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玄渾道章 作者:誤道者(連載中)

 
Babcorn 2019-9-23 17:42:4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3 44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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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各方

  半天之中,張御正在往獨州方向飛遁,十餘名修士則駕馭著遁光跟在後方。

  在飛空之際,他也是思索方才與沈參事的對話。

  按照沈參事的說法,曹度也是同樣察覺到了青陽兩府之中有不少造物人存在,只是曹度並不確定上層之中是否有人被造物人所替代,所以他並不敢信任那些同僚。

  故是這一次,他準備借懸於域外的戰事之機,先理清軍中的造物人,而後再挾勢回返洲中,做一番徹底的清查。

  只是曹度自己孤軍奮戰,並沒有多少把握,所以希望能得到玄府的幫助,並且他還希望張御能將此事呈報玄廷,這樣此次行事便就名正言順了。

  張御在考慮下來之後,覺得可以在某些方面進行合作,不過他卻並不會去奏報玄廷。

  從竺玄首的隻言片語之中可以看出,這件事情可能涉及到某些玄府上層,現在報上去未必有用不說,更可能會打草驚蛇,所以此事只能盡量由他們自己來解決。

  只要在軍中查出一定數目的造物人,那麼他就可以以玄正的身份介入此中,而後就可再以玄府的名義查驗兩府上層。

  飛遁有半日之後,他便折返了獨州。

  此時此刻,軍府大艦隊早已經將獨州團團圍住,並且進行了接連數天狂轟濫炸,沒有了霜洲艦隊的干擾,艦隊自是毫無顧忌的釋放著玄兵的威能。

  只是短短四天時間,就已經將獨州周圍的軍壘和工事全數夷平了,並且還轟開了位於獨州上方一部分的地面護壘,這座外州的破滅可以預見就在這幾日之間了。

  而在此時,還有不少獨州上層試圖與青陽軍府聯繫,一個個都想要提前投誠,並願意提供各種州內的內部情況和有用的線索。

  曹度對於這些人也是一概答應下來,他對於取拿霜洲人的性命不感興趣,此回的目標只是為了消滅這個位於青陽上洲側翼的威脅罷了,而有了這些人,也更方便他找到獨洲制院,這才是重中之重。

  張御在瞭解到了這些之後,知道在攻破地面護壘之前,自己已不必要再參與接下來的戰事了,他也正好趁著這個空隙回去調整一下,應付可能戰後就會到來的約戰,於是直接返回了自己位於後方的臨時居處。

  在居處之內坐定之後,他便呼吸調息起來,在把氣息理順之後,他發現自身的心力和神通又有了些許長進。

  這應該是近來一段時間的鬥戰和經歷戰事所致。

  特別是經過了元童老祖、莫光辰、王崇晉等人鬥戰之後,他對道法和神通的認識也是更為深刻。

  而且……

  他把蟬鳴劍拿了出來,起指在上輕輕一撫,霎時有一道好似流水一般的光亮從上面流淌而過。

  這一道光亮並非因為氣機而動,而是內中仿若蘊藏著一股奮揚勃發之意,似亟待他引動出來。

  自上次隱隱感覺到那等悸動之後,他在此後遇到的戰事之中都是刻意用劍,到了現在,他感覺還欠缺一個契機。

  何峻向他發出鬥貼,卻是來得正是時候,藉此一戰,他不定可達成所願。

  就在此時,廬棚之外有弟子聲音道:「玄正,曹玄修來訪。」

  張御把劍收起,道:「請曹道友進來。」

  廬棚帳簾一掀,曹方定走了進來,對他一拱手,道:「見過玄正。」

  張御一點頭,道:「曹道友,請入座。」

  曹方定在他對面坐下,道:「前些時日玄正關照我盯著那幾名真修,這些時日來都無什麼異動,只是在玄正離去追逐霜洲艦隊之後,曹將軍讓那些真修分別值守各個方向,那時我卻是感覺到了一股異常氣息,但是此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等我去往察看,就再未尋到任何蹤跡。」

  張御問道:「此氣在何處生出?」

  曹方定道:「在正北面,我查了查,那一處正是關軒所負責值守的地界。」

  張御思索了一下,道:「來人倒是謹慎。」

  曹方定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反應過來,道:「張玄正是說,來人知我在外觀察,故是刻意做出這等舉動,好偏誤於我?」

  張御道:「來人洩露氣機當是故意之舉,但未必是發現了道友,這裡大軍蝟集,道友只一人,哪有這麼巧讓道友察覺?此人應只是用此引開暗中可能存在之人,所以要說有問題,也多半不是關軒。」

  那些真修之中,關軒對玄修敵意最重,且與何峻關係最好,現在又多了這件事,看去其人在背後推動這件事是非常有可能的,可恰是一切都太過合理了,反而顯得太過刻意了。

  他並沒有忘了那張齊禮給的他紙簽,背後弄鬼之人看去是一個心思深沉之輩,這等人物可沒這麼容易就洩露了自己行跡。

  他轉了轉念,這次來得修煉至元神照影真修的共有五名,除開何峻、關軒二人,就是林伯然、楚功、于復三人了。

  他抬頭問道:「關軒在北面,那麼守禦南面的是誰人?」

  曹方定道:「是楚功。」

  張御點點頭,道:「那下來就勞煩曹道友盯著此人。」

  這個楚功未必就與背後那人有聯繫,但是與正北相隔最遠的無疑就是正南了,對方若是故意遮掩,那麼或許會下意識的遠離那個與自己有所聯繫的人。

  既然現在不清楚到底是哪個,那不妨先從此人身上尋找。

  曹方定肅然應下,他站起一拱手,道:「若是玄正別無什麼關照,那麼曹某就告退了。」

  張御在座上端手一禮,道:「曹道友需小心為上。」

  曹方定一點頭,幾步之後,就退出去了。

  而與此同時,密州之外的高空之上,何峻和關軒二人正站在一處看著遠方不斷在玄兵轟爆之中震顫的州域。

  關軒道:「這一戰快要到尾聲了,師兄你與那位張玄正的一戰也可履約了吧?」

  何峻點頭道:「這是自然,不過早一點晚一點也是無妨,有諸位同門殺招寄托於萬歸鑒中,又有我此前積累下的勝勢,此戰我是必勝。」

  關軒道:「還是早一點好,我們出來的太久了,外面紅塵濁世,污我道心,還不如回去坐關修行。」

  何峻道:「師弟說得有理,以後俗世之事我等還是插手為好,不過我觀林師兄和于師侄他們,似是此來還有什麼用意,一時半刻恐還不得回轉。」

  關軒訝道:「是如此麼?那便再等等好了。」

  而另一個方向上,林道人則是和于復站在一處談論著。

  林道人道:「前幾日西北方向狂風忽湧,看去頗不尋常,此風來得甚為怪異,起時既無預兆,落時也是十分倉促。」

  于復道:「師伯懷疑是那人的手段麼?」

  林道人撫鬚道:「那風沙甚大,若非自然而成,唯有大神通者才可排布但願是我多想了吧。」

  于復想了想,道:「只目前看,霜洲與這位似無甚牽連,不過背後若真是這位,竺玄首想必也不會坐視的。」

  林道人點了點頭,道:「說來竺玄首也是任期將至,他臨行之前必會解決此事,待這位走後,惲塵道友極可能接任手下一任玄首,不過在玄廷封授到來之前,玄府就當可能就由那位張玄正作主了。」

  說話到這裡,他忽然嘆息一聲。

  于復看了看他,道:「師伯可是擔心何師叔與張玄正一戰了?」

  林道人言道:「如何不是呢,何師弟他信心十足,只是他為這一戰用了太多手段,太過激烈高昂,我怕就怕到時候雙方誰都收不了手。」

  于復想了想,道:「事到如今,這場比鬥也沒法停下了,好在我把萬歸鑒給了何師叔,倒也不怕有事。」

  林道人頜首道:「若能如此,當是最好。」

  霜洲中域,密州和獨州之間有著一座荒原之上很難見到的巨大湖泊,一支青陽艦隊就暫時駐守在這裡,而他們並不知道,就在下方百里深處,卻是存在一處充滿著熔漿的巨大空洞。

  那高冠老者再一次跨過泊泊翻騰的熔岩,來到了此間,並對著那個三丈高下的幽藍晶石一揖,待得那晶石之中的高大人影似是醒了過來,他才道:「正國,獨州快要保不住了。」

  那高大人影語聲裡面沒有一點波瀾,道:「還能堅持多久?」

  高冠老者道:「最長不過十來天,最短也就五六日。」

  高大人影道:「那便讓有潛力的都回歸熔池吧,只要找不到這裡來,那丟了就丟了吧。」

  高冠老者道:「正國放心,這裡除了我之外,再無任何一個人知曉。」

  高大人影這時忽然問道:「齊婕在哪裡?」

  高冠老者道:「這些天來右輔國一直躲在殿室之中沒有動靜,但戰事有無有她都是一樣。」

  高大人影道:「我缺少了一份源念,既然她已完成了生命晉升,那麼就拿她來補足,你安排一下,讓她回歸熔池。」

  高冠老者躬身道:「我回去之後,就為正國安排。」

  高大人影不再說話了,很快晶石上的光芒又熄滅了下去,高冠老者一揖之後,就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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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 第一百八十八章 破州

  高冠老者由地下馳道而行,用了一夜時間回轉獨州,並回至臨近上層的殿台之內。一到這裡,他立刻感覺到了上方傳來的隆隆震動,顯然青陽軍府的攻擊仍在繼續。

  他喚來負責監察此間諸事宜的一名高姓護軍,道:「情形如何了?」

  高護軍神情有些緊張,道:「回稟相國,我們最上層已經崩塌了,第二層看來也是堅持不住多久了,如果第二層被突破,那麼我們這裡就需直面青陽軍府的兵鋒了。」說著,他一抱拳,「屬下懇請相國,還請快些撤去第四層!」

  就在這個時候,頂上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聲,此間所有人都是不由自主搖晃了一下身軀,上面也是有簌簌砂石掉落下來。

  在場之人俱是臉色一變,因為這一瞬間,外面的隆隆聲響陡然變大了許多,這說明第二層最外圍很可能已經被攻破了。

  其中一名侍從焦急的看向高冠老者,道:「相國……」

  高冠老者卻是很鎮定,他站著沒動,道:「慌什麼,我之前關照的都有照做麼?」

  高護軍看他如此,心裡也是佩服,道:「回相國,都安排了,所有玄兵都已埋下。」

  高冠老者回轉頭,吩咐對一名親信衛士道:「你帶一千披甲軍士去往輔國府,去把右輔國請來,還有,把天機院的陳大匠和趙大匠也一併接來,我就在這裡等著他們。」

  那親信衛士猶豫了一下,抬頭看向他道:「相國,萬一左輔國和那兩位大匠不願呢?」

  高冠老者面無表情道:「我只要你把他們請來,是死是活無關緊要。」

  那親信衛士立刻明白了,躬身一抱拳,神情冷肅道:「屬下明白了。」

  高冠老者待他走後,又向高護軍道:「我們還有多少人?」

  高護軍道:「我們手中還有十三萬軍卒,不過現在人心動盪,很多人暗中和青陽軍府勾結,屬下真正能掌握的只有兩萬精銳,只是青陽軍府很重視自己軍卒的性命,看起來他們寧可用玄兵開道,也不會派遣軍卒來與我爭奪要地的。」

  這時上方的響聲忽然停了下來,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並非是青陽艦隊停止攻擊了,而是下一輪更大轟擊即將到來的短暫間歇。

  高冠老者道:「高護軍,你不必在我這裡等著了,去做你該做得事去吧。」

  高護軍用力一點頭,抱拳道:「那屬下就告退了,相國,保重!」說著,他退開幾步,就轉過身離去了。

  高冠老者等了大約半個夏時後,那名派遣去的親信衛士轉了回來,並急急道:「相國,右輔國宮中並無人蹤,我們在殿宇後苑找到了一個出入口,從痕跡上看,人至少走了三天以上了。」

