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死小孩》 2010年的圣誕,北京的街頭到處是小燈妝點的圣誕樹和馴鹿像,每個商場的門前都有圣誕老人給孩子們饋贈的小禮物,每個餐館都在熱推圣誕夜大餐,男孩女孩們挽著手,女孩們捧著溫室里栽培出來的玫瑰在街頭走過,連地鐵站里的流浪歌手都給力地開場B illy Mack 的《Chrismas is ALL Around》。 前門西大街141號,北京天主教南堂。這座磚灰色的建筑號稱“中國歷史最悠久的天主堂”,是明朝萬歷年間那個鼎鼎有名的傳教士利瑪竇建立的,又稱“圣母無染原罪堂”。 拼花彩色玻璃下,白裙的唱詩班女孩們站在夕照里,在管風琴伴奏下歌唱主的慈愛:平安夜,平安夜,平安夜! 萬暗中,光華射,照著圣母也照著圣嬰; 多少慈祥也多少天真; 靜享天賜安眠,靜享天賜安眠。 平安夜,圣善夜! 牧羊人,在曠野,忽然看見了天上光華,聽見天軍唱哈利路亞,教主今夜降生,教主今夜降生! 接近曲終時,教友們都站了起來拉手同唱,滿臉虔誠幸福。一個職場裝束、看起來就是出自什么涉外公司的漂亮女孩一伸手,拉到了一個酒瓶。 旁邊那個頭發亂蓬蓬的猥瑣男孩賠笑著把紅酒瓶塞進牛仔褲的大口袋里,點頭表示道歉,并毫不客氣地把女孩柔軟的手拉住。 “餓了么?一會兒一起去領圣餐。”女孩以漂亮溫柔的笑容回應,雖然有點詫異怎么給這貨混到禮拜堂里來了……這是個酒精中毒的乞丐么?也許是麼庅們有點可憐他這么冷的天沒地方去。 “下面請我們這一屆福音班的代表,北大就讀的趙孟華兄弟為我們發言。”唱詩結束后,牧師說。 一片掌聲里,穿著黑白兩色衣服、領口有十字花紋的年輕人從前排起身,走到圣母像下,彬彬有禮地向臺下鞠躬,他俊朗而健康,頭發修剪得很整齊,嘴角帶著謙和的笑意,臉上有溫潤的光芒。 “各位兄弟姐妹,很高興今天站在這里和大家分享虔敬的心。我與神結緣是在2009年,”趙孟華溫情脈脈地看向唱詩班,“受到我女友的感召……” 唱詩班的長裙領口開得很大,陳雯雯低下頭去,卻掩不住連脖子都紅了。 “然后我受到了羅四維牧師的教誨。”趙孟華又向牧師點頭致意。 某游戲工會的會長大人、同時也是虔誠牧師的老羅以兄弟間的笑容回應,他對待教會活動還是很慎重的,穿著白色長袍,用一頂棒球帽把雞窩般的頭發壓平了。 “和諸位兄弟姐妹一起,蒙主的恩召。我曾經在夢里走過天堂和地獄,在枯骨堆積的地方被主拯救,被天使擁抱。那一刻我方領會到我曾經所犯下的錯誤,曾經沒有珍惜生命,以及那與生俱來的原罪……”趙孟華字字懇切,眼眶發紅。 “這,被主拯救說的就是兄弟你了!”猥瑣男低頭跟旁邊的矬男耳語。 “沒搞錯吧?”矬男在精神沖擊下兩眼瞪得滾圓,“學院對他做了什么?” “總不能讓他們四處去說什么曾經進入龍族的領地,看見牛逼的楚英雄和路英雄寶刀屠龍吧?所以學院派出了富山雅史教員,他的真正特長是催眠和心理暗示。總之一番暗示下來他就成了這個樣子。最初他參加福音班是被陳雯雯拉進來的,只是瞎混,不過大難歸來搖身一變成了讀經的積極分子,如今已經是班中的偶像人物了,看來準備畢業后當牧師了。”芬格爾頓了頓,“哦,我提醒你,牧師是可以結婚的,所以,他估計會和熱情教友陳雯雯結婚。他們復合了。” “我知道。”路明非低聲說,“這樣也挺好。” 他還在被裹成粽子躺在醫院床上的某個夜晚,陳雯雯打電話跟他說了這件事,說她雖然開始很排斥,但是趙孟華無論刮風下雨都侯在她們宿舍樓的門口。問他為什么這樣他也說不出所以然,只是說我做了一個噩夢,噩夢里我到處找你,我只記得你的電話號碼,我不停地撥打……陳雯雯說我覺得他是認真的,我就心軟了,你會祝福我們么?路明非說當然啰,我祝福你們開開心心地在一起。 放下電話的時候,他想起穿蠟染泰裙的柳淼淼,這時候她是不是很傷心? 發言結束,滿場掌聲。看著唱詩班里走出白裙女孩和趙孟華兄弟牽手而下,學員中有幾個留下祝福的眼淚。老羅重新登臺,“《約翰福音》中說”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在末日我要叫他復活。“下面是領圣餐的時間,感恩主賜予我們他的血肉,令我們得拯救。” 麼麼們把一片現烤的面包和一小杯紅酒放在餐盤里,學圞員們很有秩序地傳給身邊的人,趙孟華和陳雯雯舉杯相視一眼,滿臉寫著“恨不得此一杯就是交杯酒啊”。路明非忽然笑了,隔得很遠也沖他們舉杯。 “祝賀啰。”他用別人聽不到的聲音說。 芬格爾一口喝干紅酒,再一口吞掉面包,在褲子上擦擦手,斜眼看著路明非,“你說如果學院批準了凱撒和諾諾結婚,凱撒會不會請你當伴郎?”見證我們忠貞愛情的男人非路明非莫屬“什么的。再請趙孟華當牧師,陳雯雯參加伴娘團,那可熱鬧了!” 路明非白了他一眼,扭頭往外走去。 “傲嬌了,開不起玩笑。”芬格爾聳聳肩,轉頭看著身旁的女孩,"能留個電圞話么? 求拯救……" 路明非站在南堂磚雕的門樓下,門口就是熙熙攘攘的大街,人流涌動不息,寒冷的空氣里彌漫著曖昧而溫暖的味道。他走進人群,和男男女圞女們擦肩而過,夕陽在他的背后墜落,他打開手圞機,看見那個古銅色的輪圞盤上,他的生命刻度只剩下二分之一。 一個只剩下兩根火柴的……賣火柴的小男孩?媽圞的,這是什么扯淡的人生嘛! “不知道怎么的,吃了主的肉喝了主的血還是餓得夠嗆,要不就是我太吃貨了,要不就是主的血肉不太扛餓,”芬格爾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身邊,雙收枕在腦后跟在路明非溜達,打著飽嗝兒,“忽然蠻想念那個小龍女的,覺得她還會帶吃的給我們似的……” 日暮的時候,楚子航找到了那個藏在高樓大廈后的老舊小區。難得這里還留著梧桐樹,樹葉已經落光了,枯枝把暗淡的陽光切成碎片。 31號嘍是一棟紅磚外墻的老樓,水泥砌的陽臺,綠色油漆的木窗,說不清它的年代了,樓道里采光很不好,只有幾盞昏暗的白熾燈照亮,墻上貼滿“疏通下水道”或者“代圞開發圞票”的小廣告。“15單元201室”的藍漆門牌釘在綠色的木門上,顯然這里已經很久沒人住了,門把手上厚厚的一層灰塵,各種小廣告一層疊一層,把鎖眼都煳住了。隔壁飄來炒菜的香味和教育孩子的聲音,溫馨幸福。 楚子航輕輕圞撫圞摸那面銹蝕的門牌時,鄰居老太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閃出來,拎著兩根蔥,仿佛手提雙刀,滿臉警惕,“你是小彌的同學么?” 楚子航點點頭,掏出鑰匙晃了晃,“幫她來收拾點東西。” “以后不在這里住了?”老太太略微放松了警惕。 “不會回來了吧。”楚子航輕聲說。 老太太雙眼經光四射,“那你幫我問問她家這房子賣不賣,我孫圞子要結婚了,還要再買個房子,房產中介整天來她家貼廣告,賣給中介公圞司不如賣給我,大家都是鄰居,我好歹照顧她那么多年呢我……” 她知趣地閉嘴了,面前的年輕人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像是來討債的。 “她欠你很多錢?把房子抵押給你了?”老太太問。 “我會問問她,如果她想賣,就賣給您。”楚子航伸手揭去了門上的廣告,插入鑰匙,緩緩地轉動。 他伸手輕輕按在門上。他是太極拳的好手,即使不靠龍血,寸勁也可以震斷金屬鎖舌,但這一次他覺得門很重,好像要洞開一個世界。 門開了,夕陽撲面而來。他站在陽光里,愣住了。 正對著門的,居然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巨大夕陽正在墜落。黯淡的陽光在地面上投下窗格的陰影,跟黑色的牢籠似的。金屬窗框銹蝕得很厲害,好幾塊玻璃碎了,晚風灌進來,游走在屋子的每個角落。 很難想象這種老樓里會有帶落地窗的敞亮房子,這里原本大概是配電房一類的地方,電路改造后設備被移走了,空出這么一間向西的屋子。就一間,連洗手間都沒有,空空的,一張在屋子正中央的床,藍色罩單上落滿灰塵,一個老式的五斗柜立在角落里,另一側的角落里是一個燃氣灶臺和一臺老式的雙開門冰箱。全部家具就這些。 他沿著墻壁漫步,手指掃過滿是灰塵的灶臺;打開冰箱,里面只剩下一紙盒過期的酸奶。窗簾很沒,是白色的蕾絲紗簾和深青色的絨簾,住在這樣屋子里的人當然會很在意窗簾吧?連臺電視都沒有,于是一個人的時候會常常坐在床上看著夕陽落下吧? 夜深的時候得把窗戶遮得嚴嚴實實的吧?否則……會害怕吧? 龍類會怕黑么?楚子航想。 猶豫了很久,他還是打開了五斗柜。出人意料的,這是一個滿滿的五斗柜,收拾得整整齊齊。疊起來的天藍色校服,胸口有士蘭中學的標志,一疊疊白色襯衣,袖口有不同的刺繡花邊;馬仔紙盒里的頭花,從木質的到金屬的到玳瑁的,還有閃光緞的蝴蝶結;長襪短襪棉襪絲襪都卷成團一個挨一個放在某個抽屜的一邊,像是一窩毛茸茸的粉鼠,另一邊居然是五顏六色的內衣,同樣疊得整整齊齊。楚子航從沒想過女孩的內衣有那么多花樣。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試著觸摸,滿手灰塵。 他把床上的罩單掀開,里面是簡簡單單的白色床單和白色的羽絨被,枕頭也是白色的,只不過有輕松熊的圖案,黃色的小熊坐在枕頭的一角,表情認真。 