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六朝清羽記 作者 : 弄玉 , 龍璇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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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 2012-7-13 00:12

正文摘要:

【作者簡介】: 網路文學之奇葩,常駐某小說網站,犀利、辛辣的發言,強烈、獨特的個人風格,吸引了一票死忠讀者,熱烈擁戴。 在一片爭霸天下的奇幻作品中,以獨樹一幟的輕鬆冒險風格,走出一條瑰麗燦爛的道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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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7:17

第八章 仇因利聚
程宗揚笑道:“這里沒有碧玉盤,也沒有黃金碾,侯爺先湊合一下,等我發了財,咱們再換
好的。”
殤侯換了衣物,一襲黑色華服、廣袖博帶,頭上戴著一頂束發高冠,哪里還有半點朱老頭的
影子?
殤侯喝了口茶。“凝羽一切都好。葉媼見她資質甚佳,動了收徒的心思。這次來也是想問問
你,讓凝羽拜入葉媼門下如何?”
程宗揚喜動于色。“這是好事啊!還用問我?”
“哼!那個傻丫頭怕你不高興,讓本侯親自過來傳話。”
“辛苦侯爺了!”
程宗揚給殤侯續上茶水,笑道:“侯爺這趟來不會只為了這件事吧?”
“當然不是。本侯此行是為了赴約。”
程宗揚想起黑魔海巫、毒兩宗每二十年的祭典,只不過……
“侯爺,你不是蒙我的吧?你們定的時間不是今年立秋嗎?現在才正月,差七、八個月呢。

殤侯板起臉。“當然還要看看你的生意。”
程宗揚笑瞇瞇道:“正好說到生意,我正想找侯爺商量。”
“……就是這樣,”
程宗揚把目前的情形說了一遍,拍了拍手,“我把本錢全都投到江州這一戰。如果勝了,大
家發財;如果敗了,賠的底兒掉不說,單是負債都能把咱們壓死。”
聽說程宗揚大手筆從云氏借了二十多萬金銖的債,還從晴州拿了兩百萬石的糧食訂單,不算
孟非卿從陶氏借的債務,僅程宗揚自己負債就不下五十萬金銖,這樣的數字以殤侯的城府也
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這做的是什么生意!還未開張便賠了這么多?”
程宗揚笑道:“侯爺,玩毒你是行家,做生意我恐怕比你強一點。本來我只有六成把握,侯
爺既然來了,這筆生意我便有十成把握!”
殤侯沉住氣,淡淡應了聲,“哦?”
程宗揚嘻皮笑臉地說道:“黑魔海二十年大祭是在秋天,現在時間尚早,侯爺既然沒什么事
,不如在江州多待兩天,日子不用長,最多兩個月。”
殤侯看了他半晌,忽然大笑起來。
“好你個小子,居然想讓本侯替你守江州?你也不想想我黑魔海與岳鵬舉的恩怨!江州陷落
、星月湖盡滅,本侯高興還來不及,你竟想讓本侯和岳賊舊部合作,真是癡心妄想!”
“侯爺不肯幫忙也沒什么,到時候賠錢,侯爺只需拿出一成就夠。”
“你自家的生意,讓本侯賠什么錢!”
“喂,別忘了咱們是合股,賺錢你拿一成,賠錢你拍拍屁股走人?天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殤侯氣極反笑。“五萬金銖——也罷!五萬金銖買星月湖舊部數千條性命,很合!”
“五萬是底價,算上利息至少十萬。另外,我們都商量好了,真要抗不住,大伙兒全部撒腿
跑人。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吧?所以說侯爺,你老想看笑話恐怕是看不到了。順便我給侯爺
算算賬:江州若失陷呢,您老人家的負債是十萬金銖,加上原來的股份和珠寶生意的投資,
差不多凈賠十七、八萬。然后我還要養星月湖這一、兩千個人,每月起碼一萬多金銖。侯爺
承擔一成,每月付款一千金銖。如果有傷病,數字還要再高一點。”
不等殤侯發飆,程宗揚又道:“如果江州守住,這筆生意賺十萬金銖,侯爺拿一成。江州每
年的商稅有一半劃入咱們盤江程氏,等于侯爺每年能拿到江州商稅的半成。一出一入,算下
來侯爺的盈虧是二十萬金銖的現款,另加每年三萬金銖的進出。”
殤侯眉頭擰緊,一手摸著膝蓋。
程宗揚又重重加上一枚砝碼。
“侯爺若留在江州,我便能騰出手做我的糧食生意。最多兩個月時間,江州之事全部了結,
到時我先陪侯爺去一趟太泉古陣,找兩件合適的東西,然后一同去赴二十年大祭之約,怎么
樣?”
看著殤侯臉色稍霽,程宗揚又笑道:“如果還不夠,再給侯爺加點料。琵琶花精……”
殤侯衣袍輕震:“葉慈?”
“她現在叫慈音,我們還有筆生意要談。”
程宗揚雙手一攤,“可惜一直抽不出空啊!如果侯爺肯幫忙,我想辦法讓大伙兒見一面。”
殤侯終于意動。“兩個月!江州城!本侯的人不逾城池半步,星月湖的人即便盡數死在城外
也與本侯無關。兩個月之后,無論到時是否解圍,你都要依約而行!”
“一言為定!”
終于搞定殤侯,程宗揚心情大好。沒想到死老頭會煉出這種奇毒,如果宋軍沒有相應手段,
江州城已經立于不敗之地,剩下的只是怎么利用戰爭賺錢的問題。
鴆羽殤侯答應援手,讓孟非卿大出意外。
岳帥一生只栽刺不種花,能得罪的人基本都讓他得罪光了,如今竟然是黑魔海的人伸出援手
,孟非卿怎么也想象不到。
程宗揚笑道:“老頭別的本事我不清楚,用毒可是大宗師。現在有張侯他們的部曲、殤侯的
近衛軍,再加上武二郎,實力恐怕比剛開始要強些。江州這邊能安定下來,我明天立刻去筠
州,順利的話,二月中旬趕到臨安。屆時正是青黃不接、糧價騰貴,我再好好點把火,從宋
國身上狠狠斬一刀,將來幾年大伙就吃喝不愁了。”
孟非卿十指交叉,沉思良久,然后道:“你若去臨安,有個人也許能給你幫上忙。”
“誰?”
孟非卿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六個月前我們接到消息,宋國皇城司的人盯上晴州的齊
云社。皇城司的人一路追查,后來趙譽也漏了底細,不得不和徐永一起離開雪隼團。提供消
息的人說,皇城司已經調集人手專門對付岳帥的舊部,行動時間本來是訂在這個月。”
按時間算,孟非卿接到消息應該正好是自己遇到謝藝的前后。
當時謝藝已經在南荒,星月湖無法聯系他,以致于龍驥隕落南荒。接下來是星月湖舊部趕在
皇城司動手之前,結束十余年的隱忍生涯,重新集結。
孟非卿道:“你如果去臨安要小心皇城司。據稱賈師憲已經下令,從刑部和軍方抽調不少好
手。”
程宗揚皺起眉。自己去臨安是做生意,如果后面跟上一群皇城司的密探,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消息可靠嗎?”
孟非卿毫不猶豫地說道:“可靠。宋國這次行動很隱秘,除了皇城司內部,只有太師府和軍
方的高層知道一些。”
程宗揚吃了一驚:“你們在宋國高層有臥底?”
孟非卿露出一絲苦笑。
“也算不上,所以我猶豫要不要告訴你。那個人從十余年前就向我們提供情報,但直到現在
我們仍不知道他的身份。我現在只能告訴你,那個人提供的情報質量極高,能力也非常強。
我們猜測他應該是岳帥的信徒,只是岳帥蒙冤之后,故交全被清洗,他也不好暴露身份。”
程宗揚道:“老大,你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我怎么去找他幫忙?”
“臨安明慶寺內有座五岳樓,樓后是放生池,池旁有祈福的榜帖,那人有消息便會貼在榜上
。你如果有事請他幫忙也可以在上面留言,他幫得上的自然會幫。”
“公開的榜帖?那怎么保密?況且你們在臨安有那么多人,怎么會找不到他?”
“明慶寺的祈福榜帖是香客用專門的福紙寫下祈福的內容,投入福箱中,由寺中僧侶逐一張
貼到榜上。沒有人知道是誰投的福紙,根本無從查起。”
孟非卿道:“那人會在祈福帖內暗示每次放置情報的地點,你只要記住,他的祈福帖每次都
是以‘君子’二字開頭。”
“那好,等我到了臨安,試試看能不能與那人接上頭。還有……”
程宗揚明知道是廢話,還是叮囑道:“殤侯在江州的事最好不要向外透露。”
孟非卿笑道:“殤侯的仇家不比我們星月湖少,你要小心了。”
“我就知道!跟你們打交道我只有吃虧的分。”
程宗揚一肚子牢騷地說道:“保不定哪天我被人做了,還找不到喊冤的地方。”
“筠州糧食今日市價,每石一千三百文。”
水鏡中,一個中年文士的影子漸漸清晰。秦檜神情悠然地說道:“昨日盤帳,我們手中存糧
超過三十萬石。購買糧食、粥棚施粥以及民夫的工錢,耗用資金一共九萬三千金銖,合每石
六百二十銅銖。”
雖然知道死奸臣和祁遠很能干,但收糧三十萬石還是超過自己最好的預期,程宗揚道:“怎
么會有這么多?”
“筠州糧價原本每石三百文,依公子的吩咐連日來逐步提價,等掛出八百文的價格,不只筠
州,周圍十幾個州縣的大戶都前來售糧。因為我們是現款交易,給的又是金銖,那些大戶都
樂意和我們交易,價格也壓下不少。原本成本還要高一些,但當日從常平倉白撿一批糧食,
成本才能降到六百多文。”
秦檜又道:“不過這些天收到的糧食少了許多。”
“哦?”
“如今筠州戶戶都在囤糧,不只原來賣糧的大戶現在大肆收購,連城中居民,每家也要買上
三、五石回去。”
秦檜微笑道:“傳言官軍在江州大敗,賈太師勃然大怒,更派大軍前來圍剿。筠州人心惶惶
,都道糧價要漲到每斗兩百文。”
每斗兩百文,那可是每石兩貫的高價!自己當初最好的預計也沒有這么多。程宗揚大笑道:
“死奸臣,是你放的謠言吧?”
“不敢。”
秦檜一拱手,灑然說道:“前幾日滕知州為防止饑民大量涌出,前來粥棚視察,當問及粥棚
是否還能支撐?屬下答曰:若糧價超過每斗二百文就難以支撐。滕知州聞言良久不語,這番
話卻被民夫聽到,流傳出去。滕知州可以作證,流言實與在下無關。”
造個謠都這么有技術,程宗揚覺得把秦檜放在筠州大材小用了。
“奸臣兄,有你的!”
秦檜哈哈一笑。
程宗揚道:“從明天開始全力拋售糧食!三十萬石賣不完,能賣多少是多少!”
秦檜收起笑容,訝然道:“看眼下的情形,糧價至少會沖到一千五百文。此時出售,莫非江
州有變?”
“有。”
程宗揚道:“宋軍準備與江州方面和談了。”
“和談?”
水鏡里的秦檜差點跳起來,這可是個爆炸性的消息。
一旦和談的消息傳出,糧價肯定暴跌。但宋軍怎么可能與江州方面和談?
程宗揚笑嘻嘻道:“宋軍當然不會主動提,但我們可以去談嘛。”
秦檜才智高絕,一聽就明白過來,抱拳道:“屬下佩服!”
跟聰明人不用廢話,程宗揚道:“我明天離開江州,屆時蕭刺史會親自去宋營和談。宋軍營
中乏糧,又新遭大敗,城中去和談,他們肯定求之不得,就算還想打,眼下也要裝裝樣子拖
延時間,等后方運來糧食再動手。這個消息傳到筠州大概要三、四天時間。和談扯皮,等宋
軍養足元氣,來來回回最少要半個月。你們在筠州爭取把糧價打壓到每石六百文,然后再全
力收購。”
“屬下明白。”
程宗揚又囑咐道:“賣給官府的要少一些,免得引起懷疑,另外可以想辦法拉拉昭南的關系
,賣一批糧食給宋國。”
秦檜一點就透,笑道:“若是昭南哪位封君肯賣一大批糧食給宋國,眼下焦頭爛額的滕知州
必然長出一口氣。我們程氏商會在中間牽線,身份也水漲船高,公子好計策!”
程宗揚交代完筠州的事,接著馬不停蹄地與張少煌、星月湖諸人以及殤侯見面。
首先是與張少煌商談入股盤江程氏的細節。那些世家公子對入股并不在意,只當是小打小鬧
,但程宗揚有信心把他們都拉到自己已具雛形的商業航母上,給他們一個驚喜。
聽說程宗揚要離開,張少煌萬分不舍。待聽到程宗揚要去臨安,張少煌頓時來了精神,無論
如何也要程宗揚在臨安多待幾日,等他以晉國的使節身份趕到臨安,兩人好好樂一場。
程宗揚滿口答應下來,拍胸脯保證先摸清臨安的風月場所,到時給他安排幾個絕色。
接下來與星月湖諸人的商談因為包含大量作戰的細節,耗時最長。
整個經濟戰的基礎是星月湖大營的安全,如果江州被破,所有的算計都沒有意義。只有江州
這方能在戰場上占據主動,自己才能從中漁利。
程宗揚深刻認識到,對于投機商來說,最重要的不是掌握內幕消息,而是有能力制造內幕。
只要江州還在,就算晴州所有大商會聯手與自己在商場搏殺,自己也有把握打贏這場商戰。
蕭遙逸對程宗揚提出的和談極有興趣。宋軍固然亟需休整,星月湖大營的損傷也不輕。如果
不是多了一千五百名部曲和殤侯的勢力,現在就該考慮退路。能借和談的機會休養幾天,對
雙方都有好處。
侯玄等人對程宗揚準備遠赴臨安也無異議。
與宋軍打到這一步,兩邊都已經明白宋軍想打下江州固然不易,星月湖大營想在戰場上破圍
也難比登天。
現在看來,由程宗揚當初提出的眾人聞所未聞的經濟戰,如今最有成功的可能。
殤侯的座船停泊在西門碼頭,他一入城就把一半西城劃為禁地。那支曾經參與狙殺龍神的黑
衣近衛隊駐扎其中,戒備森嚴,讓程宗揚懷疑老頭究竟干了什么缺德事,這么防著被人刺殺

老頭一襲黑衣,頭戴玉冠,風骨崢嶸,真有幾分傲視侯王的氣勢。最重要的交易,兩人已經
談好,剩下的只是再確認,免得老頭突然改了主意。
程宗揚與殤侯閑聊幾句,趁機請教幾個修行中的問題,看老頭沒有出爾反爾便放下心來,起
身向他告辭。
總歸要在臨安見面,殤侯也沒有挽留。他老人家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被這小子誑到江州的賊
船上,便暫時把恩怨放到一邊。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殤侯輕吟著,眼中露出一絲緬懷和傷感。
程宗揚笑道:“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殤侯也露出笑意,過了會兒道:“你修行之速不下于當年的岳鵬舉,但真氣蕪雜,論起修為
之精卻差得極遠。氣非精純,不得入通幽之境。再吸收死氣有害無益,將真元多加凝練,去
蕪存精才是正事。”
程宗揚深揖一禮。“多謝侯爺指點,小子知道了。”
辭別殤侯已經是日暮時分。水香樓華燈初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程宗揚不想節外生枝,
策騎從后門路過,卻看到一個人獨自坐在階前喝悶酒。
程宗揚心頭微微一沉,然后跳下馬,走過去并肩坐下,伸手拿過酒壺喝了一口。
敖潤的胡須不知道多久沒修過,亂蓬蓬地糾結著。程宗揚把酒壺遞過去,敖潤默不做聲地喝
著酒,兩人都沒有開口。
這次江州之戰,雪隼傭兵團傷亡慘重,連副團長石之隼都殞身戰場,即使江州之戰取勝,雪
隼團也難以翻身。
良久,程宗揚開口道:“我說過雪隼團的事就是我的事,受傷的兄弟由我一力承擔。此戰結
束,我就去面見薛團長。”
敖潤慘然笑道:“雪隼傭兵團沒啦。”
程宗揚倏然一驚。敖潤灌了口酒,然后狠狠抹了把嘴,呼著氣道:“薛團長帶了一批兄弟來
增援,途中失去音訊,已經有十幾天沒聯絡上。剛才得到消息,薛團長在太湖遇襲,生死不
明,帶的兄弟傷亡殆盡。”
程宗揚心頭震蕩。薛延山不是一個人,身邊還帶著團里一批好手,能讓這些人一個都走不脫
,襲擊者的實力非同尋常。雪隼團什么時候惹上這樣的大仇家?
敖潤道:“雪隼團是薛團長和石團長一手組建的,眼下兩位團長都不在,雪隼團也沒啦。”
程宗揚壓下心頭的震驚。
“愿意跟著你的有多少?”
敖潤晃了晃腦袋。“功夫好的,自尋門路也餓不死;剩下的還有三五百人要養活。”
程宗揚道:“愿意跟著你的都收下來。我按月給大伙兒支餉。”
敖潤停下來瞪著程宗揚。這是一筆鐵定賠錢的買賣,他居然要做?
傭兵只要肯賣命,到哪兒都能混口飯吃,敖潤最擔心的是團里那些以往在廝殺中受傷殘疾的
兄弟,還有一些戰歿兄弟的家眷。
雪隼團一解散,別人還好說,他們立刻斷了生計。程宗揚主動背上這么大的一個包袱,以敖
潤的豪邁,一時間也喉頭哽住。
程宗揚朝他肩上擂了一拳。
“行了,這點事就讓你為難得像小媳婦似的。不就是掏錢嗎?再碰上難心事,你記住,能用
錢解決的事都不是大事,用不著犯愁!”
敖潤咧嘴一樂:“我就是發愁沒錢。”
程宗揚也樂了。“不說這個了。吳大刀受了傷,我讓他留在江州,你把人都交給他,收拾收
拾,明天跟我去筠州。”
“成!”
敖潤立刻跳起來,連酒壺也忘了拿,一陣風似地跑回住處。
程宗揚嘆口氣。他一開始就想著怎么把敖潤拉攏過來,沒想到會接下大半個雪隼團。
石之隼戰死,薛延山遇襲,頭一次和敖潤見面的時候,怎么會想到公平、正義的雪隼團就這
樣消失了?
吳戰威受傷,沒辦法跟自己去臨安,況且江州也需要留個心腹收攏雪隼團的剩余人馬。
程宗揚打算只帶敖潤和小紫一同走。至于武二郎,一聽說江州有蘇荔的投資,這會兒打都打
不走,還是留在江州更放心一些。
離開江州之前還有件事要解決——加上武二郎打暈那個獸蠻武士,自己的手里已經三個獸蠻
人,如果能從他們的嘴里問出秦翰怎么訓練出獸蠻營,對自己將來組建公司的保安部隊大有
好處。
“吾叫豹子頭!”
頭一個獸蠻人報上名就把程宗揚鎮住了:難道自己的運氣這么好,梁山五虎將一下就撞上兩
個?
“是教頭嗎?你老婆是誰?跟花和尚熟不熟?是不是姓林?用的是什么槍?”
那個豹首巨眼的獸蠻人頓時糊涂了,過了會兒才道:“吾不會使槍。吾就叫豹子頭。”
程宗揚拍案道:“不會使槍,你叫什么豹子頭?你呢?叫什么名字?”
“吾叫青面獸!”
這是三名獸蠻人里唯一有點人樣的,只是臉上一大塊青色的獸斑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猙獰。
“賣過刀嗎?”
“……沒有。”
“一邊去!下一個!”
那個碧眼金睛的獸蠻首領挺胸道:“金兀術!”
程宗揚瞪著他看了一會兒:“為宋國效命的金兀術?你可真有能耐啊。”
金兀術被武二郎一通狠揍,此時有些鼻青臉腫。他甕聲甕氣地說道:“誰給吃的,吾給誰效
命!”
“狼主,你可混得夠慘。”
程宗揚盤腿坐下,“說說,你們怎么和秦太監打起交道?”
這支獸蠻人是宋國邊陲的一個部族,人口并不多,本來一直住在山中,很少與外界打交道。
三年前接連兩年天降暴雪,部族養的畜牲大多被凍死,山中的獵物也所剩無幾,眼看要全族
餓死;他們試圖出山劫掠,卻撞上秦翰的選鋒營。
一場大戰下來,獸蠻人被秦翰打服,在餓死和投降之間選擇后者,從此加入選鋒營,成為秦
翰麾下的一支蠻軍。
對于金兀術、豹子頭、青面獸他們來說,所有的人類都差不多,只要能吃飽飯,為誰賣命都
一樣。
“老敖!讓人烤只羊來!三只!”
半個時辰后,程宗揚對著大嚼的金兀術道:“怎么樣?往后給我干活吧。”
三名獸蠻人一邊“卡卡”咬斷羊骨,撕扯羊肉,一邊拼命點頭。
金兀術含糊地說道:“一天一只羊,吾把命賣給你!”
“一天一只太多了,五天一只!”
“三天!”
“喔!狼主,不笨啊,還會討價還價。我再多給點,每個月六只。”
金兀術扳著指頭一陣猛算,可惜少了一根手指,怎么也數不清楚,最后抬起頭道:“太多了
!”
程宗揚笑瞇瞇道:“那就每個月五只。”
金兀術用力點頭。
“那好,往后我每個月給你們每人五只羊,如果省著點,每天都有羊肉吃;如果一頓吃完,
往后沒得吃,到時候別怪我。”
金兀術露出“你在污辱我智商”的表情,“吾省得!”
豹子頭和青面獸也笑逐顏開,只是那笑容著實恐怖了點。
程宗揚扭頭對敖潤小聲道:“我是不是挺壞的?”
敖潤朝他豎了豎拇指,低聲道:“程頭兒,你膽子真大。”
程宗揚道:“要不是他們被秦太監訓練三年,我才不敢收呢。老敖,找著武二那廝了嗎?”
“沒見著人,不過打聽出來了,說他和秋道長比武去了。”
敖潤咧了咧嘴,“程頭兒,我瞧秋道長的膽子比你還大。”
“那不是膽大,那叫傻!”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行了,收拾收拾睡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我們去臨安!”
程宗揚趴在床上笑嘻嘻道:“你還沒見過西湖吧?我打算在湖邊買處宅子,等到荷花盛開的
季節,咱們一起劃船到荷花深處,然后……我就把你辦了!桀桀桀桀!”
小紫打了個呵欠。“我不去。”
“不去西湖,我們就去葛嶺。山中野合,四望無人,清風拂體,落花滿衣,肯定別有搞頭。

“我不和你去臨安。”
“咦?為什么不去?你老爸的墳就在臨安,我還打算和你一起上墳,好往他墓碑上撒尿呢。

“人家說了不去。”
程宗揚不再耍寶,坐起來道:“死丫頭,你是說真的?”
小紫道:“我要在江州待一段時間,你自己先去好了。”
“別胡鬧了。我走了,你去欺負誰?又打算禍害誰?”
“人家好久沒見殤侯,要跟殤侯修習一段時間。”
“少蒙我!你肯定操什么壞心!”
小紫嘻嘻一笑。“不告訴你!”
程宗揚完全沒想到小紫要留在江州,自己已經和一圈人都告辭過,況且時間緊迫,想反悔也
來不及。他好說歹說,小紫都沒有答應,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這么重要。
夢娘對他們的交談渾不在意,只安安靜靜地畫著自己的圖,雁兒卻聽得眼淚汪汪。剛云雨初
度,她怎么也不想和主人分開,可女主人要留在江州,她只能留下。
程宗揚氣急敗壞:“你不怕我在外面沾花惹草、尋花問柳?”
“哦,差點忘了。”
小紫把一只瓷瓶塞到他的包包里,“這是殤侯仿你的藥片做出來的,藥性類似,就是藥效差
了一些。你若嫖到不肯配合的妓女就喂她一顆,保她乖乖聽話,讓你快樂無比。”
“干!”
“哦……哦哦!”
水香樓的香閣中,一名女子伏在榻邊,那張白滑肥翹的屁股抽搐般的抖動著,淫液如水箭般
從蜜穴中噴射出來。
“再來!”
那女子爬過來,張開檀口,將程宗揚火熱的肉棒連同龜頭上的藥片一并吞到口中,用力吞吐
起來。不一會兒,她光溜溜的雪臀又開始扭動。
程宗揚把她推到榻邊,挺起陽具,對著她濕淋淋的蜜穴直貫而入。
驚理發出一聲尖叫,赤裸的胴體猛然繃緊,蜜穴緊緊夾住穴中的陽具,柔膩的穴口似觸電般
抽動,顯示肉體驚人的觸感。
在肉棒抽送下,驚理張大眼睛不斷發出尖叫,充血的蜜穴被干得不住翻卷,白嫩的大屁股隨
著陽具的戳弄,一抖一抖;胴體不停痙攣,不多時便兩眼翻白。那種狼狽的模樣,怎么也看
不出她曾經是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女殺手。
程宗揚一口氣干了百余下,每一記都干到蜜穴深處。眼看驚理身體的戰栗越來越強烈,他猛
地拔出陽具。
穴內濕膩的蜜肉被帶得翻出,白生生的股間仿佛盛開出一朵鮮紅柔嫩的肉牡丹。濕滑的蜜肉
因為充血而變得艷紅,在空氣中不停蠕動,仿佛要滴下胭脂般的顏色。
緊接著一股淫液潮吹而出,來勢比剛才的一波更強烈,接連數股水箭射到丈許之外的桌案上

坐在案旁的蘭姑都驚到了,念著佛道:“老天爺啊……這閨女是水做的?”
程宗揚拍了拍驚理的屁股,然后扶著陽具朝她的肛洞猛干進去。
女刺客翻著白眼被他開了后庭,一輪猛干過后,小巧的后庭直接被他干成一個大張的肉洞,
半晌沒有合攏。
程宗揚放開渾身癱軟的驚理,一個乳頭戴著鈴鐺的美婦跪在一邊:“奴婢罌粟……”
程宗揚不等她說完便把她推到榻上。曾經殺人不眨眼的罌粟女,這會兒像娼妓般風騷地扭動
肢體,把主人的陽具納入蜜穴,一邊嬌喘道:“主人的陽物好大……”
“少廢話!”
程宗揚站在美婦腿間,腰部迅猛地挺動著,精壯的身體肌肉塊塊隆起,臉色卻陰沉如水。
自己又是威逼,又是利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只差給死丫頭跪下,小紫還是要留在江州

這事真是讓自己變悶壞了。廣陽重逢之后,程宗揚就發誓今生今世與死丫頭永不分離,沒想
到死丫頭一點面子都不給。
為此,自己還去找了死老頭,結果換成朱老頭模樣的老東西一臉驚訝:“還有這事?”
然后朱老頭露出招牌式的猥瑣笑臉,親熱地說:“小程子啊,要不大爺陪你去?”
“去死!”
程宗揚氣沖沖出來,家里幾個,夢娘動不得,雁兒舍不得,卓賤人被死丫頭藏到箱子里,自
己干不得,索性來了水香樓,找那兩個自愿做娼婦的女殺手發泄一番。
結果兩個賤娼的四個肉洞都干過,火氣也沒消下去。
蘭姑看著他怒脹的陽具,用雀羽扇遮住下巴,嬌笑道:“公子,要不要奴家來伺候?”
程宗揚一下子泄了氣。“算了。老四嘴上再不在乎,我也不想打他的臉。”
“瞧你說的,奴家又沒賣給他做妾。”
蘭姑拋了個媚眼,“難道公子要這么硬挺著回去?”
程宗揚真的硬挺著回客棧。雁兒已經等了許久,看著他沉著臉也不敢做聲,默默地寬衣解帶

