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步劍庭 作者:意縹緲(連載中)

 
Babcorn 2019-9-14 16:55: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22 17269


【作者概要】:意縹緲,男, 江蘇-徐州,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仙俠 > 修真文明

【內容簡介】:

  這是個傳說老去的時代:北面的老龍王翻個身子大地就是一個哆嗦,西邊的孔雀兒依紅偎翠懶得挪窩,倆耍劍的老頭無冤無仇卻要拚個你死我活,而苦窮臉的書生扔開卷冊,突得抽刀剁碎了半壁山河。這是個傳說新生的時代:傾國傾城的妮子還不會梳妝,席捲天下的將軍還在偷羊,更別提那還沒長開的妖儒邪道怪和尚,乳臭未乾的小子撿件紫裳就要稱帝封皇,卻被更小的毛孩子一劍扎個透心涼。那毛孩說:舞台已經搭好,生旦淨末丑輪流登場,好一副光怪陸離眾生群像,但我才是這戲的主角,天命飛揚,沒辦法,誰讓咱用劍的今生就是要比別人強!

【其他作品】:無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9-9-14 18:0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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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16:57
卷一 劍起風雲

第一章 槐為木鬼

  凜風冷峭,遍地枯殘。蜀中冬季向來溫潤,今日卻是十年一見的寒冷。天幕低垂,黑雲密佈,寒風吹徹空曠的街道,如妖鬼哀唱悲鳴,正是風雪欲來之兆。

  街上行人寥落,楊府卻是朱門大開,家主蜀州司戶領一眾家僕鵠立寒風,不時向城門遠眺。那家主正值壯年,白淨的面容卻似有黑氣籠罩,一副神衰氣朽之像,不過稍立片刻,就身形搖擺,氣力不濟。

  「老爺,仙長來了。」一名家僕伸手遙指,家主定精聚神,順所指方向看去,只見一大一小兩道模糊身影從城門步入,二人看似不疾不徐,腳程倒極快,轉眼身形已明晰,原來所待者是兩位道人。

  為首的老道手持拂塵,面容清癯,仙風道骨,踏步之間袖袍鼓蕩飛揚,一派高人氣象。身後負劍緊隨的道童約莫十四、五歲,劍眉星目,清秀俊逸,眉宇稚色猶未褪盡,但已顯英氣逼人。讓人覺得這少年如他所背的古劍一般,劍在鞘中,已望之不凡,待其鋒芒盡顯之時,定是更加光彩奪目。

  看清這二人形貌,楊司戶心頭大慰,舉步相迎道:「久仰清苦道長大名,今日得見,實乃楊某之幸。本當與道長把酒共歡,但在下身體抱恙,無法陪道長一醉方休,恐壞了道長興致,是故楊某厚顏,想先請道長施以援手。」

  道人還了半禮,便是直奔主題道:「勞楊司戶久候,實乃貧道之過,貴府之事,策道友已向我說明,楊司戶正氣浩然,卻遭妖鬼侵擾,想是家中風水生變。勞楊司戶相引,帶我一觀貴府。」

  楊司戶亦不在虛禮,側身引道人入府。邊走邊道:「近日來城中及附近村戶總有女童被盜,在下忙的焦頭爛額之際,卻又意外生得怪病,落得神衰體虛,夜夜不得安眠,藥石無用,神醫束手,幸得......」

  話未說盡,道人便頓足注目,楊司戶順其目光看去,原是內院的槐樹,此樹高逾兩丈,樹葉盡落,更顯枝幹如盤虯臥龍,蒼勁有力。「道長可是看出些什麼?」楊司戶探問道。

  「此樹可是有些年頭了?」道人反問道。

  「不錯,此槐樹年近七百,遠早於楊府建邸,楊某不忍砍伐,就由它生於後院。」

  「唉!」道人嘆道「槐者,木之鬼也,本就壽命極長,容易聚陰通靈,你又將其置於內院,受女眷陰氣滋養,實乃大忌,楊司戶遣來邀我之人說,府中常聞夜裡有鬼啼妖唱,聲音可是從這後院傳出。」

  楊司戶眼神一慌,急道:「不錯,起先是小女夜間長聽到低沉異聲,我本以為是那盜女童的賊人盯上了小女,便派了些人手夜中看護,不想那聲音卻無止無歇,反而是我,不知怎地身子日益虛弱,求藥求醫皆無效用,幸得高人指點,這才尋得仙長上門。」

  那道士沉吟一聲:「便是如此了,這樹恐怕已成了妖物,要索命於你

  楊司戶聞言大駭:「怎會如此,我將它從木工手上救下,又請人悉心照顧,為它培土澆水,修剪冗枝,難道它不知感恩,還要加害於我?」

  道人冷笑道:「妖物靈識混沌,心性不明,恩將仇報之事,貧道早已見怪不怪,還請楊司戶先領我入後院,讓我詳觀一番。」

  楊司戶再望向槐樹,只覺往昔贊為「龍爪」的枝虯如今看來像是索命的鬼爪,冷汗浸濕了後背,忙使眼色令僕婦先行通知女眷迴避,邊領道人入內院。

  雖是寒冬,花木皆凋,內院佈置仍顯得得典雅清趣,盡顯此地主人的玲瓏心思,朝南向陽的房子,應該就是楊家小姐香閨,此時門窗緊閉迴避生客。旁邊是隨侍女僕的住所和香廊,正中便是那槐樹。

  道人環視了內院,又繞木半圈,便站定乾南之位,道童也立於他身後,不言不語,兀自出神。

  只見道人一不設壇祭法,二不畫符唸咒,眼中精光一閃,戟指指向樹木,厲聲喝道:「下妖,裝什麼死?還不現身嗎?」

  話音方落,便見槐樹枝幹一震,從樹幹滲出碧氣,碧氣越來越濃,如雲濤翻湧,漸漸凝成一個半虛半實的妖影,面容模糊不清,上身與常人差不多長,肩頭卻是有兩倍成人寬厚,正一邊費力將自己下身從樹中拔出,一邊朝眾人發出無聲的怒吼。

  一些家人本以為道人不過是危言聳聽,不想真的有妖物,無不嚇得兩股戰戰,面如土色,也就楊司戶見過些世面,勉強穩住身形,抱拳斷斷續續的說道:「竟真。。。有妖物,還。。。。還請道長施。。展神通,降服這等。。妖。。妖物。」

  道人卻是嗤笑道:「區區下妖,靈智混沌,連人話都不會說,也配貧道動手?」道人負手側立,讓出位置道:「吾徒應天命,十招降不了它,罰抄百遍道德經。」

  原本看了妖物,也還心不在焉道童,聽到此話似乎來了精神,兩眼精光一閃,踏步向前,一拍背後劍鞘,古劍離鞘而出,飛入道童掌中,道童抖了個劍花,以指撫劍,劍上秋泓映出他湛然若神的雙目。

  「三招不能敗它,應飛揚自請逐出師門!」

  楊府之外,黑雲壓頂,楊府之內,碧氣掀濤。

  道童不急不亂,待木妖拔出身子,站定身形,一人一妖對峙,身形差距若成年人和嬰孩一般,楊府眾人皆捏了一把汗,生怕這道童被妖物一手捏死,道童卻是毫無懼縮,輕喝一聲便一劍攻出。

  說是遞劍向前,不如說他是連人帶劍彈射而起,一劍之間,卻是腿、腰、腹、胸、臂無不使力,是以竟是意外的迅捷,伴隨著銳劍破風之聲,道童如離弦之箭,直刺妖物胸口,妖物似是不及防備,忙雙手交合胸前,妖物雙手寬大厚實,毫髮無損的擋下這一劍,但擋得倉促,身子還是踉蹌退了半步。落在眾人眼中,如同嬰兒擊退了成人一般不可思議。

  眾人還來不及驚異,那道童卻腳步不停,旋身錯步,繞至妖物左側,只聽得一聲劍嘯,卻是瞬間連擊三劍,全數刺在木妖空門大開的腋下,劍勢又狠又準,三劍幾乎是同時擊在了同處,饒是妖物皮糙肉厚,也防不下這般一點突破,劍從腋下刺入肩頭。

  妖物吃痛大吼,但似是因樹木成精不久,還沒有生出聲帶,只具吼形卻聽不見吼聲。但楊府眾人心中卻是一顫,彷彿感言到木妖的怒火與凶氣。

  左臂受創,妖物卻更是凶狂,右臂輪轉,要將道童拍飛,道童抽劍而回,後躍數步,妖物亦緊隨,如道童腰一般粗細的右臂連番揮舞,似是追打蒼蠅一般,逼得道童無法回擊,旁觀眾人無不捏把大汗,轉眼道童已被逼至槐樹之前,退無可退。

  妖怪巨掌拍下。眼看那清秀小道要被排成肉泥,幾位膽小的僕婦不禁閉眼尖叫。但只聞得婦人叫聲,聽不見道童慘嚎,僕婦們緩緩睜眼,道童安然站立,那妖物卻已然軟跪在地動也不動,只有喉間插著的劍兀自顫抖不已。

  僕婦們不知所以,楊司戶及一般家僕也看的莫名,只有幾位眼力極好又粗通武藝的護院看出端倪,那道童先是廢木妖左臂,又示弱後退,引得妖物只攻不守,猛凶躁進。而道童看似無路可退,實則是背貼巨樹止住退勢,隨之身形一轉,若游蛇纏樹一般貼樹繞了半圈,便已是轉退為進,手中之劍在平平遞出,,那妖怪便已是收勢不及,自行撞在了劍鋒之上。

  三招不過片刻,眾人卻看的目瞪口呆,道童劍法倒在其次,更難得的是他進退有據,以巧破力,足見非凡氣象。直到那妖怪身形消散化作青氣眾人還未回神。

  「好劍法!」

  一聲清脆鶯啼,喚醒失神的眾人,道童循聲看去,旁邊香閨門扉半開,探出半張青春俏臉,道童才想起自己身處女眷後院,想來是楊家小姐看著門外熱鬧暗中窺視,急忙收回視線,可又覺得,那未曾看清的俏臉豔麗無雙,明媚了枯寂暗沉的冬日,偷偷用餘光撇去。

  卻已是香門閉掩,芳蹤無跡……

  蜀中某處房中。一股怒火正在積聚,房簷上棲息的鳥兒似乎也感受到房中之人的怒意,撲棱棱的振翅逃離。

  「差七日,只差七日,這九陰鎖元陣便能讓楊家那病鬼死的無聲無息,『禍種』便可進了北地,入吾王掌控,不想竟然旁生枝節,功虧一簣!!」胡不歸難掩心頭恨意,清逸儒雅的臉上怒氣翻騰,梨木桌案被捏出了五個指印。

  一旁站立的胡言看著心慌,強笑勸道:「二叔休氣,不就是個凡夫俗子嗎?我今晚便潛入楊宅,要了他性命,保證也讓他死的無聲無息。」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讓胡不歸的滿腔憤恨有了發洩之地:「殺,你想殺誰?你以為這是北地?有吾王庇佑?這裡是蜀中!是孔雀公子的地盤,西蜀錦屏可是與吾王北地狂龍齊名的大妖,你想在他眼皮底下殺人?再往南是什麼地方?是離塵道,是天下修者聚集之處!那楊玄琰好歹也是個七品司戶,又是弘農楊家之人。他死於吾族之手,離塵道那幫修士會毫無所動?強敵環伺之下你這般魯莽行事,丟了性命是小,讓「禍種」逃出掌控是大。」

  看那素有清雅多智之名的二叔氣的鬚髮皆張,胡言不禁低頭囁嚅道「什麼禍種,一個小妮子能有什麼氣候,我那七姐整天描眉畫眼,自詡傾國傾城,乾脆讓她試試得了。」

  胡不歸聽了此言,氣極反樂:「呦,胡小九你還消遣起你七姐了?你七姐看似輕脫,做事我卻放心的緊,哪像你小子,行事不過腦子,枉費了大好天資和天生邪眼,此次我青丘狐族奉吾王之令,我只帶了你三哥和你,不就是想讓你學學你的三哥穩健麼?等你你能學了胡宇他一半,再去消遣你七姐吧。」

