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王首輔 作者:陳證道(連載中)

 
Babcorn 2019-8-29 13:20: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15 80142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1
第880章 皇上,請斬靖海侯(兩章合一)
               
    九月初一,大青山。

    天色昏暗,西北風凜烈如刀,寒冷刺骨,有細碎的絮狀物零星飄落,打在臉上涼嗖嗖的。戚景通攤開大手接住了一片絮狀物,那玩意觸手即化,只在手心留下一絲絲濕冷的感覺。

    戚景通舔了舔被西北風吹得乾裂的嘴唇,抬頭看著陰沉沉的天空道:「真活見鬼了,這鳥地方竟然九月份就下雪……弟兄們得再加把勁,今日之內必須把馬棚搭好。」

    這裡是大青山深處的一片山谷,谷內長滿了高大的樹木,此刻神機營的軍卒們正在忙碌著伐木搭建馬棚。

    神機營如今已是一支身陷敵後的孤軍,對他們來說,戰馬就是生命,是他們在敵後生存下去的最大依仗,所以必須保護好戰馬,不能被凍傷凍斃了。

    話說謝二劍和戚景通是八月十五那天率著神機營眾弟兄遁入大青山的,由於韃子不斷派兵進山搜索圍剿,其間還發生過幾次遭遇戰,神機營只能繼續退入大青山深處,所以,如今神機營所處的位置已經是大青山的腹地了,遠離外圍的草原,要想獲得補給就更加困難了,外境相當之不妙。

    啪啪啪,嗚嗚嗚……

    山谷中除了伐木的聲響,就是西北風掃過樹梢時發出的嗚咽聲,如同鬼在哭,狼在嚎。

    這時,零星的小雪停了,不過卻變成了冷雨,而且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劈頭蓋臉地打下,真個寒徹心肺。幸好,部份馬棚已經搭建好了,倒是勉強能用來避雨,要不然被這場冷雨一澆,估計會有不少人病倒。

    嘩啦啦……

    雨勢越下越大,地上的積水順著馬棚四周的排水溝往低處彙集,最終形成一股股濁浪。氣溫越來越低了,但大白天的點火,升騰起來的煙氣容易暴露位置,所以神機營的軍卒們只能擠到一塊兒抱團取暖。

    戚景通此刻站在馬棚內,神色焦灼地在狹窄的空間內來回走動。昨日上午,謝二劍便帶著五十名弟兄出山打探消息了,只是直到現在還沒返回,著實讓人放心不下。

    正在此時,山谷外忽然傳來了響動,戚景通側耳細聽,嘩嘩的雨聲中隱約聽到數聲布穀鳥的鳴叫,不由大喜,這是他和謝二劍約定好的聯絡暗號,很明顯,谷外是謝二劍他們回來了。

    「布穀~布穀!」戚景通回應了數聲,表示谷中安全無事。

    很快,一小股隊伍便進了山谷,牽著馬深一腳淺一腳往這邊走來,而且每一匹馬上都馱著數隻不等的綿羊。

    嗖……

    渾身濕漉漉的謝二劍閃進了馬棚,出現在戚景通面前,嘴唇都凍得烏青,上下牙咯咯地打顫:「火!」

    戚景通連忙命人點起了篝火,幸好此時大雨滂沱,估計山裡的韃子兵也在避雨,但願他們看不到升騰起來的煙氣吧。

    很快,馬棚內便燃起了一堆堆篝火,謝二劍和五十名冷得嘴唇烏青的弟兄迅速脫光衣服,在篝火旁烘烤了一會,又喝了熱水,這才漸漸緩了過來。

    「小謝,山外面什麼情況?」戚景通把一件乾淨的皮衣丟到謝二劍身上。

    謝二劍把皮衣穿上,緊緊地捂了捂,這才吁了口氣,凝重道:「不樂觀,韃子在山外佈置了層層重兵把守,並且派出大量探馬遊走警戒,估計是打算把咱們困死在山中了。」

    戚景通皺眉道:「那你們上哪搞來這麼多羊?」

    謝二劍這次帶了五十名弟兄出山,平均每人都馱兩隻羊回來,足足有一百二十多只,倒是夠神機營所有弟兄吃十天八天了。

    「運氣好,剛好在山腳附近遇上一支韃子的小部落,就把他們給搶了,可惜咱們人手不夠,要不然帶回來的羊就不至這麼一點了。」謝二劍輕描淡寫地道。

    戚景通拍了拍謝二劍的肩頭,咧嘴嘿笑道:「小謝,看來你小子倒是有點狗屎運道,一百二十多隻羊不少了,省點吃,夠咱們堅持一個月。」

    謝二劍卻是搖搖頭道:「不,這還遠遠不夠,咱們至少得堅持到明年開春,現在才九月。」

    戚景通皺眉道:「小謝,你還真打算一直躲在大青山中當山大王啊?」

    「要不然還能怎樣?」謝二劍聳肩道。

    「咱們在大青山再躲他一頭半個月,那時山外的韃子應該會有所鬆懈了,咱們正好趁機出山突圍,要不然等到十月份大雪封山,咱們想走也走不了。」戚景通沉聲道。

    謝二劍搖頭道:「老戚,別作夢了,你知道現在山外有多少韃子等著把咱們生吞活剝嗎?」

    「多少?」戚景通下意識地問道。

    「不會少於兩萬,或許有三四萬,只要咱們一出山,保準被吃得骨頭都不剩。」謝二劍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道。

    戚景通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罵道:「他奶奶的,韃子還真瞧得起咱們,竟然調動這麼多兵力來對付咱們這千把號疲兵。」

    謝二劍神色有些古怪道:「老戚,咱們可能撞了大運了!」

    戚景通愕了一下,不明所以地道:「什麼意思?」

    「還記得那天在黃河邊上被咱們擊潰的那支韃子騎兵嗎?差不多有五千騎那支。」謝二劍道。

    「當然記得,怎麼了?」戚景通隱隱意識到不對。

    「率領那支韃子騎兵的有可能就是韃靼鄂爾多斯部的首領麥力艮,被咱們擊斃了!」謝二劍幽幽地道。

    戚景通雙眼驀地瞪圓了,吃吃地道:「小謝,你小子是在作夢吧?麥力艮可是韃靼右翼三萬戶名義上的首領,咋就可能被咱們稀里糊塗地干死了?」

    謝二劍兩手一攤道:「本來我也不信的,不過我們搶劫那支小部落時,從這些牧民口中得知,麥力艮濟農確實嗝屁了,傳言正是被咱們的火炮擊中重傷不治的。」

    戚景通這次差點連眼珠都瞪了出來,片刻之後才艱澀地吞了吞口水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韃子費那麼大勁圍剿咱們,嘖嘖,原來……咱們竟然干死了麥力艮濟農,他奶奶的,這次就算咱們神機營全軍覆沒在此也特瑪的值了,哈哈!!」

    …………

    大青山正寒雨傾盆,而往南五六百里外的陵水邊上卻天氣晴好,鬱鬱蔥蔥的香山上,山寨的雛形已經出來了,山腳下還出現了大片大片被平整出來的田地。

    此時的陵水邊上,正有不少婦人在浣洗衣物,大家有說有笑的,附近還有不少牛羊在啃食著河畔的青草,一片祥和寧靜的鄉村田園景象。

    話說那天薛冰馨率領寨民來到此地,打算把山寨暫時安在香山上,結果第二便遇到了數千名從板升城逃出來的漢奴。

    薛冰馨讓人伐木紮成木,足足花了數天時間才幫助對岸近五千名漢奴渡了過河,接下來又花了數天,這才把漢奴們攜帶大量物資和牛羊等也運了過來。

    由於李英俊夫婦也曾在韃子的地盤當了幾年的奴隸,所以跟這些漢奴大多相熟,再加上三娘子的名頭在大同一帶很響,深受附近百姓的尊敬和愛戴,所以這些漢奴聽說薛冰馨打算在此地建寨定居,竟然紛紛要求加入。

    雷鈞、趙虎和薛良三人自是大喜過望,現在山寨正缺人手,關鍵是這些漢奴還攜帶了大量的牛羊和物資,如此一來,山寨便不用擔心過冬的糧食了,而且山寨還能實力大增,所以三人極力勸說薛冰馨收留這些漢奴。

    薛冰馨最終同意了,不過卻是自願原則,想留的可以留,想走的可以走,到最後竟然有三千多人留了下來。

    於是乎,山寨的人口暴漲了近十倍。人多自然有多的好處,正所謂人多力量大嘛,經過大家的協同努力,如今山寨的雛形已經出來了,婦人們還在山腳附近開墾田地,準備來年耕種。

    這裡十分平靜安寧,沒有韃靼人放牧,長城內的明軍也不會出現在這裡,再加上此地依山傍水,土壤肥沃,簡直就是一片世外桃源,也難怪有那麼多的漢奴甘願留下來的。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趙全之所以能輕易忽悠到上萬邊民投靠板升城,靠的就是分房子分田地。大明的邊民大多貧苦不堪,稅負又極高,生活無以為繼,他們不得不另覓出路。

    所以,相比於回到老家繼續忍受官吏的剝削壓迫,大部份漢奴更願意留下來加入山寨,至少這裡不用看官差衙役的面色,也不用交稅服役,還有肥沃的田地可以耕種。

    中午時份的香山腳下,謝三槍翻身上馬,對著薛冰馨等人拱了拱手道:「諸位保重,謝三槍就此別過了,後會有期!」

    經過大半個月的相處,山寨中的人與謝三槍已經頗為熟稔了,趙虎和薛良均拱了拱手友好地道:「三槍兄弟後會有期。」

    薛冰馨騎馬送了謝三槍小段路,這才勒定韁繩,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三槍兄弟路上小心,若是有你姐夫的消息……」

    謝三槍點了點頭道:「薛姑娘放心吧,我先回去看看情況,一有消息便馬上聯繫你。」

    「三槍兄弟,謝了!」薛冰馨抱拳道。

    駕……

    謝三槍一夾馬腹,沿著陵水邊上逆流而上,他打算先到殺胡口附近,然後再找機會攀越長城入塞。

    ……

    九月初三,連續七日不上朝的嘉靖帝終於上朝了,不過形容憔悴,無精打采的,整個人都彷彿瘦了一圈。

    話說這些天嘉靖帝雖然沒上朝,不過張璁等人卻沒有閒著,請斬靖海侯的奏本天天往上遞,甚至還挑動了一批書生在長安街游~行示~威。郭勳那貨更齷齪,暗中雇了一群市井流氓,天天跑到靖海侯府門前辱罵,往大門上扔臭雞和爛菜,把聲勢搞得很大。

    且說嘉靖帝無精打采地在奉天殿前升了座,司禮監太監畢雲手持拂塵上前尖聲道:「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臣有本啟奏。」內閣首輔楊一清率先出列道。

    嘉靖帝面無表情地道:「楊先生請奏來。」

    「昨日兵部收到榆林鎮總兵秦城的八百里加急,韃靼右翼三萬戶濟農麥力艮已死,如今鄂爾多斯部已被土默特部首領俺答接管了。」楊一清大聲奏道。

    嘉靖帝的表情總算有了些許變化,皺眉道:「麥力艮死了?怎麼死的?」

    楊一清暗自搖了搖頭,其實那份八百里加急昨日便通過司禮監送入宮中了,看樣子嘉靖帝根本沒有理會,如此頹廢不理朝政,委實不該!