雁兒知道他不高興,動作分外柔順。擁著她香滑的玉體,程宗揚的氣惱漸漸平息,最后長嘆
一聲。
兩人交合的動作輕柔而沉靜,忽然一個細柔聲音輕輕響起:“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
迢暗渡……”
雁兒眼波如水,光潔肉體軟軟貼在他的身下,在他耳邊輕唱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
人間無數……”
“這是什么?”
“秦少游的鵲橋仙。”
雁兒柔聲唱出下半闕:“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少女清歌皓齒,鶯喉婉轉,一字一句都仿佛帶著似水柔情。忽然另一個充滿韻味的歌音響起
:“兩情若是長久時……”
夢娘媚軟的歌聲帶著說不盡的纏綿,輕嘆般唱道:“又豈在朝朝暮暮……”
一闕歌罷,夢娘露出茫然的神情,似乎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唱出這闕鵲橋仙。
程宗揚氣哼哼道:“死丫頭真大方啊,把你打發過來,她自己怎么不來!”
門外傳來小紫的輕笑:“程頭兒,你用過她們兩個還能站起來的話,人家就幫你吹簫哦。”
程宗揚立刻跳起來。“這可是你說的!死丫頭!你輸定了!”
〔本部完,后續故事請看《六朝云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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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死亡之墳
“蟲小子,我不會這么慘吧,把你嚇哭了?”
“我剛殺了一個人……”
“我呸!不殺人你上戰場是洗澡的?”
“我本來是想刺他的肩井穴,手上沒力氣了,一下把他刺死。我真的不想殺他……”
“干你娘!你再說一遍試試!老子累得像狗一樣,你還給我得瑟!”
程宗揚一指那名羽士,“去殺了他!我要他的腦袋!死的!你敢抓活的,我整死你!”
秋少君擦了擦臉上的血跡,然后大叫道:“喂,你趕緊自殺吧!不然的話我數到十,就要過
去殺你了!”
程宗揚沉著臉一腳把他踢開,然后掄起大斧搶上前去。
那名羽士露出驚惶的眼神,一邊后退,一邊手指亂點著叫道:“金……金克木!”
程宗揚的手中忽然一輕,一截斧柄化為飛灰,斧輪掉落下來。
“干!”
程宗揚一把撈住斧輪,砍向那名羽士的腰間。
中軍大帳已經空無一人,隨著督軍的翁應龍和數名將領傷亡,江州城擁有射程超過兩里的八
牛弩不再是秘密。
夏用和隨即轉移中軍,只有正在斗法的張如晦難以脫身,留下一隊軍士守衛。
結果兩名悍匪如煞星般闖過重重圍困,守衛的軍士一箭未放就被嚇得逃跑。
張如晦顧不上施法,轉身就跑。程宗揚追了幾步,忽然間心頭一凜,他停下腳步,扭頭看著
土山另一側。
星月湖大營那名法師仍在施展陷土訣,在他旁邊有數百名獸蠻武士咆哮著,就像在泥淖中跋
涉一樣艱難地行走著,到現在也沒有走出百余步的距離。
法師臉色出奇的蒼白,顯然已經透支法力,瀕臨油盡燈枯的境地。
法師高聲吟誦咒語,一邊拍擊地面,嵌在掌心的桃木小劍幾乎穿透手背,鮮血淋漓。
忽然,一條人影煙霧般從他的背后出現,墨楓林抬起食指像戳破一顆蛋殼般,穿透他的后腦
。那名法師身體一震,所有鮮血仿佛被墨楓林食指吸走,腦后沒有一點血跡流出。
程宗揚狂吼一聲,驀然閉上雙眼,生死根全力運轉。
眼睛一合,戰場以一種奇異的形態出現在腦海中。到處是奔逸的死氣,或多或少、或濃或淡
,時聚時散,勾勒出戰場上殺戮的場景。
那名法師的死氣從腦后細小的指孔逸出,在生死根和邪引術的拉扯下不住變形,最后一分為
二,程宗揚和墨楓林各得一半。
終于沒有全便宜了那妖道!程宗揚惡狠狠想著,睜開眼睛,臉色一下垮下來。
就在片刻時間,那名羽士已經逃得無影無蹤,足足三個營的宋軍把自己包圍起來,長槍如林
,鐵甲如城,弓矢如雨,怒馬如龍,自己即使插上翅膀恐怕也飛不出去。
“殺賊!”
“殺!”
宋軍殺聲嘹亮,步履整齊地逼上前來。
江州城頭,孟非卿面沉如水。夏用和的計策連自己也瞞過了;這個年輕人一旦戰歿,即使自
己能重豎星月湖的大旗,也無人繼承岳帥的衣缽。
孟非卿的雙手緩緩握住背后的天龍霸戟,然后沖天而起。遠處,沉默多時的秦翰目露奇光,
身后的丈八蛇矛發出一聲鳴響,然后騰空飛出。
宋軍蜂擁而上,覆蓋那片狹小的空地,緊接著一團耀目的光芒亮起,無數刀槍、衣甲、戰旗
……在光芒中灰飛煙滅。
光芒閃過,程宗揚半跪在地上,身周形成一片方圓十余丈的空白。
秋少君“哇”的吐了口血,半身都埋在土中才避開程宗揚的九陽神功全力一擊。
程宗揚的鼻孔中淌出鮮血。他這一擊耗盡真元,即使有生死根吸納的死氣也來不及補充。
如果給自己一炷香,不,一盞茶的時間,自己還能再站起來,至少死得不那么難看……
但宋軍沒有給自己任何機會,一名軍官搶上前來,接連砍倒兩名驚慌后退的士兵,用鐵腕遏
止混亂,喝道:“斬匪首者!賞銀銖兩千!”
“干你娘!我出兩千金銖拿你的腦袋當夜壺!”
程宗揚心里罵著,一把拉起秋少君拖到自己身后,吼道:“來啊!”
宋軍被他拼命的架勢嚇住,一時間沒有人敢上前。那名軍官冷冷看了他一眼,忽然拿出一個
東西拋過來。
程宗揚袖中的珊瑚匕首揮出,“嘩啦”一聲,數十枚金銀錢銖迸射出來,卻是一只錢袋。
張亢厲聲道:“殺!”
周圍的宋軍士氣大振,吼叫著沖殺過來。
程宗揚撿起一枚掉在衣服上的銀銖,依稀是那名軍官在烈山敲詐自己的買路錢,只不過這會
兒被匕首切開,只剩下一半。
我的夢想是有很多很多錢,現在只有這半枚銀銖陪葬,實在太不甘心了……
宋軍越逼越近,刀槍上的刺眼反光讓自己眼睛幾乎看不清楚。程宗揚長吸一口氣,挺起胸膛

忽然背后傳來一個讓自己直起雞皮疙瘩的聲音。
“這么多錢錢,小程子,你發財了啊。”
程宗揚渾身一震,握住那半枚銀錢,用盡全身力氣叫道:“干!死老頭!”
身后不知道何時多了一個人,他穿著一身葛黃色的布衣,花白的頭發胡亂挽了個髻,這會兒
正撅著屁股亂摸。
這樣猥瑣的家伙,除了朱老頭還能是誰?
朱老頭趴在地上撿起一枚銀銖,樂顛顛拿袖子擦干凈,用力吹了一口,在耳邊聽著成色,眉
開眼笑地說道:“純的!”
朱老頭堆著猥瑣的笑容,搓著手爬起來,一邊點頭哈腰地向周圍問好:“您老吉祥!吉祥!
哎喲,人來得不少啊。這有好幾十個吧?”
“我好幾十你一臉!”
“小程子,你怎么這樣說話?好幾個月不見,八八可想死你了。”
“八八你老妹!”
程宗揚咬牙切齒地說道:“死老頭,在旁邊看笑話看夠了吧!從哪個耗子洞里鉆出來的?”
宋軍已經逼上前來,朱老頭嘿嘿一笑,手指一彈,那枚銀銖倏然飛出,從一名軍士額頭射入
,然后“砰”的一聲從后腦飛出,接著又射入后面一名士兵的頭蓋骨。
那枚薄薄的銀銖一連穿透三名士兵的顱骨,最后又飛回來,像長了眼睛一樣落在朱老頭懷里

最前面的軍士駭然止步,被后面涌上來的軍士撞上,頓時跌倒一片。
程宗揚一把伸到朱老頭的衣服里,將那枚銀銖硬搶出來,順手在他衣服上擦干凈,揣進自己
的口袋,板起臉道:“凝羽呢?”
朱老頭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哆哆嗦嗦指著他道:“重色輕爹啊!”
“我輕你一臉!爹你一臉!死老頭!你在南荒好端端的,抽什么風跑這兒來了?”
朱老頭臉上那種讓人一看就覺得欠揍的猥瑣表情漸漸消失,他的唇角挑起,露出一個得意又
高深莫測的笑容。
“小程子啊,我給你看個戲法……”
一時間程宗揚有種錯覺,死老頭身上葛黃色布衣變成一襲蟒袍,凜然的氣勢猶如尊貴的王侯

耳邊忽然響起一聲慘叫。連日來的廝殺,程宗揚早聽慣戰場上的各種慘叫和哀號,但耳邊的
慘叫聲卻讓他有種陷身地獄的感覺……
那是無數個慘叫聲同時響起,聲音中充滿驚愕、痛楚、恐怖……然后又被一柄剪刀同時剪斷
,戛然而止,沒有半點余音,直接成了空白。
程宗揚頭皮發麻地看著自己的身側。從殤侯站的位置一直到數里外的江畔,伸出一條筆直的
死亡之線。
自己所在的位置已經深入敵陣,周圍被數不清的宋軍重重包圍,然而此時所有踏入死線的宋
軍,仿佛被一根無形的手指一舉在地面上抹去。
無論是刀手、盾手、槍手,還是神臂弓手、鐵甲重兵、驍騎精銳……全部以同樣姿勢撲倒在
地。
宋軍嚴密的陣形被劃出一道筆直的缺口,自己的視線越過重重尸首可以毫無阻隔地一直看到
大江遼闊的水面,看到江畔一艘掛著火紅旗幟的樓船。
殤侯的肩背一挺,佝僂的身體仿佛憑空高出一尺,方才那個猥瑣的朱老頭消失無蹤,眼前的
老人雖然還穿著那件破舊的葛袍,卻如同布衣王侯,散發出逼人的傲氣。
鴆羽殤侯從江畔登岸,一路行來已經在沿途布下劇毒,無聲無息,殺人于無形之中,舉手間
千軍辟易,這等煞氣不愧是天下毒宗。
程宗揚吸著涼氣道:“這是什么毒?太狠了吧?”
“毒物聚而不散,畫地為牢,中者立仆,不過是雕蟲小技。”
殤侯傲然道:“本侯敢在你面前獻寶,豈會用那等俗物?”
話音未落,那條死線仿佛突然活過來,已經被毒殺的宋軍尸首開始掙扎蠕動,然后一具接一
具爬起來。
短短幾個呼吸時間,那些毒發的宋軍已經改變模樣,盔甲下的肉身變成烏青色,肌肉凹陷,
骨骼外凸,仿佛一具具直立的僵尸。
深陷的眼眶內,眼球因為干澀而縮小,瞳孔卻擴散到極限。他們以古怪姿勢挺起身,然后蹣
跚著撲向最近的活人,無論他們是敵寇,還是剛才與自己一道并肩作戰的友伴。
所有宋軍都被眼前這一幕驚呆,幾名宋軍來不及反應就被毒尸咬中。
受創的宋軍士兵發出的嚎叫聲驀然斷絕,他們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黑黯淡,肌肉
一條條附著在骨骼上,迅速干癟枯硬。
咬中他們的士兵把毒素傳播給同伴便仆倒在地,新化成的僵尸再次無差別地攻擊周圍的同伴

最初中毒的只有數百人,接著他們把毒素傳給同樣數量的友伴,然后又是數百人……
那些毒尸不斷躍起、咬中同伴、然后倒下,接著一批新的毒尸重新躍起。
死亡的陰影在宋軍陣列中迅速擴散,越來越多的宋兵成為毒尸,四處追逐周圍的活人。
“這……這是什么怪物?”
“還記得你在南荒時,說過一種‘病毒’嗎?”
程宗揚疑惑地說道:“我說過嗎?”
“本侯浸淫毒物,天下奇毒莫不熟識,唯此病毒之術聞所未聞。”
殤侯說道:“本侯苦思多日,你走后不久,本侯想起當年在太泉古陣搜得一具僵尸,忽然突
發奇想,從它血脈中提煉毒素。”
說到這里,殤侯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得意。
“雖然費盡周折,卻讓本侯煉出一種奇毒。此毒無色無味,一旦進入血脈便令人生機盡喪,
無智無識,然而中毒之人尸身腐而不壞,行動與常人無異,而且肢體血脈盡化為尸毒鼎爐。
若有人被毒尸咬中,即刻化為毒尸。”
程宗揚表情古怪地瞪著他:“侯爺,你挖出來的到底是什么僵尸?”
“那具僵尸質如枯木,如今已然被本侯煉化,片膚無存。”
殤侯謂然長嘆,“可惜此毒質地未純,毒素一去,尸首隨即崩壞,而且播遷五次之后,毒性
便即失效。唔,大有改進的余地。”
“不用改了!這樣就很好!”
程宗揚叫道:“你若把它再改進一下,不出一年,整個六朝就沒活人了。”
殤侯哈哈笑道:“設若如此,本侯足以名垂青史,死而無憾!”
“人都沒了,還垂個鳥啊!先說好,你要敢亂改,我立刻翻臉!你煉出多少毒,我都讓你自
己吃下去!”
殤侯哼了一聲。“朽木不可雕也!”
劉宜孫與張亢幸運躲過一劫,隨即與王信合兵一處試圖反攻,然而樓船上下來的一隊黑衣人
輕易粉碎他們的攻勢。
這支隸屬于殤侯的近衛隊數量雖然不多,實力卻不在星月湖諸營之下,又是剛投入戰場的生
力軍,兵鋒極盛。劉宜孫和張亢竭盡全力,也沒有來得及組織一次有威脅的攻勢。
當第四批毒尸出現,宋軍再也無法維持陣形,所有人都拼命后退,躲避那些恐怖的行尸,亂
成一團。
緊接著遠處的金明寨升起一片大火,成為壓拷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頃刻間,整支大軍像雪
崩一樣垮下來,士兵們如潮水般退散,戰場上到處是扔下的軍旗、武器、戰鼓,還有戰歿者
的尸首。
隨著星月湖法師身死,獸蠻營好不容易才擺脫陷土訣,但剛投入戰場,宋軍潰勢已成,即使
以秦翰之能也無回天之力。他收起蛇矛,森然道:“改日再領教孟上校的雙戟!回師!”
程宗揚撿回一條性命,不敢再犯渾跑去追殺,他立即下令撤退,與侯玄等人會合。
武二郎挺胸凸肚地過來,肩上扛著那個獸蠻武士,活像一個豪勇無雙的打虎英雄。
但看到戰場上那些到處追逐活人的毒尸,堂堂二爺也變了臉色,惡狠狠大啐了一口:“什么
鳥玩意兒!”
然后左右瞅了瞅,撒腿就跑。
程宗揚對秋少君道:“看到了吧,這叫橫的怕愣的,愣的怕傻的,傻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
的怕那些根本沒命的。”
秋少君朝著武二郎的背影叫道:“暴徒!人渣!沒膽鬼!”
“行,你就是那個愣的。”
程宗揚一入城便迎來一片喝彩聲。桓歆叫道:“程兄!有你的!兄弟在上面看得清楚,好身
手啊!”
石超扯住他的衣角,不知道是激動還是余驚未消,渾身肥肉都在抖,張了半天嘴都沒說出話
來。
張少煌一手摟著程宗揚的肩,一把推開石胖子。
“讓讓讓!一點眼力都沒有!趕緊備熱水!瞧程兄弟這身血都夠開染坊了。”
謝無奕好整以暇地朝殤侯拱拱手。“這位是?”
“我們盤江程氏的長輩!程老爺子!”
這小子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姓改了,殤侯拿繩勒死他的心都有,臉上卻不動聲色,微微頷首
,那分威嚴的氣度讓人肅然起敬。
忽然光線一暗,一個高大身影擋在城門處。孟非卿緩步走到殤侯面前,相距還有數尺,兩人
之間的空氣便發出氣勁交擊的爆響。
孟非卿停下腳步,先收去護體真氣,然后拱手一揖到地。
“多謝侯爺恩義,撫養紫姑娘十五載,此恩此德,我等沒齒難忘。”
殤侯哼了一聲,翹起下巴,鼻孔幾乎揚到天上去。程宗揚一手扯住殤侯,一手扯住孟非卿,
笑道:“吳大刀,瞧瞧誰來了?準備一桌上好的席面,我要好好給老爺子接風洗塵!”
說著一邊向孟非卿施了個眼色,讓他把這件事交給自己處理。
直到所有士卒撤回城中,斯明信和盧景才連袂返回。
他們兩個本來準備刺殺夏用和,見到宋軍伏兵四起情知中計,兩人都是膽大心狠之輩,索性
一不做二不休,闖入金明寨,將所有攻城器械和軍中存糧付之一炬,燒得干干凈凈,逼得宋
軍不得不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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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地下伏兵
星月湖軍士兇悍的戰斗力讓程宗揚也看得咋舌。侯玄等人配合多年,彼此間默契至極,這種
萬軍叢中分合自如的作戰行軍、分段式沖鋒和調整,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好在自己的任務簡單得多,他只需盯著那些徒手的士兵,把他們趕到宋軍中軍大帳就算大功
告成。
任務固然簡單,壓力也最大,畢竟宋軍負土的士兵足有三萬,一人撒泡尿都能尿出好幾個游
泳池。
為了防止意外,除了一營,孟非卿的直屬營也交給他一并指揮,于是自己很榮幸的又和月霜
分到一處。
月霜的臉上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異樣,偶爾目光相接也把他當空氣,讓程宗揚有點后悔那
天沒有干得再狠一點。
秋少君揚著一張臭臉跟在月霜身后。一大早他便找上門追問武二郎為什么會九陽神功?程宗
揚只好老實告訴他原委。
不出意料,秋少君這個小面人也發起脾氣;自己宗門的鎮教神功被一個外人得去就罷了,但
這個外人還把它傳給不相干的人——用秋少君的話說:那廝一看就是個缺乏人性的暴徒!九
陽神功落到他手里怎么對得起師兄!怎么對得起天下蒼生!
還好程宗揚身邊除了這兩個不大合作,其他都算得心應手。左有武二,右有臧修,后面還有
敖潤和雪隼傭兵團的幾個好手。
孟老大的直屬營在星月湖大營實力堪稱第一,真要撞上宋軍一個軍也未必遜色多少。
這會兒面對一群手無寸鐵的負重士兵,程宗揚操心最多的是防止前鋒殺得太深入,打亂部署

宋軍兵潰如山倒,三萬人同時逃生足以把金明寨踏成平地。程宗揚盯著一里外的那處土山,
只要追到那個位置,宋軍的潰勢便再也無法控制,這一仗就算大功告成。
宋軍和他的看法基本上如出一轍,只要把賊寇引到土山下、擋住賊鋒,然后大軍四面合攏,
定然讓他們插翅難飛。
出城之前,程宗揚已經仔細觀察過,土山附近只有一支宋軍,看旗號應該是捧日左廂軍的王
信。
他打的主意是驅使奔逃的潰兵沖擊宋軍陣列,讓他們自亂陣腳。不然用兩個營對付一個整軍
,即使能打勝,付出的代價也得不償失。
宋軍的法師也在程宗揚的計算之內,藏鋒道人身死,星月湖大營的法師還剩下十一人,這會
兒自己的身邊就有五人。不過施法的不是墨楓林倒讓自己有點意外。
那名羽士雷咒剛出,程宗揚身邊一個束發的白衣法師駢指而喝:“破!”
藏鋒道人殞身之后,星月湖大營的法師以玉武子為首;他一舉破法,接著匡仲玉喝道:“止
!”
浩蕩的長風應聲而止。
另一名法師古翔屈指彈天,“開!”
剛剛凝聚成形的烏云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掌一撲,消散無痕。
“砰”的一聲,張如晦羽氅上的一顆大珠碎裂,從中滾出一顆冒著火焰的小金珠。
張如晦一口將金珠吞下,然后長聲道:“赤明之館!火鈴之宮!天丁吾神!飆火相并!疾!

天際傳來一聲悶響,接著一道火雷帶著長長的尾焰從天而降,朝賊寇劈去。
白鷺飛雙掌托天,“封!”
火雷在半空撞上一道無形屏障,濺出無數火光。
秦翰的眼中驀然射出精芒:“好手段!兀術!”
一名獸蠻武士跨出來,發出一聲低吼。“大貂?!”
兩邊的法師隔空斗法,風雷之聲不絕于耳,但張如晦明顯落了下風。
這時見秦翰開口,縱然翁應龍十二分看不上這等閹人,但秦翰赫赫戰功放在那里,心里也多
幾分底氣。
他一邊打著主意,此戰過后一定要把秦翰調入臨安,拆分他的選鋒營,免得將來尾大不掉,
一邊沉住氣道:“秦翰,好生為國效力!”
秦翰欠身道:“遵令。”
程宗揚這會兒滿頭是火,自己一方的法師雖然占上風,但施法時不可避免地減慢進攻速度。
眼看與潰兵之間就要出現空檔,通常的情況下,這種空檔并不要緊,但宋軍中軍正前面橫著
一座土山,一旦旁邊的王信軍趕在潰兵經過的空檔搶占土山,自己的攻勢立即就會受挫。
自己兵力不足,又不可能把幾名法師扔在戰場上,只好讓臧修在前面咬住潰兵的隊伍,追擊
的陣形也由橫陣改為鋒矢。
就在這時,一群獸蠻武士逆著人流奔涌而出,幾名逃奔的軍士來不及閃避,立刻被獸蠻武士
龐大軀體撞飛。
相距還有數十步,最前面的獸蠻武士便舉起長槍,咆哮著同時擲出。
由于是鋒矢陣形,最前面幾名星月湖軍士若是閃避,后面的同伴猝不及防,傷亡會更加慘重
,只能硬檔。
這一波投槍至少有六名星月湖軍士傷亡。程宗揚一陣心痛,叫道:“武二!”
武二郎獰笑一聲,朝最前面一名雄壯的獸蠻首領撲去:“敢動二爺的生意!孫子!二爺給你
長長記性!”
兩條差不多龐大的身影撞在一起,巨大聲響簡直像兩座大山撞擊的轟鳴。
那名獸蠻首領臂上戴著尋常人胳臂粗的金環,眼珠碧綠,瞳孔卻是金黃色,鐵盔下垂著數條
貂尾;以武二郎的強橫,這一下竟然沒有把他撞倒。
兩人各自退了幾步,然后又撲到一處。四條大腿粗細的胳膊扭到一處,馬頭大的膝蓋彼此撞
擊,能撞碎石碑的額頭砸在簸箕寬的下巴上,連吐出的血都夸張得要死。
場中塵土飛揚,不一會兒撞出一個大坑,只能聽到咆哮聲不斷傳來。
這兩條猛虎的肉搏震懾全場,連臧修那樣的猛人都老老實實地繞開幾步。秦翰的獸蠻營在攻
城戰也折損不少,加上定川寨一戰時的傷亡,這時能作戰的不過半數,然而這二百余名獸蠻
武士成了程宗揚難以逾越的障礙。
“直屬營!”
數百枝白蠟桿“嗡”的一聲揮出,在寒風中彈得筆直。
如果有選擇,程宗揚寧愿和兩千余人的王信軍硬拼一場,也不想碰這二百名獸蠻武士。如果
被他們纏住,別說搶占土山,就連撤退都成了麻煩。
星月湖大營的軍士也意識到這一點,臧修拔出雷霆戰刀、馬鴻挺起鐵矛、魯子印收起盾牌,
擎出自己的重斧。旁邊的月霜也摘下鞍側的方天畫戟,美目閃過一絲好斗的銳光。
忽然身后一聲長嘯,一名法師如風而至,他在半空中便解開自己的發髻,將一枚桃木小劍嵌
在自己掌心,然后一掌拍在地上。“克!”
隨著法師噴出的血雨,大地微微一震又恢復原狀。
遠處獸蠻武士的奔勢忽然一滯,一個個變得步履不穩。他們腳下的土地仿佛化成無邊泥淖,
每一步踏下都直沒至膝,憤怒的咆哮聲立刻響徹四野。
程宗揚當機立斷:“別管他們!繞過去!”
星月湖軍士再次加速,繞開那片法力沼澤,追逐前面的潰兵。
王信軍果然開始往土山移動,正如程宗揚猜想的那樣,數萬潰兵的沖擊力足以踏平一個寨子
;王信軍在人潮中的移動艱難無比,時刻要防備陣形被自己的同袍沖亂。
就在這時,程宗揚看到他最不愿看到一幕。一個身材肥壯的武官出現在土山上,他毫不猶豫
地拔出刀將逃上土山的潰兵砍倒。
在他身后,幾個營的宋軍聚集在一處,從土中取出各種刀槍兵刃。那些慌不擇路的潰兵接連
被自己的同袍砍倒,在利刃的威脅下,終于認識到此路不通,人流分開從土山兩側繞過。
張亢的軍服上都是鮮血,片刻間死在他刀下的潰兵就有十余名之多,出手的狠辣無情連劉宜
孫都覺得頭皮發麻。
“列陣!”
五個營的宋軍匆忙組成陣列,新任的軍都指揮使劉宜孫立在最前方,身后就是他的戰旗。
“干!”
程宗揚大罵一聲。
敖潤扣著弓弦道:“程頭兒?”
“少廢話!拼不掉他們,大伙兒都得死!”
程宗揚厲聲道:“臧修!卡住右翼!腦袋掉了也不能讓王信軍和他們會合!”
“成!”
臧修立刻分出一隊人馬,朝右翼殺去。
程宗揚指向那個年輕將領的軍旗。“前面是一個軍的宋兵!打垮他們就是宋軍的中軍大帳!
城上的八牛弩已經上緊弦!只要我們登上土山,宋軍的中軍大帳就會遭受毀滅性打擊!但如
果我們被擋在土山下,周圍六個軍的宋兵就會把我們包圍!月上尉!你敢不敢去打垮他們?