他坐在床邊,面對這夕陽。太陽就要落下去了,黑暗從窗外蔓延進來,他長長的影子投射在墻上。外面隱約有喧鬧的聲音,放學的孩子們在操場上打籃球。 那些年她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么?其實沒有爸爸媽媽,也沒有癡呆的哥哥,也沒有滿柜子的衣服讓她選來搭配,沒有人給她做飯,沒有人陪她說話,寂靜的深夜里坐在這里,聽著人類的聲音,揣摩這學習人類的事。那條名叫“耶夢加得”的龍偽造了名為“夏彌”的人生,她有幾分是夏彌?或者夏彌其實根本不存在,只是一個虛幻的影子。 “你們根本不了解龍類,龍和人一樣,最開始只是降臨這個世界的孩子。”又想起她的聲音了。 其實這句話真是憤懣孤獨啊,可是她那么冷冰冰地說出來,滿是嘲諷,絕不示弱。 她是個從不示弱的女孩啊…… 即使那么孤獨地活在這個世界上,也從未偏離自己的方向,即便對著空無一人的屋子,也會大聲說,“我回來了!” 應該是這樣的吧? 他覺得有點累了,很想睡一覺,于是合衣躺下,雙手經濟帶搭在胸前。他用了半個小時做完了功課,回憶了那些不愿遺忘的事,現在這些事又多了幾件。然后他緩緩地合上眼睛,此刻夕陽收走了最后的余暉,夜色如幕布把他覆蓋。 他清楚地知道這一次醒來,將不會看見陽光里天使低頭,似乎要親吻他的嘴唇。 深夜,凱賓斯基飯店,普拉那啤酒坊。身穿巴伐利亞裙裝的女服務生們在猶豫要不要把那個肯德基的推銷員趕走,但這家伙已經連著要了十杯一升裝的黃啤,賬單上千塊,很惠顧他們的生意。肯德基什么時候在宣傳上那么下血本了?而且用那么低級的方式,居然讓推銷員穿著一身考究的西裝,在腦袋上扣著一個全家桶…… “嗨!姑娘!再來兩杯黃啤!”推銷員先生喝得很開心。 “最近我覺得自己是個”二貨磁鐵“,這是我新學的中文詞匯。”他的對面,矮小消瘦的老人蜷縮在椅子里,還在喝自己的第二杯,“意思是身邊總出現一些二百五,好像是被命運遣來的。最近那些家族的年輕繼承人們很鬧騰,看起來上次收了昂熱的侮辱后怨恨難消,不過怨恨只是感情上的小事,跟秘黨對著干要看實力,年輕人們太不懂事了。還有些二百五則高興地包機來北京圍觀屠龍和世博會,他們中還有人在這趟旅行中和一個導游產生了感情,準備和自己血統優秀的妻子離婚……當然,你是這些二貨中最二的,你真的覺得自己是肯德基先生?” “嗨!漢高!我得說,基礎物理學教我們,最容易和磁鐵相吸引的是另一塊磁鐵,以二貨磁鐵往往本身就是二貨,只是他們意識不到而已。”肯德基先生聳聳肩。 “是啊。”漢高掰了一塊面包,“從我把混血種的未來交付給你這個二貨的決定來看,我得說我也是個二貨。”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不約而同地嘿嘿一笑,舉杯相碰。 “連你也幫助那個小子?難道他是命定之子,被世上所有人寵愛么?”漢高問。 “其實那小子是個廢柴啊,他根本沒啥優點,恰好相反,他擁有人類一切的缺點……”肯德基先生從全家桶上摳出一個洞,沈金手指去撓頭。 “但是?”漢高接著問。“但是混血種仍有一半是人類,不是么?他有人類一切的弱點,就像我們每個人靈魂深處最卑微、最弱小、最可憐的自己。”肯德基先生的聲調變了,低沉,略帶沙啞,“我們都不是些公義心十足的家伙,我們幫助他,因為那就像幫助自己。” 漢高笑笑,小口喝著啤酒,“讓我想到那些年輕時候的事……” “楚子航的心里永遠有一個男孩站在臺風之夜空無一人的高架路上,”肯德基先生敲敲自己的胸口,“而我們每個人可能都有這么一個死小孩,在這里藏著。” 意大利,羅馬。 一份文件擺在弗羅斯特·加圖索的辦公桌上,《關于和“A”級學生陳墨瞳(學號A09003)結婚的申請書》。弗羅斯特直接翻到結尾,學院秘書諾瑪和校長希爾伯特·讓·昂熱都已經批復,完全相同的意見,都認為同為“A”級學生中的佼佼者,凱撒·加圖索和陳墨瞳結合后生育的后代可能在基因上不穩定,需要更長的觀察期。 換而言之,學院的管理層暫時否決了這份申請。 “如果家族利用在校董會的地位強行批準這份申請,是可以的,幾位校董都會支持您。”站在桌子對面的帕西說。 弗羅斯特搖頭,“家族沒理由這么做,我們可以允許這場婚姻,但是凱撒應該明白這是家族出于對他的關愛。他拒絕了家族的愛自己去求婚,家族也會表示不滿。” “明白了,家族有對繼承人的愛,繼承人也有效忠家族的責任。”帕西微微點頭,“但凱撒是個太過倔強的人。” “沒關系,遲早凱撒都會明白家族是愛他的,那一天我們會盡一切努力讓他和他心愛的女孩生活在一起。”弗羅斯特把那份文件重新封進袋子里,“只是給我親愛的侄兒一個教訓,批準這份申請是早晚的事。” “家族已經決心破例讓下一任繼承人自己選擇新娘了?”帕西有些吃驚,“在家族的歷史上,這種破例還是第一次啊。” “不,在繼承人的妻子人選上,家族從不破例。”弗羅斯特冷冷地笑了。 帕西皺眉不解。 “凱撒以為自己找到了自由的愛情,但陳墨瞳……原來就是家族給他準備的新娘!” <全書完> |
第十九幕 凡王之血必以劍終 整棟大樓明顯地晃動著,這晃動傳到頂樓已經讓椅子在地面滑動了。酒德麻衣端著咖啡杯,竭力不讓咖啡灑出來,面前的監視屏幕上一片雪花點。 “該死,沒信號了!局面已經滑出我們的控制!”她臉色慘白。 “這個不需要你說!我能感覺得出來!”薯片妞從沙發上蹦了起來,但立刻又被地面震動掀會了沙發里,“應急預案!拿應急預案出來!” “你傻了么?我們沒有應急預案這東西……從來沒有,有也沒用,按照最后的畫面,” 酒德麻衣深吸了口氣,“龍王正在釋放濕婆業舞!” “那好似滅世級別的言靈!”薯片妞驚恐地瞪著眼睛,無力地癱在沙發里,又閃電般躍起,“立刻撤離!樓頂有一架直升機,我們有起飛許可!” “再等等!”酒德麻衣咬著牙。 “等什么?你記得言靈學的課程把?濕婆業舞和燭龍、萊菌一樣。是”不可撤銷"的,這是個一旦發動,連釋放者都被卷進去的言靈。它的釋放是忘我的,不能終止,甚至毀掉釋放者! 即使龍王自己也不能停下了!" “等老板的命令,”酒德麻衣低聲說,“一定會來!他從沒有缺席過最重要的場合,賭局上最后一個離席的是莊家!” 她的話音未落,一封新的郵件進入收件箱,“請安心地欣賞吧女士們,這是終章之前的諧虐曲。” 會議室的門打開了,前臺小妹推著一輛銀色的餐車進來,忽然襲來的地震令她滿眼驚惶,但還是竭力表現得鎮靜。 “你進來干什么?”酒德麻衣驚怒,“說過了任何時候任何人等都不得進入!” “昨天老板發郵件來,說給你們準備一點喝的。”小妹戰戰兢兢地揭開餐車上的蒙布,冰桶里鎮著一直Perrier Jouet。頂級香檳,巴黎之花美麗時光。 瓶頸上掛著個小小的吊牌,“1998年的美麗時光敬獻于女士們,很適合欣賞諧虐曲時享用,50%莎當妮、45%黑品樂和5%莫妮耶皮諾,你們會愛上它以及這盛世的火焰。” “瘋子!”兩個女孩不約而同地說。 琉璃廠的羊腸胡同里,林鳳隆,或者弗里德里希馮隆,正在指揮搬家公司。今天是鳳隆堂關張的日子,街坊們都知道林老板賺了一大筆錢,準備回河南鄉下去養老了,因此大家都來送行。林老板是個熱心腸,一直都跟鄰里們關系好,這次走顯然很依依不舍,給每個街坊都送了點小東西,民國的黃花梨小把件什么的,感動得大家淚水漣漣。 這時候地面開始震動,大家臉色都一點變。 “沒事的,別瞎擔心,北京這里只有小震,很安全的。小震的時候大家就得鎮靜守紀律,你要是一跑,大家都跟著跑,街上不全亂套了么?”居委會大媽從人群中出列,橫眉立目,很看不得這些沒定性的年輕人,“來,跟我幫老林看看拉下點什么東西沒有?” 她一扭頭,看見林老爺子的背影已經在巷子口那邊,跑得跟兔子似的。 “現在公布緊急通知,現在公布緊急通知,剛才發生了烈度小于三度的輕微地震,北京地震局剛剛發布通知,近期北京不會有大震。商場將暫時關閉,樓內所有人員服從保安指揮,有序撤離!”婚慶大廈里所有喇叭都在播放這段錄音。 錄完錄音之后,聞訊臺的小姑娘也從高跟鞋里蹦了出來,拎著鞋赤腳往外跑。沒人不怕地震,就算是小震。 大廈里的人正在快速清空,凱撒卻猛地站住了,一手排在唐森肩上,“聽見什么聲音沒有?” 唐森一愣,“這里到處都是聲音!” “不,是風聲,”凱撒環顧四周,他站在二樓的電動扶梯旁,視線可達大廈的每個樓層,“尖利的風聲,好像是什么東西在飛……” “狄克推多”忽然出現在凱撒的手中,在空氣中疾閃而過,留下一道黑色的刀痕,“嚓”的一聲,好像是割裂紙張的聲音。唐森驚恐地瞪大眼睛,他看見一只古銅色的、完全有骨骼組成的動物撲著骨翼掠過凱撒身邊,在刀刃上把自己撞成了兩截。凱撒踏上一步,一腳把這動物的九條頸椎全部踩碎。 “這是什么?”唐森盯著那堆粉化的骨骼,聲音顫抖。 “京師鬼車鳥晝夜叫,及月余,其聲甚哀,更聚鳴于觀象臺,尤異。”凱撒低聲背誦那本古籍中的段落,“這是雌性的鐮鼬!原來中國人說的鬼車鳥就是這東西!” “史前遺種?”唐森迅速地左右掃視。大家忙著撤離,沒有人注意到這只鐮鼬或者鬼車鳥,它的速度太快,在普通人眼里只是朦朧的虛影。 唐森撲過去,張開一個購物袋把沒有粉化盡的殘骸碎片包了起來。所有混血種都有這種覺悟,跟龍族有關的一切都不能泄漏。 “先生,大廈馬上要關閉了,有輕微地·震,請您跟著保安的疏導撤離,”一名工作人員從他們身邊跑過,低頭看了一眼唐森手中的塑料袋,“你那里面是……骨頭?” 唐森一凜,低頭看見鐮鼬的幾截頸椎把購物袋撐了起來,非常顯眼。 “不,鴨脖子!剛買的鴨脖子!”他急中生智。愷撒也悄悄的收回了狄克推多。 “哦哦。”工作人員匆匆下樓。 唐森摘下皇帝頂戴在額頭一抹,一層細汗。 “還有聲音。”愷撒低聲說。唐森看得出他的緊張,他的眼角在急速的跳動,瞳孔深處金色流淌。 “幾只?”唐森壓低了聲音,必須在被人發現之前收拾掉這些不知從哪里來的鐮鼬,好在大廈里已經不剩多少人。 “幾千,幾萬……或者幾十萬!”愷撒的聲音顫抖,臉色慘白。 他已經張開了領域,寄宿在他腦海中的鐮鼬正在這座大廈的每個角落里翻飛。它們帶回了各種各樣的聲音,他的臉色變了,其中一種無法解釋,那是蜂群的聲音,無數蜜蜂聚集在一起飛行。愷撒隱隱的預感到那不是蜂群,是鐮鼬群!可在哪里》這棟大廈的什么地方能藏那么多鐮鼬? “諾諾……”愷撒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他撥開唐森,逆這人流往樓上狂奔。 “怎么有點頭暈?貧血了么?”老羅忽然覺得屏幕上的圖像有點模煳,優點想吐,像是暈車。 他站起來往四周看了看,網吧里的人有的打游戲有的看片有的聊天,各做各的事,都很鎮定。 “我也有點,可能是這幾天強度太大了。”旁邊有個兄弟說,這是工會里的一號奶媽牧師,正和老羅一起在副本里惡戰。 “要補儀補。”老羅拉著嗓門喊。“喂!老板,給來兩罐紅牛!” “好勒!兩罐紅牛!”老板睜開惺忪的睡眼。 “把西單的婚慶大廈買下來!現在!找到它的所有人,出雙被價格!”愷撒一邊狂奔,一邊對著手機咆哮,“買下來之后把所有人清空!封鎖所有出入口!你有15分鐘!” “加圖索先生……加圖索先生,這個,請您理解俱樂部很樂意為會員提供最優質的服務,但是15分鐘內買下一棟價值幾千萬美金的大樓,簽約都開不及……這里是vint俱樂部,我們很希望像服務上帝那樣服務于您,但我們很遺憾自己不是上帝……有些事情還是做不到的。”克服專員戰戰兢兢的,思考這也許漁歌頂級的精神棵醫生才是這位vip會員最需要的服務,但他還是職業性的打開電腦搜索婚慶大廈所有者的信息。 “你浪費了我40秒鐘!”愷撒咆哮。 蜂群的聲音在逼近,雖然還沒有確定他們的位置,但只剩14分鐘,14分鐘后無數鐮鼬會攻占這棟大廈。14分鐘之內如果不能完成全封閉,史前遺種甚至整個龍族的秘密都會被世界所知。這里是bj,中央電視臺的拍攝飛機每準就在天空轉圈。 “好了!問題解決了!”電話那頭克服專員驚喜的大喊起來,“正在加速撤空,7分鐘內就可以完全封閉大廈!” “解決了?”愷撒一愣。 “它現在已經是您家族的產業了,”克服專員諂媚的說,“大約20分鐘前,它被轉手到您家族其下的企業,您家族的代表正在辦理支付手續。喂?喂?先生?” 愷撒掛斷了電話,同時腳下一個急剎車。 就在前方走廊的勁頭,古銅色的鐮鼬女皇倒掛在屋頂,緩緩張開雙翼,發出類似女人歡笑的聲音。它遠比剛才那只鐮鼬巨大,十幾只雄性鐮鼬圍繞著它飛行,好像在舉行什么求偶的意識。求偶意味著生育,這些東西居然要生育?鐮鼬女皇的九個頭骨中金色閃動,貪婪而嫵媚的盯者愷撒,“我從來沒有像這樣討厭自己的言靈。”愷撒冷冷的說完,把手中的vertu手機扔了出去。 扔出去之前他摁了三秒鐘的電源鍵,這不是慣技,而是引爆炸彈博士,這是裝備部給他的幾十顆炸彈只一。手機被準確的植入鐮鼬女皇的肋骨籠子中,爆發出熾烈的閃光。愷撒本已經掉頭離開,卻忽然全身痙攣,驚訝的回頭一看,鐮鼬女皇和他的雄性(這里會被HX,我分段一下)奴仆們都花城了碎片粉塵。好一會兒愷撒的下肢才恢復知覺,那只手機確實是枚炸彈,但是是枚靜電炸彈,范圍遠遠比普通炸彈大,乃至于愷撒也被波及。果然裝備部農出的玩意兒總有什么讓人意想不到。 婚慶大廈的頂曾,帕西·加圖索把一張封在信封里的本票遞了過去,同時接過了這東大廈前任擁有者遞過來的信封,信封里是一應文件,“后續手續會有人跟您接洽,”帕西淡淡的說,“那么從這一分鐘起大廈我們接管了,有些輕微震感,您也撤離吧。” “沒問題沒問題。”前任擁有者很高興,“真不巧,你說這個大好的日子,那么好的事情,怎么碰上這事呢?” “你還有三分鐘。”帕西看了一眼腕表,“現在從我面前消失!” “諾諾!諾諾!你在哪里?”電話亭里愷撒抓著話筒咆哮。 他的心臟狂跳,他去過了那間首飾坊,但是諾諾不在那里,工坊里滿地都是零落的材料,老首飾匠倒在地上,脖子根部有一道細細的血痕,細而且深,但直傷到骨,好像是被一柄極薄的刀割傷了……薄得像鐮鼬的爪! 愷撒把老首飾匠托給了最后撤離的保安,保安面對他赤金色的眼睛,嚇得話都說不出來。 先頭的鐮鼬已經到了,這些詭秘的生物藏在這棟大廈的不知哪個角落,他們攻擊了諾諾所在的首飾共坊,很可能是察覺到了諾諾的血統,但諾諾沒有言靈能力!愷撒揣開了附近所有的店鋪查看,都是空蕩蕩的,沒有鐮鼬也沒有諾諾。而他剛才居然把手機當炸彈扔了出去。好在他終于找到了一個電話亭,老式的玻璃電話亭在婚慶大廈里是個浪漫的裝點。 “我沒事。”話筒里傳來諾諾的聲音,平靜微冷。 “你看到它們了?有多少?”愷撒終于松了口氣。 “數不過來,二三十只?也許破一百也難說,不是數數的時候。不用亂找我了,我在你唯一會忽略的地方,四樓女衛生間。我把它們都關在這里面了。” “你瘋了么?你沒有言靈!”愷撒驚得咆哮起來。 “殺雞嘛,要什么言靈?”諾諾冷冷的說完,掛斷了電話,她旋身上步,雙手緊握鋼管凌厲之極的橫掃,把撲飛過來的幾只鬼車鳥打成古銅色的碎片。女衛生間被諾諾反鎖了,追著她而來的鬼車鳥盡數被鎖在里面,洗手臺上,隔間頂上無處不是它們,有的甚至以利爪倒懸在屋頂。這些渴血的動物正低聲嘶叫著觀察被它們包圍的女人,女人一身鮮紅的喜服,紅色絲帶束起發髻,雙手兩根一握粗的鋼管,站在一地碎片中央,凌厲如刀劍,漂亮的瞳孔中沒有任何溫度。 諾諾緩緩的調整唿吸,回憶劍道黑帶富山雅史教她的“二天一流”雙刀術,畢竟不是主修的格斗科目,手還不太順。 但以這樣的程度,鬼車們大概已經開始考慮彼此之間,到底誰是誰的獵物了。 愷撒緊張到忽略他的女朋友縱然沒有言靈,但是本質上和楚子航一樣是個殺胚。 帕西拉下卷閘門,封鎖了整個大廈,扭頭看著滿頭大汗的林鳳隆沖了過來。 “你應該已經在日本了。”帕西皺眉。 “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看到你那么鎮定我真驚訝,”林鳳隆粗喘著,“你們覺得自己還能控制局面么?” “龍王蘇醒,并不意味著尼伯龍根的門洞開,洞開生和死之間的門超過了四大君主的力量范疇,即便有尼伯龍根的東西偶然進入這里,也控制的住。” “是的,那門不輕易打開。但它被打開過,望恭廠大爆炸的時候!這里就是望恭廠的舊址!尼伯龍根在這里是有裂縫的!它已經打開了!不,是北京地下的尼伯龍根整個的坍塌著!這是濕婆業舞的效果,導致望恭廠爆炸的也是這個言靈!”林鳳隆語速極快,神色猙獰。 帕西臉色驟變,“龍王不會輕易使用滅世級別的言靈!” “在憤怒的情況下他們有毀滅一切的沖動,別以為他們會可知。”林鳳隆低吼,“不是幾只鐮鼬偶然進入這里,是幾萬甚至幾十萬,它們不愿給尼伯龍根陪葬,他們在逃亡!你想用卷閘門阻止它們?” “用鋼板加固所有的門,立刻炸掉這棟樓!”帕西伸手去摸手機。 “用我的,有人要和你說話。”林鳳隆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帕西。 “愷撒還在那棟樓里,我不管最后的結果如何,愷撒必須活著。”電話里是弗羅斯特沒有溫度的聲音,“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甚至龍族的秘密歪斜也沒有關系。愷撒是家族千辛萬苦選定的繼承人,沒有愷撒,就沒有家族的未來!”電話直接掛斷,根本不給帕西說話的機會。 帕西沉默了幾秒鐘,把手機遞還給林鳳隆,“那么只有我自己進去。”他解開外衣扔在地上,白色的襯衣上緊緊束著黑色的帶子,黑色的獵刀貼著肋下,他全副武裝。 “必須封住每個入口,不能讓任何一只煉油離開。”林鳳隆說。 “我得到的命令只是保住愷撒,其他的不在我的考慮中,按照你說的,鋼板加固也沒用,我現在也沒有足夠的人手。” “不,有的!恰好有!”林鳳隆伸手指向人群中的一隊皇帝,這些金發碧眼或者紅發綠眼的洋人正和中國人一樣看熱鬧。 北美,芝加哥郊外的小型機場上,一架“灣流”噴氣式公務機正準備起飛。瘦小的漢高蜷縮在巨大的單人沙發里,神色肅然。電話響了。 “北京出現明顯的地動,可能是龍王蘇醒!而且秘黨正在隨意調動我們的餓人!”電話里穿來年青人急切的聲音。 “龍王蘇醒?”漢高嗤笑,“遠比你想的嚴重,我不知道這件事怎么會演化到這個地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5分鐘后我就要飛往中國,我只希望我到達北京的時候還有完整的機場供我降落。” “那……秘黨調用我們的人的事?” “讓他們調用吧,如果調用幾個人還能壓下這件事的話。你要牢記一個原則,我們和秘黨有再大的沖突都可以商量,但我們和龍族之間永無妥協的余地,他們或者我們死絕了,這場戰爭才會停止。”