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獨斷大明 作者:官笙 (連載中)

 
RECON559 2019-9-12 11:03: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0 8511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25
☆、第一百一十章 聰明人

  錢謙益看著兩人倒下,也沒有在意,只是眉頭皺了下。

  又過了一陣,愛兒一臉笑容諂媚的走了進去,笑聲膩人的道:「哎喲,兩位公子,柳絮姑娘就要出來了,二位,總得有人讓一讓……」

  愛兒走進來,看著兩人嘴角的白沫臉色一變,伸手推了下,突然大叫起來:「快來人啊?有人中毒了……」

  對面的朱栩伸頭看了眼,然後轉頭看向錢謙益。

  錢謙益眉頭皺了下,旋即也沒有在意,喝了口茶。他現在還摸不清朱栩的目的,因此一直閉嘴不言。

  「啊,不好了,人死了……」

  「什麼,死人了……」

  「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快報官,報官……」

  對面的包廂走廊突然亂套了,一群人擠擠嚷嚷,大聲喊叫起來。

  錢謙益孟的站起來,一臉驚容的看向對面。但旋即更加愕然轉頭看向朱栩,肥胖的臉上充滿了駭色。

  朱栩也裝模作樣的站起來,同樣一臉驚色,轉頭看向錢謙益道:「錢大人,你剛才看到經過了嗎?」

  錢謙益聽著惠王殿下的話,直覺後背發涼,肥胖的身體狠狠的顫抖了一下。

  朱栩砸了砸嘴,道「快,通知順天府,錢大人是人證。」

  錢謙益頭皮一陣發麻,他哪裡還明白,朱栩這次硬拉他過來,分明是挖了坑逼他跳。

  雖然還是不清楚朱栩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但他已經渾身冰冷了,一切確實都發生在他眼皮在底下,由不得他不承認。他小眼睛滴溜溜的轉,想著脫身之法。

  沒多久,趙晗就帶著順天府的人馬包圍了萃芳樓,有條不紊的開始勘驗。

  「可有誰目睹案發經過?」一個順天府衙役,在走廊上走來走去大聲喊道。

  朱栩磕著瓜子,淡淡的抬頭看向錢謙益。

  隨著朱栩抬頭,曹文詔立即會意過來,道:「錢大人剛才都看到了,請吧。」

  錢謙益臉角抽了抽,看著朱栩掙扎道:「殿下,這裡有證人不少,下官還是……」

  朱栩仰著白淨小臉,一臉笑瞇瞇的。

  錢謙益擦著頭上的冷汗,心知他是躲不掉,咬了咬牙道:「是殿下。」

  趙晗站在琴房中間,一臉威嚴的看著衙役們來來回回的勘驗。

  「大人,有翰林院,錢謙益大人為人證。」衙役帶著錢謙益走了進來,躬身說道。

  錢謙益一臉醬色,心裡一直在琢磨著如何從朱栩的套子裡鑽出來,見到趙晗,也是只是面無表情的抬手道:「趙少卿。」

  趙晗早就得到了惠王殿下的通知,看著錢謙益神色不變道:「來人,給錢大人詳詳細細的將經過寫下來,畫押確認。」

  錢謙益千不肯萬不願,還是跟著衙役到一邊錄口供。

  在朱栩的包廂裡,朱栩背著手看著錢謙益、趙晗等人,他的身後跪著一個中年人。

  中年人一身麻布衣,頭嗑在地上,聲音強壓著激動與恨意道「草民謝過殿下,姓趙的姦殺我一對女兒,姓官的強搶我家產,殺我妻兒,只要大仇得報,草民死而無憾!」

  朱栩點頭,道:「下面的事情,你可能會掉腦袋,你可想好了?」

  中年人又猛地一嗑道:「殿下放心,大仇得報,草民也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一切都聽憑殿下吩咐!」

  朱栩轉頭看向他,道「好,待會兒你去順天府自首,本王承諾,只要你不想死,就保你不死。」

  「不必了!」中年人站起來,看向朱栩道:「下官已了無生趣,這就去順天府自首。」

  一群人看著這個人走出去,曹文詔還是疑惑不解的道:「殿下,這個人是?」

  「殿下。」曹文詔話音剛落,外面就響起趙晗的聲音。

  朱栩嘿然一笑,對著曹文詔擺了擺手,道:「進來吧。」

  曹化淳與曹文詔都神色疑惑,看著趙晗推門進來。

  趙晗還是第一次見朱栩,慌忙拜道:「下官趙晗,見過惠王殿下。」

  朱栩坐在椅子上,道:「錢謙益的證狀都弄好了?」

  趙晗道:「是殿下,人證物證齊全,是這姓趙的與姓官的相互下砒霜,毒死的對方。不過……」

  「不過,他們本準備下的是迷藥,不是砒霜,對吧?」朱栩接著道。

  趙晗一怔,道:「是,不知殿下如何得知?」

  朱栩笑容有些詭異,道:「待會兒有個人會去順天府自首,你親自審。另外,這個案子超出了順天府的職權範圍,你回去之後,立即整理好卷宗,移送刑部。」

  「刑部?」趙晗不明所以,卻也知道這個案子是燙手山芋不能落在他手裡,連忙道:「是殿下,下官回去之後,立即就辦。」

  朱栩點了點頭,道:「對了,那個自首的人,你想個辦法,不能送入刑部大牢,我要他活著。」

  趙晗稍稍思索,道:「刑部尚書王紀與吏部尚書趙南星關係匪淺,下官可用這個理由,將人犯繼續關在順天府。」

  朱栩眉頭一挑,這個趙晗倒是聰明,恐怕是已經想到了什麼吧?

  趙晗小心的看了眼朱栩,又道「下官之前已經發書刑部,您那個作坊在順天府管轄範圍,他們是越權處置,最多今晚他們的人就會撤走。」

  朱栩看著這個趙晗,眼神發亮,他之前還真沒發現,這個人還是個聰明人。

  他嘴角含笑的打量了他一眼,道:「做的好,晚上你去作坊,領三萬兩銀子。」

  「謝殿下!」

  趙晗心裡一喜,不在於銀子,而是今後他這也算是惠王殿下的人了,有了足夠硬的靠山,暫不說陞官,單說有人想要動他,就要考慮得罪惠王殿下的後果!

  曹化淳與曹文詔兩人在一邊聽著,眼神裡露出了恍然之色。

  待趙晗離開,曹文詔面露喜色道「殿下,您可是給趙大人出了一個大難題了。」

  那官公子是楚黨領袖之一官應震的兒子,趙公子是趙南星的孫子,刑部尚書王紀與趙南星關係非同一般。楚黨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而按照東林黨一貫的清高,說不得就要講究什麼避嫌。

  這個案子要是真這麼糾纏下來,說不得又要有幾位二品大院引病辭官了。

  「難題?」朱栩站起來,瞇著眼淡笑道:「本王可不是為了給他出難題才費這麼大功夫的。」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25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還是漕運

  「殿下,那您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馬車上,曹化淳看著朱栩,還是心裡疑惑叢叢的問道。

  朱栩搖著扇子,道「別著急,用不了多久就會知道了。」

  曹化淳神色怪異,倒是前面的曹文詔突然轉頭過來道:「殿下,駱思恭,咱們不去見一見嗎?」

  朱栩稍稍沉吟了一陣,道:「先不見,待漕運這件事結束了再說。」

  對於駱思恭,朱栩一直比較警惕,倒不是怕他向朱由校告密什麼的,而是出於心裡的某種怪異的懼意,不願意去直面這個特務頭子。

  朱栩沒有辦法在宮外多待,曹文詔徑直駕著馬車回宮。

  三人下了馬車,走進皇宮,曹文詔觀察著四周,走近低聲道:「殿下,總共有兩撥人跟著我們,一波應該是皇后娘娘的人,另一波,應該是信王殿下的。」

  朱栩搖著的扇子立即一頓,張皇后,朱栩是理解的,自從上次生病以後,張皇后對朱栩控制的極嚴,生怕他行差踏錯。

  但是信王,是什麼原因再次引起他的懷疑了?