  胡言見叔父話鋒稍緩,知他多謀善智,這片刻間已抑住火氣,便趁機將話題從自己身上引開,道:「那二叔,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

  胡不歸沉反問道:「你看今日那兩位道士如何?」

  胡言一聲冷笑,眼帶不屑道:「街邊雜耍伎倆,也值一提?那老道氣息紊亂,分明是不知從哪學些雜七雜八騙錢把戲的江湖騙子,那木妖根本就是他所招喚,用來騙些鄉民村婦,只有其形,沒有實體,小道士底子倒還紮實,但年紀輕,修為淺,也不值得入眼。」

  「劍招呢?你可能從劍招看出他們來歷?」

  胡言沉吟片刻,猶豫道:「看那架勢,倒像是凌霄劍道出來的,不過用的似是而非,不倫不類,看不出是用的什麼招數,是了,那老道定是被凌霄劍道掃地出門的外放觀主,收了那小道當徒弟,三腳貓師傅帶出蹩腳徒弟!」

  胡不歸輕嗤一聲:「蹩腳嗎?你胡小九像他這般大時,練刀時都還差點砍掉了自己的耳朵呢。」

  胡言怕叔父再把矛頭轉向他身上,赧笑幾聲不敢搭腔。

  胡不歸接著說:「江湖騙子,誤打誤撞破了我的陣勢,未免太過巧合。而小道根基雖淺,劍法卻不差,比鬥雖是作假,但一身修為卻是貨真價實的名門正宗風範,也不是一個江湖騙子教得出的,看來那老道是深藏不露了」

  「深藏不露?不可能吧。真是什麼大人物,二叔你會從未聽說過?」胡言道,二叔是北龍天的心腹,天下屈指可數大妖,若是二叔也看不清虛實,那道人就足以令人忌憚了

  胡不歸也撫頭沉吟,半晌才說:「若我料得不差,我們恐怕已落入他人局中而不知,最近蜀地妖族不知聽到什麼傳言,去尋什麼靈女,盜了不少女童,還有幾個不開眼的把主意打到楊府,還是我出手才將他們打發,再與今日之事串聯,應是有人針對我們而來。「

  「我們行事這般隱秘,難道還會走漏消息?那接下來該怎麼辦,不如我跟上那兩人,看看他們虛實。」

  「要去也輪不到你去,就你那風風火火的樣子,還不弄得滿城皆知,老三,你匿蹤術和遁術皆為上乘,等那兩位道人出了府,跟上去探探,看他們什麼來歷。「

  胡不歸對房間角落說道,只見一模糊人形從陰暗牆角邁出,由虛變實,身形逐漸明晰,原來屋內還有第三個人,不用說,這身著黑衣,形貌普通的青年正是胡不歸口中的老三,胡言的三哥,胡宇。

  「遇事不對,該退就退,不要貪功燥進。「胡不歸不放心,又多叮囑了一句。

  胡宇默然一點頭,又慢慢退身到牆角,與陰暗融為一片。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16:57
第二章 夜行追蹤

  冬日本就日短,再加上天氣陰暗,不過酉時,天色便已如濃墨一般。

  清苦道人執意不願在楊府留宿,所以楊司戶便將晚宴提前,師徒用了晚宴,領了酬錢,在楊府眾人簇擁下送出了府邸,走了在空曠街道上,街上人丁寥落,這二人顯得分外顯眼,在附近屏息凝神的胡宇瞬間鎖定了目標,足不沾塵,身形如輕羽一般飄飛而出,緊隨其後。他對自己的匿蹤術極有自信,但此際也謹慎的與那二人保持百步安全之距。

  清苦道人氣定神閒的走在官道上,宛如仙人出遊,經過小巷,突然一隻手,從巷口探出,將清苦拽進小巷!

  胡宇先是一驚,隨即穩住心神,飛上民房之頂,居高臨下看去。

  巷中黑暗,但在胡宇獸眼下卻是看得分明,一個方士打扮的老者,一手拿著幡布旗,旗上書有一聯:「批陰陽斷五行,看掌中日月。測風水勘六合,拿袖中乾坤。」另一手卻是緊拽清苦道人道袍。清苦也與他拉扯,扯發拔須的,在楊府辛苦維持的世外高人的形象瞬間破功了。

  胡宇耳目聰明,離得雖遠,二人言語卻皆入耳中。

  那方士拽著道人的袖袍,還往裡探摸:「清苦道友,所謂言出必行,此次若不是我偶感風寒,這酬錢便是我一人獨佔了,我把這好差事告知你,只收你二成酬錢,你還想賴賬,不怕帶壞了徒弟?」胡宇看那方士鼻頭通紅,拉扯之間鼻水又沾了鬍鬚,委實可笑,哪有半分高人風範,難怪將生意拱手讓人。

  清苦道人兩手對他一手,雖掙不脫,也護得周密,力保錢財無失,口上不停:「策天機策老弟,你不知此次那千年大妖何等凶險,貧道拼盡全力才將他除去,掙的賣命錢啊,你一開口就要去兩成,貧道以後喝西北風嗎?」

  「就你那招搖撞騙的把戲本仙會不清楚,不就是招個木疙瘩謊稱木妖成精嗎?換做本大仙,只要為那楊老爺點上七星續命燈,保管他長命百歲,哪還要你這些賣藝把戲。」策天機索性另一手也參戰,揮起幡布旗,就往清苦腦門上招呼。

  清苦有些支撐不住:「七星續明燈?我呸,點幾盞油燈再跳個大神而已,只會拖累楊家老爺的性命……哎呀,策老弟輕些動手,我這裡有一部《大象衍生劍訣》,是貧道不傳劍訣,今日送你,抵這次酬錢如何。」

  「要抵是吧,你把你徒弟抵給我,我連帶你前日欠的酒錢一併抵消,你個清苦道人,怎麼能撿到這麼個青雲直上之相的富貴命徒弟。」說著手上不停,卻轉頭討好似得對一旁看熱鬧的道童說道:「應天命,怎麼樣,要不要給我當徒弟,風水堪輿,點穴尋龍,包教包會啊。」

  「叫我應飛揚。「自稱應飛揚的道童興趣寥寥,沒好氣的應道。

  這邊還在爭鬥,策天機的鼻水卻拖成了兩條長龍,眼看要濃黃中點血絲的鼻涕要滴在清苦道人袖袍上,清苦一陣惡寒,只得將錢貫取出,扔到策天機懷中。趁策天機接錢抽袖而去,「好歹也是化外之人,瞧你那窮酸勁,跟沒見過錢似的,拿去吧拿去吧,祝你長病不起,這錢就為老弟墳頭添磚加土吧!」

  策天機理也不理,捻一把濃鼻涕,啪的甩在地上算作回應……

  見識了剛才那一幕,胡宇心中一嘆,已暗自把清苦定義為江湖騙子,但他為人謹慎,對二叔胡不歸的交託從無絲毫大意。已出了城,一條官道直通天際,兩側稀稀散散的幾棵樹,在冬風中顫慄。

  少了房屋樓宇遮蔽,匿蹤難度平添不少,胡宇無聲無息的穿行在樹間,行至城外岔道,清苦突然止步,眼神有意無意掃向胡宇潛身的樹木,俯身樹枝上的胡宇心頭一寒,血液這瞬間似乎是被冬風凝結。「莫非被發現了?這道人真有這本事?」

  胡宇正在驚疑之時,清苦道人卻將懸在腰間的葫蘆擲給了應飛揚,道;「去沐老酒那給我打些酒去,讓沐小丫頭給你添,沐老酒釀的酒不錯,打酒時可不厚道,還是那小丫頭實在。」

  應飛揚接過葫蘆一掂量,皺眉不滿的嘟囔:「還剩半壺呢?喝完了再打不行?」

  清苦鬍子一吹「貧道夜觀天象,今夜將有大雪,把酒添滿了,貧道明個好躺到晌午,咋了,今天瞅了楊家小姐一眼,就把你發小沐家丫頭忘了?讓你打個酒你還不樂意?」

  「什麼叫發小啊?我跟沐家那惹事精可不熟。」

  「一回生二回熟,多跑幾趟不就熟了,最好能讓你去沐家當個倒插門女婿,把他釀酒方子給我弄來,也不枉貧道教養你成人。」

  「呸,真是老的動動嘴,少的跑斷腿。」應飛揚見老道越說越沒邊,不願搭理,輕罵了一聲,拎著葫蘆與清苦分道而行。

  兩人一番動作,又惹得胡宇心神不定,不知該追上還是該折回,躊躇之間,清苦身影已漸遠,胡宇一咬牙,腿上繃勁,欲再跟上,天生獸覺卻令他心中不安,只覺得他如被獵人盯上的野獸,心念一動:「不對,清苦已走遠,先前的冷汗也已干,那這背後的涼意由何而來?」

  胡宇猛一回身,迎上了那令他如墜冰窟的眼神!

  一位青年負手立於樹梢,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五官流露瀟灑之氣,身著束腰紫袍,使得他的身形顯得偉岸挺拔,呼嘯寒風中,黑髮飛舞,紫袍飄揚,雙足雖只是輕輕點在樹梢,隨風而動,身上卻有一股如泰山之重的威壓,胡宇這才注意到,自己跪距在樹幹,而他昂然立於頂梢,眼神睥睨,彷彿是君王居高臨下審視著臣子。

  還是那紫袍青年先說話:「閣下匿蹤之術當真不凡,我也是全心留意,才發現你的行蹤。「語氣平淡,似是稱讚,殺意卻是張揚露骨。

  「來者不善,不是對手!退!」且不說這人如何發現他,僅憑凌然氣勢,胡宇便已看出眼前之人絕非尋常,心中立刻有了決斷。

  緊繃的許久的腿終於有了反應,胡宇俯身蹬腿,五指成爪,向前獸撲而去,做進擊迎敵之狀,卻在紫衣青年准備應招之際,胡宇騰躍在半空的身子沒來由的轉向向後飄飛,這種看似迎敵,實為逃遁的身法著實稀奇,紫衣青年也是一愣。

  但紫衣青年不過遲疑半瞬,隨即從樹梢騰躍而下,五指曲張,若蒼鷹一般向胡宇撲去,眼看一爪就要鎖住胡宇喉嚨,半空中的胡宇身形卻又是一滯,好似原本有兩個胡宇疊在一起,此時卻一個左旋,一個右旋,身形一分為二,堪堪避過這鎖喉一擊,兩個胡宇各自從紫衣青年身側擦身而過,在空中畫出兩道圓弧,最後又在紫衣青年後上方合二為一,變回原本的胡宇。

  青丘狐族以「狐遁」之術和天狐如意法聞名,而單論狐遁,胡宇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才能將「凌空換位」、「一身雙幻」的遁法用得如此嫻熟。

  「好遁術!可惜——」紫衣青年也不禁讚道,但隨即,紫衣一晃,憑空從胡宇眼前消失,未及驚訝,隨即便覺右足一緊,紫衣青年竟已經閃到他的身後,舉手箍住了他的右足腳踝。

  「班門弄斧!」紫衣青年將半空中的胡宇拽住,掄圓手臂砸向地面,胡宇見機也是極快,雙手撐地,免去了頭臉著地摔個頭破血流,隨即左足連環飛踢,直踢對手面門,要逼他撤手,那人卻不見慌亂,一手仍抓住胡宇右足,另一手遊刃有餘的將胡宇的踢腿全數擋下。

  胡宇心中一急,雙手劃撥,將地上沙石擊向紫衣青年,紫衣青年料不到胡宇竟使出街頭混混般的下三濫招式,不得不撤手揮袖,擋下撲面沙石,但胡宇卻是心安理得,他本就是妖獸出身,撥沙惑敵不過是千錘百煉後的搏擊本能而已,戰場相見,各爭生死,哪管得這麼多。

  右足剛得自由,胡宇便以手為支點,一個前翻站直了身子,但正要脫身逃走,紫衣青年身形快如鬼魅般擋在了他的前面,接著一揮袖,「還你!」

  被裹在袖袍中的沙石如千針萬箭,射向胡宇,胡宇不得不身形急退,又退回原點,胡宇按下心頭惱怒,雙足變換,腳踏詭步,不做纏鬥,全意脫逃,但任他將「狐遁」之術發揮到極致,那青年卻始終如影隨行,胡宇每每方要脫出之際,便又被他憑空出現的身影擊回,好似有無形牢籠,將胡宇困在了三丈方圓之內。

