也不知姐夫現在怎麼樣了,反正不會好過。」

    「這混蛋咋這笨呢!」薛冰馨既感動又心焦,忽然咬了咬牙道「我去把他救出來!」

    謝三槍翻了個白眼道「別犯傻了,就你們這點人怎麼救,去了也是送死,更何況我姐夫可能不用死的,被你們這樣一鬧,不殺頭也得殺頭了。」

    四叔點頭道「大當家,謝三槍這小子說得不無道理,你千萬別犯傻啊!」

    「那現在如何是好!」薛冰馨六神無主了。

    「趕緊帶人撤唄,別辜負了我姐夫的一番好意。」謝三槍道。

    趙虎和薛良這時才明白過來,敢情前幾天上山那名小白臉竟是奉旨欽差,近年來赫赫有名的靖海侯徐晉,天啊,這傢伙跟大當家……那豈不是說他就是火兒的生父?這條消息還真是勁爆!

    「官兵什麼時候攻山,有多少兵力?」四叔沉聲問道。

    謝三槍神色鄭重地道「什麼時攻山說不定,最遲明天怎麼也到了,至於有多少兵力就不知了,反正不是你們山寨能抵擋的,皇上親自坐鎮呢,要多少兵力沒有,趕緊撤就沒錯了。」

    薛冰馨自然明白謝三槍這話並不是危言聳聽,別看黑台山寨能在此地盤踞多年,其實只是官兵不肯下死力氣圍剿而已,一旦官兵決心攻山,黑台山絕對抵擋不住。

    「二當家,馬上把山下的人叫回山寨。」薛冰馨咬了咬玉牙吩咐道。

    噹噹噹當……

    急速的梆子聲在山頂上響起,正在山下挖紅薯的寨眾紛紛挑起籮筐往山上跑,全部回到寨中,然後緊閉寨門。

    ……

    議事廳,寨中的骨幹都到齊了,人人面色凝重。

    「大當家,真要撤啊?咱們全寨五百多口人呢,能撤到哪裡?」

    「就是,眼看就要入冬了,咱們山寨的糧食本來就不夠,如果再丟了山下的紅薯,那大家都得喝西北風了,不凍死都得餓死。」

    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倒是大部份人都不同意撤離黑台山。謝三槍見狀不由急了,冷笑道「再不撤連命都沒了,要糧食何用,就你們山下那三瓜兩棗,不要也罷。」

    謝三槍此言一出,立即有人站起來反駁道「兀那小子,少在這裡危言聳聽,老子不是嚇大的,官兵也不是第一次來圍剿咱們黑台山了,哪次不是灰溜溜地敗退的,怕個鳥。」

    「就是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不走,官兵敢來咱們就跟他們拚命,誰怕誰啊!」

    謝三槍不由氣樂了,冷笑嘲諷道「一群井底之蛙,你們會後悔的,等山寨被毀,家破人亡時再哭就來不及了。」

    寨眾們頓時破口大罵,就連四叔都黑臉了,謝三槍這話實在有點惡毒。

    薛良當初試過被官兵追殺得如喪家之犬,倒是理智一些,他提議道「大當家,要不先把寨中的老少婦孺暫時轉移吧,免得到時手忙腳亂,待過了風頭再接回山。」

    薛良這條提議倒是沒人反對,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好,那便先把寨中的老弱婦孺轉移吧,其他人留下來迎敵。」薛冰馨拍板道。

    謝三槍不由皺眉道「大當家,你還真打算堅守山寨?」

    薛冰馨神色堅定地點了點頭,不是她捨不得丟棄山寨,實在是眼下的條件不允許,很快就要入冬了,到時大雪一下,天寒地凍北風呼呼,又缺衣少食,山寨中五百多口人怕是要餓死凍死不少,還不如拼一把!

    謝三槍聳了聳肩道「也罷,反正消息已經送達了,你們愛咋樣咋樣,告辭!」

    「三槍兄弟且慢!」薛冰馨連忙叫住謝三槍。

    謝三槍停下腳步,薛冰馨俏臉微暈,柔聲道「照顧好你姐夫,若是有消息……」

    謝三槍點了點頭道「放心吧,姐夫和皇上的關係很好,這次雖然違抗君命,估計也無性命之憂,倒是你們,抵擋不住就別死撐著,趕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無柴燒!」

    薛冰馨聞言稍稍放下心來,親自把謝三槍送到了寨門,然而正當謝三槍準備騎馬下山時,在箭樓上望風的大板牙突然敲響了梆子,尖銳的哨子也隨即響起。

    薛冰馨臉色微變,急忙攀上牆頭,謝三槍也跟著攀了上去,舉目往山下一看,心頓時沉到了谷底「糟糕,這下走不了了。」

    只見山腳不遠處塵土飛楊,正有一支官兵殺氣氣地往黑台山開來,看樣子有五六千兵力,隊伍的後面的馬車上還載著十幾門火炮。

    話說大同總兵王博古只點了三千人馬,為何現在有六千兵力呢?

