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號秘事》一出手，所有劇只能跪著唱征服⋯

相比於走向爛尾的《冰與火之歌》、後續乏力的《黑鏡》、或是才拍到第二季就略顯疲軟的《愛x死x機器人》。《9號秘事》的誠意就在於：絕不爛尾。

從2014年開始，BBC推出這部傳奇系列共七季，在IMDb獲得8.5顆星，雖然《9號秘事》的知名度遠稱不上爆紅，只能藉助劇迷們的口耳相傳，但兩位主演兼編劇史蒂夫·佩姆波頓（Steve Pemberton）和里斯·謝爾史密斯（Reece Shearsmith）十年如一日的出色演技，以及他們過硬的戲劇文學素養，都給這部英國國寶劇鍍上一層淺淺的金箔。


Steve Pemberton（上）與Reece Shearsmith（下）

8年時間，42個短片故事，保持特立獨行的風格：不受任何局限的主題、肆意亂飛的時間線，腦洞大的像夜市人生裡捏爆橘子一樣恰恰！上一集講的是中世紀女巫，下一集就是一場2020年的家庭聚會。上一集可能是讓人笑到噴飯的現代默劇，下一集可能是嚴格符合「三一律」原則的古典喜劇。

《9號秘事》的故事總是發生在密閉空間內，每個故事之間沒有串聯，獨立成文，主要人物大多不超過6個，節奏就像是一出獨幕劇，29分鐘內實現多次反轉。

每當夜晚來臨，新的故事娓娓道來。

反轉再反轉

如果要為《9號秘事》定一個整體基調，那就是帶有恐怖元素的懸疑片。

英國獨有的黑色幽默，加一勺意味深長的驚悚調劑，二者燉在一個鍋裡，變成一道美味微妙的濃湯。

你不會在《9號秘事》中看到其他恐怖片幼稚的jump scary，所有細思極恐的情節，都是靠台詞和情節推進完成的。

比如反轉。

這20年來，反轉幾乎成為國內外影視劇最追捧的敘事技巧。而另一方面，濫用反轉早就讓觀眾視覺疲勞。

這種擔憂，在《9號秘事》的觀影過程中大可不必——兩位主創把「反轉」二字玩得出神入化。

比如第二季第一集《臥鋪車廂（La Couchette）》，人物關係和情節扭轉全都發生在一節擁擠的臥舖車廂內。



英國醫生Maxwell正要參加一個重要的工作面試，他爬上了床。他首先被喝醉又愛打嗝的德國人Jorg打擾，然後被英國夫婦Kath和Les打擾。後來，在其他人睡覺的時候，澳洲背包客Shona帶著時髦的英國背包客Hugo回到了小屋，但有了一個令人驚訝的發現⋯⋯



同樣的反轉敘事技巧，不斷出現在《9號秘事》的故事裡。技巧不變，但每一個故事都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

第六季第二集《西蒙說（Simon Says）》講述一個編劇和死忠粉的「恐怖故事」。



一天晚上，著名編劇Maguire慌張回到家，手上沾著鮮血。

他的門禁響起鈴聲：一位名叫Simon的粉絲目擊了他的殺人現場，還用手機錄了下來。Simon要求和Maguire交易，否則就報警。




Simon告訴Maguire他是死忠粉絲，為了偶像的聲譽，已經把屍體丟進了泰晤士河。但他不報警的條件是，Maguire必須來參加他的Podcast。

隔天，Simon得寸進尺，要求Maguire按照他寫的同人文更改新一季電視劇的走向。甚至在Podcas中發起投票，把自己推選成新一季的聯合編劇和主演。




直到有一天東窗事發，本應被丟進泰晤士河的那具「死屍」敲響了Maguire的家門。

「死屍」告訴Maguire這都是Simon的陰謀。他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篡改劇本，順便成為這個圈子的粉絲頭目。

一番爭執之中，憤怒的Simon用一尊鋒利的獎杯捅死了「死屍」。Simon還威脅Maguire，如果不按照自己的同人文改寫電視劇，他就會把謀殺罪嫁禍到Maguire身上。