  胡宇越戰越是心驚,那青年修為遠超他也就罷了,但連他最拿手的遁術,也被紫衣人看破,須知天下遁術,脫不出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變化,最忌的就是生門被鎖,而那紫袍男子卻步步踩在自己生門,令他如籠中困鳥,無所遁形。單以此等眼力見識來看,便知哪怕單論遁術,這人也絕不在自己之下。

  此時紫衣青年開口道:「在下有心與兄台相交,兄台一言不發,就要抽身而退,未免太過輕慢了吧,胡兄!」紫衣青年,口中交談,腳下卻不聽,一句話的功夫,位置已變化了數處,將音節撒在了四野。

  胡宇心中盤算,來人道破了他姓氏,顯然是有心而來,自己最擅長的匿蹤、遁術先後被破,那就只能-——

  一直沉默不語的胡宇開口了。

  一聲如春雷驚世,吐出的是不曾存於世間的聲響,不曾存於任何人記憶的音節,帶著一股洪荒異力,四周鳥不驚,獸不走,好像都沒有聽聞,卻惟獨直夯入紫袍男子的耳中、腦中,似要將他頭腦撕扯開裂。紫袍青年也不禁變色。「這是——

  ——妖言!」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16:57
第三章 妖言禍世

  相傳上古時期倉頡和妖族一位大賢共覽無字天書,倉頡觀後,創出二十八字刻於石碑,這二十八字便成了字祖,逐漸衍生出人族萬千文字,而妖族大賢也創下十二妖言,不同於人族文字用於書刻記載,妖言類似於咒字,專用於殺伐,十二咒字各有奇效,又同樣威力無窮。

  但剛不能久,乃天地至理,威力無窮的妖言在無盡的征伐中逐漸消弭,不復存在,反而是只做記載用的人言源遠流長,不但成就了人族絢爛文化,也傳入妖族,被遠古的宿敵廣泛使用。

  不過青丘狐族得了一種秘法,可以使上古妖言再現,只是若修煉妖言,就不能再發人語,因此胡宇才會一直沉默無聲。

  聲音已經消散,但紫袍男子腦中似仍有萬妖悲嚎。一時晃神,胡宇抓住這一瞬之機,飛身而過。

  紫袍青年連連晃頭,將腦中雜音甩去,卻是不怒反笑,道:「妖言?也只有這點威力嗎,那你今日,注定命喪此地。」

  紫袍青年殺意陡升,長袖漫卷,身側一株樹木瞬間炸開,只留一條長矛一般的枝幹,再一揮,枝條夾帶破風之聲,如黑電一般直向胡宇飛去,竟比胡宇身形還快上三分。從胡宇後背穿過開出了一個血洞,而去勢未止,又飛了百步後,才斜插入地。

  胡宇餘勁向前衝了數十步,又踉蹌行了數十步,拖出了一條百米血線,終於來到了枝條前,扶著枝條,看看自己胸前血洞,軟軟的倒下了。

  一根枝條,為他人生劃下了終點。

  「我無事。」紫袍青年輕搖了兩下頭,說道。背後不知何時,立了一個黑衣蒙面女子。面雖半遮,但從露在面紗外的白皙肌膚,婀娜玲瓏的身形,便可看出她定是一個出眾的美人,只是雙眼如寒潭深井一般清冷深邃,令人生畏。

  「此次多虧了你,果然天下匿蹤之術,在你之前,都無所遁形。」

  「一下殺了他,他還怎麼使出妖言,幫我叫來碧眼邪狐胡不歸。」

  「胡不歸,任你再怎麼不動如山,看到此情此景,我便不信你還沉得住氣,弓箭陷阱備齊,只待狡狐落網了。」

  紫袍男子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用不同與人言的方式與那女子交流,女子不言不語,靜靜站立,如同暗夜中綻放的幽蓮。

  胡宇死前妖言,尋常人聽不到,卻傳入胡不歸和胡言耳中,坐在椅子上的胡不歸如遭電殛,彈射而起,向聲源處奔去,胡言慢了一瞬,也反應過來,緊隨而奔,妖言是胡宇的殺招,若非到了生死關頭,絕不會輕用,如今妖言既出,便證明胡宇已有危險。

  胡不歸身形幾個起落,就已出城,胡言此時才看出他與叔父的修為天差地別,拼盡全力追趕,距離卻是越拉越遠。心急如焚的胡言不知奔了多久,才看到叔父的蕭索背影,以及

  三哥胡宇的屍體。「三哥他……」胡言顫聲道。

  「死了。」胡不歸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週遭空氣卻是凝重得連風聲也無,似是感應此妖心中怒氣,不敢出聲。

  胡言只感腦子一蒙,腿一軟,跪倒在地,隨即如受傷的野獸般低聲嗚咽,嗚咽不久,便是再也壓抑不住的嚎啕大哭。他父親與大哥早已戰死,二哥又是放蕩子,自幼便是三哥胡宇照顧,胡宇對他來說,是兄亦父,感情極為深厚。沒想到不過分離數刻,便是生死永隔。

  胡不歸不阻不勸,冷眼旁觀,待到胡言哭到聲音沙啞,眼淚流盡,眼中替代現出的是再多眼淚也澆不滅的恨火,胡言猛地站起,一抹眼淚,大步邁出。

  胡不歸幽幽問道:「你是要去哪裡?」

  「自然是宰了那個妖道,為三哥報仇!」。胡言雙目赤紅,恨然說道

  卻聽胡不歸道:「老三死的時機太過巧合,倒有引我入甕的意思,背後應另有人謀劃,未必是那兩位道人所為。」

  「那也必然和那兩個妖道脫不了關係!我先找上他們,擒也好殺也罷,總之決計不能輕饒。」

  胡不歸搖頭道道:「若真是那二道人所為,你的本事與你三哥相比如何?,他們既殺得了老三,你去不也只是送死。」隨之嘆口氣又道:」換做往日,我又要責備你多言少思,但恐怕以後,想再聽你說話都說不到了。」

  胡言聽他話中有話,停步回頭,卻見胡不歸手中有只妖異小蟲,小蟲身上燃著青綠色異火,不停跳動,變化著形狀,組成似字非字的圖形,只是這火如燭光一般微弱,好像風一吹就會散了。

  「這是……天機蠹蟲!」胡言驚異道。此種天機蠹蟲相傳是無字天書中啃食天書的書蠹的後代,而無論人語妖言皆出於無字天書,因此可以以他為媒介,再現上古妖言。

  只是修煉妖言初練時甚為艱苦,進境緩慢,還要日日忍受異蟲噬身之苦。待完成築基階段才能一日千里,再加上人語妖言不兩立,習了妖言,就不能再發人言,寫人字,比做了啞子還難受。因此非是有大毅力的妖,皆不願修習妖言。

  「沒錯,宇兒苦心修煉多年的妖言,已完成最艱難的築基,再過幾年,定能重現昔年大妖役鬼驅神的能力,就這麼消散,未免可惜,你天資遠勝宇兒,又和我一樣生有邪眼玄瞳,若能再承接妖言,此後前途不可限量,只是,若承接了妖言,以後就不能再說話,不能書寫,便如無法表達自己情感的木頭一般,你可能耐得住?」胡不歸面如沉水的道。

  胡言再次跪下,淒然道:「全是胡言不堪大任,將功夫都練到嘴皮子上,才會累得三哥慘死,荒言謬語,連篇廢話,胡言舍之何惜,還請二叔施術。」說罷低頭叩首。

  胡不歸長嘆一聲:「你能有此心,宇兒定會欣慰,你還有何話想說,珍惜你最後一次說話的機會吧。」

  胡言默然又叩了三個頭,猛然眼中碧芒乍現,撮指成刀,劃破掌心,灑血成誓道:「鴻蒙妖帝在上,我胡言在此立誓,誓要將殺我三哥的凶手碎屍萬段,若違此誓,不能報仇,便讓我萬劍戮身,魂飛天地,不必再下九泉,愧見三哥亡魂!!」

  誓言一出,胡不歸掌中蠹蟲,精神猛然大振,身上綠火再燃,與胡言眼中碧芒相映,天地若有所感,凝重空氣隨之化作狂風,摧折了胡言身後樹木。

  自此人語立誓,妖言開殺!

  胡不歸未料胡言竟發此毒誓,驚異過後,心中卻感欣慰,暗道:「宇兒,你看到了沒有,你的九弟終於也長大了。」隨之沉喝一聲,如擲暗器般將書蠹擲出出,蠹蟲落於胡言掌上,從他掌心的傷口沒入,傷口隨即癒合,皮肉下卻有蠕動的痕跡延手臂而上,直奔脖頸,最終棲息在咽喉,咽部仍有綠光閃耀,好似胡言方吞下了一隻螢火蟲般。

  異蟲方從傷口沒入時,胡言便已是雙目圓睜,腦門青筋暴起,滿是痛苦之色,隨著蟲子蠕動,胡言也如受萬蟲噬身,蜷縮在地如蝦米一般,蹬腿,抓地,打滾,卻再也發不出一聲痛苦哀嚎。

  待痛苦良久,突得胡言身後暴長出四條毛茸茸的巨尾,若四條巨蛇一把招搖舞動,巨尾揮舞將週遭樹木皆拍得粉碎,顯是胡言已將妖力催至極端。咽部綠火也終被鎮壓,慢慢黯淡。此時胡言才如大病一場,軟癱在地上。

  胡不歸一直默然無聲,直到看到胡言已將蠹蟲壓制住,才道:「狐死必首丘,你三哥走前,定是也在思念青丘,你先將他屍身冰存,待此地事了,再將他帶回青丘厚葬。妖言你還要數日才能駕馭,回去好好鑽研,平日依然已盯視楊府為重,非我准許,不得擅自行動!」

  胡不歸拂袖前行幾步,又停足苦笑道:「換做往日,你定會追問我要做什麼去了,過去嫌聒噪,現在卻又覺得清寂了,索性再回答你一次吧,為叔我從來都是背地裡算計別人,哪能容忍他人躲在我背後暗行奸宄,我這便要去讓他現形!」說罷,胡不歸大步而行,在堅硬的凍土上留下深沉的腳印。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16:57
第四章 禍端初起

  清河村是毗鄰蜀中城的村落,南來北往的客人出入蜀州城,多數要途經此處,仰仗近水樓台之便,村中居民撘著草市,賣些酒食農產給來往客商,日子過的幸福安康。而應飛揚所居淨塵道觀,與清河村不過山前山後之隔,算得上半個村民,平日和村民來往甚密。

  要說清河村有何特產,沐老酒釀的歇馬酒算一個,雖然只是自家釀的土酒,但清冽甘醇,回味悠長,連應飛揚那挑嘴的師傅都對這酒讚不絕口。

  但提到這酒,應飛揚首先想到得卻是沐老酒的女兒沐小眉,沐小眉小應飛揚四歲,生的唇紅齒白,胖乎乎的小臉像蘋果般可愛,但性子卻跟可愛沾不上半分關係,沐老酒中年才得這一女,妻子又亡故,便全心全意的寵溺這丫頭,這丫頭跟應飛揚年紀差不多,總是粘著應飛揚,又四處惹事,攆的雞飛狗跳,結果往往都是應飛揚背黑鍋,想到沐小眉,應飛揚就比喝了三罈老酒還頭疼。

  進了村子,應飛揚就發現異狀,雖然入了夜,但村中燈火寥落,好像沒幾人在屋內,帶著疑竇,應飛揚步入沐老酒家門口,門敲得咚咚響,在空寂的村莊中迴蕩,但敲了半天,卻無人回應。

  反是隔壁蔡阿婆開了自家門,探出了頭,蔡阿婆覷著昏花老眼,好一會才認出應飛揚,道:「是天命小郎啊,別敲了,房子裡面沒人,沐老酒家裡出事了。」

  應飛揚心頭一緊,連追問:「到底發生何事,請蔡阿婆詳說?」

  「還不是沐小眉那丫頭,溜到後山玩到現在還沒回來,小眉這孩子雖然平時瘋了點,但該吃飯時就回家,從不讓家人操心,這次不知怎的在,可別是讓山精野獸叼走了,聽說最近不太平,老有妖物抓女娃娃,村人剛集齊了去後山找她,你走快些還趕得上,老婆子我若年輕幾歲,也跟著一起……」