  「難道是因為上次查抄六部府庫?」朱栩一邊走,一邊若有所思的自語。

  自從太醫診斷出張皇后可能無法生育,朱栩就覺得歷史的慣性依舊很難改變,或許未來的崇禎皇帝還會如約而來,因此朱栩對信王朱由檢格外警惕,卻沒想到還是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

  朱栩思索了許久,道「信王兄那邊,想點辦法。」

  曹化淳會意,弓著身低聲道:「是殿下,奴婢這就去安排,有什麼動靜會立即傳過來。」

  朱栩點頭,一群人在太陽下快步走回景煥宮。

  而與此同時,順天府熱鬧了。

  府尹沈演站在大堂上,對著一個面色方正,濃眉大眼的中年人,他一看就是那種脾氣剛硬的讀書人,瞪著大眼,目光憤怒,炯炯閃爍的盯著沈演道:「沈大人,為何還不見開堂審案,莫不是我兒子不如他趙南星的孫子命貴?」

  沈演一臉苦笑,陪著道:「官大人,不是下官故意拖延,只是案件剛剛發生,衙役們剛剛運回屍體,仵作都還未檢查結束,你要下官如何開堂審案?」

  官應震神色更怒,大聲道:「沈演,本官沒空跟你廢話,要麼今天開堂審個清楚,要麼跟我一起見皇上,我倒是要看看,他趙南星是不是就能一手遮天,草菅人命!」

  「誰要草菅人命!」

  門外,一個古稀老者,聲音如石,邁步而來。

  官應震轉頭一見,就怒衝了過去,同時大吼:「趙南星你這個奸賊,有什麼事衝我來,如何牽累我兒子!」

  沈演嚇了一跳,慌忙跑過去,拉住官應震道:「官大人消消氣,消消氣,有話好說好說。」

  趙南星神色看似平靜,眼神也透著無盡的怒火,看著沈演道:「沈大人,我孫子也被人毒死了,難道你不該給本官一個解釋嗎?」

  雖然同為京官,位列朝班,但趙南星乃是吏部尚書,是天下師,位高權重,不是一個順天府府尹可比的。

  他攔住了官應震,苦笑一聲抱拳道「趙大人,案發到現在還不到半個時辰,下官也還不清楚具體經過如何。」

  官應震怒視了一眼趙南星,轉頭看向沈演沉聲道「你不知道,那就找知道的人來,你們順天府是只吃飯不會做事嗎?」

  沈演越發苦笑,這兩人他都得罪不起,只得打起太極拳,連翻推脫,他當然不是什麼也不知道,卻不能在這個時候說出來,不然這順天府都會被拆掉。

  在順天府牢獄裡,趙晗獨自審訊著剛剛自首的中年人。

  他看了眼腳邊的大箱子,皺眉道:「你說,你姓沈,淮、安府沈家的人?」

  那中年人已然換了牢服,他跪在地上,帶著鐐銬,聲音平靜而堅定的道:「不錯,我名沈嶴南。」

  趙晗之前還疑惑惠王殿下費那麼勁不可能只是為了報復趙南星,這會兒全明白了。

  淮、安府是漕運總督衙門所在,而沈家與李家乃是幾代的姻親關係,更重要的是,沈家是南北漕運中,勢力最為龐大,實力也最為雄厚的。據說,單沈家就有近百艘大小船隻,更何況直接間接能夠影響到的了。

  趙晗心下瞭然,便開門見山道:「嗯,殿下讓我保你性命,你放心,到時候我會找個死刑犯替你。」

  沈嶴南微微搖頭,道「多謝殿下好意,在下一心求死,還望成全。」

  趙晗看著他,想了想,提起筆道「那你先將事情經過,為什麼要毒死兩人告訴細細講來。」

  沈嶴南早已經想好一切說辭,張口便道:「在下乃是淮、安府人士,沈家自家父分家,經營漕運為生……」

  趙晗一邊寫,一邊暗自搖頭。都是早已經演繹了無數遍的爛戲碼,家族裡落魄的分支嫉妒富裕的另一支,聯合外人謀奪家產,其中順帶著搶人妻女,殺人放火。

  而這個沈嶴南就是其中的主角,只不過比較淒慘,絕大部分家產與妻子兒女都沒了,隱姓埋名多年,只為復仇。

  沈嶴南說的口乾舌燥,最後看著趙晗腳邊的箱子,道:「箱子裡,就是我收集到的沈嶴東與趙家,官家,李家來往的賬本,還有各處碼頭,掌櫃,船員的證詞,足夠定沈嶴東的死罪了。」

  趙晗微微頜首,這位沈嶴南估計真是恨極了,不然不會花這麼大力氣收集證據。但如果不是惠王殿下參與進來,恐怕就是這樣,也扳不倒與趙家官家都有關係的那位沈嶴東。

  趙晗寫好,讓沈嶴南簽字畫押,道:「好了,下面你就待在這裡,等著過堂,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不用本官教你吧?」

  沈嶴南已經豁出去了,點頭道:「大人放心,在下心裡有數。」

  趙晗又看了他一眼,帶著證詞轉身走了出去。

  大堂上,官應震依舊怒氣騰騰,盯著沈演道「沈大人,你到底要拖延到什麼時候,如果你們順天府審不了,那咱們就到皇上面前去打官司!」

  趙南星坐在一邊,神色威嚴,表情淡淡。

  對於那個孫子,他知道一些,是個胡鬧的混賬東西,本來並不在意,卻沒想到,這次居然下毒毒死了楚黨領袖官應震的兒子,目擊證人還是他的東林後輩,錢謙益!

  這些他都不在意,楚黨在他的打擊下已經是苟延殘喘,但他從這裡面,他嗅到了一點不一樣的味道。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25
☆、第一百一十二章 移送刑部

  趙晗走到側門,看著沈演在跟趙南星與官應震打太極,沉吟一聲,邁步走了出來。

  「大人。」他對著沈演抬手道。

  沈演一聽,猛的轉頭,眼神連連示意。

  官應震一把拉開沈演,直瞪著趙晗道「怎麼樣,可有進展?」

  趙南星抬起頭,目光淡淡又含威嚴的看向趙晗。

  趙晗給了沈演一個安心的眼色,抬手向官應震與趙南星道:「兩位大人,案情有了新的變化,順天府將立即封起卷宗移送刑部,由刑部審理。」

  官應震臉色一變,看了眼趙南星,怒聲道「可是有東林賊子策劃,故意害死我兒?」

  趙南星此刻也站了起來,目光冷靜中透著厲色。

  趙晗稍稍遲疑下,道:「下官可以說的是,此案另有隱情,雖然下毒的確實是兩位公子,但毒藥成分相同,從同一人處而得。這個人目前已自首,下官匆匆審過,由於案情重大,超過順天府職權,不得不封禁卷宗,移送刑部。」

  沈演在一旁聽著,雙眼大睜,衝著趙晗暗暗點頭。

  不論是太常寺還是吏部他都得罪不起,最好不過的就是將這個案子推出去。

  官應震聽著趙晗的話,臉色越發凶悍,道:「到底牽扯到誰?難道一個趙南星還不夠嗎?」

  趙晗位置畢竟還是低了一點,面對這兩位總有些心虛,沈演也是很快會意,走過來打著官腔道:「官大人,順天府按律辦事,兩位大人如果需要瞭解更多,可以前往刑部,下官這衙門無權代答。」

  官應震一聽沈演不客氣的趕人的話,頓時大怒「你……」

  趙南星卻是眉頭一皺,久經宦海的他,讓他覺得事情越發不簡單了,那張網越來越緊,也很快就要露出真正的獠牙所向了。

  想到刑部尚書王紀,他沉吟一聲,轉身便直接向外面走去。

  看到趙南星走了,官應震冷哼一聲「哼,本官這就去刑部,要是你們故意拖延時間,就等著我的彈劾折子吧!」

  沈演神色淡淡,送都沒送。他是順天府府尹,也是位列朝班的,雖然不想得罪誰,但真要有人欺負到頭上來,他也不是沒有反擊之力。

  趙晗走過來,在他身側道:「大人,這個案子牽累甚廣,咱們最好還是不要過多摻和。」

  沈演還不知道具體情況,聞言眉頭一皺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晗遲疑一下,道:「大人,這個案子以及涉及到淮、安府沈家,跟李三才姻親的那個沈家。」

  沈演頓時就明白了,沈家與李三才,李三才與趙南星,趙南星與東林黨,這個案子最終還是指向了東林黨。

  「好,這個案子咱們就不管了,立即將卷宗送到刑部,這個案子,跟咱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沈演道。

  趙晗想著朱栩讓沈嶴南活著的話,瞥了眼沈演的側臉,沉吟一聲道:「大人,這個案子不簡單,恐怕最後還是要三司會審,到時候我們依舊躲不了,不如,將證據和人扣著一部分,到時候也有了與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推脫的籌碼。」

