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險家感覺「幽靈」在生死邊緣喚醒自己？真相是⋯⋯

2015年12月，盧克·羅伯遜（Luke Robertson）踩著滑雪板，在茫茫的冰川上留過划痕。周圍除了呼嘯的寒風和蒼白的雪，只有他自己。這是一場賭命的冒險，盧克需要在沒有他人協助的情況下，獨自穿越南極洲。



盧克計劃40天完成任務，但進南極洲後遇到很多困難，進度遠遠落後。兩週後，疲憊和沮喪幾乎擊垮他，他只是麻木地滑著雪，希望能熬過這一切。一個偶然的抬頭，他在左側看到不可思議的景象……是綠色的田野？！它不是普通的田野，是盧克在蘇格蘭老家的田野，他還看到小時候住的房子和漂亮的花園，鬱鬱蔥蔥，生機盎然。



啊！為什麼會在南極洲看到這個，該不會瘋了吧？！盧克又快樂又害怕，他告訴媒體，在那之後整個冰雪世界都變得奇怪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動畫片《石頭族樂園》的主題曲在他腦內回放，根本停不下來。接著，他在地平線的那端，看到動畫片裡的角色們跑出來，在向他招手。



日子一天天過去，陪伴他的「人」從卡通角色變成真人，但他看不到那個真人。盧克能聽到有人喊他名字，感覺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後，可他每次回頭看時，發現什麼都沒有。某天，盧克太累了，他坐下來想小睡一下。他再次聽到人聲，這次是女人，她催促他趕緊起來，如果睡著會有生命危險。女人很關心他，她鼓勵他繼續滑雪，為他加油打氣。



她簡直是救人於危難的天使，但再一次，盧克什麼都沒看見，雖然他明顯感受到她的存在。到2016年1月13日，盧克到達南極點，成為第一個完成此壯舉的蘇格蘭人，也是第一個佩戴心臟起搏器進南極的人。



盧克很為自己自豪，但他也很疑惑：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誰？幽靈、守護天使，還是幻覺？如果是幻覺，為什麼會有如此奇異的現象？他做了不少研究，發現很多探險家都遇到過類似情況。



1970年，萊茵霍爾德·梅斯納爾（Reinhold Messner）和自己兄弟一起登喜馬拉雅山。梅斯納爾被稱為「世界上最偉大的登山運動員」，但他當年經驗不足，七個腳趾被凍到壞死，兄弟也在下山的過程中死亡。從西面的南迦帕爾巴特峰下來時，梅斯納爾感覺到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加入了他們。「他和我們一起撤下來，在我右邊大約幾步遠的位置。他在我的視線之外，我看不到他，但我確定那裡肯定有人。」高聳的雪山上突然多出一個人，讓梅斯納爾感到毛骨悚然。



1916年，極地探險家歐內斯特·沙克爾頓（Ernest Shackleton）乘坐的堅忍號被冰川壓垮，為了營救全體船員，他帶著兩個手下去最近的捕鯨站求救。三人一刻不停地走了36個小時，越走越累，越走越絕望。某個瞬間，沙克爾頓和兩名手下都感覺到一個「第四人」加入他們。他們看不到此人，但感覺到他在幫他們，指引他們走正確的方向。



這種奇怪的感覺，叫「他者存在感」（feeling of a presence）。它經常出現在極端危險的環境下，除此外，喪親之人、半睡半醒、精神病患者也可能會遇到。「很難說清楚他者存在感具體是什麼。」一名專家寫道，「它不是透過觸覺、視覺、嗅覺或味覺感知到的，所以不是病理上的幻覺。客觀地講，那裡什麼都沒有。」「它也不是妄想，和人錯亂的思維無關，大家不是想像有人站在那裡。感受到他者存在感的人，經常會說些很模糊的話，比如'空氣中有一團東西'。」



去年，心理學教授本·奧爾德森戴（Ben Alderson-Day）做研究，發現女性、年輕人、癲癇患者和帕金森氏症患者更容易有他者存在感。他們能感知到那人的位置和距離（通常是在身後幾公尺外），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比例相近），以及那人自己是否認識（超過一半的人認為認識）。因為存在感太過強烈，參與者會和看不見的人說話，甚至試圖送食物。