  蔡阿婆絮絮叨叨沒完,應飛揚已沒耐性聽下去了,來不及向她告別,便已快步邁向後山,卻見後山村口火把通明,人頭簇擁,一干村民都堵在了後山村口。正議論紛紛,兀自喧嘩。

  穿過人群看去,原來是有兩男一女擋住了眾人去路,三人皆著一身水藍道袍,腰懸寶劍,兩個少年約莫十六七歲,一個高瘦,一個壯碩,卻皆是器宇軒昂。少女年歲與應飛揚相仿,眉眼秀麗,嬌俏可人。

  中間高瘦少年說道:「在下已然說明了,在下凌霄劍宗弟子傅清名,旁邊是我師弟張毅之,師妹謝靈煙。聽聞蜀中多有少女失蹤之事,特下山一探,村中丟失的女孩也是被妖物所抓,眾人上山恐有危險,交與我們找尋即可,還請諸位先行散去。」

  村民看他們男的瀟灑,女的秀麗,皆有脫塵之姿,便先信了三分,但這三人終究是半大孩子,能有多厲害,若真有妖物,還是仗著人多一起上才有勝算,兩方還在爭執,領頭的沐老酒臉上滿是惶急之色,眉毛擰成了一團。

  應飛揚打定主意,撥開眾人,對那三人說道:「在下應飛揚,亦習得些劍術,對山路也熟悉,還請帶我上山,我應該能幫上些忙。」

  領頭的傅清名還未開口,一旁的女子謝靈煙就一口回絕:「不行,你修為不夠!」

  應飛揚隨即反唇相譏:「你年歲和我差不多,修為能高到哪去?妖怪可就是抓你這年紀的女娃娃,不怕救人不成,反被擄去?」

  謝靈煙臉色一寒,嬌叱一聲:「無禮!」便提劍打去,這一劍又快又疾,毫無徵兆,風聲還未響起,劍已到了身前,「啪」的一聲,應飛揚肩頭已挨了一劍,踉蹌退了兩步,少女劍未出鞘,但敲在肩膀上還是火辣辣的疼。

  「說了你不行吧,在村裡好好呆著,別添亂。」少女姿態倨傲的冷嘲道。

  應飛揚本來是見三人與村民爭執不下,便故意出言相激,想與三人過上幾招,若三人沒什麼本事,便儘早打發了,若三人有些真才實學,也可打消村民顧慮,盡快隨他們一起上山,哪想一招之內就吃了虧,還不許他跟隨尋人,應飛揚心中甚是憂慮沐小眉,哪有不管之理,呸了一口,擺足架勢,對那少女說道:「說打便打,真是沒半點名門風範,剛才沒準備好,再來!」

  少女冷哼了一聲,劍已若飛燕一般振翅飛來,竟是比剛才更為迅捷,應飛揚看準劍勢,舉劍欲迎,卻見謝靈煙劍路一變,輕抖一個劍花,長劍便如乳燕翻身一般變了個方向,免去雙劍相擊,又斜掃嚮應飛揚左腿,應飛揚腿上又挨一記,這下立足未穩,單膝跪倒在謝靈煙面前。

  「說了你不行吧,在村裡好好呆著,別添亂。」謝靈煙原話又重複了,一遍嘲弄之意更甚。應飛揚低垂著頭,看不出現在是何表情,但想來也是敗餒之色。

  卻突聞,「劍走雙式,以虛掩實,進三退七,一張一弛,好招!再來!」一聲讚歎傳來,謝靈煙心頭一驚,這幾字正道破了她所使之招的關竅奧訣,而更令她驚奇的是,發聲者竟是跪倒在面前的應飛揚!

  應飛揚抬起頭站起身,一臉雀躍,直視謝靈煙,眼中全無連敗兩次的羞惱憤恨,反是帶著痴狂和躍躍欲試之色,說道:「再來一次,接住了,便讓我上山,如何?」

  謝靈煙被這眼神盯得不舒服,不自覺小退了一步,又隨即發現自己露了怯,一股難以言喻的惱意湧上心頭,暗道:「我這招「雙飛燕」一式雙分,互有虛實,你看得破,卻也未必便被接住。」

  提劍又要再攻,卻見傅清名身形一晃,擋在了她的前頭,道:「那就算上應兄弟一個,村中還有誰,與應兄弟身手相仿的,也可一道前去。」

  眾村民相顧一番,無語的搖搖頭,應飛揚在他們眼中,已是拳打猛虎,腳踢山熊的狠角色,在一個小姑娘面前也連輸了兩招,其他人更是不行。應飛揚卻是眼中熾芒一斂,失望之色在眼中一閃而過,略帶不捨的將劍收起。

  傅清名道:「既然無人,那還請準備些那女孩的衣物,我等也好尋人。」

  沐老酒早已備好衣物,本想供村中黃狗嗅聞,聽聞此言,立刻把衣物奉上,張毅之接過衣物,卻只取了沐小眉的一條紅色髮帶,謝靈煙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小心翼翼的打開,盒中睡著一條蠶形小肥蟲,謝靈煙玉手輕捻,將那小肥蟲置於髮帶上,小肥蟲立馬來了精神,大口吞著髮帶,轉眼就將髮帶吃了個乾淨,接著晃晃胖腦袋,吐起了絲來,在謝靈煙白生生的小手上,結了一個紅豔豔的繭子,繭子的顏色跟髮帶一模一樣。

  又不過片刻,繭子破了個口,一隻紅翅膀的蝴蝶破繭而出,再細看那蝴蝶,應飛揚差點笑出聲,哪是什麼蝴蝶,身子分明還是那蟲子的身子,只是背上多了兩個小翅膀,胖乎乎的身子配著小翅膀,分外滑稽。謝靈煙將應飛揚表情看在眼裡,冷哼一聲,別過頭去,素手一揚,胖蝴蝶顫顫巍巍的飛了起來。「礙事鬼,要來就快跟上!」

  凌霄劍道的少男少女急跟上蝴蝶,應飛揚拍了拍沐老酒的肩頭,正色道:「沐老叔,放心,我一定將『惹事精』平安無事的帶回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16:58
第五章 此路不通

  山中樹木葉子早已落盡,只剩枝幹張牙舞爪,夜色之下,樹木搖擺,如重重鬼影,狂風吹過林間,好似鬼厲尖嘯,饒是應飛揚經常往來後山,也覺今日山中充滿陰森鬼怖之氣,

  山路崎嶇蜿蜒,應飛揚對山路熟悉,走的快些也倒罷了,凌霄劍宗那三人卻也是健步如飛,如履平地,緊跟那蝴蝶,應飛揚與凌霄劍宗三人皆是練氣之人,耳目聰明,故未打火把,四人一排長蛇形走著,走在中間的張毅之半舉著手,手捧一顆發光異珠,只靠這微光照明,一行人像是穿梭在密林中的螢火蟲。

  應飛揚見那蝴蝶稀奇。好奇探問道:「這胖蟲是何來歷,這般厲害,比村裡的黃狗還好用?」

  謝靈煙聽他把蝴蝶比作村中黃狗,心中不快,冷哼一聲不作回答。

  還是張毅之出言解釋道:「此蝶叫做『尋香蝶』,吃布吐絲,將人的衣物交予它,它化蝶之後,便能循著衣裳味道找到衣裳主人。狗若聞到妖氣,往往會畏懼不前,這小蟲子卻,天不怕地不怕,倒還真是比狗好用。」

  「呵,那還真是方便啊,找些蠶農養上幾百條,以後人手一條,不就想找誰找誰了?」應飛揚故意調侃。

  謝靈煙卻輕嗤道:「你懂個什麼,尋香蝶難養活,我們整個凌霄劍道也不過就有七條,而且結繭三次後就會死掉,這一條已結了一次繭,就這還是我好不容易向師傅求來的。」

  應飛揚見她口上稱讚這蟲子珍貴,卻毫不猶豫的將它用來救助一位素不相識的陌生女孩,想來也是口冷心熱的俠義少女,被她敗了兩次的惡感消去了不少。

  正稱讚那蝴蝶,那蝴蝶卻丟了面子,莫名其妙的領著四人繞了一圈,又像無頭蒼蠅一樣,瞎飛亂撞。

  「它是怎麼了?迷路了嗎?」應飛揚將找回沐小眉的希望都記在這蟲子身上,見蟲子這樣,不由心慌。

  「不行,山風太大,氣味消散了。」傅清名無奈搖頭。

  謝靈煙伸手接過蝴蝶,惡聲惡氣的責罵道:「蝴蝶兒,我才剛誇過你,你就削我面子,給我好好找,不然信不信我那你喂母雞?」

  蝴蝶好似委屈的在謝靈煙掌心上繞了一圈,再度飛起,卻還是無緒的亂飛。

  心煩意亂之間,應飛揚突然靈光一現,急說道:「有了,小眉家是賣酒的,身上一股酒香,沐老叔家釀的酒味道醇厚,十里不散,喂那蝴蝶喝些酒,便能找到她了吧。」說罷,還真伸手去解腰上懸的葫蘆。

  謝靈煙杏目圓睜,只盯著應飛揚叫道:「喂蟲子喝酒?你腦子壞了吧?」

  傅清名和張毅之無奈對視一眼,一聳肩:「救人為要,權且一試吧。」

  只是滴了幾滴在謝靈煙的素手上,便覺香氣撲鼻,謝靈煙忙招呼蟲子過來,胖蟲也不客氣,將圓乎乎的腦袋埋在酒水中,貪婪吮吸,不一會就將酒水吸淨,一抖翅膀再度飛起。

  本來只是無奈之舉,沒想到確實可行,那蝴蝶不再茫然,衝著一個方向直飛過去,只是飛得忽上忽下,好像踉蹌的醉漢一般。

  似乎是仗著酒勁,蝴蝶的速度又快上了三分,四人加緊腳步才跟上,可飛了一陣,又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又不行了麼?」應飛揚問道

  「不對,好像找到了。」傅清名凝神答道,那蝴蝶停在一顆大樹旁,不停振翅,胖腦袋連連輕撞樹幹,好像要鑽到樹中一樣。

  此樹有兩人合抱粗細,高立挺拔,穿宵入雲,看上去便覺不凡,傅清名用指節叩擊這樹幹,聲音沉悶,看來樹木並非空心。便皺眉對張毅之說道:「張師弟,你來看看可有什麼端倪。」

  張毅之向前站定,口中唸唸有詞,樹木如有所感,樹前泛出半透明的淺青色屏障,上面漂浮著鬼畫符般的青色咒字,「有禁制!」凌霄劍道三人異口同聲說道。

  「張師弟,我們中你破禁之術練得最高,試試能否破開此禁。」傅清名面色凝重。

  張毅之點點頭,以指劃地,繞著樹木化了一圈咒字,再次站定,只見他閉目而立,口中唸唸有詞,十指翻飛結印,劃在地上咒字如有所感,也飄著浮上,當咒字如一條青蛇盤上了大樹時,張毅之雙目猛睜,精光爆射,同時口中喝道:「青帝有令,萬木聽明。天下無禁,三界通行!敕!」

  那「青蛇」如受所招,衝向樹前屏障,但相撞之下,「青蛇」化作青煙散去,屏障卻是不動不搖。

  張毅之搖頭無奈道:「不成,我們凌霄劍宗是劍修,講究一劍破萬法,咒法之術非我們所長,眼前禁制變化萬千,布此禁制的,絕非尋常妖物,我破不了。」

  「那就以力破巧,張師弟,謝師妹,結三清破神劍陣,我等一同運力,斬破這禁制。」傅清名道

  「那我也來幫忙吧。」應飛揚抽劍欲助,卻被張毅之擋住。

  「應兄且慢,我們三人各發上清,玉清,太清劍氣,可成三清封神劍陣,是我門中劍威最盛的劍陣,若是旁人相助,反而壞了陣勢,成了阻礙,應兄且作壁上觀。」

  應飛揚聞言,只好收劍回鞘,看那三人呈鋒狀站立,以劍舉天,霎時風勢一滯,劍意彌空,竟在三人上空凝出一與巨樹等高的氣劍。三人越是運勁,劍形就越是清晰,當功力催到極致時,氣劍也變得如實體一般。