  沈演轉頭看著趙晗,他從趙晗對這件事的一系列熱切行為中察覺到了一點異樣,心裡若有所思,道:「也好,本官待會兒要去郊縣,衙門一應事情由你負責。」

  趙晗哪裡聽不出沈演這是要將所有責任都推給他,不過他現在也無懼,點頭道:「是大人。」

  沈演更加意外了,深深的看了眼趙晗,轉身向側門走回後院。

  趙晗現在有了全權,心裡暗喜,他自認已經知道了惠王殿下的全盤計劃,心裡正盤算是如何給殿下錦上添花。

  趙南星坐著轎子來到刑部,自是暢通無阻,直奔後院去見王紀,而官應震卻被攔在了大堂。

  「怎麼,本官還不配見他王惟理!」官應震臉色鐵青,衝著接待他的刑部主事怒吼。

  王紀,字惟理。

  刑部主事是一個瘦猴子,他陪著笑道:「官大人,有什麼事情您就跟下官說,下官代為轉達,我們家大人現在正忙著……」

  「忙什麼!」官應震聲音如雷,將刑部大堂都吼的震了一震:「他趙南星能夠進去,本官就進不去,你們刑部什麼時候也看官階進出了!」

  那主事也只能賠笑應付著,這位太常寺少卿乃是楚黨魁首,趙南星都頭疼,他們可惹不起。官應震也不能真的闖進去,只能在那乾耗著。

  趙南星與王紀在一廂房對坐著,聽完趙南星的話,王紀也眉頭緊鎖。

  王紀面色瘦削,看似五十出頭,沉吟半晌道「從順天府的話看來,此事多半另有隱情,只得他們將卷宗送來我才能知曉詳情。」

  趙南星點頭,對著這個東林後輩神色沉凝的道:「本來我是擔心他們針對的是三才兄,經過我一番運作,事情應該淡下來了,但從今天到事情來看,他們還是準備了後手,不會輕易罷休了。」

  王紀聽著趙南星的話,心裡一動,連忙道:「說起這個,早些時候,順天府那邊來了文書,指責刑部越權處置城東那個神秘的作坊,要我們立即將人手撤回,另外,戶部,工部那邊也有些不滿,最多今晚我就必須讓人撤回來,不然非鬧到廷議上不可。」

  趙南星堅毅的臉上頓時滿是怒色,一拍桌子冷聲道:「這幫昏官,一天到晚的蠅營狗苟,毫無為國之念,盡為我等添難設堵,可恨!」

  王紀默然,當初顧憲成在東林講學,本身就是看不慣萬曆朝的黨爭,只是沒想到他們現在也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沒多久,順天府差役將封好的卷宗送到了刑部,很快就到了王紀的桌前。

  趙南星與王紀翻看著卷宗,臉色越看越沉,目光裡盡皆著怒火。

  他們的怒火不是針對於有人死,或者沈嶴南的慘劇,而是著這件案子背後,針對的目標!

  一切,都是指向漕運,指向剛剛死不久的李三才,最終的目標,還是趙南星以及東林黨!

  「爭權奪利,禍國殃民,這幫人該死!」趙南星枯瘦的手指將桌子拍的好似要散架。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25
☆、第一百一十三章 張皇后的站台

  王紀卻沒有像趙南星那麼激動,翻看了半晌,心裡大底有數了,便開口道:「這些證據直指沈家,雖然主家牽累不多,但沈嶴東那一支恐怕是在劫難逃。」

  趙南星自然也清楚,壓著火氣道:「沈家我倒不怎麼在意,就怕他們藉故牽累到李家,三才兄屍骨未寒,我不能讓楚黨就這麼輕易的對付李家人。」

  王紀微微搖頭,道:「錦衣衛之前就已經抓了李錦嚴,雖然後來被大人施壓放了出來,但明顯是早就盯住了的,現在阻止怕是已經來不及了。」

  趙南星何嘗不知道,沉吟一陣,看向王紀道:「那個作坊我覺得來歷不簡單,多半與閹黨有關,能不能再弄出點動靜?」

  王紀眉頭一皺,那個作坊他動手之前不是沒有查過,但任何登記文書都看不出問題,也找不出背後之人。但這樣一個將京城麵食價格硬生生拉低兩成至今毫髮無損,背景顯而易見的非同一般了。

  只是他再難查出一點蛛絲馬跡,聽著趙南星的話,思索一陣,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對方已經動手,我們再這麼做,只怕會節外生枝,再生事端。」

  趙南星撐著椅子站起來,道:「這個我知道,你想點辦法。」

  王紀見趙南星主意已定,便道:「這個作坊跟那個惠民商會關係不一般,我晚上將人手撤回來,直接查封那個商會。」

  趙南星思忖著點頭,來回走了兩步,忽然轉頭道:「這件事你看著辦,我先回去,我必須乘著事情還在可控範圍處理掉,免得浙楚黨浙黨宣黨又跑出來攪混水。」

  王紀站起來道:「大人說的是。」

  內院趙南星與王紀商量好,外面的官應震也在刑部主事的太極拳下敗下陣來,氣急敗壞的走了。

  此刻,朱栩在宮裡陪著張皇后,說些有的沒的小笑話,與張皇后閒扯,陪她打發時間。

  張皇后肚子隆起,行走很不方便,她還抱著希望,希望她能夠正常生育一個皇子來。

  朱栩心裡也很擔心,按照太醫的說法,張皇后的身體根本不能生育。這個時代衛生條件極差,嬰兒存活率低,對孕婦傷害也極大。

  他不知道,張皇后執意要生,到底會不會危及到張皇后自身。

  兩人有說有笑好一陣,張皇后似有些倦怠了,才看著朱栩道:「你最近沒去御書房陪皇上說會兒話?」

  朱栩直搖頭,大義凜然的道:「皇兄忙於國事,皇弟哪敢打擾。」

  張皇后眉宇間帶笑的輕哼了一聲,旋即微沉著臉道:「宮外發生的那件事,你摻和了多少?」

  朱栩自然知道張皇后指的萃芳樓的事情,秉持心裡不坦然臉上就要更加坦然的準則,一臉坦然的道:「只是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其他的一概沒有參與。」

  張皇后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道:「行了,這些我也懶得去管,只要你知道分寸就行。你那個商會我也知道了,是好事,本宮支持你,我已經傳話給父親,讓他在那商會裡占一股。」

  朱栩雙眼大睜,雖然張皇后說是占一股,但實際上,就是要為他站台的意思了!

  朱栩激動,跑過去抱著張皇后的手,搖晃著道:「皇嫂,謝謝你,皇弟我都熱淚盈眶了。」

  張皇后看著朱栩確實濕潤的雙眼,拿出右手點了點他眉心道:「少來這套,行了,去吧,我也該歇著了。」

  朱栩慌忙作揖告退,吳清送他出來。

  朱栩走出坤寧宮,心裡還是砰砰砰直跳,讓一向清醒寡淡,秉持中正的張皇后為他站出來,朱栩心裡感動的無以復加,久久說不出話來。

  吳清陪著朱栩走了一段,瞥了眼四周無人,在他耳邊低聲道:「殿下,信王殿下早前來過坤寧宮,想讓殿下與他一起搬入十王府。」

  朱栩從感情裡掙脫出來,長吸一口氣,道:「皇嫂怎麼說?」

  吳清道「聽信王殿下的意思,皇上那邊在猶豫,只要皇后娘娘點頭就可以了。娘娘說,殿下年幼,需要她照顧,沒有同意。」

  朱栩點頭,心裡很是警惕起來。

  在皇宮裡,有張皇后縱容,朱由校睜一眼閉一隻眼,還算自由。要是出了宮,十王府上上下下都是眼睛,加上一旦出宮就意味著成年,恐怕就真的要過起那種圈禁著等待去封地繼續圈禁的日子了。

  更何況,還有未來的崇禎皇帝在一旁虎視眈眈。

  不過這件事確實由不得他,最終決定權在朱由校那。

  「看來,還得經常去跟皇兄加深一下感情吶。」朱栩感慨,揮了揮手讓吳清回去。

  朱栩回到景煥宮,便再次讓曹化淳盯著信王宮,不能有絲毫警惕。

  晚間,涼風習習,夏風送暖。

  朱栩宮裡的幾個人,都在涼亭裡,圍繞著石桌,一邊賞月,一邊說著各地的奇聞異事。

  朱栩手裡拿著西瓜,看著天空的月色感慨,無詩亦無酒,浪費大好月色。

  「殿下。」馮祝從外面,急匆匆跑了進來。

  朱栩看著月亮,正琢磨著詩詞,聞言轉頭看向他。

  「殿下,刑部圍著作坊的人撤了,」馮祝上氣不接下氣,滿頭是汗,顯然是一路從宮外跑進來的,他看著朱栩急切的說道:「不過,他們又查封了惠民商會,說收到舉報,咱們的食物毒死人了。」

  朱栩眉頭一挑,刑部這個藉口很蹩腳啊。

  他扔掉手裡西瓜擦了擦手,站起來,慢悠悠的道「別著急,會有人幫咱們收拾刑部的人。小曹,你明天通知駱思恭,就說本王可以見他了。」

  曹化淳一怔,連忙也站起來道:「是殿下。」

  朱栩說完,又抬頭看著天上明亮的月色,張了張嘴,剛才分明想到了兩句詞也忘了乾淨。

  就在朱栩說完話,城東的張府,張國紀也收到了刑部查封惠民商會的消息。

  管家模樣的老者看著張國紀,一臉怒色道「老爺,刑部這分明是在給您眼色看,咱們絕對不能饒了他們。」

  張國紀此刻也擰著眉頭,他早前收到了張皇后的傳話,也知道了那作坊,商會是惠王殿下的產業,本想著明日親自走一趟,卻沒想到讓刑部捷足先登了。

  這要是還沒有一點作為,頂著國丈頭銜的他,還能有什麼用?