    原來武定侯郭勳那貨也想分一杯羹,所以率著三千耀武營來了,一方面可立一份軍功,另一方面卻是打算活捉薛冰馨,然後好坐實徐晉私通白蓮反賊的罪名,置徐晉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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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9章 撤離
               
    六千的兵力不算少了,但要完全包圍封鎖黑台山卻還辦不到,而且黑台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官兵若想破寨,只能從正面強攻寨門。然而山道狹窄,官兵的人數雖多,卻難以完全鋪開,發揮不了兵力上的優勢。

    另外,黑台山寨外面雖然是一塊較大的空地,但也僅能容納五六百人而已,再加上這塊空地是嚴重傾斜的,難以使用運梯、箭樓這些攻城器械,就連火炮要架設起來都十分費勁。

    武定侯郭勳這次是來撿便宜的,自然不會派自己的嫡繫上去當炮灰,特別是當他看到眼前這種地形後,更加沒有出手的興趣,只是把耀武營三千軍卒駐紮在山下看熱鬧,硬骨頭便丟給總兵王博古去啃,反正只要山寨破了,王博古也不敢少了自己那份功勞。

    王博古對此自然敢怒不敢言,只好命令麾下的兵將向黑台山寨發動猛攻,皇上親自下的命令,而且期限只有一天,他哪敢有絲毫怠慢。

    這次主攻山寨的是平虜衛,兵力三千,由指揮使趙武親自指揮。趙武此人的軍事才能中規中矩,把三千兵力分成三批,由各自的千戶率領,向黑台山寨發動輪番進攻。

    「殺啊!」五百名平虜衛的官兵高聲喊殺著,率先發動了第一波進攻。

    他們主要是利用勾索等工具,打算攀上牆頭,結果一排利箭從寨中射出,當場射死射傷十幾人,剩下的官兵立即嚇得調頭縮了,只丟下十幾具屍體,還有幾名傷員在血泊中淒厲地慘叫。

    王博古見狀又驚又怒,拔出腰刀斬了一名退卻的官兵,厲聲喝道:「後退者,斬!」

    那些官兵只得硬著頭皮再攻,不過這次學乖了,他們都找來了盾牌,又或者木板之類抵擋箭矢,同時派出弓兵與寨中的弓手進行對射掩護。

    嗖嗖嗖……

    但見漫天箭雨,這次終於有近百名官兵在盾牌的掩護下摸到牆跟下,有人抽刀狂斬寨門,有人把勾索拋上牆頭,企圖翻牆而上,結果剛爬到一半,數不清的石塊,還有燒得滾燙的糞水劈頭蓋臉地倒下來……

    淒厲的慘叫聲中,官兵像下餃子般從牆上滾落下來,要麼被石頭砸得頭破血流,要麼就被糞水燙得皮開肉爛的,有的官兵僥倖地攀上了牆頭,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長矛和竹槍等扎個透心涼,屍體摔下來,摔得血肉糊塗。

    就這樣,官兵的第二波進攻又被打退了,死傷比第一波還要嚴重,寨內傳出震天動地歡呼聲。

    「哈哈,瞧,官兵就這點本事,我都說了不用撤的。」一名舉著竹槍的寨眾得意洋洋地大聲道

    另一名提著糞桶,手持糞瓢的寨眾更是站上了牆頭,揮舞著手中的糞瓢高聲喊道:「外面的狗官兵們聽好了,新鮮滾燙的黃湯多的是,歡迎爬牆品嚐!」

    其他寨眾頓時哄堂大笑,士氣不是一般的高漲,誰知笑聲還沒停便聽得砰的一聲槍響,那名揮舞著糞瓢的寨眾身體一震,直接就從牆頭栽了下去,滾湯的糞水林了自己一身,眼看是沒救了,正是落極生悲!