    不過作為臣子,楊一清這時也不好當眾指責皇帝怠政懶政,只好耐著性子道:「據秦總兵所報,俺答對外宣稱麥力艮是不慎墜馬摔斷了脖子,但是據傳麥力艮的真正死因卻是遭到了神機營的炮擊,墜馬後傷重不治而亡。」

    嘉靖帝頓時精神一振道:「神機營幹的?」

    「據傳是這樣,但不知是否屬實,另外,據榆林那邊斥侯打探回來的消息稱,神機營有可能已經遁入了大青山之中。」

    嘉靖帝臉上總算現出一絲喜色,脫口道:「好,真猛士也,不愧是我大明的鐵血好兒郎。」

    張璁和桂萼等新貴派都有點神色不自然了,要知道戚景通和謝二劍均是徐晉的嫡系,如果麥力艮真是他們幹掉的,那功勞就大了,而這次「操盤」突襲板升城的正是徐晉。

    這時嘉靖帝忽然面色一變:「不好,俺答如今接管了鄂爾多斯部,實力大增,接下來,說不定會對咱們大明有所動作。立即傳朕旨意,令榆林、大同、宣府、薊州四鎮加強戒備,以防韃子南下報復。」

    楊一清不由露出欣慰之色,欣然道:「皇上聖明!」

    「皇上聖明!」全班大臣跪倒在地,異口同聲地高呼起來。

    嘉靖帝的情緒顯然高漲了些,抬手道:「諸位卿家平身,還有何事啟奏?」

    張璁朝刑科給事中周玉繩暗使了個眼色,這貨立即跳出來道:「皇上,臣有本奏!」

    朱厚面色微沉,冷道:「奏來!」

    「陳九疇謊報擊斃吐魯番首領滿速兒,冒領軍功,犯下欺君大罪,請斬陳九疇以證國法。前兵部尚書彭澤用人不察,亦理應論罪!」周玉繩振振有詞地道。

    朱厚聽聞這傢伙不是請斬徐晉,不由面色稍霽,目光望向張璁道:「張卿,陳九疇可認罪了?」

    張璁身兼大理寺少卿,陳九疇案正是他負責審理的,出列道:「回皇上,此案已然審理清楚,陳九疇當眾認罪,按律當斬!」

    嘉靖帝點了點頭冷道:「那便送刑部覆核,擇日行刑。」

    這時,刑部尚書胡世寧卻大步行出來道:「皇上,陳九疇誤報擊斃滿速兒固然有罪,但念在其保存了甘肅二州,足以將功抵過,還請皇上網開一面,從輕發落。」

    緊接著又陸陸續續走出數名官員替陳九疇求情,清一色都是護禮派官員,因為陳九疇和彭澤均是護禮派。

    嘉靖帝有點好奇地掃了無動於衷的張璁一眼,見他沒有反駁的意思,於是便道:「也罷,那便罷免陳九疇官職,剝奪功名,發配肅州衛充軍吧。原兵部尚書彭澤用人不察,削去兵部尚書一職,貶為南京兵部主事。」

    「皇上聖明!」群臣又跪倒齊聲高呼。

    嘉靖帝隱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只想著快點結束這場早朝,抬手道:「諸位卿家平身,若無其他事便退朝吧!」

    桂萼立即跨步出列大聲道:「啟奏皇上,正所謂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靖海侯徐晉深受皇恩,卻不思報國,不思報君,反而私通白蓮反賊、違抗君命,陷害忠良,兼之識人不明,用人不察,終釀成王直造反之大禍,其罪比之陳九疇甚矣!

    徐晉犯下如此大罪,不殺不足以證法紀,不殺不足以平眾怒,不殺不足以服人心。皇上,請斬靖海侯徐晉!」

    「皇上,請斬靖海侯徐晉!」

    「皇上,請斬靖海侯徐晉!」

    「皇上,請斬靖海侯徐晉!」

    桂萼話音剛下,新貴派和一眾勳貴便一個接著一個地行出來跪倒在御道上,很快便跪了數十人,最後張璁也緩緩地行出來,跪倒在最前面,眾人像商量好一般齊聲高呼:「皇上,請斬靖海侯徐晉,以證法紀,以平眾怒,以服人心!!!」

    御座上的嘉靖帝勃然變色,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黑,再由黑轉青……鐵青!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1
第881章 老狐狸
               
    「靖海侯徐晉私通白蓮反賊,欺君犯上,陷害忠良,罪該千刀萬剮!」

    「靖海侯徐晉欺行霸市,巧取豪奪,搜刮民脂民膏,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靖海侯徐晉欺男霸女,強佔三屆江南花魁得主王翠翹姑娘,罪大惡極!」

    「靖海侯徐晉殘暴嗜殺,人稱徐砍頭,殺人無數,人人得而誅之!」

    喧囂聲中,長安街的街頭上突然出現了一群書生,約莫有百來人,他們慷慨激昂地揮動拳頭,一邊高喊著口號,一邊晌午門的方向走去。但見為首那名書生生得白白胖胖,一隻眼始終詭異地翻著白,赫然正是嚴嵩之子嚴世蕃。

    嚴世蕃表字球德,體肥獨目,如今體形越發的像「球」了,此刻,這貨那張肥臉紅通通的,彷彿打了幾斤雞血,一路行,一路振臂高呼,端的是激情洋溢,活力四射。

    本來這些書生只有百來人,但是一路走來,不斷有人從橫街窄巷中閃出,悄然加入到隊伍中去,所以遊行的隊伍迅速壯大到五六百人。這些途中加入的傢伙雖然衣著形形色色,看似並不相干,但大多痞裡痞氣的,而且嗓門都特別大,儼然成了遊行隊伍的主力。

    國人都喜歡看熱鬧,無論哪個朝代都一樣,所以這支遊行隊伍的出現,瞬時吸引了大量的百姓前來圍觀,他們跟在遊行隊伍後面,浩浩蕩蕩地來到午門前,人數竟然多達數千之眾,而且還在不斷地增加,無形中助長了遊行隊伍的聲勢。

    「靖海侯罪大惡極,請皇上斬殺此獠以證法紀。」

    「靖海侯罪惡滔天,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靖海侯……」

    嚴世蕃和一眾書生振臂高呼,慷慨激昂地喊著口號,人群中,武定侯郭勳花錢雇來的五百名流氓地痞更是扯開喉嚨賣力地大喊大叫,一時間聲震朝野,一直傳到了奉天殿。

    此刻的奉天殿前,翰林侍讀學士張璁正率著上百名朝官,黑壓壓地跪了一地,而御座上的嘉靖帝朱厚熜卻是面色陰沉,四下里靜得落針可聞,如此一來,午門外面的喧鬧聲反而聽得更加真切了。

    丹陛下,還站著的朝官們神色各異,紛紛扭頭往午門的方面張望,而跪在地上的張璁和桂萼等人卻是暗暗竊喜,因為這正是他們今日布下的第二步棋。

    這時,嘉靖帝朱厚熜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厲聲喝道:「來人,把午門外喧鬧的人全部攆走,擅自逗留者笞四十,冥頑不寧者杖二十!」

    嘉靖帝話音剛下,陸炳便帶著兩名錦衣校尉急急忙忙地從午門外跑了進來,來到丹陛前單膝跪地大聲道:「啟稟皇上,午門外面聚集了上萬百姓,群情激昂,請求皇上處死靖海侯徐晉。由於聚集的百姓還在不斷增加,為免發生意外,標下奏請皇上允准暫時關閉午門。」

    嘉靖帝聞言不由失了失神,神情也變得茫然起來,竟然有那麼多百姓希望處死徐晉……難道朕真的做錯了嗎?

    張璁目光一閃,抓住時機大聲道:「皇上,靖海徐晉罪行纍纍,罄竹難書,已引起了天下百姓的公憤,臣懇請皇上處死靖海侯,以平息眾怒!」

    張璁話音剛下,其身後跪著的近百名朝官立即齊聲高呼:「懇請皇上處死靖海侯,以平息眾怒!」

    這時,剛才還站著的官員當中,又陸陸續續地跪下了二三十人,這些人大部份都是觀望派,估計是認為靖海侯徐晉已經沒有翻身的機會了,於是便徹底倒向了張璁一黨,跟著跪下來向嘉靖帝施壓。

    有資格參加常朝的官員,哪個不是在官場混了很多年的人精?所以均看得十分明白,一旦靖海侯徐晉徹底垮台,那麼以後朝堂之上就是張璁一黨的天下了,提前交好對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看著丹陛之下黑壓壓地跪了一地的朝官,又聽著午門外隱約傳來的喧囂,嘉靖帝只覺如山的壓力撲面而來,臉色不由蒼白了幾分。話說自從楊廷和去職後,朱厚熜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種壓力了,所以此刻心中既驚且怒,望向張璁的目光也變得複雜起來。

    張璁見嘉靖帝的目光向自己望來,不由心頭微凜,連忙把腦袋垂得更低了,額頭恭謹地貼在朝笏上。

    朱厚熜望著張璁,面無表情地道:「張卿乃大理寺少卿,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置靖海侯徐晉?」

    張璁自然明白今日的逼宮之舉會引起嘉靖帝的強烈不滿,甚至是忌憚,但為了除掉徐晉這個大敵,只能硬著頭皮道:「皇上,靖海侯私通白蓮反賊,違抗君命,形同造反。僅此一條,按律便應當罷官奪爵,殺頭抄家,並夷三族!」

    此言一出,在場的官員都不由暗吸一口冷氣,張璁這哪是要徐晉的命,這是要徐晉死全家啊,夠狠!

    不過,政治鬥爭就是如此殘酷,即使換了在場其官員站在張璁的位置上,十有八九也會選擇斬草除根。

    這時,只聽張璁繼續振振有詞地道:「更何況靖海侯徐晉還假公濟私,搆陷大同總兵張寅,另外,王直在九州島造反,靖海侯徐晉同樣有著不可推脫之責,是故處於凌遲之刑也不過……」

    凌遲!!

    在場的官員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氣,嘉靖帝的臉上更是陰雲密佈,看著張璁的眼神也冷了幾分。

    這時張璁卻突然話鋒一轉道:「但是,念在靖海侯這些年來為大明屢立大功的份上,對其處以斬刑即可,所有家產罰沒充公,妻兒流放三千里!」

    張璁此言一出,在場的官員倒是輕吁了口氣,畢竟凌遲之刑,再加上抄家滅族真的太過了!

    其實,這並不是張璁不想斬草除根,而是根本辦不到,因為滿朝文武都知道,嘉靖帝將永秀郡主當成親姐姐一般看待,所以張璁只能退而求次,先圖誅殺了徐晉,那麼,只剩下一群婦孺的徐家就好付了。

    張璁最後這番話顯然起了作用,嘉靖的臉色雖然還是陰沉,不過已經放鬆了少許,目光轉向刑部尚書胡世寧,淡道:「胡尚書執掌刑部,以為對靖海侯的量刑是否適當!」

    胡世寧此人雖是護禮派,但為人剛正,當初在江西任提刑按察使時就敢直懟寧王,所以他立即大聲道:「靖海侯按律當斬,張璁大人量刑並無不妥!」

    嘉靖帝點了點頭,目光又轉向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獻民,淡道:「那金卿家以為呢?」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被稱為三法司,一般大案要案都會交由三法司會同審理,如今刑部和大理寺都主張處斬徐晉,現在只剩下都察院了,所以只要都御史金獻民也點頭,那徐晉的量刑便基本成定局!