  他想了想,道:「拿我的朝服來,準備好轎子,另外,通知順天府,陪我一起去。」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25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刑部狼狽

  已經回家休息的趙晗,聽到張國紀召喚,慌忙穿好衣服直奔張府。

  之前朱栩裝作愣頭青抄沒了順天府的府庫,趙晗就打聽過,甚至惠王殿下與皇后娘娘的關係,既然皇后娘娘的老爹召喚,哪敢耽擱。

  來到張府門前,看著一身官服的張國紀,再聽他管家將事情一說,他頓時大怒道「公爺,刑部這是越權,我明日非彈劾他們不可!」

  張國紀擺了擺手,他也不過五十出頭,臉上帶著冷漠之色,道:「趙大人,你隨我去一趟,看看我的產業能不能讓刑部網開一面。」

  「網開一面?」趙晗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的生氣,怒聲道:「公爺不用跟他們客氣,我這就回去調集衙役,他們要是敢亂來,本官也不是好惹的。」

  張國紀沒有多說,直接坐進了轎子裡。

  趙晗也沒有多廢話,一揮手,帶著人又向順天府衙門回去。

  惠民商會大堂內,刑部衙役四處翻箱倒櫃,蕭庸,賀雲杉兩人被衙役壓在一邊,兩人都臉色鐵青。

  他們自從傍上了宮裡的貴人,跟著貴人合作,銀子賺了不少,卻沒想到,今天突然被刑部給查封了。

  蕭庸氣的胸口起伏,冷笑看著帶人來的刑部員外郎廖天勇,連連冷笑道:「你們儘管查,不出明日,你們怎麼查的就要給我怎麼送回來!」

  廖天勇看著兩人,淡淡一笑道:「看來,上次兩位逃過了一劫,現銀就有二十多萬兩啊。」

  賀雲杉神色平靜,對著蕭庸道「蕭兄不用跟他們急,他們不過是馬前卒,到時候倒霉的不會止於他。」

  「哦,」廖天勇看著賀雲杉,玩味的道:「雖然蕭庸是這商會的會長,但實際主事的是你吧?說說你們東家,嚇我一跳,看看刑部能不能扛得住?」

  蕭庸冷笑一聲道:「就憑你,還不配知道!」

  廖天勇看著兩人,知道挖不出什麼,對著來來回回的差役,大聲道:「給我查仔細了,所有賬本,金銀玉器,一切貴重東西都給我查封帶回去!」

  「是!」衙役們紛紛答應一聲。

  「我看誰敢!」

  突然間,門外傳來一聲大喝。緊接著,張國紀一臉威嚴,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

  廖天勇是見過張國紀的,心裡頓時一驚,旋即滿臉堆笑的走過去,抬手道:「下官見過張國公,不知公爺這麼晚來這裡所為何事?」

  張國紀看了眼亂糟糟的大堂,轉向廖天勇,目光冷色道:「我記得你,那天在刑部大堂的就是你吧?」

  廖天勇臉上帶著恭敬,心裡卻警惕到極點,道:「是公爺,公爺還沒說深夜來這裡所謂何事?」

  張國紀背著手,漠然道:「你們刑部抄了我的產業,難道我還不能來看看,問個原因?」

  廖天勇臉色頓時一僵,心裡飛轉,道:「公爺誤會了,這不是抄沒,只是有人舉報,吃這家商會的東西吃死了人,下官只得奉命來調查。」

  「刑部的手也太長了吧!」

  趙晗冷哼一聲,同樣一聲官服,帶著順天府衙役硬闖了進來。

  廖天勇看著一臉殺氣騰騰的帶著人馬而來的趙晗,心裡更加慌亂,抬手道:「趙大人,這話是何意?」

  趙晗嗤笑一聲,道:「你們刑部之前圍了城東作坊,接著又查封了商會,若是本官沒有看錯,這些都是順天府的職責範圍,刑部什麼時候這麼積極,要幫我們順天府辦案子了?」

  廖天勇以及刑部的大人們不是沒有想到會有人來阻止,卻沒想到來一個張國公不算,順天府的趙晗居然帶著衙役也來了,全副武裝,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模樣。

  他頭上冒著點點冷汗,看了眼張國紀又看向趙晗道:「趙大人可能有所誤會,刑部既然接到舉報,自然不能坐視不管,一旦核實,自然會轉給順天府。」

  「不必了,現在順天府就接手。」趙晗一揮手,衙役們衝進來,將刑部衙役手裡的東西紛紛搶奪過來,人也押到一邊。

  廖天勇直覺頭皮發麻,順天府要硬來,有一個張國公在場,他一個小小的員外郎根本沒有反手之力!悄悄回去稟報的人還沒有回來,他心底不停的轉著念頭。

  「草民見過張國公,見過趙大人。」賀雲杉與蕭庸一臉喜色的跑過來,對著兩人躬身拜道。

  他們是真激動了,之前只知道貴人來自宮裡,卻沒想到居然會是皇后娘娘,此刻娘娘的父親,張國公都親自出面了!

  張國公對著兩人微微點頭,道:「今後好好做生意,有誰敢沒事搗亂,可以直接去我府上找我。」

  兩人狂喜,這可是等於抱上張國公的大腿了,更何況宮裡還有皇后娘娘在。

  「是,公爺!」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對視著,眼神裡掩飾不住的激動之色。

  張國紀目光又轉向廖天勇,聲音冷冷的道:「這位大人,是要我親自送你去刑部嗎?」

  廖天勇臉色發黃,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趙晗看著廖天勇,道「來人,送這位大人回去,另外請刑部的大人給出一個合理解釋,不然就等著明天的彈劾折子。」

  順天府傾巢而出,自然比廖天勇帶來的人多,也不能真的明刀明槍的幹上,他看了眼張國紀,一咬牙道:「張國公,下官告退。」

  張國紀淡淡點頭,看著廖天勇帶人離開。

  張國紀與趙晗對著蕭庸與賀雲杉兩人又好生安撫一番,這才留下一批人後離開。

  「趙大人,今晚多謝你了。」走出惠民商會,張國紀含笑對著趙晗道。

  趙晗一副受寵若驚模樣,道:「公爺客氣,這是下官應盡的本分。」

  張國紀也知道,惠王殿下的生意需要順天府的照拂,也刻意的拉攏道:「娘娘前不久賞賜了些好東西,下次出來,給趙大人帶幾件作為謝禮。」

  趙晗當然聽出了張國紀話外之音,連忙道:「多謝公爺賞,旦有吩咐,無所不從。」

  張國紀滿意的笑了笑,上了轎子。

  這邊解決了,刑部那邊卻燈火通明。

  王紀聽著廖天勇的回報,臉色陰沉的可怕。

  他怎麼也沒想到,那作坊,商會背後的居然是張國紀,再探究下去,說不得就是張皇后,甚至有可能是皇帝!

  明朝皇帝以奇葩居多,做出任何事情來都不會讓人奇怪,王紀坐在椅子上,神色變幻個不停。

  他這麼做是要製造話題,在廷議上轉移那些人的視線,給趙南星爭取時間。但若是再得罪一批人,尤其是宮裡,那就得不償失了。

  王紀猛的站起來,神色凜然的道「我去趙府,你將兩位侍郎大人叫回來,等本官回來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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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再進一步