  此時三人同喝,舉劍斬落,頭頂氣劍也隨之而動,斬向屏障,發出一聲轟然巨響,兩力相衝下,勁風四射,塵土激揚,應飛揚舉袖擋目,在塵煙消散後,睜眼看去,屏障竟仍是屹立不搖。

  「怎有可能!」三人皆是一驚,傅清名無奈搖頭道:「應兄抱歉,此禁制威力,遠超所想,怕是得另謀打算。」

  應飛揚心沉淵底:「難道合凌霄劍宗三位高足之力,也無法破開這禁制?」

  傅清名面帶愧色道:「莫說破不開禁制,便是破開了,單這一個禁制,便如此難纏,能結下如此禁制,裡面妖物定是遠在我等之上,進去怕也只是送死……」傅清明越說聲音越輕,方在村中之人面前誇下海口,卻連妖物面都沒見到,便被擋在禁制之外,傅清明也敢顏面掃地。

  謝靈煙打斷道:「師兄莫說這喪氣話,抓緊調息,我們再試一次。」

  此時應飛揚挺身上前,拔劍而出。

  「應兄,你……」

  「既然持劍在手,總需一試吧,況且砍樹劈柴的事,我向來比較拿手,就算斷不了枝幹,砍下幾塊樹皮也好。」應飛揚強壓下心頭不安,默運真氣,手上長劍如秋水泛芒。雖遠不及三人合招,但也小有威勢。

  傅清名和張毅之對望一眼,皆在心中暗暗稱奇,方才之所以允許應飛揚隨同上山,便是見他雖敗不餒,持劍的架勢也是法度莊嚴,顯然不是尋常村民。如今再看,更是讓他們暗自稱奇,應飛揚年紀與他們師妹謝靈煙相當,謝靈煙在門中資質已是少有,而眼下,只看此人真元,竟是不在謝靈煙之下。二人心中皆是一疑,這個鄉野的小道士到底什麼來歷。

  應飛揚蓄足氣力,帶著破風之聲一劍斬去,哪只異象突生,並沒有預料中的撞擊之聲,應飛揚竟如一劍斬到空處,連劍帶手臂都沒入了樹中!

  全力一擊卻是沒入虛無,應飛揚重心一失,立足不穩,整個人倒入了樹中!

  凌霄劍宗三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覷,,謝靈煙問道:「傅師兄,這是怎麼一回事,應飛揚他怎麼進去了?」

  「我也不知道,眼前禁制繁複精巧,是我生平僅見,若要一劍破之,便是我門中長老也難做得到,憑應兄弟修為,更是不可能。」

  「若是同源之妖,對禁制的牴觸就會小很多,此禁制是以巨木為憑的木系陣勢,若是木妖,可能要破陣勢會輕易些。」

  「你說應飛揚他是妖?!」謝靈煙眼睛睜大,叫道。

  傅清名搖搖頭,默然不語,張毅之藉口道:「再不然,就是內中主人有意打開禁制,放他入內。」

  謝靈煙咬咬牙,提劍向前,「管不了這麼多了,總不能丟下他一個人,他能進去,我也能。」說罷,學起應飛揚架勢斬向禁制。

  鏘然一聲,禁制卻是紋絲不動。只留咒字張牙舞爪般兀自舞動,似是在嘲笑眼前少女的不自量力。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17:01
第六章 有進無回

  應飛揚一劍劈空,重心不穩,險些跌倒,穩住身形後,環視四周,大吃了一驚,凌霄劍道三人不見了身影,自己也早非置身樹林之中,而是在一個三丈見方的房間之中。

  房間古舊,斑駁牆體上爬滿螢光苔蘚,比燈光還光亮許多,照亮著房間,只是慘綠色的螢光之下,房間更顯陰森詭異,房中看不到通風口,卻還能呼吸,空氣中帶著一股潮濕之氣,令人倍感不快,房間只通著一條甬道,別無其他出口。

  應飛揚摸索半天,不見其他暗門,完全不知自己是怎麼進來的,又怕驚擾妖物,不敢大聲吆喊。

  「進來的莫名,又不知怎麼出去,這下真的是自投羅網了。」應飛揚心中暗罵,「算了,那三人也似是進不來,走一步算一步吧。」應飛揚見識淺薄,仗著無知者無畏,提劍向甬道走去。

  甬道偏窄,只能容三人並行,應飛揚躡手躡腳,不敢有絲毫大意,甬道兩側亦各連著幾個房間,也都是封閉的空蕩石室,不見妖物蹤影,獨自一人走在這封閉甬道內,頂上螢光宛若鬼火,前頭又有未知危險,饒是應飛揚膽大包天,此時也生了怯意。拐了三拐,終於看到了甬道盡頭,耳中也傳來若隱若現的沉悶說話聲。

  甬道盡頭還有兩個石室,聲音正從其中一個石室傳出

  一清亮女聲道:「那人來的莫名,做事又遮遮掩掩,說是孔雀公子派來的,我卻從未聽聞過這號人物,怎能這麼輕易就信了他。」

  一甕聲甕氣粗沉男聲道:「孔雀翎在他手上,總是如假包換的吧。不是孔雀公子使者,難道孔雀翎是偷來的,搶來的?」

  女聲道:「不過孔雀公子要這女娃娃幹什麼,說什麼靈女?你連靈女是什麼都不知道,你又如何認定這女娃便是他要找的人?」

  男聲道:「孔雀公子高深莫測,我又怎麼知道他想什麼,不過靈女,聽名字便猜得出是靈性超凡的女娃,這女娃靈性之強是我平生僅見,應該便是她了,況且我們已經無路可走,權且死馬當做活馬醫吧。」

  女妖又道:「只是不知孔雀公子要將她怎樣?我們皆修的是天華流,莫要平白害她性命。」

  「這兩個妖物竟是天華流的?」應飛揚隨師傅裝神弄鬼,雖然真妖怪沒見過幾個,但也知道些關於妖族的知識,妖族修煉時最重匯聚靈力,而根據靈力來源不同,分為兩道修煉法。

  一者是「血戮宗」,認為既然人是萬物之靈,根據吃什麼補什麼的野獸思維,食人血肉,自然奪了他們靈力,血戮道之妖多凶戾暴虐,屠戮人間,所以也是除妖之人首要針對的對象。

  一者是天華道,修煉此道之妖認為天地萬物皆有靈性,因此多在遠離人間處采天地靈氣,聚日月精華,對人類雖稱不上秋毫無犯,但聲名依然是比血戮宗的妖要好得多,此兩妖自稱天華流,卻做些拐人閨女的事,實在是罕見。

  二妖說話間,應飛揚已慢慢靠近房間,卻見房中兩「人」正在爭執,那說話嗡聲嗡氣的妖物,形貌如同一個新手工匠雕刻未完成的木偶,又在水裡泡的腫脹開裂後在放大幾十倍。身形與師傅常招來騙錢的木靈差不多,但身上紋路清晰,長著苔蘚和黴菌,還密密麻麻的纏著一根籐條算作衣服。方方面面昭示這它不是招出的木靈,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樹妖。

  另一女妖卻是美人形貌,青羅衣,荊木叉,不施粉黛卻更顯清麗,只是身形虛弱,若扶風楊柳一般,此時正被那男妖撐著。

  再看房角,依牆躺著一個瓷娃娃般的女童,不是沐小眉那惹事精又是誰?

  男妖勸慰道:「蘿娘,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孔雀公子雖然是個傲世橫飛的性子,但卻不併非是嗜血之輩,定然不會加害這女娃。」

  女妖卻是面帶戚色,道:「雖是如此,但我們將這孩子盜來,害她與血親相離總是真的,骨肉分離的痛苦我已經歷一次,又怎能。。。」

  男妖喝斷道:「莫要再提了,是我無能,敵不過越天穹個老匹夫,累你受傷,更害了我們未出世的可憐孩子,但如今,我修為大損,變回了這般模樣,你體內又被埋下數道黃金劍芒,多年來時時都有劍氣爆發的逼命危險。只有將這女娃獻給孔雀公子,求他為你療傷,才能換回你的生機,此事我心意已定,不可轉圜。」

  「可是。。。」那女妖正欲再言,卻突然柳眉急皺,做西子捧心之狀,嘔出一口鮮血。

  男妖慌道:「蘿娘,不用再說了,你劍傷又發作了,我扶你去休息。」說罷將女妖扶出房間。

  應飛揚側身躲在拐角處,等那二妖進了另一房間,才屏息斂氣,走到沐小眉處,捂著她嘴把她叫醒,沐小眉睡得倒是香甜,晃了她好一會,她才掙紮著睜開眼皮,但看到應飛揚,眼中睡意立馬消散不見,大眼睛忽閃忽閃分外精神。

  應飛揚壓低聲音說:「小眉,你被妖怪抓走了,不要大聲說話,聽明白了就眨眨眼。」應飛揚如今被困在此處,便是救了人,也找不到出路,聽聞妖物暫時不會傷害沐小眉,便打算先尋找出路,再回來接沐小眉,但又怕沐小眉一會再像個小魔頭一樣吵鬧哭罵,惹惱了妖物,所以打算先將她叫醒囑託幾句。

  沐小眉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轉,眨了眨眼。應飛揚才輕輕鬆開手,卻聽沐小眉清脆響亮的童聲說:「哎呀~好可怕呀~」

  那沐小眉,嘴上說可怕,卻是笑嘻嘻的毫無懼意,還不等應飛揚反應,嘴巴如連珠炮似的說道:「天命哥哥,同樣的招式你用這麼多遍是不嫌膩啊,這樣就想騙倒我聰明伶俐的沐小眉,淺薄,幼稚,無知。」應飛揚急摀住她的嘴巴,哪想那丫頭不知輕重的狠咬了他的手指,應飛揚吃痛收回手,「妖怪在哪呢?讓我看看,是不是又把你酒鬼師傅的木頭鬼招出來湊個數了!」

  應飛揚急於再堵她嘴,卻聽小眉又撇嘴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道:「瞧瞧,又是這樣,天命哥不是我說你,騙女孩子時也要用用心,翻新下花樣好吧!」應飛揚陡覺光線一暗,回頭看去,一個粗大的身影將石室的門堵得嚴實,不是那妖物又是誰?