  高冠老者一驚,隨即冷笑道:「好啊,一個個都想著跑。」他又問:「制院那邊呢?制院那邊又如何?」

  那親信衛士嘆了一聲,道:「在下到的時候,制院那邊從上到下都已經自裁殉國了,相國,制院的師匠和大匠們對霜洲對相國還是忠心的。」

  高冠老者卻是面無表情道:「忠心個什麼?這些師匠心底何曾對霜洲,對正國有過半分敬意?若無差錯,那些屍身應該只是一些造物人替身罷了。」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是相顧無言。

  而在此時,外面有一個侍從匆匆奔了進來,神色驚慌失措道:「相國,相國,大事不好了。」

  高冠老者此刻心情已經是波瀾不起,道:「說吧,又是什麼事?」

  那侍從慌張道:「高護軍,是高護軍,他方才出去後,竟然帶著所有麾下軍卒去上面投靠青陽軍府了!」

  眾人一聽此言,不由都是大驚失色。

  高冠老者今天收到的壞消息已經夠多了,一時竟然沒有什麼反應,看上去已然是麻木了。

  那侍從急聲道:「相國,高護軍知道第三層所有的虛實,也知道相國在這裡,相國,請速速離開吧。」

  高冠老者冷聲道:「總算他還有點情誼,沒有把我抓了直接獻上去。」

  他看了一下在場眾人,道:「你們呢?你們有要走的麼,你們如果要走,可以離開,我不攔著你們。」

  這裡所有親衛和侍從對視一眼,皆是躬身道:「我們皆願跟隨相國!」

  高冠老者看了看所有人,最後沉聲言道:「好,如今獨州已不可守,那就唯有放棄了,你們隨召集人手,隨我撤離此地。」他看向外面,沉聲言道:「只要融池還在,我們總有歸來那一日的。」

  青陽大艦隊在攻破數層地壘後,又連續對著獨州州域轟擊了數日。

  整個獨州的外層壁壘不但被全部轟破,連內層也被轟的千穿百孔,再無一處完整的地界。

  而後三十餘萬軍卒和難以計數的造物往地下衝入進來。

  不過獨州的大多數上層人物儘管已是失去了抵抗意志,一個個接連投降,但是中下層卻仍有一些人不肯放棄,仍在那裡頑強抵抗著。

  但是這些人現在卻屬於少數,在青陽軍府的優勢兵力之下像泛起的浪花一樣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此時從青陽方面從投靠歸來的霜洲軍眾中得來了一個消息,說是獨州的下方第三層處有一處地界是霜洲正國所在的府邸。

  對於這個人大軍上下都很重視,曹度關照在有可能的情況下盡量活捉此人,若是這個人能控制在手裡,不但霜洲上下將再無隱秘,而且對於霜洲人的處置也將會方便簡單許多。

  在軍府大軍急速往地下挺近的時候,張御此刻卻是來到了獨州的西南角上。

  這裡原本是一處頗大的花苑殿台,現在因為玄兵的轟爆,只剩下了一片倒塌的殘垣斷壁,不過因為僻處角落,本身又沒有任何價值,所以才有一部分殘留下來。

  此時他目光一落,諸多雜物似被一股無形之力浮托而起,緩緩飄向了天空,許久之後,有一個金屬匣子自裡飄了過來,被他伸手一把抓住。

  他審視片刻之後,打開看了一下,發現裡面是一百多枚米粒大小的珠子,上面纏繞著絲絲遊走不定的電光,還依稀能聽見雷霆之聲,這東西隱隱給他一股危險的感覺。

  看過幾眼後,他若有所覺,手指一動,啪的一聲將匣蓋合上,往天中看去。

  上空飄來了一道光亮,一個金屬巨人在他面前落下,而後身上外甲一退,裡面顯露出來的人是他曾在曹度身側見過一名披甲軍士。

  這名軍士對他一抱拳,道:「張玄正,我們找到那霜洲正國府邸所在了,詹校尉此刻已率人往那裡過去,只是傳聞這正國甚有神異,曹將軍怕出意外,故想請張玄正也同往一行。」

  他頓了下,又低聲道:「制院那裡,將軍說也已是派人過去了,請張玄正放心,一有消息就會通傳玄正。」

  張御點頭道:「我知曉了。」

  這軍士顯也有軍務在身,再是一禮,便又縱空而去。

  張御看著天空之中一道道劃過的明光光芒,他將匣子收入了紫星袋中,隨後駕起遁光,往南飛去。

  他出來之前就已是得知了那處正國府邸所在位置,所以這回來的極快,只是半刻後,就落在了一處規模巨大的宮台廣場之前。

  這座殿宇宏偉堅固,哪怕經歷了玄兵的摧殘,依舊屹立不倒,只是殿前的蟠龍柱和各種守禦造物的座台都已經被摧毀了,此刻不斷有軍卒朝裡湧入進去,裡面傳來了陣陣轟響爆裂聲,顯然還在激烈的交戰之中。

  他身形微微懸空離地,而後朝裡快速飄去,迅速穿過了一座又一座宏大宮觀,而地面上到處可以見到殘破的晶玉巨人的屍體。

  隨著裡面激戰的聲音越來越是清晰,他最終來到了一處雕琢著巨大霜花的大殿之前。

  大殿之前是一條豎著一排高柱的屋廊,上方則兩側是高大的雕塑,俱是些從未見過的怪異生靈。

  只是讓他意外的是,這些雕像之中都有著淡淡的熱流,儘管並不強烈,但的確存在著,他站在那裡不動,那些熱流就往自己身上匯聚而來,一般來說,他隔遠吸攝物事是不會出現任何破損的,然而這些雕像卻是不同,在上方的熱流消散之後,卻一座座坍塌下來,摔在了兩側的地面上。

  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了大殿裡面傳來的一陣又一陣接連不斷的歡呼之聲,而轟鳴聲則是停了下來,不由目注過去,過去許久,便見一個身著華麗衣衫的男子被一隊披甲軍士押著走了出來。

  這名男子四十上下,身材高大,面容俊朗,輪廓分明,戴著象徵著王權的冠冕,身著金白色高領霜花王服,此刻便是被人押解而行,可神情之中依然透著一股威嚴之色。

  張御站在屋廊之下,看著這一行人過來,朝著前方一名軍士問道:「這是誰人?」

  那軍士見到是他,急急停步,一抱拳,興奮言道:「回稟玄正,這人就是霜洲正國。」

  張御深深看了一眼那男子,沒有再說什麼,直接轉身走了出去,來到了外間,他看著滿目廢墟,陷入了思索之中。

  而就在這個時候,忽聽得一聲悠悠劍鳴傳至。

  他抬目看去,便見一道遁光自天落下,轟地一聲墜在了前方一座殘破台座之上,身背雙劍的何峻自裡現身出來。

  他站在上面望向張御,打一個稽首,道:「張玄正,獨州已破,你我這一次約戰,是否可以履約了?」


bpd 發表於 2021-11-9 00:48
青陽 第一百八十九章 履戰

  在青陽大軍攻入獨州的時候,林道人和于復二人也正在一處疑似有神異力量的存在的地界上查訪。

  這時有一名弟子飛遁過來,拱手一禮,道:「于師兄,林師伯,何師叔好像去尋那位張玄正鬥戰了。」

  林道人一驚,道:「什麼?這個時候?」隨即他嘆道:「唉,何師弟他也太心急了。」

  他對何峻又是埋怨又是不滿。

  現在霜洲的事情還沒有了結,你又急個什麼呢?而且他們都不在身側,萬一有什麼意外也難以伸手阻止。

  于復想了想,道:「林師伯,何師叔信心十足,想來就是嫌我們在時難以公平一戰,所以才趁此機會找上張玄正,好使無人妨礙於他。」

  林道人搖了搖頭,道:「這是他任性了,此事我們不能不管,他們二人誰傷了都不好。」

  于復點頭稱是。

  兩人也沒再管其餘,詢問了一下那報訊弟子,當即縱光往那約戰之地縱光趕去。

  而在正國大殿廣場之上,張御看著何峻片刻,點首道:「也好,既然何道友如此急切,那便在此了此一戰。」

  何峻滿意道:「痛快!」

  隨他一語說出,背後雙劍也是隨之發出一聲鳴聲。

  這一次對戰,他將「明澤」、「追光」二劍都是帶了過來。

  這是兩把上乘劍器,明澤劍一旦祭出,便可藏於耀光之中,鬥戰之時可伏於一旁,一旦見機,便可殺出。

  追光劍運使之時則快若疾光,迅捷無比,只是劍主運使之時需用追光劍的心法駕馭,不然也難以適應那等超絕劍速。

  而這兩把劍器還可以相互配合運使,一經祭出,往往無人能抵幾個回合。

  此前他與林道人等人鬥戰之時,開始都是動用自己的劍法,往往只是陷入苦鬥之中,可一旦這兩把劍器使出來,那麼幾乎在轉瞬之間就分出了勝負。

  可正如與那幾位同門鬥戰一般,他也沒準備一上來就拿出兩把劍器,而是將伸手自己的佩劍拔了出來。

  若是可以,他寧願用自己的劍法擊敗對手。

  他之所以迫不及待與張御一戰,除了要拿回所需的東西之外,也是因為自身處在了功行修為的門檻之上,若是能憑藉自身之能一舉擊敗張御,那麼他便能由此破開瓶頸,進入另一個境地之中。

  張御此時也是伸手虛握劍柄,方與蟬鳴劍一接觸,此劍就發出一陣清清劍鳴之聲,在這一瞬間,他感到一股清剛健強、振奮激昂之意湧了上來。

  他似是蟬鳴劍之劍意,又似他自身之念,而此刻兩者合而共鳴,似是已不分彼此。

  何峻神情不由得嚴肅起來,他能感覺到張御身上有一股令他忌憚的氣機,可越是如此,他鬥志越是高亢激烈。

  在連敗數位同門之後,他的法力神通都是倍於平日,他自覺要是如此還勝不了對手,還需仰仗劍器,那麼以後就愈加難以突破了,說不定就只能止步眼下了。

  此時他眼神一厲,而後劍光一閃,已然躍光斬來!

  張御那虛握五指微微一緊,隨著一道湛湛光芒閃過,已是將蟬鳴劍從劍鞘之中拔出,感受著與自身牽連一體感覺,他身形微微前傾,亦是一劍斬去!

  劍刃未曾相觸,激盪的劍氣已然橫跨數十丈,在半空之中交錯激撞,隨後兩道光芒如兩顆相對而來的隕星一般撞在了一起。

  轟!