  不說宮外,第二天一大早,朱栩就很準時的出現在御書房。

  朱由校對於木工活還沒有放下,但並不像以前那麼熱衷。手邊是半拉的木雕,卻在另一邊耐著性子翻著折子。與此同時,朱栩在他身側,還看到了一身大紅衣裳張艷瑤。

  朱栩雙眼瞇了瞇,雖然宮裡一直在傳張艷瑤會封妃,但始終沒有結果。

  朱由校看著朱栩進來,伸了伸雙臂,笑道「皇弟,你可很久沒有來看朕了。」

  朱栩嘿然一笑,逕直走到御桌後面,打量著那半拉的木雕,道:「皇兄,你的手藝退步了。」

  張艷瑤對著朱栩微微躬身,無聲的從側門退了出去。

  朱由校滿意的點頭一笑,然後對著朱栩嘆道:「朕啊,哪裡還有空,你看看這些折子,一天比一天多,不是彈劾這個就是彈劾那個,要麼就是勸朕裁撤這個,裁撤那個。」

  朱栩瞥頭看了眼,果然一大疊都是都察院,給事中,科道,各道御史的折子,擺放三排,恐怕沒看的就還有五六十道。

  他眼睛一轉,道「皇兄,這樣的彈劾折子,按我說,彈劾那個衙門的,就轉給哪個衙門,彈劾尚書,侍郎的,就給內閣,彈劾內閣的嘛,在送到你這裡,這樣就輕省多了。」

  朱由校笑了聲,站起來撐了撐腰,道:「你還太小,不懂這幫人心性。朕真要是按你說的放手不管,他們還不將朕的朝廷給拆了。」

  朱栩似懂非懂模樣的點頭,心裡卻暗自搖頭,無論是天啟皇帝,還是後來的崇禎皇帝,對東廠,錦衣衛重視都不夠。這兩個機構自從出現就是為了鎮壓朝臣,現在基本都荒廢了。

  朱由校走到桌子前面,活動著身體,頭也不回的道「聽說,昨晚張國公給你去保你弄出來的那個商會了?」

  朱栩對於朱由校到底知道他的事情有多少心裡也沒底,不過除了火器外,他也不擔心其他,聞言嘿嘿一笑道:「是皇嫂安排的,皇嫂也看不過他們總是欺負我。」

  朱由校又笑了聲,看著外面微微一嘆道:「你還是太小了,要是大一點就可以幫朕很多忙了。」

  朱栩聽著朱由校的話,心裡一驚。自從客氏死後,朱由校與他的關係就顯得很微妙,或許是朱栩自己心虛的關係,總覺得兩人不再像以前那麼親密。

  他想了想,看著朱由校的背影笑道:「皇兄,不是還有信王兄嗎?他肯定能幫你許多忙。」

  朱由校轉過身,看了朱栩一眼,一瘸一拐的走了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朱栩總覺得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卻又想不透。

  兩人失去了『木匠』的共同話題,氣氛就顯得有那麼點尷尬,朱栩也沒敢多待,很快就告辭離開了御書房。

  「殿下,有跟皇上提搬出宮的事情嗎?」曹文詔跟在朱栩身側,一邊走一邊低聲問道。

  朱栩搖頭,剛剛與朱由校的一番話,讓他心裡有了某種不安。

  彷彿,朱由校在算計他什麼。

  朱栩一邊走,一邊沉吟著道:「魏忠賢不能再放在外面了,你通知小曹,將他調到宮裡來,不准外出一步!另外,通知周應秋,讓他約束好那些人,別在我鬧出動靜來,老老實實的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曹文詔聽著心裡一驚,道:「殿下,莫不是皇上知道什麼了?」

  朱栩擺手,道:「這倒不是,我還沒有到讓皇兄忌憚的地步,只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曹文詔會意,也思索著道:「那,殿下,咱們的生意是不是也要緩一緩?」

  「不能緩!」朱栩斷然道:「賺銀子,囤積糧食,是我們目前最重要的兩件事,任何事情都不能耽誤這兩件事。」

  曹文詔點頭,陪著朱栩直奔宮外。

  「換車。」在馬車裡,朱栩開口道。

  曹文詔依言,換了沒多久,又道:「再換一次。」

  曹文詔一怔,道:「殿下,應該沒有問題了,真的要這麼謹慎嗎?」

  朱栩點頭,道:「駱思恭不同其他人,必須要慎重。另外,多準備些馬車,要不起眼的那種。」

  曹文詔答應一聲,又安排了一次轉換,才載著兩人來到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館。

  迎出來的是一個面色白淨年青年人,皮膚白的出奇,他對著朱栩微微躬身,道「見過惠王殿下,我家大人在裡面恭候多時。」

  朱栩打量著這個年輕人,隱約覺得哪裡不對,點點頭,邁步向裡面走去。

  「下官見過惠王殿下。」剛剛走進包廂,駱思恭就迎出來,躬身拜道。

  朱栩看著神色蒼老,面帶病態紅暈的駱思恭,含笑道:「駱大人客氣了,請坐。」

  駱思恭坐在朱栩對面,細細的打量著朱栩。他之前不是沒有見過,只是之前朱栩近乎透明,他從未在意過。

  朱栩同樣打量著駱思恭,對於這位,他瞭解的太多,也警惕的最多。

  兩人都打量著彼此,眼神試探著對方。

  良久,駱思恭輕輕一笑,道「殿下,可有什麼想要問老朽的?」

  朱栩也一笑,道:「大人認為本王想知道什麼?」

  駱思恭想了想,道:「比如,漕運這個案子到底走向何方,殿下難道真的就這麼有把握?」

  朱栩自信道:「不管它走向何方,本王總能得到本王想要的。」

  駱思恭的目光一直不離朱栩雙眼,道:「殿下可知,今日,彈劾趙尚書的折子沒有八十也有一百,按照老朽的預計,趙尚書估計撐不了多久就要辭職歸鄉了。」

  朱栩卻搖頭,道:「本王確信,今年趙尚書不會致仕。」

  駱思恭從朱栩眼神裡看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自信,眉頭皺了下,道:「殿下,您究竟想要什麼?」

  朱栩也一直看著駱思恭,兩人好似鬥雞一般,誰也不退一步,他笑道「大人認為本王想要什麼?」

  駱思恭看著朱栩,臉色不變,慢慢的開口道:「殿下,可想再進一步?」

  他的話音一落,不論是跟朱栩來的曹文詔,還是駱思恭身後的年輕人,都是臉色大變,然後,目光灼灼的盯著朱栩。

  朱栩已然是一字王,再進一步,就是現在朱由校坐的位置了。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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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虎頭蛇尾

  朱栩完全沒有想到駱思恭會問出這樣的話,不由得一怔,望著他,思索著他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駱思恭閱人無數,目光灼灼的看著朱栩的眼神,表情,一絲一毫都沒有放過。

  許久之後,他心裡暗松。他可以確定,這位聰慧異常的惠王殿下沒有那個心思,至少現在沒有。

  駱思恭看著猶自沉吟不決的朱栩,微微一笑道「殿下,可知東廠已經拿走了李錦嚴,要接手對漕運的調查了?」

  朱栩很快醒悟過來,不論這老狐狸打的什麼主意,豈能真的完全看透他的心思,瞭解他的所有動作!

  只要沒有把柄,任憑你巧舌如簧,現在也動不了他!

  朱栩笑了起來,看著駱思恭道「本王自然知道。」

  東廠突然介入是昨晚的事情,很明顯,清流與號稱內相的司禮監秉筆太監劉時敏有了某種共識。

  駱思恭看著朱栩,道「那,殿下還有自信按照你的計劃繼續進行下去嗎?」

  朱栩搖頭,道:「本王從未設計過什麼。」

  駱思恭打量著朱栩,眉頭動了下,道:「殿下,沒有意圖?」

  「有。」朱栩笑了,如果是別的事情,他佔不到上風,但是論到這件事,這個時代的任何人都不會猜到他的真正目的。

  駱思恭臉色終於動了,細細思索一番後道:「殿下不是想在漕運上插一腳,方便你的生意拓展到江南?」

  「之一。」朱栩言簡意賅。面對這樣的老狐狸,言多必失啊。

  駱思恭看著朱栩,眼神裡透著怪異的光芒,道:「殿下有把握從東廠嘴裡搶食?」

  「沒有。」朱栩臉上笑容越多。

  駱思恭打量著朱栩,突然間也笑了起來,道:「殿下既然肯來見我,想必有什麼事是要我做的吧?」

  「讓你兒子做也一樣。」朱栩始終面色微笑,不漏一點破綻。

  這次輪到駱思恭搖頭,道:「殿下可能還不明白,錦衣衛效忠的是皇上,雖然有自覺自斷之權,但不能越過這個前提。」

  朱栩眼睛瞇了瞇,旋即笑道:「大人既然要見本王,想必也是有什麼事情求到我了吧?」

  兩人扯了半天,算是圖窮匕首見了。

  駱思恭看著朱栩,老臉鬆開,笑的頗有些燦爛,道:「聞名不如見面,殿下確實非一般人。」

  朱栩微微一笑,笑而不語。

  駱思恭也看出了朱栩的警惕,稍稍沉吟便道「不瞞殿下,老朽時日無多,這次來,是來托孤的。」

  朱栩看著駱思恭的臉色,也覺得他重病纏身,不過卻沒有放鬆警惕,道:「大人說笑了,駱家世代深受皇恩,不是謀逆大罪,誰又敢動駱家人。」

  駱思恭沒有與朱栩打啞謎,直直的看著朱栩道:「滿朝的大學士,尚書,侍郎,那怕是封疆大吏,只要殿下說得出,半個月內我就能送他進鎮撫司獄。」

  朱栩眼角抽了抽,他已經對駱思恭極其高看,卻沒想到他一開口威力就這麼大。看著駱思恭,朱栩還是不清楚他的目的,稍錯一步,就有可能被他捏住把柄又或者捅到朱由校的御桌上。