    瞬時間,在場所有官員的目光都望向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金獻民。金獻民表字舜舉,六十許歲了,同樣屬於護禮派,只見他從文官隊列中行了出來道:「皇上,靖海侯罪無恕……」

    「咳咳咳咳……」

    金獻民話剛說到一半,位於文官之首的內閣首揆楊一清竟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金獻民下意識地打住了,目光疑惑地向楊一清望去。

    「咳咳……皇上,老臣近日偶感風寒……咳咳咳!」楊一清掏出一塊手帕摀住嘴,竟然越咳越厲害,根本停不下來。

    郭勳和陸炳不由大恨,這老不死的是不咳晚不咳,偏偏這個時候咳,有完沒完啊?

    「咳咳咳……皇上,老臣失儀了……咳咳!」

    張璁和桂萼對視一眼,後者上前一步道:「皇上,既然楊閣老身體不息,不如讓他先退朝將養吧。」

    「不必了,老夫……咳咳咳!」楊一清咳得更加響了,喉嚨還發出咕咕的痰音,忽然老眼一翻竟然直接暈了過去。

    「楊大人!」

    「楊閣老!」

    四周的官員紛紛圍上來幫扶,頓時秩序大亂,嘉靖帝急忙喝道:「來人,快傳太醫!」

    瞬時間雞飛狗跳,太醫院的名醫李言聞匆匆趕到,結果使盡渾身解數也未能把楊閣老救醒,稍侯,太醫院院正帶著另外幾個太醫也趕來了,結果還是束手無策。

    幸好,楊閣老只是暈過去,呼吸和脈搏勻無異常,最後幾個太醫一商量,決定把楊閣老暫時抬回太醫院照料,嘉靖帝放心不下,也跟著去了太醫院。

    皇帝一走,奉天殿前群臣都傻了眼,尤其是張璁一黨的新貴派,無不面面相覷,今天搞出那麼大的陣仗,本來是想逼皇當眾表態誅殺徐晉的,眼看就要成功了,竟然因為楊一清暈倒而不了了之!

    張璁和桂萼均面色難看,武定侯郭勳更是禁不住罵道:「老狐狸!」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1
第882章 利益分配
               
    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別豐足,傍晚時份的京城又下起了秋雨,涼意透體侵肌,然而,小時雍坊的魏國公府內卻隱隱傳出靡靡的絲竹之聲,中院的大廳內,但見數名面容姣美,身材嫚妙的舞姬正伴著樂聲翩翩起舞,她們的身上竟只穿著一層薄薄的輕紗。

    大廳內四周,魏國公徐鵬舉、定國公徐光祚、英國公張倫、武定侯郭勳四人分席而坐,各自的几案上都擺了幾碟果品和點心,還有美酒。

    本來國喪期間是禁酒、禁慾、禁娛樂的,但真正遵守的人卻不多,尤其是這些平時享受慣了的勳貴子弟,你讓他一百天不喝酒、不娛樂、不嘿咻,哪忍受得了?

    所以大部份勳貴只是在外面裝裝樣子,回到家裡把大門一關,照樣喝酒娛樂,照樣和妻妾婢女愉快地敦倫,只要注意別搞出「人命」人就行。當然,即使不小心搞出了「人命」,勳貴們還有大把辦法可以規避。

    此時,定國公徐光祚和英國公張倫的目光均在場中幾名舞姬身上流連。定國公徐光祚六十多歲了,而英國公張倫只有二十五六歲,兩人年齡相差了幾十歲,但是顯然有著共同的興趣愛好,唯一的區別是,英國公張倫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舞姬的上三路,而定國公徐光祚的注意力則在舞姬的下三路,尤其是腿上,估計這老不修是個腿控。

    這時,絲竹聲終於停止了,一曲舞罷,幾名歌姬翩然退往屏風後面,徐光祚和張倫這才意猶未盡地收回了目光。

    武定侯郭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沉著臉怒聲道:「今日早朝時,差點就能弄死徐晉,誰知最後竟被楊一清這隻老狐狸給搞砸了。」

    英國公張倫往嘴裡扔了一顆葡萄,嘿笑道:「老郭何必勞氣,正所謂躲得過初一,還能躲得過十五不成?皇上終究還是要上朝的,到時再依樣畫葫蘆便是,楊一清這老東西總不能每次都裝暈吧?」

    郭勳皺眉道:「話雖說如此,不過今天費了老大勁,好不容易才使得皇上準備表態,最後卻因為楊一清這個老賊功虧一簣,真他瑪的氣人,更何況逼迫皇上這種事怎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呢。」

    定國公徐光祚老氣橫秋地教訓道:「小郭子,還算你小子機靈,你們今日已經引起皇上的不滿,倘若再來一次,即使最後逼得皇上低頭斬了徐晉,估計你小子以後也沒好果子吃,讓皇上記恨可不是鬧著玩的。

    更何況當今皇上可不糊塗,聰明著呢,你們那點小把戲用一次就算了,若是再來一次,皇上未必就不會識穿,到時你們就真的吃不了兜著走。」

    武定侯心中微凜,沉聲道:「可是這次如果不把徐晉徹底整死,豈不是更加後患無窮,兩權相害取其輕,這也是無沒辦的事啊!」

    徐光祚冷笑道:「那就讓張璁和陸炳自己想辦法去吧,他們比你更想徐晉死!」

    「對頭,老郭你就在後面搖旗吶喊好了,讓張璁和陸炳打頭陣!」張倫嘿笑道:「不過嘛,徐晉這次犯了如此重罪,牆倒眾人推,即使最終僥倖不死也難以翻身了,嘿嘿,事先聲明了,徐府名下的玻璃鏡子生意歸我,你們都不准跟我搶!」

    「憑什麼?」郭勳和徐鵬舉幾乎異口同聲道。

    話說自從前幾年徐晉搗搞出了玻璃鏡子,這種比銅鏡清晰無數倍的鏡子迅速獲得上流圈子人群的喜愛,並且在整個大明盛行起來。由於是壟斷經營,所以玻璃鏡子的利潤極為豐厚,不知有多少人對這門生意垂涎三尺,郭勳和徐鵬舉自然也不例外。

    之前徐晉如日中天,自然沒人敢打玻璃鏡子的主意,君不見膽敢伸手的外戚張家已經樹倒猢猻散了嗎?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了,現在徐晉身陷囹圄性命難保,大家自然就沒了顧忌,於是紛紛露出了貪婪的獠牙,準備把徐府吞得骨頭都剩。一場爭奪徐府名下產業的饕餮盛宴正在悄然拉開序幕,只要徐晉人頭一落地,估計有資格分一杯羹的人物都會果斷地出手。

    「憑什麼?就憑你老郭接管了神機營,光是京西蹴踘小鎮的租稅就夠你老小子賺的了。」英公張倫心理極不平衡地道:「更何況還有蹴踘產業的分紅,不行,徐晉那份分紅得給我一半!」

    徐鵬舉皺眉道:「張倫,你小子不嫌過份了,蹴踘這門生意一直由本國公打理,即使徐晉退出,他那份乾股也輪不到你小子,行,玻璃鏡子生意我就不摻和了,但是蹴踘生意你也別想插手。」

    定國公徐光祚嘿笑道:「玻璃鏡子和蹴踘生意本國公也不摻和了,但是徐晉在順豐車馬行的乾股得歸本國公!」

    此言一出,徐鵬舉、張倫、郭勳都眼紅了,異口同聲地道:「不可能!」

    如今順豐車馬行的分行幾乎遍佈大明的各個省份,只能用日進斗金來形容,雖然徐晉的股分已經從最初的兩成稀釋到一成了,但是每年的分紅仍然超過萬兩,保守估值可達五十萬兩,試問徐鵬舉、郭勳、張倫三人如何甘心讓徐光祚獨吞?

    一時間,四個大明朝的頂級勳貴為了徐晉在順風車馬行的一成股份爭得面紅耳赤,差一點沒掀桌子翻臉,最後更是不歡而散。這架勢頗有點買彩票還沒中獎,就已經計畫著怎麼分的味道!

    ……

    山西大同府,總兵衙門的大堂中,張寅、李大禮、趙全、丘富四人分賓主而坐,彼此密斟了一會,趙全便拍了拍丘富的肩頭,歉然地道:「丘師弟,這次暫時委屈你了。」

    丘富漫不在乎地道:「只要能置徐晉於死地,別說蹲幾天錦衣衛大牢,就算掉腦袋老子也在所不惜。」

    丘富一直認為弟弟丘貴是死在徐晉手下的,而前段時間跟他感情篤深的同門孫才又死在神機營的燧發槍下,所以他恨極了徐晉。

    李大禮嘿然道:「丘師兄捨身為道,膽識過人,佩服佩服!」

    趙全冷冷地瞥了李大禮一眼,又對丘富道:「丘師弟放心,師兄保準會讓你安然脫身的。」

    丘富點了點頭道:「師兄不必多言了,時候不早了,開始吧,老子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徐晉那狗官人頭落地。」

    張寅揮手喝道:「來人!」

    張寅的幾名心腹立即拿了枷鎖進來把丘富鎖上,然後關進了囚車當中。

    很快,一輛由數十名大同邊軍押運的囚車便駛出了大同城,向著京城的方向急急駛去,與此同時,一騎快馬率先到了京城,直奔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將一封張寅的親筆書信交到了鎮撫使陸炳的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1
第833章 群魔亂舞
               
    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陸炳疑惑地從信使手中接過張寅的書信,取出裡面的信箋一看,表情立即變得生動起來,繼而是狂喜,他驀地抬頭盯著那名信使問:「犯人什麼時候能押到?」

    信使被陸炳那雙散發著幽幽綠光的眼睛盯得有點頭皮發麻,連忙答道:「回鎮撫大人,最早明日下午,最遲後日上午,犯人便能押入京城。」

    陸炳點了點頭,命人把信使帶下去休息,接著又仔細重讀了一遍張寅那封書信,繼而興奮地輕彈了下信箋,獰聲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徐晉呀徐晉,看來老天爺也巴不得你死啊,這叫什麼來著……自作孽不可活,沒錯,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哈哈哈!」

    陸炳仰天大笑,然後興沖沖地行出門去,嘿,原來那白蓮妖女竟然是反王之女,徐晉,你這次還不死誰死?

    ……

    嘉靖四年九月初五上午,宣北坊,恆福玻璃作坊的工人們正各施其職,有條不紊地燒製透明玻璃,玻璃燒製好後便會運送到隔壁的恆遠作坊添加鍍層,最終製成鏡子,明鏡齋所銷售的玻璃鏡子均產自這裡。

    毫無疑問,恆福和恆遠這兩家作坊均是徐晉名下的產業,當然,外界並不知道嘉靖帝才是鏡子生意的幕後大股東,佔了六成的乾股。

    這時,正當作坊的工人幹得熱火朝天時,一夥人凶神惡煞地衝了進來,見東西就砸,見人就揍,瞬時秩序大亂,哭喊聲響成一片。

    「你們是什麼人?膽敢跑來這裡撒野,知道這裡是誰的作坊嗎?」大掌櫃孫老三聞訊趕來厲聲喝止。

    孫老三即是孫禮,透明玻璃和鏡子鍍層便是他研究出來的,乃核心技術的掌握者,現在已經是作坊的大掌櫃了,徐晉當初給了他一成的乾股。

    這幫砸場子的人正是英國公張倫派來的,自然不會怵孫老三,只見帶頭那個傢伙生得滿臉橫肉,雙眼像金魚一樣外凸,凶相畢露,他好整以暇地舉起雙手,那些正在砸東西的小弟便都停下圍了上來,簇擁在其身後。

    金魚眼雙手抱胸,吊兒鋃鐺地行到孫禮面前,往地上「咳吐」地吐出一口濃痰,不屑地道:「老子當然知道這裡是靖海侯徐晉的產業,不過,老子今日砸的就是靖海侯的場子,咋的,來咬老子啊!」

    金魚眼說完還極為囂張地把胯往前一挺,身後那幫小弟立即哄堂大笑起來,形容猥瑣!

