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色授魂與
七月十五,道家稱之為中元節,佛門則稱之為盂蘭盆節,佛道兩家教義雖大相逕庭,但在這一日卻是巧之又巧的有著近乎相同的習俗。
雖然典故不同,對兩教而言,七月十五皆是地府開門的日子,是以這日都要遊街祭祀,舉辦法會,為亡者祈福超度。
而今日,就是楊玉環邀約他和姬瑤月遊湖放生的日子。
商影等人去支援天師道至今未回,但司天台每隔兩個時辰就有消息傳回,從回傳消息中,應飛揚得知商影等人仍在搜尋天師道人苑下落,並未與潛藏的敵人交上手,所以也就壓下了心頭擔憂,隨意洗漱一下便出了門。
方一出門,便見姬瑤月到來,姬瑤月依舊一襲青衣,清雅利落,但見到應飛揚後不由皺起秀眉道:「難得佳人有約,你這打扮未免隨意了。」
「嗯?還好吧……」應飛揚看著身上道袍說,夏天炎熱,所以他便選了往日的舊道袍,穿在身上既寬鬆,又涼爽。
「一點不好,快去與我換上一身!」姬瑤月帶著不容抗議的口吻道。
「哪不好了。」應飛揚正說著,姬瑤月已不耐,一把將他推入房中,打開衣櫃翻找,連帶應飛揚的貼身裡衣都被她翻出,不由令應飛揚面紅耳赤。
「你又不是出家的道士,怎麼衣櫃裡就只這幾件道袍!」姬瑤月翻找一番卻無所得,不由怒道。
「這……道袍穿著舒服,還不用花我的錢啊。」應飛揚尷尬道,他雖有玉真公主贈過些衣物,但經連番戰鬥後,已是髒污破損的不成樣子,最終還是被當垃圾丟棄了,現在所留的,皆是過往從凌霄劍宗帶來的道袍。
「你!」姬瑤月氣結,轉身道:「你等著!」說罷轉身而去,不一會回來,手上已多了幾件衣物。
「看著一身重紫,該不會是我師兄的衣服吧,住他房,還穿他衣服,這樣好嗎?」應飛揚嘟囔道。
「少廢話,快些換上!」姬瑤月摔門而出,留應飛揚一人在內。
姬瑤月眼光倒也精準,論身量,慕紫軒比應飛揚要高大些,但她所選出的都是些緊致衣物,所以由應飛揚穿上倒也貼身,反傳出了幾分英氣。應飛揚卻仍在腹誹:「與女人出去就是麻煩,前次與玉真公主出門就是這般情景,姬瑤月看著那麼幹脆爽利的一妖,竟然也沒能脫俗。」
穿戴整齊後出門,便見姬瑤月又拿了些胭脂水粉走來,歪頭打量他一番後,道:「總算有幾分模樣了,先別急著走,我與你化個妝先。」
「姬瑤月!你別太過分啊!」應飛揚咬牙切齒抗拒道。
「一驚一乍的做什麼,現下富家子弟哪個出門不化妝?」姬瑤月淡然道,昔時天下太平,洛陽三十餘年未聞兵戈聲,開國時彪悍武風早已不存,現下青年男子皆是『男生女相』為美,傅粉涂唇正是時下流行。
無奈應飛揚對此娘氣裝扮一向不屑,此時狠聲道:「你自己都未化妝呢,也好意思逼我。」
「那我也化妝的話,是否你就會乖乖聽話?」
應飛揚正待一口回絕,卻突得想起,自與姬瑤月相識以來,她總是素面朝天,記憶中只初來時見過她化過一次妝,但那抹驚豔,已令人見之難忘,心中不由一熱,神使鬼差的說了句,「好啊,你若化妝,我就捨命相陪。」
「這有何難?」姬瑤月輕輕一笑,已坐在銅鏡旁,解開隨意紮成一束的馬尾,盤起精緻的發髻,隨後輕涂香粉,淡抹胭脂,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不過片刻,便已從英氣俊美的女武者變成嫵媚明豔的少女。
應飛揚看著目瞪口呆,不知是迷醉於她的技術,還是驚豔於她的美貌。良久才道:「沒想到你還有這手啊。」
姬瑤月神色略略一黯,輕捻髮梢道:「我阿姐交我的,我雖不願,但她逼得緊,久而久之也就會了。」
「你自己都不願,現在有來逼我。」應飛揚不滿道。
「你可要說到做到,別反悔,快坐下,我與你化妝!」姬瑤月難得帶出粗細的笑意道。
「你幫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啊!」應飛揚下了一跳。