月霜冷哼一聲,舉起方天畫戟當先朝宋軍沖去。
“二連!三連!沖上去!”
臧修帶走一營,自己的身邊只剩下直屬營,程宗揚用三個連輪番沖擊已經是孤注一擲,一旦
沒有撕開宋軍的戰陣,自己可以調用的預備隊只剩下敖潤的雪隼團。
盯著逼近的賊寇,張亢佩刀一舉,一條鐵鏈突然間破土而出,升到半人的高度,繃得筆直,
形成一道絆馬索。
月霜顯示出她超卓的騎術,兩腳蹬緊馬鐙,挺身扯住韁繩,千鈞一發之際,戰馬騰空而起,
越過鐵鏈。
程宗揚卻沒有她的好騎術,胯下的戰馬被鐵鏈絆住,凌空翻滾過來。他拔出雙刀,貼著腳踝
挑斷馬鐙,整個人卻帶著巨大的慣性,像炮彈一樣飛出去。
月霜策馬躍過絆馬索,看到程宗揚貼著自己的坐騎飛過去。
月霜理也不理,一手執戟催馬馳過,卻見那混蛋一頭栽到地上,地面竟然被他撞出一個丈許
寬的大洞。
陷馬坑!月霜腦中一閃,坐騎已經馳到陷馬坑邊緣,坑底一片削尖的木樁清晰可見。
戰馬前蹄陷入坑內,身體重心前傾。月霜挺起方天畫戟往坑一刺,撐住下墜的坐騎。泥土倏
地掉落,能看到那個混蛋落在坑底,肢體扭曲成古怪的形狀。
月霜的心里一沉,并沒有預料中的解脫,反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悲恨。心神激蕩下,戟
鋒突然一滑,連人帶馬墜入坑內。
“小心!”
秋少君如影而至。
十幾步外,那個肥壯的軍官舉刀喝道:“放!”
數十枝利箭參差不齊地射來,秋少君的身體飛速旋轉,少陽劍破袖而出將利箭擋開,一邊如
陀螺般朝坑中落去。
一道人影沖天而起,程宗揚摟著月霜的腰肢,一邊從坑中躍出,一邊罵道:“月丫頭!想害
死我啊!要不是老子躲得快,你那匹死馬就把我砸在坑里了!”
月霜繃著臉,忽然一肘撞在程宗揚胸前把他打開,然后拖著方天畫戟闖入宋軍的陣列。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張亢高聲道:“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滅寇封侯!在此一戰!”
劉宜孫提刀在手,吐氣開聲,“殺!”
鮮血如雨點般灑落。刀光中,一條握著斷槍的手臂驀然飛起,慘叫聲瞬間被刀槍撞擊聲和喊
殺聲覆蓋。
大斧帶著沉重風聲從一名星月湖軍士的背后斫入,肩胛頓時粉碎。瀕死的軍士扭過身來,另
一只手一把擰住斧手的膀頸;接著他的手掌和斧手的脖頸被兩道寒光同時斬斷,雙方救援的
同伴再度搏殺起來。
程宗揚渾身熱血仿佛沸騰,每一刻都有無數死亡的氣息蜂涌而出。生命像指縫間的流水般不
停流逝,沒有人知道自己的生命會不會在下一刻終止。
翁應龍雖然極力保持鎮定,神色也不禁接連數變,直到看見那支剛拼湊出來的雜兵擋住敵寇
,他緊繃的心頭才略微松開一線。
周圍的武將沒人嘲笑他,這樣慘烈的搏殺,尋常軍士都望而生畏,他一個文官能堅持守在前
線已經夠膽色了。
張如晦的雷法被對方一一破解,臉色越來越凝重。
墨楓林抱胸而立,細長手指微微拍著手臂,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倒是對手使出陷土訣陷住
獸蠻營的獸蠻武士,讓他露出幾分興趣。
侯玄等人已經殲滅第三支宋軍,再度迂回,這次斯明信和盧景兩人悄然脫離隊伍,仿佛在戰
場上消失。
土山上的宋軍陣形并不嚴整,但交手中智計百出,星月湖大營無堅不摧的攻擊被他們憑借土
山地利和各種陷阱所克制,只能一寸一寸前進。
終于,一名星月湖軍士踏上山頂,揮刀將一名營指揮使的鐵槍挑飛。
那名武官雖敗不亂,從腰間拔出佩刀,一刀捅進那名軍士腹內,接著幾名宋軍圍上來,數柄
長槍同時刺進他的身體。
“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那軍士暴喝著斬斷身前的長槍,展臂將一名宋軍摟在懷里,扭斷他的骨骼。
郭逵面無表情,一刀將那名悍匪首級斬下,但后面的敵寇隨即殺至,牢牢占據山頂的要緊位
置。
土山上意外出現的宋軍讓孟非卿濃眉幾乎打結,這時才稍稍平緩了些,吩咐道:“中軍大帳
!”
旁邊兩架床弩已經絞緊,三道硬弓交疊在一起,正前方用來安裝巨箭的弩槽此時換上箭匣,
每一匣都有近百枝弩矢。
“射!”
三道弓脊同時振動,弓弦驀然彈直,無數細小黑點從城頭飛出,一瞬間越過兩里的距離,蓋
住宋軍的中軍大帳。
森嚴的中軍大帳頃刻間一片混亂,幾名武將被弩矢射中,倒地不起;一名穿著綠袍的文官中
箭,更使得夏用和與秦翰都躍起來。
星月湖軍士迅速換上箭矢,一架床弩重新裝上箭匣,另一架則換上三枝短槍般的巨箭。
墨楓林道袍一舉,如大鳥般飛起,正在施法的張如晦卻被巨箭鎖定。鐵制的箭鋒撕開空氣,
仿佛一閃就到了面前。
張如晦來不及施展雷咒,索性閉目待死,忽然面前空氣一震,卻是秦翰一把抓住巨箭救了他
一命。
“八牛弩!是八牛弩!”
“翁堂吏被射死了!”
“陳都指揮使中箭了!”
“熊將軍殉國了!”
眾將叫喊聲中,石元孫叫道:“夏帥!請立刻退兵!末將斷后!”
“混賬!”
夏用和一腳把他踢開,厲喝道:“敵寇不足兩千人!此時傾巢出動正當一戰而定!”
“夏帥明鑒!此役縱勝,我軍定然傷亡慘重,再難攻克江州!”
“誰要攻克江州?”
夏用和獰然一笑,“滅了這些逆匪,江州城送給我也不要!傳令!全軍進攻!不許逆匪一人
逃生!”
戰旗一面接一面的升起,從江畔直到江州城下,宋軍伏兵盡出。
程宗揚這時才發現宋軍比自己更孤注一擲,夏用和抽空了金明寨、定川寨所有人馬,除正面
的三萬士兵和八個軍陣以外,還調集十個軍。
昨晚的穴攻只是一次大規模佯攻,實際上是把這十個軍都藏在地下,此時從土中躍出,立刻
截斷自己的退路。
如果宋軍這時攻城,只靠一個營的星月湖軍士根本無法阻擋宋軍的攻勢。
但宋軍放棄城池,選擇野戰,目的昭然若揭:夏用和眼中的目標始終是星月湖大營的舊部,
根本沒有在乎如何攻城。
侯玄等人又擊破第四個軍,毫不停歇地再次迂回。但宋軍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他們回旋的余
地越來越小。
這些軍士已經接連超過他們本身八倍的兵力,但他們的對手足有十四個軍,接近三萬人,超
過他們的二十多倍。
侯玄和崔茂、王韜聚在一處,略一交談,隨即放棄第五個對手,移師朝土山殺來。
王信軍由攻轉守,在土山前方列陣。本來臧修帶著一營寸步不讓,抵擋他們沖上土山,這時
卻變成王信軍寸步不讓,防止他們與侯玄的五個營會合。
那處小小的土山成為戰場的中心,劉宜孫的軍隊幾乎全軍潰散,但他們終于等到援軍。
原本在拱衛中軍的兩個軍開進戰場,從兩翼夾擊。宋軍甚至放棄圍三闕一的鐵律,只為了不
讓這些逆匪一人一馬逃脫。
程宗揚口中發苦,自己還是輕視古人的智慧。這個夏用和到底是什么鳥?難道是……
程宗揚腦中忽然一響,想起一個人。
忽必烈曾問他:“你是宋國重將,為何投降?”
“宋國有強臣賈似道,專擅國柄,長年來優禮文士,看不起我們武官。臣久已不平,這才投
降大元。”
忽必烈道:“怪不得賈似道看不起你啊。”
夏夜眼!夏貴!自己當初只把這家伙當成沒用的軟骨頭,卻忘了這個老東西投降時已經八十
多歲,志氣全消;此前卻是勇冠三軍,實打實從小兵一刀一槍搏出來的大將。
程宗揚吸了口氣,喝道:“把法師和馬匹放中間!”
玉武子、匡仲玉、古翔、白鷺飛都趕到土山上,只有那名法師仍不斷施展陷地術,將獸蠻營
的獸蠻武士困在戰場一隅。
“老匡!能下雨嗎?”
匡仲玉不動聲色:“能!先把神霄宗那小子干掉!”
神霄宗以五雷法成名,眾人即使有呼風喚雨的本事也要先看神霄宗答不答應。
程宗揚環顧左右,武二郎仍在與那個獸蠻首領肉搏,臧修、魯子印、馬鴻在丘下與王信軍對
峙,孟老大直屬營的軍士在兩翼防守,能出手的只有自己和秋少君。
“秋小子!跟我走一趟!”
秋少君這會兒也不發脾氣,痛快地說道:“好啊。”
程宗揚扔掉已經卷刃的雙刀,重新撿了一對在手中試著分量,一邊說道:“月上尉,如果我
沒回來,部隊就由你指揮。別光顧著拼命,要緊的是把人帶出去!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往
江邊殺!”
月霜面冷如冰,扭過頭看著一邊道:“下面有地穴!”
這座土山是宋軍挖掘地道時堆起來的,背面就是入口。從地道逃出包圍圈似乎是個好主意,
但程宗揚不這樣認為。
“我知道有地穴,可你知道通向哪兒嗎?宋軍敢把咱們引到這兒來,恐怕早就挖好陷阱等著
咱們跳。”
望著月霜手握方天畫戟的背影,程宗揚忽然一拍腦袋:“對了,有件東西交給你,大家能不
能活命就看你的了。”
程宗揚鉆進地道朝月霜招了招手。月霜沉著臉進去,程宗揚轉身一把將她摟在懷里,狠狠吻
了一口。
月霜默不做聲,屈膝朝他腹上狠撞一記。程宗揚咧著嘴低聲道:“這是我給小紫的!告訴死
丫頭,如果我回不來,無論如何也要替我報仇!把夏老賊、賈老賊都給我干掉!”
月霜抹著唇角,忽然程宗揚又湊過來在黑暗中封住她的唇瓣。月霜回過手臂,用力卡住他的
喉嚨。
程宗揚松開嘴,“這是給你的,我只求你一件事。”
月霜的手指慢慢松開。
程宗揚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無論如何……也不要往我墳上吐口水!”
不等月霜發飆,程宗揚閃身出了洞穴,叫道:“秋小子!跟我來!”
程宗揚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他只知道自己從土山一路殺下來,兩把還過得去的鋼刀已經
砍斷,幸好秋少君替自己擋了兩劍才搶了一桿長槍。
沒多久長槍陷進一名宋兵的肋骨,一時拔不出來,被人趁機斬斷。程宗揚又順手搶了一柄大
斧,劈倒那名宋兵。
能在如林的刀槍中活到現在,多虧自己突破第五級坐照境,身體對危險有種近乎本能的敏銳
反應,每每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致命的攻擊。
但自己最大的本錢還是生死根。死氣源源不斷地涌入體內,似乎脹滿丹田,氣輪轉動的速度
已經攀至巔峰,仍來不及轉化濃郁的死亡氣息。
程宗揚本來應該在靜室將死氣轉化為真元,提升修為,但生死關頭他直接催動氣輪,一邊消
耗,一邊不停補充。
秋少君的修為也許比自己高出一截,但論起耐戰的韌勁,自己有生死根相助,足足將他甩出
兩條街。
土山已經被拋到身后,迎面幾匹戰馬奔踴而來;程宗揚揮斧掄出,斧刃呼嘯著劈開馬首,順
勢將馬背上的騎手腹部破開。
飛濺的鮮血潑在臉上,幾乎聞不到血腥的氣息。自己整個人像在血里浸過一樣,到處是濃重
的鮮血,只有額角的傷疤霍霍跳動,帶來一股反胃的感覺。
程宗揚忽然想起那副煙茶水晶磨制的墨鏡,這么刺眼的血光果然要配一副墨鏡才對。
“喝!”
程宗揚狂喝著掠上前去,將一名攔路的宋軍頭顱砍斷。
他正習慣性的準備廝殺,眼前忽然一空,多得仿佛看不到盡頭的宋軍突然消失,幾名士卒遠
遠看著他,臉上無法抑制地露出懼意,忽然拋下兵刃,轉身就逃。
程宗揚發出一陣聽不到聲音的大笑。自己竟然也變成煞星,擺個姿勢就能把對手嚇跑。
秋少君跌跌撞撞地過來,身上的道袍像被血洗過一樣。他咧了咧嘴,露出像是要哭的表情。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7:15

第五章 負土攻城
晴空下,一股煙塵拔地而起,像奔涌的潮水一樣越來越寬,幾乎覆蓋半個視野。
蕭遙逸道:“宋軍真沒糧了,要不怎么會這么急?昨晚剛碰個頭破血流,這會兒又來送死。

程宗揚有些懷疑。他拿過望遠鏡看了半晌,皺眉道:“宋軍怎么連兵器都沒帶,每人背著一
個大口袋,那是做什么的?”
侯玄、崔茂、王韜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負土攻城!”
蕭遙逸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負土攻城是一種完全依靠人力消耗的戰術,由軍士背負泥土沖
到城下,依靠人力堆積形成直通城上的緩坡,進行攻城。
一般情況下,這種戰術都是驅使對方的百姓來做,有些殘酷的將領甚至將民夫和泥土堆在一
起;反正都是對方的人,怎么消耗都不在乎。
但江州周邊的人口早在戰前已經疏散,宋軍能夠消耗的只有自己的士卒。這種用人命來強填
的蠻橫戰術,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使用。
眾人的心里不禁生出疑惑:宋軍突然間這么拼命,到底是什么原因?
金明寨內,夏用和一夜間仿佛蒼老許多。他的帥椅仍保留,位置卻挪到一邊,他本人更是雙
膝跪地,不敢抬頭。坐在上首是一名綠袍文官,品階不過七品。
翁應龍雖然只是一名堂吏,卻是賈師憲最信任的人,與廖群玉并稱為賈太師的左膀右臂,夏
用和與他在太師府也見過幾面,但今天他還多了一重身份:口含天憲的欽命使者。
翁應龍沉聲道:“陛下問:夏用和,爾以十萬之眾困守城下,屢戰屢敗,師老無功,有何說
辭?”
夏用和頓首道:“末將無能,有負圣恩,無辭以對。”
“陛下問:朝廷以十萬精銳盡付于爾,賊寇之眾不過數千,如今已近兩月,破敵幾何?斬首
幾何?”
“幸得秦帥之助,數日前一戰,斬首二百有余。”
宋軍與江州賊寇多次交手,雖然有一些殺傷,但由于三戰皆潰,斬獲極少,只有定川寨一戰
,選鋒營突然襲擊,打亂賊寇的部署,戰后取得將近二百級的斬首,數字才沒有更難看。
“我軍折損幾何?”
“負傷五千余人,戰歿四千。”
眾將聽著欽使代宋主質詢主帥,知道夏用和的數字有些折扣,但誰都不敢做聲
。秦翰初來乍到,并沒有被宋主質詢,這時也退到一邊垂手靜聽;畢竟他是陛下家奴,與諸
將身份有所不同。
翁應龍一拍案,厲聲喝道:“折損萬余,寸功未立!朝廷養兵千日,何以至此!夏用和!”
“末將在!”
“陛下有旨:著免去夏用和四廂都指揮使之職!罰俸一年,允其戴罪立功!以一月為期,若
未克全功,即刻下獄論罪!”
夏用和頓首道:“末將聽令!”
翁應龍從袖中抽出一份旨意,“李憲!”
“臣在!”
大貂瑋李憲伏地聽令。
“黃德和訴劉平通敵一案,已著三司審明,確系誣陷。本朝以仁治國,縱有謀逆之罪,不過
大辟之刑。黃德和棄軍逃生,死罪一也;誣陷死節之將,其罪二也,不嚴懲不足以慰將士之
心。陛下旨意:處黃德和以腰斬,于軍前懸尸示眾!李憲舉發有功,加官一級,欽此!”
旨意一下,眾將有羨有妒。大伙兒在前線打生打死,結果敗績有罪;這個太監不過舉發黃德
和誣陷,卻順順當當加官進爵,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李憲!陛下圣恩浩蕩!你一個內宦小臣驟升高位,要牢記圣恩!為陛下效力!”
翁應龍一點都沒給李憲面子,劈頭蓋臉好一番教訓。
李憲神色愈發恭敬,連聲應是。宋國的文官一向如此,對太監、武將之輩從來不假以辭色。
一個七品文官就敢教訓三品的大將,何況自己只是個太監?
打內心深處,這些文官就看不起武將,更看不起太監,說實話他們連陛下也看不起。
先帝曾經開玩笑,說自己兩位宰相一個病目、一個跛足,按相法的道理都不是富貴相,怎么
會位極人臣?
旁邊的大臣也不含糊,直接告訴他:如果這兩人不是一個病目、一個跛足,就不是這位子。
當時就讓先帝沉默了。
好不容易翁應龍宣讀完旨意,他坐下來飲口茶,溫言道:“江州之戰,陛下、賈太師都關心
得緊。賈太師每日都要聽取軍報,我軍連日來屢屢失利,太師憂心忡忡,斗蛐蛐也沒興致。

眾將湊趣的笑了幾聲。賈師憲喜歡斗蛐蛐,在宋國朝野不是什么秘密,他還以蛐蛐的別名專
門寫了本《促織經》細敘斗蛐蛐的諸般心得。
翁應龍一來就奉旨免去夏用和的帥職,此時也不為己甚,溫言安撫眾將幾句,又道:“黃德
和誣陷忠臣,幸而我主圣明,使劉將軍冤情得雪。如今案情水落石出,朝中群情洶涌,陛下
也為之大怒。國朝早已廢止腰斬,三司嚴查案情始末之后,奏請專門為黃賊恢復此刑。實為
百余年來唯一的一例,多少能告慰劉將軍在天之靈。”
眾將諾諾連聲。為劉平訴冤是情理之中,判黃德和腰斬卻是意料之外。
黃德和棄軍逃生,導致三川口慘敗,眾將一想到此戰就對他恨到骨子里;現在黃德和罪有應
得,大快人心之余,眾將多多少少有些悚然。
大軍圍城失利,士氣不振,以至于全軍潰散,自古以來不乏其例。如果江州之戰演變成大潰
敗,大伙兒的下場不會比黃德和好多少。
“本官宣旨之外尚有督軍之責。”
翁應龍道:“大軍困于城下,每日耗費錢糧何止千萬?如今國中糧價騰貴,此地的戰事絕不
能再拖延下去!夏帥,你說呢?”
夏用和已經摘去頭盔,露出蕭索的白發;這會兒宣旨完畢,他站起身來揖手道:“一切聽欽
使吩咐。”
“既然如此,自今日起諸軍全力攻城!”
聽到全力攻城,帳中傳來一陣騷動。
“江州一日不下,本官一日不歸!”
翁應龍聲色俱厲,鎮住全場,然后緩緩道:“江州城本官已經看過,確是堅城。但捧日、龍
衛二軍都是禁軍精銳,為國死戰乃是分內之事,豈可畏戰不出?諸位有不同意的盡可直說。
來時賈太師曾有言:我軍有十萬之眾,何以枯坐城下空耗錢糧,不敢一戰?若哪位認為這仗
不能這么打,我便上書陛下,換人來打這一仗。”
翁應龍語調平和,言語卻鋒利至極,眾將都被他“換將”的說法鎮住,帳中一時間鴉雀無聲

良久,夏用和道:“稟欽使,末將已然下令命諸軍負土攻城。一旦修成馬道,數日內便可攻
克江州。”
“好!”
翁應龍一推桌案,站起身來,“本官親自為軍士擂鼓!來人啊!先將黃德和押至軍前,腰斬
示眾!鼓我三軍士氣!”
諸將各自振作精神,齊聲應喏,仿佛江州一鼓可下。
宋軍一旦開始不計傷亡全力攻城,防守壓力頓時大增。宋軍的神臂弓手一直壓到城前兩百步
距離,與星月湖大營的龍雕弓對射;同時步卒張開布幔掩護背著泥土、手無寸鐵的同袍。
負土攻城雖然是下下策,但宋軍不是一味蠻干,任由士卒們背著泥土直接沖到城下,壘成可
供戰馬馳騁的長坡,而是嚴格地劃出距離。
第一批土囊投在城下近百步的位置,先堆積成兩丈寬三尺高的緩坡,然后依靠坡體的遮掩逐
段向城墻逼近,盡可能減少士卒的傷亡。
這時宋軍的人數優勢體現出來。數萬名軍士背著泥土匯聚過來,只一趟就投下數萬包泥土,
堆出一段緩坡。
隨著泥土不斷堆積,那條緩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前延伸。
江州城墻高度足有四丈,宋軍在百余步外就開始壘土,正面又修得極寬,可以看出夏用和打
的如意算盤。
兩丈的寬度足夠騎兵縱橫馳騁,一旦坡道建成,守城方下一輪在城上所面對的,便是具裝馬
鎧的重騎兵。
喊殺聲響徹戰場,城上、城下的箭矢交織在一起,宛如無數飛幢。守城方的弓矢全部集中在
南門一帶,居高臨下對著宋軍猛射。
堡壘、懸樓、城墻,弓弦的震動聲不斷響起,尤其是數百張龍雕弓,幾乎每一箭射出都會重
創一名宋軍。城上的滾石、檑木全部停止投擲,避免被宋軍用來當作登城的材料。
宋軍全力攻擊南門,北門和東城只留下兩隊騎兵游弋,防止賊寇出城偷襲。攻守雙方重心隨
之偏移,以孟非卿為首,星月湖七駿都聚集在南門的城樓上,一個個神情嚴肅。
宋軍遲遲未能攻下江州,除了江州堅城似鐵,也是因為宋軍不肯多傷士卒。現在宋軍不計傷
亡,單是南門一帶投入的兵力就不下五萬。四個完整的步兵軍結成陣形,在兩翼防守,另有
四個軍拱守中軍大營,除了這兩萬名戰兵,其余士卒都被調去運送泥土。
穴攻時堆積起來的土山已經被挖去一半,數以萬計的草袋、蒲包逐一裝上泥土,士卒背起來
沖向城墻。箭雨中不時有人跌倒,但幸存的士兵仍拼命奔跑,以最快速度將土袋運到指定位
置。
侯玄扣上帽子。“我帶一個團沖一下,挫挫宋軍的銳氣。”
盧景道:“太危險,被兩翼的四個軍纏住,傷亡不會小。不如我和四哥走一趟,從側面繞過
去,直接燒了狗日的金明寨大營!”
崔茂道:“恐怕來不及,我倒有個主意。”
眾人都朝他看來,崔茂道:“八牛弩!”
蕭遙逸道:“好主意!朝他們的中軍大帳來一下,最好把姓秦的死太監射成蜂窩!”
孟非卿卻道:“程少校,依你看?”
程宗揚道:“我在算這條緩坡的工程量。緩坡起點到城墻的距離是一百步,高度四丈,正面
寬兩丈,如果堆成斜坡一共需要泥土近五千立方公尺。每名士卒背負的重量大概是一立方公
尺的三十分之一,按宋軍投入三萬人計算,每人要運五趟、奔跑距離十里,負重至少七十斤
——我建議半個時辰之后出擊,屆時宋軍運送到第四趟,體力差不多達到極限,出擊的成功
率會大增。”
幾個人對視一眼,然后笑了起來。侯玄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算得夠清楚!”
崔茂頷首道:“當年岳帥也是未戰先算,交戰之前,雙方一兵一卒都計算得清清楚楚才能百
戰不敗。”
蕭遙逸道:“程哥,你不是常說自己是文科生嗎,居然也通算學?”
“做生意怎么能不算賬?我見過一個丫頭,算得比我還清楚……”
程宗揚道:“老大,如果出去打,我建議用重兵,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全部出動。”
王韜謹慎地說道:“宋軍列陣的有八個軍共兩萬人,出擊當以突襲為主,若全軍出動,孤注
一擲,一旦被宋軍主力纏住會十分危險。”
“這一把恐怕是要賭了。”
程宗揚道:“如果我們調集營里所有的法師,先給他們幾個雷法,然后星月湖大營的兄弟全
部出動,再加上用八牛弩襲擊宋軍中軍大帳,我打賭在兩翼的宋軍合圍之前,能把這些疲兵
擊潰。運氣好的話,三萬潰兵會把宋軍整個陣形沖散。”
“一千多人擊潰五萬人……”
侯玄撓了撓頭,然后笑了起來,“夠膽大的。這一把,我也賭了!”
“看來是不得不賭。”
孟非卿雙手挎在腰帶上,虎目露出好戰的光芒,“如果宋軍立穩腳跟,這一仗就難打了。傳
令!除六營以外,其余軍士全體集合,半個時辰之后出擊!”
宋軍大帳前方,數十面戰鼓一字排開,鼓聲震耳欲聾。劉宜孫按著佩刀立在土山上,目光從
鼓手面上掠過,然后停在中軍大旗下的那顆首級上。
黃德和在軍前被當眾腰斬,慘叫將近一盞茶時間才死,然后由劉宜孫親手梟首懸在旗桿上示
眾。
翁應龍帶來的詔命對劉宜孫大加勉勵,并越過營指揮使,將他直接任命為軍都指揮使,成為
禁軍的高級將領。
一下越過數級成為一軍主將,劉宜孫沒有半點喜悅。對他自己來說,恨不得立刻攻入城內手
刃賊寇,為戰歿的父親報仇,但眼前的強攻卻讓他面沉如水。
參與負土攻城的軍隊一共有三萬人,包括金明后寨收攏的全部潰兵。雖然有神臂弓的壓制和
布幔的掩護,但第一輪沖鋒就出現四百余人的死傷。
隨著土坡逼近城墻,傷亡數字也迅速上升,四輪下來傷亡已接近三千。雖然箭創在軍中并不
算致命的重傷,但高達一成的傷亡率已經使軍心浮動,堆土的速度也減慢許多,畢竟不是誰
都能在箭雨的威脅下舍生忘死。
站在土山上,軍士們的驚惶、恐懼、遲疑……劉宜孫都看得一清二楚。不需要太敏銳的目光
就能看出金明后寨那六千余名潰兵,已經成為最危險的因素。
夏帥從軍中抽出一千人的督戰隊,現在已經有數十名試圖逃跑的士兵死在督戰隊的斧下。但
缺乏基層指揮官的約束,那些潰兵即使有督戰隊監督,在敵寇的箭雨下也越來越慌亂,隨時
處在再次崩潰的邊緣。
劉宜孫不相信老于戰場的夏帥會看不出混亂的苗頭,但中軍始終沒有下令將他們撤離戰場,
只一味擊鼓促戰。
盯了擊鼓的文官一眼,劉宜孫道:“誤國之輩!”
“將軍這便錯了。”
劉宜孫升為軍都指揮使,張亢對他的態度仍一如往日,毫不客氣地說道:“以夏帥之能不會
料不到潰兵會釀成大亂。夏帥把重兵放在兩翼,就是要敵寇出城突襲。”
“等敵寇出擊?這些軍士呢?”
張亢反問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劉宜孫握緊刀柄。“他們這些人包括我們都是誘餌?這里足足有三萬人……”
“餌不做大些,哪里會有魚兒咬鉤?”
張亢一邊說,一邊揮舞令旗,命令剛運土回來的一隊士卒休息。
劉宜孫突然發現那隊士卒正是自己軍中的,再往周圍看時,張亢竟然在不知不覺之間把自己
麾下的一個軍都替換下來,留在土山附近待命。
“張兄?”
張亢低聲道:“留夠本錢才好活命。”
劉宜孫不再說話,仔細看時,只見那些軍士雖然散落四處,其中卻有脈絡可尋。
最內圍幾十名軍士是自己當初任都頭時的老隊伍,三川口一戰,自己這個都傷亡最小,現在
經過補充已經是滿員都。
向外一些是自己代任營指揮使時的部下,營中的都頭、副都頭都是張亢挑選,由自己親手提
拔,指揮起來得心應手。
再外圍則是另外四個營,雖然剛剛接手,但幾位營指揮使都是父親當年的手下,與自己也不
陌生。
張亢冷靜地說道:“賊寇該出來了。”
話音剛落就看到江州城那座被一整塊水泥板封著的城門突然打開,早已準備停當的賊寇分成
數股,蜂擁而出。
最前面的賊寇清一色是騎兵,兩個神射營的指揮官大聲下令,近千名神臂弓手同時張弓勁射
,卻被他們各自用一面蒼青色盾牌將勁弩盡數隔開。
劉宜孫驚訝地看到,三百步外還能洞穿木盾的利矢,竟然無法穿透那些又薄又輕的盾牌。
宋軍堆積的土坡距離城墻不到三十步,兩個呼吸間,賊寇的前鋒已經越過三十步的距離,銳
利的攻勢宛如一柄快刀,輕易將那些手無寸鐵的士兵陣形切開。
戰馬如風馳過,鮮血隨即從馬蹄兩側潑濺開來,染紅剛剛堆積的泥土。
短暫的震驚之后,宋軍隨即大亂,所有人都丟下土袋,嚎叫著拼命后退。那些騎兵就像驅趕
羊群的牧人,從后逐殺逃散的人群。
兩翼的宋軍排著整齊陣形向前移動,仿佛一柄鐵鉗將賊寇包圍起來。
除了孟非卿和蕭遙逸以外,侯玄、斯明信、盧景、崔茂、王韜全部出動,他們各自帶著一個
營分路出擊,經過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穿插、分割之后,五個營幾乎同時出現在戰場另一
側,然后重新合在一起,圍住宋軍左翼最前方的一個軍。
五個營的星月湖軍士有一千余人,超過宋軍一個軍的四成,甫一交手,這個步兵軍就被重創
,主將更被侯玄當場斬殺,整齊的陣形頓時變得千創百孔。
星月湖諸人毫不戀戰,破軍之后立即分成數股撤退,重新闖入逃亡的工兵隊伍中,一路廝殺
過去。亂軍叢中,侯玄的玄武槊、斯明信的十翼鉤、盧景的陰風爪、崔茂的混元錘、王韜的
焚天斧分路突進,片刻后又從另一側出現,五股分開的兵力仿佛一只拳頭,驀然合緊,與右
翼的一個軍撞在一處。
遠遠能看到兩軍廝殺的殘酷場面。賊寇步騎混合,戰斗力更是兇猛至極,兩軍相接便看到無
數血肉橫飛起來。從這個方向看得更加清楚,那些賊寇并不是一味強拼,而是在高速運動中
分成無數細小的組合。
他們以十人的小隊組成品字形沖鋒,第一隊撞入宋軍的陣列,隨即分成三人的小組;接著第
二隊從他們的背后再次沖鋒,楔入陣列,然后是第三隊、第四隊……
接連殺入,形成連續不斷的沖鋒,將宋軍的陣列撕開,然后才是徒步的悍匪如秋風掃落葉一
樣,將已經崩潰的陣形徹底沖散。
從遠處看來,宋軍嚴密的陣形像被一柄鐵錘砸中,隊列先是凹陷變形,緊接著被穿透,最后
像被一只大手抹平。
敵寇過處只留下滿地尸首斷肢,陣中的軍旗只支持不到一盞茶時間就被斬斷,頹然隕落。
翁應龍震驚地看著戰場,手中的鼓槌脫手落下掉在鼓面也沒有察覺。從來沒有人見到這么多
鮮血同時濺出,那伙賊寇就像一柄鋒利的斬馬刀將宋軍攔腰斬斷,彷彿世間沒有任何人能阻
擋他們的鋒芒。
夏用和面無表情,連胡須也沒有抖動一下。
倒是大貂?李憲上前扶了翁應龍一把,細聲道:“這些賊寇悍勇過人,好在人數不多。既然
他們出城而戰,少不得要折損人手。賊寇死一個便少一個,我大軍十萬,人力無窮無盡,欽
使不必焦急,只用笑看吾輩破賊。”
翁應龍臉色青白。“今日方知賊寇兇悍,難怪賈太師……”
他忽然一把揮開李憲,大聲道:“召張如晦!”
不多時,一名披著鶴氅的羽士來到帳前,與諸人稽首為禮。
李憲大喜過望,迎上去道:“原來是神霄宗的張仙師!不知沖虛仙師、元妙仙師、虛靖仙師
可安好?”
張如晦微笑道:“掌教和兩位教御安好,多謝大貂?掛念。”
說著他又向秦翰施了一禮,“小子張如晦,見過秦帥。”
秦翰點了點頭,沒有開口。賈師憲以儒宗自居,與道家宗門關系并不好,神霄宗卻是例外。
論起勢力,神霄宗在宋國道門中的位次還在太乙真宗之下,但秦翰知道神霄宗的三位教御與
賈師憲關系并不簡單。
翁應龍這時已經冷靜下來,收起剛才的失態,沉聲道:“張如晦,你既然出自神霄萬壽宮,
想必已得元妙仙師真傳,今曰喚你來可知何事?”
張如晦對翁應龍不怎么客氣的口氣并沒有流露反感的神情,從容道:“修道之人本該不問世
事,但岳逆橫行無忌,已觸犯天條。當日吾師替天行道,今日岳逆余孽死灰復燃,弟子自當
效力。”
“好!一旦功成,本官必不吝封賞!來人!給張道長另辟一帳施法!”
“不必。”
張如晦道:“我神霄金火天丁大法以元命之神,召虛無之神,以本身之氣,合虛無之氣,運
雷霆于掌上,包天地于身中,曰?而?,曰雨而雨,以人應天,隨處可施。”
說著張如晦一揮大袖,喝道:“風!”
話音剛落,天地間一股長風便浩蕩而來。
風勢越來越大,朝江州城的方向吹去。賊寇逆風而戰,攻勢頓時一緩。
“云!”
張如晦一手指天,晴空萬里的天際隨即涌來一團烏云,戰場的光線迅速暗淡下來。
“雷!”
“破!”
張如晦的雷咒剛出,突如其來的一聲斷喝幾乎刺破他的耳膜。張如晦羽氅一振,臉上血色盡
去。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7:15