漢高輕聲說完,掛斷了電話。 他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輕輕嘆了口氣,“被我們掩埋了幾千年……龍族要全面反撲了吧?我們也無法置身事外了。” 皇帝組接管了婚慶大廈。 混血種在中國的機構表現出了極高的效率,建筑工人迅速趕到,每個出口都用高強度鋼板封死焊牢,圍觀的人驚訝地發現一群身穿黃袍的美國人被封在了大廈內部。 唐森面對這空無一人的大廳,撫摸這自己黃袍的元寶袖,回想這幾天在北京閑散的日子,無聲地笑笑。他不知道下面會發生什么,但家族的死命令已經以短信的形式發給了每個人。尼伯龍根的缺口必須被死守,他們每個人都不得后退一步,身后那些看起來堅硬無比的鋼板只不過是為了遮擋視線用的,這里真正的防御是他們這些人。 不倒下,不后撤,倒下則必然已經死了。 大廳中央那輛用于抽獎的QQ車忽然動了起來,搖晃了兩下,它不見了!地面上出現了巨大的黑洞,小車和地板的碎片一起筆直的下墜,消失在不見底的深穴中。 湍流從洞穴深處涌出,那是無數鐮鼬用骨翼掀起的氣流疊加在了一起,唐森感覺到劇烈的眩暈,鐮鼬們的嘶叫聲以超聲波的頻率發出,幾千幾萬只鐮鼬一起嘶叫就是一場超聲波的爆炸。唐森沉沉默地看著眼前地獄般的景象,想象一下黃河的壺口瀑布,黃色的泥漿水滾滾而下,聲如雷霆,而唐森面前的這道瀑布是逆飛而起的,涌出洞穴之后四濺開來,每一滴水珠都是一只鐮鼬,都帶著那種鋒利的刃爪,帶著忍耐了幾千年的對血液的渴望! “窗戶,空調出風口、水管,所有的出口都要用鋼板焊死。它們比我們想的還多。”唐森結束了通話,皇袍震動,領域轟然擴張! 凱撒還在電話亭里。 他走不出去了,隔著玻璃他能看到的東西只有鐮鼬,幾百只或者幾千只鐮鼬徹底覆蓋了這間電話亭。就像是在最深的噩夢里,放眼所見都是干枯的面骨,每雙眼睛都閃著饑渴的金色,它們用身體撞擊,用刃爪在玻璃上使勁劃,劃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跡,發出像發瘋的聲音。這樣下去只怕這個還算堅固的電話亭會被鐮鼬們拆成碎片。 帕西站在四樓的欄桿邊,仰頭看著半空中的古銅色漩渦,那是數千只鐮鼬圍繞著穹頂。這東西成群之后就像食人蟻一樣可怕。但它們并未進攻帕西,漩渦中不斷飛出來的鐮鼬撲向凱撒所在的電話亭,重重疊疊地把它包了好幾層。 電話鈴響了,凱撒愣了一下,還是摘下了聽筒。 “少爺,是我。” 凱撒愣了一下,“帕西?你居然在中國?那么家族跟這個意外有關吧?” “沒有關系,這件事超出了家族的預計,情況比你想的更糟糕。龍王蘇醒,而且一個可以跟萊菌相比的言靈正在釋放中,誰也不能預計結果。家族的命令是你必須生還。” “如果家族能對這些鐮鼬下令而不是對你,我大概有生還的機會。”凱撒看著一只利爪終于切開了玻璃,這些鐮鼬的爪子就像玻璃刀一樣鋒銳。 “它們追著你是因為你帶著那枚混合著火元素的賢者之石,它們不是對你,而是對那種力量有興趣。” 凱撒從包里拿出了那支弩箭,石英匯總封存的賢者之石亮著血色的微光,“那么只有毀掉它啰。” “毀掉它你就會釋放出火元素,那種燃燒的概念,大概你會毀掉周圍一片,這不是最好的選擇,”帕西說,“你應該把它交給我。” “帶著這塊賢者之石的人就是魚餌,對么?你們原本是準備用這個把我變成魚餌來釣一條龍,但是調來了雜魚。”凱撒冷冷的說,“把賢者之石交給你,你怎么處理?” “這是我們對局勢的變化估計不足。”帕西低頭看著下方巨大的地陷空穴,“交給我之后你就安全了,我有各種方法處理,譬如帶著它返回鐮鼬的巢穴,在那里我也許能把它射向龍王。” “真在意我的人身安全啊,準備犧牲一個人來為我開辟一條逃生通道么?”凱撒一邊說一邊把一枚刺穿玻璃的刃爪掰斷。 “你是加圖索家族未來的希望,沒有你就沒有加圖索家族。” “混賬!”凱撒忽然怒吼,“你還沒有就你們把我用作誘餌道歉!” 帕西怔了一下,沉默了幾秒鐘,“很抱歉少爺,讓您陷于危險中。” 聽筒中也沉默了幾秒鐘,而后凱撒的聲音忽然變得懶洋洋的,“那就沒事拉,我接受你的道歉,我現在要掛電話了。” “少爺,立刻把賢者之石交給我,你那里已經聚集了幾千只鐮鼬!” “我沒有說要交給你,”凱撒冷冷地說“其實我并不那么在意當這個誘餌,有我這個誘餌在,這些東西就會被吸引在這里,不是很好?” 他真的把電話掛了。 “凱撒!”帕西大吼。 凱撒做的是個瘋狂的決定,但是他沒有做這個決定的能力,他的言靈就是“鐮鼬”,并不具備攻擊力,如果面對幾十個持槍的敵人,凱撒都有可能在他們開槍前做預判,但是這一次他面對幾千只鐮鼬。凱撒固然是個極好的聲波雷達,但是要跟蹤幾千個目標,F22戰斗機也做不到。 那些鐮鼬都用利爪刮擦著電話亭的表面,就像是群蚊噬象,電話亭被籠罩在一層蒙蒙的灰塵中那就是煉油們刨下的木屑甚至是玻璃灰塵,這些東西已經瘋狂了。賢者之石對于他們就像是生血對于鯊魚。電話亭隨時會倒塌,帕西再次撥號,但是已經沒有人接聽。 轟然巨響,電話亭倒塌,成千上萬的鐮鼬撲入。但是灰塵突然膨脹起來,如凌厲的刀劍飛射,電話聽眾就好像發生了一場高壓氣體爆炸,把附近的鐮鼬都吹飛,同時,一個森然的領域釋放出來,繼續擴大,來不及逃離的鐮鼬都被卷入其中,被飛射的灰塵射為新的灰塵。灰塵緩緩漸落,凱撒的身影慢慢出現,但抓住帕西視線的是那對刺眼的黃色瞳孔和……體表開合的鱗片! “暴血”技術,精煉血統! 而那個言靈也不再是鐮鼬,寄宿在凱撒腦海深處的鐮鼬群瘋狂起來。不再是信使,他們同樣變成了渴血的暴徒,言靈進化成了攻擊性的“吸血鐮”! 帕西仿佛看見了真實的鐮鼬和虛幻的鐮鼬們交錯飛行在巨大的空間中,撕咬、搏殺、揮舞刃爪斬切、嚎叫,這個群鴉的戰場,而那個走出灰塵的男人,儼然千軍的領袖! “我又沒有對你說過巴黎之花的美麗時光是我最喜歡的香檳?”酒得麻衣看了看薯片妞一眼。 “沒有,但喝起來不錯,口感微干有些甜……好吧,你可以忽略我在這種精神狀態之下對舊的評語,總之還不錯。”薯片妞端著水晶玻璃質地的香檳就被端坐在沙發上,優雅端莊,她難得這么優雅端莊,盡管她每天要指揮集團海量的業務來往。 “有點干是十分正常的,有點甜是因為你剛才無意識的把我的巧克力倒進去了。”酒得麻衣指指她的酒杯。 薯片妞一愣,低頭看了一眼,果然杯中是一種叫人惡心的褐色混合物,如果她早就知道絕對喝不下去,不過此時她已經沒什么味覺剩下了。 “你管我?我喜歡巧克力兌香檳!不知道會不會在下一個瞬間就連同整個城市被掀到天上去,難道嘗試一下全新搭配也不行》喂喂,你能不能別跟喝啤酒似的對瓶吹香檳?” “快看!信號恢復了!”薯片妞忽然撲到顯示屏前。 因為震動而罷丵工的攝像機們再次開始運作,傳回了尼伯龍根內部的情況,100號站附近的隧道中,雪亮的光束撕裂了黑暗,那束光來自……一列銹跡斑斑的地鐵,車頭懸掛著“先鋒號的銅牌”! OMG,是那列原型車!“酒德麻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兩只小白兔都沒死!而且他們正試圖把那列舊地鐵發動起來!那可是廢棄了幾十年的古董貨色!卡塞爾學院真教出了幾個變態級的精英!" 路明非高舉著手電,照亮了滿是鐵銹的駕駛室。這列車大概比他還老,什么數控儀表什么液晶顯示屏一概欠奉,取而代之的是刷了綠色油漆的鐵皮儀表臺、紅綠兩色的方形指示燈、數不清的銅制撥鈕,以及人造革面都被扒掉而露出黃褐色海綿層的駕駛座。 楚子航居然相信這玩意兒還能跑起來,他從儀表臺上旋下四枚螺栓,打開一塊鐵板,從下面引出了十幾根電線。路明非心里很犯嘀咕,因為楚子航顯然也并不了解這古董地鐵的結構,一邊試著打火一邊參考釘在儀表臺上的不銹鋼質電路圖。以這做模擬電路實驗的新手做派還要啟動一列古董地鐵來逃生?未免有點臨時抱佛腳的嫌疑。 不過此時此刻還能如何呢?總不能指望靠狂奔來逃離“濕婆業舞”的領域范,這言靈曾經在須臾之間毀掉了一座古印度城市! 真是人生中最有意義的一天,他們在最后一刻成功翻盤之后又被那頭低智商的龍大逆轉,然后就只有屁滾尿流地逃命。這將是王牌專員楚子航履歷中的污點,他不僅跟敵人搞暖昧,而且最后把一切都弄砸了,如果沒有他們也許還沒那么糟……而他們連對外報告都做不到。 這是一個國際化的大城市,上千萬人在這個城市里進出,北海公園里還有老頭老太在健身,文藝青年們睡醒之后開始準備去后海的酒吧晃晃,CBD里出沒著職場精英,為他們的百萬年薪小跑著工作,車流堵塞了二三四五環……人們完全沒有意識到一場危機正在迫近。 路明非用力抹了抹臉,不敢再想下去了。 “這機器制造于1967年,長春客車制造廠生產,最古老的DK1型,原型車,只生產過兩輛,使用750V直流電驅動,全動軸結構,設計時速可以達到80公里,應該能夠撤到安全地帶。這種車型在北京地鐵中是否跑過一直是個謎,也沒有人能找到最初的原型車,想不到是在這里。”楚子航嘴里說著,手中不停,他試著扭結不同的線路,扳下電閘打火,電火花照亮了他沒有表情的臉,“我應該可以啟動它,電路機構看起來不復雜,機械構造應該也沒有大問題這是在尼伯龍根里面,連死去的東西都能被保存”“嗯嗯。”路明非心里有鬼,不敢跟他搭茬兒。 