  一個巨大的地坑出現在了廢墟之中,而後是閃光和劇烈的地震,隆隆聲響也是讓周圍的青陽軍卒都是有聞。

  這樣的動靜也是引發了頂上一駕駕鬥戰飛舟之中軍士的注意。

  「不是停止了投擲玄兵了麼?怎麼地面還有動靜。」

  「看那邊……」

  隨著一名軍卒手指,所有人都是朝著一個方向看去。

  就見兩道劍光在那處閃爍擊撞,開始還是在地面之上,但只一瞬間,就飛空來到了天穹之上,並且在數十上百里範圍內穿梭回轉,碰撞不絕,時不時會爆出一陣光亮和衝擊氣浪,被波及到的飛舟都會晃動不已。

  那光芒實在的閃動太快,以至於肉眼難以捕捉,只是聲光和激盪的劍氣在四周盤旋。

  眾軍卒只覺耳畔一陣悶響,而後就光芒又一次遠去,只在眾人留下了深深的震撼。

  而張御和何峻兩人在那些軍士眼中聲勢驚人的鬥戰,實際上只是彼此的最為尋常的劍氣碰撞罷了,而真正的力量早就那交擊一瞬間被各自的心光法力承受下來了。

  張御能感受到對方劍上法力充沛,再加上劍上運技之法高明,這才能在與他進行正面相攻。

  只是在此之前何峻的氣機卻並沒有如此強橫,很顯然是用了某種秘法神通。

  可這樣卻也正合他意,他能感覺到蟬鳴劍上那一股氣機正在勃發而動,正是這樣的比拚才能激引出上面的力量,若是對手太弱,無法使得他將自身心神氣意與劍法一同發揮出來,那麼這一戰就毫無意義了。

  何峻此時卻是感覺到了壓力,方才在地面之時,兩人與於剎那間劍刃擊撞了數百次,他自身的儘管依靠了「歷決重天」大大提升了法力,可仍舊無法壓倒對方,甚至還微微有些欠缺。

  這等情況,近戰下去對自己不利,稍不疏漏,就可能為張御所趁,故是他直接遁空飛馳,意圖拉開距離,以遙擊制勝。

  不過張御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幾乎是如影隨形跟來,故是哪怕到了天中,也是始終維持著近身攻戰的格局。

  何峻見此,知曉憑眼下手段難以擺脫,當即從萬歸鑒中借了一個神通,此術名喚「化影離天」,這是由楚功處照入鑒中的,其能遁入劍照遠影之中,於一瞬之間拉開與敵手的距離。

  此刻他只是一轉之間,身影虛虛一晃,瞬息在極遠之處浮現了出來。

  然而就在他神通展露的時候,張御身上星光灑散,亦是消失於原地,就在何峻再度現出身影,他也是自虛空浮遁而出,手中蟬鳴劍去勢不變,一道劍光隔空斬來。

  何峻不得不應劍招架,他見此舉並沒有能達成原來目的,當即又另行施法,從萬歸鑒中又借出一門名喚「橫絕天壁」的神通,這一門神通若至高深之處,可以劍斬空,劃斷彼我之域,一線之隔,仿若天塹。

  不過他神通畢竟是借來的,並無後力支撐,故此也只能阻敵一瞬罷了,可對於他們這等劍修來說,就算一瞬也是足夠了,足以讓他遠遁飛去。

  於是他往後一仰,順勢飛空而走,可是這個時候,一道劍光忽映眼中,頃刻就到面前,卻是張御馭飛劍而來。

  他是倒不慌,他料張御必會遙劍飛來相阻自己,但是飛劍之術,若無神通附著其上,是比不上近戰持劍之威的。

  而他看過之前張御與王崇晉鬥戰,知其並不擅長這等神通變化,故是認為只消稍稍應付,自能擋開,下來就輪到他隔遠施展劍上神通了,這樣鬥戰主動之權就落到他手中了。

  於是他也是放出一劍,準備將來劍架開,然則兩道劍光一撞,卻覺那劍上有一陣無可抵禦的力量傳來,他的飛劍卻是被輕而易舉的磕開。

  他心下不由一驚,沒想到張御飛劍之中亦蘊有如此威勢,所幸此刻是遙劍而攻,心意一招,自可將自身劍器招了回來,再將對方來劍擋住。

  可是這樣一來,受此劍勢拖累,勢必被阻在原地,方才所施神通自是成了無用之舉。

  他性情較為剛直,卻是不甘心如此召回飛劍,反是催促劍光反往張御所在之地殺去,同時又從萬歸鑒上借出一個神通。

  此術名喚「氣勝攻反」乃是從關軒處照入此中,這裡神通之妙在於,若兩人對面而攻,己方一劍必能先一步落於對手身上!

  他不指望能一劍殺傷張御,只求將其迫退,如此他仍可佔住勝機。

  張御眸光微閃,他也不難看出這一個鬥戰的轉折點,若是自己此刻偏讓躲避,那麼下來攻戰不說陷入頹勢,可必會失去之前的主動。

  故是他心意一轉下,身上心光綻放出來,同時紫星塵砂飛了出來,化一道盈盈紫氣環護周身,同時閃身遁上,疾趨近前,一把握住蟬鳴劍,挾來勢揮斬而下!

  何峻眼瞳不禁一個收縮,他也看出了張御用意,可張御敢承受他這一劍,他卻不敢同樣如此做。

  現在選擇似只有回劍相救,只是他神通乃是借來,能放不能收。

  他也是果決之人,儘管他知道可能錯失機會,可是劍法交戰猶豫不得,一見在此之上沒有把握,立刻放棄了原先打算,只以求勝為上。

  這念頭一起,就有元神照影自身上浮出,而在出來之時,卻是順手將「明澤」、「追光」兩劍抄入手中,兩劍輕輕一個揮舞,便晃出一道明光,伴隨著耀眼光亮,同時一股殺機也是從中溢出。

  張御心中浮起一陣警兆,那一陣光芒他感覺極有威脅,似能殺破他周身守禦,直接攻襲到他身軀之上。

  這個時候他若是收劍不攻,轉為守禦,那自可避架可這一擊。

  可是同樣他並未如此做,而是劍光一展,攻去劍勢卻是再快三分!

  相對這些真修而言,他自認並沒有層出不窮的神通,只有過人的力量與速度,實際上在之前的近身戰之中已經證明了,與敵交戰,不必處處皆是精通,只要能做到這兩點便就足夠了。

  而他這意念一起,彷彿做出了什麼選擇,心神之中更像是拋卻了什麼負累,只覺一陣活潑舒暢。

  與此同時,蟬鳴劍上綻放出一陣陣急劇震動,隨後轟然一震,那原本蘊藏其中那勃勃欲發之勢驟然破繭而出。

  剎那間,一道明光閃耀天地,阻擋在前的一應劍光亦是轟然破散!

  而在林道人和于復等人趕來的時候,卻是正好看見了他一劍橫天,斬入何峻身軀之中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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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 第一百九十章 斬諸絕

  張御一劍斬出之後,只覺自身心神意氣一陣昇華,心力往劍上流轉也是變得無比順暢。

  原本他猜測,蟬鳴劍上那等變化許是劍中蘊養出了靈性。

  畢竟劍器常常與劍主溝通,又受劍主氣意感染,所以感氣而生靈之事也是最為常見的。

  而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那勃發之機是什麼了。

  這並非是什麼劍中靈性,而是「劍上生神」!

  這是比「心劍合一」更高一層的變化,是在劍主御劍對敵、人劍相合達到一定境地之後,才有些許機會衍變出來的一種玄妙神通。

  這等機會其實十分難得稀少,關鍵是某一個契機才能引出,且若是沉澱蘊養太過長久,此神很可能就會沉淤不出,所以劍主有時候便是感覺到了,也未必見得能夠抓住。

  他此刻倒是十分感謝何峻助自己磨劍。

  恰是在莫光辰之後,王崇晉和何峻接二連三對著他的挑戰,才使得他得此契機。

  這三人都是同出一門,源於一脈,卻又變化各不相同,論及戰時實力,又是一個高於一個,正好給了他一個逐步適應,層層而上的台階。

  也是如此,他對待何峻也是如對付王崇晉一般,沒有將之殺死,而是削去了其一身功行。

  至於這位究竟能否練回來,這要看他自身造化了。畢竟真修那處也不乏活人神通和丹丸,只是代價通常都不小。

  林道人和于復二人此刻見到何峻被斬,也是心中一沉,不及去和張御說話,急急往往何峻所落之處飛縱過去。

  何峻在方才那一劍之中已橫飛了出去,此刻仰跌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兩人落地之後,林道人上前稍作檢查,在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卻也是神情黯淡,後者與王崇晉一般,性命無憂,可是修為卻是保不住了。

  于復此刻伸手一拿,將萬歸鑒收至手中。

  他查看了一下,卻是不由一驚,他本以為何峻是因為不及祭動萬歸鑒這才被一劍殺敗。

  可現在看下來,卻發現鑒上守禦之力最後實際是被引動出來的。

  雖然這不是何峻自身法寶。運使起來難免威能不足,可是鑒上寶光守禦之能也不是擺設,可最後仍舊是被張御劍光斬破,顯然那橫絕天際的一擊威力極大,遠遠超出他此前的判斷。

  他想了想,道:「師伯,你看張玄正那最後一劍是不是……」

  林道人面色沉沉,他點了點頭,道:「應該是了,劍上生神……」

  他感慨了一下,搖頭道:「我們這許多同門之中,也只有王師弟和你師父有此本事,沒想到這位也是練出來了。」

  王崇晉劍上生神之能名喚「越千機」,在練劍之時,自然而然就能尋到最為契合自己的劍中道法,而不必去刻意找尋嘗試,所以他才能練出諸般神通,變化遠遠比其他同門來得多。

  于復問道:「林師伯可能看出,張玄正這劍上之神是什麼?」

  雖然所有的劍上之神都是不同,可大致可分為三十六種。

  這裡面沒有強弱高下之分,全看御劍之人本身運使的如何,同一種劍上之神不同之人使來威能自也是不同。

  林道人閉目片刻,隨後才睜目言道:「如果我沒看錯,此人劍上之神,當是『斬諸絕』!」

  于復喃喃道:「斬諸絕麼……」隨即他感嘆一聲,「難怪了。」

  像王崇晉的「越千機」完全就是劍上變化,而「斬諸絕」則是完全相反的路數,依靠的是御主強橫的法力心光來催動劍器,從而達到力與速的極致。

  若是那等追逐「萬法皆破,萬物皆斬」之境的劍修,那麼修得「斬諸絕」就是必由之路了。

  就如同方才那一劍,何峻敗的一點都不冤。

  當時他無論是什麼神通變化,是什麼劍法劍招,只要不能正面接下這等劍勢,那麼俱是無用。

  倒是閃身遁避可以躲開,可偏偏何峻氣性剛直,關鍵時刻想著的只是如何對攻,自是錯過了躲避的機會。

  林道人此時對張御又是不滿又有佩服。

  不滿的是他連續殺傷了自己一脈兩名大有潛力的同門,佩服的是這等劍上生神之術也只有少數人才能修煉出來,天資稟賦是其一,關鍵是自身意志與心性需堅定到無可動搖摧折的地步才可能做到。

  這是十分困難的,不然他也不會到如今也修煉不出了。

  張御在天中收拾心神之後,往何峻落處看有一眼,見得林、于兩人到來,便也不在此多留,騰身一轉,便遁空而去。

  現在找尋造物人線索才是眼前要務,鬥戰既已過去,便就無需放在心上了。

  正飛遁之際,對面有一名披甲軍士朝他飛來,儘管其人渾身包裹在外甲之中,可是他仍能看出這是方才過來傳訊那位軍士,料想是有什麼事,於是身形一止。

  那軍士也是緩頓下來,抱拳道:「張玄正,我們已經找到獨州制院,只是那裡只有一地屍身,那些大匠疑似都已死亡了,消息已經上報上去,曹將軍也讓我告知玄正一聲。」

  「嗯?」

  張御略作思忖,道:「勞煩引路,帶我過去一觀。」

  「是!」

  那甲士對他一禮,便就一轉身,縱空在前相引。

  過不多時,兩人往一處地下隧洞之中落去,隨後沉入了一處地下湖泊之中,行有片刻,再次浮出之時,兩人就出現了一處用金石砌築的地下殿台之內。

  那軍士道:「張玄正,這裡就是獨州制院了,請隨在下來。」

  張御看過去,這裡已經被一大隊披甲軍士控制起來了,除了一些負責值守的造物,還有一些隨軍師匠在這裡出出入入。

  他跟著這軍士往裡行去,穿過一處處工坊和殿台,不久之後,來到了一條長廊之前。

  軍士到此停下,道:「前面已被封鎖,將軍有令,除了玄正和諸位校尉親軍,餘者不被允許入內,在下需得在此止步了。」

  張御點頭道:「勞煩了。」

  那位軍士連忙一抱拳,口稱不敢。

  張御擺開衣袖,抬步邁入廊道之內,這時他目光一轉,卻是見到兩邊出現了一排與在正國府中時見到的一般無二的魔怪雕像,同時亦有絲絲縷縷的氣息從右側雕像之上傳來,而左側卻是無有任何反應。

  他仔細一看,發現左側雕像完全是新近塑造的,而右側的看去則是古舊滄桑一些。

  他腳下邁步,往廊道另一端行去,隨著那些熱流被吸攝乾淨,右側雕像便齊齊缺裂倒塌下來,唯余左側那一排仍在。

  他在走廊盡頭站定,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心意一動,隨著一道劍光飛過,左側雕像也是盡數崩毀。