「少來了,你胭脂和唇紅分得清嗎?」姬瑤月不屑道,說罷,不由分說的將應飛揚按在銅鏡前。
抄起一個刷子往應飛揚面上涂香粉,應飛揚本能躲閃,鼻孔裡卻吃了不少香粉,最後只得乖乖坐下,任她擺佈。
姬瑤月緊貼在他身後,玉手則繞到他面前,就好像從背後擁抱一般,一股馨香傳入鼻端,而刷子上的纖細的軟毛,刷得他臉癢,心更癢。
應飛揚面上不禁發紅,但從鏡中看去,姬瑤月卻是唇角輕佻,一副專注熱切的神情,倒與他練劍時的樣子差不多,令他心中發毛道:「你笑什麼啊?」
姬瑤月回過神來,面上笑意不減,卻多了幾分緬懷,道:『過往阿姐也總是這般擺弄我,被她擺弄時覺得無奈,今天換我擺弄比爾,想不到這還真挺有趣,難怪阿姐喜歡。」
「你們姐妹啊,都是些什麼妖啊……」應飛揚無奈道。
不一會,應飛揚梳妝也已完成,姬瑤月技巧不差,效果並不像應飛揚原先預料的那般難以接受。
應飛揚底子本就不錯,竟姬瑤月妙手施為後,只是輕抹了些淡妝,卻將應飛揚神采悉數提煉出來,平添了幾分顧盼神飛的風流韻味。
「好,大功告成,走吧,上街去!」姬瑤月滿意的看了兩眼,拍去手上脂粉道。
鬼節雖聽著名號鬼氣森森,但其實也頗為熱鬧,路上行人如織頗為熱鬧,道場上還有不少僧、道,各自佔了位置,打算開壇祈福。
應飛揚和姬瑤月並肩而行,一者英俊一者明豔,宛若一對金童玉女,吸引了不少欣羨目光。
「這難道就叫約會?」應飛揚心跳加速,卻又希望這條路越長越好,最好能這麼一直與她走下去。
可惜路途並不遠,不一會就已來到人苑,人苑在洛陽城最西處,是寸土寸金的洛陽城中,僅有的一處民間園林。
甫到人苑,便覺一陣清涼之意撲面而來,人苑中綠樹參天遮擋住烈陽,夏蟬鳴叫卻更顯清幽,前頭還有一小湖,湖上各色畫舫蕩漾著清波,正是年輕男女的幽會之所,少年少女們總會在炎炎夏日租上一艘船兒泛舟湖上,採蓮,垂釣,在涼爽湖面上悠悠然的渡過一個夏日。
楊玉環便與他們約在畫舫之上,應飛揚正欲向前,姬瑤月卻停住腳步,低頭道:「應飛揚,你慢些,我有事與你說……」
見她輕捏衣角,一副罕見的扭捏模樣,應飛揚心頭一跳,咽口唾沫道:「什麼事情?」
「我想請你,請你……」姬瑤月吞吞吐吐許久,卻仍未說出口,應飛揚心頭不上不下的,又亂又燥。
正欲再追問時,姬瑤月紅著臉終於把話說全:「我想請你帶楊玉環私奔!」
呆立——呆立——呆立
應飛揚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險些跳起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話說出後,姬瑤月眼神漸漸堅定,此時昂起頭盯著應飛揚道:「我想請你帶楊玉環私奔!」
「你說什麼瘋話!」應飛揚無由升起一股無名火,「我與楊家小姐不過見了兩面,話都未說過幾句,怎麼就扯到私奔了。」
「見過兩面,就救了她兩次,你年紀輕,本事大,賣相又不差,再加上這等恩情,說不準她早想以身相許了呢!」
「我也救過你,那你是不是也已芳心暗許了?」應飛揚惱道。
「這不一樣!」姬瑤月爭辯道,卻突得喪氣似的垂下頭,良久才輕聲道:「應飛揚,幫我一下,好不好,私奔也好,劫她走也好,但今晚絕不能讓她留在洛陽……」
應飛揚壓著火責問道:「你們到底弄什麼玄虛!你也罷,妖世那夥人也罷,為何總是針對那楊玉環,她除了長得漂亮些,有什麼特異之處,讓你們這般費心。」
姬瑤月輕垂頭道:「別多問了,算我求你,幫我這一次,莫要逼我,逼我殺她!」說到最後,真帶出了幾分狠決之意
「你!罷了,私奔不可能,不過我盡力將她騙走!」應飛揚說罷,甩袖而去。
湖邊,楊玉環俏立船頭,等待已久,見到二人來到,展顏一笑道:「兩位恩人終於來了,小女子備了些酒水,不如先到艙內消消暑。
如花笑靨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魅惑之力,應飛揚心神一蕩,險些覺得真能與她私奔,倒是人生一大快事。看了身邊姬瑤月一眼,心頭的火才熄下去。
