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生死相離 (四)
師我誰精氣神都被一拳打出,正是衰頹之際,應飛揚和姬瑤月同時從祭壇躍下,便是居高臨下一擊。
傲寒劍訣——飛雪冰天!
信風之刀——大寒!
應飛揚和姬瑤月看出師我誰此時氣血沸騰,未曾商量,就默契使然的同時使出至寒之招。
劍吐寒光,化作漫天飛雪,刀露冷芒,捲起徹骨寒風.刀劍攜裹九天寒氣而降,佔著居高臨下的優勢,使得招式得以盡展,如暴雪臨頭,飄灑而下。
焚燒沸騰的血液遭逢寒流,狂態不由略微一收斂,然而師我誰昂聲一吼,聲波化作獅頭形罡氣,擋下刀劍合流,同時隨手一拳擊出。
拳勁一至,應飛揚頓感壓力,雖只尋常一招,但獅王何等威能,舉手投足間都有萬鈞之勢,應飛揚施展太極纏絲劍,蕩出一個又一個渾圓,然而圓潤流轉的氣圓卻仍難消拳威,靠得姬瑤月覷得空隙凌厲一斬,才將此拳拳勁剖開成兩片,擋下此招。
應飛揚手猶被拳勁震得顫動不已,心中顫動則是更甚。他知曉賀孤窮曾與師我誰戰過一次,最後以平手收場,雖雙方都未盡全力,但也可估算一人一妖實力相差不遠。
他與賀孤窮交手過許多次,總能撐上個十招八招,對師我誰的實力也有過大概推測,本自信能對上幾回合,但只一拳,便已令他難以招架,先前自信悉數被擊得粉碎,師我誰竟強到這種地步,姬瑤玉已傷,剩下她和姬瑤月兩個,如何能抵禦獅王神威,一時竟有死關臨頭之感。
非是他對賀孤窮和師我誰實力估算有誤,而是因為師我誰恰恰是他最不會應對的類型。
應飛揚所學雖雜,但仍以「破」字訣為基,無外乎因敵而變,尋求破綻,以己強而擊敵弱。但師我誰的招式大開大合,粗獷凶狂,若說破綻可謂處處皆是,可搭配他那一身千錘百煉的高深妖元和隨是要噬人而食的凶戾氣勢,這些破綻縱然就在眼前,應飛揚也破不了!
驚異未止,師我誰足下一蹬,猛然前衝,如同凶獸一般筆直向前,毫無章法的一拳擊出,但狂暴之威已令人膽寒。
「別硬拚,纏住他!」姬瑤月提點一聲,趁著應飛揚吸引獅王注意,輕飄飄騰身而起,砍向師我誰後腦,此招圍魏救趙,另應飛揚壓力陡輕,雖後運使星羅棋步,險險避開這一拳。
隨即心中瞭然,師我誰此時看著剛猛無鑄,但先前所受的重創並非是假,靠著《焚血屠神功》燃燒精血命元才能再戰,但命元有數,縱然師我誰渾身是鐵,又能打幾顆釘?此時以身法拖戰,耗到他油盡燈枯,才是正確的決定。
說著雖容易,做起來卻是困難,師我誰此時雖狂亂嗜血,理智不存,但天生獸性卻覺醒,舉手投足,都是直擊要害,而且全然不理會姬瑤月,只盯著應飛揚一人追打,顯然是要先去其一。
應飛揚心中叫苦不迭,只得手施展四相太王劍,以混沌劍力化消拳風,腳施星羅棋步,玄妙身法巧轉游移,若非姬瑤月從旁牽制,一條性命怕早已交代。如此莫說拖到師我誰油盡燈枯,便是多撐幾招都是困難。
「罷,我死無妨,但求能護得月兒姑娘脫身。」獅王神威面前。應飛揚竟心裡絕望,萌生死志,但轉念又想,「以我修為,想與師我誰同歸於盡都沒半分機會,況且此處洞天狹小,一眼分明,就算拼得性命護月兒姑娘逃走,她又能逃到何處?應飛揚啊,枉你平時自詡天資橫溢,目空一切,在真正的高手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心中氣餒,心意略分,此時「轟!」得又一拳從耳邊擦過,應飛揚躲閃過急,踉蹌間失了身法。