  嗯,終究是魔怪雕像,放在這裡也不妥,還是毀了的好。

  他召回劍光,歸入鞘中,這才轉身往裡廳走去。

  裡廳之中正有幾人站在那裡,聽到外面腳步聲傳來,也都是回頭看來。

  張御也是看過去,見到其中一個正是詹校尉,旁側還有兩個他的親衛,此刻似在對著一名矮小的霜洲老者問話。

  見到是他,詹校尉主動迎上來,抱拳道:「張玄正有禮。」

  一禮之後,他放下手,又言:「玄正來的正好,我們來時制院上下也就只有這一人還活著,其餘都已伏屍在地,只是我尚無法分辨這些人是否那些匠師本人。」

  那霜洲老者忙道:「不敢欺瞞貴方,這些的確是諸位師匠和大匠,貴方若是不放心,可從俘虜之中找尋相識之人過來一辨便知,騙不了人的。」

  張御看向他道:「你是何人?」

  那霜洲老者躬身道:「在下穆通,也曾是制院師匠,只是年歲過大,技藝也不精湛,故是早早回去休養了,是諸位大匠和師匠命人尋得在下到此,負責給他們收斂屍身的。」

  張御思索片刻,道:「哪一個是陳大匠?」

  穆通道:「就在後面。」

  張御示意他帶路,隨後便跟著此人走到了後廳之內,卻見一個高大老者正躺在大廳中間的玉台之上,身上發須和服飾都很齊整,面容很是安詳。

  穆通唏噓道:「這位便是陳大匠了。」

  張御眸光微微閃動,凝視有片刻,眼前頓有一幕光影晃動,隨後便看到其生前似是服下了什麼東西,然後倒斃在地,再被人抬到這裡整理收拾乾淨。

  他思索片刻,道:「帶我去看其他人。」

  穆通道了一聲是,帶著他把其餘人都是一一看過。

  張御這時發現,除了三名大匠之外,其餘師匠的生前痕跡幾乎都是沒有,就好像他們是憑空誕生出來的一般。

  由此可以斷定,這些師匠絕然未死,這裡躺著的只是此輩的造物替身罷了。

  只是那名陳大匠……

  雖然對於上層霜洲人來說,對自身肉體的死生並不怎麼在意,反正最後都是能夠回歸融池的,看去自裁似也不令人意外。

  可實際上,有許多上層寧願如齊禮一般投降,也不願意歸入融池之中,因為記憶有可能會被洗去,而且這終究是由死而生的過程,誰也不知道當中會發生什麼。

  而似陳大匠這般擁有一身技藝的人,又怎麼肯將自身的記憶和生命交給他人來主宰呢?

  他猶自記得,那名霜洲左輔國舟船之上落下來的那名老者,觀其最後之言,明顯就是另有替代身軀。

  而這位陳大匠身為大匠,想來也不難做到這一點。

  他思過之後,便抬首言道:「詹校尉,此輩當還未亡,需在這裡仔細搜尋,不定能找出此輩逃亡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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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 第一百九十一章 發現

  張御看了眼四下,心光向外擴展出去,霎時將整個制院都是遮住。過許久之後,他睜開雙眼,道:「詹校尉,到西北角一處擺著白獅雕像的工坊之內搜查一下。」

  詹校尉立刻喚來親衛,道:「聽到了麼,到那邊工坊裡去,給我裡裡外外再搜查一遍,任何細節疑點都不要放過。」

  親衛抱拳而去。

  張御再是感應了一下,見別處再無可疑之地,便就收回了心光,並對詹校尉言道:「我們也過去。」

  詹校尉道:「張玄正,不知這些屍身該如何處置?」

  張御道:「留著,應該還有用。」

  詹校尉立刻囑咐親衛把這些匠師的屍身全部妥善收好,而後兩人出了裡廳,沿著廊道往那一處工坊而來。

  待到得地界後,見這裡前後已被一群披甲士卒團團包圍住了。

  張御走入進去,周圍擺著各式各樣的造物工具,案上還有一張張凌亂的圖紙,他掃了幾眼,見上面描繪的俱是一些外觀奇異的造物生靈,還有一些則與外面那些魔怪雕像有幾分相似。

  這個時候,此前那名親衛走了過來,抱拳道:「校尉,我們在後坊的角落裡發現了一處地道。」

  詹校尉神色一沉,道:「為什麼方才沒有找到?」

  親衛道:「回稟校尉,那上面有神異力量遮掩,很是隱蔽,而這一回,是隊率命令我們用靈性力量一處處撞擊才試探出來的。」

  張御道:「此是小節,先看一看這一條地道通向那裡。」

  詹校尉點了下頭,便讓那親衛前面領路。

  這處工坊並不大,從前至後不過百步,張御與詹校尉兩人到來後,見在後坊的牆角處有一處深長的地下井道。

  詹校尉道:「派人下去看過了麼?」

  親衛道:「未得校尉命令,我等不敢擅入。」

  張御能感應到這井道很深,且後方似有著更為廣大的空間,他略作思索,道:「勞煩詹校尉在此等候,我下去一觀究竟。」

  詹校尉正容道:「玄正千萬小心,先前一個降順我們的霜洲護軍說是有人關照他在四周埋下了不少玄兵,這些師匠是擺弄這些東西的行家,不定也會留下一些手段。」

  張御點了下頭,便飄身而下,沿著井道大約下去十餘里,他來到了底部。

  前方是一座封閉的金屬門,看去已經封死,他伸手一按,這大門立時扭曲變形,而後向裡分開。

  他跨步入內,面前出現的是一處碩大的地下空間,當中停有一處泊舟天台,幾個舟架如今空蕩蕩的,而兩側牆壁之上則是一個個蜂巢般的琉璃艙,裡面應該原來擺著什麼東西,現在也是一個個空無一物。

  而在天台最後方,則是一條闊長地下隧道,三排三角狀排列的幽藍色的導引光亮依舊在那裡閃爍著,一直延伸到極遠處。

  他眸光閃爍了一下,看有片刻之後,便見到有數十人慌慌張張從自己身邊走過,然後上了一駕光影模糊的飛舟,再從天台沿著這一條隧道離去。

  收回目光之後,他當即身化虹光,驟然自原地消失,而後隧道之中傳來一陣物體飛速穿過之後轟響之聲。

  這條隧道極長,張御也是在飛縱了許久方才看到了一個更向下的出口,他沿此而入,隨即發現自己進入了一處水域之中,而後再往上浮行,最後化一道光芒衝出,來到了地表之上。

  他朝周圍掃了一眼,卻是認得這裡,這處是位於兩州之間的一座大湖,之前在從密州前往獨州的路上曾有路過。

  而在湖邊,還有一支青陽軍府的分艦隊駐守,這個時候這些軍卒察覺到了動靜,也是有一隊甲士過來察看。

  那為首之人是一個營管,他卻是認得張御的,忙是上來一抱拳,道:「原來是張玄正,持戈營營管劉同見過玄正。」

  張御點首為禮,道:「劉營管,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駐守在此的?」

  劉同道:「在隨大軍攻下密州之後,在下便奉命到此駐守了,此後一直未曾離開,可惜未能參加攻滅獨州的大戰。」說到這事,他語氣之中不免有些遺憾。

  張御道:「那麼也有月餘時日了,劉營管,你們在這裡駐守,近來可曾發現周圍有何異動麼?」

  劉同肯定道:「絕然未有。」

  張御心下一轉念,那飛舟絕然是從隧道之中離開的,而且離開才是不久,若是駐軍未曾發現,要麼是此輩用的飛舟技藝很高,出入沒有什麼動靜,要麼就是另有隱秘的出入之地。

  不過還有一個可能。

  他望了一眼寬闊的湖面。

  或許此輩根本就沒有離開,而就是留在了這裡。

  他當即把心光放開,霎時籠罩住整片水域,往下搜尋而來,隨著感應不斷往下延伸,卻是很快就有了發現。

  他抬頭對劉同道:「劉營管,勞煩你去調集一隊人手過來。」

  劉同神色一凜,他並沒有多問,抱拳一禮,道:「玄正稍待,我很快就趕回。」

  而此刻湖底下方大約五里深處,卻是暗藏著一處形如飛舟建築。

  在金屬艙室之中,有幾個名師匠模樣的霜洲人的正在對話。

  「我們需要在這裡待多久?」

  「現在獨州應該已經陷落了,那些青陽軍府的人不可能在這裡停留太長時間,但他們許會派人留下來監視,我們在這裡估計還要在停留上一兩年才能穩妥。」

  「諸位,如果覺得這裡憋悶,那麼就去睡上一覺,醒來之後那些青陽軍府的兵卒差不多也該離開了。」

  這些霜洲人在議論了一陣之後,就各自散去,回了艙室之內休息,並很快進入了沉眠。

  霜洲人常年生活在地下,早已適應了這裡的環境,而且以他們的身體結構,可以以長眠來降低身體消耗,並進入一種假死的狀態中,如果事先進行過補充,那麼沉眠三至五年的時間也沒有問題。

  唯一的缺點是長期不接觸陽光,可能會得一種懼光症,需要適應極長時間才能再在地面之上行走。

  而就在他們深眠的時候,頂上卻是傳來的一陣陣隆隆震動之聲。

  所有人都被驚醒,而後從藏身之處跑了出來,聚集到了大廳之中,並很快察覺到聲音是從上方傳來的,分明就是建築外層正在遭受到外來衝擊。

  有人慌張問道:「怎麼回事?難道青陽軍府的人發現我們了?陳老不是說這裡沒人能發覺的麼?」

  有人顫聲道:「外面可是定湖啊,怎麼能這麼胡來,萬一被破開,我們都要被淹死……」

  在眾人驚惶之中,上方轟然傳出一聲大響,便見那裡破開一個大缺口,無數金屬碎片散開之後,便懸浮在了那裡,而想像中的水流也並沒有到來。

  眾人往上望去,便見一個渾身玉霧雲光環繞年輕道人懸浮在了上方,而在他身後,萬頃湖水俱被阻擋在外,宛如隔了一層琉璃罩,絲毫不能侵入進來。

  過有片刻,水中一陣湧動,而後一個個高大的金屬巨人從那裡衝出,而後縱身落下,轟然站在了這個廳室之內,並把所有人團團圍住。

  張御掃了所有人一眼,道:「誰是這裡的主事?」

  眾人互相看了看,過了一會兒,一名老者站了出來,勉強維持著鎮定的神色,朝上一拱手,道:「我是大匠韋圖,可以代這裡之人說話。你們當是青陽來人吧?