  朱栩只是稍稍沉默,旋即便笑道:「大人高抬我了,堂下堂下的大人都是學識淵博,德高道深,本王豈會有害人之心。」

  駱思恭笑了笑,又道:「這幾日,我打算將楊喆下獄,殿下可有何見教?」

  朱栩眉頭挑了下,道「大人就不怕與東廠對上?」劉時敏現在是東廠提督,他已經將沈嶴東,李錦嚴等人都給拿了關在刑部大牢。再進一步,自然就要查到『瀆職』的楊喆了。

  駱思恭該試探都試探了,心裡也有了底,話題一轉又道「殿下,我給你介紹一個人。朱宗漢,跟著我七年了。」

  他身後蒼白異常的年輕人,走出一步,向朱栩微微躬身。

  朱栩打量著這個朱宗漢,他進門之前就覺得這個人有些奇怪,順著駱思恭的話道:「大人要我收留,可是有什麼想法?」

  「殿下隨意安排即可。」駱思恭道。

  朱栩點了點頭,道「大人可還有其他事情?」

  駱思恭站起來,便道:「下官告辭。」

  駱思恭躬著腰,站起來便直接走了。朱宗漢也微微躬身,跟著一起走了。

  曹文詔看著兩人離開,表情很是古怪,走過來道:「殿下,這駱大人到底是何意思?」

  朱栩搖頭,卻又笑著道:「不過,應該不是替皇兄來的,也確實是病了。」

  曹文詔聞言神色怪異,他不知道駱思恭走這一趟到底是為了什麼?

  朱栩在那又坐了一陣,站起來道:「走,去舅舅府上。」

  駱思恭出了小茶館,坐在轎子,捂著手絹,劇烈的咳嗽著。

  「大人,很快就會回府,您再撐一會兒。」朱宗漢在轎子外,低聲說道。

  駱思恭強烈的咳嗽幾聲,才慢慢的道:「嗯,那個藥估計也沒有什麼用了,不著急,慢慢走吧。」

  朱宗漢面無表情,眉頭皺了皺,剛要張嘴就聽駱思恭又道「楊喆是可惜了,要不是他巴結上那位,我也會給他個體面。你去做吧,要坐實了,別給外人插手的機會。」

  朱宗漢微微躬身,道:「是大人。」

  駱思恭又咳嗽了幾聲,道「你就不問問,我今天見了惠王為什麼虎頭蛇尾?」

  朱宗漢神色不變,道「屬下並不好奇。」

  「你不好奇,我也要給你講講。」駱思恭又擦了下嘴,道:「因為我看出來了,惠王是一個沒有野心,卻有做大事能力的人。皇上春秋鼎盛,朝堂紛亂卻也剛直耿耿,他沒有那個機會,無需多心了。」

  「皇上的意圖,我也能猜到五六分,你真要報仇,跟著他是沒錯了。」

  「按照我的估計,他會讓你幫他做些陰暗裡的事情,要好好做。」

  「養性,以後恐怕要你照拂了。」

  朱宗漢聽著駱思恭斷斷續續的話,沉吟半晌,道:「大人,我要坦白我的身份嗎?」

  「不要瞞任何事情,」駱思恭長吐一口氣,道:「殿下遠比你想的要聰慧,他的手段連我有時候都會覺得驚訝。」

  朱宗漢神色沉凝,說出了他的疑慮「大人,我可是金人,殿下真的能放心嗎?」

  轎子裡的駱思恭,臉色蒼白透著紅暈,笑著道「呵呵,你小看他了,他連魏忠賢都能容得下,為什麼容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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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結案

  朱栩坐在馬車裡,向著傅府走去。

  他心裡也暗暗鬆了口氣,對於駱思恭,他一直很警惕,如果駱思恭真對他起疑,對他用些手段,他的秘密未必能夠完全守得住。

  來到傅府,傅昌宗一早就在家裡等著了,兩人來到密室,傅昌宗還是一臉憂色。

  「怎麼了舅舅?」朱栩坐了下來,看著傅昌宗的臉色好奇的問道。

  傅昌宗坐在朱栩對面,將涼茶給朱栩倒上,搖頭道:「我今日在衙門看了各地呈上來的折子,陝西,四、川,甘、肅,乾旱嚴重,很多府縣都顆粒無收,甚至是江南都受到了影響,我擔心,今年的稅銀恐怕未必能如數收上來。」

  朱栩笑了聲,道:「舅舅擔心的是。」

  傅昌宗見朱栩無動於衷,又道:「災情嚴重,民變就會更嚴重,朝廷支出的銀子就要更多,這樣下去,朝廷遲早會負擔不下去。」

  朱栩喝了口涼茶,道:「舅舅,你想太多了,朝廷早就入不敷出,從萬曆四十年就開始了。」

  傅昌宗上任戶部侍郎,自然對國庫情況比朱栩瞭解更多,看著朱栩目光異色的道:「栩兒,你賺的銀子,什麼時候……」

  朱栩明白傅昌宗的意思,直搖頭道:「舅舅,你現在打我主意還太早了,再過個五年還差不多。」

  傅昌宗頓了下,也點頭,嘆道:「我也知道,不過朝堂上的諸公也都為此憂心忡忡,偏偏無力著手,或許,我早該聽你的,現在說不定就有銀子應急了。」

  「現在也不算晚,」朱栩也知道傅昌宗對他的所作所為一直心存顧忌,不在這上面繞騰,轉移話題道:「對了,兵工廠準備的怎麼樣了?」

  傅昌宗看著朱栩,知道他不喜歡摻和朝堂上的事情,沉吟一陣道:「火器廠,地址我已經選好了,在城外一個村子裡,這個村子世代以打鐵為生,我悄悄盤下了一個不起眼的院子,在地底挖好了,過一陣就可以使用。火藥,目前還不好運,年關的時候應該方便一些,生鐵,煤炭目前都沒有問題。」

  朱栩點了點頭,這個目前是他最關心的。他並不要求畢懋康一下子做出實用性很強的燧發槍,他要的是不斷進步,磨合,適合實戰的火器,別說三五個月,三五年,甚至十年他都等得起。

  傅昌宗見朱栩點頭,想了想,道:「栩兒,關於漕運,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朱栩笑了,他就知道傅昌宗會問這個問題,也清楚,還沒有人知曉他的真正想法。

  他眼睛瞇了瞇,組織著話語道「海運已經停了,陸運又長途漫漫,關卡重重,更別說過路費,盜匪這些。所以漕運是南北聯通最為重要的一條通道,我要勒住這條通道。」

  「只是這樣?」傅昌宗眉頭皺了下,猶自不解的道:「你要是想擴展生意去江南,也沒有必要弄出這麼大動靜?」

  朱栩臉色動了動,目光有些深沉的道「自然不是,我是要勒住這條通道,勒住一些人的脖子。我要他們幫我拓展生意,不論是作坊,還是錢莊亦或者是私鹽。最重要的是,他們的那些生意,我一定要控制住!」

  傅昌宗還是不明白,道:「你是指東林?如果你想要從他們身上扒一層皮,也用不著這樣?我在戶部動些手段,你稍微配合一下也應該能成。」

  朱栩自然沒有辦法告訴他,他針對的,其實是日後的八大家,這八大家太過重要,危害太大,朱栩是絕對不會放任他們的。

  想了想,朱栩找了個藉口,道「目前,我針對的其實並不是江南,而是晉商。」

  「晉商?」傅昌宗先是楞了下,然後恍然的點頭,道:「原來如此,晉商近幾十年發展奇快,生意遍佈大江南北,甚至是韃靼,金人那邊也都有根基,要是能夠遏制一下,倒也不錯。」

  朱栩見傅昌宗沒有在意他話裡的『目前』兩字,暗自鬆了口氣,又詢問了購地,蕃薯,玉米播種等情況。這些都是傅昌宗藉著身份便利在操作,而且購地又大部分是下田,倒也順風順水,並沒有多大波折。

  兩人又從惠民商會,惠通商行,討論到私鹽,魏忠賢的處置,直到傍晚,朱栩才告辭離開,出了傅府。

  「殿下。」一出傅府,曹文詔就神色微帶異樣的迎過來。

  朱栩一怔,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曹文詔猶豫了下,道「殿下,您錯過時間了,皇后娘娘會不會怪罪,今後不讓您出宮了?」

  朱栩擺手一笑,上了馬車道:「沒事,皇嫂之前已經變相的給我解除禁足了。」

  曹文詔聞言神色稍鬆,駕著馬車,一邊走一邊低聲道:「殿下,還有一件事,楊喆自殺了。」

  剛剛坐下的朱栩眉頭一挑,道:「在刑部?」

  「是。」曹文詔道。

  朱栩臉上出現玩味的神色,忍不住的笑了起來,道:「駱思恭那頭老狐狸應該還沒來得及動手,要麼是刑部,要麼是東廠,嘿嘿,真想看看老狐狸現在的表情。」

  曹文詔駕著馬車,慢慢的走著,道「殿下,那咱們怎麼辦?要不要做點什麼?」

  「什麼也不用做,」朱栩笑的很詭異,道:「回宮,本王要好好研究一下詩詞之道,一定要做出一首值得傳世的好詩來。」

  曹文詔聽著惠王殿下的話就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整個刑部,此刻也明顯是鬆了一口氣。