    「打中了,打中了!」寨外面一名官兵舉起還在冒煙的火銃興奮地高叫。

    本來臉色鐵青的王博古神色稍霽,大喝道:「把火炮運上來,好讓這幫山賊明白什麼叫螳臂擋車。」

    很快,七八門火炮就被官兵抬了上來,在寨門外的空地上排開。

    「不好,官兵要用火炮了!」薛冰馨和趙虎等人均是面色大變,急忙命令弓手用重弓狙殺官兵的炮手。

    由於寨門外的空地不大,完全在三石弓的射程覆蓋範圍之內,不過寨中能使三石弓的弓手不多,二當家雷鈞算一個,不過雷鈞的傷勢還沒好,開不得弓,於是便只剩下另外兩名弓手能使三石弓了。

    然而,這兩名弓手用三石弓狙殺了幾名炮手後,官兵也有了防備,以循牌掩護炮手,終於架起了幾門火炮來。

    「開炮,轟他娘的!」平虜衛指揮使張武獰聲大喝。

    轟轟轟……

    官兵接連幾發炮彈都打偏了,打在了堅實的牆上,自然效果不大,再加上空地本來就傾斜,每發射完一炮,火炮都要反溜出很遠,其中一門還直接滾下山去。

    王博古和張武見狀不由火大,還好,終於有一名炮手爭氣,一發擊中了寨門,只聽得轟的一聲,那扇寨門登時被炸得木屑紛飛。

    「好,今晚給你小子加雞退,再來一發!」張武大喜讚道。

    轟轟……

    寨門終於在火炮的轟擊之下四分五裂,官兵立即像潮水般往寨門擁去,可是這不是勝利的到來,而是惡夢的開始。

    這個時候,寨門兩側的夾牆就成了收割人命的絞肉機,只見衝在最前面的七八名官兵頃刻就被牆洞中探出的長矛刺成了人肉串,前進的道路也隨即被封死了,緊接著,兩側的箭樓倒下來兩桶火油,官兵燙死湯傷者眾多。

    這還不一止,一支火箭射了下來,寨門口頓時燒成一片火海,剛才還爭先恐後地往前衝的官兵立馬哭爹喊娘地往回跑,互相踐踏之下死傷無數,再加上利箭嗖嗖地從兩側射下來,官兵死傷就更慘重了,寨門口附近瞬時成了修羅地獄一般。

    王博古和張武見狀均是心膽俱寒,一時間倒是不敢再派人上去送死了,在後面觀戰的武定侯郭勳亦是冷汗直冒。

    寨中再次傳出陣陣歡呼聲,二當家趙虎哈哈大笑道:「狗官兵,不怕死的儘管來!」

    薛冰馨卻是不敢盲目樂觀,這只是開始罷了,她立即命人把備用的寨門抬來,趁著官兵不敢來攻的空當把寨門重新裝上。

    「四叔,撤了多少人了?」薛冰馨見到寨門已成功裝上,不由微鬆了口氣問道。

    黑台山後有一條秘密的羊腸小徑,能夠直通鄰近的角台山,由角台山往北可以翻越長城出塞,不過道路十分難走,並不適合老弱婦孺通行,只是事急從權,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就在官兵攻山之前,薛冰馨已經讓寨中的老弱婦孺從後山小徑撤離。

    四叔面色凝重地答道:「才撤了五十多人,還有兩百多人呢!」

    薛冰馨聞言不由焦急道:「太慢了,讓大家只帶衣物被縟和糧食,其他不重要的統統丟下。」

    「好,老奴這就去通知大家,小姐注意安全!」四叔神色凝重地叮囑道,眼下雖然暫時抵擋住官兵的進攻,但是官兵人多勢眾,一旦箭矢、火油、石頭這些東西消耗完,山寨恐怕就守不住了,看得出,官兵這次的進攻跟以往都不同,他們恐怕是不破山寨不罷休了。

    不過仔細想想,如果命令是嘉靖帝下的,這些官兵那敢不拚命?所以撤離是對的,不僅要撤離,還要逃得遠遠的才行。

    接下來,官兵又發動了幾波猛攻,不過都被打退了,然而,此時寨眾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官兵也給他們造成了不少死傷,關鍵是箭矢、石頭、火油等防守物資已經消耗過半,官兵再來幾次地猛攻就該用完了。

    此時此刻,寨眾們才意識官兵這次是真的玩命啊,傷亡這麼大竟然還不撤,跟以往的虛張聲勢根本不同,這下麻煩大了!

    一時間,之前反對撤離的寨眾都開始隱隱後悔起來,但是世上沒有後悔藥這種東西,現在他們硬著頭皮也得死撐,因為寨中還有不少老弱婦孺沒有撤走,即使撤走了,至少也得給她們爭取半天時間逃遠。

    幸好,這時天色終於完全黑下了,官兵陸續退回了山腳下面安營紮寨,估計等天亮才會再次發動進攻。

    薛冰馨不由暗鬆了口氣,加緊安排人手,幫助轉移寨中的老弱婦孺和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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