    孫老三氣得發抖,草,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要不是靖海侯爺如今身陷囹圄,這幫王八蛋怎敢如此囂張,他厲聲罵道:「等著吧,待靖海侯爺出來,你們這幫龜孫有一個算個,全部都別想跑,到時可別慫!」

    金魚眼聞言狂笑道:「靖海侯徐晉犯了抄家滅族的重罪,還想出來,作夢你吧,孫老三,識相的便把製作玻璃鏡子的秘方交出來,否則……嘿嘿!」

    金魚眼說著雙手對搓,手指關節發出噼哩聽啦的聲響,威脅的意味聞濃。孫老三面色微變,不屑地道:「當年建昌侯張延齡把老子抓去逼問秘方,老子都沒說,就任你這小癟三?回家吃屎吧!」

    「瑪的,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不把你打出屎來,算你小子拉得乾淨,給我揍!」金魚眼大喝一聲,他身後的小弟立即一擁而上,拳腳像雨點般往孫老三身上招呼。

    「大掌櫃!」作坊的工人見到掌櫃被打,膽小的嚇得掉頭就逃,倒是有幾個膽大的打算上前幫忙。

    金魚眼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瞪大凶睛獰笑道:「哪個不開眼的敢上來,爺便給他放血點。」

    那幾個膽大的工人頓時被嚇退了,他們只是打工的,讓他們為了老闆拚命顯然拼不現實。

    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孫老三雖然結實有力,但還是很快被打倒在地,一個下手沒輕重的爛仔用木棍偷襲了孫老三的後腦,後者當場便沒了動靜。

    金魚眼見狀面色一變,飛起一腳就被那名使棍的爛仔踹飛出去,罵道:「草你大爺啊,誰讓你用武器了!」

    金魚眼急急探了探孫老三的鼻息,發現還有氣兒,這才松了口氣:「幸虧沒死,快抬去醫館,要是出了岔子,大家都準備承受國公爺的怒火吧!」

    那幫小弟聞言都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剛才敲了孫老三一記悶棍那爛仔更是怕得要死,自告奮勇背起孫老三跑去醫館。

    金魚眼帶著一眾小弟匆匆離開後,作坊內只剩一片狼籍,被打傷的工人坐在廢墟中呻、吟,沒受傷的則惶恐兼茫然……

    順豐車馬行的總行也設在宣北坊,中午時份,車馬行的大掌櫃韓鑫神情落幕地從總行中行出來,背著一隻藍布包袱,以往總是意氣風發的韓大掌櫃此刻看上去暮氣沉沉,老態畢顯。就在剛才,韓金辭去了順豐車馬行大掌櫃的職位!

    如今的順豐車馬行已經是一個分行遍佈各省的龐然大物,每年的營利不知讓多少人眼紅,同樣,覬覦車行馬大掌櫃這個職位的人也不在少數。韓鑫是徐晉一手提拔起來的,徐晉得勢時自然沒人動搖得了韓鑫,可是如今徐晉自身難保了,韓鑫這大掌櫃自然也做不下去。

    不過,韓三金也識趣,沒有等到最後圖窮匕見的一刻,便主動提出了辭去車馬行大掌櫃的職務,反正這幾年賺的銀子已經夠他養老了,與其戰戰兢兢地坐在上面受罪,還不如選擇激流勇退。

    韓鑫走在宣北坊的街頭上,回頭看了一眼順豐車馬行的金漆招牌,禁不住喟然長嘆一聲。

    可以說,順豐車馬行正是他韓鑫一手打造的,親眼看著它逐步發展成如今這種規模,就好像自己養大的孩子一般,現在拱手讓給了別人,難免不甘、心酸,更多的卻是無奈。

    韓鑫默默地看著順豐車馬行的招牌,不知不覺間,視線竟然模糊了,暗嘆道:「唉,世事無常啊,也罷,誰又能永遠守得住那份繁華呢,眼見它起高樓,眼見它樓塌了,且隨它去吧!」

    韓鑫塌著腰,腳步踉蹌地走遠。

    九月初三那天,午門外弄出那麼大的聲勢,最後也沒聽聞皇上下旨斬徐晉,韓三金本以為沒事了,徐晉成功逃過了一劫,他也為此鬆了口氣。

    誰知僅是一天之隔,京城的風向就變了,有人已經按耐不住向徐府名下的產業出手了,這些人如此肆無忌憚,很明顯是收到了風聲,看來靖海侯這次真的在劫難逃了!

    韓三鑫正是嗅出了不對勁,今日才果斷地辭去大掌櫃職務的!

    ……

    小時坊徐府,連日來府上愁雲慘淡,府裡的下人終日提心吊膽,輕易不敢出門去,不得已出門辦事都是走的偏門,免得遇上那些堵大門的惡徒。

    這段時間經常有人跑到府門前辱罵挑釁,徐府的兩扇朱漆大門都不知被臭雞蛋和糞便之類洗禮了多少遍了,端的是觸目驚心,儘管清洗乾淨了,還殘留著一股難聞的氣味,打這裡經過的人都捂著鼻子快走幾步,完了還要感嘆幾句:堂堂靖海侯竟淪落至此!

    此時,徐府的後院卻是來了客人,正是費家的幾位夫人,費家老夫人袁氏來了、費吉祥的生母婁氏來了、費如意的後母趙氏也來了。

    一群婦人聚在後院的暖閣中說話,不時還傳出幾聲啜泣聲。

    「我苦命的兒啊,當初讓你不要嫁給徐晉,你偏不聽,現在好了……肚裡孩子還沒有出生,這爹就要沒了,以後的日子咋過啊!」趙氏拉著費如意的手眼圈紅紅的,不過說出來的話卻是非常不中聽。

    「娘親快別亂說了!」費如意一邊抹眼淚一邊嗔道:「皇上也下旨要斬我夫君!」

    謝小婉臉色漲得通紅,有心發作,又怕傷了親家之間的和氣,費老夫人袁氏沉著臉斥:「趙氏,你不開口沒人說你是啞巴,幾十歲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趙氏本來就極為懼怕袁氏,再加上理虧,頓時禁聲不敢再多言。費吉祥的生母婁氏抓住謝小婉的手安撫道:「正所謂關心則亂,你趙姨胡言亂語,小婉千萬別放心裡去,我代她說聲對不起。」

    謝小婉悶悶地嗯了一聲表達不滿。

    正在此時,門房徐福急急腳跑進來道:「夫人不好了,咱們在城裡的三家明鏡齋被人砸了,玻璃作坊也被人砸了,孫老三亦被那些人抓走了。大寶哥剛才準備出門去看看情況,結果剛出去就遇上了對面武定侯家的公子,被他們打斷了腿。」

    「什麼!」謝小婉面色大變。

    袁氏面色一沉怒道:「豈有此理,欺人太甚了,簡直無法無天!」

    婁氏憂心忡忡地道:「大嫂,如今這種情況,不如把如意和吉祥暫時接回府裡養胎吧,免得產生意外。」

    此言一出,費如意和費吉祥頓時面色大變,立即反對道:「不,我們不回去!」

    謝小婉只覺手足冰冷,一半是氣的,一半卻是怕的,她雖然不懂政治,但還是嗅出了危險的味道,這段時間雖然府門外經常有人辱罵,但並不敢做出格的事,但是現在竟然有人砸徐府名下的產業,還打傷徐家的下人,形勢越發的嚴峻,難道說……

    「如意吉祥,要不你們還是先回費府吧,這裡不安全,你們粗身大細的,可不敢出了意外!」謝小婉輕聲勸道。

    費如意神色堅定地搖頭道:「小婉你快別說了,我不會走的,我要留在這裡陪著你等夫君回來。」

    費吉祥點頭道:「嗯,我也不走,小婉姐姐,如今府裡有難,我們又怎能丟下你自己離開呢,越是危難時刻越要同舟共濟。」

    謝小婉心裡暖洋洋的,鼻子酸酸的,分別握住費如意和費吉祥兩人的手,重重地點了點頭道:「那咱們便一起待在府裡等相公回家。」

    袁氏和婁氏對視一眼,見到這幾位感情這麼好,既欣慰又無奈。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1
第884章 在劫難逃?
               
    午後,乾清宮。

    司禮監秉筆太監畢雲領著兩名小太監進了養心殿,他本人和兩名跟班小太監均捧著一大摞奏本。

    「畢公公!」守在養心殿的幾個小黃門連忙迎上前向畢雲見禮,後者點了點頭,悄聲問道:「皇上可在御書房裡?」

    在得到小黃門肯定的答覆後,畢公公便帶著兩名跟班小心翼翼地進了御書房。此刻嘉靖帝朱厚正站在窗口旁邊,看著窗外神遊物外,對畢雲的到來渾然未覺。

    畢雲先是輕咳了一聲,然後跪倒在地行禮尖聲道:「老奴參見皇上。」

    朱厚緩緩轉過身來,看到畢雲和兩名小太監捧著的三大撂奏本,頓時一陣心煩意燥,揮手道:「凡是彈劾徐晉的奏本都給朕扔到籮筐裡,其他的先放御案上。」

    「是,皇上!」畢公公答應了一聲,也不用他吩咐,身後兩名小太監便把捧著的兩大摞奏本全部扔到了角落的籮筐裡,而旁邊有兩個籮筐已經裝滿,清一色都是「請斬靖海侯」的奏本。

    畢雲自己捧著那摞奏本倒是沒扔,而是全部放到了御案上,顯然送來之前就分門別類好了。

    朱厚走到御案旁隨手拿起一份奏本翻了翻,不由神色稍霽。這份奏本是廣東海道副使汪上的,奏本提到東沙艦隊已經組建起來,畢日將進駐東沙群島,這無疑是一份喜報。

    根據朱厚和徐晉當初商量好的計畫,大明將在南海組建三支艦隊,分別是東沙艦隊、西沙艦隊和南沙艦隊,這樣便能把南海牢牢控制住,同時又能呼應孤懸海外的南洋都護府,從而形成一個強有力的快速反應軍事系統。

    朱厚看完廣東海道副使汪的奏本,又信手取了另一份打開,面色又晴了幾分,這份奏本是南京戶部尚書奏的,說今年在南直隸試種的土豆獲得大豐收,請求明年繼續擴大種植規模。

    朱厚連續看了好幾份奏本均是好消息,不由瞥了旁邊的畢雲一眼,淡淡道:「報喜不報憂,你這老貨是把朕當成秦二世了?」

    畢雲駭得撲通的跪倒在地上,猛叩頭道:「老奴不敢,老奴該死,皇上饒命啊!」

    秦始皇一統六國,成為千古一帝,然而秦朝卻是個極為短命的皇朝,國祚僅二世而斬。秦二世胡亥是個極為剛愎嗜殺的傢伙,最是聽不得逆耳之言,尤其不喜聽到「造反」二字,要是哪個官員敢在他面前提起某地某人造反,他就會把這名官員給殺掉。久而久之,官員都報喜不報憂,於是乎,直到起義軍快要殺到咸陽,秦二世還活在自己「營造」的太平盛世之中,真是可悲可嘆!