  隨著楊喆的畏罪自殺,這件案子也就到這裡了,王紀也以最快的速度,將案子給了結了。

  「大人。」王紀拿著結案文書,走到後院,看著趙南星道。

  雖然兩人都是二品尚書,但趙南星資歷實在太厚實了,加上東林的地位,讓王紀在他面前低了一輩,一直都是執晚輩學生禮。

  趙南星喝了口茶,淡淡的道:「案子結了?」

  王紀能夠從趙南星話音裡聽出含而不露的自信,也笑著道:「是,涉及漕運的都完結了,沈嶴東斬立決,李錦嚴十年監禁。現在就是官應震那邊還有些麻煩,他應該是不會輕易罷手的。」

  趙南星對於楚黨深惡痛絕,卻又不怎麼在意,點點頭,道「案子了結就行,不要給別人話柄,一定要是鐵案。」

  「這個大人放心,翻不了案!」王紀在趙南星身側坐下,看了眼趙南星道:「案子了結了,漕運那邊也不會有太大影響,讓他們內部整合一番,就應該平息此次的風波了。」

  趙南星面色不動,頗有些霸氣的道:「嗯,漕運事關國計,本官絕不允許任何人亂來。」

  王紀也頜首,道「大人,要盡早將漕運一些錯漏堵住,免得他們又要找別的地方盯住不放,胡亂生事。」

  趙南星抬頭看向外面,蒼老的臉上露出冷冽之色,道:「這個我會處置。不過,漕運總督這個位置太過關鍵,不能什麼人都可以隨便頂上去,三才兄辛辛苦苦這麼多年的維持,絕不能交給那幫小人!」

  王紀知道趙南星說的是什麼人,眼神裡也透著決然之色。

  漕運總督這件事在朝堂上已經爭論了幾個月,誰都不肯讓步,因此久拖不決,到現在也沒有讓整個朝堂都大體滿意的人。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26
☆、第一百一十八章 換人

  刑部結案,事情看似也就過去了。

  錦衣衛那邊,駱養性徹底掌握實權,駱思恭便又好似消失了一樣,無聲無息。

  一連兩天,景煥宮也都很安靜。

  惠王殿下沒事看看書,練練字,要麼就算算賬,盤算一下明年的營收,考慮著如何擴大生意。再無聊就去找張皇后聊聊天,兩個無聊的人一起打發時間。

  晌午過後,曹化淳領著一身掌事太監服的魏忠賢,來到了朱栩書房。

  魏忠賢臉色平靜,身上不見絲毫以往戾氣,躬著身,語氣稍尖的道:「奴婢見過惠王殿下。」

  朱栩正練著字,頭也沒抬的道「鹽場做的怎麼樣了?」

  魏忠賢躬著身,沒有絲毫妄動的道:「回稟殿下,鹽場的鹽戶,看守幾乎都被殿下的人替換了,轉運司,提舉司也都打通了關係,只要戶部發下鹽引,鹽場的鹽就能被提出來。」

  朱栩放下筆,抬頭看著他。

  從朱栩的角度看去,魏忠賢鼻子挺尖,臉色黝黃,褶皺冷硬,給人一種冰冷冷森硬,內斂沉穩的感覺。

  朱栩看了他好一陣子,魏忠賢始終一動不動,謙卑中又顯得不卑不亢。

  朱栩眼角跳了跳,心裡抑制不住的湧出一股殺意來。

  不過還是被他很快壓了下去,淡淡的開口道「嗯,好,交出來吧,本王在宮外有個茶館,你可以暫住在那裡。」

  魏忠賢表情看不出任何變化,只是稍稍沉默了下便道:「是殿下。」

  朱栩又看了他一陣,擺手道「下去吧。」

  魏忠賢又一躬身,慢慢的退了出去。

  魏忠賢走了許久,朱栩才慢吞吞的似自語的道:「你覺得,本王應該留他嗎?」

  朱栩話音落下,從書架後面,朱宗漢走了出來,表情不變的道:「此人心機深沉,意志堅定,要麼徹底的控制住,要麼就死亡。」

  朱栩瞇著眼,微微點頭,又道:「你剛才說,你是褚英私生子?」

  朱宗漢表情動了下,道「我母親是明人,父親被處死後母親帶我隨著難民逃向山海關,被駱大人所救。」

  朱栩頜首,努爾哈赤的兒子每一個都不簡單,這個褚英也是,偏偏早早的被算計死了。如果這個朱宗漢是完全的金人,或許也不會受多大牽連,畢竟褚英其他幾個兒子在遼東那邊現在還不錯,據說有一個還封了貝勒。

  朱栩思索了一陣,突然道「你在遼東的關係怎麼樣?」

  朱宗漢沉默了一下,道:「諸位兄長待我極好,實際上祖父倒也沒有要處置我,只是母親太過擔憂,第一時間帶著我逃跑了。」

  朱栩微微笑了笑,在書桌前坐了下來,道:「好,若是我將鹽場交給你,你負責將私鹽買到遼東去,那邊的關係你能不能打通?」

  朱宗漢看了朱栩一眼,道「遼東那邊缺鹽,如果我走一趟,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只不過現在商人走私嚴重,未必能夠有在關內賺錢方便。」

  朱栩明白朱宗漢的意思,明朝內部官鹽價格昂貴,私鹽雖然便宜,但也好不到哪裡去,如果他進行低價傾銷,確實比辛苦走私來的輕鬆,好賺,而且賺的多。

  不過,他瞇了瞇眼,笑著道「如果,我壟斷了走私,只讓你一個人賣進山海關呢?」

  朱宗漢眉頭皺了下,道:「殿下,真的有辦法?」

  朱栩點頭,笑容森森的道:「你覺得,漕運的事情,真的就這麼完了?」

  朱宗漢看著朱栩,目露思索之色。

  明朝的鹽,大部分都出自江南,倒不是鹽場產量的問題,而是鹽綱法造成的,或者說,是江南官商集團促成的。鹽引,鹽場,大部分都落在江南士紳手裡。

  私鹽是通過漕運北上,莫不是惠王殿下真的能夠控制漕運?

  朱宗漢看著朱栩,道:「若是殿下能夠阻止南方的鹽過江,下官有把握將您的私鹽賣給金人,而且,價格不便宜。」

  朱栩笑容越多,從抽屜拿過一個小冊子遞給他道:「好,這個是構建銷售渠道的一些方法,你回去後看一下,過幾日,我便讓你接手鹽場!」

  「是。」朱宗漢接過冊子,放入懷裡。

  朱栩又交待了幾句,便讓人送走了他。

  曹文詔轉頭便又走了回來,面帶憂色的道「殿下,這個人真的能相信嗎?要是這件事被捅出來,可不是小事情。」

  朱栩自信的背著雙手,道:「一來,我相信駱思恭的眼光,二來,這個人至孝,三來,這個人嘛,他暫時對我是無害的。」

  曹文詔不明白朱栩話裡的『暫時』是什麼意思,但也沒有糾結,道:「殿下,探聽到了。朝堂上,楚黨聯合了不少人彈劾趙南星與王紀,漕運也被翻來覆去的講。皇上應該是想徹查漕運的,不過葉大學士,韓大學士都反對大動干戈,希望謹慎處置,以免擴大,影響國本,造成朝堂上下的恐慌不穩。」

  這些幾乎都在朱栩的預料之內,這些人,好聽一點是老成持重,想要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難聽一點就是昏聵無能,畏難怕艱,無能無為。

  每日都是義正言辭的各種折子,看似憂國憂民,卻都是無關痛癢。涉及道稅收,土地,漕運,餉銀這些真正的國本,要麼是避之不及,要麼是明哲保身,任由事態糜爛,一步一步無可收拾。偏偏一個個又熱衷功名利祿,好名,好權,好利,為此爭鬥不休,相互傾軋,沒日沒夜。

  朱栩無奈的搖了搖頭,在書桌前,又拿起筆。

  曹文詔一怔,走過來道:「殿下,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嗎?」

  剛要動筆的朱栩手一頓,臉上露出一絲冷笑道:「算了,他們也想的太美了!」

  「你讓人去通知周應秋,」朱栩直起腰,冷聲道:「讓他核查有關漕運的一切船隻,但凡有問題的,一律扣下,不得營運!」

  大明的禁海令有很多後果,其中之一,就是一定規模的船隻民間不能私自鑄造,需要工部的核准,甚至工部有營繕司,專門負責建造船隻。

  而實際上,這麼多年下來,早就名存實亡,不論是漕運還是之前的海運,為了適應航運需要,通過各種手段,私造,私自改動,甚至通過行賄等手段,讓營繕司建造違規的船隻不勝枚舉。