也許路鳴澤能解決這件事兒,反正起勁為之路鳴澤沒什么做不到的。但是路明非慫了,很害怕。賣出第一個四分之一后感覺生活沒什么變化,好像只是個玩笑,但漸漸地他意識到路澤開始侵入他的生活了,原來只是在他幻覺中出現的魔鬼開始在他的生活里留下越來越多的痕跡,甚至短暫地占據他的身體。那個協議是真的,協議完成之時,他將失去某個自己絕不能失去的東西。 絕對不能!多少人死了都不能讓步的那種“不能”!有什么東西在腦海深處反復提醒他不能繼續換下去,他已經站在了懸崖邊,再走幾步就萬劫不復! 這時手機忽然響了起來!路明非和楚子航對視一眼,都愣住了。從他們進入這里手機就失效了,路明非的欠費停機了,楚子航的干脆無理由停機。 路明非猛地一拍大腿,“媽的!我打不出去可是有人能打進來嘛!”他訂的套餐接聽免費,所以停機了還能接電話。 來電顯示,:陳墨瞳"。 路明非舉得自己的心臟微微顫了一下,“喂,師姐……” 見鬼,怎么是這種沒睡醒的強調?原本準備好的臺詞是“天塌地陷啦!你們趕快撤離啊!”什么的。 “***的還沒睡醒么?”諾諾聽見他的聲音就是暴怒,“我跟愷撒在西單婚慶大廈這邊,這邊出大亂子了!你倒好,還睡得那么踏實!” “喔喔喔喔……”路明非一節吧就開始學公雞。 “喔喔喔喔你妹啊!這里的局勢隨時會失控!到處都是鐮鼬,整個大廈都被封鎖了!你還睡?趕快起來!”諾諾大吼。 “我剛才我剛才……” 諾諾忽然不那么兇了,她放低了聲音,帶著點兒鼓勵,又帶著點兒催促,還蠻耐心的樣子,她一直是這樣的,當他想當個靠得住的好師姐誒,她絕對是。 “別靠近這里,這里的事不是你能應付的,也別理會學院給你布置的人物了,掐了手機,誰跟你說什么都別管……逃!快逃!離得越遠越好!” 諾諾掛斷電話,揮動鋼管,把一直鐮鼬的九條頸椎盡數打斷,古銅色的灰塵四濺開來。 她剛剛走出那片塵埃,就有更多的鬼扯鳥嚎叫著撲向她。嶙峋的翼交疊起來,完全覆蓋了她。 “喂!喂!”路明非對著手機大漢,再也沒有人回答。 “傻你妹啊……誰傻啊?”他喃喃的說,物理的坐在那張只剩下海綿的椅子上。他只能接聽不能撥打。 諾諾真二百五,連說句話的機會都不給人。你以為我在哪里?昨晚游戲國度剛從酒店的床上醒來?別傻了!老子就在尼伯龍根里面啊!老子剛剛和面癱師兄聯手干掉了一個龍王哎!當然面癱師兄出力多些……但要不是他情傷太重智商下降的厲害,我們就把另一個龍王也擺平了!我們剛剛死里逃生哎!我們才是這出戲里演主角的!搞清楚情況好么?你要對付的那些死鳥現在就追著我們身邊飛,我們都懶得理他,不過是潰退殘兵而已,正眼都不帶看的。 叫我逃?該逃的是你好么?你無論做什么都已經來不及啦,“濕婆業舞”正在釋放中,你什么都阻止不了,我們也許要一起玩完了,你會在天堂門口排隊時看見我也在隊伍中對你招手,前提是“覬覦別人女友”不會作為下地獄的罪名。 “不要閑來無事就撥動老子的心弦啦……生日都不見你發個短信。”路明非喃喃地說。 媽的,口氣怎么那么怨尤呢? 生日都沒見你發個短信,要死的時候卻記得叫我逃命。婚慶大廈?是去選戒指還是去拍婚紗照?其實你要想對我好,就該消失在我的世界里,讓我不要再記起你。 “看你妹啊!師兄你比我還慘不是?”路明非心理嘟囔,低著頭摸了摸旁邊的黑箱,埋怨這個師兄錯失良機,就記得給緋聞女友的遺體蓋衣服,要是早拔出“七宗罪”撲到龍王身上叉他一叉,叫他當場嗝屁,也就沒這檔子事了。 “差不多了,”楚子航站了起來,“你來控制,右手握住電閘,按照我說的一步步提高電壓,左邊那排按鈕不要碰。” 楚子航一一接好線頭,右手抓住巨大的黑色旋鈕,左手五指按在一排銅制按鈕上,“準備好了么?” 路明非緊張地握住電閘,用力點頭。 “試啟動之前我有件事跟你說,”楚子航透過已經沒了擋風玻璃的前窗看向鐮鼬狂舞的黑暗里,“其實你一樣會有機會,但是機會抓不抓得住在每個人自己。” “你在說什么?”路明非茫然。 “如果喜歡誰,就滿世界去找她,別等她來找你,她肯能也在等你……別讓她等得對你失望了。如果你喜歡的人要嫁人了,就跟她表白一下,就算為此要把她婚車的車胎打爆也沒什么,這是你說出來的最后機會。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沒價值,連陪葬品都算不上。” “喂喂……怎么忽然變成午夜熱線知心大姐的節目了?師兄你醒醒……不要被之神附體啊!”路明非傻眼了。 “電壓150V。”楚子航斷然下令,猛踩腳下踏板,松開了機械制動。 路明非實在跟不上這家伙的神轉折,推動電閘,鐵銹在機件里磨著響。 楚子航穩步旋轉旋鈕,左手就像是鋼琴家演奏般精確地撥動一個又一個銅扭,沉寂了幾十年的儀表臺亮了起來,指示燈跳閃,儀表的指針發瘋般擺動。 “真的有戲哎!”路明非不由得驚喜。 “電壓300V!”在楚子航的吼叫聲中,簡單扭接的電線上暴出了刺眼的電火花,一股塑料皮燒焦的味道。 “660v!繼續!不要停!” 路明非感覺到腳下開始震動了,電機正在顫動,電流正在擁入那些古老的線圈,鐵輪深處電火花四射。 “這樣會電路起火的!”路明非哆嗦著,“真的能啟動起來么?” “我不知道。”楚子航輕聲說,扭頭看著路明非,“但是總有事是要賭一賭的。你記得么?我們去機場的路上我跟你說,你留著命,就是什么時候用來搏的。滿負荷輸出!”他暴喝。 路明非不管了,用上了全身力氣,電閘到頂。 燦爛的電火花中,整個儀表臺全部亮了起來,車廂的燈從前至后一一亮起,所有儀表的指針穩定上升到某個刻度。腳下傳來了鐵輪摩擦鐵軌的聲音,這輛古老的dk1型車在楚子航手中重新活了過來,開始加速。 “哦耶哦耶哦耶哦耶哦耶哦耶!我不是做夢吧?瘋了瘋了!我要瘋了啊!”路明非驚喜地狂跳,簡直要不避男男之嫌去擁抱楚子航,學理科的tama的果真要更牛逼一些! 但他忽然發現楚子航已經不在身邊了。他猛地扭頭,楚子航提著黑箱正一步步后退,離他越來越遠,金色的瞳孔中好象結著冰。 “別……別傻了!我們快逃!這事兒你搞不定的!誰都搞不定!”路明非忽然明白過來這亡命之徒在想什么。 “知道我為什么選你為組員么?”楚子航根本不理他,只是自顧自地說,“因為你需要自信,凱撒是殺死諾頓的英雄,眾人目光的焦點,你跟他站一起只會被他的光輝吞沒。但如果你殺死芬里厄,總該自信你和凱撒是一樣的男人,有些事他能做到,你也能做到。” 他轉身走向車尾,“這是我和你一起完成的任務,我們的榮譽。抓住你的機會,你喜歡的女孩總是會慢慢長大……然后離開你……有一天再也不回來。” 他全身緩緩生出細密的鱗片,仿佛青黑色的鎧甲,鱗片猛地扣緊!同時關節逆反,指甲突出為利爪。他狂奔起來,領域爆發,熾熱的黑色火流一閃而滅,車尾被熔出巨大的缺口,他一躍而起,躍入外面的黑暗。 列車越來越快,楚子航也越來越快,就像背道而馳的流星,去向隧道的不同方向,東邊和西邊,逃亡或者死亡。 路明非坐在長椅上,雙手放在膝蓋上,面無表情,像個聽課的好學生。這列古董列車正以80公里的極速把滿隧道的鐮鼬群撞碎,耳邊盡是骨骼碎裂的聲音。 什么嘛,原來逃亡名單上只有他一個人。真小看人啊,這個卡賽爾學院里每個人都小看人,他們看起來很照顧你,其實是覺得你根本沒有資格和他們一起承擔什么事。上依次他被送去和女還吃飯,這就是他的工作,這依次他被安排逃跑,這還是他的工作,沒有人認為他能起什么作用,誰也不期待他,還總是擺出說教的面孔。 人都小看人,他們看起來很照顧你,其實是覺得你根本沒有資格和他們一起承擔什么事。上依次他被送去和女還吃飯,這就是他的工作,這依次他被安排逃跑,這還是他的工作,沒有人認為他能起什么作用,誰也不期待他,還總是擺出說教的面孔。 是啊是啊,他也是很想跟哪個紅頭發的女孩說他很喜歡她,總是想著她,覺得能為她做一切。如果那個小女巫真的在乎,他也可以去轟爆她婚車的車軸啊,就想是個騎者駿馬來搶親的強盜那樣威風凜冽,可是諾諾真的在乎他在想什么么?只是施舍一些愛心給衰仔學弟而已吧?然后她還是會按照既定計劃和所有人期待的那樣嫁給光輝萬丈的男朋友,她讓你趕緊逃,自己卻和男朋友留在最危險的地方。 那就是感情啊,陳雯雯說的,是曾經一起分享時光的人才會有的東西,局外人永遠都是煞筆,永遠不知道女孩子跟你笑笑的時候,發給男朋友的短信里有多少柔情。 這樣他媽的你怎么轟爆她的車軸啊?轟爆了,她還是會換上新的車軸去赴她盛大的婚禮不是么?于是你只能牽著馬跟個煞筆一樣站在雨中看她的背影。 楚子航真搞笑,一個戀愛都沒有談國靠書看來了解女孩的家伙,有什么資格講感情經?那種別扭的家伙就會把自己的人生搞得特別特別的悲情,其實他說的那些他自己根本就沒有做到好不好?他什么都不說,什么都錯過。這種人最郁悶的時候一定會對著樹說話吧?也許是對著一個海螺殼什么的,楚子航經常用一個海螺殼當鎮紙,沒準哪個海螺殼翻過來,滿滿都是他的內心獨白。 “現在他就要帶著內心獨白去死了。”路明非心里說。也好啊,亡命之徒不就該這么死么?全力以赴,無路可退。路明非竭力想要說服自己。他努力了好幾次了,卻沒法橫下一條心再召喚路鳴澤,這是他的最后一張牌,也是他的命。可他真的不敢再賣命了,真害怕啊!恐懼深入骨髓。 諾諾再沒有打電話來,路明非緊緊地撰著手機。 事到如今你還在等她的短信么?事到如今你還是不死心…… 路明非忽然點亮屏幕,他要把諾諾的短信都刪掉,就像是把一段記憶清空一樣。