    所以說,朱厚這句話不可謂不重,也難怪畢公公嚇得夠嗆的,六十多歲的人把腦袋叩得嘭嘭直響,頃刻就見紅了。

    朱厚這才淡道:「起來吧,下不為例!」

    「謝皇上開恩!」畢雲戰戰兢兢地站起來,裡衣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其實,畢雲是個老實本份的人,當初楊廷和也是看中了畢雲這個優點,這才允許他坐上了司禮監大太監這個職位,所以說,給畢雲十個膽子也不敢幹矇蔽皇上視聽的事,之所以揀了幾份報喜的奏本放在最上面,純粹是想哄一哄皇上開心,誰知拍馬屁竟拍到馬腿上了。

    朱厚由於吸取了他堂兄朱厚照的教訓,嚴禁太監干政,畢雲這種行為無疑觸碰了紅線。

    當然,朱厚也明白畢雲是出於一片「好意」,並無矇蔽自己的企圖,否則現在已經命人把畢雲杖斃,以儆傚尤了。

    朱厚敲打完畢雲後繼續翻看奏本,忽見那摞奏本的最下面有份案卷,便抽出打開一看,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原來這是一份由三法司出具的聯合「判決書」,上面詳細羅列了徐晉的罪行,最後給出的刑罰是斬刑,剝奪官職、爵位和功名,抄家充供,妻兒流放三千里。

    大理寺卿張璁、刑部尚書胡世寧、都察院都御史金獻民均在上面簽署用印了,如今只待嘉靖帝批覆允准,便會落實執行。

    見到皇上的面色瞬間陰沉下來,畢公公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了,站在那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當畢雲左右為難地煎熬著時,外面卻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陸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皇上,標下有極為重要事情向您稟報。」

    「進來!」朱厚黑著臉道。

    陸炳快步行了進御書房,一眼便見到額頭紅通通的畢公公,不由愕了一下,不過很快便恢復正常,跪倒行禮道:「陸炳參見皇上!」

    「起來吧,什麼緊要事?」朱厚沉聲道。

    陸炳站起來,飛快地掃了一眼御案上攤開的案卷,不由心中一喜,看來自己來得正是時候啊!

    陸炳故作凝重地道:「皇上,大同總兵張寅近日抓住了一名試圖潛入右玉城的白蓮反賊,此賊名叫丘富,乃賊首趙全手下的骨幹成員,此賊為了活命,竟然供出了一個驚天秘密。

    大同總兵張寅覺得事態嚴重,所以便派人把此賊押送到京城,交給了北鎮撫司,如今此賊就關在北鎮撫司的大牢內。」

    朱厚果然被勾起了興趣,雙眉一挑道:「阿炳,到底是什麼驚天秘密?」

    陸炳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打開逞給朱厚道:「皇上,這是那白蓮反賊丘富所述的供詞。」

    朱厚接過丘富這份供詞一看,不由勃然變色,騰地站起來脫口道:「那白蓮妖女薛冰馨竟是安化王之後?」

    陸炳點頭道:「據丘富的供述,那白蓮妖女薛冰馨乃安化王與一胡姬所生,真名叫朱婷玉,而且,她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叫朱玉,不過腦子有點不正常,是個白痴!」

    畢雲吃驚地瞥了陸炳一眼,後者言之鑿鑿,有名有姓,而且還提到「白痴」這種細節描述,看來是假不了,唉,這次靖海侯看來真的在劫難逃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2
第885章 准奏,擇日問斬
               
    但凡被全國通緝過的要犯,刑部均有檔案,譬如趙全、孫才和丘富等人便在刑部留有案底,性別、年齡、貫籍、長相這些基本信息皆可查,甚至還有個人畫像。

    話說趙全和丘富等人當年在山東造反,事後就被全國通緝過,而且,他們的通緝畫像還是出自徐晉之手,如今都能在刑部的檔案中找到。

    此刻,北鎮撫司衙門的大堂內,嘉靖帝朱厚便拿著一幅剛從刑部調出來的畫像,沉著臉仔細審視跪在堂下的丘富。

    丘富長得瘦削,嘴尖猴腮,外號瘦猴,面部特徵明顯,十分好認,再加上畫像是徐晉畫的,用的正是寫實的素描畫法,所以儘管丘富現在遍體鱗傷,精神萎靡不振,但還是跟畫像有六七分相似,確認是本人無疑。

    朱厚審視了丘富一會,合上通緝畫像沉聲問道:「你叫丘富?」

    丘富眼底閃過一抹隱晦的精光,儘管眼前這名英俊得不像話的奶油小子穿著便服,但觀旁人畢恭畢敬地樣子,他便猜出對方十有**就是當今皇帝嘉靖了,點頭道:「草民正是丘富。」

    嘉靖把狀紙往案上一拍,喝道:「丘富,朕問你,你這張供詞上所述是否屬實?」

    丘富「戰戰兢兢」地答道:「句句屬實,草民與薛冰馨乃同門師姐弟,對其來歷一清二楚,薛師姐確是安化王與一名胡姬所生。當年安化王被朝廷誅滅時,薛師姐被草民的師傅呂明鎮秘密救走,其原名叫朱婷玉,另外,同時被我師傅救走的還有安化王的另一子,名字叫朱玉,可惜是個白痴,不堪大用,所以師傅便把精力花在培養薛師姐身上。」

    「荒謬,我大明各地藩王、郡王子女皆在宗人府的族譜上有詳盡記錄,為何沒有你所講的朱婷玉和朱玉?大膽逆賊,莫非以朕好欺騙耶?」嘉靖帝聲色俱厲地喝道。

    丘富連忙叫屈道:「草民哪敢欺騙皇上您啊,草民對天發誓,要是有半句虛言,草民天打雷劈,萬箭穿心。」

    朱厚冷笑道:「那朕便如你所願,萬箭穿心!」

    陸炳眼皮跳一下,低聲道:「皇上,那白蓮妖女既是安化王與胡姬所生,定是地位低微,而那個朱玉更是個白痴,安化王怕丟臉,沒有向宗人府上報也不出奇,這樣一來反而讓他們僥倖逃脫了朝廷的抓捕,成為漏網之魚。」

    朱厚面色陰沉,大明朝有個傳統,對於膽敢造反的藩王決不手軟,反一個就滅一個,而且是極為殘酷的誅連式滅絕,安化王和寧王均是在正德朝造反的,最後的結果均是身死族滅。

    陸炳偷偷地瞥了一眼面色鐵青的朱厚,內心竊喜,徐晉如今和反王之女沾上了關係,皇上沒理由再保他了吧?

    著人把丘富暫時關回大牢後,朱厚靠著椅背一言不發,面色陰沉得可怕,大堂內的錦衣衛們一個個屏息靜氣的,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良久,朱厚才沉聲問道:「阿炳,徐晉現在關在哪裡?」

    陸炳聞言臉色微變,心裡暗暗焦急,現在正是皇上作出決定的重要時刻,若是讓他和徐晉見上一面,說不定會橫生枝節,於是眼珠一轉道:「回皇上,徐晉今日上午已經交由刑部大牢關押,此刻並不在北鎮撫司。噢,對了,屬下有一件事不知當不當講。」

    朱厚確有見一見徐晉,當面質問他的打算,聽聞人已經轉到了刑部大牢,不由皺了皺劍眉,煩燥地道:「有屁就放,吞吞吐吐的作甚!」

    陸炳小心翼翼地道:「據宗人府一名書吏說,當初黃錦從山東出使回來後不久,好像去過宗人府查族譜,似乎要正是找一個叫朱婷玉的人。」

    朱厚心中一動,沉聲問:「當真?」

    「這種事標下哪敢亂說,皇上把黃錦召來一問便知。」陸炳道。

    朱厚眉劍挑了挑道:「去,派人召黃錦到養心殿見朕。」

    朱厚說完便站起來,一拂衣袖,大步離開了錦衣衛北鎮撫司,徑直返回皇宮。

    陸炳見皇上怒氣衝衝地離開了,不由暗鬆了口氣,對身邊一名心腹悄然吩咐了幾句,便急急追皇上去了,而那名心腹則立即安排把徐晉轉移至刑部大牢。

    原來徐晉目前還關在北鎮撫司的監獄,陸炳為了阻止嘉靖帝與徐晉見面,竟然謊稱已經把徐晉移交刑部大牢了,明目張膽地矇蔽皇上,膽子倒是挺肥的。

    且說朱厚怒氣衝衝地回到養心殿,很快,御用監掌印太監黃錦便火急火燎地趕來了,當他見到臉上雷雲密佈的嘉靖帝時,頓時便意識到不妙了,撲通的跪倒在地上:「奴才叩見皇上。」

    朱厚端坐在養心殿的御座上,一拍扶手怒道:「黃錦,朕問你,你是不是去宗人府查過朱婷玉這個人了?」

    黃錦嚇得哆嗦了一下,吃吃地道:「奴才……奴才好像是查過,哦,奴才記起來了,當年從山東回來,靖海侯爺確實讓我查過朱婷玉這個人。」

    陸炳聞言大喜,得,這下坐實沒得跑了,嘿嘿!

    「好你個狗奴才,此事為何不告訴朕?說,徐晉還讓你幹什麼事?」朱厚厲聲喝道。

    黃錦駭得面色蒼白,汗出如漿,顫聲道:「皇上,靖海侯爺當時只讓奴才查一查皇家族譜中有沒有朱婷玉這個人,並未讓奴才做其他事,奴才覺得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所以就答應了,事後也就……沒稟報皇上。」

    陸炳立即抓住時機道:「皇上,如此看來,靖海侯早就得知那白蓮妖女乃安化王之女,卻一直刻意隱瞞著,也不知是何居心!」

    朱厚胸中的怒火騰的一下就飆上來了,指著黃錦厲聲喝道:「來人,把這狗奴才拖出去杖斃!」

    黃錦瞬間面如死灰,驚恐萬狀地大聲哀求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奴才並不知那朱婷玉是誰……陸炳,一定是你陰老子,你陰老子,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皇上……皇上饒命啊!」

    看著嘉靖帝轉身離開大殿,進了御書房,黃錦不由發出絕望的哀叫。

    陸炳獰聲喝道:「來人!」

    兩名錦衣衛立即上前把哭喊不止的黃錦架了出養心殿,緊接著殿外便傳來淒厲的慘叫聲和杖打聲。

    陸炳不屑地冷笑一聲,我呸,沒卵的閹貨竟然自稱老子,想做老子還是等下輩子吧,這就是跟我陸炳作對的下場!

    御書房內,朱厚站在御案前,案上攤開的正是那份三法司開具的「判決書」。

    朱厚紅著眼提起硃筆醮了蘸墨,待落筆時卻久久懸在半空,表情痛苦,猶豫不決!