  我們願意跟你們走,但還請不要傷害這裡的師匠和匠人,他們每一個都有精湛技藝,也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張御淡聲道:「做未做過,自有規矩律令來斷。」他感應了一下四周,又道:「陳大匠可在否?」

  韋圖搖頭一嘆,黯然道:「陳大匠不肯和我們一起走,他早已服毒自盡了。」

  張御不置可否,看向劉同,吩咐道:「劉營管,勞煩你把所有人都是帶走,這些人很重要。」

  劉營管一抱拳,道:「張玄正放心,不會漏了一個。」

  而此刻獨州州域之外,楚功來至一處無人所在,站定不動,而後身上光芒一閃,元神照影已然飛馳了出去。

  他來至荒原之上,手中有東西閃爍了一下,過了許久,同樣一道照影出現在了近前,對他打一個稽首,道:「楚道友,急急喚我而來,可是事情有什麼變數麼?」

  楚功還了一禮,嘆道:「道友料準了,我師弟昨日與那位一場約戰,只是……他卻是戰敗了,東西看來也是無法取回了。」

  公孫泯道:「我早便說過,要及早下手為好,只是東西必須拿回,看來我們要另行設法了。」

  楚功道:「道友待如何?」

  公孫泯道:「我觀獨州戰事已是大致結束,此人用不了多久便會返回駐地或者洲內,這也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

  楚功卻是搖頭道:「不可,便不說這位身側有著不少玄修衛護,就算只他一人,我等也很難如願。」

  公孫泯笑了笑,道:「我知道道友不願,可是如今情形,道友便是不願怕也不成了。」

  楚功一皺眉,看了他幾眼,不悅道:「怎麼,道友莫非想要挾我不成?」

  「倒非如此。」公孫泯失笑一下,道:「好歹你我論友,我怎會做這等事情呢?便是不願,我自不會強迫,只是……」

  他突然朝某個地方指了一指,道:「道友,你我今日見面,早已被有心人看在了眼中,道友,你又當如何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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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追索

  楚道人聽得公孫泯如此說,心下不由一驚,當即往其所指方向望去,那裡什麼都沒有望見,可卻是感到了一股正在遠去的氣機,此氣極為飄忽,若不是公孫泯點破,他根本無可能發覺。

  對方很明顯是一個修道人,而此刻在獨州地界上的,除了他們這些靈妙玄境出來的真修之外,剩下的便是那些玄修了。

  想到自己近來很可能一直都被人盯著,他也是神色微沉。

  此時他又看了看公孫泯,他並不清楚,其人是不是早就有所發現,只是此前故意沒有點破。

  公孫泯見他望來,一笑言道:「想來道友也是能猜出那些是何人,此輩盯上道友,想來是對道友早就有所懷疑了,而今又見到你我在此處商議,怕是會另有猜想。」

  楚道人冷靜言道:「那又如何?我與道友會面之時所用言語皆用法力傳音,他也聽不去什麼,總不能因為我與外人交通而來問罪於我吧?」

  公孫泯笑了笑,道:「可是道友那些同門知曉此事,又會作如何感想?」

  楚道人皺眉,這是一個問題,玄修那邊且不論,自己那些同門可是清楚他的底細的,若是知曉自己與外人聯絡,那麼肯定會對他有所懷疑,繼而聯想到其他事上面。

  不過懷疑也只是懷疑,沒有確鑿證據,玄修也不可能將此事隨意說出來,反而若是給公孫泯當刀子,那麼自己永遠只能和其人綁在一處了,這也並非是他所願意看到的。

  故是他淡淡道:「這便不勞道友操心了,我自有解決之法。」

  公孫泯深深看他一眼,笑了一笑,打一個稽首道:「那就好,既然無事,那在下便先告退了。」言畢,其人便如來時,忽化一陣氣霧往遠空飄去了。

  楚道人看著他離去,心中卻是沒來由感覺到一陣不妥,過了一會兒,他卻是忽然想起一個可能來,把頭一抬,暗道:「不好!」

  他元神照影一晃,立時化作一道疾光,追著公孫泯離去方向而來。

  獨州城北之外一處荒僻地界,曹方定正坐在一個臨行開闢出來的一個地穴之中。

  他自得了張御授命之後,這幾天來一直跟著楚道人,之前一直未曾見到什麼異狀,只是方才見到其人元神照影無端飛出,他也是遣伏余觀想圖跟了上去,並且見到了其人與另一人碰面。

  可他未曾想到,那另一人異常警覺,卻是發現了他的存在,為了不徹底暴露自身,他只能把觀想圖喚了回來。

  不過他倒並不驚慌,伏余觀想圖遁行無形,兩人莫說接觸不到,就算真被打滅了,於他自身也是無損。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心中卻生出一股警兆,立刻自地窟之中遁出,可才是離開,一道亮光在他方才所坐之地爆開,隨即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他身上襲來。

  他身上心光立時撐起,將這些力量拒擋在外,可是受此猝然衝擊,他自身也是氣機一陣紊亂。

  此時此刻,卻一股灰色煙霧所化之手由上空而落,向他所在之地抓來。

  他發現之後,本待立刻閃身躲避,結果還是慢了一拍,上灰霧之手五指一合,霎時團籠在內,一時掙脫不得。

  公孫泯手持拂塵,自虛空之中踏步出來,他看著被灰色煙霧困在其中的曹方定,不由微微一笑,但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只是等在那裡。

  過去片刻,又一道遁光落來,楚道人自裡走了出來,他看了看那一團灰霧,質問道:「公孫道友,你在做什麼?」

  公孫泯把拂塵擺在臂彎,笑道:「此事似是與道友無關吧?」

  楚道人看著他道:「怎會無關?此人來盯著我,定是得了那位張玄正的授意,不定此前你我之間的接觸已然報上了去,你若是將他殺了,我又豈能說得清楚?」

  公孫泯點點頭,用很是隨意的語氣道:「既如此,我便看在道友情面之上將他放了便好。」

  楚道人神色微變,他忽然發現,此刻若是將這玄修放了,一定會將自身遭受公孫泯襲擊之事傳報上去,本來張御那邊頂多只是懷疑,就算傳到同門那處,他還有可辯駁,可現在這樣一來,卻是當真說不清楚了。

  公孫泯悠悠言道:「道友,如今你又當如何選擇呢?」

  楚道人沉默許久,才道:「人不能殺,你可有辦法遮去今日之事麼?」

  公孫泯笑道:「這卻容易,我有一法,可令此人忘卻方才所見。」他語含深意道:「但我只能幫道友一次,卻不能此次次相幫。」

  楚道人能聽出他言下之意,他嘆了一聲,道:「好,道友先前之事我應了,但我至多只助道友拿回那些血精,但若那位張玄正身邊始終有人衛護,沒有機會的話,我是不會動手的。」

  公孫泯笑著點頭道:「這是自然,我可不會勉強道友去做那等不可為之事。」

  他一擺拂塵,法力垂下,卻是將周遭一切俱是恢復原貌,而後將曹方定挪至方才那地穴之中,這才將那灰霧撤了去。

  此時他又拿拂塵對著曹方定面目一掃,隨後收手回來,對著楚道人道:「楚道友,若無意外,此人當不會再記起你我之事了,道友可以放心,待我籌謀好了,當會來找尋道友,請道友耐心靜候便是。」

  說完,他再是一笑,執有一禮後,便縱空離去。

  楚道人停立了一會兒,最後重重一嘆,也是轉身離去了。

  就在兩人走後,曹方定眼皮跳了幾跳,忽然醒了過來。

  他看了看周圍,皺了下眉,他記得自己方才似在入定,可感覺好似哪裡好像些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來。

  想了想,把意念沉入觀想圖中,再次去試著監察楚道人。

  張御在一舉將諸多師匠皆是拿獲之後,立刻讓人回去隧道之中,讓詹校尉過來接人,在下來在回轉制院之後,他又試著清點了一下人數,發現原來獨州制院大多數匠師都在此間,可這裡面唯獨沒有那位陳大匠。

  可唯有那名陳大匠才是真正關鍵,因為其人輩分甚高,制院一切事宜都是由其主持,同時也負責對上溝通,其餘人都沒有過問的餘地。

  可諸人卻是眾口一詞,都說此人服毒自盡了。

  可是越是如此,越是讓人懷疑。

  不過其人若按照他先前的猜測,這位陳大匠一直是用替身替代自身的,那麼其真身或許一直就不在制院之內,這樣要找此人就比較麻煩了,可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如果那具身軀如果確實是陳大匠的替身,並且沿用了一段時間,那麼其肉身記憶應該還有一部分殘留在其腦海之中。

  而他記得,今次隨他到此的渾修之中有一位名喚吳乘安渾修,其有逐幽之能,說不定這屍體上也能找到一些什麼線索。

  於是他在轉回臨時駐地之後,就立刻吩咐弟子道:「去把吳道友請來。」

  那弟子應命而去。

  許久之後,進來一名披髮長袍的道人,其人相貌特異,銀鬚長眉,目生重瞳,他對張御拱手一禮,道:「見過玄正。」

  張御道:「吳道友,我記得你可在諸般生靈遺軀之中窺看其生前過往?」

  吳安乘對比並不避諱,直言道:「正是,在下觀想圖『守幽』有查問幽冥,追魂攝魄之能,敢問在下有何可為玄正效力之處?」

  張御道:「制院內有一名大匠,此人知曉許多隱秘,此前疑似服毒自盡,只有身軀留下,可我疑他神魂另有去處,需勞煩道友察看一二,看能否尋得其人下落。」

  吳安乘道:「這卻容易,只要其腦顱身軀大致完好,在下自有辦法循此追索,不知那人屍身在何處?」

  張御對著時悅關照了一聲,道:「時道友,你攜我諭令,待吳道友去詹校尉那裡。」

  時悅點了下頭,對吳安承道:「吳道友,請隨我來。」

  吳安乘一拱手,便告退下去。

  張御在他們走後,就回了自己廬棚之內坐定下來,而後將蟬鳴劍拿到手中,只是一起意,就覺上面煥發出一股凌厲氣勢,感覺之中,似能斬斷萬物。

  因為劍上生神乃是自身意志的貫徹,需得堅定往下行去,故是在生出了「斬諸絕」後的那一刻,他便明白自己今後只能專注於力量與速度之上,而其他變化則只能放棄了。

  也即是說,日後只要他還用蟬鳴劍,那就不可能再有其他什麼劍上的神通了。

  只是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麼損失,反而覺得有此得是好事,他是一名玄修,而非真修,也不是將全部身心寄托於劍上之人,那些神通變化自可有觀想圖可去施展。

  何況劍修之中使用雙劍的大有人在,若是實在需要,再尋一把劍器也就是了,以他如今的心力,只要築劍材料具備,便是他自己親手打造都是可以。

  在感受了一下,他將蟬鳴劍放歸劍鞘之中,而後調息起來。

  過去了大約一個夏時後,外面弟子道:「玄正,吳玄修回來了。」

  張御睜開雙目,道:「有請。」

  廬棚簾子一掀,吳安乘轉了回來,對他行有一禮,而後道:「玄正,我已是看過了,此人只有三年之記憶,之前卻是一片空白,當用的是替身無疑,而這人神魂去處,我也已經找到了。」

  張御看著他道:「神魂在何處?」

  吳安乘道:「此人神魂如今寄托在另一人身上,此人是一老者……」說著,他將此人相貌描述了一遍。

  張御聽他說完,一個人影與其所描述形象的重合起來,他眸光微閃一下,隨後站了起來,道:「我知此人在何處了,吳道友,你且隨我來。」


bpd 發表於 2021-11-10 00:38
青陽 第一百九十三章 融池

  張御與吳安乘出了駐地,騰身往天中來,最後落到了一駕雙層飛舟之上。

  這駕飛舟乃是牢舟,是專門用來拘押一些重要囚犯的,如今所有制院之中被抓到的師匠都是被扣押在此。

  這裡軍士早便得了吩咐,若是張御到來不必阻攔,因此他一路暢通無阻的過了禁關,來到了內艙之中。

  兩人由一個士卒相引,來至一個囚牢附近,那士卒道:「他就在這裡面。」

  張御道:「吳道友,你且在此等候,別讓他人挨近。」

  吳安乘肅容應下。

  張御跨步入內,這囚牢還算寬敞乾淨,光線也還算充足,靠牆的床榻之上坐著一個矮小老者,正是之前制院之內唯一留下的師匠穆通,後者見了是他進來,誠惶誠恐站起來,拱手道:「先生來此,可是又有什麼吩咐麼?」

  張御看了他一眼,道:「陳大匠,我今回是來,是有一些言語要問你。」

  穆通聞聽此言,怔了一怔,苦笑道:「先生說什麼笑話呢,我非是什麼陳大匠,只是一個卑微年老的師匠罷了。」

  張御淡聲道:「我非是詐你,我輩修士有神通道法,要找你落處自然有許多手段,陳大匠,你就是此刻捨棄了這具身軀,我等也一樣有辦法可以再尋到你。」

  穆通聽他這麼說,本來渾濁散漫的目光忽然凝聚起來,那種謹小卑微的樣子一下子斂去,矮小的身軀也是在這一瞬間也變得極具氣勢。

  他沉聲道:「原來是神通法術,我早便想過,若這裡有所疏漏,那便是出在這裡,這也是我唯一不瞭解的地方。」

  張御道:「陳大匠既然有脫身之法,為何還要回來制院,哪怕你去做一個尋常人也能擺脫過往。」

  陳大匠搖頭道:「我做了一輩子的匠師,已經離不開那裡了,從來沒想過其做其餘事,不然我早便離開了,何苦等到今日?若不是我原來那具身體牽扯到的事情實在太多,我也不想就這麼棄了。」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張御,道:「尊駕莫非是想問,我既有替換身軀之術,為什麼不換成人麼?」