第四章 香拂夢謎
雁兒跪在榻上,兩手抱著主人的腰,用生澀動作吞吐主人的陽具。她紅唇圓張,小嘴被陽具
塞得滿滿的,濃郁的雄性氣息使她的粉頰脹紅,眉眼間滿是旖旎的春情。
程宗揚一手扶在她腦后,享受少女嬌柔細致的唇舌,目光漸漸變得沉靜。
宋軍穴攻失利后,隨即退走,武二郎在客棧窩了幾天早就不耐煩,他倒是一點不見外,打聽
水香樓的位置,自己晃過去尋樂子了。
程宗揚把這些事都拋在腦后。人生百年,歡樂幾何?何況春宵苦短,玉人難得。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了。
“啵”的一聲,陽具從雁兒的小嘴中脫出,程宗揚贊許道:“做得不錯。”
雁兒用指尖抹去唇瓣上的唾液,輕聲道:“多謝公子。”
程宗揚心旌搖曳。當主人的感覺真是好啊,難怪岳鳥人樂不思蜀……
程宗揚張手摸住她的面孔,“累不累?”
雁兒紅著臉道:“奴婢的嘴巴都酸了。”
程宗揚哈哈一笑,抱起雁兒的身子放在榻上,“現在后悔還來得及!過了今晚,你想嫁人當
正妻就沒機會了。”
雁兒的身子微微發顫,一邊毅然決然地搖搖頭。
既然如此,自己也沒有什么好矯情的。程宗揚一手挽住雁兒的腰肢,將她纖腰微微抬起,然
后拉開她的衣帶。
雁兒剛沐浴過,上身穿著一件翠綠錦衣,下身是一條石榴色的綾羅裙。衣服一件一件剝開,
里面是一條紅綢肚兜。
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程宗揚才發現肚兜也可以很性感。那件薄薄的肚兜貼在少女赤裸的胴體
上,鮮紅絲綢裁成心形,上面掩住雙乳,下面一角垂在腹下,胴體柔美的曲線若隱若現。
肚兜上繡著一只棲息的雪雁,隔著絲綢能看到少女乳頭微微凸起,宛如兩顆小巧的珍珠。
雁兒是石超用一斛珍珠換來的美婢,雖然及不上小紫和樂明珠的絕色,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兒

燈光下,少女白膩肌膚與鮮紅而明亮的絲綢交相輝映,泛起玫瑰般的嫣紅,猶如一株含苞欲
放的玉蘭。
雁兒的肌膚雪白而粉嫩,帶著洗浴后的清香。程宗揚擁住她香軟的身子,一手托起她的雙腿

雁兒身段柔美,光潔雙腿猶如上等的羊脂白玉,纖足柔滑細潤。程宗揚愛不釋手的把玩片刻
,然后將她雙腿分開,輕輕扯起她的肚兜下擺。
兩條白美的大腿盡頭,少女蜜穴仿佛嬌嫩的花苞微微綻開一條細縫。程宗揚輕輕剝開少女羞
處,露出里面迷人的色澤。
他在雁兒耳朵說了幾句,少女玉頰紅起來,含羞伸出雙手捧住主人的陽具,然后微微抬起身
,將火熱龜頭頂在自己的嫩穴上。
程宗揚俯在雁兒白滑胴體上,然后腰身向下一挺,陽具用力貫入。雁兒咬住紅唇、眉頭顰緊
,睫毛微微閃動著,痛楚地沁出一絲淚花。
處子的蜜穴分外狹緊,程宗揚一邊呵哄,一邊慢慢抽動陽具,盡量減輕雁兒的疼痛。
雁兒玉腿繃緊,柔膩蜜穴被主人粗硬的陽具一點一點貫入,忽然她身子一顫,那層韌膜已經
被龜頭撕裂。劇烈的痛楚掠過全身,雁兒不由得發出一聲哀鳴。
長短不如短痛,程宗揚不再憐香惜玉,肉棒重重一搗,干入蜜穴深處,在雁兒痛楚的戰栗中
,宣告對少女禁地的占有。
處子元紅新破,程宗揚沒有用太多的技巧手段。他輕舔雁兒的耳珠,一邊在她耳邊輕聲道:
“雁兒的身子真美,像櫻桃一樣,好柔嫩的感覺……”
雁兒吃痛地說道:“主人陽物好大……奴婢受不住了……哎呀!”
“別怕,第一次都是這樣,往后就好了。”
雁兒點點頭,那種楚楚可憐的神情讓程宗揚欲念大發,陽具愈發脹硬。
少女白美的玉體被主人壓在身下。雁兒低聲哀叫著,嬌嫩的蜜穴被粗大棒身完全塞滿,處子
的元紅不斷從花瓣間滲出,點點滴滴濺在臀下的白布上。程宗揚輕抽緩送,耐心地一點一點
開發少女鮮嫩的肉體。
最初的痛楚過后,雁兒的下體漸漸適應陽具的抽送。雖然龜頭進出時仍帶來一波一波的疼痛
,但主人柔和的動作使她體內逐漸生出一絲異樣快感。
擁著雁兒粉嫩的玉體,程宗揚幾乎有種犯罪感。雖然六朝的一般女子在十五歲就該嫁人,但
想到這年紀還是念國中的小妹妹,程宗揚不由得感嘆:這丫頭實在太小、太嫩,自己生怕用
點力就把她如藝術品般精致的玉體壓碎。
不過雁兒的肉體果然美妙,蜜穴緊狹而富有彈性,隨著陽具進入,穴口不由自主地收緊;痛
楚間,蜜穴仍不時傳來顫抖和戰栗……
這一切都說明雁兒的肉體有很棒的潛力,假以時日定是一個不遜色于麗娘的尤物。
云收雨散,已經是黎明時分。雁兒的肚兜已經被揉成一團,那幅白布上星星點點,沾滿元紅
精斑。她將揉亂的長發挽起,面孔上帶著破體的羞怯與痛意,更多的則是開心。
程宗揚把雁兒擁在懷里,“還痛嗎?”
雁兒搖了搖頭,忽然低下頭在程宗揚手上啄了一口。程宗揚笑著摸了摸她的下巴,“流了這
么多血,還不痛?”
“奴婢在金谷園的時候,見過那些公子給園里的姐妹開苞,”
雁兒輕聲道:“他們都好用力……那些姐妹越疼,他們越開心,哪里像公子這樣愛護人家。

看到雁兒眼中的水霧,程宗揚壞笑著拉開話題:“往后不會了,下一次你的小嫩穴要當心了
。”
雁兒輕聲道:“只要公子開心,奴婢再痛也樂意的。”
程宗揚摟著雁兒,一邊說,一邊上下其手,把少女摸得嬌喘息息,身子像融化的蜜糖一樣軟
下來。
良久,程宗揚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手。“宋軍在調動人馬,明天可能要攻城。我讓吳大刀在碼
頭備船,形勢不好,你就和蘭姑她們去寧州。”
雁兒怯生生道:“雁兒想跟著公子。”
“傻丫頭,你跟著我,我還得分心照顧你。”
雁兒眼眶微紅,小聲道:“奴婢是不是一點用都沒有?”
“怎么會?”
程宗揚安慰道:“我只是給你們安排一條后路。”
“可是夢娘還會繪圖,人家只會做針線……”
程宗揚壞笑道:“不是還有這里嗎?”
雁兒害羞地垂下頭,過了會兒小聲道:“奴婢那里好小,怕主人的大肉棒插起來不舒服……

“傻丫頭,小一點插起來才舒服。”
安撫了雁兒,程宗揚心里不免有些奇怪:死丫頭一夜都沒來騷擾自己,太不符合死丫頭的風
格。
打開房門,程宗揚意外地看到外面站著一個人,卻是蘭姑。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手里捧著一
套銀首飾,臉上滿滿的都是笑容。
程宗揚納悶地說道:“這是干嘛?”
蘭姑笑道:“給公子道喜。公子新收了雁兒,按規矩要給新人備上一副銀頭面。料想公子未
必記得,奴家就忝勞了。”
這規矩別說自己不懂,就是懂也未必記得。程宗揚打了個哈哈,留蘭姑和雁兒說話,自己去
找小紫。
推開門,一股淫靡氣息撲面而來。房內簾幕低垂,宛如暗夜。
小紫靠在榻邊,懷里抱一只柔軟枕頭,精致的面孔像小仙女一樣天真純美,璀璨星眸卻帶著
一絲狡黠的笑意。
房內沒有看到卓云君,卻有一個陌生的女子。地上鋪著巨大的黑熊皮,那女子正仰著身屈膝
跪臥在黑熊頭上。
她容貌秀美,眉眼間有種仿佛與生俱來的冷漠和陰狠,不過此時她眉眼間的狠辣都被身體的
戰栗沖淡。如果不是她身上的黑色皮衣,程宗揚幾乎認不出來這是昨晚與自己玩命的女刺客

程宗揚曾經想過把三點式泳衣照搬過來,但認為六朝的女性不太容易接受。這會兒女刺客的
衣著與三點式有異曲同工之妙,她身上的鹿皮水靠經歷過一番改制,與三點式泳衣幾乎一模
一樣,只不過是反過來。
她的皮衣在胸前剪出兩個圓洞,兩團豐滿乳房從皮衣間聳翹出來,襠部也被剪開。秘處和渾
圓的大白屁股完全裸露在外,雪白肉體仿佛嵌在冰冷的黑色皮革中,愈發顯得活色生香。
女刺客雙腿蜷曲著分開,那只巨大熊頭墊在臀下,白生生的玉股間,濕淋淋的蜜穴像鮮花一
樣綻開。
她戴著手套的右手在秘處揉弄著,黑色皮革不時沒入紅膩的穴口,帶出一波波淫水。她顯然
已經自瀆不短的時間,穴口上方那粒柔嫩花蒂被揉弄得又紅又腫,充血的穴口大張著,淫水
順著臀溝流滴到身下的皮毛上,匯成水汪汪的一片。
右手揉弄下體,左手還來回揪弄兩顆乳頭;兩顆乳頭硬硬翹起,剛被刺出的針孔不時滲出血
跡。
程宗揚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這還是想讓我當糊涂鬼的殺手嗎?”
小紫道:“不是啦,她現在是我養的奴隸。瑤奴,浪一個讓主人看看哦。”
即使程宗揚進來,女刺客也沒有停止讓自己羞恥的自瀆。
聽到主人的吩咐,她用手指將自己秘處剝開,一邊指尖用力擠壓自己的陰蒂,一邊掏弄自己
的穴口,不一會兒身體顫抖著達到一波高潮,蜜穴淫水四溢,泄得一塌糊涂。
程宗揚的下身一陣火熱,如果不是剛和雁兒一番歡好,這會兒會按捺不住嘗嘗這名女殺手的
滋味。
摘了面罩之后,驚理的相貌甚是吸引人。這會兒身無寸縷任人擺布的樣子,就像一只待宰的
羔羊,讓人欲火叢生。
略微冷靜一下,程宗揚道:“問出來了嗎?她們這幫殺手為什么要找咱們麻煩?”
“不知道呢。”
程宗揚險些被口水嗆住。敢情死丫頭這一夜什么都沒問,就拿這個女殺手在玩?
“問口供一點意思都沒有。”
小紫打了個呵欠,“你想問,自己問好了,人家要去洗個澡,然后睡覺。”
說著她揚聲道:“阿夢。”
那幾名刺客怎么也找不到的夢娘,這會兒從房里出來,輕柔地扶起小紫為女主人沐浴更衣。
程宗揚想問卓賤人的事,這會兒來不及開口,只好坐下來看著那名女刺客,然后張開手毫不
客氣地捏了捏她的乳房。
女刺客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眼底的恐懼怎么也遮掩不住。
程宗揚暗道:落到死丫頭手里,只能說你祖上幾輩子都忘了積德。如果你不是心狠手辣的殺
手,又正好來對付我,我可以給你加那么一點點同情分。
“名字。”
程宗揚用冷漠的聲音道。
“驚理。”
“身段還可以嘛。什么時候開的苞?”
“十九。”
“里面沒東西吧?”
程宗揚把手指伸到她體內探了探,“聽說有的女殺手會在里面放毒針。一旦被擒就用這種方
法讓敵人中毒,是不是?”
驚理愕然片刻,然后道:“奴婢沒有聽說過。”
當初看她兇惡的樣子,還以為她能堅持多久,沒想到這么快就認輸了,讓程宗揚有些索然無
味,不然自己給她來個滿清十大酷刑也不會有太多心理負擔。
“下面還用我問嗎?自己說吧。”
驚理沒有遲疑,將自己來江州的目的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聽了驚理的敘說,程宗揚才知道,一個多月前臨安殺手行的中間人忽然得到一條消息:太尉
府逃了一名侍姬,高太尉拿出兩千金銖的賞格捉拿逃奴。
兩千金銖不是一筆小數目,即使在寸土寸金的臨安也足夠買下一處像樣的居所。這樣的重賞
之下,江湖人聞風而動,但紛擾多時都沒有半點線索。
直到數日前忽然從晴州傳來風聲,傳言那名侍姬被人帶到江州;據說宋軍不惜觸怒晉國大舉
進攻江州,也與此有關。
拂樞、滅寶、驚理三人當時正在晉國執行另一樁任務,龍宸總部傳令要他們順路到江州查找

據總部說,有傳言暗示那名侍姬在太尉府多年,知道高太尉不少不欲人知的秘事。即使找不
到活人,能確認她的死訊,賞金同樣有效。
龍宸給他們的命令是盡量抓活的,問出太尉府的秘密再滅口。
程宗揚聽了半晌,心里不禁暗罵:自己用腳后跟都能猜出來這是黑魔海在搗鬼。夢娘在自己
身邊,從未拋頭露面,能指出她在江州,除了在自己手里吃了大虧的黑魔海,還能有誰?
黑魔海這一手真夠黑的,夢娘究竟是不是太尉府逃走的那名侍姬還是個謎,黑魔海直接把屎
盆子扣在自己的頭上,自己連喊冤的地方都找不到。
話說回來,夢娘是太尉府侍姬,知道太尉府秘辛的說法有幾分可信。夢娘失去記憶,大有可
能是黑魔海施法從她腦中抽取訊息的結果。
黑魔海從太尉府擄了夢娘,另一邊太尉以重金懸賞,結果自己橫插進來劫走夢娘。按道理,
這個時候夢娘對黑魔海已經沒什么用處,可黑魔海吃虧豈肯善罷干休?
起初他們不知道星月湖的下落,隱忍未發,直到星月湖八駿在江州現身的事情傳開,黑魔海
才出手,利用夢娘這枚已經沒有用的棋子把禍水引到江州。
至于“找不到活人,死人也行”的傳言,九成九是黑魔海放出的謠言,目的就是給自己多找
點麻煩。
對于黑魔海的主事者來說,夢娘是不是真在江州并不重要,只要星月湖的人在江州就夠了。
可笑這些江湖人糊里糊涂成了黑魔海驅使的棋子,因為貪圖賞金,被黑魔海借刀殺人。
程宗揚的心里也有些納悶。不過區區一個太尉府的侍姬,黑魔海又是抹去她的記憶,又在她
身上布下禁制——用得著這么麻煩嗎?至少在夢娘身上設下禁制就有些說不通;黑魔海根本
沒有理由保護夢娘的貞潔。
程宗揚搖了搖頭。有死丫頭在,夢娘的事用不著自己操心。在夢娘恢復記憶之前也不太可能
從她身上得出有用的線索。
其實現在最理性的作法是把夢娘送回太尉府,看是不是他們找的侍姬——畢竟兩千金銖的賞
格實在是夠夸張,連自己聽了都動心,難怪這么多人來掙錢。
程宗揚道:“你是龍宸的殺手,被我們抓到是不是不服氣啊?”
“不敢。”
驚理道:“我們當殺手的一旦被人抓到,能保住性命已經萬幸了。”
想到昨晚這賤人可惡的模樣,程宗揚這會兒心情大爽。“那位紫媽媽告訴過你吧?我們這里
不養閑人。你除了一張嘴能吃飯,還會干些什么?”
“奴婢能給主人洗衣燒飯,主人有興趣還能用奴婢的身子取樂。”
程宗揚嘲笑道:“我二十銀銖就能買個丫頭,還是處女呢。”
“奴婢學過床技,主人試過就知道了。”
門外傳來一聲風情十足的笑聲,蘭姑推門進來。
“公子,紫姑娘已經說了,這些女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傷天害理的事都干過許多,也不是什
么三貞九烈的烈女。現在既然落到咱們手里也用不著客氣,便讓她們到水香樓接客。”
“不會吧?”
小紫的處置讓自己大是意外,像驚理這樣的女殺手何時把普通人放在眼里?讓她去青樓接客
,比殺了她還難受。
想了想,程宗揚又道:“不妥吧?”
畢竟這些賤人是殺手出身,真要動手殺了客人,水香樓立刻就得關門,而且還容易走漏風聲
,指不定會引來什么麻煩。
蘭姑笑道:“不瞞公子說,這些賤人比平常的婊子還好使喚些。聽紫姑娘說,她們都是會武
的,連人都殺過。城里那些傭兵都是粗胚,折騰起來倒是她們還受得住。只要改個名字、瞞
了身份,在樓里不妨事的。”
驚理已經沒有一點身為高明殺手的矜持和驕傲,像待宰的羔羊一樣,默默聽著兩人的交談。
程宗揚在驚理身上探了一遍,她也被死丫頭用同樣手法封住丹田,一身武功半點也施不出來

程宗揚松開手,“當婊子,你愿意嗎?”
驚理連忙點頭。
“那好。”
程宗揚對蘭姑道:“每次抽一個銅銖,賺夠十枚金銖可以讓她贖身,讓她們也有個盼頭。”
蘭姑笑道:“公子是善心人。瑤兒,跟媽媽來吧。”
“不用著急,在水香樓開間房,讓我先用過再說。”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臀肉,“屁股很不錯。”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7:15

第三章 猛虎出柙
鬼眼刺客滅寶失去右臂,吳戰威也傷了左臂,原本實力懸殊的兩人一時間斗了個難解難分。
另一邊小紫與女刺客的交手更像是話家常。小紫笑道:“姐姐的身材真好呢,虞家姊妹的身
子人家也見過,好像還及不上姐姐呢。”
“小賤人,知道我們是龍宸的人,還敢下手?”
驚理森然道:“知道龍宸的報復手段嗎?”
“知道哦。”
小紫眨了眨眼睛,天真地說:“姐姐知道人家的手段嗎?”
“賤丫頭!”
驚理一指按住娥眉刺,朝小紫眉心刺去。
小紫笑吟吟地抬起手掌,掌中多了一只血跡斑斕的玉瓶,正是程宗揚一直帶在身邊的都盧難
旦妖鈴。
這只瓶子,程宗揚琢磨過不少次,怎么看都是個實心瓶,跟鈴鐺扯不上半點關系。然而小紫
玉掌輕輕一搖,一串鈴聲從瓶中傳出。鈴聲帶著奇特韻律,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異界。
那聲音鬼氣森然,以驚理的修為,心神也為之一滯。緊接著一只鬼手破空而出,如幻影般穿
過她掌中的娥眉刺,重重擊在她的胸前。
驚理的身形驀然后退,高聳的胸部不停起伏,胸前的皮革已經多了一道爪痕,她目如寒冰,
恨聲道:“幽冥爪!”
小紫笑道:“很好玩吧。”
妖鈴聲響,又是一只鬼爪飛出。幽冥爪一經施展便陰魂附骨,不死不休,根本無法閃避,只
有硬拼一途。驚理全力封格,她如針刺般尖銳的真氣對陰魂毫無作用,只能靠本身修為硬擋
,接著體內劇痛,經脈已經受傷。
驚理修為穩在小紫之上,卻被冥幽爪打得狼狽不堪,她咬牙道:“好歹毒的小賤人!”
幽冥爪是幽冥宗絕學,透過抽取陰魂的力量凝成鬼爪,威力相當于陰魂生前的全力一擊。
幽冥爪的訣法并不艱難,有第四級入微境的修為就可以施展,但幽冥爪每出一招都要耗費一
條陰魂。如果陰魂生前修為平平,全力一擊也沒什么效果;如果是高手,世間哪來那么多高
手讓人抽取陰魂?
因此幽冥爪只能算是一種雞肋絕學,幽冥宗內也沒有幾個人修煉。這個小賤人小小年紀就兩
次使出幽冥爪,手上至少已經有兩條性命。
小紫笑道:“別冤枉人家,人家是剛撿的,還有兩個一起給你好了。”
驚理略一思忖,才知道她抽取的是自己四名同伴的陰魂。妖鈴連聲響起,兩記幽冥爪接連攻
出。這四記幽冥爪相當于四名刺客各自全力一擊,而且在妖鈴催發之下,根本不必凝氣換招
,攻勢迅猛至極,以驚理第五級坐照境的修為也難以承受。
勉強封住最后一記幽冥爪,她也口吐鮮血,從墻上跌落。
程宗揚也明白過來,難怪自己吸收不到死氣,原來都被小紫用都盧難旦妖鈴搶走了。
那只妖鈴原本是幽冥宗的圣物,建康之戰,古冥隱落在小紫手中,畢生所學都被小紫毫不客
氣地搜刮干凈。那只妖鈴在自己手中頂多讓月丫頭聽話點,在死丫頭手中卻成了殺人奪魄的
利器。
鬼眼刺客與吳戰威拼得兩敗俱傷,武二郎從后趕來,雙刀帶著無數鮮血朝鬼眼刺客斬去;程
宗揚來不及阻攔,滅寶就被武二那廝分尸了。
“停!”
程宗揚連忙攔住殺起兇性的武二郎,免得他順手把那名折肩斷腿的刺客也干掉。怎么也得留
個活口,問問龍宸為什么要找自己麻煩吧?
武二郎一拳把受傷的刺客打暈,然后扯起吳戰威。
吳戰威哈哈大笑:“二爺!咱們又見面了!”
武二郎摸著頸后的虎斑,一直牛氣哄哄的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吳大刀,聽說你娶婆
娘了?你可欠了我一頓酒啊!”
“好說!等回建康,我給你補上!到時候讓我婆娘出來給你倒酒!”
“拉倒吧!嫂子倒酒,按規矩我得跪著喝,這事兒我武二不干!”
“喲,二爺長學問了,還知道規矩。”
程宗揚揶揄道:“誰不知道二爺是天生大爺,見人大一輩,竟然把吳大刀當哥,這也太給我
們面子吧?”
武二郎眼一瞪:“二爺佩服的是好漢!吳大刀身上這傷放你身上,早就哭爹喊娘了。”
“武二。你哪只眼睛見過我哭爹喊娘了?”
吳大刀壓住傷口,哈哈笑道:“吵!接著吵!這么吵著才熱鬧!”
兩人卻不吵了,程宗揚打量武二郎,武二郎也打量他,半晌后兩人同時露出笑容,流露出久
別重逢的欣喜。
當日在南荒,武二郎身負重傷、修為大退,接著又和蘇荔分手,整個人像死狗一樣,蔫得不
成樣子。
數月不見,武二郎沒有半點風霜之色,倒像是在哪兒過了個肥年,吃得紅光滿面,這會兒又
是一副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的模樣,牛氣沖天。
“傷好了?”
武二郎一攤巴掌,氣勢十足地說道:“六重!正宗的九陽神功!”
“干!你說六的時候不要伸五根手指頭好不好?”
武二虎目一翻:“二爺樂意!你看不順眼,二爺這就拍屁股走人。江州這破事,二爺就不管
了!”
程宗揚道:“二爺來江州給我助拳的?”
“呔!平白給你助拳?二爺才沒那么閑。”
武二郎道:“無利不起早,二爺聽說江州招雇傭兵,正好手頭缺錢,想賺兩個錢花花。”
程宗揚笑道:“這個好說,兩個銀銖一個月,干不干?”
武二郎扭頭道:“紫丫頭!二爺急著趕路,咱們回頭見!”
說著拔腿就走。
程宗揚好整以暇地說道:“二爺慢走,見著蘇荔族長對她說一聲,她那一成股份恐怕沒了。

武二郎停下來,“啥股份?”
“當初在南荒,大伙分股,說好由我打理,二爺和花苗各有半成股份。二爺充當大方,把自
己的半成給了蘇荔族長。如今我把全部資金都投到江州,里面有蘇荔族長那一成。二爺若愿
意,就在江州幫蘇荔族長照看生意;要是不樂意,就當我沒說過。”
程宗揚接著哈哈一笑。“二爺,我隨便說說,你千萬別往心里去。就算江州失守,蘇荔族長
的錢血本無歸,賠得底兒掉也跟你沒半點關系,責任全由我來負!”
“你算老幾!負得起嗎?”
武二郎瞪著眼吼道:“她的錢就是二爺的錢!誰敢動二爺一文錢試試!”
“二爺的意思是,蘇荔族長的股份你看著?”
“廢話!”
武二郎吼了一聲,然后壓低聲音,“那是我們的錢……”
程宗揚笑瞇瞇道:“不合適吧?”
“哪兒不合適!”
“合適!合適!不過工錢的事……二爺是不是直接跟蘇荔族長算?”
“啥錢?”
武二郎恨鐵不成鋼地朝他腦袋上一拍,“自家的生意還要工錢?你傻吧你!”
龍宸七名刺客或死或擒,庭中的禁音術已經失效,城上的喊殺聲隱隱傳來。武二郎在江州已
經待了幾日,一直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外面打得天翻地覆也跟他老人家沒半文錢關系。
這會兒得知城里的生意有蘇荔的份,武二郎的眉頭立刻皺得老高。“不成,二爺得去看看!
免得那些廢物被人打進來,動了二爺的生意!”
程宗揚朝吳戰威豎了豎拇指。看不出武二這粗胚還是個居家好男人,對自家的生意夠上心的
。只不過武二這廝也太護食,就這么躐到城上,恐怕臧修他們先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
“死丫頭!”
小紫朝他擺了個“一切都好”的手勢。程宗揚也不廢話,把吳戰威背到肩上,一邊去追武二