道:「我等失禮,讓楊小姐久候了。「說罷踏上畫舫,畫舫不大不小,船艙約一丈見方,極為雅緻,船上並無他人,只一頭戴斗笠的船伕立撐漿在船尾。
楊玉環引二人進入,在進入時,船伕帶著欣羨之意對應飛揚道:「年輕人,好樣的,我撐船多年都沒見過這麼如花似玉的美人,你竟然同時找來了兩個!」
應飛揚乾笑兩聲,進了船艙,有了船篷遮擋,再加上湖面上涼風,頓時涼爽許多,而楊玉環捧上一潔白瓷盤,磁盤水深數寸,一個個酒蠱如梅花般散立盤上。
「應公子,月姑娘,這就是夏季最流行的魚兒酒,小女子先乾為敬,謝二位救命之恩。」說著仰起玉頸將酒水一飲而盡。豪氣的亮起酒杯道:「本來早該答謝兩位,可家裡管教甚嚴,我也是趁著家人今日出門祭祖,才尋得機會出來的。」
應飛揚也隨之一飲而盡,頓覺涼絲絲的酒水沁人心脾,道:「楊小姐不必客氣,分內之事而已,只是小姐可知是何原因,招惹了妖怪。」
楊玉環搖頭,茫然道:「不知,難道他們不是為了搶奪公主,誤打誤撞的尋上了我麼?」
「果然她一無所知。」應飛揚心中暗道,又裝作閒談,詢問了些其他問題,楊玉環卻仍一副懵懂無知模樣。
最後又問道:「待會遊湖結束,不知楊小姐又有何打算?」
楊玉環眨眨眼睛道:「嗯,應是先與家人在道場會合,之後觀看佛道兩門的遊街,最後去上清觀為我阿爹上香吧。」
「不行!你不能去上清觀!」姬瑤月突然高聲道。
二人一愣,同時看向她,姬瑤月面色一紅,道:「我不勝酒力,先到外頭吹吹風,你們聊!」說著,嚮應飛揚使了個眼色,掩門而出。
見她離去,應飛揚心中暗罵,狹小船艙內,只剩下兩人,霎時旖旎了許多,應飛揚只覺對面少女豔光逼人,竟讓他不知該往那看。
「應公子,月姑娘可是對我有成見,我隨著師傅,也就是姬大家修習樂舞已有一年,與她也認識許久了,可她對我一直不冷不熱。」楊玉環道。
「成見,不至於吧……」應飛揚打著哈哈,嚥了口酒道。
「那應公子,可是月姑娘心上人?」楊玉環低著頭問道。
「咳咳咳!」應飛揚險些被酒嗆住,咳了一會,道:「這個,自然不是了。」
楊玉環長舒出一口氣道:「那便好了,我還怕橫刀奪愛,會讓她對我成見更深呢。」
察覺話中有話,應飛揚手一哆嗦,問道:「楊小姐此言何意?」
「那個,其實從你第一次救我時,我便喜歡上了你。」楊玉環紅著臉道。
應飛揚腦中一陣轟然爆炸,酒杯掉落在地依然不知。張口結舌道:「這……楊小姐說笑……」
「應公子可是嫌我姿色淺陋?」
「楊小姐天人一般,怎會是姿色淺陋?」
「那便是嫌我浮浪了?」楊玉環又問道。
「這,也不是……」應飛揚忙搖頭道,其時民風開放,直達愛意也非是罕見。
「那便好,因為玉環還要再做些浮浪之舉……」楊玉環咬了咬紅唇,搭住應飛揚肩頭,鼓起勇氣般將身子探向前。
眼看那傾城絕世的面若越來越近,應飛揚只覺全身酒氣上湧頭頂,生出甜美的迷醉之意,忽然,腦海中閃過一道青衣倩影。
應飛揚精神一振,猛然清醒,正欲將她推開,突然肩頭一緊,被楊玉環扣住了肩井穴,真氣如開了口子般瀉出。
突生的變數,應飛揚本能的真氣一振,將肩頭玉手震開,正欲起身,足下卻是一軟,坐到在地。
「酒裡有毒,楊小姐你做了什麼!」應飛揚問道。
「還楊小姐呢,看破了我第一次偽裝,我還以為你是什麼火眼金睛的人物呢,原來也不過是個色令智昏的急色小子!」楊玉環突然掩唇笑道,笑得花枝亂顫,笑聲中更帶出與她身份不符的魅惑之意。
應飛揚神色一變,「你不是楊玉環?你是——」
「還用問嗎?我想想,上次見你時應該是這副模樣。」楊玉環將臉輕輕一抹,換了另一面容,端莊華貴,雍容高傲,正是玉真公主。
一個只聞其名,未見其面的名號霎時浮上應飛揚心頭。
「你是青丘胡家的胡媚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