而師我誰趁勢高高躍起,一拳自天而下,若獅子舉起遮天巨爪,猛烈揮擊而來。這一擊若打實了,應飛揚還不被當場砸成肉泥。
「罷了,還是護不了她。」應飛揚無法躲閃之際,已靜待死亡,卻聽得姬瑤月傳來一聲,「桃之夭夭!」
「逃之夭夭。」是「花間游」步法中的一步,姬瑤月曾傳授過他「花間游」的其中的三路步法,其中就有此「桃之夭夭」,應飛揚此際大腦一片空白,聽得姬瑤月清脆聲音,便如聽到神旨仙令一般,也不加多想,身子就本能而動使出了花間游的法門。
但見應飛揚身子雖然失衡傾倒,卻以腳踝發力,身子以腳尖為軸心繞了半周,堪堪躲過一拳,又藉著拳頭砸到地面的氣勁,陀螺一般旋身而起,連都數道劍光刺向師我誰雙目,這一招用得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轉瞬間轉守為攻,師我誰縱然肉體修煉幾乎到了極致,但也練不到眼睛之上,隨即趨避半分。
一旁療傷的姬瑤玉見狀,幾乎叫出好來,但隨即又想:「這小子怎麼會我天香谷的花間游。」但轉念明了,暗罵道:「當真女生外向,我那傻妹子這才哪跟哪,就把天香谷的絕學都賠出去了!」
應飛揚所需步法只有星羅奇步和花間游的一部分,因花間游殘缺不全,所以平時仍多以使用星羅奇步為主,但星羅棋步玄妙有餘,但卻重在以挪移之力欺敵惑敵,論及靈轉飄忽,化力而退的法門就差了花間游良多。星羅奇步對上其他人尚可,但對上不管你是虛是實,都一併一拳打碎的師我誰,就顯得有幾分捉襟見肘。
應飛揚一經提點,隨即改換身法,立時頹勢稍減,但顛來倒去也只那三路,頓有黔驢技窮的感覺。
姬瑤玉見狀,又暗道:「總算月兒個賠錢貨還沒傻到家,只教了他三路,可惜,現在又得便宜這小子了。」生死關頭,姬瑤玉豈會在乎這些小節,知曉應飛揚和姬瑤月每多堅持片刻,都有可能發生逆轉局勢的變數,姬瑤玉毫不猶疑的朗聲道:「花舞翩躚,如蝶如煙,勢不去盡,一息相連,去虛入盈,步機於前……」
應飛揚聽聞聲音,不明所以,姬瑤月卻一皺眉,揮刀同時道:「阿姐在傳你花間游的心訣,快記下!」
應飛揚一愣,隨即依言而動,他悟性本就極高,又曾有意模仿過姬瑤月的步法,早已得其形,如今再得心訣,心中當即有所領會。
初時仍稍有滯礙,但姬瑤月也有心引導他,姬瑤玉唸到哪一句,姬瑤月就同使出相應步法作為演示,應飛揚竟驚人的越使越圓融。
「這花間游身法身如飛花,隨風而動,借力化退的法門別具一格,另敵手如萬鈞之力打落葉一般,再凶再猛也徒勞無功,倒是隱隱對師我誰的路數有幾分克制。若不是師我誰方才那傾天一拳太過驚人,已至無可化消的境界,只憑此身法,瑤玉姐便可與他再周旋許久。」應飛揚想到這裡,精神大振。
便見他與姬瑤月施展相同身法,一個曼妙飄逸,一個靈動瀟灑,宛若對舞一般。與佳人配合得宜,應飛揚一時忘了身處險境,然而出劍反而更顯隨意自在。
隨著應飛揚他們心意相合,沉寂多時的破宇劍和滅宙刀再生反應,刀劍上又生出了淡淡螢光。而隨著刀劍變化,應飛揚覺得自己身法越來越快,出劍也越來越隨心所欲,而在姬瑤玉出言指點下,花間游身法已漸漸將要完全掌握。
師我誰躬身一抓,氣罡四溢,卻聽姬瑤玉道:「飛花逐水歸何處,落絮沾泥不解狂!」應飛揚隨即身如飛花飄絮,飄飛而起,然而師我誰卻趁他壁閃的空隙,如攻城重炮一般,直向姬瑤玉撞去!