  「嘻嘻,嚇唬我?呔!木頭鬼看打!」此時,沐小眉又不知從哪摸出一塊石頭,準頭極佳的砸向木妖。。。。。

  那木妖巨掌一把抓住石頭,隨手碾成碎屑,斑駁醜臉咧嘴一笑:「小丫頭,挺會玩的啊?」

  「啊?」沐小眉一愣,臉上笑意消散,發覺眼前妖怪與應飛揚經常拿來嚇她的「木頭鬼」雖外形相似,細微處卻又不同,而更大的差別在於——「會說話?不是招出來騙人的?真。。。真。。。是妖怪啊。。。」

  「廢話!你以為呢?」應飛揚心裡暗罵這惹事丫頭,腦子急旋,尋求脫身之策。「此妖是天華流,未必不能以言語動之,但要想法化消他的敵意。」正想著如何能緩和木妖的敵意,又聽沐小眉顫聲說道:「臭妖怪,你莫囂張,你這樣的爛木疙瘩,我天命哥哥不知道砍了多少個了,速速跪下求饒可免一死,不然讓我天命哥哥劈了你當柴燒!」

  木妖聽了,銅鈴般大眼一瞪,裂開大口猙獰道:「當柴燒?小丫頭,我這邊柴火可管夠,只差一口大鍋,就能把你這小不點下鍋煮著吃了!」

  「吃。。。。吃我?」沐小眉小臉煞白,竟然眼睛一翻,嚇暈了過去。應飛揚心裡又是暗罵,「這死丫頭,一開口就惹麻煩,惹完麻煩就暈倒,你倒是乾脆!算了,就算她沒有被嚇暈,恐怕我也會克制不住把這惹事精打暈。」

  「真不經嚇。」妖怪嘲笑一句,又滿是敵意的沖應飛揚道:「你這小子又是何人?竟然能進此地,門外的禁制沒攔不住你?」

  暫無辦法之下,應飛揚心念一轉,學起了他師傅裝神弄鬼時的樣子,故作狂態道:「哈,區區禁制,不值一提,如何能擋得住我?至於我是誰,你可聽清楚了,我便是「劍凌絕頂藐眾生,藝冠百年唯一人」的清苦真人的唯一關門弟子,應飛揚是也。」

  木妖冷道:「清苦道人?聽都沒聽過。」

  應飛揚嗤笑道:「那是你孤陋寡聞,不過也不怪你,我師傅封劍百年,名聲不顯於世,若不然,哪輪得到越蒼穹之流猖狂。」應飛揚雖不知越蒼穹是誰,但木妖言語中對越蒼穹的恨意顯而易見,所以出言鄙薄一下越蒼穹,也好緩解下木妖敵意。

  木妖聽聞「越蒼穹』三字,醜臉果然一變,隨之冷嗤道:「小子胡吹大氣,不知天高地厚,不過你又來我這又是要做什麼。」

  「來這自然是救人了,本來是想拿你們試劍,不過看你們是天華流出身,也沒有害人的意思,這次權且放過你,我將人帶走。至於那女妖的劍傷,也未必就不可解,我師父就在石室外,你隨我見他,越蒼穹的黃金劍芒還難不倒我師傅。」

  那木妖聽聞,臉色一變,難掩激動之色,卻仍疑慮道:「你可莫要誆我,這越蒼穹的黃金劍芒何等厲害,我曾得高人指點,這黃金劍芒除了孔雀公子的孔雀明王咒和萬象天宮的森羅萬象訣之外絕無第三種解法,你師傅自然不是孔雀公子,難道他是會用森羅萬象訣嗎?」

  木妖問著,但隨即又否定道:「不對,我聽聞森羅萬象訣是萬象天宮不傳秘技,不但無人修得,連聽說過的人都是寥寥,你師傅怎有可能會?」

  應飛揚見他說得篤定,自己對什麼明王咒,萬象訣又一概不知,索性就順著他的意思說:「什麼不傳秘技,若是功法沒人修,那還叫什麼功法,你猜的不錯,我師傅確實會幾手森羅萬象訣。」

  「嗯?聽你師傅名號』劍凌絕頂藐眾生』,應該是位劍修才對,怎還會森羅萬象訣這等高深術法?你師傅究竟是何來歷?」木妖又疑道。

  「這木疙瘩,哪來這麼多問題!我又要給我那酒鬼師傅面上貼金了!」應飛揚心中罵道,卻是抬頭若遠眺,眼神嚮往中帶著崇敬道:「我師傅是何來歷,你也莫要多問,不過這天下,就是有這般人物,非但劍術登峰造極,凌越眾生,術法陣勢,奇門五行,乃至醫卜星相,琴棋書畫都是無一不通,無一不精,而我師傅正是其中之一。」

  「呵,那你師傅還真是了不得啊。」木妖讚道。

  「這是自然。」

  「連我信口胡謅出來的什麼勞什子森羅萬象訣都能練過,當真是古今第一人!」木妖話鋒一轉,由讚賞轉為譏嘲,醜臉上更是溢滿嘲弄之色,應飛揚猛然覺察上當。

  「你詐我!」應飛揚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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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石室激鬥

    你詐我!」應飛揚恍然驚醒,狠狠道.

  「哼,小孩子的心機,騙得了誰。」木妖不屑道。應飛揚雖然急中生智,想要虛張聲勢來矇混過關,但終究不如他師傅那般老練,神情難免流露出不自然,木妖雖外表粗狂,但實則心思細膩,更兼經驗豐富,稍一試探,應飛揚就自露馬腳了。

  木妖繼續厲聲道:「小子,聽著,我不管你是什麼來歷,這丫頭你救不得,乖乖把人留在這,你也在這呆上兩天,兩天之後,我自然放你離開。」

  「我呆在這,那她呢?」

  「她,自有她的去處,你若執意要救,我下手可不知輕重,死了,我可也不會替你收屍,你可想好了。」說話間,一身妖氣已蓄勢待發,眼露凶芒,似要隨時噬人而食。

  應飛揚畢竟年輕,哪見過此等殺意,身子已是不由自主的顫抖,錯雜的心緒更加煩亂,論實力,凌霄劍宗三人合招,連門前禁制都破不了,他孤身一人,又如何是這妖物對手,論智慧,方才才被木妖唬弄,哪再能想得出脫身之策。心煩之際,回頭看一眼沐小眉,她竟然還渾然不知危險一般的酣睡,不禁氣結。

  沐小眉還真是個惹事精,跟著她還真沒好事,都火燒眉毛了,還在這睡,乾脆扔下她讓她在這睡個夠。

  對了,扔下她,木妖要的是她,把她扔下我就可以安然離開。

  對了,扔下她,我跟她非親非故,何苦為她搭上性命。

  對了,扔下她,反正她木妖也不會要她性命,她最多就是再也見不到沐老叔了。對了,扔下她,以後就不會有她捅蜂窩我被蜜蜂叮她惹黃狗我被黃狗咬她抓魚害我掉水她偷蔡阿婆的李子我背黑鍋了。

  心中想著,應飛揚退到了牆角,扔下了她。

  解開腰間的葫蘆,頭一仰,半葫蘆酒水連喝帶灑咕嘟咕嘟的灌下了,烈酒入喉,一團火從胃裡湧出,順著經脈湧遍全身,恐懼,不安,懷疑,後悔,所有負面情緒都被這把火燒的乾乾淨淨,酒飲盡,應飛揚擲開葫蘆拔劍出鞘,綠色螢光下劍光森然,映得應飛揚俊臉也有幾分猙獰。

  但見他咧嘴一笑,道:「惹事精還真沒說錯,你這樣的木疙瘩,我劈了不知幾百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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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飛揚,你可聽得見嗎?聽見就回句話!」謝靈煙三人在外,劍鑿掌削,用盡了辦法也未將仍未能禁制破開,傅清名和張毅之已經力盡,謝靈煙卻如發洩一般一劍又一劍砍向禁制,邊砍邊喊。

  傅清名心中嘆了口氣,這師妹天資聰穎,又深受師長喜愛,故而心比天高,沒想到第一次下山,便遇上這種事,滿口許諾著將人救回,卻連敵人的面都見不上,還莫名其妙丟了一名同伴,堪稱她人生的最大挫敗,她若是再歸罪自身,留下了心結,恐怕還會影響以後的進境。

  正打算出言相勸,卻聽得一個溫潤平和聲音傳入耳邊。「此禁制交給我一試,如何?」幽暗樹林間,踏出一道白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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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好歹」木妖聞言,怒喝一聲,憤然出手,剛猛之拳挾裹獵獵風聲,嚮應飛揚轟去。應飛揚橫劍抵擋,卻覺此拳竟如奔牛一般,雄力萬鈞,手中之劍劍身被壓成弧形,幾欲折斷,好在應飛揚本就無心硬接,剛勁一撤轉作柔力,饒是如此,應飛揚仍是蹭蹭蹭的連退三步,才壓下翻湧的氣血和上衝的酒氣。

  一招便落下風,應飛揚卻是長吐一口氣,不懼反笑道:「不過如此,是我高估你了!」此前應飛揚的心一直若懸空巨石,惴惴不安,接下此招後,心頭巨石竟已落地。

  若按先前見凌霄劍宗三人所述,此妖應是強橫無匹到眾人合力都難傷之,但一交手,卻覺眼前之妖雖強,卻非強不可撼,遠無想像中那樣難以對付。

  心頭一鬆,劍法也隨即輕靈起來,應飛揚劍走風雲之勢,錯步向前,主動迎上那木妖,雙方身影交合,已是撕鬥起來,木妖勁力雄渾,不動如山,出手雖慢,但每次出手都是氣力萬鈞,應飛揚則是身形游移,不與力敵,環繞木妖週遭,一擊不中便翩然而退。

  許是真氣奔湧加催酒力,應飛揚酒勁上頭,竟有了些醉意,那木妖身形,在醉眼中,如自家召喚的木靈一般。應飛揚獨練劍法,無人與他過招,也就和師傅一起裝神弄鬼時,欺負那木靈當做試招,木靈固然徒有其表,但應飛揚與他過招時也是自斂勁力,只用劍招敗他,所以應飛揚雖毫無與人或其他妖物交手的經驗,但對付木妖這般形體的,經驗卻已是太多,竟是越鬥越覺得心應手。

  應飛揚酒助劍膽,揮灑自如,如急風驟雨狂攻不歇,反是木妖,自從變回這形貌之後,便鮮少與人交手,對付應飛揚這樣瘦小少年更是頭一遭,此消彼長下,一人一妖竟打得難解難分。

  眼前少年難取,木妖沉聲喝道:「哼,小子運氣好,若是三年前遇我,你接不下我三招!」木妖原來也是成名已久的妖物,直到三年前,對上了越蒼穹,在黃金劍芒下受了重創,以至修為大減,慣用的咒術無從施展,只能靠雙掌肉搏,如今一個看上去信手就能擒下的少年,竟也能和他互有攻守,怎能不讓他鬱卒憤恨。

  「哈,你運氣也不差,若是三年後遇我,你也未必接的下我三招!」應飛揚戰得正酣,招起招落間也不忘口舌上的爭鋒。

  此話一出,木妖怒氣更盛,「當真不知死活,既然如此,死了可莫怨。」說話間,木妖勁力加催,拳勁竟又強上了三分,拳風罩籠而來,尚未及體,便能感受到沉重風壓。

  「他竟真沒出全力!」應飛揚心中叫苦不迭,暗暗後悔酒後狂言,戰局立生變化,原本應飛揚十招中還是四攻六守,不一會就變成了三攻七守,到最後變成了純以伶俐身法遊走,十招中不過能有兩招還擊。

  應飛揚苦撐之際,木妖卻突然攻勢一斂,收招頓足,原來應飛揚游移閃避間,竟不知不覺將戰團移到沐小眉身邊,木妖怕收勢不住,誤傷了沐小眉,停手道:「臭小子,要打也別再這打,你自己丟了賤命事小,萬一不長眼,一劍捅了這丫頭事大。」

  應飛揚哪有不應之理,但一審形勢,又生一計,收劍還鞘道:「好,那你後退七步,我前進七步,咱再接著剛才來過,我不佔你半分便宜。」

  木妖被這孩子氣的較真逗得心頭一樂,怒意都斂了幾分,口中卻仍是嘲笑道:「到底是小孩子,計較真多,便依你。」

  只見應飛揚按劍踏步,一步一頓,走得極慢,但每走一步,身上氣勢凌厲一分,石室內的空氣也隨之凝重一分,不見天日的石室內,空氣竟也生出了暴風驟雨將來前的窒悶感。走到第六步時,鞘中之劍已是如活物一般「嗡嗡」躁動,應飛揚單手按壓,卻壓不住它脫鞘而出的慾望。

  木妖察覺有異,冷然喝道:「你做了什麼?」正欲上前攔阻。「晚了!」卻見應飛揚一聲朗笑,已從容不迫的踏出了第七步!