卓云君被雁兒扶著仍站不起身,她跪坐在地上,望著武二的背影,眼中流露種種驚愕、不甘
、羨慕和懊惱。
鎮教的九陽神功被一個全無關系的外人學去,她身為太乙真宗的教御卻淪落人手。造化弄人
,莫過于此。
六朝各派宗門多如牛毛,論起最危險的組織,黑魔海當仁不讓坐頭把交椅。若論最神秘的組
織則莫過于龍宸。作為一個純粹的殺手組織,龍宸刺客團始終籠罩在一團迷霧之中。
若非小紫揭破,絕少有人知道兇名昭著的妖星都隸屬于龍宸,更沒人知道妖星中的昭旦、昭
明雙星就是虞氏姊妹。
妖星者,五行之氣、五星之變,如見其方,以為災殃。天道有常,不在群星之中的流星、彗
星則稱為妖星,分別是太白、歲星、辰星、熒惑、填星這金木水火土五星精華流散變化。
三十六妖星大都是其他門派的棄徒,拋棄原來的姓名,以妖星為名,本身來歷足夠神秘,但
他們只屬于龍宸外圍,龍宸內部真正的核心,連他們也未曾真正接觸過。
但誰也沒想到辰星一組的拂樞、滅寶會在短短幾個照面間被斬殺殆盡,此時連僅剩的驚理也
到絕境。
驚理竭力施展身法在樓內疾掠,她的動作迅捷而隱蔽,皮制水靠緊貼在身上,沒有發出半點
聲響。那具凸凹有致的身軀在樓梯上一掠而過,下一個瞬間側身閃入一間空房,然后往桌側
一伏,使出遁術,借助光線和室內的器具隱住身形。
她的面罩仍在,身上的連體水靠卻破開一條裂縫,露出腰側雪白肌膚和一道溢血的鞭痕。
那個小賤人陰損至極,方才交手時突然揮出一條紫色長鞭,險些將自己腰椎打斷。如果不是
自己打出最后一枚防身的娥眉刺,只怕剛才便束手就擒。
她屏住呼吸,真氣在受創的經絡間行走,緩慢積蓄力氣。她知道那個可怕的大漢已經離開,
只剩下一個小賤人。她的修為在自己之下,只要自己的真元恢復少許就能輕易脫身。等一個
月后自己的功力盡復,這個小賤人就該后悔她為什么要生出來。
忽然頸后一涼,一個悅耳的聲音輕笑道:“原來在這里啊。”
女刺客顧不得思索自己為何會露了行藏,立即出掌,向后拍出。突然腰后一痛,一絲尖銳痛
楚鉆入腰椎,接著經脈間微微一震,剛才積蓄的些許真氣頓時消散。
一只纖纖玉手晃亮火折。
“姐姐跑得好快,人家差一點就抓不到你呢。”
驚理冷冷看著她,沒有開口。每一名龍宸的刺客都接受過審訊訓練。在審訊中最有力的抗拒
不是激烈的反抗或者巧妙的謊言,而是沉默。
激烈的反抗會大量消耗體力,使自己過早崩潰。再巧妙的謊言也會暴露過多的訊息,只有沉
默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小紫笑了起來。“你以為不開口就可以了嗎?”
尖細的娥眉刺穿透皮革,在女刺客高聳的乳房上微微一挑,準確地挑住她的乳頭,然后刺進
去。
戴著面罩的女刺客眼神冰冷,看著自己的娥眉刺從黑色皮革上穿過,將她高聳的乳房與皮革
連在一起,仍舊一聲不吭,連呼吸都保持平靜的節奏。
少女輕笑一聲,把她翻轉過來。穿著娥眉刺的雙乳撞在地上,乳頭傳來撕裂般的痛意,接著
背后一涼,水靠上那條隱蔽的拉鏈被人拉開。
布帛撕裂聲起,那少女沒有剝下她的水靠,而是把手掌伸到里面,直接把她的貼身衣物扯碎
,只剩下一具赤裸胴體包裹在冰涼的皮革中。
“雁兒,把蠟燭拿來。”
燭光搖動著移到自己背后,接著另一個少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的皮膚好白呢,腰這么
細呀!我剛才問吳大刀,他說這個女刺客最少有三、四十歲,為什么一點都不老?”
“這就是修真養氣的好處。像她這樣的修為,再過二十年、三十年,身子也不會顯老呢。”
“這么好啊。”
雁兒忽然嘻嘻笑了兩聲,“她的水靠好像有點小,貼這么緊,身子都被人看光了。”
“她的身子好不好看?”
“還好啦。奶子大,屁股也大,奴婢聽說男人就喜歡這一種的,就是不知道臉長得漂亮不漂
亮。”
小紫笑道:“讓她做婊子好嗎?”
“好啊!蘭姑正發愁樓里的姑娘太少,不夠用,就讓她當婊子好了,誰讓她那么壞,想害我
們。”
兩個少女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說著,誰也沒有理睬女刺客的反應,好像她已經是一具沒
有生命的物體。
驚理神情冷漠地閉著眼,透過言語使被審訊者產生不被重視的卑微感,進而恐慌,以此打破
被審訊者的心防,這種伎倆,龍宸要多少有多少。
“要不要測試一下?”
“好啊。”
驚理的眼皮一動,被一雙柔軟的手指撐開,接著看到一名美貌少女俯身望著自己。“壞女人
,你被我們抓到就要乖乖聽我們的話,明白了嗎?”
驚理的眼中露出一絲輕蔑。
“前天我們也抓到一個女賊,叫……”
看到雁兒求助的眼神,小紫笑道:“罌粟女啦。”
“對了,是罌粟女。”
雁兒努力裝出兇巴巴的表情,“她像你們一樣偷偷進來做壞事,也被小姐抓到了。本來她也
好驕傲的,小姐在她兩顆奶頭上都開了洞,還掛了兩只鈴鐺,她就聽話了。”
“笨丫頭,你的口氣好假啊,真事都讓你說得沒有了。”
雁兒懊惱地說:“奴婢是不是還不夠兇?”
“兇巴巴有什么用?她們又不怕的。好了,把小花放進去吧。”
背上忽然一涼,一條蛇般的物體進入皮衣內,在自己赤裸的胴體上游動起來。
驚理的皮膚猛然繃緊,一聲驚叫已經到喉頭,又被她強忍下去。
那條蛇在她皮衣拉鏈間游動一圈,然后一頭鉆到衣內。她能感覺到蛇身冰涼的鱗片在肌膚上
摩擦,從她的背部緩緩游到腰間。即使被人用刀切開皮膚,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對蛇類
的恐懼卻是女性的本能。
驚理緊緊閉著眼睛,感受著蛇身游過自己的臀部,接著擠入臀縫。那只妖異的蛇頭在臀間蠕
動著,能清楚感覺到蛇頭包裹在鱗片下的骨骼。蛇頭一點一點接近,忽然蛇口張開,一條冰
涼蛇信閃電般的從自己的肛蕾掠過。
正當驚理接近崩潰的時候,那只試圖擠進自己肛中的蛇頭突然消失,緊接著又在下體出現。
它猙獰地張開蛇口,尖銳的毒牙猛然合攏,咬住自己秘處最柔嫩的部位。
在女刺客的尖叫聲中,雁兒正對著鬧鐘認真做紀錄。“反應時間,十七秒。敏感度,乙級。
反應強度,丙……”
驚理驚魂甫定,才發現身上根本沒有蛇的蹤跡,兩個女孩只用幻術就蒙蔽了自己的感官。
被戲弄的憤怒使女刺客失去冷靜,“小賤人!要殺便殺!”
小紫笑道:“人家才不會殺你。只要你乖乖聽話、用心做事,就會活得好好的。”
驚理用嘲諷的口氣道:“聽你的?用心做事?”
“事情也不是太多。”
小紫沒有理會她的諷刺,煞有其事地扳著手指說道:“第一樁,你既然被人家抓到就是我們
的奴隸。別的奴隸怎樣做,你也要怎樣做。第二樁,人家有個奴婢開了一間妓院,現在缺人
,你就去里面接客,替我掙錢好了。聽明白了嗎。”
“做夢!”
“那個罌粟女一開始也這樣說呢。”
雁兒道:“我聽人家說她很厲害,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可小姐只用了一個時辰,她就
變得比小貓還乖,自愿廢掉武功到妓院里接客。聽說很多男人喜歡她呢。”
女刺客發出一陣冷笑。“當婊子很可怕嗎?被人肏又不會少塊肉,我只當被狗舔了一口!這
種伎倆就想從我口中問出什么,你們看錯人了!”
小紫笑道:“你也看錯了哦,人家才不想要什么口供呢……”
雁兒抬起小手,亮出一柄小巧的銀剪。兩女將女刺客的水靠胸部部分貼著乳根剪開,露出她
白生生的雙乳。她們笑鬧著一邊把玩,一邊品評她的乳房夠不夠大、乳頭夠不夠翹。兩支娥
眉刺還留在乳頭,雁兒將皮革剪得剩拇指大小,掛在她乳尖。
然后兩女把她翻過來,將她的水靠從腰間剪開,在皮革上留下一個巨大的心形缺口,使她整
個臀部裸露出來。
接著又拿出皮尺測量她臀部的大小、臀肉的彈性,甚至陰門和屁眼兒的位置、形狀,還有色
澤。唯一沒有理會的就是她此行的目的。
驚理這才知道兩女根本沒有審訊的興趣,只是把她當成一件好玩的玩具。她決心用性命保守
的秘密對她們沒有任何用處。她們在意的只是她的身體。
忽然一個淡淡的影子飄入體內,驚理身不由己地站起來,伸手接過蠟燭,然后蹣跚著走出房
間。
燭光在樓道里映出濃黑的影子,女刺客的面容被面罩遮住,唯一露出的雙眼和嘴部的圓孔,
看起來陰森又詭異。
皮革上的水跡已干,在燭光下散發出黑亮的光澤,往下則是一具活色生香的肉體。白光光的
雙乳高高聳起,沉甸甸的乳房隨著她的步伐不時抖動。
在她身后,渾圓雪臀完全裸露出來,從后看去,那張豐滿白晰的屁股嵌在皮革心形的缺口間
,愈發醒目。
兩女沒有跟來,就這樣把她獨自放到外面。驚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為什么會失去控制,
更不知道這兩個少女要做什么。她雖然意識尚存,肉體卻仿佛被人操弄的傀儡,一步一步走
向樓外未知的夜色。
小院三面環樓,鄰著院門的一處房間門窗緊閉。他們潛入客棧時已經檢查過,這處房間沒有
任何可疑的氣息。然而驚理跨入房內卻仿佛突然踏入一座獸欄,鼻中滿是嗆人的野獸氣息。
驚理的身體被無形意志操控著朝房內走去。燭光映出地上紛亂的雜物、零星的血跡……在她
面前赫然是一口巨大的鐵籠,兩個猛獸般的巨人被鐵鏈鎖在籠中,彼此相距丈許。它們胸部
濃密的鬃毛微微起伏,喉中發出低沉咆哮,籠內到處是斑駁的血跡,還有被撕咬過的動物骨
骼。
在兩個獸人之間倒著一具尸體,兩名獸人彼此低吼,似乎在商談怎么把尸體撕碎分食。燭光
映入室內,兩名獸人同時向她看來,非人的目光中充滿獸性的殘忍和嗜血。
驚理本能地想要逃離,可她恐懼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卻一步一步走近獸籠。與她心里的恐懼
不同,她的腳步變得輕盈而充滿誘惑,那對傲人雙乳抖動著,白花花的肉光吸引獸蠻人的注
意力。
她忽然意識到那兩名少女說的并不是謊言,即使和她一樣的女殺手也會像貓咪一樣順從。
然而她無法停住腳步,裸露著臀乳走進籠中,一直走到兩名恐怖的獸蠻人之間,然后側過身
讓兩名獸人一前一后把自己夾在中間。
她看到獸人身上鎖著巨大的鐵鏈,自己所處的位置正好兩名獸人都無法夠到她的肉體,但偏
移半步,自己就可能成為獸蠻人的食物……甚至比成為食物更可怕。
她想拔腿逃開卻無法移動半步,她想大叫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兩個半獸人咆哮著伸出巨大獸爪,她像走在鋼絲上,隨時都可能被獸人撕碎,而身體卻不受
控制地做出撫臀摸乳的挑逗動作,猶如玩火的飛蛾。
驚理感覺自己像一只脆弱的蛹,被無法言喻的恐懼一層層包裹著,巨大壓力使她無法呼吸。
就在驚理被壓力擊潰的時候,一只冰冷手掌忽然抓住自己的臀肉。
她顫抖著回過頭,看到那具尸體拖著折斷的脖頸從地上爬起,變形的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笑容
。它張開嘴,腐爛的牙床發出惡臭氣息……
程宗揚把受傷的吳戰威交給城中巡邏的星月湖軍士,立刻趕去追武二郎。剛登上城頭還沒看
到武二,不由得倒抽了口涼氣。
城外密布著星星點點的火把,在夜色下猶如繁星。遠處的一座土山已經成形,大批宋軍士卒
在土山上川流不息,肩扛手提運送掘出的泥土。
看土山的規模,宋軍挖掘的地道絕不是僅僅一、兩條那么簡單。土山的位置遠在龍雕弓射程
之外,正面還張著數層布幔用來阻擋流矢。布幔之后隱約可以看到幾個步兵方陣正嚴陣以待
,數量不下三個軍。
程宗揚的心里格登一聲。調集三個軍用來守衛土山完全是多余,宋軍半夜大規模集結,唯一
的可能就是進攻。
江州平原是大江多年沖積而成,土壤肥沃,挖掘地道事半功倍,以宋軍的人力,只怕地道已
經掘到自己腳下。
想到這一點,程宗揚立刻攔住一名軍士。“現在城上是誰在指揮?”
那軍士三十多歲,眼神中帶著百戰之余的鋒銳,他向程宗揚行了個軍禮,然后道:“報告程
少校!目前指揮官是蕭少校!”
程宗揚認出他是自己手下的一營軍士:“你是一連的?臧修呢?”
軍士指了指旁邊的懸樓。城上的民夫和雇傭兵都覺察到危險,一個個握著兵刃,緊張地盯著
城外。懸樓內卻鼾聲大作,臧修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這會兒睡得正熟。
“臧和尚!”
程宗揚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宋軍都快摸到城上了,還在睡!”
臧修鼾聲一停,接著躍起身,臉上已經沒有半點睡意。他走到懸樓射孔處看了一眼,然后道
:“我們作過推演,宋軍想破城至少要調動五個軍。三個軍的兵力很可能是佯攻,以搖鼓遠
射為主,目的是掩護正在挖掘的地道。”
說著他咧嘴一笑,“前面有老魯守著,誤不了事。”
南門正前方的堡壘中,魯子印盤膝坐在一個半人深的土坑內,坑上覆蓋一口大缸。他雙目微
閉、斂息凝神,在黑暗中仔細傾聽地下的動靜。
挖掘泥土的沙沙聲從遠處不斷逼近,一點一點到達腳下。魯子印沒有動,只閉著眼,等著地
下挖掘的范圍越來越大。
連日來的戰斗讓星月湖上下都對程少校拿出的水泥深具信心。宋國的軍隊在六朝中算不上一
流,但器械之精甲于六朝,論起攻城的手段,宋國自認第二,六朝沒有誰敢自認第一。
饒是如此,宋軍器械對江州的水泥堅城仍然束手無策,用盡手段也沒攻下哪怕一座堡壘。
在蕭遙逸不計成本的投入下,六座通體由水泥澆鑄的堡壘猶如六枚鐵釘,成為宋軍無法攻克
的噩夢。水泥的便捷性、可塑性、堅固程度……遠遠不是巖石城堡所能抗衡的。宋軍摧城拔
寨的利器,在江州的水泥堅城面前毫無用武之地。
要對付這些水泥堡壘,最好的辦法便是穴攻。采取挖掘地道的方式將堡壘下方全部掏空,用
木柱支撐,然后燒毀木柱,利用堡壘自身重量造成地層塌陷,使堡壘倒塌,將其拔除。
針對宋軍的穴攻,魯子印已經準備給宋軍一個驚喜。
鼓聲隆隆響起,宋軍的三個步兵方陣緩緩向江州進發。他們每邁出一步都用刀劍敲擊盾牌,
發出巨大聲響。踏入守城方的射程之后,宋軍本就不快的速度愈發緩慢,鼓聲卻越來越響。
程宗揚松了口氣。臧修所料不差,宋軍這次的進攻是佯攻,雖然聲勢震天,軍中卻連云梯也
沒有幾架。
“外強中干。”
程宗揚丟下一句評語,然后笑道:“臧和尚,讓你說中了,宋軍連演戲都舍不得下本,看來
真是窮了。”
說笑間,一行人遠遠行來,正是在城上巡視的蕭遙逸。小狐貍錦衣玉冠,腰里掛著一串香囊
,衣領、鞋子都鑲著龍眼大小的珍珠;架子更是擺到十二分,周圍單是提燈籠的就有七、八
個人,程宗揚估計城外的宋軍隔著兩里都能看到他拉風的模樣。
“照這么亮,給神臂弓當靶子嗎?”
蕭遙逸道:“我就是怕他們看不清,不小心給我一箭,那可冤枉死了!有這么多燈籠照著才
安全。”
從秦翰手中撿回一條命,蕭遙逸把自己江州刺史的身份當作護身符,除非宋國準備和晉國撕
破臉,否則他越拉風,活命的機會越大。
程宗揚笑道:“你干脆學著袁成子他們,臉上敷點脂抹點粉,找幾個美婢扶著,走兩步吟首
詩,再吐半口血,這才像晉國的貴族。”
蕭遙逸翻了翻白眼,“你掐死我得了!”
兩人說笑幾句,程宗揚問起武二,蕭遙逸卻是一愣。他在城上巡視一圈也沒見著半個外人,
何況是武二郎那樣的大塊頭。
程宗揚聽得納悶。從客棧到城墻并不太遠,武二郎即使屬烏龜的,這會兒也該爬到,難道是
迷路了?
蕭遙逸聽說又來一個高手助陣,不由心花怒放;至于武二的脾氣,他一點都沒放在心上。
“高手嘛,有脾氣、有性格,那叫有本事!我喜歡!”
說著他有些不放心地說道:“真的不要錢?”
“放心吧,武二爺向來一口唾沫一個坑,說不要錢就不要錢。”
程宗揚忽然停下來,扭頭朝城下看去。
城下一處民居轟然一聲巨響,一條人影直射出來。看到那個大腦門,程宗揚不由一愣。“秋
小子?”
秋少君像狂風中的樹葉般被卷起數丈,接著身子一翻,頭下腳上,朝那處民居疾掠過去,人
在半空便喝道:“先天五太!太素第四!咄!”
房舍仿佛被一個無形巨人踏過,滿檐屋瓦同時破碎,濺起一片灰土。房中傳來一聲暴喝:“
臭小子!給二爺滾開!”
接著灰土之間有一團光球沖天而起,破開秋少君的太素訣,擊向他的胸口。
秋少君“哇”的吐了口鮮血,一頭撞進塵霧彌漫的瓦礫間,摔得灰頭土臉。他袖中的少陽劍
如影而出,繞身游走,忽然一手伸來,抓住他的肩膀。秋少君彈指低嘯,少陽劍如游龍般刺
去。
程宗揚竭力避開劍鋒,一邊叫道:“秋小子!是我!”
“小心!”
秋少君急忙揮袖,那柄少陽劍剛生變化就被他收入袖中,讓程宗揚躲過一劫。
秋少君顧不得抹去嘴邊的血跡,便叫道:“有奸細!還記得我說過城中有太乙真宗的氣息嗎
?原來就躲在這里!”
程宗揚朝另一邊嚷道:“二爺,省點力氣吧!誤會!是自己人!”
“自己人?”
秋少君叫道:“自己人他會一見面就動手打我?”
武二郎踏著瓦礫出來,橫著眼道:“二爺找你問路,那是打你嗎?沒長眼啊你?”
秋少君哇哇叫道:“小子!過來!二爺有事問你——有你這樣問路的嗎?我二爺早就死了,
你算老幾啊?”
“嘿,小雞崽子,越說越來勁是吧!”
“哇,你還罵我!”
“停!”
程宗揚拍了拍腦門,告誡自己冷靜,然后一指武二,對秋少君道:“這是武二郎,和我一道
在南荒出生入死的兄弟。人呢,算不上什么好人,脾氣更臭。”
沒等武二發飆,程宗揚又補了一句,“花苗蘇荔族長的未婚夫。”
一聽到這話,武二郎頓時沒脾氣,整個人都美得冒泡,他一邊咧著大嘴傻笑,一邊拍拍程宗
揚的肩,一副大家知根知底、交情十足的表情。
“這是秋少君。武二,你不是佩服師帥嗎?這是王真人最小的師弟。”
“我說呢,年紀不大,修為不差。”
武二大咧咧道:“不打不相識,往后跟著二爺混吧。”
秋少君臉上卻沒有絲毫笑容,他盯著武二郎。“你為什么會九陽神功?”
武二郎立刻翻臉:“二爺會九陽神功,招誰惹誰了?”
程宗揚干咳一聲,拉住氣沖沖的秋少君。“這事說來話長……回頭有機會再跟你說吧。”
“不成!你得給我說個清楚!”
“小雞崽子!給臉不要臉是吧!”
“哇!你又罵我!你以為我很怕你嗎?”
“都閉嘴!宋軍打過來了!武二,你到城上去!秋小子,你還不去保護月姑娘!”
兩人惡狠狠互瞪一眼,這才罷手。好不容易分開兩人,程宗揚只覺腦袋有兩個大。這兩個活
寶,真夠傷腦筋的。
鼓聲越來越近,魯子印忽然雙目一開,抄起手邊的長矛朝地上刺去。矛身穿過泥土,猛然一
沉,似乎刺到空處。魯子印隨即掀開大缸,從坑中躍出,一邊發出低嘯。旁邊早已等候多時
的軍士立刻撲滅燈火,拿起準備好的鋤鏟朝下挖去。整座堡壘都沉浸在黑暗中,只有挖掘聲
不斷響起。
幾名星月湖軍士一起動手,不多時往下挖了三、四尺深。堡壘燈火全無,反而是地下的空隙
隱約透出火把的光芒。下面挖掘的宋軍士卒也聽到頭頂異動,知道被敵寇發現;這里離土山
入口已遠,士兵們都沒有帶武器,只能一邊拼命填土,一邊匆忙撤退。
泥土一陣涌動,忽然伸進一個巨大的鐵筒口,接著轟然一聲,眾人困在狹小的空間里,耳膜
幾乎被巨大轟鳴聲震碎。
星月湖等人拔出那門用來嚇人的火炮,魯子印提著短刀當先鉆進地道。堡壘下方的地道剛挖
掘出來,極為狹窄,十幾名宋軍一個沒跑,全被震暈。魯子印毫不手軟地一路殺過去,將地
道里的宋軍清理得干干凈凈。
堡壘下方已經被掏空三分之一,形成一個月牙狀的空洞,用幾根剛打上的木樁支撐。再給宋
軍一會兒時間,挖到足夠的深度,一旦縱火焚燒,失去支撐的堡壘立刻會整個傾覆。
但現在宋軍連日的辛苦都便宜堡壘的守軍,幾個水泥制成的蒺藜狀障礙物被運送下來。交叉
堵住地道入口,將堡壘下方地穴隔成一個封閉的空間。
接著魯子印等人一起動手,也不用費什么事,直接將攪拌好的水泥灌進去,用不了多久便灌
滿整個地穴。
“這等于宋軍出人出力替咱們挖好堡壘的地基,”
臧修嘿嘿笑道:“咱們只要把水泥灌進去就把堡壘加固一遍。嘿嘿,大伙兒都盼著宋軍在每
個堡壘下方挖地穴,省得咱們再費力加固。”
“這主意太損了,誰想的?”
蕭遙逸眉飛色舞。“打死你都想不出來——月姑娘!”
程宗揚一臉不可思議……那個大腦一根筋的傻妞還有這主意?
蕭遙逸佩服地說道:“月姑娘聰明天授,一看到水泥就意識到這是軍國利器,這段日子對水
泥下了不少力氣。當初月姑娘就斷言,要對付水泥堅城,除非用鐵制的撞車,但江州土地松
軟,鐵制的撞車難以移動。強攻之外只有穴攻一途,早在過年前,月姑娘針對宋軍可能采取
的穴攻制訂各種計劃,眼下終于用上了。”
軍國利器?只有月丫頭這種戰爭狂才會只看到水泥的軍事用途吧。
“這主意是不錯,就是太費水泥了。”
江州的水泥窯沿江而設,大都布在城外,戰事一起就停止運作。用灌漿方式對付穴攻可謂巧
妙,唯一的弱點在于水泥的耗費量會大得驚人。
說話間,宋軍方陣越來越近,忽然城上一聲暴喝:“來啊!孫子們!敢動二爺的錢!讓你們
嘗嘗二爺的刀!”
夜色間,武二郎這聲大吼仿佛地面都為之震顫,陣后幾匹戰馬嘶鳴一聲,就像聽到虎嘯一樣
踣倒在地。
蕭遙逸笑得合不攏嘴。“好漢!好漢!武二爺真夠猛的!”
武二郎哼了一聲,下巴幾乎揚到天上去。
就在這時,土山上的宋軍忽然一陣慌亂,一群渾身泥土的士卒從地下鉆出,仿佛被敵人追殺
一樣四散奔逃。正在前進的宋軍方陣停下腳步,片刻后迅速撤退。
武二郎正準備大殺一場,看到這一幕,鼻子差點氣歪了。“啥意思?不打了?二爺辛辛苦苦
跑來,他們竟然敢不打了?孫子!有種別跑!”
程宗揚趕緊攔住他,武二郎也就是做做樣子,被他一拉順勢停住,又叫罵幾聲,找足面子,
這才拍拍屁股走人。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廝脾氣臭了點,心眼兒一點也不缺。秋少君和他一比就成了
個缺心眼的傻小子。
蕭遙逸笑道:“夠氣魄!有武二爺援手,著實是個得力的臂助。”
“在南荒,他和藝哥幫了我不少忙。”
程宗揚回到守城的正題上,“水泥這么用能供得上嗎?現在還剩多少?”
蕭遙逸在程宗揚耳邊道:“這幾個月坐吃山空,已經沒剩多少,還好宋軍不知道。嘿嘿,這
水泥果然好用,現在謠言滿天飛,保證宋軍摸不著底細……”
“什么謠言?”
“當然是水泥的謠言。你的望江樓還沒建成,外面知道的人不多;江州戰事之后,水泥肯定
一戰成名。這是咱們的搖錢樹,你總不想讓人知道這東西誰都能燒出來吧?”
這種低投入、高產出的產品,技術上沒有什么復雜之處,想靠壟斷技術賺錢,最要緊的是保
密,程宗揚把它交給星月湖也是考慮到星月湖大營不僅有充足的人力,更有嚴格的軍紀。否
則只靠祁遠一個人,累死也做不出多少。
程宗揚笑道:“你怎么編的?”
蕭遙逸一臉得意地說道:“水泥水泥,當然是水底的泥沙……”
“不是吧?”
“江州水泥名滿天下,其物蓋出自江州之濱,大江之內。每至晦朔,江州之民入江中取沙土
,入于窯中,以烈火焙熱七日,其法秘不知聞,傳言每石得灰數斤,即為水泥。大江流經數
千里,出水泥者,僅兩里有余。江州之能富甲天下,皆源于此。”——《江州瑣記》江州一
戰使水泥的名聲不脛而走,多年以后甚至有人聲稱,江州之戰的真相其實是盤江程氏為了推
銷水泥所做的一次大規模廣告。隨著江州水泥風靡一時,關于水泥的傳言也越來越多。
其中流傳最廣的一種就是《江州瑣記》的說法。受此啟發,許多人對自己身邊的河流進行試
驗,但沒有一例能燒制出水泥。
甚至還有人借著行船為掩護,費盡力氣從江州附近的水底取來泥沙,多方燒煉也未得到產品

這些都是后話。但江州之戰,宋軍折戟沉沙,水泥在守城戰中的出色作用可以說是最重要的
因素。
否則即使程宗揚在后世被商人津津樂道的“臨安糧戰”中取勝,沒有堅城抵御宋軍的兵鋒,
江州早已易主。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7:14

第二章 辰星流變
剛掠入院內,程宗揚便聽到側邊風聲一緊,一柄涂黑的長劍從旁遞來。
百忙中程宗揚先往樓內看了一眼,見小紫的房中燈火無恙,頓時放下心來,一邊橫刀擋住偷
襲的劍鋒,一邊叫道:“死丫頭!小心刺客!”
話音剛落,小紫房中的燈火突然一暗,被勁風撲滅。程宗揚的眼睛險些瞪出來,那刺客涂黑
的長劍構織成綿密劍網,將程宗揚截下。
程宗揚一招“猛虎插翅”雙刀連斬,硬生生破開劍網,接著聳身躍起,甩開刺客。
程宗揚飛身掠過庭院,腳步剛踏上臺階,樓內突然彈出一枚利刺。程宗揚刀柄一錯,用柄尾
磕中刺尖。卻見那枚利刺旋轉了一下,并沒有飛出,接著有一股尖銳的真氣透入體內,在經
脈間狠狠扎了一下。
程宗揚丹田氣輪疾轉,化去侵入的真氣,一邊凝神看去,才發現那枝娥眉刺是被人拿著,只
不過那人戴著黑色的皮手套,猛然看去,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
那人修為不在自己之下,功法又詭異出奇,程宗揚攻勢受挫,只差了一步沒有登上臺階,一
面退開半步,一面放聲叫道:“死丫頭!”
隨著他的叫喊,樓中浮現出一個黑色身影。那人也穿著全副的皮制水靠,黑色皮革緊貼著肌
膚,胴體豐乳翹臀,凸凹有致,卻是一名女子。
身后發出青磚碎裂的聲響。吳戰威一腳將青磚踹得粉碎,功力全出,破開三人的合擊硬闖進
來。
三名刺客并沒有追擊,而是三面散開,把兩人圍在當中。另一名使劍的刺客則躍上墻頭,截
斷兩人的退路。
加上使娥眉刺的女子,現身的刺客已經有五人。外面四名刺客都是四級上下的好手,那名女
刺客的修為只怕在第五級中階,比程宗揚還高出半籌。這樣的實力,只憑程宗揚和吳大刀兩
個要自保都難。
更讓程宗揚提心吊膽的是,樓里至少還有一名對手!死丫頭一聲不出就被制住,那人的修為
不知道高明到什么程度。
吳戰威倒沒想那么多,只要程頭兒沒事就夠了。他橫刀護在程宗揚背后,忽然“咦”了一聲
,低聲道:“程頭兒,他們穿的好像是咱們家的東西。”
可不是嗎?這些刺客的水靠渾然一體,沒有任何鈕扣和系帶,如果不是用了拉鏈,除非他們
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自家出的水靠卻被刺客用來潛水入城刺殺自己,到哪兒說理?
程宗揚深吸一口氣,然后舌錠春雷:“樓內是何方高人!還請現身!”
江州城并不大,程宗揚這一嗓子用足真氣,估計半座城都能聽到,可一聲吼出卻如泥牛入海
,連半點回音都沒有。
那女子冷冷道:“別妄費心力了,這院子已經被我們布下禁音術,你叫得再響十倍,外面也
聽不見。”
禁音術不算什么高明的法術,好水川一戰,星月湖大營的法師把整個戰場的聲音盡數隔絕,
比這個強上何止十倍?在禁音術的范圍內,別說大喊大叫,就是天崩地裂,外面也未必能聽
見。
看來想喊來援兵是指望不上,程宗揚沉聲道:“在下與各位素不相識,不知今晚有何指教?