師我誰並非狂亂之下也非毫無智慧,獸性本能感應到姬瑤玉雖無法動彈,但此時卻主導了戰局,竟不再像以往只攻應飛揚,而是轉而襲擊姬瑤玉。
「瑤玉姐!」「阿姐!」應飛揚和姬瑤月同時驚呼,欲意攔阻。但憑他們,如何能擋得住師我誰的腳步。
拳頭越來越近,似是為防引動祭壇法陣,所以拳力竟是一絲也沒外放,只針對姬瑤玉一個,姬瑤玉瞳孔竟被這兩方大的拳頭佔據,拳頭的影子已經照到她蒼白憔悴的面容上。
死關當前,姬瑤玉反而平靜,甚至卸下重負般的舒了一口氣,
「終於要死了嗎?苦心孤詣,卻仍然改變不了這個結局。」
「阿爹,玉兒盡力了,可還是沒辦法,還是救不了天香谷,你會怪我嗎?」
「肯定會怪吧,不光我死了,還拖累月兒同葬,要怪便怪吧,反正我很快就要跟你見面了,現在,玉兒累了,真得太累了,就讓玉兒睡上一會吧……」
「對了,還有你,我若死了,你會為我流淚麼?」
拳頭臨頭,姬瑤玉默默的閉上了眼。
一朵花從旁邊花樹上凋落,殘紅未褪盡的花瓣輕輕飄落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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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死?」然聽說死亡前,時間會過得很慢,讓一生的光影在腦中回放,但這此,等待死亡降臨的時間似乎太長了,以至於她心竟生不耐,打破了最初坦然受之的心態,緩緩張開了眼。
睜眼的動作很慢,很慢,慢得讓她誤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但好不容易張開眼,卻發現,不只是她,整個世界都變慢了……
師我誰的拳頭就在眼前,緩緩向前,緩慢到她可以看到拳頭炸開的空氣波紋,甚至有餘暇去細數拳頭上的毛孔數。
她想動上一動,躲開這一拳,卻又覺得渾身上下僵硬,「動一下」的這個指令從頭腦傳到神經都需要千百年;她覺得自己該尖叫,卻無論如何張不開嘴;她想大口喘氣,但胸腹口鼻間的空氣也只僵硬流動了那麼一絲絲;她覺得該鼓功力掙扎反抗,可惜真氣卻根本來不及遞出體外;她的氣血因死亡的逼近而顫慄不已,但血液卻已經凝固血管之中。
沒有一絲聲音,所有的聲音凝滯了,肉眼可以看到空氣的震動,聲波一圈圈的擴散,但卻來不及傳入她耳中,時間成了一片徹底沉默的啞劇。
時空凝滯,萬籟俱寂
就彷彿上蒼也不願這絕世紅顏就此凋零,便拖住了時間這匹白馬的韁繩,使她生命最後一刻的絢爛能夠凝頓,
一切都被以數百倍的慢速定格空中,變成了一幅詭異,奇特,又華美的『畫』!
除了——那對刀劍!
一刀一劍,光芒大漲,閃爍著一白一金的華光,閃耀的光華濃烈,耀目,刺眼,以至於與週遭安靜,平和,遲緩的氣氛格格不入,但刀光劍芒間卻是彼此相容,彷彿是渾然不可分的整體。並立刺破這幾近靜止的畫面,逆著時間長河流動。
隨後,刀劍動了,無法解釋它們如何能在這放慢了千百倍的世界移動,也不必解釋,好像這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一般,刀劍就這麼伴隨著幻彩,閃著流光,在畫卷中拖曳出一道絢爛宇宙星河。
在幾近靜止的世界中,正常的速度都像是快了千百倍,而刀劍越行越快,又比正常速度快了千百倍,以至於姬瑤玉已無法捕捉到刀劍的動態,但下一瞬,刀劍劃破空間一般憑空出現在她眼前。
擋下了師我誰絕殺一拳!
凋落的花瓣飄了許久,終於落地,而落地瞬間——
「轟!」聲音爆開,時間恢復了應有的流速,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般,但姬瑤玉面前卻多了一對刀劍,一對持著刀劍的男女。
「這是怎麼回事?」應飛揚持劍的手輕顫,帶著幾分茫然。
「不重要的事待會再想,先過此關再說……」姬瑤月冷然道。
刀劍上金百交織的華光炸裂,師我誰竟也首次被震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