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卷五 衝陣闖營 (一)
洛陽西郊,慕紫軒闊步而行,面上已風平浪靜,不見悲喜,所行方向,營火連天,如不夜長晝,一股刀兵之氣撲面而來,正是張守珪麾下幽州軍所駐紮的西北大營。
而路側樹旁,胡離依樹斜立,等候多時,見慕紫軒來道,白眉一挑道:「竟然這麼久,方才我感應到司天台內一股冥冥氣息沖霄,可是又發生了什麼?」
「瑤玉,傾情一舞,在身隕之前,以舞入道了。」
胡離長嘆一聲,一副心向神往的樣子道:「以舞入道?姬香主最後一舞,必是驚塵絕世,可惜我竟然無緣一見,現在我倒有幾分後悔,沒有厚顏與你一同見證姬香主的終途了。」
慕紫軒神色微微一黯,不想多說此事,隨即道:「莫說這些了,還是先解決最後的麻煩吧。」說罷,繼續向大營方向前行。
胡離亦並肩齊行,同時嘆口氣道:「是啊,我留張守志一命,本想製造佛道爭端,但人皇倒也沉穩,竟硬生生將此事壓下,後來又想讓他死在司天台給你造成些麻煩,結果仍是失敗,算計不成,最後竟然差點被姬香主利用張守志,造成唐朝與北龍天的戰爭,真是搬石砸腳,枉費了我叔父布下的好局!」
慕紫軒毫不留情揭穿道:「胡兄還是見好就收吧,莫得了便宜還賣乖,至少將張守珪脫下了水,聽聞北龍天有意在北地突厥、契丹等胡族中培育勢力,少了張守珪這位當世虎將,北龍天的行動應該就不會再縛手縛腳了,只這一點,就不算吃虧。」
胡離哈哈一笑道:「那也要張守志死了才行,姬香主或許還有後招,只有張守志死了,才能斷絕事情再生變化,我們才能安心。」
「是啊,北龍天還沒等到他開戰的時機,而皇世星天的力量也不足,也經不消耗,為了北龍天的陰謀,為了我的盤算,為了咱們共同利益,張守志必須要死。」慕紫軒話音一沉,語帶殺機,已到營前。
營門口守門的士卒感應殺氣,當即高舉兵器盤問道:「什麼人!」
刀兵臨頭,胡離視若無睹,糾正道:「什麼陰謀、盤算、利益?說得這麼難聽——」胡離輕一揮手,隨手震退靠近的兩名士卒
「——我們是為了人族與妖族的和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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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營主帳內,張守志昏躺在床上,一名隨軍軍醫正皺緊眉頭替他搭脈診治。一旁幽州節度使,當朝輔國大將軍張守珪急躁的來回踱步,發出陣陣「噠噠」軍靴聲。
軍醫方一鬆開手,張守珪就急忙問道:「怎麼樣!」
軍醫低頭恭謹道:「大老爺是天仙般的人物,屬下醫術淺薄不敢斷言,只是覺得大老爺氣血虧損的厲害,現在雖暫無性命危險,但,恐怕會影響壽元……」
「氣血虧損?那就用人參、鹿茸、何首烏、陛下這次賞賜我的藥材,統統給他用上!」張守珪手喝令道。
隨侍在一旁的主簿卻輕咳一聲,道:「國公爺,有句話,屬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守珪濃眉一皺揮手道:「那就別講了,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要放什麼屁!」
主簿面色尷尬,卻仍是厚顏繼續道:「國公爺,您來神都述職的期限已滿,按說已經該回轉幽州,但您為了大老爺,仍藉口身體不適駐紮在西北大營不肯離去,雖為了表示忠心只留了八百兄弟,但,這依然是犯了陛下大忌,如今又將越獄而出的大老爺帶回營中,這更有以軍權干政的嫌疑,若是一般罪過也就罷了,但大老爺犯得可是殺師之罪,國公爺你這麼忤逆聖上的意思……」
主簿話音未落,便聽啪得一聲,被張守珪一巴掌抽得眼冒金星,還未倒下,就被張守珪提著衣領拉到眼前,張守珪目光如噬人虎豹,森然道:「殺師之罪?到底是哪個忤逆聖上旨意?聖旨上白紙黑字寫明了司馬真人是壽終正寢,坐化飛昇!你竟聽信那幾個妖道邪僧信口雌黃,指認我大哥殺師!當真好大膽子!