    「朕如此信任你,為何要欺騙朕,為何要背叛朕……為什麼!」朱厚像瘋子般咆哮,最終硃筆一揮,便在案捲上刷刷刷地寫下六個觸目驚心的大字:准奏,擇日問斬。

    寫完這六個字,朱厚把硃筆一扔,彷彿用盡了所有力氣般癱坐在椅上,忽又神經質般跳起來大喝:「來人,擺駕景仁宮,朕要喝酒,朕要和淑妃喝酒。」

    朱厚說完快步行出御書房,徑直離開養心殿,一眾太監宮書嚇得急急追了出去。

    此時的養心殿外,黃錦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了,嘴裡還在喃喃地喊著:「世子殿下……世子殿下饒命!」

    朱厚腳步略滯,丟下一句把他放了,便徑直往景仁宮方向而去,正給黃錦施刑的兩名錦衣衛只得停了手,目光詢問地往陸炳望去。

    陸炳行至奄奄一息的黃錦跟前,冷笑道:「行啊,算你小子機靈,咱們都是陪著皇上長大的老人,你喊皇上世子殿下,皇上那能不念起舊情。得,這次算你小子命大,以後記得學乖點,別再跟我陸炳作對,否則你連怎麼死都不知道。」

    「我~呸!」黃錦吐出一口血水,咬牙切齒道:「陸炳,你會不得好死的,你以為板倒了靖海侯爺就能隻手遮天,為所欲為,你會有報應的。」

    陸炳不屑地冷笑一聲,徑直行了開去,等徐晉一死,他陸炳與張璁等新貴派聯手,試問朝中誰人敢惹?為所欲為又如何?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2
第886章 眾怒
               
    是夜,天空中繁星點綴,位於京城西郊的神機營營地靜悄悄的,只有那漫山遍野的秋蟲在鳴唱。天氣越來越冷了,秋蟲們似乎也知道時日無多,寒冬到來之日將是它們終結之時,所以格外的活躍,努力讓自己短暫的生命再多綻放一會兒。

    營地內,那一排排整齊的營房絕大部份已經烏燈黑火,神機營的軍卒們早已進入了夢鄉,不過,最後一排的營房之末,還有一間隱約傳出來亮光。

    此刻,本來並不寬敞的營房內竟擠了近十名漢子,共計有:王林兒、趙大頭、郭金雕、皮十一、李暮、何勇、張九重、盧得水、馬八兩。

    在場除了郭金雕和皮十一,剩下的七人,包括王林兒在內,均是從江西起,便跟隨徐晉出生入死的老部下了。

    話說徐晉當年在江西臨危受命對抗寧王,江西巡撫孫遂臨死前把他的數十名親兵也交給了徐晉,待寧王之亂平定後,還活著的親兵僅得十一人矣,後來這十一名親兵均成了神機營的骨幹,跟著徐晉在山東鎮壓礦賊,又隨同南下平倭滅盜,可謂是嫡系中的嫡繫了。

    不過如今這十一名江西親兵只剩下十人了,因為還有一名叫趙斌的江西親兵在東台縣守護縣衙倉庫時,已經戰死在倭寇的刀下。

    另外,還有兩名江西親兵跟隨謝二劍和戚景通偷襲板升城去了,所以剩下的七人如今都在這裡,而郭金雕和皮十一均是後來才加入神機營的,不過兩人亦是徐晉的絕對心腹。

    這些人今日聚在一起並不是商量什麼大事,而是因為今日是王林兒的生日,所以大家聚在一起意思一下,熟人之間順便發發牢騷而已。

    營房本來就不大,此刻擠下九個摳腳丫大漢便顯得更逼仄了,大家只能席地而坐,酒菜也擺在泥地面上,倒蓋著的碗底上立了一根點著的蠟燭,大家就著昏暗的燭光一邊喝酒一邊低聲閒聊。

    趙大頭咕嚕咕嚕地灌了半碗濁酒,憤憤不平地道:「草他姥姥的,自從那姓胡的來了後,老子這心裡就沒舒坦過,現在連給老大慶生都得偷偷摸摸的,真他媽的窩囊。」

    「可不是,姓胡這龜蛋天天大魚大肉,咱們則吃糠咽菜,月餉還扣發一半,家裡的婆娘天天嘮叨著要銀子,這日子真沒法過了。」馬八兩憤然附和道。

    馬八兩話音剛下,其他人也紛紛向王林兒大吐苦水,咬牙切齒地罵個不停。

    原來,讓趙大頭等人深惡痛絕的那個胡姓傢伙叫胡文華,乃神機營的新任指揮使。

    話說武定侯郭勳接管神機營後,立即便撤了王林兒的職務,派了自己的心腹胡文華接任指揮使之職,王林兒則降為了指揮同知。

    本來郭勳還打算把王林兒直接踢出神機營的,但是王林兒戰功赫赫,又沒犯錯,若是將他直接一擼到底,不好向嘉靖帝交待,畢竟嘉靖帝還是十分重視神機營的,所以郭勳只能讓王林兒暫時待在指揮同知的位置上。

    而馬八兩、何勇、盧得水這些徐晉嫡系骨幹就沒那麼幸運了,直接從千戶變成了普通軍卒,百戶以上的軍官均被胡文華換上了自己人擔任。

    胡文華擔任神機營指揮使後,不僅大肆裁撤原軍官,還扣發所有軍卒的半個月軍餉,每日的伙食也變差了,省下的銀子全進了他個人的口袋。

    當然,大頭肯定是被武定侯郭勳拿走了,京西蹴小鎮的稅租有六成入了郭勳的私囊,胡文華只能靠剋扣軍卒的口糧,算是喝上口湯。

    聽著下屬們大吐苦水,王林兒也只能一臉無奈地安撫幾句,如今他雖然是神機營的指揮同知,但權力已經完全被胡文華架空了,他說了根本不算。

    「王老大,你說大帥這次還能出來嗎?」郭金雕悶聲道。

    此言一出,大家的目光都齊刷刷地向王林兒望來,後者不由暗嘆了口氣,大帥這次的罪名可不得了,即使僥倖得以保存性命,估計短時期內也難以翻身。

    「前兩天午門鬧出來那麼大的動靜也不見皇上下旨斬大帥,應該沒事了,估計大帥很快就會被釋放,不過估計官職爵位難保。」王林兒嘆道。

    趙大頭一拍大光頭道:「那就活了,留得青山在不怕無柴燒,只要大帥還活著,憑他的本事,總會有東山再起之日的。」

    「對,咱們這些年跟著大帥南征北戰,火裡來水裡去,多少屍山血海都闖過來了,罷官削爵算得了啥,大帥一定能東山再起的,到時咱們又可以跟著大帥沙場征戰了。」

    「來,幹了這一碗,預祝大帥化險為夷,東山再起!」張九重舉起酒碗道。

    大家舉起酒碗相碰,然後一飲而盡,端的是豪氣干雲。李暮一抹嘴道:「真特麼的痛快,可惜當初沒能跟著小謝和老戚他們一起出塞,否則現在也不用待在這裡受囊氣!」

    幾碗酒下肚,酒勁兒上來了,屋內眾人的嗓門也大了起來,盧得水硬著脖子道:「草他姥姥的胡文華,大帥要是那天東山再起,重掌神機營,老子定把姓胡的揍到他媽都不認得他,然後剝光了扔出營門去。」

    「是嗎?本指揮就在這裡,倒是來捧呀,不捧就是龜孫!」一把陰惻惻的聲音在外面傳了進來,並且火光大作。

    嘭……

    營房的門被暴力地踹開了,只見神機營新任指揮使胡文華正率著幾十名親兵站在外面,眼神陰冷,嘴角帶著獰笑。

    屋內屋人均是面色一變,王林兒連忙站起來道:「胡指揮息怒,老盧只是喝多了一時失言!」

    胡文華冷笑道:「王林兒,爾等在軍營裡深夜聚眾唱酒,違反軍規,另,本指揮懷疑你們圖謀不軌,來人,全部拿下,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

    卡喀……

    胡文華四周的親兵立即舉起了燧發槍,屋內眾人面色大變,郭金雕下意識伸手去摸槍,不過卻被王林兒用眼神制止了,這時候如果動手反抗,即使不是圖謀不軌也變成圖謀不軌了。

    胡文華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冷道:「全部綁了。」

    胡文華的親兵立即一擁而上,把王林兒九人五花大綁起來。

    「把此人剝光衣服,綁在較場的木樁上待一夜。」胡文華一指盧得水喝道。

    王林兒等人不由勃然變色,如今已是深秋時節,晚上十分寒冷,剝光衣服綁在校場凍一晚上,估計不死也得大病一場。

    「胡指揮,做人留一線,可別太絕了,死灰也會有復燃的時候,更何況是人!」王林兒沉聲道。

    胡文華不屑冷笑道:「要是死灰復燃,老子就撒泡尿澆滅他,至於人,要是腦袋掉了,還算是人嗎?」

    王林兒的心不由一沉,皺眉道:「什麼意思?」

    胡文華得意地道:「不怕跟你們直說吧,靖海侯徐晉很快就要被問斬了,你們還妄想他能東山再起,作夢吧,哈哈哈,剝!」

    胡文華一聲令下,親兵便把盧得水的衣服全剝掉,然後綁起來押去校場,後者倒也硬氣,非但沒有求饒,反而破口大罵,沿途營房的軍卒都被吵醒了,紛紛探頭探腦地張望,人人露出憤慨之色。

    胡文華自擔任神機指揮使後胡作非為,肆意剋扣軍卒的軍餉和口糧,自然不得人心,此時見到王林兒等人都被胡文華抓了,軍卒們更是一個個義憤填膺,目噴怒火。

    胡文華察覺氣氛不對勁,有點發毛了,色厲內荏地喝道:「看什麼看,想造反?全部回房睡覺,誰敢離開營房半步,就當謀反論處!」

    謀反這頂大帽子扣下來,軍卒們果然猶豫了,剛才蠢蠢欲動的悍卒也下意識地收回了邁出的腿。

    「弟兄們回去睡吧,我們確是聚眾喝酒違反了軍規。」王林兒大聲道。

    王林兒在神機營中威望很高,聽到他這麼說,悍卒們都默默地退回了營房之中。

    胡文華見軍卒們如此聽王林兒的話,心中又妒又恨,更恨不得把王林兒等人除掉了,冷哼一聲道:「帶走,關進禁閉區等候處置!」

    胡文華的親兵立即推推搡搡地把王林兒押往禁閉區,不過,估計是擔心激起兵變,胡文華倒是不敢再虐待盧得水了,命人給他穿上衣服也押到閉室區關押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2
第887章 一婦當關
               
    教坊司雖然隸屬於禮部,但與禮字並不沾邊,相反,它還是最無禮、最無恥的地方,對女人來說,特別是對那些官紳的女眷來說,教坊司就是一個讓人淡之色變的地獄。

    因為教坊司的本質正是大明的國營妓院,這裡擁有眾多的樂師和女樂(官妓),而這些女樂絕大部份都是犯官的妻子、女兒和妾婢等。

    在大明朝,凡是被抄家的官員,他們的女眷大多會被沒籍教坊司,年輕有姿色的便充當官妓接客,飽受摧殘和蹂~躪,而且以後子孫後代都是賤籍,真正的世世代代為娼,非常變~態。很多官員的妻女由於不堪受辱而選擇了自殺。明朝立國至今一百五十載,也不知有多少女子在教坊司這裡香消玉隕了。

    教坊司對女人來說是談之色變的地獄,不過卻是男人們趨之若鶩的天堂,因為官員們的妻女侍婢大多姿色不會差,平時吃得好住得好,細皮嫩[肉]的,無論是容貌氣質均勝過普通青樓女子。當然,最關鍵一點就是這些平時高高在上的官員妻女,現在無論你什麼身份,只要花錢就可以玩,就可以恣意地享用撻伐她們,這自然大大滿足了男人的惡趣味和虛榮心。

    因此,教坊司的生意歷來都很火爆,尤其是當有新鮮面孔加入的時候,生意特別火,被抄家的官員官職越大,生意的火爆程度就越大,因為票客們都想品嚐一下這個大官妻女和妾婢的滋味。