  伴著一聲鏘然劍鳴,長劍如困獅出閘,狂龍出關,挾帶一股巨力向木妖襲去,這一劍迅捷速猛,勁力雄渾,竟遠超先前,措手不及之下,木妖竟也被這劍震得連退數步。「小孩子的計較,讓你中招了嗎?"耳中傳來應飛揚得意的嘲弄。

  此劍招是應飛揚所修破風斬雲劍式的起手拔劍式,此招精髓盡在聚力蓄勢的手法,按劍時便是暗暗聚力,劍在匣中如蓄水一般積蘊劍勢,蓄力越足,勁力越雄渾,拔劍時便如開閘放水一般,甫出劍便有擾動風雲之威,此招因此得名「劍起風雲」,應飛揚此劍蓄力夠足,自然勁力不同以往。

  一招得勢,應飛揚哪會停手,立時步步緊逼,招招急攻,劍招連環間,木妖竟是一退再退,「夠了!」木妖怒喝一聲,匯妖力於掌心,本就巨大的手掌竟是又漲了一倍,若拍打蒼蠅一般轟然擊下。巨掌臨頭,應飛揚當即止住攻勢,旋身化退,堪堪避過此掌。

  木妖剛穩住陣腳,正欲反攻,卻發現身已在甬道之中,心中暗自叫苦,「可惡,這小子真是大意不得。」

  身處甬道中,木妖身形巨大,周轉不便,頓感束手束腳。想再衝回屋內,卻見應飛揚似是早已預料,劍行風急雲快,伶俐身形在甬道中遊走自如,左三劍,右七劍,已在木妖週遭織下綿密劍網,逼得木妖進退不得,竟是連中數劍,雖有木甲在身,受創不深,但若如此持續下去,難逃敗果。

  一時大意,轉眼敗勢已現,木妖又羞又怒,心一橫,索性只護住要害,怒吼一聲,仗著皮粗肉厚,如攻城巨木一般,直衝破綿密劍網,向屋內撞去。

  哪知應飛揚不慌不亂,朗笑道:」這一招,我見得多了!「如早已演練過千萬次一般,劍一抖,若蛟龍出海,眨眼間已連出三劍,直刺木妖左膝,三式連環,一點突破,饒是木妖天生木甲護身,也擋不下擊在同一點的三劍,左腿洞穿,身軀瞬時失衡,單膝跪倒在地。

  應飛揚哪有多想,再起一劍,斬向木妖脖頸,劍至半途,卻又後悔,方才木妖佔上風時,仍是以擒為先,未下重手,應飛揚心中感念,也想饒他一命,但他的修為離收放自如之境還差得甚遠,就在生死將判之際。

  忽得聽聞一聲清叱,「休傷我木郎!」一陣破風之聲,一根籐條如長蛇吐信,直刺而來。

  竟是方才的女妖被打鬥聲驚醒,看到眼前情景,當即出手。

  籐條盪開了應飛揚手中之劍,去勢猶未止歇,折了一個角嚮應飛揚眉心刺去,籐條未及身,勁風已激得眉心生疼,應飛揚無從躲閃,眼看便要穿顱破腦。

  此時,一隻手從身側探出,穩穩抓住籐條。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17:01
第八章 雲蹤莫定

  穿顱破腦一瞬,一隻手掌從應飛揚身側探出,穩穩抓住籐條,籐條如蛇被拿住七寸一般,軟軟垂到下去。

  不過片刻,應飛揚就在鬼門關走了一個來回,冷汗瞬間濕透了衣襟,酒也醒了大半。回過身來定睛細看,身側站著一個白衣男子,探出左手,替應飛揚擋下了這一擊,這男子外貌如中年文士一般,平凡無奇,惟獨一雙鳳目溫潤慈善,便如仁厚又智慧的教書先生一般觀之可親。

  方看清他形貌,那男子如游雲般飄飛出,看著輕飄飄的混不著力,速度卻奇快,在甬道中拖出了道道白影,未及眨眼間便來到那女妖身邊,撚指一戳,女妖身形一軟,登時無力倒下,那白影又轉瞬間回到原地,一掌搭在木妖肩上,雄勁一吐,壓下了正欲起身反擊的木妖。

  「應飛揚,你沒事吧?」凌霄劍宗三人從拐角處出現,關切問道。

  「我沒事,你們怎麼又進來了。」一番變故只在轉瞬之間,應飛揚這才反應過來。

  那邊的白衣男子卻輕咦一聲,對二妖說道:「嗯?天華道的妖力,你們既然不是血戮道出身,為何要行此害人之舉。」

  木妖冷哼一聲:「哼,這時候分得清我們是天華道了,你們這些人,莫再虛情假意,令人作嘔,此事皆是我所為,要殺便殺,但與蘿娘無關……」

  「木郎,住嘴!」但見那女妖一改溫婉之態,厲聲喝阻,同時雙膝跪落道:『木郎皆是受我蠱惑,我願以死贖罪,只求繞過木郎性命。」

  「蘿娘你……」木妖急切道,話剛說一半,卻見女妖淒然一笑道:「沒事的,木郎,我方才動了妖力,已經壓抑不住了……」

  木妖聽聞,身軀一震,竟發出一身淒厲狂吼,一身碧綠妖元轟然爆發,不顧白衣男子雄力壓逼,硬拚得內傷,緩緩站起身子,白衣男子一皺眉,倒也沒有加催功力,反而緩緩收掌,那木妖無視在場眾人,一瘸一拐的向女妖走去,彎下身子為她渡氣。

  女妖原本擺的毫無血色的面容,如今已是面如金紙,卻搖頭道:「快住手,你壓不下黃金劍芒的,再為我渡氣,你也會賠命的。」

  木妖卻淡淡說道:「若是我死了,你會獨活嗎?」

  女妖默然不語,木妖又堅定道:「卿待我心,便如我對卿意,同生共死,本是天經地義。」

  女妖聞言,眼神越加迷離,好似陷入了深深回憶之中,口中痴痴念道:「山有木兮,披蘿為衣,木枯木死,蘿何所依?也罷,你我夫妻,早該去陪我們那無緣的孩子了。」

  眼見二妖旁若無人,生死相依,在場眾人皆感陣陣不自在,好似有罪的是在己方一樣。白衣男子輕咳一聲道:「聽二位之間稱謂,二位可是聞名嶺南的碧木青蘿。」

  木妖不耐答道:「不錯,我們正是碧木青蘿,要殺便殺,問什麼名號?還想為我們挖墳立碑麼?」

  白衣男子道:「我久聞碧木青蘿大名,二位雖然是妖,但卻行俠仗義,濟弱扶傾,不論是受難之人,還是弱小之妖,都多受你們二位照顧,今日何故擄人子女,真要棄聲名與不顧?

  卻聞木妖碧木狂笑道:「聲名?聲名?除了招致禍端,累及妻兒之外,還有何用,我要聲名作甚!」碧木如痴如狂,淒絕中帶著無盡恨意的笑聲在空曠的石室迴蕩,一旁青蘿也是如觸及心事,垂頭不語。

  碧木正在渡氣,狂笑之際,卻是岔了真氣,身形一晃,嘔出一口鮮血,白衣男子輕嘆一口氣,瞬間行至碧木身後,一掌直拍碧木背心,卻是在為他疏導真氣。

  「用得著你們修行之人假好心?」碧木全然不領情,猛提真元,妖勁一吐,竟將白衣男子之手震開。

  「木郎,別這樣……」青蘿無力道。

  「煩啊!」碧木惱怒的喝了一聲,又道:「殺又不殺,滾又不滾,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白衣男子只是靜靜看著,卻是默然不語,目光溫潤平靜,卻似一泓泉水,澆滅莫名心火。

  碧木在此目光之下,竟是無心再起爭執,沉嘆一聲,道:「罷了,你竟然非要刨根問底,我索性就說個明白,說完後要殺便殺,不殺便留個清淨的給我夫妻,讓我們慢慢等死。」碧木收回渡氣的手,將妻子摟入懷中,滿目柔情的與她對視,將往事娓娓道來。

  「我夫妻二人是天華道出身,因修煉未成時,受過一對老人諸多照顧,所以愛屋及烏,修成之後也一直與人親善,除卻今日抓了那女娃外,我夫妻二人倒從未做過虧心之事。」

  「再後來,我修為越來越高,便有了不甘寂寞之心,再加上我性子差,見上不平事就想管一管,呵呵,結果陰差陽錯的在嶺南一帶有些名聲,結果,結果聲名所累,竟被越蒼穹盯上了。」

  聽聞越蒼穹之名,凌霄劍宗三人輕呼一聲,碧木毫不在意,完全沉溺於回憶中,繼續道:「這老匹夫非要打著斬妖除惡的旗號,要拿我試劍。哈,越蒼穹,他的黃金劍芒果然不凡,我竟毫無還手之力,只七招,便敗在他手下,蘿娘為了救我,也受了他一劍,蘿娘那時已有身孕,卻因受傷,孩子還沒出世,便已夭折。」碧木話語平淡,神情木然,似是講述旁人的故事,但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慼之意卻籠罩全場,懷中青蘿也是閉上美眸,默然垂淚。

  「越蒼穹沒有殺我,但我也深受重創,雖逼出了黃金劍芒的餘勁,修為卻也直跌了一個境界,連人形也維持不了了。青蘿修為不如我,傷勢又比我重,無法將劍芒逼出,劍氣已侵蝕她四肢百骸,隨時都有喪命之憂,多年來我想盡辦法,卻也無法救治她。」

  「直到近日,有一人來到我這洞府,持著孔雀公子的孔雀翎,自稱孔雀公子使者,說誰能替孔雀公子要來尋什麼靈女,孔雀公子便能應允對方一個要求,我本想孔雀公子一身修為通天徹地,若是替他尋到靈女,他定會出手助蘿娘去處劍氣.」

  「那孔雀公子使者是何形貌?」白衣男子問道。

  「我也不知,他周身籠罩一層黑氣,莫說形貌,連他是男是女我都分辨不清。」

  白衣男子低頭思索一番,卻突出驚人之語:「嗯,黃金劍芒麼?也未必只有孔雀公子能解。」

  碧木精神一振,死灰般的眼神再露懾人光芒,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問:「你可是有什麼法子?」

  白衣男子道:「黃金劍芒五行屬庚金,所謂庚金帶煞,剛健為最,甲木雖強,力足伐之,你二位皆是木屬妖靈,天生五行被克,所以傷勢猶為難除,但若借金生水,以水潤木,或許能將傷勢化消。」

  碧木眼睛一亮,但隨即又黯淡:「道理雖是如此,但要找一個既精通五行術法,且修為不在越蒼穹之下的人施術,這樣的人物,天下雖大,也找不出幾人,蘿娘命在旦夕,怕是等不了了。」

  白衣男子道:「五行術法,我會上兩手,我修為雖不及越蒼穹,不過或許可以借外力相助,只是有些問題還要問清。」

  碧木急切道:「先生有何問題,我知無不言。」

  白衣男子道:「門口那道禁制,木元氤氳沛然,當世罕見,觀二位修為,怕是全盛時期,也未必能設下這等禁制吧。」

  碧木隨即明白白衣男子想要做什麼,道:「不錯,禁制確實不是我們所設,這處地宮也是我們受創後,被舊敵追殺,誤打誤撞才進入的,我和蘿娘是木妖,不受禁制影響,否則恐怕早已死在地宮門外。」

  「果然如此。」白衣人又轉身,對應飛揚道:『第二個問題,就要請問這位應小兄弟了。」

  「我?」一直插不上嘴的應飛揚,突然成為眾人目光關注的對象,不禁一時錯愕。

  「我聽聞凌霄劍宗三位高足說,應小兄弟能不受禁制影響,進入地宮,不知你身上可是有屬木的靈物靈器?」

  「哦,有啊,我這葫蘆可以招出木靈。」

  「可否借我一觀。」應飛揚哦了一聲,把葫蘆借出去,卻暗自心虛,生怕這男子追問葫蘆平時是做什麼用的。

  白衣男子觀視一番,一運真氣,葫蘆散出碧綠的螢光,「果然如此。」白衣男子收勁道:「你方才為破禁制,將功力提升至極限,不經意間引動了葫蘆中的木元之氣,這點木元雖是十分微弱,但卻極為精純,又隱隱與禁製出自同源,所以你才能進入石宮。」

  白衣男子將葫蘆遞迴給應飛揚,正色道:「應小兄弟,碧木青蘿二妖雖然做了錯事,但也是形勢所迫,本心非惡,我有心救他二位,需要借你的葫蘆做媒介,你是物主,我無權替你定奪,救與不救,全交你了。」

  還沒待應飛揚反應過來,木妖拖著傷腿,跪倒應飛揚面前,低頭拜道:「碧木鬼迷心竅,捉了公子的朋友,又險些傷了公子,自是百死莫贖,只是蘿娘實屬無辜,方才出手險些傷你,也是為了救我一時情急失智,這罪過自然也該由我擔,只求公子救她一命,碧木隨你處置。」