初時說話的刺客陰森森道:“聽說江州是星月湖的人占據,果然有些門道。九眼蟲、鬼道人
、賽無常、白骨罌粟……這幾日間就有四、五起人陷身江州,星月湖好本事。”
吳戰威知道程宗揚對江湖上的事情不熟,低聲解釋道:“他說的幾個都是殺手。九眼蟲和賽
無常名聲不響,鬼道人是五級坐照境的高手,要請動他至少要幾百金銖。白骨罌粟是兩個人
——白骨先生和罌粟女,兩人倒不是夫妻,只不過時常聯手殺人,性情殘忍,論名頭比其他
幾個都大。”
自己在外面和宋軍打生打死,天知道后方還有這么多事,各路殺手刺客像趕集一樣往江州湊

令程宗揚不解的是,自己怎么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就算自己沒聽到,孟老大他們也該聽說吧

滿城都是星月湖的人,一群刺客在城里待這么多天,那幫星月湖的猛人就算全是瞎的,也能
聞出味來。
程宗揚一邊思索,一邊打著哈哈道:“這幾天事忙,沒想到家里來這么多客人,有失招待,
莫怪莫怪!哈哈!”
死丫頭還在他們手中,程宗揚不想一張嘴就放出“敢動她一根頭發殺你全家”之類讓人家不
動手都不好意思的狠話,打著哈哈道:“諸位身手不凡,一看就是江湖知名的高人!大家往
日無仇、近日無怨,多半是誤會,既然到了江州,只要在下能幫上的,諸位盡管開口!只不
知諸位高姓大名?所來江州何事?”
男子哼了一聲,“好教你知道!我們便是——”
“何必?嗦,”
那女子打斷他,冷冰冰道:“反正不留活口,讓他死了也做個糊涂鬼。”
好狠的賤人!程宗揚肚子里大罵,臉上卻收起嘻笑,疾言厲色地說道:“明人不說暗話!諸
位來江州不就是為了那處絕世寶藏嗎?只要你們放人,寶藏在下立刻——”
聽到這年輕人說到寶藏,眾人都露出驚奇的目光,凝神聽他的話語,沒想到那年輕人話只說
了一半,突然身形一閃,如鬼魅般向后掠出,左刀劈中一名刺客的長刀,右刀刀背同時砸在
他的腕骨上,接著身形一轉,展臂攬住那名刺客的脖頸,提刀架在他頸中。
刺客的長刀這時才“鏘”的一聲落地。程宗揚左刀架在刺客頸下,右刀提起,指向眾人,“
現在大家可以談談了,你們放人,我保證你們安全離開江州,此事就此揭過。”
“好個狡猾的小子。”
那女子寒聲道:“殺了他!”
男子輕輕一拉她的衣袖,低聲道:“他說的寶藏……”
“蠢貨!”
女刺客道:“連誑你的話也聽不出來嗎?”
隔著面罩還能感覺到那男子臉上一紅,訕訕地松開手,接著場中傳來一聲慘叫。
程宗揚也不含糊,那女子一開口便一刀挑斷那名刺客右臂的筋腱,接著右刀一頓,狠狠斬斷
他的小腿。既然沒得換,先廢掉他們一名好手是正事。
那刺客發出凄厲慘叫,左手抱住鮮血狂涌的右腿,身體像蝦米一樣弓起。程宗揚抬腳把他踩
在地上:“鬼叫個屁啊。她是不是借過你的錢沒還?這么急著要把你滅口?”
“小子好辣手!”
剛才說話的男子飛身而起,還隔著丈許,凌厲刀風便直劈過來。
“我來!”
吳戰威大吼一聲,撲向對手。
緊接著另一名刺客從后襲來,單刀斜挑,刺向程宗揚的腰側,想從他手中救出受傷的同伴。
四人同時動手,那女子也從階上掠出,兩枚娥眉刺在掌心轉如光球,攻向吳戰威。
吳戰威的身手和那名被程宗揚砍傷的刺客在伯仲之間,這會兒刺客用的是上駟對下駟的手法
,兩名身手最高明的先聯手解決吳戰威,便可以一起對付那個年輕人。
程宗揚明知道他們的打算,可分身無術。來襲的刺客身手比自己腳下那個還強上幾分,自己
剛才用上太一經,靠著鬼魅般的身法偷襲得手,這會兒正面交鋒,雖然有九成把握能贏,但
等自己干掉對手,足夠吳大刀死兩次。
程宗揚腳下用力,將受傷刺客的一排肋骨踩斷,借勢躍出,沒有解救吳戰威,而是直接沖進
樓內。擒賊先擒王,跟他們纏斗才是下策。
一股冰寒的真氣迎面襲來,自己的五虎斷門刀剛一劈出,仿佛被一團寒風凍住,威勢陡降。
程宗揚挽出兩團刀花,奮力從寒風中掙脫,接著身形后挫,又被逼到階下。
一個瘦長人影從樓中跨出。水靠本來就是貼身而制,可穿在他身上仍顯得空蕩蕩的,似乎能
再塞進去一個人。接著后面又出來一人,他一手一個拖著兩名女子,面罩間露出的眼睛仿佛
搖曳的鬼火。
程宗揚的心直沉下去。這兩人的修為都不在那名女子之下,六人聯手,別說救人,連自己恐
怕都逃不出去。
這時提劍的刺客也從墻頭躍下,加入戰團,程宗揚與吳戰威各自以一敵二,頓時陷入苦戰。
那個瘦子似乎是刺客的首領,他抓住一名女子的頭發,瞧了瞧她的面孔。雁兒臉色雪白,手
中還抱著一只剛做好的布娃娃。
瘦刺客只看了一眼便把她丟在一旁,然后拽起另一名女子的頭發。昏暗的光線下露出一張濃
妝艷抹的面孔,她的眼神惶恐而迷惘,身體倚在地上,軟綿綿沒有一絲力氣。
即使在惡斗中,程宗揚仍忍不住想大笑。早知道死丫頭不會那么容易被人擒住,這些刺客也
好本事,居然找到數日不見的卓賤人。
瘦刺客沒有理會庭中的激戰,問道:“是她嗎?”
鬼眼刺客托著卓云君的臉頰道:“年紀有些像。”
瘦刺客戴著皮手套的手指挑起卓云君的下巴,刺骨的寒意使卓云君身體一陣戰栗。
瘦刺客的聲音像毒蛇一樣鉆入耳內:“你是不是姓韋?”
卓云君顫抖著搖了搖頭。
鬼眼刺客道:“不是你,何必躲在箱子里?”
卓云君啞口無言。
瘦刺客陰聲道:“太尉府拿出兩千金銖的賞金,我還以為這逃奴是什么天姿國色,原來就是
個娼婦的模樣。”
雁兒被刺客拖出來,一雙妙目望著程宗揚。眼見主人在兩名刺客合擊下接連遇險,她忽然抓
住布娃娃,用盡全身力氣一擰。旁邊的卓云君在凄叫聲中,身體像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抬掌
拍出。
鬼眼刺客正去扯她的衣服,手臂被她拍中,皮制的水靠立刻多了無數細小孔隙,鮮血隨即噴
出。
“斬蛟沙!”
痛號聲中,鬼眼刺客一把擰斷自己的小臂。
這個下賤的娼妓明明手無縛雞之力,這一記斬蛟沙卻精純無比,輕易破開自己的護體真氣,
透骨而入。如果不斷臂求生,斬蛟沙循著血脈進入心臟,就是大羅神仙也無力救治。
卓云君一掌拍出,身體像透支完所有力氣一樣,軟伏下來。瘦刺客面罩間的雙眼露出陰狠目
光,撮指為掌,斬在卓云君肩頭。
雁兒的巫毒娃娃本來能操控卓云君迎敵,但她只跟小紫學了一點皮毛;卓云君一擊之下便失
去所有力氣,隨即被瘦刺客一掌拍飛。
這時檐下傳來一聲輕笑,接著一道嬌嫩的聲音笑道:“打狗,別忘了看主人呢。”
輕笑聲中,一個少女從對面的房中走出,施施然走下臺階。她聲音清麗,一字一句都仿佛晶
瑩珠玉在舌尖齒間跳動,說不出的柔美動聽。
此時那少女輕袍緩帶,唇角帶著一絲笑意,嬌美的五官精致無匹,一路迤邐行來,就像一株
夜色下行走的玉盞鈴花,風姿搖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纏斗的六人驀然分開,程宗揚肋下多了兩道傷口,都不深,但吳戰威左臂挨了一刀,幾乎露
出骨頭。
四名刺客也沒占多少便宜,兩人身上帶傷,雖然不重,但再打下去也不免吃力。
程宗揚雖然痛得直咬牙,心情卻愉悅至極。他按住傷口,禁不住大笑起來:“死丫頭!都是
你干的吧!”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笨瓜。”
瘦刺客一擺手:“男的殺了,女娃留著。”
鬼眼刺客已經止住血,咬牙道:“這兩個賤人也留著!我要活剝她們!”
“太好了!先從你旁邊那個老女人開始剝吧。”
小紫拍手笑道:“我正好想做一面人皮鼓呢。卓美人兒的皮不夠用,再用你的好了。”
“小賤人!”
斷臂的鬼眼刺客嘶聲說著,突然“呸”了一口,一道烏光從他的口中射出,直射小紫面門。
小紫抬起白嫩的手指笑吟吟一點,空中仿佛傳來一聲凄厲鬼哭,一只惡鬼從虛空中探出頭來
,一口吞掉烏光,然后消失不見。
幾名刺客都戴著面罩,看不出臉色,但每個人的目光都跳了一下,最開始說話的男子忍不住
叫道:“幽冥宗!”
瘦刺客身上的皮衣猛然收緊,緊貼著身體,接著像一根竹竿般直縱起來,一手指天,開口道
:“玄!”
庭院中寒意大作,空氣仿佛結出層層玄冰,連地上鋪的青磚都凝出霜花。
吳戰威忽然叫道:“辰星流變,化為七妖!他們是辰星七妖!”
“還有點眼力。”
女刺客聲如寒冰,“既然知道我們的身份,還不受死?”
“我知道了,”
小紫拍手笑道:“那個瘦子是辰星流變中七顆妖星的第三星拂樞,擅長玄冰指。鬼眼的是第
四星滅寶,擅長暗器,你是第六星驚理,辰星七妖一下來了三個呢。”
驚理冷冷道:“你知道的不少。”
小紫笑道:“我還知道辰星流變的七妖以外,還有歲星流變、熒惑流變、填星流變和太白流
變,共三十六顆妖星,都屬于龍宸外圍。我還知道姐姐出自瑤池宗,因為殺了自己的師妹才
加入龍宸。姐姐原來用的是劍,為了掩飾以前的身份才換成娥眉刺,武功也因此下降一成。

女刺客的臉上戴著皮罩,看不出神情變化,手中的娥眉刺忽然光芒大作,接著她飛身掠出。
小紫抬手嬌叱一聲,繞在臂上的珊瑚臂釧猶如一條赤紅的小蛇倏然飛出。臂釧上多了環狀排
列的五個凹孔,此時相鄰的兩個凹孔中嵌著一紅一黃兩顆寶石。
隨著小紫的嬌叱,兩顆寶石各自發出一道淡淡光芒,彼此間不住流動。
娥眉刺與臂釧一觸即分,臂釧飛回小紫臂上,女刺客也退回原處,這一擊卻是不分勝負。
女刺客的胸部微微起伏,眼神愈發寒冷。“黃泉玉!昭旦、昭明原來是在你手里吃了虧。”
程宗揚一頭霧水,“昭旦、昭明是誰?”
“虞氏姊妹啦,隸屬于龍宸五行流變的熒惑那一組。”
程宗揚上下打量她。“死丫頭,你對龍宸還知道多少?”
小紫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只比你多一點。”
“冰!”
瘦刺客拂樞冷喝聲中,庭內溫度再降。
程宗揚體內真氣仿佛感應到他的一喝,原本順暢自如的運轉立刻變得艱澀起來。
吳戰威的眉毛、發梢都結出冰渣,齜牙咧嘴地說道:“玄冰真訣!專克內家真氣!娘的,這
次我吳大刀可開眼了!”
程宗揚一提雙刀,“干他!”
小紫忽然揚聲道:“喂,該你了!”
程宗揚一怔,接著聽到屋檐下一聲傲慢而蠻橫的冷哼,心頭頓時涌起一陣狂喜:竟然是這鳥
人來了!
那聲冷哼之后卻沒有人出來。眼看庭院中陰風刺骨,拂樞玄冰指的威力不住攀升,小紫雙手
叉腰、抬起下巴:“武二。再擺架子,我讓你一輩子見不到花苗的女人。”
隨著這聲嬌叱,屋檐下探出一個長大的身影,無論手臂、腰腿都比常人長出一截,雄壯無比

接著那人頭頸一伸,露出猛虎般的頭顱和頸后斑駁的虎紋,神情兇悍,正是南荒一別后就消
失不見的武二郎。
“花苗的女人跟二爺有個鳥關系!”
武二郎先兇狠地朝小紫吼了一聲,找足面子,然后大喝一聲:“滾!”
暴喝聲中,一顆足有西瓜大小的光球轟然飛出,吞噬那名瘦刺客的身影。庭中密布的寒意像
被滾水潑上一般瞬間消失。
片刻后,光芒散去,拂樞半邊身體仿佛被烈焰燒化,變得干枯而扭曲。他發出一聲非人的嗥
叫:“九陽神功!九陽神功!”
嚎叫聲中,拂樞身形立生變化,半邊干枯的軀體迅速縮小。他一邊施術封住傷勢,一邊拖著
受傷的軀體朝屋頂飛去。
武二郎邁開大步,凌空跨出,然后大手一揮,拽住拂樞的小腿,接著往地上一掄。
“篷”的一聲巨響,被人影砸中的青磚盡數粉碎,周圍方圓丈許的青磚同時跳起,被武二郎
這一摔盡數震飛。
即使是鐵人,被武二郎這一摔也要散架,何況是個活人?拂樞身為龍宸三十六顆妖星的頂尖
殺手,一身修為不比武二郎遜色太多。
但九陽神功是世間一等一的神功,他的玄冰真訣威力遠遠不及,一交手就被純陽的九陽神功
完全克制,如同積雪遇火,一敗涂地。
武二郎扔下只剩一截的小腿,牛氣哄哄地抱著肩走來,劈頭蓋臉朝程宗揚一通痛罵:“小子
!你玩的什么刀?二爺的刀法是這么練的嗎?二爺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一個破五虎斷門刀換我一門九陽神功,你還有臉說!”
提起這事,程宗揚氣就不打一處來,“這筆生意我算是賠大了,五虎斷門刀就那幾招,你還
教得七零八落,那個虎踞空山怎么使的?我這半年都沒練順過!”
“廢物!”
武二郎一把搶過雙刀,“瞧仔細了!”
武二郎雙臂一展,雙刀還未出手,氣勢如猛虎出谷,奔騰而起。周圍幾名刺客被剛才的一幕
驚呆了,這時紛紛守住門戶。
武二郎人隨刀走,雙刀猶如猛虎咆哮的牙齒,一口便將一名刺客連人帶刀撕得粉碎,接著旋
身將那名使劍的刺客砍翻。
另一名刺客怪叫一聲,轉身就逃,武二一步跨出就有丈許,輕易追上,把他砍倒。程宗揚正
看得高興,忽然“咦”了一聲。
自己的生死根對死氣極為敏感,死者修為越高,死氣也更濃郁,這些好手都是提升自己修為
的大好材料,奇怪的是庭中死者不少,額角的生死根只是微微一動,吸收到的死氣比常人還
少。
程宗揚愕然間已經有四名刺客死在武二郎手下,剩下的鬼眼刺客滅寶和女刺客驚理分頭掠出
,卻被吳戰威和小紫分別截住。
程宗揚顧不上這些,他眉頭緊鎖蹲下來翻檢那幾具尸體。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尋找什么線索
,其實他只是想找出自己生死根失效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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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集


【本集內容簡介】
31
江州前方打得昏天暗地、血流成河,后方大本營卻遭到各路刺客侵入,惱得程宗揚滿腹怒火
!偏生還有太乙真宗的人來搗亂!豈料,來人竟是暌違已久的幫手!
宋軍無糧,急迫出戰。宋軍各領將存了考量己身在朝堂的利益之心,星月湖則是齊心協同、
步步進逼。程宗揚的糧戰尚未大獲全勝,陡出變數──這場“和”談是不談?


第一章 漸趨末路江州。
金明寨、定川寨都是宋國軍方標準的制式營寨,最前方是一道壘墻時掘出的濠溝,接著是一
片十步寬的緩沖區,里面密布鹿角、蒺藜,然后是堅實的寨墻。
寨內中央建有望樓,四面各立角樓,寨內營帳井然。一入夜,寨中除了敲擊刁斗巡邏的兵卒
以外,嚴禁任何人走動喧嘩。
相比之下,位于后方一里外的金明后寨就顯得一片散亂。這里收攏宋軍數次戰斗敗退的幾千
潰兵,還有數目相近的傷員。
與賊寇三次交鋒導致宋軍傷員劇增,一部分傷員被送往后方的州縣,遺留下來的除了可以痊
愈的輕傷員,還有一部分沒有救治價值的重傷員。
顯然宋軍沒有想到軍中會出現如此多的傷兵,不得不臨時擴大規模,寨內營帳大多是軍中淘
汰的舊貨,也沒有濠溝和寨墻。
偌大的營地內,傷員的痛呼和呻吟聲此起彼伏,哀聲遍野,半夜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位于邊緣的一處營帳內,氣氛卻熱火朝天。十余名卸了盔甲的宋軍聚集在狹小的帳篷內
,他們圍成一圈,緊張地盯著中間的一張桌子。
張亢的衣服解開半邊,袖子捋到肘上,頭發、胡須亂篷篷的,看起來像一個不修邊幅的兵痞
。他的手中扣著一只陶碗,在桌上搖得嘩嘩作響;眾人都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片刻后,張亢大喝一聲:“開!”
看著露出的骰子,眾人發出一陣壓抑的低呼。一名軍士笑逐顏開,連忙把桌上的銖錢收起來

張亢罵了句粗話,一邊把所余無幾的錢袋拍在桌上,粗聲道:“再來!”
骰子滾動的聲音再次響起,帳內氣氛愈發熱烈,幾乎沒有人注意到有人掀簾進來。
剛巡營回來的劉宜孫看到眼前一幕,不禁皺起眉頭。昨晚一戰他數度登城血戰,最后帶著十
余名軍士安然返回。
斬首十五級的戰果堪稱攻城戰中第一功。夏用和親自頒令,任命劉宜孫為代指揮使,張亢作
為副手,主管一個營的兵力。
營級指揮使是宋軍序列中的核心單位,到軍一級的都指揮使就脫離平時的訓練,成為軍方高
級將領。
夏用和雖然是一軍主帥,卻沒有正式任命的權力,只能暫時加一個“代”字。
金明后寨都是潰兵,前段日子劉宜孫被關押,張亢作為王信實際上的副手,已經收攏不少軍
士。主帥軍令一下,沒費多少事就湊滿五個都,任命都頭和副都頭。
讓劉宜孫沒想到的是,張亢召夠人手,第一件事是拉著手下聚賭。軍中一入夜連說話、走動
都不允許,聚賭更是死罪,如果被人捅出去,麻煩不小。
劉宜孫咳了一聲,眾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賭局,對咳聲充耳不聞。
張亢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卻沒有回頭。他一把揭開陶碗,接著大罵一聲,卻是五點,這一
把連最后的賭注也輸個干凈。
劉宜孫提高聲音,又重重咳了一聲。眾人聽到聲音急忙扔下骰子,跳起來站得筆直,帳內一
時間鴉雀無聲。
張亢拿著輸空的錢袋起身,不等劉宜孫開口把得罪人的話說出來,便大笑兩聲:“劉指揮!
你不是說為大家拿酒嗎?怎么才來?我陪你出去看看!”
張亢搭住劉宜孫的肩,笑呵呵把他推到帳外。寒風一吹,兩人都收起笑容。
沉默片刻,張亢首先開口:“剛巡過營,情形怎么樣?”
劉宜孫重重吐口氣。“濠溝、寨墻都沒有建。明天一早我帶人去挖濠溝,再申請一批鐵蒺藜
。”
張亢道:“用不著。”
劉宜孫壓住火氣。“這周圍都是平原,無險可守。傷兵加上潰兵有一萬多人聚在這里,要濠
溝沒濠溝、要寨墻沒寨墻,賊寇一個沖鋒,這些人就成了他鄉之鬼。”
“鐵蒺藜申請不到的,中軍不會給任何一顆。”
張亢道:“你放心,賊寇不會偷襲這里。”
“為什么?”
“單是傷員,每天消耗糧就將近一千石,他們怎么會輕易消滅掉這些白吃飯的嘴?”
劉宜孫臉色慢慢變化。“你是說中軍是故意不設濠……”
“我什么都沒說。”
張亢打斷他,“只不過今天開始,金明后寨所有潰兵的口糧已經減半。”
劉宜孫一下脹紅臉。“他們都是禁軍精銳!雖然亂了編制,但補到軍中還能打!”
“他們已經被賊寇嚇破膽,”
張亢毫不客氣地說道:“神臂弓再鋒銳也要人來拉,軍中士氣全無,縱然上戰陣也只會一哄
而散。”
劉宜孫道:“為何聚賭?”
“若不如此,哪里還有士氣?”
張亢道:“只要能振作士氣,別說是聚賭,我還告訴他們,攻下江州可以大掠三日。”
“張兄,我們是官兵,不是——”
“他們便是匪嗎?”
張亢打斷他,壓低聲音道:“岳逆大營的軍紀你恐怕比我更清楚。兩軍相爭,爭的是道義嗎
?那還打什么,大家選個圣人出來不就完了?刀槍之間、生死之際,道義能替你擋箭,還是
能替你多砍對手一刀?”
劉宜孫沉默下來。宋軍接連三場慘敗,大批軍官被賊寇擊殺,這些潰兵有的整個軍都被打散
,軍都指揮使、營指揮使,直到都頭、副都頭這些低級指揮官都盡數戰歿。
幸存的軍士雖然大多沒有受傷,但士氣全無,隨時準備拔腿逃跑。張亢把這些都頭召來聚賭
,劉宜孫才從他們空洞的眼眸里第一次看到神采。
張亢踢開一堆雜物,用手在土中挖了片刻,摸出一口酒甕。劉宜孫怔住了:“真的有酒?”
“這是過年時我從犒賞的大車上偷的,足足五斤。”
說著張亢揭開泥封,飲了一口,然后遞過去。劉宜孫的腦中亂紛紛的,捧著這甕偷來的酒不
知所措。
“你是指揮使,上了戰場要靠他們沖鋒陷陣,撤退的時候要靠他們拼性命為你斷后。”
張亢道:“想用這些軍士,軍規軍紀都是屁,能讓他們覺得你夠義氣,信得過你才是真的。
有功你替他們記著,有事你給他們罩著。一口酒兩個人喝,一口肉大家分著吃,還能帶著他
們吃香喝辣,他們才會為你賣命。”
劉宜孫慢慢喝了一口,然后用力一抹嘴,捧著酒甕回到帳內。
張亢堆起笑容,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粗聲大氣地說道:“哥兒幾個!劉指揮給大伙送酒來
了!”
看到劉宜孫真的抱著酒甕進來,那些軍士眼里都放出光來。
張亢把擲骰子的陶碗拿來,用袖子一抹,“嘩嘩”的倒上酒,一邊道:“這趟來江州,大伙
流血流汗、擔驚受怕,一點好處沒都撈著。來!一人一碗,都解解乏!”
轉眼那只陶碗在幾十只手里傳過,張亢也不在乎,接過來一碗酒下肚,抹著嘴巴道:“等打
下江州,好歹也不能讓兄弟們空著手回去。”
說到攻下江州可以大掠三天,眾人都有些興奮。有軍士道:“張指揮,江州水泥到底是啥東
西?”
“管它什么水啊泥的!”
張亢一邊斟酒,一邊道:“就是鐵城,咱們這么多人也把它踩扁了!嘿,你們聽說了嗎?江
州單是商戶就有幾百家,有的是錢糧!只要進城,多的不敢說,一人幾百銀銖的財,我這會
兒敢給大伙寫保票!”
眾人都抽口涼氣,營里的都頭每月軍餉不過十個銀銖,打下江州就能發幾年的財,不由得都
為之心動。
“錢算什么,”
張亢露出一絲淫笑,“江州的女匪,咱們劉指揮親眼見過的。只要落到咱們手里,少不了兄
弟們的好處!”
軍士們一碗酒下肚,這會兒聽了張亢的話,臉都脹得通紅。有軍士道:“劉指揮,真有女匪
?”
一名軍士道:“昨晚我跟著劉指揮登城,親眼見的!嘿,活生生一個大美人兒!”
“有多好看?”
“比你見過的女人加起來都好看!”
軍士們哄笑中,忽然有人道:“張指揮,咱們還見過一個女匪,在烈山的時候……”
“可不是!”
有人接口道:“說是新娶的媳婦,臉蛋那么標致,跟仙女一樣。”
“是妖女吧?從匪的都是妖女。”
張亢獰笑一聲。“從逆女匪,抓住了不是殺頭就是發配教坊司,咱們就是玩了,誰能說個‘
不’字!”
帳中的氣氛頓時熾熱起來,劉宜孫想說什么又閉上嘴。
張亢暗中踩了他一腳,劉宜孫一咬牙,拿過酒碗喝個干凈,粗著嗓子道:“當兵打仗,求的
就是立功受賞!跟著我!不會讓兄弟們吃虧!干了!”
帳內眾人興致不減,這些都頭有的昨晚跟著劉宜孫登過城,還有在烈山見過那隊可疑的車馬
;這會兒不知詳情的人拉著打聽,見過的興致高昂,三三兩兩說得熱鬧非凡。
“啊啾!”
江州城中,小紫小小打個噴嚏,渾然不知有人正在談論自己。她穿著一襲紫色暖袍,席地坐
在熊皮腳踏上,手臂依著一口描金彩繪的木箱,白凈的手指輕輕敲著箱面。燭光下,精美絕
倫的五官如珠如玉。
雁兒坐在她的腳旁,正穿針引線地縫著一只布娃娃,一邊小聲道:“拉芝修黎是異族,不知
道生辰八字;芝娘姐姐又不肯告訴我,說不能問女人的年齡,這只巫毒娃娃怎么也做不好…
…”
小紫在箱上叩了幾下。箱蓋輕輕打開一條細縫,遞出一張黃紙,上面鮮紅的字跡猶如朱砂,
寫著一組干支。
“縫在里面吧。小心些,別讓上面的東西掉了。”
朱砂般的紅色都是鮮血,上面黏著幾根細細的毛發。雁兒將黃紙卷起來,縫進娃娃,然后小
聲念段咒語,又用針在指尖刺了一下,擠出一滴鮮血,點在布娃娃眉心。
“好了。”
小紫道:“試一下吧。”
雁兒拿起針,在布娃娃上輕輕刺了一下,箱內頓時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叫。雁兒張大眼睛。“
真的呢!”
小紫拿過娃娃擺弄幾下,忽然抬起眼望向緊閉的窗戶,唇角露出一絲甜美的笑意,笑吟吟道
:“有人來了呢。”
院中傳來一聲如樹葉飄落般的輕響,一道黑影宛如一縷輕煙,從對面的檐角飄落,接著朝窗
口掠去。
電光石火間,耳邊傳來空氣壓縮般的輕微爆響,一只拳頭從黑暗中伸出,帶著凌厲無匹的氣
勢打在黑影的胸口。
黑影詭異地一扭,身體像面條一般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避開這一拳,接著手腕一翻,亮出
指根套的鋼環,握拳與拳頭硬拼一記。
雙拳相接,黑影指上的鋼環寸寸斷裂。他渾身劇震,踉蹌著退開,失聲叫道:“太乙真宗!