    九月初五剛剛入夜,教司便跟往常一般燈火璀璨,客似雲來,大堂中隨處可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來回走動招待客人,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打情罵俏的聲音響作一團,一些猴急的甚至直接在大堂中上~下~其~手,十分之辣眼。

    教坊司很大,分成三層,房間眾多,越往高處價錢就越貴,當然,最貴的還是後面分隔出來的獨門獨院,只有真正的有錢人才消費得起,不過沒關係,京城乃天子腳下,最不缺的就是有錢有勢的人,所以這些獨門獨院每晚都會訂滿。

    此刻,教坊司後面的一處獨門獨院內正燈火通明,不時傳出男子的高談闊論聲,還有女人嬌嗔嘻笑聲。

    只見房間裡面共有八人,四男四女,赫然正是武定侯之子郭守乾、定國公之孫徐文璧、嚴嵩之子嚴世蕃、靈璧後湯紹宗之子湯顯繼,亦即是永福公主的准駙馬。

    話說湯顯繼這貨倒是色膽包天,上次逛窯子被嘉靖帝揍過一頓,依舊頑強地往煙花路上走,不過行~事更加隱蔽了而已。

    四個紈袴此刻身邊都有一名穿著暴露的教坊女樂作陪,四人一邊推杯換盞,一邊對身邊的女樂上~下~其~手,真個是好不快活。

    郭守乾與作陪的女樂對了個「皮杯兒」,嘿嘿笑道:「今天真個痛快,本少把對面靖海侯府的管家給打斷了一腿,總算報了一箭之仇,哈哈,爽!」

    定國公之孫徐文璧撇嘴道:「打斷管家的腿算什麼本事,有種你打斷武定侯的腿,那才叫威風,小爺一定豎起大拇指說個服字。」

    郭守乾嘿笑道:「靖海侯爺的腿本少確是搆不著,不過他老人家很快就要人頭落地了,本少也犯不著要他的腿,就算要也是要他妻妾的身子……嘎嘎!」

    郭守乾說完便極為猥瑣地r笑起來,其他三人頓時眼前一亮,湯顯繼連忙問:「莫非乾少有內部消息?初三那天鬧出那麼大動靜,結果內閣首輔楊一清那隻老狐狸裝暈,事情便不了了之了,生生讓徐晉逃過了一劫!」

    「嘿嘿,明白告訴你們吧,徐晉這次死定了,因為皇上已經准了三法司的判詞,擇日開刀問斬呢!」郭守坤得意洋洋地賣弄道。

    由於郭勳與陸炳關係密切,所以皇上允准斬徐晉的消息目前還沒公開,但郭勳已經收到消息了,郭守乾坤正是今日傍晚從他父親那聽來的。

    徐文璧聞言舔~了舔嘴唇,目泛r光地道:「太好了,嘿嘿,據說徐晉的一妻二妾均貌美如花,滋味肯定不錯,本少都等不及要品嚐了,等她們被收入教坊司,少爺肯定天天來幫襯,哈哈!」

    幾個紈袴相視大笑,倒是嚴世蕃那貨頭腦清醒,提醒道:「徐晉的妻兒只是流放三千里,所以不可能沒籍教坊司的,幾位少爺就甭想了,倒是靖海侯府的丫環婢女可以嘗嘗鮮。」

    郭守坤三人聞言不由大為掃興,湯顯繼那貨搖著頭嘆道:「那可惜了,不過,聽說徐晉還有一對孿生婢女,不僅模樣俊俏,還精通琴棋書畫,嘿嘿。」

    郭守乾獰笑道:「在理在理,只要是靖海侯爺他老人家睡過的女人,本少都要好好品嚐,要不然也對不起本少被打斷的那條腿!」

    ……

    九月初六早上,靖海侯徐晉將被擇日問斬的消息便在官場圈子中傳開了,並且迅速地不脛而走。

    此時,京西的官道上正有一匹快馬往城門方向飛馳,馬上騎士生得濃眉大眼,虎背熊腰,赫然正是小舅子謝三槍……

    小時坊,兩輛馬車急急駛到靖海侯府門前停下,一名書生神色焦灼地從車上跳下來,急急上前拍門,正是費家大少費懋賢。

    「咦,什麼風把舅老爺吹來了?」門房徐福打開大門探頭一看,發現門外是費懋賢,不由鬆了口氣問道。

    費懋賢一把推開徐福道:「少廢話,快帶我去見你們主母,十萬火急!」

    徐福聞言急忙把費懋賢帶到後院,此時謝小婉和如意吉祥均在後院的暖閣中。

    「大哥?你怎麼來了?」費如意和費吉祥見到費懋賢,立即驚訝地站了起來。

    謝小婉心中生出了不祥的預感,也跟著站了起來,臉色微白地看著費懋賢。

    看著一屋子無助的女人,費懋賢不由暗嘆了一口氣,沉聲道:「壞消息,皇上已經准奏,子謙將被擇日問斬,你們都要被流放三千里,估計刑部和錦衣衛很快就會來抄家了,徐夫人宜早作準備。三妹四妹,娘~親讓我拉你們回府暫避!」

    轟隆……

    猶如晴天一記霹靂,謝小婉和費如、意費吉祥瞬時面色蒼白如紙,差點便昏倒過去,屋內一眾婢女都嚇傻了。

    「皇上要斬相公……皇上要斬相公?」謝小婉感覺天都塌了,身子搖搖晃晃,整個人如墜入了冰窖當中。

    「夫君!」費如意撫著額頭,只覺眼前一黑,天旋地轉,身子一歪便往後跌倒,幸好費懋賢手急眼快扶住了。

    費吉祥則表情極為痛苦地摀住肚子跌坐回椅子上,最後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費懋賢面色大變,三妹暈過去還好些,四妹卻是動了胎氣,搞不好會一屍兩命,急忙喝道:「快找大夫!」

    廳內的婢女們此時都嚇得手足無措了,被費懋賢一聲大喝,總算回過神來,有人跑去找男家丁幫忙,有人安撫孕婦。

    謝小婉這時也回過神來,急忙幫助費吉祥舒緩,正在大家忙亂之際,一名家丁卻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夫人不好了,外面來了很多官差和錦衣衛,已經把咱們府給包圍了,說是奉旨抄家,限咱們盞茶的工夫打開府門,否則就暴力破門呢!」

    謝小婉這時反而鎮靜下來,把費吉祥交給了正好趕來的穩婆,她自己則轉身跑回房間。

    費懋賢不由愕了一下,下一秒謝小婉已經從房裡跑了出來,手裡赫然多了一份捲軸,沉聲道:「你們都待在後院不要出來,劉婆,照顧好三夫人,千萬要保住母子平安。」

    謝小婉說完便飛身往外跑去,敏捷得如同一隻母豹。費懋賢見狀不禁又驚又疑,謝小婉武藝不俗他是知曉的,但是謝小婉這是想幹嘛,以一己之力對抗官差?

    這時謝小婉已經飛快地奔到了前院,門外的官差顯然已經開始撞門了,十幾名家丁正死死地抵住大門。

    「徐家的下人速速打開大門,否則罪加一等,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一把凌厲的聲音傳了進來,聽著有些熟悉。

    「夫人!」

    「夫人!」

    一眾家丁見到謝小婉,頓時像有了主心骨一般,紛紛行禮問好。

    謝小婉此刻的俏~臉已經蒙上了一層寒霜,冷冷地道:「開門!」

    一眾拚死抵著大門的家丁不由面面相覷,徐壽吃吃地道:「夫人,那些官差和錦衣衛要來抄家啊,打開門咱們就得遭殃了!」

    謝小婉冷道:「別怕,你們打開門,本夫人倒是要看看,誰敢動我徐家一分一毫!」

    一眾家丁聞言不由膽氣大壯,拿掉了橫槓,把大門打開。

    徐府的大門一打開,外面的錦衣衛和刑部官差便凶神惡煞地衝了進來,一眾家丁紛紛躲到了謝小婉的身後。

    謝小婉手持捲軸立於門前,夷然不懼地冷盯著迎面邁進來的陸炳和刑部主事費彬,她雖然身形窈窕嬌小,此刻卻像極了一塊堅固的磐石。

    陸炳和費彬見狀不由打了個突,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本來氣勢洶洶的錦衣衛和刑部官差也頓時虛了,紛紛停下腳步,高舉著的刀劍也下意識地垂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2
第888章 獻帝墨寶
               
    陸炳和刑部主事費彬帶人闖進了徐府大門,迎面便遇上了臉罩寒霜的謝小婉,後者大有一婦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兩人心裡都不由打了突,不過很快便都回過神來,刑部主事費彬厲聲喝道:「我等奉旨前來查抄靖海侯徐府,你這犯婦何故擋道,莫不成想暴力抗法不成?」

    謝小婉卻是一指大門斥道:「全部滾出去!」

    陸炳和費彬兩人不由面色一變,前者行前兩步冷笑著道:「徐謝氏,你以為你還是永秀郡主和三品浩命夫人嗎?靖海侯徐晉已經被革職削爵,並且剝除了功名,近日將開刀問斬,而你的封號也隨之取消。

    你如今只不過是個將要被流放三千里的犯婦而已,有什麼資格頤指氣使?識趣的便速速讓開,否則別怪我等動粗,須知刀劍無眼,而你們府裡都是些身嬌肉貴的婦人,其中還有兩個身懷六甲,若是傷者碰著就不好了。」

    陸炳一臉趾高氣揚,並且手按繡春刀的刀柄,言語間威脅的味道甚濃,結果他話音剛下,一聲霹靂大喝便從外面傳了進來:「滾開,誰敢動我姐一根頭髮,小爺便讓他血濺五步!」

    隨即數聲慘叫響起,便見兩名錦衣衛像敗草般從大門外面飛了進來,嘭嘭的兩聲,狠狠地摔在陸炳和費彬腳下,口吐鮮血,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緊接著,一條人影便旋風般衝了進來,超一米八的個頭,濃眉虎目,勢如下山猛虎,赫然正是小舅子謝三槍。

    此刻謝三槍蹚拳怒目,腮幫微鼓,唇線繃直,渾身散發著一種狂暴的氣息,彷彿要擇人而噬,院內的錦衣衛和衙差均駭然後退,讓出了道路。

    「姐!」謝三槍見到姐姐安然無恙,不由轉怒為喜,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謝小婉面前。

    謝小婉見到弟弟謝三槍,不禁又驚又喜,眼睛驀地紅了,略帶哽咽地道:「三槍!」

    「姐你不用怕,姐夫不在,還有我保護你,只要三槍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任何人傷你分毫。」謝三槍說完轉身怒視著陸炳,喝道:「陸炳,給小爺滾出去,這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陸炳差點鼻子都氣歪了,怒極反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謝三槍你私通白蓮反賊,竟然還敢回來,真是不知死活,正好一併抓了治罪,黃泉路上也好和你姐夫有個伴。」

    陸炳說完拔出繡春刀大喝:「拿下!」

    陸炳這邊話音剛下,旁邊的謝小婉已經欺身撲了上來,左手一探便快如電閃地扣住了他的肩頭。

    陸炳不由大吃一驚,急忙扎馬沉腰甩肩,試圖甩掉謝小婉的手,然而謝小婉卻趁勢借力「飛起」,如同一隻穿花蝴蝶般繞到了陸炳的身後,右手五指箕張成爪扼住了對方的咽喉。

    陸炳頓覺咽喉一緊,彷彿被一隻鐵鉤給勾住了一般,不由大驚失色。雖然早就聽說過謝小婉武藝不俗,但是陸炳一直有點不以為然,此時才總算領教了厲害。

    刑部主事費彬不由驚呆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厲聲喝道:「徐謝氏,你想作甚?快把陸大人放了,否則罪加一等。」