出現他者存在感的時候，環境可以很平常：

「我大約每隔幾週就會體驗到他者存在感。轉過身來想看他，卻發想房間裡沒有人。存在感可以很強，也可以很弱，短暫出現後會慢慢淡化、消失，通常持續幾分鐘時間。第一次注意到這種情況，我是二十出頭（我現在三十多歲了），在過去五年更頻繁地體驗到它。過去一年，我還感到輕微的恐慌和迷失方向的感覺。」

「我從睡夢中醒來，感覺到我那死去的前男友站在房間中央。我看不到他，但我知道他在那裡，就是他，不是其他人。大約18個月後，我感覺到他躺在床上，睡在我身邊。我看不見他，但我能感受到他身體帶來的壓力。」



環境也可以很極端：

「在一場比賽中，我因為體溫過低，睏得要命，最後決定躺下來睡覺。有人叫我睜開眼睛，我的前方出現一道光，活力回來了。之後，我找到去比賽終點線的路。如果我當時沒醒來，毫無疑問我會死。」



對運動員、探險家們來說，他者存在感還比較好解釋：他們的大腦可能出現缺氧，腦神經錯誤地解讀信息。但為什麼普通人在普通環境下也會遇到呢？2014年，日內瓦神經學家奧拉夫·布蘭科（Olaf Blanke）做的一項精妙實驗，能解答這個問題。布蘭科招來一批健康的參與者，他讓他們蒙眼觸碰前方的機器人，在碰的過程中，另一個機器人會在背後碰他們的背部。



參與者做任何動作，身後的機器人都會重複一遍，這種感覺很像自己摸自己的背。第一階段，參與者們感覺良好，到第二階段，布蘭科讓機器人模仿動作推遲半秒，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參與者們說有個陌生人在摸自己的背，這沒完，他們還感覺「空蕩蕩的房間裡突然擠滿人」。有參與者說，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向後飄移，向陌生人飛去，還有兩人因為過於恐慌，強行叫停實驗。健康的參與者突然出現幻覺，這是感知和行動錯位導致的。



「我們的研究發現，他者存在感出現的根源是感知和行動出現衝突，即大腦的感知和身體的感受之間出現神經失衡。」「我們操控感知運動信號，故意讓參與者的行為和他們的背部感知之間出現延遲，讓他者存在感出現。」布蘭科找到12個經常有存在感的患者，掃描他們的大腦，發現額頂葉皮層存在病變。這個區域是大腦將「自我意識」和感知運動信號連接起來的地方。



患者們經常有著感覺，當自己站起來的時候，那看不見的人也會站起來，當自己坐下時，那人也會坐下去。這樣一分析，其實那個看不見的人就是自己，人們因大腦病變、極度疲憊等原因，把自我存在的意識擴大出去，感覺到附近還有一個人。



本·奧爾德森戴也認同這個說法，他認為這一切是身體邊界感模糊導致的。「我們在顳頂交界點、島葉和額頂葉皮層發現不同尋常的大腦活動。這些部位連接五感，也連接你身體位置的感知。當人們感覺到有看不見的人時，是人們喪失對自己身體的邊界感。」「當事情不對勁，身體壓力太大的時候，比如極地探險、有精神病或帕金森氏症，我們的感知變得錯亂，覺得有人和我們在一起。」



不存在之人是善意還是惡意，取決於感受者的觀念、信仰和預期。如果是渴望被救的人，就會覺得那人是天使，如果是敏感憂慮的人，會覺得那人是惡靈。盧克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假的，但他還是心懷感激。他慶幸自己的大腦懂事，為了讓自己熬過難關，描繪出甜美的老家、友好的卡通人和善良的女子，還在必要的時候喚醒自己。



人類的大腦真是神奇，如此靈異的經歷，仍然可以用科學來解釋。雖然少了些神秘感，但解開成因，也讓恐懼消失，下次感覺身後有不存在的人，就不用害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