話音未落,便看到那只拳頭抬起,如蒲扇般的大手一張,抓住他的面門。
黑影被抓得懸在空中叫不出聲來,只見他雙足亂踢,接著“格”的一聲,脖頸被那只大手擰
斷。
這幾下兔起鶻落,雁兒還不知道發生什么事,她聽到外面的異響想推窗去看,一回首卻不見
小紫,只有那只布娃娃放在案上。雁兒詫異一下,然后慢慢推開窗戶。
剛才出手的人已經消失不見,院中只剩下一具尸體,如軟泥般匍匐在地,脖頸不自然地扭到
一邊,兩眼大張,充滿驚訝和恐懼。
雁兒打個冷顫,接著看到小紫。
小紫披著輕柔的暖袍,長發散開,一只白玉般的手掌微微抬起,掌心放著一只血跡斑斑的玉
瓶。
冥冥中仿佛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鈴聲,夜風掠過,卷起庭中飄落的枯葉。忽然間,那具尸首
似乎動了一下。
雁兒捂住嘴巴,在她驚恐的目光下,那具脖頸被折斷的尸首慢慢站起身,步履僵硬地走進旁
邊的一間房間。
小紫回過頭,豎起手指放在紅潤的嘴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
水香樓高朋滿座,燭影搖紅,席列八珍,奢華的場面絲毫看不出正處在兵臨城下的險境。
“南荒的商路?”
張少煌端詳手中一顆龍眼大的湖珠,忽然轉過頭,“石胖子,你們金谷石家當初發財就是靠
這條商路吧?”
石超面露尷尬,含糊道:“那……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金谷石家是自石超的祖父一代才開始發跡,石超的祖父曾任競州刺史,十余年間便富可敵國

但知情人都知道,他靠的并不是經營,而是暗中指使自己州中的軍卒截殺路過的商人。這種
不光彩的事,石超當然不肯多提。
阮宣子握著酒樽,不屑道:“商賈之輩,皆是逐利的小人!”
程宗揚臉上淡然,心里卻在苦笑。以前云如瑤就對自家的商賈身份十分敏感,剛才他提出入
股,這些世家子弟有幾個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顯然骨子里仍看不起商人。
但如果沒有拉他們入股的把握,程宗揚也不會開口自取其辱。
蕭遙逸道:“阮老二,你這話我可不愛聽。商人怎么了?沒商人你能用上宋國的絲綢、昭南
的象牙、唐國的玉佩嗎?還有這酒,都是從商人手里買的。”
阮宣子道:“商賈不事生產,盡是些買低賣高的刁猾之徒,世稱之為‘五蠹’,豈是吾輩所
為?”
自己開口只會越描越黑,程宗揚索性不說話,只拿著酒觴把玩。
桓歆道:“阮二,你不想發財是你的事,你哥還在這兒呢。”
阮宣子披頭散發,喝得醉醺醺的,搭在婢女肩上的手指晃了晃。“張侯、謝兄,你們商量好
,我聽你們的。”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要緊的是有酒、有美女,”
謝無奕道:“程老板,你的生意若帶一家金錢豹,算我一份!”
張少煌將那顆明珠往酒中一丟,張口服下,灑然道:“這樣的好事少不得要占你五股,咱們
十家,一家半股。錢也不說多的,每家兩千金銖。”
桓歆第一個叫好。十家之中,程宗揚不用說,蘭陵蕭家、陳郡謝家、清河張家、譙國桓家表
態支持,已經占了一半,石超雖然沒有開口,但他入股的心思只怕比程宗揚自己還熱切,剩
下幾家向來以謝無奕、張少煌、蕭遙逸馬首是瞻,見狀也紛紛附和。
程宗揚笑道:“哪能要兄弟們的錢?諸位都是干股,一文錢也不用出!等臨江樓建好,兄弟
們每月聚飲一次,年底只拿分紅就行。”
張少煌笑道:“這不好吧?整日白吃白喝,我張某無所謂,小侯爺的面子怎么過得去?”
蕭遙逸道:“得了吧,我臉皮比你還厚。程兄,這股我們就白拿了,不過兄弟們,丑話說在
前頭,既然入股,盤江程氏的生意就是咱們自家的生意,誰若胳膊肘往外拐,當場打折!”
謝無奕沉著地點點頭。“此言甚是有理。”
眾人哄笑道:“小侯爺說得不錯!”
程宗揚要的就是這句,拱手道:“那就多謝各位了。”
謝無奕道:“謝什么謝?給我找兩個絕色是正經的。”
程宗揚一口應承下來。眾人都出自士族,家資豪富,也沒把這當回事,轉頭放在一邊,又重
新歡飲。
石超倒是存著心事,趁著勸酒的機會悄悄道:“程哥,入股的錢我先拿出來,總不能讓你吃
虧。”
“石胖子,你夠有錢啊,那可是兩萬金銖。”
程宗揚笑道:“說吧,你看中什么了?”
石超訕訕道:“水泥的生意……”
程宗揚笑道:“這你得和小侯爺商量了。”
石超立刻閉上嘴,虎口奪食這種事,打死他也不敢干。
“水泥在小侯爺手里,分出來一些讓你經營也不難。你們石家在哪兒生意做得順手?到時用
你的人,利潤歸你,不過要掛盤江程氏的牌子。”
“這個好說!”
石超立刻答應下來,“除了晉國,我們石家在唐國也有不少生意。”
兩人在席間三言兩語便定下交易,程宗揚把江州水泥在唐國的經營權交給石家,石超則負責
在唐國設立六家商號,全部掛上程氏的招牌,壟斷水泥的經營,利潤的八成全歸石家。這樣
程宗揚憑空得了六間商號,石超也得了一份豐厚的收入。
石超畢竟是商人底子,只在江州城頭看了一圈就知道水泥一旦投入市面,需求量幾乎是無窮
無盡,單是唐國的生意,換一個金谷石家也不是難事。
宴飲到了子時才漸入佳境,眾人懷香抱玉、競相豪飲。程宗揚無意久坐,寒暄幾句便要離席

蕭遙逸重傷未愈,跟他們胡混兩天也有些吃不消,正和程宗揚打著眼色準備一道走,卻被張
少煌看見,死活拉住不放,要和他擲骰比酒。
蕭遙逸只好坐下來,咬牙切齒地握住骰子,發狠要讓張少煌喝得把腸子吐出來。
石超起來要送,蘭姑挽住程宗揚的手臂,笑道:“奴家來吧。”
從脂香粉濃、酒肉雜陳的宴席出來,程宗揚吸了幾口清洌空氣,壓下翻滾的酒意,頭腦略微
清醒了些。
現在股份已經擴充到二十股,除了當初在南荒的幾個人,又加入星月湖和建康世家兩股勢力

也許星月湖和那些世家都沒當回事,但此事程宗揚已經盤算許久,并不打算含糊過去,每年
拿幾個錢作為分紅就算完了。
包括云氏和各世家在內,他準備讓每位股東都出一個人參與監督帳目。如果單是分紅倒像是
變相的賄賂,借助那些世家子弟的勢力繳納保護費,反而讓他們看輕了。只有讓他們參與進
來,才會把這真正當成自己的生意。
不過各家參與的生意僅限于水泥,織坊是死丫頭的,珠寶生意是死老頭的,都不會讓他們插
手。
水泥的生產和晉國境內的銷售都歸星月湖,唐國的銷售由金谷石家的人打理,其他四朝,自
己準備如法炮制,從朝中尋找合作伙伴。
程宗揚相信,只要江州不陷落,一年之后水泥生意的巨大利潤足以令王茂弘這樣的老狐貍都
為之驚嘆。
自己可不希望到了那時朝廷一道旨意下來,把生意收歸官營。這種事在六朝屢見不鮮,也是
晴州商會極力抨擊的做法,但一般商家,誰又能扛住官府的勢力?
程宗揚讓各家白得干股,同時監督帳目并不是大發慷慨,而是留下擴股的余地。各家既然沒
出股金,自己要再擴幾股也沒話說。
如果能把六朝的當權者都拉入其中,眾人的利益透過生意捆綁在一起,盤江程氏才能穩如泰
山。
有所失方有所得,這樣的大生意如果斤斤計較,想獨占利潤,歷史上石超祖父的下場就是最
好的教訓。
吳戰威在外面等候,見到程宗揚便迎上來。程宗揚玩笑道:“兩個時辰你就這么干等著?蘭
姑也太不曉事了!”
蘭姑笑道:“公子可冤枉奴家了,是吳執事不肯,非要在外面等著。”
“吳大刀,你現在眼界高了啊,樓里的姑娘你都看不上了?”
吳戰威“嘿嘿”笑了一聲,沒說話。
蘭姑抿嘴笑道:“樓里剛得了幾個姑娘,不比往常,依奴家看吳執事非是看不上,多半是出
門時柳姐有交代,不敢不聽。”
程宗揚大笑道:“讓你說中了,吳大刀臉紅了!”
吳戰威嘴硬地說道:“程頭兒,你別聽蘭姑瞎說,我那是讓著她!”
三人打趣幾句,程宗揚隨口道:“城都被圍了,樓里怎么又新來了姑娘?”
“那幾位爺帶的家姬有不合心意的,隨手賣到樓里來。”
蘭姑道:“反正江州城就我們一家院子,我們不買也沒人會買。”
“這有點不合適吧?”
蘭姑笑道:“公子可看錯了,那些姑娘能到樓里都高興呢。比起來,我比她們原來的主子好
多了。”
程宗揚露出苦笑。蘭姑的話或許有些夸大,但對于那些不受寵的普通家姬來說,平常都是充
當宴客的娛樂品,在府里和在樓里也差不了太多。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還是不好。蘭姑,你問一下,她們有愿意回家的就給她們路費,讓她
們回家。咱們又不缺這幾個錢。”
“公子聽奴家說一句如何?”
蘭姑道:“當日公子打發那些姐妹回家,卻是害了她們。這些日子我聽說,那些姊妹有些剛
到家又被父母兄舅賣掉,有些回家找不到落腳處,又折回來。”
“哪有這樣的父母?”
“也不能全怪父母,有些姑娘用過錦衣玉食,吃不慣家里的粗茶淡飯,自愿賣到大戶人家為
妾也不是沒有的。況且那些人家甘賣兒女,往好里說也是養不起的。”
程宗揚想起碧姬。即使在自己來時的世界里,女性地位早已不再低下,為一個手提包賣淫的
也不在少數。
所謂的“被逼”、“無奈”往往是自甘墮落的幌子。對有些女人而言,布衣粗食的良家婦女
還不如錦衣美食的娼妓來得合意。
蘭姑道:“話又說回來,公子若把她們送走,那些公子爺的面上也不好看。”
程宗揚心下自嘲:人家自己都愿意,自己還充什么圣人?
“這樣吧,告訴她們,愿意做就做,不愿意的也別勉強。愿意留在樓里的給她們支一份錢,
等她們賺夠身價,愿意自己贖身的就讓她們贖身。能找到合適人嫁的,樓里再補一份禮金。

程宗揚想的是:既然她們愿意當娼妓,自己也不用再自作多情。蘭姑聽到卻攬衣跪下,誠心
誠意地給他磕個頭:“我可代姐妹們謝謝公子了。”
程宗揚笑著把她扶起來,“用得著這么大禮嗎?”
“公子不知,樓里的姑娘沒有拿錢的規矩。每日不打不罵,好茶、好飯養著就是了,到了年
老色衰,被樓里開恩打發出去便算好的,哪里還能拿錢?有公子這番心意,咱們樓里的姑娘
都該給公子立長生牌位。”
程宗揚無言以對,良久才道:“好好待她們,別讓她們受委屈。”
程宗揚走出幾步,忽然又轉過身笑道:“還有,服侍咱們自家兄弟的時候,讓她們用心些。

蘭姑笑道:“奴家省得。”
夜色如墨,東城的方向隱隱傳來喊殺聲。宋軍大規模的攻城戰雖然停止,小股襲擾仍持續不
斷。
星月湖大營的反擊針鋒相對,派出十人左右的小股隊伍從堡壘背面躍下,趁夜色偷襲宋軍的
營地。
自從鐵壁相公李士彬被詐降的賊寇刺殺,宋軍不再收留任何俘虜。星月湖大營的反擊多是以
擊傷為主,留著傷員消耗宋軍的糧食。
雙方都在想盡辦法擾亂對手,看誰先堅持不住。
靠近南門一帶的房屋有些被投石機砸毀,東城因為獸蠻人突破城墻,也有地方受損。
相比之下,臨江的西市始終風平浪靜,小狐貍為自己挑住處的時候,多半連這點也想到了。
程宗揚一路想著心事,沒有理會周圍的動靜。忽然人影一閃,一直跟在后面的吳戰威跨前一
步擋在他前方,反手握住刀柄。
程宗揚的修為比吳大刀高出一截,但論起江湖經驗,拍馬也趕不上。吳戰威已經擎出他的厚
背大刀,程宗揚才反應過來。
客棧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息,空氣中也沒有任何異常,不過程宗揚有一項本領是吳戰威做夢
都想不到的,他太陽穴上的傷疤微微一動,捕捉到一絲淡而又淡的死氣。
出事了!程宗揚心頭一緊。
吳戰威如猛虎般縱起身,用肩頭一扛;門閂斷裂,大門洞開,“篷”的一聲撞在墻上。接著
大刀揮出,已經與里面的刺客交上手。
躲在暗處的刺客從頭到腳都蒙著黑色皮革,只在頭罩上挖了兩個洞,露出一雙眼睛;嘴部開
著一個小孔,夜色下分外詭異。他用的長刀以染料涂黑,身上濕濕的不住滴下水來,顯然是
從水中進入江州。
江州的城墻上現在每隔幾步就有一名星月湖軍士把守,說句“連蒼蠅也飛不進來”并不算夸
張。想不被察覺地進入城中,只有水下這一條路。
那人出手凌厲,修為在四級以上,已經超過一般的江湖好手,但吳戰威毫不示弱,竟和他斗
個難解難分。
這倒是個意外之喜。程宗揚一直擔心組建直屬營,憑吳戰威的身手不足以服眾。
雖然指揮官不一定是必須沖鋒陷陣的猛將,但星月湖大營的水準放在那兒,無形中提高修為
的標準。昨晚的攻城戰,吳戰威顯露的身手相當不錯,但當時城頭混戰,沒有此時單對單來
得直觀。
看樣子吳大刀和易彪、吳三桂交流多時,修為已經突破第四級,進入入微的境界,放在星月
湖大營也不算太差。
刺客不只一人,這邊剛交上手就有兩道人影從客棧里悄然掠出。他們一言不發便亮出兵刃,
準備合攻吳戰威,卻見一個年輕人排門而入。
程宗揚笑瞇瞇道:“大半夜的,三位是走錯門了嗎?江州衙門我可認識人,只要我一句話,
一會兒就把你們扔牢里,挨個一頓板子,信不信?”
其中一人陰森森道:“死到臨頭還不自知!”
兩人同時向程宗揚攻去。程宗揚笑容不改,等兩人到了身前,雙臂一振,從背后擎出一對鋼
刀,接著一招“虎戰八方”頃刻間劈出十余刀。
兩名刺客都是四級上下的修為,一交手才知道這個年輕人不是好惹的。剛才發聲那人突然呼
哨一聲,接著攻勢大漲。
程宗揚臉色微變。這幫刺客不只三人!死丫頭的焚血訣雖然已經解除,但氣血消耗過多,萬
一遇襲,憑她自己怎么也護不住夢娘和雁兒兩個弱女子,何況還有卓云君這個心懷叵測的賤
人。
客棧原本有星月湖軍士守護,但連日來星月湖大營多次出擊,傷亡不小,程宗揚早已把守衛
的軍士調走,補充一線的戰斗力。一旦刺客闖入后院,死丫頭就危險了。
“吳大刀!”
吳戰威應了一聲,轉身過來將三人的攻勢盡數接下。
程宗揚壓力一輕,立刻脫身掠往后院。客棧后的小院房門緊閉,程宗揚顧不得破門,直接縱
身攀住墻頭,翻身而入。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7:13

第八章 默契無間
從營帳出來,程宗揚步履輕松。這一趟算得上滿載而歸,孟非卿全盤接受他的入股計劃,把
鵬翼社以及星月湖大營暗中操控的產業全部交給自己打理。
他把秦檜、吳三桂等人全部放在筠州做糧食生意,未免屈才;鵬翼社的分支遍及六朝,這一
下死奸臣就有了用武之地。
程宗揚忽然生出一絲奇特的感覺。他猛然扭過頭,只見遠處一間營帳前有一個人正冷冷盯著
自己,卻是月霜。
月霜沒有開口,只冷冰冰看著他。兩人四目交投,并沒有半點男女之間的情愫。
月丫頭的目光就像神臂弓射出的利箭,鋒利無情,好在自己的臉皮堪比龍鱗盾,可以支撐得
住,甚至還有余暇打量她的纖腰美腿。
月霜目光越來越冷,忽然一手伸進腰側皮囊。
程宗揚臉上掛著近乎無賴的笑容,卻暗中戒備起來,一手握住刀柄。她想跟自己玩命,也得
看看自己的修為到了哪個境界!
月霜雪白的手掌從囊中取出一副墨鏡,然后戴在臉上遮住冰冷的目光,接著轉身離開。
程宗揚心里的古怪感覺越來越強烈。他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秋少君那小子的身影,索性心
一橫,遠遠跟在后面。
月霜在星月湖大營有一處專屬的營帳,但她沒有回自己的營帳,而是朝營外走去。程宗揚銜
尾追去,卻見她越走越遠,位置也越來越偏僻。
反正自己現在的修為比她高出一截,月霜真翻臉也不用擔心小命。程宗揚壯起膽子,保持十
幾丈的距離。
江州的居民已經盡數遷走,兩側的房舍都落了鎖,街市中空蕩蕩的沒有絲毫聲息。月霜頭也
不回地在前走著,忽然轉身消失在一條小巷內。
程宗揚跟過去,巷內卻有一扇小門。這里似乎是一處大戶人家的宅院,但房主早已搬遷,已
經很久沒有人居住。
小門通往后院的柴房,一進去便看到月霜的背影。柴房沒有窗戶,只在墻上開了一個透光的
小孔。月霜站在角落里,背影冷硬得仿佛一尊冰雕。
程宗揚過去一把抱住她的纖腰,月霜身體猛然一僵,本能地抬手撐住他的雙臂。
單論實力,他這么抱住,肯定不會被她撐開。但程宗揚沒有用力,只運功護住自己的要害。
果然,月霜放下手沒有再掙扎。
程宗揚先解下她的真武劍扔到一邊,然后飛快地檢查一遍她身上可能藏武器的幾個位置。片
刻后才松口氣,放下心來。
月霜一動也不動,但握緊的拳頭和僵直的身體顯示她的憤怒。從后方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
玉頸猶如象牙,隱約能嗅到一絲冷幽的淡香。
程宗揚動作熟練地解開她的衣帶,將月霜的長褲一褪到底,然后摟著她的身子倒在草堆上。
“新鋪的稻草,還挺整齊嘛。”
程宗揚嘻笑著說道。
月霜直直躺在草堆上,紅唇漠然閉著,沒有一絲表情。煙茶水晶制成的墨鏡遮住她的目光,
看不到眼神流轉。
程宗揚伸手去解她的上衣。月霜手一動,握住襟領。程宗揚心里哼了一聲,把她的上衣推到
腰上,然后抓住她薄絹裁制的褻褲用力扒下來。
柴房昏暗的光線仿佛被白玉般的膚光映亮,顯露月霜下身一絲不掛地裸露著,她的肌膚有些
像缺乏血液滋養一樣的潔白,纖細的腰肢和修長的雙腿勾勒出胴體美好的曲線,仿佛一雙玉
璧,放在還帶著陽光氣息的金黃色稻草上。
“喂,知道你是來道歉的,給個笑容好不好?”
月霜冷漠地閉著嘴,一言不發。
程宗揚才不管她,握住她的腳踝,一把將她雙腿拉開。
月霜沒有反抗,光潔的雙腿仿佛一柄玉扇,帶著白滑的光澤在程宗揚眼前張開。玉股間柔美
的玉戶仿佛一朵晶瑩潤澤的冰花,在自己近在咫尺的位置綻放出來,每一個細節都纖毫畢露
。雖然已經開過苞,月霜的秘處仍像處子一樣嬌嫩。往日的交合似乎沒有在她肉體留下絲毫
痕跡。
程宗揚欣賞她的美穴,然后抬起眼帶著一絲壞壞的笑容道:“喂,月丫頭,高興一點。你瞧
,大家還是很有默契嘛,一看到你戴上墨鏡,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這該算是知己了吧?”
月霜仍然冷冰冰沒有反應,那副墨鏡映出自己的面孔,看起來有點像小丑一樣可笑。
程宗揚心頭火起,用雙膝頂住她赤裸的雙腿,痛痛快快地脫下衣物,然后赤條條地趴在月霜
身上,身體一挺,將怒脹的陽具捅進她柔軟的蜜穴。
肌膚相接時能明顯感覺到月霜身體的緊繃,也不知道這丫頭壓抑多么強烈的憤怒,才容忍自
己這么一個無恥之徒進入她的身體。
月霜的下體不但緊密,而且沒有多少淫液,觸體冰涼。程宗揚放慢動作,一邊用熾熱的陽具
慢慢開發她的蜜穴,一邊道:“這會兒大家都這么熟了,你干么還繃著臉?”
月霜手指抓住衣襟,纖手捏得發白,明顯只允許他進入自己體內,卻不肯與他有更多的親密
接觸。
程宗揚越發不爽。自己雖然對小紫說過,自己身為一個寬容的男人,從來不在乎女人是不是
只愛自己的肉體;但月丫頭被自己開苞,女上位之類的體位也做過,這會兒都躺在自己身下
,還擺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態度,搞得自己象強奸犯似的,這是來道歉,還是來給自己
添堵的?
程宗揚俯身去親她的小嘴,月霜立刻側過臉不讓自己接觸。程宗揚心里大罵一聲:好你個月
丫頭,今天不把你干翻,老子就不姓程!
火熱的陽具在少女溫涼的蜜穴挺動,程宗揚耐著性子,等月霜下體不那么干澀,然后突然挺
身,陽具猛地全根而入,重重干在她的花心上。
月霜身體顫抖一下,咬緊牙關。
卓賤人對房中術只是理論派,倒是這些天兩人一起交流,多次實踐之下,讓程宗揚學到不少
東西。
太乙真宗的房中術內容龐雜,但對于程宗揚來說,真正的精華只有兩點:一是陰陽融合,以
平息自己的?氣,修身進益;二是對雙方交合中身體反應的描述。
真正精于此道的高手透過對方細微的反應,就能對其心理和肉體了如指掌。到了那個境界真
可謂要女方死就死,要女方活就活。
程宗揚房中術的修為還差得遠,但對付月霜這樣的少女已經足夠。從見面到現在,這丫頭一
個字都沒說過。
程宗揚也不再廢話,他把九淺一深的基本口訣扔到一邊,一來就是一番狂抽猛送,陽具每次
都是盡根而入,一口氣連干百余下,次次都干到她的花心。
月霜死死咬住牙關,任由他在自己體內大肆挺動,就像一具冰做的美人兒一樣,沒有發出一
絲聲音。
程宗揚一點都不擔心,他緊貼著月霜的胴體,感受她肉體細微的反應,包括蜜穴在陽具摩擦
下輕微的悸動。忽然他肉棒一挺,對著左側一輪猛攻,那張蜜穴立刻哆嗦著收緊。
月霜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紅唇抿緊。
不等月霜一口氣松開,程宗揚又換方向,陽具對著她蜜穴右側狂插猛送。
程宗揚怪笑道:“月丫頭,你的小嫩穴都被我操熱了,又緊又暖,就像一張又乖又甜的小嘴
,給大爺舔雞巴。”
月霜側到一旁的面孔憤怒地扭過來,即使隔著墨鏡仍能感受到她眼中噴薄而出的怒火。
程宗揚趁機用力一壓,小腹頂住她柔潤的玉阜,用力一磨。月霜的身體像觸電般顫抖起來,
原本的唾罵到了嘴邊,卻成了一聲無法抑制的尖叫。
程宗揚早就感覺到自己左右交攻之下,月霜的花蒂漸漸充血脹起,卻在抽送時有意避開。這
時突然合身壓住,將她花蒂緊緊擠住,用下腹研磨,頓時打破月霜強忍多時的欲望。
即使月霜再不情愿,蜜穴也不由得春潮涌動,濕膩的穴口不住收緊。程宗揚的挺動愈發迅猛
,月霜只覺得他碩大而堅硬的陽具密集地搗在自己花心上,節奏密不透雨。
接著那根火熱的肉棒向上抬起,硬邦邦的龜頭帶著強烈熱量,頂住蜜穴上方的肉壁,用力搗
入體內。
在月霜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肉體的反應之前,身體猛地繃緊,下體仿佛被粗大的陽物塞滿,劇
烈的刺激讓自己無法呼吸。
再這樣下去,月霜預感到自己將無法控制自己肉體,不知道會表露出怎樣的羞態。她松開衣
領,勉強抬起手推開身上那個無恥的男人。
程宗揚一手握住纖細的雙腕,推到月霜頭頂上方,然后伸出右手連解帶扯地將她上衣拉開。
一對堅挺的雪乳暴露出來,在月霜的胸前微微戰栗。
程宗揚沒有張手把玩,任由那對雪乳暴露在空氣中,然后發出一聲令任何女人聽到都會面紅
耳赤的淫笑。
“月丫頭,你的奶頭硬起來了啊!”
月霜的玉臉一下子脹得通紅,雪乳上兩顆紅嫩的乳頭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硬,繃緊的乳暈
讓乳頭翹得更高。
趁月霜心神被發脹的乳頭引開,程宗揚一手伸到她臀下,抓住她冰玉般的臀肉向上托起,陽
具筆直貫入。
月霜只覺自己蜜穴像要脹開一樣,火熱的龜頭頂住花心,接著開始旋轉。她窒息似的張開紅
唇,頭頸向上昂起,片刻后她發出一聲悲鳴,蜜穴劇烈地收縮起來。
“差不多一炷香時間吧,”
程宗揚壞笑道:“月丫頭,是不是很爽啊?你的小妹妹流了很多水呢。”
月霜吃力地屈起膝向他腰側頂去。程宗揚哈哈一笑,陽具用力一挺,月霜的膝擊到了中途便
失去力道,軟綿綿地貼在他的腰間。
“月丫頭,你下面比以前更好玩了,不但夠緊夠暖,而且水也多。一會兒工夫就高潮了……

程宗揚在她高潮的蜜穴中用力抽送,一邊道:“哦,就是發浪……看,泄得到處都是……”
月霜的兩手被程宗揚按住,她上身的衣衫散亂,下身一絲不掛,光潔的玉體赤條條在草堆上
掙扎著。下體被陽具插入的部位淫液四溢,雪白的臀肉被那個混蛋抓在手中,不斷地向上抬
起。
她的玉戶像鮮花一樣綻放,紅膩的穴口在肉棒進出下不住翻卷,吐出一波波淫水,將臀溝間
流得水汪汪一片。
程宗揚的動作忽然一停,小心推開月霜的墨鏡。墨鏡下,月霜美目微紅,眼角不住滾出淚珠

程宗揚怔了一下,有點難以置信地說道:“不至于吧?”
“混蛋!”
月霜道:“你要干就干好了!為什么要羞辱我!”
說到后來,聲音禁不住哽咽。
“你這個傻丫頭,這么HAPPY的事,你哭什么?太乙真宗那個教御,姓卓的賤人,前幾
天撅著屁股被我干得魂都快丟了——”
程宗揚的聲音戛然而止。
柴房的氣溫似乎一下子降至冰點,寒意十足。月霜淚眼模糊地瞪著他,一字一字道:“卓教
御?”
卓云君在自己手中的事只有小紫和自己知道,這會兒一時嘴快泄漏出來,只怕會引來數不清
的麻煩。
程宗揚把心一橫。“不知道吧?那位卓教御平常看來仙姿綽約,上了床可淫賤得很。其實男
女之事就是這樣,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施出手段,陽具猶如怒龍在她蜜穴內一通翻江倒海。
月霜顧不得質問,隨著陽具的進出,雪白的胴體在稻草上不停戰栗,白嫩的肌膚上滲出紐密
汗珠,再也沒有半點冰冷寒意。
她的發絲散勵,夾雜著稻草的碎屑微微波動,小巧的鼻翼急促地翕動著,發出短促的呼吸聲

墨鏡被推到眉毛上,無法遮擋她的眼神。月霜閉上眼睛,那張嫣紅的小嘴張開,唇瓣變得溫
暖而柔潤。
程宗揚禁不住俯身吻住她的紅唇。月霜受驚似的掙動一下,接著毫不猶豫地咬住他的下唇。
程宗揚沒有退縮,鍥而不舍地用舌尖擠進她的牙齒,挑弄她的香舌。
月霜噬咬的力度越來越輕,淚水卻越來越多。忽然,那根肆虐的陽具變得溫柔,狂風暴雨般
的激烈變成一波波雄渾的涌動。身下的稻草仿佛化為海洋,自己像躺在浪潮上,身體在快感
的波動下一起一浮,隨波逐流。
程宗揚松開嘴,在她耳邊輕聲道:“我要射了。”
月霜沒有回答,她側過臉任由他深深楔入自己體內,將火熱的精液一滴不剩地射入自己的花
心。
“不要動。”
程宗揚伏在月霜身上,陽具插在她柔嫩的蜜穴內,享受著射精后的慵懶感。
月霜的玉頰升起異樣的紅色,體內糾纏的寒毒像烈日下的積雪一點一點融化,退入經脈更深
處。
良久,月霜束好衣帶,將沾了淚水的墨鏡收入囊中,冷冰冰道:“卓教御在哪里?”
“你不要問了。”
程宗揚道:“秋小子可能已經對你說了,太乙真宗因為爭奪掌教的位子,鬧得不可開交。這
些事跟你沒關系,知道得越少越好。”
“師帥出自太乙真宗,太乙真宗的事我也要擔一部分責任。你不告訴我,我自有辦法知道。