他狠下了心,咬者牙,神色猙獰。 最后一條短信,發送與2010年7月17日夜,他的生日。 路明非想是觸電那樣從座椅上彈了起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幾次要點開那條短信都點不準。怎么回事?著是一條被點開過的短信,可是他完全不記得了。那天晚上自己等著諾諾的生日短信等到航班起飛之前,誰的祝福都來了,就是沒有她的。這條生日短信應該根本就不存在!可此時此刻它忽然出現在自己的手機里,好象是從那個暴雨之夜穿越時間邇來。 路明非終于點開了,車廂里回蕩著女生搞怪的歌聲,“祝你生日快樂,李呀李嘉圖,祝你生日快樂,李呀李嘉圖……” 你能夠想象那個女孩錄這首歌的時候二不兮兮的開心和對你聽了笑出聲來的期待,她歪著頭,戴著耳機,紅發飛揚在風里,唱著一首自創的生日歌。 重復播放……重復……重復!再重復! 路明非無力地癱在座椅上,呆呆地看著車頂,許久之后他蜷縮起來,蜷成小小的一團。嗨!朋友!她真的給你發過生日短信哦,很認真的錄了歌哦,其實她答應你的事情都做到了哦,她確實沒有答應國嫁給你因為你也沒問過嘛。她做了她答應你的所有事,你還奢望她為你默默地保留一個候選男朋友的位置么?你何德何能呢?你真的了解那個女孩么?她什么時候開心什么樣時候難過你知道么?你幫過他什么?你對她的喜歡只是因為青春期的蠢蠢欲動吧?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呢?現在是你在逃亡,而她就要和整座城市一起毀滅。 她還叫你快逃! “別傻了啊!”路明非猛的從長椅上蹦起來,“你們玩命就管用么?你們都會死的啊!夠資格拿命來賭的……”他深深吸了口氣,輕聲說,“只有我啊!” 亡命之徒,總是無路可退。他就是那種事到臨頭會發瘋的人,他其實早就知道。 他一腳踹開車尾的門,楚子航果真夠狠,只教了他啟動,卻沒有教他剎車,根本就是斷了他的路。時速八十公里,迎著潮水般涌來的鐮鼬,真tm的是玩命的事兒啊! “you jump,ijump 羅!”路明非一個虎撲而下,天旋地轉,好像被塞進了一個內壁都是鐵刺兒的滾筒式洗衣機。 他艱難的爬起來,一頭扎向隧道深處,像只健勇的豪豬。 血慢慢的蓋過瞳孔,視野盡是紅色。龍夭矯于空,長尾長頸和雙翼呈現 出完美的圓,就像古印度的濕婆神像,常常在一個圓中起舞,那是宇宙的象征。 楚子航左劍右刀,再次支撐起身體。這個破碎的身軀已經不知道被龍血修補過多少次了,他也記不得自己多少次沖入前方死亡的領域。龍王始終只是專心致志的舞蹈,但他沒有依次能逼近龍王,領域中懸浮著紅熱的鐵渣,還有撕毀一切的電弧和風暴,這些匯聚在一起潮水般沖擊他,,每一次都被他的“君焰”領域熔化為鐵流,但立刻有下一波,就像是口徑達到數米的連射炮頂著他轟擊。 他知道自己已經撐不下去了,這件事原本就超過了一個人類的極限。 他低頭看著刀匣,“暴怒”還插在那里,好像是鑄在其中。這是最后的可能。龍王諾頓鑄造的武器,要殺死一個王,只能是另一個王。 必須拔出暴怒,成為新的王。 他張開雙臂,仿佛站在山巔要縱身一躍。腦海中,墨黑的海開始漲潮,緩緩地淹沒了他的意識,他漸漸記不清自己是誰了,胸膛充塞著巨大的欣喜,像是要睡著了,又像是開始舞蹈。 三度爆血,終極的噩夢,和沉浸在夢中的殺戮舞蹈。這一次他不會再從黑色的夢境中醒來。他會變成死侍,過去的朋友都將以殺死他為榮。殘存的人類意識只夠這具龍化的身體戰斗到殺死龍王,或者被龍王殺死。 “爆血”其實是一種交換,用人類的心交換殺戮的心。就像神話中奧丁為了獲得“魯納斯”的偉力,被掛在樹上風吹雨打九日九夜,獻祭于神,也就是他自己,并付出了一只眼睛的高昂代價。 欲獲得力量的人,必以自己獻祭。 他打開了牢籠,釋放了……龍王之心。 漆黑的夢境中,人類的意識最后掙扎了一下。溫暖襲遍全身,好像有人在他背后以有力的雙臂環抱住他,遠比他高和強壯,靠在那個人身上他覺得自己又是個孩子了。 “爸爸”他輕聲說。 路明非張開雙臂,迎向了像丟一塊破布般被拋出領域的身影,介乎人和爬行野獸之間的魁偉身影就像是被卷入大潮的枯葉般輕盈,帶著飛濺的墨色鮮血。 他抱住了楚子航,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一輛快車當胸撞上了,根本站不住。他和楚子航一起撞向深厚的巖壁。 “路鳴澤!”他大吼。 “yes,sir!”小魔鬼忽然在他背后的虛空中閃出,又抱住了路明非。但仍然站不住,三個人疊在一起狠狠的撞在巖壁上,路明非嘶啞的號角,承受了最大沖擊的路鳴澤卻只是無聲的笑笑。六柄刀劍插在他們上下左右,刀匣落在地上,“暴怒”還在里面。 “楚子航!楚子航!醒醒!”路明非氣息微弱的喊懷里這個人的名字。楚子航全身不知道還有沒有完好的骨頭,龍化現象已經因為血液的燃盡而迅速減退,全身上下所有傷口都在滴血。 “路明非?”楚子航緩緩的睜開眼睛,微微皺眉,“是你么?” “是我。”路明非輕聲說。他知道師兄已經看不見了,傲視全校的黃金瞳如今只是兩個被灼燒過的黑紅色血洞。 “我作到了么?”楚子航問。 “你做到了,任務結束 ,我會寫任務報告,別擔心。”路明非抬眼看著遠處,電光把整個空間照成白紫色,龍王如絕世的舞者旋轉于鎂光中。已經到了結束前的高潮,他的舞姿壯美得讓人失神。 “那就好。”楚子航攥拳放在胸口,路明非不知道他這是什么意思,好像是共青團員入團宣誓的動作。 “你要不要睡一會兒,我去給你叫救護車。”路明非說著就開始不爭氣的流眼淚,嗎的,果然煞筆就會把自己的人生搞得那么悲慘啊,何必呢?何苦能?可看他這個熊樣還是不由得難過。 “不用了,我就要死了。”楚子航輕聲說,“你是不是好奇我為什么要管你的事?” “好奇啊,好奇爆了。” “因為你自己看不到,在蘇菲拉德披薩館我見到你那次,你滿臉又難過又發狠的樣子……還有那次你知道諾諾要和愷撒訂婚,還來病房里看我,說了很多白爛的話,和我分析星座,你裝出很不在乎的樣子,可是你沒有對著鏡子,看部到自己臉上那么孤獨和不甘心。在英靈殿開聽證會的時候,愷撒和諾諾擁抱,所有人都在歡唿,只有你站在所有人之外,縮著脖子……芬格爾說那就是‘煞筆透頂’,明知道什么事情不可能,還非要揣著希望,明明想為什么人把命都賭上,可是連下注的理由都沒有。” “我靠你不要說的那么煽情好不好?你當這是瓊瑤劇啊?可世兄你這尊容也不像個爾康啊。”路明非一邊咧著嘴苦笑一邊眼淚狂飆。 “我就是看不得別人煞筆透頂,我不喜歡什么事情連爭取的機會都沒有,這樣……”楚子航輕聲說,“會死不瞑目。” “對不起。”過了一會兒,他輕聲說。 “這是道歉什么?”路明非問。 “對你說過一些過分的話。我并不是說你沒有用什么的,只不過你還沒有經驗,在有我和愷撒這樣的人的時候,很多事不用你們就可以做好。但你是卡塞爾學院唯一的s級,你將會比我們都優秀,,未來是你們的,都是。”他那張破碎的臉上流露出一個丑陋到極點的笑,“連帶著所有的師妹都是你們的……” "這槽吐得好啊。'路明非捂著小腹輕聲說。 楚子航再也沒有回答他。 “他要死嘞,哥哥,你也要死了。”路鳴澤說。 “我知道,居然沒有我想得那么痛。”路明非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腹,一段鋒利的鋼筋血淋淋的貫穿了他。這東西釘在巖壁里,撞上去的時候,從后往前把他和路鳴澤串在一起。 “可我能感覺到你心里的難過。”路鳴澤輕聲說,“交換么?” “交換。” 路鳴澤笑了起來,“早說嘛,早說現在我已經幫你把一切都搞定啦,看把你氣喘吁吁的跑了一路,我都不忍心。” “我不想跟你換。” “哈!那么害怕我么?”路鳴澤笑,“可你還是同意了,為什么呢?什么讓你作出這么大的犧牲?陳墨瞳么?楚子航么?陳雯雯么?這種理由真是不給力哎,哥哥!你的女孩就要嫁給別人拉!你還為了她跑過來拼命,虧不虧啊?她根本就不是你的,你管她的死活呢?你就該坐著地鐵一個人逃走啊,為什么要回來?” “不想她死了。”路明非輕聲說,“校長說的,你就只有這些東西,就算沒有人家多,甚至都是垃圾,你也不想失去,對不對?不想什么都沒有。” “哥哥,其實你很怕孤獨啊……” “是么?也許啊,想起來真的 有些怕,不想總是一個人……”路明非的瞳孔漸漸擴散。他真的就要死了,他不是楚子航,沒有龍化的身軀,貫穿傷已經讓他大量失血。 路鳴澤輕輕嘆了口氣,從背后抱住路明非,和他面頰相貼,忽然間咬牙切齒,“好,我明白你要的了。休息吧,剩下的交給我。我是多么樂意看到你心里終于有欲望熊熊燃燒啊!逆我們的,就讓他們死去,這就是我們的法則!something for nothing,60%……融合!” “最后一個問題,是不是你偷看了諾諾發給我的短信?” “呀嘞呀嘞,還是被你發現了啊,我是為你好呀。不會有結果的希望都是有毒的哦,就像是小女還用來暖和自己的火柴,”路鳴澤輕聲說,“可是該燃燒的,還是會燒起來……” 路明非的眼皮沉沉的下墜,蓋住瞳孔,像是睡著了。 路明非緩緩睜開眼睛,就像是一次睡足之后的蘇醒,又像是死過一次的重生。世界在他的眼睛里變得格外清晰,一絲一毫一鱗一羽都在他的眼瞳中映出,纖毫畢現,聲音也是一樣,此刻如果有一千人的樂團在他面前齊奏,他也能聽清琴弓在某一把小提琴的某一根弦上澀澀的滑動了一下。