  他自顧自說下去道:「自成異類以來,有不少人厭棄自己的身份,其實我覺得霜洲人的身軀也沒什麼不好,只要方法用對,我們的神魂可以更換長留下去,雖然手上功夫需得重新磨練,可一身經驗和和技藝卻能由此保留下來,對於我輩師匠而言,這豈不是夢寐以求的麼?」

  張御能看得出來,在這位大匠心中,對於自己變成霜洲人也不是沒有芥蒂,這只不過是給自己找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罷了。

  他道:「我曾聽聞,陳大匠年歲較長,如今青陽制院中不少大匠都是陳大匠的學生,亦是知道不少隱秘。」

  陳大匠看了看他,回到了床榻之上坐下,雖然他如今身軀矮小,坐在那裡是雙腿懸空,觸不到底,姿勢看著有些可笑,可神情卻是十分凌厲,氣勢也是十足。

  他道:「我做過不少事情,也知道不少東西,那麼尊駕想知道什麼呢?」

  張御並不遮掩,直接言道:「造物人。」

  陳大匠點頭道:「我料也是此為此事,嗯,我明說了吧。」他神情認真起來,「我可以告訴你們所有你們想知道的,但是作為交換,我也需要你們為我做一件事情。」

  張御平靜言道:「那要看陳大匠想要做什麼了。」

  實際上要想從一個人身上瞭解到其所知道的事,用搜魂奪魄的方法最好,不過這種激烈的手段萬一不成,那就沒有退路了。

  而陳大匠身為大匠,多少肯定也會對此有所防備,讓其主動交代出來,反是眼下代價最低,也是容易的辦法。

  陳大匠道:「放心吧,我不會讓做違背你們意願的事,這件事對你們也有好處。嗯,你們之前應該抓到了那個正國了?想必你們也能看出那只是一個假貨了吧?」

  張御道:「這並不重要,只要霜洲人認為是真的,那他便是真的。」

  陳大匠點頭道:「這話不錯。」隨即他話鋒一轉,「可是這裡有一個問題,你們現在雖然摧毀了表面上的霜洲,可知不知道,還有一個暗藏在底下的霜洲卻還沒有摧毀。」

  張御心念一轉,道:「陳大匠說的那暗藏霜洲,是否就是那個所有霜洲人死去都回歸去之地融池?」

  對於融池早有耳聞,當時判斷是一個如神國那般被神異力量包裹的地方,不過此前他們試著感應過,附近並沒有這一處地界。

  這地方到底存不存在,到底在哪裡,直到現在軍府也仍在查證之中,還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不過看起來,陳大匠這裡倒是知曉一些東西。

  陳大匠道:「就是那個地方,傳說中那個地方可以讓霜洲人復生,可根據我的觀察和判斷,實際上大部分被轉生出來之人,都不是原來那個人了,他們的記憶是被另外賦予的,不過真正復生當然也是存在的,不過那卻需用到源念。」

  張御道:「源念為何物?」

  陳大匠道:「我先前說過了,身為霜洲人,由於神魂特殊,只要用一些手段,是可以不斷替換身軀的,但是這裡還是會有消耗的,而源念則可以彌補這裡面的不足。

  源念之於我等,就好比生機之於凡人,不過源念除了這些,還有很多神異的作用,有許多至今我也沒弄明白。這東西現在就掌握在正國手中,而這位正國,此刻就躲藏在融池之中。」

  他此時刻意加重了一些語氣,「這麼說吧,只要融池還存在,那位正國還在,那麼在那裡保存神魂的霜洲人就都可以重新復生出來,轉眼之間又可以重新建立起一個新的國度。

  唯有將這裡毀滅,才能真正將之覆滅。」

  說到這裡,他凝視張御,「你們需要的是徹底覆滅霜洲,我需要的是源念,想來我們的目標的並不衝突,我只要拿到源念,凡是我所知道的,都可以毫無隱瞞的告訴你們。」

  張御思索了一下,源念的作用肯定不止陳大匠說的那麼多,不過這並不是什麼重點,能理清青陽內部才是關鍵,只要自己內部無虞,那麼任何外部力量都是無隙可乘。

  他道:「若能找到源念,我會帶來的,那麼融池之地何在?」

  陳大匠聽他應下,精神一下振奮了許多,道:「我之前見你們把制院那些師匠也抓來了,你們是在定湖抓到他們的吧?融池就定湖之下,至於多深我便不清楚了,但是一定就在那下面!」

  張御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就往外走去。

  陳大匠這時喊住他道:「張玄正,稍等。」

  待得張御停步,他從榻上跳下來,走前了兩步,仰頭看著張御,神情嚴肅道:「張玄正,今天你來這裡一定會被有心人看到,他們或許會憑此猜到一點什麼。

  我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很多人恐怕並不喜歡我亂說話,故我希望你派你最信任的修士過來看住這裡,我還不想這麼快就換新的身軀,畢竟那也是有消耗的。」

  張御聽他用如此肯定的語氣,立時猜到了一些東西,他眸光微閃,腳下邁步往外來。

  到了外間之後,他對著等候在這裡的吳安乘言道:「吳道友,你替我先看住此間,從此刻起,任何人無有准許,不得接近此地,也不得不出入此間。」

  吳安乘道:「玄正放心,無論這裡人是生是死,吳某保證,玄正不允許,一個都出不去。」

  張御一點頭,又沿著艙道往位於舟首的主艙過來,穿過十數層禁關,他方才來了這處地界,這裡的士卒見他到來,全數站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眾人,道:「對主舟發出芒光傳訊,告知曹將軍,要他下令封閉此間,一個人都不許離開。」

  眾人相互看了看,一名軍士出聲對一個軍卒出聲呵斥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發傳訊?」

  那個士卒反應過來,立刻坐下發出迅光。

  張御在此等候了一會兒,很快主舟之上就傳來了回訊,那軍卒在譯讀之後道:「曹將軍傳命,所有人自此刻起,不得他本人親筆署令,不得擅離飛舟。」

  那軍士喝道:「都聽到了麼?還不把將軍命令分發傳遞下去?」

  眾軍卒馬上行動起來。

  張御則是將心光籠罩住了整個牢舟,若有舟上有人此刻有所異動,他立刻便會出手,不過命令傳下去後,並無什麼事情發生。

  他站了一會兒,便就離開了這裡,化一道遁光往主舟過來,須臾至平台之上,立刻有等在這裡的軍校將他迎入其中。

  待到了大廳之內,見曹度已是屏退諸人,一個人等在這裡。他走上去,與之見過禮候,第一句話就道:「曹將軍,陳大匠已是尋到。」

  曹度一怔,他反應甚快,道:「人那艘牢舟之上?」隨即神情一肅,沉聲道:「牢舟之上有人有問題?

  張御道:「無論有無問題,做好防備總是無錯。」

  曹度點頭,道:「是該如此,我們在與看不見的敵人交手,怎麼小心也不為過,張玄正,不知陳大匠交代了什麼東西?」

  張御簡略將陳大匠的方才所言複述了一下。

  曹度聽完,沉思片刻,才道:「陳大匠有一句話說得不錯,我們這回僅只是消滅了表面上的霜洲,唯有消滅了底下的霜洲才是完滿,若是給了此輩太多準備,怕是有變,我立刻調遣人手,爭取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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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 第一百九十四章 復甦

  僅僅是在一日之後,位於兩州之間的定湖上空突然出現了大量飛舟,並進入湖底之下進行探查。

  在搜尋大約十餘天後,於距離地面大約八十里深的地方,發現了一處在近段時日被破壞的地下馳道,而其前端則指向了更深處。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標示了。

  張御在得知這消息後,與曹度商議了一下,便帶了一眾修士往此而來,而這一次明校尉也是同樣帶了大量的披甲軍士跟了過來。

  由開闢的出來的通道進入地下後,眾修士放出心光,一邊清理破碎的甬道,一邊往前行進。

  而在又往地下深入十餘里後,便進入了一段相對完好的甬道之中。

  明校尉這時站了出來,對著張御一抱拳,自告奮勇道:「張玄正,前幾次鬥戰,都是諸位打頭陣,不如這一次就讓我來吧?」

  張御看他一眼,點頭道:「那明校尉自己小心。」

  明校尉自信滿滿道:「諸位就等我的好消息吧。」他一揮手,就帶領一眾披甲軍士朝著通道深處衝了進去。

  過去不久,前方就傳來了隆隆交手之聲,聽起來極為劇烈。

  不過聲音又很快平息了下去。

  張御與眾修緩步向前走去,便見地面之上全是一個個只剩下殘肢斷骸的晶玉巨人,他掃了一眼,這些人明顯是精銳,此輩的外甲比他之前所見到的霜洲軍士堅固華美的多。

  明校尉這一路的突破看起來非常順利,他們一連穿過了十餘里長的甬道,這裡面的守衛顯然毫無防備,一時也沒能抵擋住他們的攻勢。

  在連續突進了大約半個夏時後,前方的交戰聲音忽然激烈了起來,顯然是前進受到了阻礙。

  萬明道人言道:「玄正,需要我們出手麼?」

  張御淡聲道:「無礙,只是些普通守衛,明校尉足以應付了。」

  而此刻在洞穴下方,一個空蕩蕩的石製建築內,高冠老者正坐在一面巨大的石椅之上,他收到下面的稟報後,還有些難以相信,他完全沒有想到,青陽軍府的人居然能找到這裡來。

  他氣怒非常,嘶聲道:「內賊,一定是有內賊!」

  周圍的親衛聽到他如此說,心中既有畏懼,又有惶恐,有人請示出聲道:「相國,我們該如何做?」

  高冠老者怒罵之後,很快又冷靜了下來,他對著下面人沉聲道:「知道了,你們盡量利用地勢擋住來敵,我會去請示正國,不用擔心什麼,有正國在此,事情到不了最壞地步。」

  他鎮定的語氣讓眾親衛略略心安,對他一躬身,就各自下去安排了。

  高冠老者在他們離開後,穿過身後一條洞穴隧道,快步來到處滿佈熔岩的地界,跨過焦黑的浮板橋,來到那巨大的幽藍晶石之上,對著上方一揖,道:「正國,事情有些不妙,青陽軍府的人已是發現了這處所在,請求正國復生我霜洲子民,不然怕是擋不住。」

  那個晶石之中的高大人影發出聲音道:「家相認為,復生所有霜洲子民,就能擋住來敵了麼?」

  高冠老者沉默不言。

  那高大人影道:「看來家相也不認為能擋住,那麼何必再去做這些無用的事情呢?」

  高冠老者艱澀言道:「可是不如此,我們也無處可躲了啊。」

  「不,有的,還是有的。」高大人影的聲音柔和了一些,「待我聚集所有子民的神魂,攝取更多源念,提升了源血,我就能和那一位溝通了……」

  高冠老者渾濁的眼睛之中頓時露出驚恐之色,他沒等高大人影說完,忽然起身,急急往外跑去。

  那高大人影雙目之中迸發出明亮光亮,高冠老者身上頓時有絲絲縷縷如煙霧一般的物事飄蕩出來,而後便聽到他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過了一會兒,他整個人伏倒在了地上,頂上的高冠骨碌碌滾了出去,身軀也是迅速如枯木一樣朽爛了下去,最後只有一灘人形痕跡殘留在了那裡。

  那高大人影自言道:「還不夠,你們都回來吧。」

  在不遠處的洞窟之中,那裡面堆滿了密密麻麻的晶玉,每一個都是忽明忽暗,似如在有節奏的呼吸一般,也似在沉眠之中。

  可是此刻,這些晶玉卻是受了什麼召喚一般,裡面的光亮急促閃爍起來,而後同樣一陣陣的煙霧從上面被牽扯了出來,再往高大人影所在的地方匯聚過去。

  當這些煙霧離去之後,這些晶石似被抽離了什麼最為關鍵的物事般,一個個坍塌碎裂,全在原地變為了一地粉末。

  不止是他們,此刻就連那些正在對抗青陽方面入侵的守衛也是一個個發出了哀嚎之聲,身上有一個個煙霧狀的物事飄蕩出來。

  甬道之內,明校尉此刻正帶著人往前方衝鋒,本來前方通道地形狹窄,再加上那些衛士一個個悍不畏死,讓他前進受到了不少阻礙,可就在這個時候,這些霜洲人卻是在慘嚎聲中紛紛倒在了地下,而後就一動不動了。

  一名軍士愣怔道:「校尉,這是怎麼了?」

  明校尉試著琢磨了一下,可卻判斷不出對面是什麼路數,再一轉念,反正無論什麼變化,自己到頭來都是要衝進去的,那還想個什麼勁?