程宗揚苦笑道:“你不會是去問小紫吧?”
忽然人影一閃,月霜如閃電般掠到他身側,接著頸中一涼,寒意森然的真武劍架在自己頸旁

“姓程的,不許欺負小紫。”
“月丫頭,是她整天欺負我好不好?你還講不講道理?”
“我不管,她是我妹妹,無論她怎么做,我都要幫她。”
“你跟她又不是一個娘,說不定你娘跟她娘以前還爭風吃醋……干!你玩真的啊!”
程宗揚急忙一掙,頸中已經多了一道血痕。
“你敢欺負她,即使你逃到天邊,我也要殺了你!”
月霜說完收起長劍,轉身離開。
“想走!”
程宗揚一聲轉笑,雙刀連鞘向月霜追去。
柴房內一陣金鐵交鳴聲,接著一聲悶響,接著程宗揚的聲音響起,“打完就想走,哪兒有這
么便宜的事!換個姿勢再干一次!”
“無恥!”
“大家都知道的事就不要再說了。月丫頭,你的屁股很滑嘛……”
“呀……”
“別亂動!免得我不小心爆了你的后庭花。”
“滾!”
“晚了!嘿嘿,梅開二度的感覺不壞吧!”
程宗揚一身輕松,施施然走向水香樓。吳戰威挎刀牽馬,跟在他身后。
和月丫頭搞搞花樣確實能愉悅身心,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擴股計劃。盤江程氏這個名為世家
、實為公司的組織以前是十股,現在星月湖大營加入之后變成十五股,但程宗揚想把它擴成
二十股。
吳大刀身為股東,程宗揚也沒有瞞他。對于星月湖大營入股,吳戰威沒有半點意見,倒是覺
得能和星月湖八駿同列股東,面上大有光彩。
程宗揚笑道:“這就是原始股的好處了。吳大刀,咱們若現在才遇上,你想入股可沒那么容
易。”
吳戰威嘿嘿笑了兩聲。
“股東陰的,我也不懂,就是跟著程頭兒覺得踏實,眼下我老吳婆娘、娃都有了,以前哪曾
想過。不過程頭兒,你想讓那些公子哥兒入股,我想不通。”
“吳股東,我再向你解釋一遍。”
程宗揚道:“按我以前的想法,水泥、拉鏈、霓龍絲衣都是能賺大錢的東西,自己拿著發財
,管別人呢。但現在看來,吃獨食恐怕吃沒一半就被人砸飯碗;想把發財的飯碗捧得牢就要
多拉一些靠得住的人,就算分出一些利益,但能省不少事,也多了不少方便。”
“清河張氏、陳郡謝氏、穎川庾氏、陳郡袁氏、譙國桓氏、太原阮氏、河東柳氏、金谷石氏
……這些世家子弟雖然紈?了些,但背后的勢力非同小可。如果能把他們拉為股東,至少在
晉國,我們盤江程氏就穩如泰山——喂,泰山是在漢國吧?”
“沒錯。”
吳戰威抓了抓后腦勺,“程頭兒,我還是覺得有點別扭。孟老大沒得說,我吳大刀跟那些公
子哥兒可尿不到一個盡里。”
程宗揚笑罵一句,“得了,我來辦吧。反正我股份比你多,你說了不算。”
兩人說笑著進了水香樓,剛上樓,旁邊的一扇格子門忽然推開。蘭姑掩著半裸的嬌軀從房內
出來,滿臉紅暈,一看就是剛和人歡好過。
程宗揚停住腳步,“蘭姑跑到這兒來偷吃了。誰在里面?”
蘭姑笑啐一口:“你自己看好了。”
程宗揚好奇心起,往門里看了一眼,不禁大笑起來:“秋小子!是你!我才在想你怎么沒跟
著月丫頭?”
“是啊。”
秋少君大大方方道:“我來找蘭姑,沒想到樓里這么多人,還好這間房沒人用。”
程宗揚看著蘭姑走遠,擠眉弄眼地說道:“秋小子,好玩嗎?”
秋少君認真點了點頭。“很好玩啊。我不知道怎么做,都是蘭姑教我的。哎呀,我知道你那
天和月姑娘做什么了!”
程宗揚連忙道:“蟲小子,你別亂說啊!”
“放心吧。我才不會亂說。”
秋少君道:“下次你再和月姑娘做那種事,先跟我說一聲,我好躲遠一點。”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好好好!只要你不亂說就行。”
秋少君拍了拍衣袖,一臉坦然自若地說道:“好了,我跟蘭姑做完了,該回去保護月姑娘。

秋少君走到一半,忽然又掠回來小聲道:“我問一件事。”
“什么事?”
“蘭姑和月姑娘的身子誰更軟?我猜測是蘭姑,對不對?”
程宗揚虎著臉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沒和蘭姑做過!”
“咦?你為什么沒有和蘭姑做過?她不好嗎?”
“秋爺……你還是早點回去洗洗睡吧。”
“好了好了,不想說就算了。”
秋少君一臉不高興地嘟著嘴走了。
吳戰威看著稀奇:“呵,這小道士看著也不笨啊,這事兒怎么就不懂?”
程宗揚笑瞇瞇道:“蘭姑給他封過紅包,沒給你封過吧?”
吳戰威琢磨半晌。“還真沒有。”
程宗揚笑過之后,帶著一絲感嘆道:“蘭姑也算奇女子了,這樓里大半的爺兒們都跟她有一
腿。蘭姑若是男人,這戰績拿出去任誰都會羨慕吧?可是一樣的事,女人來做怎么感覺就吃
虧了?”
吳戰威大剌剌地道:“本來就是吃虧嘛。男人爽完拍拍屁股走人,女人還得生孩子。”
“吳大刀,我發現你說的是真理啊。”
程宗揚停下腳步,笑道:“這些日子憋慘了吧?今晚給你放個假,明天一早再回去。”
吳戰威的頭搖得像潑浪鼓似的:“不成不成!我來是辦事的。可惜彪子和老四都不在,我還
想著今晚跟他們睡一房,好好聊一晚。”
“原來你跑幾千里就是找彪子和老四睡覺的?吳大刀,我可認清你了!”
“程頭兒!你別壞我名聲啊!”
程宗揚哈哈一笑,推開廳門,抱拳道:“諸位兄弟,我來遲了。”
蕭遙逸叫道:“先罰一杯!”
“成!”
程宗揚屈膝坐下,舉起酒觴。
周圍貴族滿座,美姬如云。燈紅酒綠間,他忽然有一種迷離的感覺,分不出是真是幻。
“干了!”
程宗揚仰首飲盡,一股莫名的強大信心從心底升起。這個世界,終將有我的一席之地!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31
majer 發表於 2012-7-21 17:12

第七章 臨城掘穴
桓歆和石超硬著頭皮隨臧修上城,剩下那群公子哥兒被奴仆、婢女們攙扶著回水香樓壓驚。
眾人的家丁和部曲都留下來,一千多人倒也黑壓壓的一片。
崔茂的四營和自己的六營已經趕來助戰,將獸蠻武士阻截在數丈寬的一段城墻上,吳戰威和
敖潤捆走那名獸蠻武士,這會兒早已過來,一左一右護著程宗揚。
等那些世家子弟離開,敖潤低聲道:“老程,你是商人還是世家出身?這些公子爺對你可服
氣得很啊。”
程宗揚笑嘻嘻道:“想不想跟著我混個世家出來?”
敖潤咧了咧嘴。“我兒孫要是這熊樣,直接掐死。嘿,那幾個少爺涂的粉加起來有幾斤吧。

程宗揚大笑幾聲,然后走到那些部曲面前,收起笑容。
“你們可能已經知道了,前面就是戰場。貴主人希望立下軍功,你們可以不在乎。但我程宗
揚在這里告訴各位,斬敵一首,賞錢銖一貫。斬敵三首,我親自向貴主人敘功,為立功者脫
去奴籍。斬敵五首,不但脫去奴籍,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加入我盤江程氏;不是奴籍,而是我
盤江程氏的職工。”
有人道:“是匠戶嗎?”
“不是。我盤江程氏會給所有職工按月發薪,對待遇不滿者可隨時離開,來去自由。”
程宗揚笑了笑,“關于職工的待遇,你們可以問這位吳爺,叫吳大刀就成。不過現在不是問
待遇的時候,守住江州便有的是時間向大伙細說。”
有人叫道:“一貫錢是不是真的?”
程宗揚道:“敖潤!”
敖潤拍了拍胸膛,聲如洪鐘地說道:“我是雪隼團的雇傭兵!別說你們是部曲,就是招募的
民夫,賞錢也是直接發到手上。戰場上刀槍無眼,真要送了命,該發的賞錢,程頭兒會直接
送到你們家里!一個銅子兒也少不了!”
一眾家丁、部曲頓時沸騰起來。“干了!”
“一顆人頭就是一貫錢,三顆就夠換一畝地!值!”
程宗揚負手等了片刻,然后開口道:“這仗不是你們想打就打的。”
他這一聲用上真氣,音量雖然不高,卻把千余人的騷動都壓下去;等那些部曲安靜下來,程
宗揚道:“蘇驍。”
這名六營的驍將挺身出來。“喝過酒的,退開一步。”
“打過仗的,上前一步。”
“拔刀!”
拔刀聲剛一響起,蘇驍便叫道:“停!沒有拔出刀的,退開一步!”
“殺過人的,上前兩步。”
蘇驍從那些部曲身前走過,迅速挑選出能戰之士,每十人派出一名星月湖軍士指揮。
程宗揚不敢久留,立即帶著吳戰威和敖潤回到城上。
三個營的星月湖軍士合力,終于擋住獸蠻營的攻勢。這會兒獸蠻營已經退出城墻,一群膽壯
的民夫不停挑著水泥、粗沙、碎石上來,混合后灌進裂縫。
桓歆和石胖子已經在城上待了一陣子,沒有看到想象中的人獸惡戰、血肉橫飛的場面,兩人
都松口氣,臉色也回過來。
桓歆早把大氅和外袍丟了,帶著幾名護衛,自己一身勁裝、背弓帶矢,收拾得像打鳥的一樣

石胖子還是老脾氣不改,也改不了,雖然護衛比桓歆還多,但上座城都得由幾名婢女扶著。
臧修寸步不離地跟兩人,偶爾有失去準頭的冷箭飛上城頭,都被他搶先一步撥開。
程宗揚發現臧和尚確實很吸引女人的注意,那些美婢頻頻偷眼看他,臧和尚也擺出氣宇軒昂
的架勢,有意無意顯露自己胳膊上的肌肉,搞得一群美婢眼睛直亮。
若論長相帥氣,蘇驍能甩臧和尚兩條街,可論起泡妞的本事,臧和尚能甩出蘇驍兩光年,難
怪這花和尚會有一妻一妾。
桓歆和石胖子先是對著城墻上水一樣亂灑的血跡一驚一詫,看到一條斷肢都要嘀咕半天;隨
著尸體越來越多,兩人的一驚一詫都不夠用了。
這會兒又換了新鮮的,圍著那些民夫看他們用水泥灌漿瞧稀奇。桓歆甚至還蹲下來摸了摸那
些泥漿。
看到程宗揚上來,桓飲“嘿嘿”笑了兩聲,抬起手讓石超的美婢擦干凈,一邊笑道:“江州
這破城沒想到修得夠結實的。從哪兒弄的石料?我瞧有幾根足足一丈來長,里面還有竹片,
看著就稀罕。還有,灌泥漿能干么?”
程宗揚指了指泥漿,笑道:“你看的就是這個,水泥。”
“你跟云執事打賭,蓋臨江樓的也是這個?”
“沒錯。這城堞、懸樓,還有前面的堡壘都是水泥做的。你看那些堡壘,前后只用了幾天時
間就建成,如果不是獸蠻人用了妖法,連投石機都砸不動。”
石超道:“程哥,這水泥是哪兒來的?”
“不瞞你說,這是我商行的貨物。”
程宗揚拿了把水泥,“就是這樣,做出來。就像碎粉,拿水一澆就成,晾干比石頭還結實。
你看這條裂縫,今天灌上拌好的混凝土,明天就凝固,補得嚴嚴實實。”
桓歆呼了口氣。“這倒是好東西!”
石超眼巴巴地道:“程哥,這水泥怎么賣?”
程宗揚笑道:“正想跟你說這事,不過今天來不及,改天再談。”
臧修忽然叫道:“敵人上來了!”
程宗揚瞥了一眼,來的不過是小股宋軍,為首的一個似乎有點眼熟。這點兵力根本掀不起什
么風浪,臧和尚喊這么響不過是給兩位公子一個吹噓的機會。
“桓兄、石兄,退敵的事就交給你們了!我還要去北門看看。”
桓歆也看到宋軍不多,拍著胸膛道:“你就放一萬個心吧!小的們!都跟我來!”
整座江州城周長不過十一、二里,程宗揚用了半個時辰便環繞一圈。說是巡視,其實是借機
多吸收些死氣。
但北城和西城的戰況遠不及東、南兩處慘烈。北門有侯玄坐鎮,防守最為輕松。
龍衛軍幾乎連城墻都沒摸到就被擊潰。
西城的水門只有宋軍的輕騎游弋,一開始還對著城頭叫罵兩聲,等城上的軍士換上龍雕弓之
后,那些騎兵跑得連影子都不見了。
南門的戰事仍在持續,宋軍的攻城器械大半被擊毀,城下火光四起,都是燃燒的輳轚和云梯

那些巢車本來就不是專門攻城的器具,只能隔著百余步與城上對射。但隨著星月湖軍士都用
上龍雕弓,宋軍的射手已經落了下風。
天色微微發亮,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宋軍仍然沒有退卻,仿佛醞釀著更強烈的攻勢。
宋軍眾將已經沒有最初的躊躇滿志,看著己方攻勢一波一波被化解,轒?車、云梯、沖車、
巢車、投石機……這些攻城的利器二折戟沉沙,此時都鴉雀無聲。
夏用和頭也不回地說道:“張亢,你看如何?”
張亢自從說過江州水泥,就默不做聲,這會兒道:“將不勝其忿而嬉附之,殺士三分之一而
城不拔者,此攻之災也。”
眾將人人色變,李憲也是通兵法的,一聽張亢引用這段話就暗自跌腳。
這個張亢,自己好不容易把他一個小小的都頭拉到身邊,與眾將待在一處,他一開口就公然
打主帥的臉。夏用和睚眥必報,豈是好惹的?
夏用和卻沒有生氣。“你是說打不下來?”
“賊寇久備,上下同心,堅城如鐵,蟻附攻城必定無功。”
“那你說說看怎么打合適?”
張亢毫不猶豫地說道:“臨、穴。”
這兩個字是軍事術語,“臨”是堆土為山,一直高過城墻,利用宋軍擅長遠射的威力,克敵
制勝。“穴”是地道,在一般情況下,并非靠地道滲透到城內,而是挖到城墻下方為止,用
木樁支撐坑道,完工后燒毀木樁,使城墻下陷,用來摧毀城墻。
夏用和緊逼著問道:“賊寇弓矢勁利,如何堆成土山?”
“幔。”
夏用和倏然回頭,鷹目盯著張充,片刻后忽然大笑起來。“王信!你手下有這等人才,還等
什么!”
王信在三川口一戰負傷,一直在軍中賦閑,此時待在人群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對眾將的
討論也不插話,好象沒他這個人似的。
聽到主帥的命令,王信挺身跨出一步,單膝跪地,“請大帥令!”
夏用和丟下一枝令箭。
王信捧起令箭,大聲道:“得令!”
然后回身喝道:“兒郎們!抄家伙!”
程宗揚走了一圈又趕到南門,這會兒不但城下的宋軍,城上的守軍也傷亡慘重。城上備的水
泥石料已經耗盡,受傷的民夫不時發出慘叫。
孟非卿一指下面的宋軍。
“若是岳帥還在,此時便精兵盡出,直攻敵軍中軍大營。”
“岳鳥……岳帥夠猛的啊。老大,岳帥的修為跟你比怎么樣?”
孟非卿道:“岳帥不敗的威名豈是白來的?人力有時而窮,岳帥卻是萬軍叢中越戰越勇;敵
軍越多、廝殺越慘烈,他出手的威力越大。我孟非卿自負豪杰,但這種大戰要不了一、兩個
時辰便真元耗盡,岳帥卻從來沒有力竭難支的時候!”
程宗揚心里一動:孟老大描述的岳鳥人越殺越猛,該不會和自己一樣……
宋軍的攻勢忽然一頓,接著陣后那支一直沒有動靜的軍隊開始動作。
他們沒有攜帶武器,這會兒掀開大車,里面都是鋤頭、鐵鏟之類的工具。接著十幾名軍士將
掩車的皮革、布幔張開,形成一道高近丈許、寬數十步的屏障,將擴帶工具的軍士掩護起來
,然后一層一層向城墻逼近。
這種皮、布制成的軟幔是弓箭的克星,大多數箭枝射過去就釘在上面,即使能夠穿透也不知
道目標在哪里。對付這種布幔的利器是投石機,但江州城沒有一具。
宋軍逼近到城前百余步的位置就停下來開始掘土。數千人揮起鋤鎬,遠處只能看到布幔后泥
土紛飛,就像工地,還是環保型的。
此起彼落,一時間泥土紛飛,江州城前仿佛變成一處大工地。
程宗揚訝道:“這是在干什么?”
“堆土山。”
程宗揚拍了拍額頭。孟老大在晴州給自己講過,一時沒想起來。看著宋軍熱火朝天地干活,
程宗揚牙痛似的吸口涼氣。
這是最笨拙、最低效的攻城戰術,但也是對付江州最穩妥、最有效的戰術。宋軍雖然屢挫,
兵力仍遠遠超過江州,只要他們守在城外,城中就難以出擊,只能看著土堆越來越高。
孟非卿道:“他們多半還在挖地道,掘出的土用來堆山。”
程宗揚苦笑道:“如果不是鐵絲網用完了,我們這會兒通過地道,從堡壘殺出去,就要他們
好看。”
說話間,東城傳來軍報。程宗揚接過來一看不由得嚇了一跳:剛才宋軍攻擊東城,己方傷亡
十五人只留下對手五具尸體,這是雙方交戰以來比例最懸殊的一次。
“怎么回事?”
“是桓公子和石公子的護衛。”
宋軍攻城的人數不多,桓歆有意露臉,把守城的星月湖軍士和傭兵支開,自己親自帶著護衛
防守。
誰知這股宋軍在星月湖軍士手下走不了幾招,對付這些豪門的看家護院卻是一打一個準首
一名都頭一上來就挑翻兩名護衛,那些護衛剛退后重整旗鼓,后面十幾名宋軍就一窩蜂上來
,當場有超過十名護衛被宋軍擊殺。
他們不知道這些宋軍都是劉宜孫振臂一呼找來的勇悍之士,即使在捧日軍也算得上精銳。
如果不是臧修見勢不妙,怕宋軍大部隊抓住機會破城,故而出手救援,這些護衛只怕在兩名
少爺的眼皮底下被全殲了。
護衛中不是沒有好手,但這些世家子弟平時靠名頭都能壓死人,護衛武功高點、低點的差別
不大,倒是一些嘴上會來事的容易混成貼身護衛;是不是花拳繡腿無關緊要,反正欺負良民
夠用了。
程宗揚哭笑不得,桓歆和石超的這把米虧得有點大了,只盼他們帶來的部曲不是這種水貨。
隨著宋軍改變策略,戰事陷入僵持。天色漸漸發亮,城墻下燒毀的攻城器械冒出滾滾濃煙。
宋軍派出幾支沒有攜帶武器的小隊將死傷的同伴運回金明寨大營。城上的守軍很有默契地沒
有開弓放箭。
一夜鏖戰,交戰雙方都成為疲兵。宋軍換上生力軍防護堆積土山的軍隊,城上的守軍也換了
一遍;昨晚參戰的星月湖軍士、傭兵和民夫都撤下城休息,不多時城中便鼾聲處處。
昨晚一戰,雖然試探的成分更多一些,但戰況的慘烈比起六朝任何一場攻城戰都不遜色。
慘重的傷亡使雙方不約而同的采取守勢。宋軍埋頭堆土山挖地道,星月湖大營也暫時沒有力
量出擊。
守城戰最怕的就是這種悶圍悶守,畢竟再強悍的軍士也是人,不可能每天十二時辰都保持警
覺。
相比之下,防守一方的狀況要好得多,星月湖軍士為信念而戰,士氣不用鼓勵。
傭兵的士氣與賞金成正比,只要有足夠的金銖,士氣就能維持在一個夸張的水準。
至于民夫,他們的士氣大多建立在星月湖主力的基礎上。星月湖軍士一勝就士氣大振,一旦
受挫就成了驚弓之鳥。
程宗揚也支撐不住,被崔茂替換下來之后便回到客棧。他解開衣服,肩頭的傷口扎進去寸許
深淺;昨晚惡戰時沒有留意,這會兒手臂幾乎都抬不起來。
“星月湖大營有做飯的,有搞情報的,還有跳大神的,居然沒有醫生,還得從?州請。真是
邪門兒……”
程宗揚齜牙咧嘴地解開包扎的布條,一邊抱怨。
小紫一手支著下巴,笑道:“蕭五說,以前營里有醫生的。”
“是嗎?”
程宗揚隨口應了一聲,忽然醒悟過來,“光明觀堂!”
光明觀堂以前與岳帥的星月湖大營交好,星月湖大營的醫生都是光明觀堂門下弟子,雙方翻
臉之后,光明觀堂撤走全部的弟子,星月湖大營也不再有隨軍的醫生。
“光明觀堂為什么和星月湖大營決裂?總該有個原因吧?”
“姓岳的要造反啊,光明觀堂當然不肯跟著他們干了。”
程宗揚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瞎扯。岳鳥人在宋國大權獨攬,進宮就和回家一樣,還要造
反?再說了,真要造反,用的罪名還會是莫須有?”
“大笨瓜。若等到姓岳的舉旗造反,誰能制得住他?當然要先下手為強羅。”
程宗揚琢磨一會兒,這還真有點可能。但岳鳥人那么囂張,搞得滿世界都是仇人,怎么會一
點反抗都沒有,老老實實地被就地正法了?
這個問題別說自己,恐怕孟老大他們也回答不了,一時半會兒也不用去想。
程宗揚活動了一下肩膀,然后道:“我去打坐,不許人打擾。”
小紫沒說什么,只喚雁兒去燒水,準備湯浴,等他打坐出來清洗傷口。
程宗揚盤膝靜坐,將吸收的死氣一一化解,一個時辰之后才睜開眼睛。手臂的傷口已經好了
許多,雖然還沒有完全愈合,但已經不影響用力。
丹田的真氣又多了不少,但距離第六級還差得遠。他忽然想起剛才在城上的疑惑:岳鳥人是
天生暈血的菜鳥,偏偏還組建星月湖大營四處打仗,而且越打越猛;不會是和自己一樣,也
有生死根在身,靠戰爭來吸收死氣吧?
很有可能。但即使有也是他最大的秘密。除非那鳥人復活,否則任何人也沒有答案。
程宗揚拋開思慮,從靜室出來,一邊道:“死丫頭!”
小紫的聲音從臥室傳來。“大笨瓜。”
程宗揚推門進去,笑瞇瞇地看著她。
小紫白了他一眼,“想找雁兒吧?”
程宗揚干笑兩聲,自己剛化解死氣,正有這個心思,沒想到被死丫頭一口道破。
小紫忽然眨了眨眼睛。“程頭兒,好幾天都沒有見到卓美人兒,你難道不想她嗎?”
“對啊,有好幾天沒見她了。你不會剛解了焚血訣就把她分尸了吧?”
“切開能當兩個玩呢。”
小紫笑吟吟道:“一個大美人兒、一個小美人兒,你選哪個?”
小美人兒是雁兒,自己這時候給她開苞,恐怕這個小美人兒承受不住。卓賤人這些天不知道
被死丫頭搞什么名堂,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自己倒有些好奇。
“那就大美人兒吧。”
小紫揚聲道:“阿夢。”
“你叫夢娘干嘛?”
“你不是選了大美人兒嗎?”
“我是要卓賤人好不好?”
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死丫頭,你明知道夢娘不能用,還叫她來干嘛?”
小紫哂道:“怪不得你那么大方說不碰她,原來早就摸過了。”
程宗揚板著臉道:“她跟著我混飯吃,我多少對她一下,有問題嗎?”
程宗揚說得正氣凜然,肚子里卻在嘆氣。自己不是坐懷不亂的圣人,夢娘不僅儀態萬方,美
艷迷人,一舉一動都流露出萬種風情,更重要的是她什么都忘掉了,就像一張白紙任自己書
寫,那種熟艷貴婦與幼稚的混合體對自己極具殺傷力。
在筠州的時候,自己摸也摸過、摟也摟過,可就差臨門一腳,沒有享受到她的美肉。不是自
己品德高尚,而是無能為力。
天知道夢娘身上被下了什么禁制,除了一張妙趣橫生的嘴巴,下面兩個美穴都是中看不中用
。后庭還好一些,臀白如雪,肛嫩如菊,但后庭只能勉強伸進一根小指,再粗就像肛肉里有
個鐵箍一樣,無法擴開分毫。前面的美穴更是連插也插不去,根本是件純粹的觀賞品。
程宗揚打定主意:再撞上黑魔海的家伙,無論如何也要抓個活口,問清楚夢娘身上的禁制怎
么解?不然光是只能看不能吃,想起來心里就像長了毛似的。
“死丫頭,夢娘身上的禁制真不能解?死老頭……殤侯行不行?”
“殤侯是毒宗,他們是巫宗,你說?”
程宗揚唉聲嘆氣,“這死老頭也太沒用了!”
小紫忽然眨了眨眼睛,給他使個眼色。程宗揚心下會意,起身打著呵欠伸個懶腰,忽然身形
一晃,一把將雁兒抱進來。
雁兒準備湯水沐浴,芳心忐忑地在房內等了許久卻不見動靜,不禁又是委屈、又是疑惑,大
著膽子過來。誰知道剛到門口就被主人一把抱住,一張玉臉頓時紅透了。“公子……”
“真香。”
程宗揚在她頰上親了一品,然后抬起頭一臉壞笑地看著小紫,想讓死丫頭知趣點,免得耽誤
自己給雁兒開苞。
沒想到小紫露出一絲壞笑,慢悠悠道:“剛才蕭五來,請你去大營開會。你正在打坐,我就
讓他走了。”
程宗揚滿腔欲火都被這盆冷水澆得干干凈凈,氣急敗壞地匆忙束上衣帶,叫道:“死丫頭!
你明知道有事,還跟我廢這么多話!”
程宗揚飛也似的趕到中軍大帳,會議已經結束,只有孟非卿還在等他。
“宋軍增兵了。西部六州的廂兵大概三五萬人。”
孟非卿開門見山地直接說道。
“三萬人還是五萬人?”
孟非卿挑了挑眉頭。“恐怕夏用和都不知道。”
廂兵吃空額比禁軍嚴重得多,準確數字只有天曉得。
看到孟非卿沉著從容,程宗揚也安下心來,笑道:“賈師憲幫了我們大忙,來得越多、敗得
越快。如果都像選鋒營那種的,來個七、八千人,咱們就該去?州了。”
孟非卿微微搖頭。“我上次去?州與蕭侯約定,星月湖大營絕不過江。”
程宗揚怔了一下。難怪這邊打得天翻地覆,蕭侯出自石頭城水師大營的兩萬精銳卻始終不見
蹤影。
“不用多想。如果不是蕭侯,星月湖大營根本沒有起兵的機會,蕭侯拿出江州已經仁至義盡
。”
孟非卿微微一笑,“總不能讓蕭侯替我們打這一仗吧。”
“那就是一點援軍都沒有了?”
“師帥的左武一軍覆師塞外,左武二軍雖然掛著師帥的名字,實權卻在呂氏手中。”
孟非卿忽然停住,“你在想什么?”
程宗揚一手揉著太陽穴,一邊閉上眼睛,在腦中飛快地將線索一點一點拼接起來:王哲兵敗
身死、蕭道凌玄武湖之戰、星月湖大營割據江州、宋國禁軍出兵討伐……
片刻后程宗揚睜開眼睛,目光閃動異樣的光彩。
孟非卿道:“如何?”
程宗揚呼口氣。“我在想,如果這是有人一步一步逼星月湖大營起事,籌劃著借漢、晉、宋
三國之力,將聚集在江州的星月湖余部一網打盡……這個人是不是太神了?”
程宗揚雖然是猜測的口吻,孟非卿表情卻嚴肅起來。
從漢國到晉國,再到宋國,六朝有一半都被操弄在掌股之間,這個勢力未免強大得匪夷所思
,想一想就不太可能。但程宗揚的猜測也不無道理……
良久,孟非卿道:“星月湖大營不是那么好啃的。”
程宗揚卻有另外的疑惑。筠州常平倉數十萬石糧食被大火一焚而空,前線已經缺糧,宋軍昨
晚連夜攻城,也許正是掩飾他們所處的困境。
賈師憲調集廂兵增援最讓自己捉摸不透。宋國的糧價已經超過一貫,難道宋國朝廷還有足夠
的物力、財力繼續消耗下去?
宋國如果能撐下去就輪到星月湖大營麻煩了。現在星月湖大營已經傷亡過半,即使大部分傷
員還能再上戰場,也無法與宋國的傾國之力對耗。像昨晚的攻城戰再來上七、八次,星月湖
大營也被耗干凈了。
“說說守城戰吧。”
程宗揚道:“我看這樣守下去恐怕不行,無論如何也要讓宋軍在二月之內退兵!”
“三天之后,我安排了一場劫營。”
“土山?”
“金明后寨。”
孟非卿在沙盤上點了點,“到時由你領軍。”
程宗揚卻道:“我不去。”
孟非卿抬起眼。
“老大,我知道你想讓我多立點功。不過江州這一戰不是戰場上就能解決的。”
程宗揚道:“即使劫營大勝,宋軍還能不斷調集軍隊。戰場爭鋒,殺敵一萬,我們就算只損
一百也損不掉二十萬宋軍。而宋軍禁軍、廂軍、鄉兵不下二百萬,至少能調動五十萬。”
孟非卿目光微動。“你說經濟戰?”
“沒錯。我有七成把握可以斷定宋軍昨晚的進攻是因為缺糧。只要宋國糧價持續高漲,賈師
憲終有支撐不住的一天。”
孟非卿道:“你說的經濟戰,我還沒有全明白,但我信得過你。究竟要怎么打,我們全聽你
的。”
“好!”
程宗揚意氣風發地說道:“戰場上的事交給你們,戰場外的事我來辦!老大,來談談入股的
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