一切都變得那么新鮮,他抬頭仰望,就像先民眺望星空。時間的流動似乎都變慢了,他從容而舒緩的起身,拔下自己小腹中的鋼筋扔在一旁,傷口立刻痊愈,甚至沒有過程。 不像楚子航爆血時似乎有烈焰在周身騰起,他感覺不到任何力量流動,知識覺得平靜。但所有的鐮鼬忽然遠離了他,無聲的懸浮在空中,好像他身邊有個巨大的圓形空間是不能被侵入的。 路明非試著慢慢舉起右手,對空一揮。鐮鼬群瞬間潰散,好像他隨后揮出了一道刀氣之類的東西把他們擊潰了。這些東西是在畏懼他,那個圓形空間不是領域,而是領地。他的領地,填滿他的威嚴。 他驚喜的笑了起來。是的,他握住了權與力,好像把整個世界都握在了掌中,如臨決定,俯瞰群山,唿吸天地,逆者皆亡! 他伸出右手,五指張開,對著遠處舞蹈的龍王,好像要把那個龍形鎮壓在手心里,“撤銷。” 龍王壯美的舞蹈忽然出現了一絲遲滯。 “撤銷!” “撤銷!” 一聲比一聲更加嚴厲,不像是言靈,沒有那么簡單的言靈,像是下達普通的命令。但是越來越驚人的重力被施加在龍王的身上,在第二聲的“撤銷”中,巨大的龍翼托不住龍王的軀體了,龍重重的摔在月臺上。而在第三聲中,那頭巨大的威嚴的生物仿佛被無形的網束縛住了,在月臺上滾動掙扎,發出憤怒的吼叫。 龍王自己也無法停止的 “濕婆業舞”被強行中斷了! 龍長嘶起來,龍鱗怒張。他猛的站了起來,掙脫了無形的束縛。他巨大的黃金瞳中流動著變換的光,映出了路明非的身影,領域中所有的電弧和融化的鐵渣都隨著風暴盤旋在龍的身邊。死亡的領域再度擴張,覆蓋了整個空間,所有鐮鼬都燃燒著墜落。這是一場熔金色的大雨。 這是龍第一次真正試圖進攻,幾乎碾碎楚子航的只不過是他的防御而已。現在他認真起來了。 路明非把刀劍拔下,一一填入刀匣。他把“七宗罪”背在背后,踏入了死亡的領域。 新的郵件,“那個時代來臨的時候,大地深處的煤礦也燒起來了,世界因火而光耀。” “老板的郵件,看來劇終高潮要到了。”薯片妞放下酒杯,“讓老羅開始把……不,讓他結束!” 酒德麻衣微微點頭,撥通了電話。 “明白,我會自己動手砍最后一刀。”老羅掛斷了電話,重新握住鼠標。 幾十人圍著巨龍鏖戰,光弧、黑氣、寵物和刀劍之光覆蓋了那頭巨大的生物,它渾身浴血,咆哮嘶吼,一次又一次的釋放群體攻擊,深紫色的死亡光環影響了近身攻擊他的戰士、圣騎和德魯伊們。但在這樣緊張的戰況中,屠龍者的領袖始終沒有挪動。那是一個渾身黑色的盜賊,端坐在遠處的閃電眺望著戰場,空著雙手。他好像下了決心圍觀到底。 但他終于站起來了,排行榜上頂尖的盜賊“路明非ricardo”,他裝上了七宗罪,雙手刀劍,走下山巔。老羅終于出手了,這意味著終章的到來,盜賊的“殺戮盛宴”發動,工會頻道里兄弟姐妹們大聲鼓噪。 言靈·吸血鐮,爆發! 言靈·無塵之地,爆發! 愷撒和帕西背靠著背,同時釋放言靈。同是風屬性的言靈,領域沒有對沖而是融合起來擴張。以他們兩人為中心,透明尖銳的影子密集的三色,就像是幾千支無形的短矢爆發。那是急速流動的風,如同空氣的子彈,貫穿了鐮鼬的骨翼,在他們沒有跌落之前又把它們打碎成灰塵。 愷撒嘴里叼著那支弩箭,石英中的賢者之石以心跳般的頻率揮閃,就像是可口的血肉似的把整個大廈里的鐮鼬都吸引過來。唐森疲憊的靠在卷閘門上,壓力忽然減輕了,他終于能夠完整的唿吸一口氣。他面前滿是鐮鼬的枯骨,這些美麗而可怖的骨骼碎片有的還在跳動。 一只鐮鼬穿透領域非了進來,在還沒有被粉碎之前,它尖利的嘶叫著用刃爪噼向愷撒的臉。 黑色利刃劃破空氣,把它凌空嶄落。漆黑的獵刀握在帕西手周,一柄和愷撒的“狄克推多”一模一樣的獵刀,唯一不同的是銘文,“奧古斯都”。 同一為刀匠的雙生作品,分別以愷撒大帝的尊號“狄克推多”和屋大維的尊號“奧古斯都”命名。 疊加的領域出現不穩定的征兆,更多的鐮鼬鉆了進來,一直巨大的鐮鼬女皇正舞動著九根頸椎想要越過領域的裂縫。 狄克推多和奧古斯都碰撞在一起,兩柄獵刀開始共鳴。兩柄刀再度分開的時候,中間有紫色的、蛛網般的細絲閃滅,就像是靜電擊穿空氣。 一個新的領域被激發了,被它覆蓋的鐮鼬都痙攣著墜落。 煉金領域! 死亡領域中的鐵渣匯聚為鋼鐵的龍卷,裹著刺眼的電弧,正面轟擊路明非。煤渣燃燒鐵渣融化,撲到路明非面前的時候已經是熔鐵的河流。 路明非,或者說……真正的路鳴澤,迎著鐵流上前。他前方仿佛有無形的利刃他鐵流中分為二,擦著身體左右流過。他咳出一口鮮血,不以為意的吐在手中,微笑著繼續向前,隨手把血抹在背后的“七宗罪”上。刀劍震動,如七頭活龍蘇醒暴作,刀匣彈開,機件滑出,如燦爛的孔雀尾羽般緩緩張開,“暴怒”震顫著發出沉雄的吼叫,好像就要破空飛去。 “凡王之血,必以劍終!”路鳴澤輕聲說。 完全相同的時間發動,龍和路鳴澤對沖而去。路鳴澤雙手刀劍閃動,“色欲”和“饕餮”出鞘,帶著赤紅色和熔金色的光輝,暴漲為十握的長劍古刀。 布都御魂! 天羽羽斬! 路鳴澤憑著人類的身體,達到了楚子航龍化后的速度,他自己就是利刃,生生切開了死亡領域。龍嘶吼狂奔,雙翼后掠,這頭巨大的生物爆發出無法想像的速度,空氣暴震,身后出現火色的音錐。他突破了音障,對樣的火色音錐(原文如此)在路鳴澤身后閃現,速度勢均力敵,音速對沖。 雙方之間餓空氣被速度壓縮到了極限,時速二百五十公里的狂風席卷整個空間,雷鳴般的音爆中,雙方以血肉撞擊。速度相當,體重數十噸的巨龍占據了絕對的優勢,路明非被他巨大的動能推著急退,龍展開雙翼貼著地面畫像,龍翼下狂風雷霆飛沙走石。他攻擊路鳴澤就像一頭巨鯨撲向一條鮭魚,只憑著激起的水流就能毀滅對方。龍王把路鳴澤一直頂到巖壁上,仰頭狂嘶,巖壁也因沖擊而開列。 龍王忽然跪倒。他并未屈膝,他是龍王芬里厄,不會對任何人屈膝。但是古銅色的斷骨從前腿的膝間刺了出來,“se欲”和“饕餮”分別插在膝蓋骨中,碰撞的一瞬間,路鳴澤毀掉了龍的前肢! “汝必以痛,償還(不認識)越!”冷漠的聲音從巖壁中傳出。 巖壁崩潰,紛紛墜落的碎巖中,路鳴澤鬼影一般掠空而起,雙手探到背后,“貪婪”和“懶惰”出鞘,對準龍首,左手力噼,堅強如鐵的鱗片開裂,右手橫斬,穿透雙眼切開鼻梁,十字形的傷口中血如巖漿般噴涌。 “汝必以眼,償還狂妄。”路鳴澤把一對刀劍刺入巨龍的雙眼,而后雙腳猛的踏上,刀劍徹底沒入,在龍的腦顱內交擊,發出金屬的蜂鳴聲。 隨后出鞘的是“傲慢”和“妒忌”,路鳴澤如獵鷹般輕盈的飛掠,踏在巨龍的后嵴,砍斷了龍翼的根骨,巨大的膜翼無力的垂下。巨龍如同噴發血液的火山,血液沸騰為血紅色的蒸汽,他號叫著揮舞一塊塊嶙峋嵴骨組成的長尾,這是他最后還能動用的武器,長尾巨蟒般扭動,末端的骨刺泛著刀刃般的慘白色,他是力量之主,可以找到一切東西的“眼”,他只須命中路鳴澤的眼,無論路鳴澤多么堅硬或者柔韌都會碎裂。 但他找不到路鳴澤的“眼”,因為他自己已經沒有眼睛了。 “汝必以血,償還背叛。”名為“傲慢”的漢八方古劍穿透骨刺把他釘入地面,名為“妒忌”的太刀貫穿龍王的后腦只留下刀柄在外。六柄刀劍之間共鳴起來,巨龍全身燃燒起刺眼的金色烈焰。 青銅與火之王的煉金領域最終成型,這是由煉金術王者留下的杰作,仿佛金屬的牢籠死死的束縛了巨龍的動作,看不見的力量之鉗擠壓著龍的全身骨骼,發出令人心悸的碎*(看不到)聲,龍痙攣著嘶吼著顫抖著,不甘的昂起頭,自己的血把滿嘴利齒都染紅了。他曾經是霸主,如今已經是階下囚徒,但他并不等待憐憫,他仍在鼓起每一塊能收縮的肌肉試圖站起來。 “真悲哀啊。你仍是以前那個不動腦子思考問題的小孩。”路鳴澤站在龍的嵴背上,身影就像是孤峭的礫巖之山,他欣賞著龍的掙扎,無喜也無悲,“暴怒”無聲的滑出刀匣,把刀柄遞到他的手中。 “哦啦哦啦哦啦哦拉!”他狂笑狂奔起來,拖著巨大的斬馬刀,這柄巨型武器在他手里顯得極其的體格懸殊,搞得他好像是綴在刀柄上的一個小人偶。 斬馬刀破入了龍的嵴背,路鳴澤推著這柄巨刃奔跑,一塊又一塊的龍嵴骨在刀刃下分裂,就像神以刀刃犁開地面留下鴻溝,他的背后一線數人高的血泉射空,仿佛龍背上開出了大叢的深色鮮花。這個爬行類隱藏在嵴骨中的重要器官被毀掉了,楚子航忽略了這件事才給芬里厄留下反擊的余地。就像恐龍一樣,龍類過于巨大的身軀只有一個神經中樞是無法控制精微的動作的,因此他們把另一個大腦、密集的神經節藏在了嵴柱里。 龍瘋狂的哀嚎,一瞬間能把人毀滅數百次的痛楚如千萬流刃傳入他的腦內。 路明非松開“暴怒”的刀柄,踩著龍首越空而起,如同希臘神話中那個以蠟封羽毛為羽翼飛向太陽的美少年伊卡洛斯,張開雙臂,迎著黑暗中的火雨,仿佛要去擁抱并不存在的太陽,陶醉于它的光焰,全然不懼被高溫燒毀了羽翼而墜落。 他沒有墜落,他被狂風托住了。巨大的骨翼張開于背后,他以翼和身組成巨大的十字,立于虛空和黑暗之中,金色瞳孔中閃爍著憤怒、仇恨和君王之罰的冷酷。他伸手向著下方的巨龍,說出了最終審判的圣言:“我重臨世界之日,諸逆臣皆當死去!” 老羅提著血色重劍,站在被焚為焦土的荒原中央,把視角調高,看著那頭走到了生命盡頭的龍,它被自己的死亡光環波及了,渾身燃燒著藍紫色的火,成群的死神揮舞著鐮刀圍繞著它飛翔,等待收割它的靈魂。它搖晃著,嘶吼著。 整個服務器都沸騰了,公共頻道反復刷著同一條標紅新聞,“龍王芬里厄由‘路明非ricardo’達成全球首殺。” “這次全球首殺都是我們服的?” “不會吧,誰這么拽?