主簿被嚇得面色發白,但仍堅持道:「國公爺,可大老爺終究是逃出來的,若咱們扣著他不放,仙家的人若尋來……」
張守珪一把把他摜在地上,喝道:「老夫年幼時,曾有算命之人說老夫命犯煞氣,是個命裡淌血的凶命,注定不到三十,但老夫今年已五十有一,屍山屍海裡打了這麼多次滾,淌血的都是老夫敵人,你道老夫能活到現在是因為什麼?還不就是大哥自幼替我出家,祈福!老夫這條命是大哥保下的,現在換老夫保他了,什麼仙啊神啊,我倒要看誰敢將他帶走!」
忽而,喧嘩時傳來,一名士兵直入主營,匆忙道:「大將軍,營外有人闖入,說是司天台的,指明要見您!」
「司天台,哼,不見!趕他們走!」張守珪怒道。
「他們已經在趕了,可惜,做不到!」清朗一聲傳來,隨後伴隨連連慘叫,幾名被士卒被震飛入帳中,跌倒在地。
「守衛國公!」主簿急忙張開雙手擋在張守珪前頭喊道,張守珪卻一把把他推開,撥開門簾出帳,卻見兵士圍成一圈,刀兵直指向兩個年輕人,而兩個年輕人身陷重圍卻是面不改色,其中紫衣青年笑吟吟行了一禮道:「下官司天台靈台郎慕紫軒,見過張國公。」
張守珪曾見過他,也知曉張守志入罪多半是因為他,此時自然沒什麼好臉色,沉聲道:「區區七品靈台郎,竟敢擅闖軍營!可知所犯死罪!」
慕紫軒環視週遭軍士,縱然對抗非人之力,諸軍士依然軍容森嚴齊整,絲毫不亂,不由讚道「不愧是幽州鐵軍,不過八百人就有如此凶的刀兵煞氣,若真翻上一兩倍怕還真不好應付,難怪國公可以有恃無恐的向我問罪。」
但下一瞬,慕紫軒身形一閃,已站在了張守珪身側,道:「那國公可知道,在軍營中窩藏罪犯,又是什麼罪!」
眼見慕紫軒穿越重圍,逼鄰張守珪身前,還隱隱帶有威脅之意,眾軍無不色變,一個個搭弓持槍,無數寒光閃閃的槍尖箭頭直指慕紫軒,慕紫軒頓覺一股銳氣撲面而來,刺得肌膚生疼,不由又在心中讚了一聲:「好彪悍的軍威!」。
而張守珪不愧當時名將,見過大風大浪,面對慕紫軒逼問依舊凜然不懼:「是何罪,自有聖上裁度?何時容得你區區司天台靈台郎過問!」張守珪知曉司天台真實作用只有少部分人知曉,料定慕紫軒不會在眾多士卒面前言明,所以有恃無恐。
而慕紫軒卻也真無奈他何,需知凡帝王將相,皇親貴胄,名士美人、冥冥之中都有天運庇佑,就好像他們的命運都是被規劃好的,修行的人、妖、邪難以輕易打破,就算僥倖打破了往往也會遭遇天運反噬,所以很難以仙法妖力逼迫他們。就像玉真公主被替換,胡離卻不敢用真的玉真公主換取更大利益,而是偷偷將真的送回,而楊玉環出生入死好幾遭,卻每次都從頭睡到尾,頭髮絲都傷不到一遭。
而張守珪亦然,身為當朝重將,慕紫軒對付他,可以靠朝堂之力將他扳倒,可以在戰場上將他擊潰,但要武力脅迫張守珪。恐怕他剛一動手,就會有預測不到的變數發生,阻止他的動作。
而慕紫軒本也不打算與他糾纏,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將人帶回,證他之罪,再交由聖裁!」,說罷,正欲衝入帳中將張守志擒走,忽而帳篷一掀,發現張守志以自行走出。
張守志面色蠟黃乾枯,頗顯虛弱,目光卻帶著疑惑,困頓,緊張、畏懼等諸多情感道:「你知曉真相,真能證我是否有罪?」
慕紫軒點頭道:「我已經找到恢復你記憶的方法,除此之外你那失蹤的師侄杜篤之下落已有眉目,先將你帶走,再尋回他,自然可讓他與你對質。」
張守志沉默一陣,眼露堅定神色咬牙道:「對質?無此必要,貧道行的端,坐得正,若真是貧道所為,貧道自然不會不認!先將貧道記憶還來!」張守志入獄時原本一直堅信自己無罪,但自與上應飛揚和陸天嵐,種種跡象都表面太似乎真做過自己無法容忍的過錯,與其飽受各種自我猜忌的折磨,不如索性弄個明白。
慕紫軒見他此時說得堅定,不由嗤笑道:「就怕你到時不是這麼說了,也罷,你縱然不認,我也自有方法讓你認。」說罷,手一揚,手中多出了一個模糊鬼影,鬼影一邊慘嚎,一邊尋想要逃出,但慕紫軒手掌心仿若有一個無形壁障,讓它次次碰壁而回,這便是桑魅的魂魄。
「唉,桑道主算你倒霉,先前還是盟友,但現在本公子卻要坐視你魂飛魄散,真是令人傷感!」胡離搖頭輕嘆道,語氣中卻並無半分哀痛之意。
話音落,慕紫軒手一緊握,便好像有一個無形巨手捏來,將桑魅的魂體瞬間捏做煙霧狀,一陣刺人耳膜的尖嚎,桑魅當即魂飛魄散。
與此同時,張守志亦悶哼一聲,不堪重負般單膝跪倒在地。
天下術法繁多複雜,解除不同術法也有不同方式,千千萬萬,難以盡數,但殺掉施術者,卻是絕大多數適用於絕大多數術法的解方。
施放奪魂術的桑魅神魂俱喪,張守志頓受前塵往事襲心,不願相信的事實,此時一幕幕在腦中出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