被逼到絕路的Maguire趁Simon放下戒備與他同床共枕時，轉身用枕頭燜死他。



當他再次回到客廳時，令他震驚的一幕發生了：

「死屍」再一次起死回生。他開心的告訴Maguire，這一切都是他和Simon——兩個死忠粉——自導自演的一齣戲，是Simon試鏡的即興表演。

剛殺死Simon的Maguire表情逐漸陰沉，轉身拿起那尊鋒利的獎杯，再一次朝「死屍」的頭上砸去。



在故事的最後一分鐘，著名編劇Maguire終於獲得了他夢寐以求的好評。

他一邊和經紀人慶祝，一邊翻開Simon留下的那本同人文。他得意地告訴經紀人，自己的創意永遠不會枯竭：只要從年輕粉絲那兒偷點創意，再把他們殺了丟進泰晤士河就可以。



29分鐘內反轉4次，讓觀眾在善惡的天平之間左右為難，無法認定誰才是兇手，這就是《9號秘事》的敘事魅力。

前28分鐘可能都是鋪墊和細節，觀眾不斷從人物的對話中猜測故事的走向，一邊摸不著頭腦，一邊像劇本殺一樣推理著結局。

然而，就在最後一分鐘，精湛的180度轉彎出現，兩位編劇像是猛地給了你send tree pay，只能對著螢幕大喊：「怎麼會這樣？」

《衛報》作者Rachel Aroesti如此形容《9號秘事》的反轉技巧：「這一切就像主創從觀眾腳底下出其不意地拽走地毯，有點壞，但絕對能嚇你一跳。」

這樣的喜劇，由性格古怪的英國人創造，非常合理。

氣氛在壓抑又荒誕的同時，還兼具了戲謔的嘲諷。也只有英國人，能讓「喜劇」和「懸疑」兩者並駕齊驅。

作為希區柯克的粉絲，《9號秘事》編劇組合顯然深諳那句最耐人尋味的方法論——

「炸彈絕不能爆炸。只要不爆炸，觀眾就會一直坐立難安。」

暗流湧動

不變的是兩位主演和鮮明的懸疑喜劇風格。但變化的，是每一個故事聚焦的社會議題。

第一季第一集《沙丁魚游戲（Sardines）》，也是開啟《9號秘事》的起點，里斯和史蒂夫組合挑戰了一個非常巨大的社會議題：兒童性侵。但在這個故事的前28分鐘，你不會看到關於性侵的隻字片語。

故事發生在一個大家庭的聚會上。

這個家庭有一種特殊的遊戲叫做「沙丁魚」。類似於捉迷藏，如果躲起來的人被人發現了，那他們就要一起躲在這個位置，等待下一個人發現，直到所有參與者都躲在第一個人躲藏的地方，遊戲結束。

第一個躲進衣櫃的人是Ian，接下來是這家的大女兒Rebecca、Rebecca的哥哥Carl、Carl的伴侶Stu、Rebecca現任的前任Rachel、家族老保姆Geraldine、一對客人夫婦、瑞秋的男朋友Lee、Rebecca的青梅竹馬John。

衣櫃就在這20多分鐘裡被擠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顯得非常滑稽局促。最後，制定「沙丁魚游戲」規則的老父親來了，他是遊戲的最後一位參與者。



老父親和孩子們擠在衣櫃裡，談起了很久以前的家族聚會，有一個名叫皮普的小男孩，控告老父親性侵了他。老父親至今仍然很生氣：我當時只是在教他「洗澡」，他誣告我。

氣氛急轉直下。衣櫃中的兒子、女兒神情變得異樣。連大家都嫌棄的臭約翰也開始哭泣起來。

到了故事尾聲前，衣櫃門外還剩下一個人，他就是第一個站進衣櫃裡，引誘「沙丁魚們」上鉤的Ian，他在外面輕輕用鑰匙鎖住衣櫃，撒下汽油，點燃火柴。

沒錯，到了最後一分鐘，故事的真相才浮出水面：Ian，就是當年被性侵的小皮普，他在策劃一起「東方快車謀殺案」式的複仇。



從8年前的第一季，一直到今年4月更新的第七季，社會議題一直都是《9號秘事》關注的「暗流」。

在第七季一集《金老師（Mr. King）》中，觀眾能嗅到相似的氣味：同樣都將主角們困在一個溫馨的密閉空間中，卻講述一個極致黑暗、毛骨悚然的故事——人類學與宗教祭祀。

（以下無劇透，請安心服用）



英國人類學家詹姆斯·弗雷澤的著作《金枝》中，就記載了有關活人祭祀以求糧食豐收的歷史。

「這個人以代表谷精的身份在谷田裡被殺，所有的收穫者都哀悼他，他們還祈禱谷精來年以新的生命力復活和回反。最後，這位人牲的某一部分被燒掉，骨灰用簸箕揚在田裡，使土地獲得增殖力。在這個例子裡，人牲代表穀神，選擇人牲的根據是他與穀物類似，這一點與已經描寫過的墨西哥和非洲的風俗是一致的。同樣，在墨西哥的仲夏節祭祀中，以五穀媽媽的身份而死去的婦女，臉上塗成紅色或黃色，以像徵穀物的顏色，她戴上一頂硬紙做的王冠，頂上飄著羽毛，這是模仿玉米鬚子的。」

「在厄瓜多爾，瓜亞基爾的印第安人播種時常以人血人心獻祭。卡尼亞爾(今厄瓜多爾的昆卡)人過去每年收穫時要以100個兒童獻祭。基多諸王、秘魯的印卡人以及在相當長一個時期內西班牙人都未能禁止這種殘忍的祭祀儀式。墨西哥在收穫節時，把當季的頭批收穫獻給太陽。他們將一個犯人放在兩塊大石頭中間，把大石頭上下對好，合上石頭就把犯人壓碎。埋葬了死者的殘軀，接著就舉行宴會跳舞。」

這就是《9號秘事》的知識縱深，也是許多影視劇無法企及其高度的原因。

兩位主創用8年的時間證明，並非只有耗盡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投入最新的科技與特效，才能拍出好的故事。

好的故事，永遠只在創作者的身體裡。

去用心雕琢一個扣人心弦的戲劇，哪怕這齣戲只有29分鐘。在這29分鐘裡，讓觀眾看到「故事」的所有可能性。

這就是真正的視聽藝術，也是我們太久沒在大螢幕上看到的東西。

如果說《冰與火之歌》帶大家走進美劇的大門，《黑鏡》則讓我們走出美劇，轉向走進英劇。美劇刺激人們的腎上腺，英劇提取人們的多巴胺。

沒有看過的，趕緊去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