  說罷,碧木突然伸出右手,生生扯斷了自己左臂,霎時鮮血飛濺,應飛揚,凌霄劍宗三人皆是同時驚呼。青蘿更是一聲淒叫,幾欲昏倒。碧木重傷失血之下,身形搖晃,卻好似絲毫察覺不到痛楚一般,繼續咬牙說道:「這一臂,權且當定金,只要能救了蘿娘,要殺要剮全都隨你。」

  應飛揚反應過來,搖頭嘆道:「你這是何必,我又沒說不救,葫蘆儘管拿去好了!」

  「多謝,多謝,多謝。」碧木聞言大喜,接連叩頭,應飛揚欲阻,但哪阻止得了,待木妖拜了三拜,白衣男子才出手,手中白光閃動,將碧木臂上的血便止住了,又道:「莫再謝了,再謝只是耽誤了尊夫人的傷勢,我這便施法,你們隨我來吧」說罷,袖袍一揮,應飛揚只覺腳下一空,如騰雲駕霧一般週遭景色一變,竟已到了石室外的禁制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4 17:01
第九章 別時容易

  出了洞府,碧木覆青蘿對著門前巨樹盤膝坐下,但見風勢一凝,白衣男子捻咒印,踏奇步,口誦法訣:「承天道,祭乾坤,分陰陽之勢,化五行之變,五行轉化訣,疾!」疾字出口,白衣男子真氣翻湧,並指虛引,點向青蘿眉心。

  青蘿一聲哀嚎,背後皮肉炸開,血霧噴灑之際,一道磅礴無匹的黃金色劍氣從她背後逼出。

  伴著割裂週遭空氣的迅疾厲風,一痕銳利劍氣在黑夜中璀然現形,威嚴,凜銳,氣勢恢宏,劍氣迸射而出,若帝皇出征,所當者破,所見者靡,阻擋在前的樹木悉數攔腰砍斷,在冬季硬土上留下一道延綿百步的裂痕才漸消無形,卻有一股凌冽肅穆的劍意彌空不散,震懾眾人。

  一旁應飛揚看的瞠目結舌,心中震撼更是無以言表,似是這一劍為他打開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大門,暗自驚嘆道:」天下竟有這麼恢宏霸道的劍氣!劍氣已在青蘿夫人體內潛伏多年,仍有如此鋒芒!真不知多大的本事,才能接下全盛時的這一劍。」想及此處,應飛揚才明白方才能勝碧木是何等幸運,心中連念數聲僥倖。

  還未驚嘆夠,便聽聞白衣男子叫道:「葫蘆!」應飛揚聞言,急將葫蘆擲出,白衣男子手指一點,葫蘆如失去重力一般漂浮在半空,螢火蟲一般綻放出微弱綠光,背後禁制如受感召也浮現出來,咒字盤繞,光華大作。

  白衣男子又唸一聲:「金銳無鋒,化水潤物,」青蘿背後傷口漸漸痊癒,週遭水汽氤氳,彷彿置身於雲裡霧裡一般。

  「水柔無形,化木長生。」三千水華之下,青蘿身上也開始泛出碧綠妖氣,此時盤繞禁制的咒字如靈蛇一般,分成數股沒入半空的葫蘆中,葫蘆光華暴漲,在空中滴溜溜的旋轉,接著,轉化後的純正木元再從葫蘆灌入青蘿體內,只見青蘿臉色漸漸由蠟黃轉為慘白,再有慘白轉為紅潤,過了片刻,青蘿睜開雙眼,眼波流轉間竟是光彩耀人,顧盼生輝,朗聲道:「多謝先生,我的傷已經好了。」

  白衣男子略一點頭,道:「不必言謝,碧木兄,該輪到你了。」

  碧木一愣,道:「我無大礙,不勞先生耗費真力了。」

  應飛揚插口道:「得了吧,你既然說要把命留給我,就把這舊傷治一下,不然只能要你半條命,我不是吃虧了。」

  見應飛揚毫無芥蒂,碧木心中讚了一聲,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再推諉便顯得我矯情了,就再勞先生費心了。」說罷也盤膝坐下。

  碧木傷勢遠比青蘿輕,如法炮製之下,並無困難,不一會,只見碧木龐大身軀漸漸縮小,但碧色光華散去,那碩大巨怪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青衣男子,眉目英挺,棱角分明,雖然失了一臂,但與青蘿並肩而坐,當真是一對般配的璧人。

  「木郎,你恢復了!」青蘿大喜過望,對碧木說。

  白衣男子道:「你手臂之傷,我也擅自做主幫你治療了,相信應小兄弟宅心仁厚,也不會在意你無意的冒犯,你使用木族的本源靈能枯木逢春訣,雖然要耗費些時日,但最終會再長出新臂。」

  二妖心中欣喜自是難以言表,齊齊對白衣男子和應飛揚下拜道:「多謝兩位恩公相助。對了,不知先生高姓大名,我夫妻日後定當回報。」

  應飛揚被拜得渾身不自在,這才想起,方才也是白衣男子救了他,只是一直沒插上嘴,還未曾答謝,便一同隨二妖跪下:「不錯,方才前輩也救了我,還請前輩告知名號。」

  謝靈煙嘻嘻道:「說出來嚇你們一跳,這位前輩便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莫雲蹤前輩。」

  二妖眼睛一亮,又行禮道「嗯公原來是雲蹤莫定-莫雲蹤莫先生,難怪有此高深修為,久聞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應飛揚卻是孤陋寡聞從未聽過,輕輕用手肘戳了謝靈煙,輕聲問道:「是誰呀?」

  謝靈煙白了他一眼,輕聲介紹,原來這莫雲蹤是無門無派的一位散修,仙法高深,又喜愛四處遊歷,濟弱扶傾,江湖上頗負盛名,但他行蹤飄忽,名聲雖盛,有緣見他的人卻是寥寥,故人稱「雲蹤莫定」,

  介紹完,謝靈煙又輕聲嘟囔一句:「也是你運氣夠好,今日前輩也是聽聞有妖物擄人子女,才會仗義出手,一夜之內,就搗毀了六處妖穴,你才能有幸得他相救,撿回一條小命。」

  應飛揚雖沒聽說過莫雲蹤,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連連叩拜個沒完,莫雲蹤笑道:「成了成了,天寒地凍的,你們再謝個沒完,我怕是要先染風寒了。」莫雲蹤袖袍一揮,應飛揚只感覺一股柔力托扶著,不由自主起了身。

  莫雲蹤又正色對對二妖道:「二位也莫要再謝,你們雖自稱除擄人子女之事一步踏差,再無其他惡行,但終究是一面之詞,今日我感念二位伉儷情深,又事態緊急,才出手相救,若來日查證你們另有惡行,殺你們之人,必也是莫雲蹤!」

  碧木毫不在意,風光月霽道:「若是如此,我夫婦也甘願領死。」

  莫雲蹤微微頷首,道:「如此便罷,你二位重傷初癒,應該盡快將木元之力化歸己身,還是先回洞府中調息吧。」

  一聽洞府二字,應飛揚才突然想起,高呼道:「糟糕,小眉還在地宮裡躺著呢。」應飛揚支會一聲,便要回去找人,「等等,我跟你一起去。」謝靈煙喊道,芊芊素手一揚,胖蟲蝴蝶又從她袖口飛出。

  回到地宮,蝴蝶飄乎乎的落在沐小眉頭上,接著背上一抖,翅膀化作磷光散開,又變回了胖蟲模樣。爬在小眉髮髻間,小眉仍躺在地上酣睡,嘴角上還掛著亮晶晶的口水,應飛揚見了又不禁氣結,用腳輕踢了她了下,結果沐小眉只是順勢翻了個身子,應飛揚也不管了,直接拎著胳膊把她提起。

  「你這人,怎麼下手沒輕沒重的。」耳中傳來飽含怒意的清脆聲,只見謝靈煙柳眉倒豎,面帶嗔色,劈手將沐小眉奪了過來,像抱布娃娃一般抱在懷中,憐惜道:「這麼粉嫩可愛的娃娃,你也好意思欺負她。」

  應飛揚倒是哭笑不得:「可愛,你覺得她可愛?」

  「是啊,怎麼了!」謝靈煙杏眼圓睜,氣鼓鼓的答道,把沐小眉抱得更緊了,活像一個護住雞崽子的母雞。

  應飛揚輕嘆一口氣:「算了,還是趁著她沒醒快回去吧,還能留個對她留個好印象。」

  「對了對了,再等我一下,你先替我抱一下。」謝靈煙不由分說的把小眉塞回給應飛揚,從小眉頭上把胖蟲拽下,繞著地宮左看看,又看看,走了一圈,最後將它置放在牆縫中伸出的一條藤蔓上,低聲對蟲子道:「你也算是木屬之蟲,這裡木元充沛,與你最是相和,你便留在這裡好好呆著吧,我會托碧木大哥青蘿姐姐照看你的。」

  謝靈煙看著蟲子,倒有些戀戀不捨之色,應飛揚不解,問道:「你不是說這蟲子只能用三次嗎,這麼珍貴的蟲子,你才用了兩次,怎就把它扔了?」

  「你傻啊,用滿三次它不就死了?」謝靈煙白了他一眼,理直氣壯道。

  ※※※

  回到洞口,與碧木青蘿二妖告別,二妖自然又是千恩萬謝,惜惜拜別,暫且不提,一行人又往清河村回返。

  一路上應飛揚等四位小輩與莫尋蹤隨意攀談,只覺莫雲蹤談吐風雅,見識廣博,說話間引經據典,又毫無前輩高人的架子,與之交談如沐春風。皆是對他大慰感佩。不知不覺,一干人就回到了清河村村口,凌霄劍宗三人卻在村口駐足不前。

  傅清名道:「莫前輩,應兄弟,人既然已平安尋回,我等就此別過了,今日得見二位,實乃三生有幸,咱們山長水遠,後會有期。」

  「不成不成,恩人都到了村口,卻不邀他們進村答謝,被別的村聽了,可是要笑話我們的。」應飛揚一直以清河村村民自居,見幾人要離開,急忙挽留。

  傅清名面露窘色的搖搖頭:「嗯人不敢當,救人的是你和莫前輩,我等根本毫無作為,哪裡敢再邀功。」

  「傅兄說哪裡話,此次若不是你們的尋香蝶,我還不知道要在山上轉到何時。」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三人的作用還沒一個蟲子大嘍。」謝靈煙滿臉揶揄的道。

  應飛揚見她存心曲解話義,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弄得滿是尷尬。莫雲蹤笑著打圓場道:「好了,謝丫頭你別捉弄應小友了,你等三人亦不用妄自菲薄,人力總有不及之時,但三位仗義助人之俠心,卻令在下甚是感佩。今日你們三人有心結,我要就不替此間主人挽留你們了,不過來日,我叨擾凌霄劍宗時,你們可別不讓我入門。」

  傅清名朗聲一笑:「莫前輩若肯來凌霄劍宗,在下自然倒履相迎,豈敢拒前輩於門外,我等這便告辭了,前輩和應兄保重。」謝靈煙戀戀不捨得將懷中的沐小眉交給應飛揚,狠狠得瞪了他一眼,道:「再讓我見你欺負她,我可不饒你!」接著三人一聲告辭,轉身離去。

  應飛揚望著三人離去身影,心中甚是不捨,相處雖短,但這三人給應飛揚留下極深印象。傅清名作為三人之首,談吐得體,進退有度,正是名門弟子風範。張毅之雖話雖少,卻也沉穩幹練,至於謝靈煙,應飛揚心中一笑,雖然她繃著臉裝出一副冷豔女俠像,但純真善良之氣卻自然流露,方才放生珍貴的尋香蝶時的樣子,更是猶顯可愛,讓人好感大增。

  應飛揚突然一拍腦袋,沖三人喊道「對了,傅兄,張兄,這都快下雪了,三位何處安歇?不如跟我回觀中。。。。。」

  卻見謝靈煙轉過身來,手在嘴邊撘成喇叭形一字一頓喊道:「多-謝-美-意-不-勞-掛-心。」人影越行越遠,銀鈴般的脆聲被風撕碎,灑在了寒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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