  如果說,漕運有一千艘船,那麼至少九百艘是違規的,剩下的一百艘還是陪跑。

  最為重要的,今年的漕運已經在眼前了。

RECON559 發表於 2019-9-12 11:26
☆、第一百一十九章 工部事

  曹文詔聽著朱栩的話,想著工部一旦下禁令,漕運要大部分停止的後果,心裡忍不住一顫。

  「殿下,真要這麼做嗎?」曹文詔喉嚨動了下,有些艱難的道。一旦真的這麼做了,漕運會大亂,朝廷上下絕對不會坐視的,是真的會動搖國本。

  必然又會是一場軒然大波。

  朱栩笑容有些冷,道「早就計劃好的。」

  曹文詔心裡還是很擔心,道:「殿下,工部那邊,周應秋一個人可能做不了這麼多。」

  朱栩瞇著眼擺了擺手,道「你放心好了,周應秋一定會做的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好。」

  想到周應秋之前應付惠王殿下的手段,曹文詔心裡也一鬆,道:「是殿下,我這就去。」

  朱栩在曹文詔走後,坐在椅子上,雙目泛著冷光,許久自語道:「魏忠賢,我到底是該留你還是殺你……」

  剛剛坐班完回家的周應秋,一臉凝色的進了書房。

  周夫人得到丫鬟彙報,連忙也跟了進來,看著周應秋坐在書桌前,沉著臉不說話,擔心的道:「老爺,莫非,那些人還不肯放過你?」

  周應秋抬頭皺眉看了眼夫人,面帶不悅的又看著桌子發呆。

  很快,丫鬟端了涼湯進來,周夫人端著走過去,道:「老爺,先敗敗火吧。」

  周應秋倒不是在工部不順心,以他的手腕,上上下下很快就被擺平了,他煩惱的,是剛剛從宮裡傳出的『懿旨』。

  漕運的事情他也知道,隱約也看出了惠王殿下摻和在其中。但漕運關乎甚大,宮裡既然沒有吩咐,他也樂得看戲。只是今天傳來的懿旨,讓他大感頭疼。

  他好不容易復出,之前的事情也算既往不咎,如果再摻和漕運,加入了東林黨的黨爭,只怕再難全身而退了。

  周應秋現在也沒有什麼朋友,沉吟一聲,還是將事情告訴了夫人。

  周夫人聽完雙眼一亮,看著周應秋道:「老爺,看來皇后娘娘多半是惱怒了。你想,之前刑部連翻查封張國公的作坊,商會,逼得張國公現了身。娘娘這麼做,多半是要給東林黨一點顏色瞧瞧了。」

  周應秋自然也清楚這些,只是漕運就是一個火藥桶,剛剛被趙南星平息下來。他真要這麼做,一定會將京城上下內外都牽扯進去,不用半個時辰皇帝御桌上就會堆滿彈劾他的折子。

  周夫人最是瞭解周應秋的,她看出周應秋在猶豫,心裡一動,走近低聲道:「老爺,你如果擔心,就將這個黑鍋推出去,既讓娘娘看到你的能力,也不用怕朝堂上的彈劾。」

  周應秋一怔,道:「如何推脫?」

  周夫人道:「老爺怎麼糊塗了,工部不止你一個侍郎,上面也有尚書,更何況,只要找到一個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堵住他們的嘴不就行了。」

  周應秋神色微動,坐在那思索起來,許久猛的站起來道:「好,夫人說的倒是好方法!今日,我就讓娘娘好好看看我的手段!」

  周夫人含笑點頭,心裡頗有些心滿意足,丈夫能夠得到『皇后娘娘』的青睞,榮華富貴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周應秋出了家門,卻沒有回工部,而是悄然去了城東,官應震的府上。

  小半個時辰後,周應秋出來,又去了錢謙益的府上,同樣是小半個時辰。

  隨後周應秋又悄然走了幾處,在天色將黑中,在一家酒樓內,慢慢的喝起了小酒。

  官應震在家裡,滿臉怒火的寫著折子,一臉誓不罷休之態。

  「本官勢把這些蛀蟲拔除個乾淨,趙南星,我這次看你還有什麼手段去保這些貪官腐吏!」

  錢謙益在書房走來走去,肥胖的臉上全都是急色,不停的出著細汗。

  「怎麼辦,怎麼辦,趙南星、東林,皇后娘娘、牢獄……」

  沒過多久,他一咬牙,攤開一個折子,拿起毛筆奮筆直書。

  萬家燈火,猶如長龍,大街上人來人往,歡聲鼎沸。

  此刻工部衙門的後院,工部尚書鍾羽正,剛剛從兵部郎中調任工部侍郎的王舜鼎,兩人坐在椅子上,都面色凝重。

  「回大人,周夫人說,周大人外出會友,還未歸。」

  一個差役跑進來,對著鍾羽正道。

  鍾羽正眉頭緊皺,看向王舜鼎道:「王侍郎,這件事你看該如何?」

  王舜鼎為人剛正,此刻也一臉憤然,站起來道:「大人,楚黨一干人將火燒到了我工部,折子恐怕已經入了內閣,要是我們再無動作,明日皇上追查下來,你我都逃不了干係。」

  鍾羽正一向清修無為,在這個大染缸的官場,極力的明哲保身,但此刻也由不得他了,神色沉凝的點頭,道:「官應震等列舉的那些東西,連我都不甚瞭解,恐怕不止我工部有人參與,漕運衙門那邊也有人被官應震給收買了!」

  王舜鼎見鍾羽正絲毫不提該如何做,忍不住的道「大人,現在楚黨直指我工部,要是再不處置,只怕東廠就要插手了。」

  劉時敏不同於他人,雖然與東林黨有些默契,但更忠於皇上,如果工部真的玩忽職守,裝作什麼也聽不到,看不見,他就真的有可能會直接插手進來,調查工部瀆職的事情。

  鍾羽正沉吟半晌,抬頭看向王舜鼎道「那你以為如何?」

  王舜鼎為人剛正,但也不傻,真要莽莽撞撞的就去查漕運,非被撕碎不可。他看著鍾羽正道:「大人,不若讓周大人去查,周大人敏銳機警,或有辦法。」

  鍾羽正想了想,抬頭看了他一眼,道「好,這件事就交給周侍郎去辦。」

  王舜鼎答應一聲,出了房間,目光冷峻的抬頭看著天空,自語道:「本官就藉著周應秋的手,順籐摸瓜,看看這漕運到底有多少貓膩!」

  周應秋喝完小酒,步伐搖搖晃晃走進府邸。

  「老爺,你可回來了,怎麼喝了這麼多?」周夫人扶著周應秋,一臉的關心之色。

  周應秋雖然喝了不少,神志卻清楚的很,滿面紅光的笑道「是不是衙門那邊來了文書?」

  周夫人更奇了,道:「老爺怎麼知道,工部衙門派人找了你好幾次都沒有找到,剛才不久直接來了文書。」

  周應秋來到書房,半躺在椅子上,看著工部的文書,瞇著醉眼,道:「夫人吶,你是不知道,我的那位尚書大人,喜歡做甩手掌櫃,看似什麼事都不管,實際上工部盯的非常緊,不允許絲毫紕漏不掌握在他手裡。那位王大人,看似剛正不阿,不苟言笑,手段卻也出奇的厲害,為夫在工部啊,實則沒有半點實權,不過這次,呃……就由不得他們了!」

  周夫人看著周應秋醉態酣然,扶著他道:「老爺,你喝多了,要不就去睡吧,明天醒了再說。」

  「醒了?」周應秋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笑呵呵的道:「你讓管家擬個請假折子,送到工部去,就說我病了。明天日上三竿都別叫醒我,另外誰來了都不見。」

  周夫人不知道周應秋怎麼回事,卻也知道這個時候問不出什麼了,一邊答應著一邊扶他進臥房。

  第二天一大早,王舜鼎就來到了工部衙門。

  「周侍郎來了嗎?」他一邊放下帽子,一邊問衙役道。

  衙役站在門口,道「回大人,周大人生病,剛剛讓家人送來了告假折子。」

  王舜鼎手一頓,轉頭看向他道:「生病?生的什麼病?」

  「據說是偶感風寒,需要臥床幾日。」衙役道。

  王舜鼎臉色沉了下來,哪裡猜不透周應秋的心思,無非就是知道無處可推,所以稱病躲避。

  王舜鼎面色不變,道「來人,傳下話去,就說我與鍾大人都生病了,工部一應事務都交由周侍郎負責。」

  那衙役一怔,道「是大人。」

  「等等,」王舜鼎將剛要走的衙役含住,沉吟一聲道:「將消息散出去,務必讓京城人人知曉。」

  那衙役看著王舜鼎愣了愣,道「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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