    陸炳此刻被謝小婉扼住喉嚨,面色脹得通紅,根本說不出話來。

    「全部滾出去!」謝小婉冷聲道,同時手上又加了兩分力,陸炳登時感覺自己的喉骨都要被捏碎了,眼珠子幾乎都瞪了出來,急忙打手勢示意手下的錦衣衛退出去。

    那些錦衣衛見狀只好退出了徐府大門,刑部主事費彬頓了頓足,無奈地轉身退出門去。

    這時陸炳顯然憋不住了,雙腿一軟,兩隻手無力地甩動,就好像溺水者在垂死掙扎。謝小婉稍稍放鬆了五指,陸炳頓時如逢大赦,猛喘了幾口大氣,已經憋發紫的臉色總算緩和下來。

    「咳咳…咳,徐謝氏,皇上沒將你們徐家上下滿門抄斬已經格外開恩了,你如今公然抗法,莫不成真想徐家滅門?」陸炳緩過氣後,色厲內荏地威脅道。

    謝小婉沒有理他,而是把那份捲軸丟給謝三槍道:「三槍,把這幅畫糊在大門上,快!」

    謝三槍雖然不明所以,不過還是照做了,先把徐府的大門關上,然後把這幅卷打開糊在兩扇大門之間。

    一眾錦衣衛和衙差不由面面相覷,這是干啥來著?徐謝氏不會是得了失心瘋吧,以為在門口貼幅畫就能闢邪?就算真能闢邪,還能辟得住人,還能辟得住皇上的聖旨?

    刑部主事費彬驚疑不定,見到謝三槍已經把那幅畫貼好了,於是湊近前一看。

    只見這是一幅普通的水墨畫,畫中畫著一隻蹲在荷葉上的鼓眼青蛙,斜風細雨,倒是意趣盎然,旁邊的留白處還題了兩首小詩。

    費彬畢竟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肚子裡自然有料,所以一眼就看出這幅畫的水平還不錯,但也僅此而已,並沒有多了不起,於是撇了撇嘴,繼續看那兩首小詩。

    「蓑衣綠盈盈,怒目坐浮萍。誰曉豐年至,夜靜聽蛙聲……水平很一般,不過爾爾!」費彬搖了搖頭哂道,繼續看下一首。

    「獨坐池塘如虎踞,綠蔭樹下養精神。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好氣勢,好大口氣!」費彬唸到最後兩句不由脫口而出。

    費彬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緊鎖的大門,這幅畫和兩首詩到底有什麼玄機?徐謝氏以為在大門上貼幅畫就能阻止錦衣衛上門抄家?就能對抗皇上的聖旨?這未免太過異想天開了吧,莫不……其中有什麼奧妙?

    費彬捋著長鬚琢磨,目光終於落在那幅畫的落款上,輕念道:「純一居士……純一居士是誰,似乎有點耳熟?」

    「難道是……?」費彬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心裡不由咯噔一下,再仔細辨認了一下落款旁邊那枚印章,頓時面色大變,因為那枚印章正是用古篆寫的「朱佑杬」三個字。

    朱佑杬是誰?

    那可是當今皇上的生父興獻帝啊,他老人家的墨寶如今被糊在徐家的兩扇大門上,誰敢撕掉?費彬自然也不敢,甚至還撲通的跪倒,恭敬地對著貼在門上的《雨荷鳴蛙圖》拜了三拜。

    一眾錦衣衛和官差見狀無不面面相覷,雖然不明所以,但再看門上那幅畫時都帶上了絲敬畏。

    費彬對著興獻帝那幅《雨荷鳴蛙圖》參拜完後站了起來,拂了拂衣帝吩咐道:「這是本生興獻帝的墨寶,本官這就進宮請示皇上,爾等在此守著,不准闖進徐家,若是先帝墨寶有損,唯爾等是問!」

    一眾錦衣衛和官差不由恍然大悟,敢情這幅畫竟是興獻帝的墨寶,皇帝老子啊,還真能辟皇上的聖旨,嘖嘖!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01:33
第889章 擺駕出宮
               
    謝小婉讓家丁找來了繩子,把陸炳綁在前院的一棵桂花樹下,後者又驚又怒,想他陸炳堂堂錦衣衛鎮撫使,幾時受過這等折辱?

    陸炳咬牙切齒地威脅道:「徐謝氏,徐晉犯下如此重罪,別妄想皇上還會故念舊情饒恕你們。識趣的便馬上放了本人,否則便是襲擊官差,對抗聖旨,屆時罪加一等,你們全家都別想活了。」

    這時,有一條人影躍上了院牆,從外面翻了進來,正是在大門上糊完《雨荷鳴蛙圖》的謝三槍。

    謝三槍縱身從牆頭上躍落院中,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興奮地道:「姐,你那幅畫還真管用,那個刑部的官兒一看,立即嚇得跪地叩拜,還命錦衣衛和官差不得擅自闖入,而他自己則急急忙忙地離開了,說是進宮請示皇上呢。」

    謝小婉聞言暗鬆了口的氣,輕聲道:「三槍,你在這裡守著,估計皇上待會會來,姐姐先回後院看看,吉祥姐姐她動了胎氣,也不知現在怎樣了。」

    謝三槍拍了拍胸膛道:「姐你進去吧,這裡有我看守著,保證連只蒼蠅都不會放進來。」

    謝小婉點點頭,腳步匆匆地離開前院,往後院急急行去。

    「謝三槍,你在大門上糊的到底是什麼畫?」陸炳神色驚疑不定,他剛才被謝小婉制住,所以根本看不到那幅《雨荷鳴蛙圖》,這時忍不住開口問道。

    謝三槍白眼一翻道:「關你屁事!」

    陸炳眼珠一轉,冷笑道:「謝三槍,我勸你們還是不要自作聰明了,徐晉私通白蓮妖女,而這位白蓮妖女還是反王之女,皇上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赦免徐晉的……」

    「鴰噪!」謝三槍飛起一腳便踹在陸炳的嘴上,後者頓時慘叫一聲,兩瓣嘴唇鮮血直流,要不是謝三槍腳下留情,估計他兩排牙齒都得掉光。

    「謝三槍,你竟然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陸炳兩眼幾乎要冒出火來。

    謝三槍又飛起一腳踹在陸炳的小腹上,後者當場痛得蜷縮成一團。

    「打你又如何,以前又不是沒打過,今日你要是傷了我姐一根毫毛,小爺保證宰你了信不信?」謝三槍不屑地道。

    謝三槍這小子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對嘉靖帝朱厚熜也沒多少敬畏之心,就更別說陸炳。

    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陸炳挨了謝三槍兩記重擊,倒是不敢再強硬了,不過心裡卻是恨得咬牙切齒,暗暗發誓要加倍奉還。

    ……

    景仁宮,昨晚喝得酩酊大醉的朱厚熜才剛剛醒來,正在宮女的服侍下梳洗,此時已經日上三竿,早已經過了早朝的時間了。

    「皇上昨晚喝了很多酒,臣妾給你準備了醒酒湯,快趁熱喝了吧。」淑妃端了一碗醒酒湯,款款行到朱厚熜面前柔聲道。

    這位淑妃約莫十六七歲,模樣身材自然沒得說的,能被選為皇妃的都不會差,而且這位淑妃還有一把十分動聽的嗓子,說起話來就跟唱歌一般,再加上遠比皇后知情識趣,所以更得朱厚熜的寵愛。

    朱厚熜接過醒酒湯喝下,揉了揉發脹眉心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辰時末了(上午9點)!」淑妃柔聲答道。

    「噢,都辰時末了啊!」朱厚熜揉著眉心,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做,但頭腦脹脹的,一時間又想不起來了。

    這時,一名宮女行進來稟報導:「皇上,司禮監畢公公在宮外求見。」

    朱厚熜揮了揮手道:「朕馬上就回乾清宮了,讓他在外面候著。」

    「同來的還有刑部主事費大人,似乎有急事要啟奏皇上。」宮女又道。

    朱厚熜皺了皺劍眉,站起身道:「淑妃,朕先回了。」

    「國事為重,皇上且去吧,悶了便到臣妾這裡坐坐,國家大事臣妾不懂,但給皇上解悶還是可以的。」淑妃替朱厚熜整了整衣領柔聲道。

    朱厚熜輕擁了一下淑妃的纖腰,這才施施然地走了出景仁宮,淑妃知情識趣,從來不摻和政事,體貼又不痴纏,這正是他喜歡的地方。

    朱厚熜在一眾侍衛和太監的簇擁下走出了景仁宮,果然見到畢雲和刑部主事費彬在那等候著。

    「老奴(臣)參見皇上!」畢雲和費彬連忙迎上前跪倒行禮。

    朱厚熜還有些宿醉未醒,打了個呵欠抬手道:「平身吧,找朕什麼事?」

    費彬連忙道:「皇上,臣今日和陸鎮撫奉旨查抄靖海侯徐府,誰知永秀郡主竟突然出手制住了陸鎮撫,如今陸鎮撫還被扣留在徐府中,所以臣特來向皇上請示!」

    朱厚熜訝然道:「小婉姐姐扣留了阿炳……不是,你剛才說什麼?你們查抄靖海侯徐府?誰讓你們查抄徐府的?」

    費彬心裡不由咯噔一下,皇上不會是喝糊塗了吧?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上昨日批覆了三法司的判狀,靖海侯罷官奪爵,並擇日問斬,妻兒流放三千里。所以臣和陸鎮撫今日便奉旨上門抄家拿人。」

    朱厚熜這才醒起來,不由面色一變,沉聲道:「朕確是准了三法司的判狀,但沒讓你們查抄徐府,誰讓你們自作主張的!」

    費彬不由暗暗叫苦,辯解道:「皇上,流放的犯人按規定是要先收押的,而且徐府的家產亦應該抄沒充公!」

    朱厚熜臉色一黑,厲聲道:「放屁,朕幾時說過要抄沒徐府的財產了,徐晉被罷官奪爵不假,但是永秀郡主還是永秀郡主,即便是流放還是永秀郡主,你們安敢上門抄家!」

    費彬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心中叫苦不迭。

    朱厚熜忽然醒起費如意和費吉祥還懷有身孕,急忙問:「你們已經闖入徐府了?有沒有傷人?」

    費彬心中苦笑,訕訕地道:「回皇上,我們剛進了徐府的大門,永秀郡主就把陸鎮撫給制住了,並且以陸鎮撫為人質把我們趕了出來,我們沒傷人,倒是永秀郡主的弟弟謝三槍傷了幾名錦衣衛!」

    朱厚熜不由愕了一下,小婉姐姐這也太生猛了吧,皺眉問道:「那現在情況怎麼樣?沒引起更大的衝突吧?」

    「永秀郡主把一幅興獻帝的墨寶糊在大門上,臣不敢妄動,所以進宮請示皇上!」費彬道。

    「竟是父王的墨寶!」朱厚熜訝然脫口而出。

    費彬點頭道:「此畫的落款是純一居士,而且印鑑正是先帝名諱!」

    朱厚熜心中一動,醒起父王當年確實送了一幅畫給徐晉,急忙道:「擺駕出宮,朕要去靖海侯府!」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