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替人辭職」業務爆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日本的影視作品中，經常會看到這樣一種現象：新進公司的後輩往往對前輩畢恭畢敬，甚至在其面前噤若寒蟬，其敬畏程度好像不是簡單的「禮貌」、「尊敬」所能解釋。即便是在一些非傳統大企業的行當裡，畏懼等情緒或許消失了，但明確的上下級關係依舊存在。



這樣的等級觀念，加上日本人普遍的「不給別人添麻煩」的思想，一個很奇特的現像出現了：大量的年輕人不敢跟老闆提離職。幾年前，新野俊之也是其中一員。他當時的工作做得不開心，他想辭職，但是話到嘴邊他就退縮。想到遞辭呈時老闆的眼神，他心底湧上來一股沒來由的羞愧。就這樣，新野在崗位上繼續熬著，日子過得相當苦悶。後來有一天，他跟多年的發小岡崎雄一郎小聚，酒過三巡，新野大倒苦水：「這份工作才做不到三年，辭掉的話，老闆會讓我內疚吧？」岡崎半開玩笑地說：「如果有人替你辭職就好了。」


（新野與岡崎）

這句話，如同一道閃電打進他倆的腦子裡——不敢辭職這事在年輕人裡似乎挺普遍的，要不我們成立個公司，專門替人辭職？可是做這事好像得談判，是不是得先成為律師才行？在做了一些調查之後他們發現，日本法律對勞動者的保護還是到位的，員工只要提出辭職通知就可以離職，所以並不需要當律師之類的。他們完全可以定一個比律師費低不少的價格，然後薄利多銷。於是在2017年，EXIT公司成立了。



兩萬日元（約4,409台幣），就能避免所有的尷尬、羞恥、焦慮。從此扔掉西服，一身輕鬆……他們的服務一經推出便火爆日本，在2018~2019年，EXIT甚至還上過NHK的節目，



也被朝日新聞報導過……



如今又是幾年過去，受到EXIT公司啟發的人越來越多，硬是催生出來一個「辭職中介」行當。現在網上還能搜到多家中介的對比貼……



跟後來者比起來，EXIT還算收費低的了……


（另一家辭職中介）

「代辭職服務」到底有多火爆，市場需求有多大，可見一斑。據新野介紹，現在EXIT每年都能接到多達一萬次諮詢，雖然不是每一位最終都會使用他們的服務，但就算成單率只有5%，也已經是每年千萬日元級別的生意了……

–

話說回來，到底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不敢辭職呢？新野的解釋是：「我覺得有兩大主要原因，第一是他們害怕自己的老闆，所以不敢說；第二就是隨之而來的內疚感，好像如果你想辭職，你不完成它，你就犯罪了。好像你真的犯下了特別嚴重的錯誤。」



新野的觀察非常精準，這種內疚感，其實大半要歸功於日本傳統的企業文化，「年功序列」。簡單地說，「年功序列」就是企業以年資和職位論資排輩，年資越高，薪水越高。就算職位相同，老員工的薪水也會顯著高於新員工。於是對職場新人來說，上班就是一個字，熬。熬到老為止。同時，企業還鼓勵員工在公司幹到退休，如無大錯，絕不解僱。員工在公司上了一輩子班，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忠誠度普遍很高。企業又反過來利用員工的忠誠，宣傳要加班、為公司努力等等…..於是在70年代，日本發明「過勞死」這個詞，且至今仍在努力防止過勞死。



一旦工作跟「忠誠」這種帶有感情色彩的詞沾上邊，很多東西就變味了。員工彷彿變成戰國時代的家臣。跳槽如同「背主」，是為人所不齒的行為。後來日本經濟泡沫破裂，「年功序列」文化自然遭遇不少口誅筆伐，很多人認為這種系統過於僵化，不適應快速變動的社會等等。「年功序列」逐漸被視為過時的產物——至少明面上是這樣。但實際上，「年功序列」在日本推行近百年，早成為社會風氣乃至榮辱觀的一部分，不是說廢棄就能廢棄掉的。根據經合組織的一項研究，日本員工在同一家企業工作的平均年限為12.4年，而經合組織的平均值是10.1年，日本名列第三。



如今的法律雖然保障了勞動者跳槽的權益，但這並不妨礙民間仍以「背主」為恥。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新野，以及他的客戶們，想到辭職就會覺得羞恥。這背後其實有很深刻的文化因素。



如今「代辭職服務」能發展成一個行業，就是最好的證明。

–

對於辭職中介的蓬勃發展，日本民間反應不一，最討厭它的無疑是雇主了。高橋浩司在東京的一家工程公司擔任經理，近期他接到辭職中介的電話，對方告訴他，某某打算離職。高橋吃了一驚，他記得這位員工剛來幾天，於是他拜訪對方的父母來確認：「我給了他們名片，介紹自己是他們兒子公司的經理，講了講來龍去脈。我跟他們說，我會接受他的辭呈，但如果他能事先聯繫我，確認他的安全就更好了。」



「確認安全」這話，大概只是個託辭，因為高橋接受采訪時表示，對方選擇使用辭職中介這一舉動，給他留下的印象比較差：「我認為，如果某人不用這種服務就不能離職的話，這是他自己的損失，因為這顯示出他們人格當中的一部分——僅僅把工作當作一種賺錢的手段。」

至於最喜歡它的，無疑是新野這種從業者，他認為自己做的事對社會有價值，也實際幫助到他人。「他們通常不會說出想離職的真正原因，比如不喜歡老闆。」「相反，他們會想出一些很爛的藉口，比如說得回老家照顧家人之類的……但有了我們的服務，他們能更誠實一些。」「有一些客戶甚至跟我說，自己之前已經有了自殺的想法，但我們介入之後，這些想法消失了。我得到了很多的感謝。」


（EXIT官網上的感謝欄）

「如果日本人真能做自己，也許會更好吧。但目前來看，這很有難度。我們的世界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我們公司已經開業六年了，而客戶量卻一直在增加。」「所以我想，這意味著（社會）其實一點都沒有變，或許再過一百年，它也不會變吧。」

撰文者對於日本歷史文化考據不嚴謹
日本戰國時代跳槽背主是常態
不存在所謂的不齒
甚至有「武士一生裡若沒有服侍過七位主君，根本不配被稱為『武士』」的說法存在
開始奉行從一而終的武士道精神是進入德川幕府時代後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