  於是他一揮手,道:「不管了,隨我衝!」隨後帶頭向前。

  他的從副一邊跑一邊耐心告知那些軍士:「在戰鬥時若有事問校尉,你們只要問衝還是不衝就行了。」

  眾軍士一聽,紛紛點頭。

  此時此刻,無數煙霧從四面八方往那枚巨大晶玉之上匯聚而來,所過之處,掀起了一陣陣亂流狂風。

  而那晶石也是變得越來越是通透,上面的幽藍色澤則是在逐漸黯淡褪色,而裡面的高大人影則是變得越來越清晰起來。

  由於沒有了阻礙,明校尉一行人得以順利突入進來,這裡面雖有許多岔路,可是他卻是死死認準了那煙霧離去的方向。

  後面的軍士們見他沒有下令分散,也是跟著他一路過來,奔行了大約半刻之後,最後隨那些煙霧進入了一個巨大的溶洞之中。

  這裡空間廣大,到處流淌著濃稠的赤色熔岩,堪稱是一個熔流巨湖,周圍氣息灼熱無比,視線裡的東西似乎產生了扭曲,湖面上則漂浮著一塊塊焦黑色的石板。

  而在正對面,矗立著一座三丈高下的灰白晶玉,周圍飄蕩著晶屑薄霧,裡面能隱約看出一個人形輪廓。

  這個時候,他們聽到了輕微的碎裂聲,而細密的紋路在晶玉之上蔓延開來,而後一塊塊掉落在了地上,再摔成較為細小的碎礫。

  待得所有晶玉都是崩裂下來後,裡面顯露出來的,是一個肌肉線條十分優美修長的男子。

  可以看到這個人面容十分俊美,頭髮和眉毛呈現銀白之色,眼瞳漆黑一片,身上是一件薄薄的絲質長袍,手中持有一塊幽藍色澤的長稜形晶玉,而皮膚外表則有附著有一層瑩瑩閃爍的靈性光芒。

  他十分之高大,只是站在那裡,就比他們這些丈許高的披甲軍士還要長出半頭。

  眾軍士齊齊看向明校尉,道:「校尉,衝麼?」

  「衝!」

  明校尉說出話的時候,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就見其人已然於瞬之間跨過了寬長的湖面,出現在了高大男子身前,並且一拳轟了出去。

  凝練而龐大的力量匯聚在了他的拳頭之上,周圍的空氣似乎生出了被整片扯動的感覺。

  高大男子不閃不避,身形微微前俯,竟然以自己的額頭迎上了明校尉的拳鋒。

  明校尉一拳砸上去,卻感覺自己力量一下進入一片空洞之中,他也是經驗豐富,立刻知道不好,果然,幾乎是瞬間,一股同樣巨大的力量反推了出來。

  下一刻,隨著巨大轟鳴聲傳出,洞窟之中發生了隆隆震動,周圍的熔漿也被一股驚人的氣浪從他們交戰之地向外推開。

  隆隆的聲響震動著整個地下空間,後面跟隨過來的張御和一眾修士自也是感受到了。

  張御眸光微動,身上燦爛星光一閃,整個人從原地消失不見。

  溶洞之中,眾軍士本待前衝,可眨眼間,便見明校尉化作黑影,嗖地一下被震飛了回來,不過在將要撞在石壁上時候,其人卻是一收腹,憑空數轉,卻是卸去了力量,再是嗒的一聲穩穩落在了地上。

  明校尉左右活動了一下頸脖,又活絡了一下手臂,咧嘴道:「有點疼啊。」

  高大男子看了看明校尉,用純正的天夏話道:「你身上所披的,是青陽天機院現在的玄甲麼?」

  明校尉沒有回答,而是咧嘴一笑,隨後再次前衝,而這一次,到了半途之後,他身形一轉,上身向後舒展,下半身一腳朝其人踏來。

  高大男子這一次沒有和對他對攻,漆黑的雙目裡泛起兩道白光,而後托起手中那枚晶玉,遙遙對他著一晃。

  明校尉才是衝到半途,就感覺被一股力量所阻,他用力一掙,卻是撲通一聲沉入到了那些熔漿之中,熔漿湖面之上一時只剩下了咕咕翻騰的氣泡。

  高大男子目光一掃其餘披甲軍士,正要對他們動手,卻是感覺到了什麼,動作一頓,往上看去,卻見溶洞上方,有一散發熠熠光芒的物事飄懸在那裡,一團模糊幽氣居中,兩側是兩道燦爛若星河的雙翼,照得整個洞窟一片明亮。

  他聽得有緩而從容的腳步聲傳至,不由警惕看去,隨後便見一個身著玉色道袍,手持長劍的年輕道人走了進來,待在對面站定之後,一雙有若星辰的眸子就朝他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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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 第一百九十五章 萬相天輪

  那高大男子看向張御,眼神之中露出了鄭重之色。

  他雖然從未與張御照過面,但是他吸收了所有霜洲人的記憶,在見到不認識的人或物時,卻能從那些記憶之中去尋找出答案。

  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是霜洲最大的敵手之一,霜洲每一次重大挫折,幾乎都與這個人有著直接或間接的關係。

  他站直身軀,用天夏語道:「張玄正?久仰了。」

  張御看著他道:「霜洲正國?」

  高大男子道:「是我,玄正也可喚我曾經的天夏之名,沈堂。」

  張御心念一轉,抬目看向他道:「我記得原來獨州和密州的兩州都尉,名字就叫沈堂,你與此人是何關係?」

  高大男子意味深長道:「作為霜洲人,曾經是誰並不重要的,身軀也不是必須之物,唯獨長存的是我們的神魂,如果張玄正願意的話,我也可以你成為我們的一員,一起分享這樣的能力。」

  就在這時,外面更多腳步聲傳來,一名又一名修士自溶洞之外走了進來,停步在了張御的身後,同時都是看向了那名高大男子。

  而此人看了一眼眾修,卻依舊站在那裡,既沒迴避也沒逃跑,似是對眾人並不畏懼,不過張御卻是留意到,其人卻是在不經意間稍稍握緊了左手之中的那枚晶玉。

  這時場中一名軍士上來一抱拳,急急道:「玄正,明校尉沉在下面了,現在還沒有出來。」

  張御感應往下方落去,卻見明校尉正在熔湖之下,那裡高溫對其並無什麼影響,可是他整個人卻是在不斷往下沉去。

  可以見到,明校尉身外有一層古怪氣息包裹著,這股氣息他也是似曾相識,也是此氣,使得其人一時之間無法上來。

  他意念一動,心光擴展,與明校尉身上古怪氣息一碰,就將之牽制住,而後者得此相助,用力一掙,就自裡擺脫出來,隨其身上光芒暴漲,轟然一聲從湖池之中躍了出來,重新落到岸灘之上。

  他側身對著張御一抱拳,道:「多謝玄正了。」又看向那高大男子,身上光芒升騰起來,整個人向上拔高,周圍光焰流騰,霎時變化成了一個身形三丈有餘的赤焰巨人。

  他起雙手一碰拳面,放出一陣震響,頓時有一圈氣浪從身外散開,口中喝道:「再來!」

  說話之間,他腳下一踏,一掌向高大男子拍了下來。

  雖然他這一次的變化,身軀並沒有上次他與元童老祖交戰時那般高大,可這反而是因為他力量的控制進一步加深了。

  方才攻擊對方之時,他發現自己的力量居然被返歸了回來,而他的想法很是簡單粗暴,既然方才那等力量你能承受,那我現在就用更大的力氣!

  那高大男子面對那驚人來勢,卻是半步沒退,伸手對上面一擋,兩人手掌霎時碰到了一起。

  這一撞擊之下,明校尉渾身劇烈一震,向後退了出去幾步,而他每一腳下去,整個溶洞就猶如遭到了強大的撞擊一般,猛烈顫動起來,並隨之發出巨大的震盪之聲。

  時悅沉吟一下,道:「玄正,這人似能送返外來之力。」

  張御微微點頭,剛才心光接觸到那股氣息後,他就發現,在此氣圍攏之下,明校尉所使出的力量俱被偏移和扭轉了,或是乾脆呈現出相反的去處,也是因為如此,明校尉越是掙扎越是向下沉得快。

  因為他等同於是在用自己的力量讓自己沉下去。

  不過通常就算有人有此本事也不會這麼做,因為這勢必要動用比對手更多更強的力量,即便在變化層次之上更為高明,這麼做也是得不償失的。

  所以只剩下另一個可能,那就是力量層次之上的差別。

  唯有更高的力量層次,才能做到這等事。

  若是這樣,也難怪這個人不在乎人多人少。

  正如修行越往上走越困難,每提升一線都是巨大的差別和進步,力量層次也同樣是這個道理,往上去越是越是高明,不是光靠數量能彌補的。

  他原本還打算讓眾修士一齊動手施為,圍攻此人,不過現在看來,恐怕不是一個妥當的選擇,這樣做更可能會造成彼此力量的相互衝突。

  萬明道人這時似想到了什麼,肅然傳聲道:「玄正,我記得青陽玄府過去有一位與竺玄首一輩的真修前輩,其擅長一門功法,名喚『萬相天輪』,能以日月星光為火,以自身氣意為爐,日夜經行,轉動不休,故能推反化消外來諸力,看去卻是與此有些類似。」

  張御思索了一下,他看向那人,道:「未必是一個巧合。」

  明校尉此刻接連試著攻擊了多次,卻始終不能奈何那高大男子。

  而在直來直去的攻擊無用,他還試著動用了摔抱之法,可這仍然並沒有任何用處,他只要一接觸到對方身上螢光和那古怪的氣息,所施力量自然而然便被扭轉,並被反過來制約和困束他自己。

  再又一次攻擊無功而返後,他索性一點足,從對岸飛退了回來,搖頭道:「張玄正,我是拿這人沒什麼辦法了,要拿下這人,要看你們的了。」

  雖然他這麼說,可在場眾修卻沒有人看不起他。

  明校尉可是與這裡不少玄修比鬥過的,縱然不是什麼生死相拼,可實力卻是明擺在那裡的,他無法戰勝此人,在場也沒幾個人敢說有此把握。

  那高大男子則把目光從明校尉身上移開,往張御這處看了過來。

  張御一抬眼,目光迎上,他把手一抬,隨著一聲悠長劍鳴,蟬鳴劍飛入手中,而後他從容向前一步。

  只是這一步,隨著燦爛星光盪開,他已是於瞬息間跨越了整個湖面,來到了那高大男子面前,而後一劍斬下!

  高大男子這次顯得極為慎重,往後稍稍退後了一步,再伸手上去一推。

  張御這一劍還未完全斬落,就感覺前方似乎有一個空洞,好像自己無論怎麼做,劍上之力都會陷入其中。

  他不待劍勢落盡,手腕一轉,劍刃就往旁處輕輕一折,而隨著他身形往欺至內圈,劍刃已是斜上滑斬向了其人的頸脖部位。

  這一劍極為巧妙,關鍵速度迅快無比,高大男子在戰鬥應變之上顯然有所不足,故是直接被他這一劍斬在了頸脖之上。

  張御此刻又一次感受到了空洞之感,以他對劍勢的駕馭之力,現在完全可以再度轉挪劍勢。

  不過他此時並沒有這麼做,而是心意一凝,劍身之上光芒一閃,卻是直接運用出了劍上之神「斬諸絕」!

  這劍中之神一發,立時感到了一股微微阻力,像是斬到了實質,不過這個感覺又很快消退,代之而起的又是那等空洞虛無之感,而後劍刃之上也是微微一震,他退後了幾步,手腕一轉,已是卸去了反送回來的力量。

  高大男子此刻也是往後退去,而他的頸脖之上卻是出現了一條淺淺的細痕,他伸手一摸,那裡流出了金色的血液,雖然傷口很快又是合攏,不過他看向張御眼神之中也是流露出一絲忌憚。

  張御退開之後,立在那裡,向外展袖,長劍斜指一端。

  而經過方才這幾劍,他對於其人所掌握的那種力量已是有了更為深刻的瞭解。

  這力量應該是對方借來的,並不屬於自己。

  雖然這力量層次的確較他為高,但也只是略微高出那麼一線,當然並不是那力量本身的問題,而是因為過高的力量連其自身也難以駕馭。

  而凡事有利有弊,層次高的力量固然能在戰鬥時佔據優勢,可運使起來必然是滯澀的,並不能運轉如意。

  所以他方才的攻勢突然變得迅快猛烈一些,其人就無法及時調用了,這才會被他破開一個傷口。

  不止如此,憑藉過人的觀察力,他還發現,從方才到現在,其人手中的晶玉已是微可不可察的縮小了一點,很顯然,此物就是那古怪氣息的來源,並且運使一次便會少得一次。

  在把這些都是盤算清楚之後,他已是知曉該如何對付此人了,

  他把五指一鬆,蟬鳴劍已是化一道流光飛去。

  高大男子方才受傷,已是對張御提起了萬分戒備之心,此時微微一緊手中晶玉,渾身螢光不再是緊緊貼在身上,而是向外擴張了一大圈。

  然而那劍光落去,在堪堪觸及他身軀的時候,卻是貼著那螢光掠過,而後劍鋒一轉,再從另一個地方向他襲來。

  這劍光變動極快,在一瞬間,連續折向變化了上百次,觀戰之人只見一道燦爛劍光圍著此人繞旋飛轉,同時引動的高大男子身上的光亮也是閃爍不已。

  張御則是站在那裡不動,而他眸光則是微微閃動,卻是使動了先見之印。

  在鬥戰之中,他其實很少運使這個章印,因為修為神通變化在他之上的對手,先見之印是看不透的,至多只能推斷對手可能運使出什麼手段,那這還不如靠他自身的戰鬥直覺。

  而實力在他之下的對手,如此做自也是毫無必要,只有那些十分難纏卻手段相對不多的對手運用起來最好。

  現對面這人正是符合這個條件。

  只是幾個呼吸之後,他眸光一動,身形從原地不見,再出現時,已是在高大男子的近前,他伸手一按,轟的一聲,其人這一次卻沒能擋住外來的力量,而是直接被震退出去,並且撞在了後方的石壁之上!


bpd 發表於 2021-11-10 00:39
青陽 第一百九十六章 濁影

  高大男子雖然被震退了出去,但實際上他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只不過這件事本身比此更讓他感到驚怒。

  這意味著對方可以攻擊到他。

  他能感覺到,張御方才在做著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並且由此尋找到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破綻所在。

  這一次他僅僅是被迫退而已,那麼下一次遭受的很可能就是重創了。

  然而還未等他尋找到妥善的應對之策,那劍光就已是如影隨形襲來,這讓他不得不倍加留神。

  張御在方才斬傷高大男子頸脖的那一劍後便就已經判斷出來,因為這個人的力量並不屬於自己,所以其必須調動更多意念去指揮,這樣在運使之上就稍稍會有所遷延和滯後。

  而這裡就有文章可做了。

  鬥戰之中,哪怕只是一點落後,都是生與死的距離。

  而他以飛劍快速遙攻,逼其不得不加以應付,而後再尋找意識轉挪之間的一個空隙出手,自然就攻擊到了其人。

  這其實就是將力量方面的對抗轉而變成了神思轉動之間的比拚,誰的神思意識更快更為敏捷,誰就能在鬥戰之中搶佔到上風。

  不過其人身上那一層靈性光芒倒也不是擺設,縱然沒有能將外力送返,可也擋下了襲向自身的力量。

  但在確定這樣的做法是有用的之後,他自可以對此做出進一步針對,當再次出手時,就不會是這麼簡單了。

  高大男子眼神閃爍不定,他此刻既要面對襲來的劍光,又要分神防備張御的隨時可能到來攻擊,自感這麼下去,遲早要再露出破綻。

  所以他也是很快做出了應變。

  他五指對著晶玉微微一用力,渾身頓時光芒大漲,一時之間,劍光只能在三尺之外飛騰環繞,無法近前。

  不過那晶玉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了一圈,趁著這個空隙,他將此物往自己眉心上一按,這東西霎時陷入了進去。

  張御眸光微閃一下,對方顯然也是發現了自己的弊端,所以將晶玉藏入了腦竅之中,使得意識的接觸更為直接。

  這無疑是一個好辦法,可並不能解決根本上的問題。

  只要不是屬於自身的力量,駕馭起來終究不可能做到完全心意相合的,只是他之前需要百十來劍才能將破綻逼出,而現在可能需要數百乃至上千劍罷了。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將時間稍稍延長了些許罷了。

  他心意一催,那縱馳的劍光變得更為迅快,幾如流光電閃,遠遠看去,高大男子身周似乎出現了一個光影模糊的罩子。

  他的「斬諸絕」之勢長處就是在力量與速度之上,力量能被化解,而速度卻是仍在,一經飛騰起來,純靠感官根本追之不上,只能依靠靈性感應去察覺,而這無疑使得那高大男子更覺難以抵擋。

  只是五六個呼吸之後,他又是窺見得一個空隙,驟然出現在了高大男子的側面,一拳轟在了其人肩頭之上。

  高大男子遭此一擊,頓時橫飛了出去,不過這一次不比方才只是將他震開,張御那龐大的心力隨那一拳沖湧而至,其人自身的靈性光芒根本遮護不住,只覺身軀內外震盪不已,身上靈性光芒也是忽明忽暗。

  同一時刻,那外側劍光寒芒一吐,一股使人心悸威脅逼了上來,高大男子心下一凜,急急調運那股借來的力量上前遮護。

  而這個時候,張御卻是向前一步,瞬間搶入他力量轉運的空隙之中,一指點在了他的額頭之上。

  高大男子只覺腦際轟然一震,這一指力量無比凝聚,使得他不由自主向後一仰,意識也是出現了一剎那間的短暫空白。

  張御於這等時候伸手一拿,將蟬鳴劍捉入掌中,雙手同時使力,向下一斬,劍刃霎時撕開大氣,直接斬入了高大男子的頸脖之中。

  就在其人頭顱即將被斬下之時,那劍勢卻是陡然一頓,斬在那半邊被切開的頸脖之中,沒有再往下去。

  只見高大男子一隻手掌閃著瑩瑩光亮,死死抵在了劍刃去路之上,卻是他適時清醒了過來,擋住了這一斬。

  他眼中光芒劇盛,渾身的螢光也在綻放出來,試著逼退張御,只要化解這一次攻擊,這點傷勢他瞬息之間就可復原。

  張御無比平靜的看著他,就在此時,頂上一直懸浮在那裡的玄渾蟬雙翼一展,兩道明亮的光芒一下在洞窟之中亮起,斬入了其人心神之中。

  那高大男子不由神思一個恍惚,而與此同時,一道銳利的劍光自他面前瞬閃而過。

  張御退開兩步,而後一轉手腕,緩緩收劍入鞘。

  高大男子眼眸動了動,其中的光芒黯淡下去,過了一會兒,頸脖之上出現了一線細痕,而後頭顱從上面滑脫了下來,掉落在了地上。

  而那枚原本放入腦竅之中的晶玉也是從裡面被排擠了出來,滾了幾圈之後,落到了空地之上停下,只是此時看去,卻是比方才縮小了一大圈。

  張御目注那晶玉,此物忽的自行飛起,往他緩緩飄來,他伸手將之拿在掌中,而後攤開在眼前一觀,這東西堅固光潤,通透無比,可以看到,裡面有一團氤氳氣霧飄動來回,又像是無數飛舞的氣沫。

  他心下一轉念,這裡面所蘊藏的東西,從種種跡象上來看,極有可能就是陳大匠所說的源念了,於是他將這東西先自收了起來。

  明校尉看著那高大男子猶自不倒的身軀,又看了看其人完全失去了生機的頭顱,不確定道:「結束了麼?」

  張看向上方,道:「未必。」

  霜洲人的肉身並不是關鍵,關鍵的是他們的神魂。

  只是他方才斬殺其人的一瞬間,就發現其人的神魂突兀的消失了,並不是他自己遁逃離去,而是被什麼力量給收走了。

  此時他不禁想起之前在荒原之上掀起的兩陣風沙,還有方才萬明道人所說之言,他隱隱能感覺到,在霜洲的背後,似還隱藏著一個看不見的影子。

  同一時刻,青陽玄府之中,竺玄首正坐在鶴殿之上,這個時候,他仿若察覺了什麼,自蒲團上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遙遙望去遠方。

  凝望許久之後,他傳了一個意念下去,過了一會兒,明善道人來到了他的身後,稽首道:「玄首有何吩咐?」

  竺玄首沉聲言道:「你去把惲塵喚了回來,我有事囑咐與他。」

  明善道人一聽此言,不覺一抬頭,看向竺玄首,他緩緩低下頭,打一個稽首,道:「弟子這就去書。」

  洞窟之中,張御將晶玉放入了星辰袋中後,就一拂袖,心光激盪之下,這位霜洲正國的身軀頓時化作一團飛灰。

  這時他感到腳底之下傳來微微震動,只是片刻後,這個震動也是變得越來越大,隨後整個洞窟隆隆震動起來,四面搖晃,窸窸窣窣的石塊不斷自上掉落,在那些熔流之中發出噗通噗通的聲響,刺眼的熔漿也是到處飛濺。

  此間雖非神國,可卻是在一定程度上是受正國的靈性力量支撐起來的,不然也經受不住方才戰鬥力量的衝擊,而其人一死,沒了靈性穩固,自便是在崩塌之列了。

  萬明道人請示道:「玄正?」

  張御站在那裡道:「此人已誅,這裡已無存在必要了,諸位先走一步,我隨後便來。」

  眾修對他一禮,便依言從這裡撤出。明校尉也是毫不拖泥帶水,立時帶著眾多軍士離開了此地。

  他們對於張御都不擔心,就算洞窟塌裂,以他的能為也一樣可以從這裡安然出來。

  張御這時把心光一放,霎時擴散到了整個洞窟,略加穩固此間,同時意識遊走一圈,看還有無什麼遺漏。

  只是在察看下來後,他的目光不由落到了前方那個本來承托晶玉的座台之上。

  他走了上去,把袖一拂,上面一層金屬蓋板立時往一旁挪去,底下是一個尺許大小的方格空間,裡面擺著一個銀白色的金屬圓球,下方則壓著一張折疊起來羊皮卷。

  而在那圓球之上,卻是感受到了一股湧動上來的熱流。

  看著這兩件東西,他心下不由一動。

  此刻上方的石塊正一塊塊掉落下來,有不少就墜落在他的腳邊,他也沒有多看,收了這些東西入袖,身上星光一陣灑散,人已是離開了此地。

  片刻之後,整個地下洞窟被無數掉下的亂石所淹沒,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離了地窟之後,未用多久,張御便返回到了地表之上,一眾修士和明校尉等人此刻正等候在此。

  他看向眾人,言道:「此行之事已經了結,諸位自去便可。」

  眾人對他一禮,各自離去了。

  張御則自上空飄身下來,落到了地面之上,隨後他將那一張折疊起來的羊皮卷拿了出來,發現上面了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文字,只是所用的並非是天夏文,而是他曾經見過的赫利爾文字。

  而這張羊皮卷的是樣式和材質,也與他在赫利爾遺跡之中看到的那一張一般模樣,可以看得出來,是同一張皮紙之上裁剪下來的。

  他看著上面的文字,頭未抬起,袍袖卻是一拂,蟬鳴劍霎時化流光飛騰出去,奔出十數里之遠,並與一物交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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