這么多人的大副本。” 老羅沒有理睬工會頻道里大家的歡唿、調情和白爛話,只是看著那個虛擬的巨獸,不知道為什么,此時此刻大功告成,他忽然感覺到一場仿佛亙古漫長的荒蕪。 “阿門。”他輕聲說著,開始在頻道里刷里爾克的長詩,“這是魂魄的礦井,幽昧、蠻遠,他們沉默的穿行在黑暗里,仿佛隱秘的銀脈。血從巖根之間涌出,漫向人的世界,在永夜里,它重如磐石……” “除此,再無紅的東西。” 同一瞬間,漫天飛舞的鐮鼬都化做了古銅色的微塵,它們的生命好像由同一個電池之類的東西提供能量,此刻這個電池壽命完結了。 忽然從絕對的喧囂換成絕對的安靜,靜得人心里發涼,靜得好像死亡。塵埃飄落在愷撒和帕西的雙肩,他們茫然的擦拭著黑色獵刀上的塵埃,四顧皇帝組,全部癱倒在地上。 “結束了?”愷撒問。 “大概吧。雖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帕西把獵刀收回刀鞘中,看著滿目瘡痍的大廈,“這筆巨額損失看來只能記在家族自己的帳上了。” “嗨,愷撒!”諾諾從二樓翻過欄桿躍下,一身紅色喜服好像紅色的云彩。云髻散亂披在肩上,釵子干脆被她咬在嘴里。 愷撒緊緊的擁抱她,“你現在看起來就像是逃婚的新娘。” “呸!松開!”諾諾呵斥,“若是我逃婚,你以為你能追到我?” 帕西無聲的看著這對男女,然后轉身走向出口。 “嗨,幫個忙。”愷撒把一件東西扔向帕西,是那塊封藏了賢者之石的石英,“龍王之血或者最終決戰兵器什么的,幫我還給那個有意思的叔叔。我不需要家族的這種幫助。” “明白了。”帕西點點頭。 “我會記得還你的人情。” “您不欠我的人情,保護您是我的責任和義務。”帕西微微躬身。 “是家族給你的責任,不是你的義務。對我來說,你幫了我這次,我就會還你的人情,這是愷撒·加圖索的人情,不是家族的人情。”愷撒笑著對他豎起拇指。 “可我就是為您而生的啊……”帕西以愷撒聽不見的低聲說。 路明非慢悠悠的醒了過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黑暗里巨龍緩緩的站了起來。他驚得蹦了起來,腿肚子直轉筋。 不會吧?又來?留條活路行么?這次真的是打不動了,剛才那場也不是他自己打的,他全身的骨骼大概是統統碎過一遍又被路鳴澤給接好了,現在痛得想跳樓。 他前前后后的看,路鳴澤的鬼影都看不著。這家伙這次也不靠譜了?不說好是什么一站式服務么?這龍還沒死絕他怎么就匿了?那邊面癱師兄八成已經死挺了。這回真是前有惡狼后無援軍的絕境了。 龍劇烈的咳嗽起來,看來這家伙狀態也夠嗆,彼此都是油盡燈枯……不過面對一條油盡燈枯的龍,路明非也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獲勝的希望。 龍開始嘔吐了,他吐出了大攤大攤的血,還有被血污裹著的……素白的人體。 夏彌!他沒有吃掉夏彌,只是把這個女孩藏在了嘴里。 “姐姐……”這頭龐然大物伸出舌頭,輕輕的舔舐著夏彌的臉,“醒來啦醒來啦……陪我玩陪我玩,醒來啦醒來啦……陪我玩陪我玩,醒來啦醒來啦……陪我玩陪我玩……” “喂大家伙!你真的很煩誒,你難道是屬復讀機的么?”路明非輕聲說,可他的眼淚無聲的漫過面頰,原來這個最終boss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他有限的智商不夠他理解這復雜的劇情轉折,即使被妹妹揍了一頓也無法改變他對妹妹的依賴,這個玩意兒真是龍類么?黑王生下它不覺得丟面子么?這個家伙真是全龍類的恥辱啊! 手握力量和權柄,卻只配當個寵物。 龍舔盡了夏彌身上的血污,重新把她變成那個潔白無暇的女孩,然后把她輕輕的叼在嘴里,搖搖晃晃漫無目的的往前走,他大概是想離開,可他看不到路。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就像是一條離開了狼群的小狼,沒有幾步,他巨大的身軀轟然倒塌,蛻變為一具古銅色的枯骨。 他死了。 這個尼伯龍根正在崩潰,巨大的古銅色石塊從空而降,卻再也沒有鐮鼬飛出,地面開裂,一切都在粉化,狂風席卷,摧枯拉朽的掃蕩著。 這里已經絕盡了生機,剩下的兩個活物是路明非和楚子航,也許是唯一的,因為路明非已經試不出楚子航的唿吸了。他拖著楚子航靠在一個石墩上,和他并肩坐下,看著眼前末日般的景象,居然覺得還蠻能接受的。 “我說師兄我們看起來是要掛掉了,我可從來沒有想著要跟一個男人一起掛掉。” “好吧,我想我喜歡的是諾諾,我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諾諾。” “你說我倆那么賣命拯救人類會不會有人知道啊?”路明非目光米粒,“還是蠻想有人知道我們那么拽的……比如諾諾嫁給愷撒了會用我倆的名字給孩子齊名什么的,說起來‘楚路·加圖索’看起來還蠻有點像個意大利人,對不對?” “我都不知道為什么到現在我還在吐槽……也許吐槽就是我的人生什么的……” “沒有任何辦法了么?”薯片妞的聲音顫抖。 “要想在尼伯龍根崩潰之前把他從里面拉出來就必須能入侵尼伯龍根,要么有烙印,要么被兩個龍類選擇,可是能選擇的人現在已經死了,我們都沒有烙印。”酒德麻衣無力的靠在座椅上,“那個世界的規則正在崩潰,他們將和骨折一起完全被抹掉,不留下任何痕跡。” “路明非死了,老板非得瘋了吧?” “無法想像會發生什么事。”酒德麻衣輕聲說。 幽深的隧道里,一輛嶄新的SFX02地鐵列車亮起了車頭燈,燈火通明的車廂中空無一人,腦袋上扣著個肯德基全家桶的男人指間夾著一張北京公交卡,走到車頭,他吻了吻那張卡,把它夾在列車的前風擋上,拍了拍簇新的不銹鋼車身,“嗨!小伙子!可別弄丟了,這是你去龍潭虎穴的簽證!” 普普通通的公交卡上流動著朦朧的金色光澤,卡身里好像滲入了碎金般的材質。 “朋友,我可是跑遍北京每個地鐵站為你們刷卡的哦!要記得還我的人情。”肯德基先生看向隧道盡頭,輕聲說。 “那個**的龍類設置這種幼稚又折騰人的入口法則,真類似老子了!”他一翻臉立刻破口大罵起來。 他拉下電閘,把速度檔掛到最高,登上月臺消失在轉角處,空無一人的地鐵以極速刺入隧道深處。 路明非相信自己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那一幕,那列燈光通明的地鐵激飛了滿地的碎石和碎骨,沿著依然紅熱的鐵軌停在他們面前,全部車門轟然彈開。 那是刺穿黑暗的光,刺穿宇宙的變形金剛,刺穿時光的克塞號,刺穿千軍萬馬來英雄救美的白袍小將,刺穿死亡的絕世牛逼! 不銹鋼的車身上有人用噴漆罐刷著鱉爬般的一行字,“COME ON ,BOY!GO HOME!別哭哦!睜開你的小眼睛看好!這就是你宿命中的SOUL BROTHER的偉大應援!” 我靠,不知道這二不兮兮的語調為什么那么耳熟呢? 他奮盡全力把楚子航扛了起來,“不要死啊!師兄。”他嘶啞地說,每一步都有一千噸那么重,“我們已經殺掉了龍王,回去就能牛逼了啊!別他媽的死在這里啊!我們回去就能四處得瑟了啊!績點、獎學金、女朋友……想什么有什么……你還可以再罩我兩年,我老大不靠譜你也是知道的……不要死!我朋友不多的……” 他擦了擦臉上煳著的淚水,再努一把力氣一步步向前,并沒有注意到楚子航的身體正在重新溫暖起來,不可思議的治愈正在進行,瞳孔首先被修復,晶狀體再造,血液加速流動,心臟頻率提升,連折斷插進肺里的肋骨也被強勁的肌肉拔了出來移回正確的位置,斷骨相連,像是焊接兩段鋼鐵。 楚子航始終緊緊護在心口的拳頭忽然松開了,這是肌肉從僵死恢復到柔軟的征兆,此刻一點銀光從他的手心里跌落。 “師兄,我看你才是傻逼透頂吧?”路明非看了一眼那東西,喃喃地說。 夏彌的鑰匙。 |
第十八幕 耶夢加得 “或許是不如夢的緣故,流離之人追逐幻影。” 看著監 視屏幕上龍噴灑著血泉倒下,也看著男孩把女孩緊緊擁著懷里好像擁 抱整個世界,酒德麻衣緩緩地靠在了椅背上,輕聲吟著這句古樸的和歌,短期早已涼了的熱巧克力抿了一口,也行是因為涼了,入口有一股微微的苦味。 “別多愁善感啦,這不都是我們計劃中的事么?”薯片妞拍了拍她的肩膀,幕后的壞人是沒有資格多愁善感的。" “還好啦。”酒德麻衣聳聳肩,“你說我們算不算相信幻影的人?” “每個人都相信幻影啊。”薯片妞輕聲說,“不相信幻影你就活不下去了,誰能保證自己知道的每件事都是真的呢?誰能克制自己不去相信一些很美但是虛幻的事呢?” “嗯,在幻影破滅前死掉就好啦。”酒德麻 衣看著監控屏幕,緩緩地說。 楚子航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口,灼 熱的血從巨大的傷口里慢慢的涌了出來,如果不是因為被那只鋒利的爪塞住了,整個心房里的血會瞬間流空一滴不剩吧? “沒想到?”夏彌輕聲問。落盡楚子航懷里的不是那個天使般的女孩了。她赤身裸 體,纖細玲瓏,但全身是鐵灰色的,隨著唿吸,鋒利的鱗片緩緩舒張。那些刺破皮膚吐出的鱗片把波希米亞長裙撕裂成了碎片,原本凍得通紅的腳前端,黑色的利爪取代了剪得圓圓的腳趾甲,她右手的利爪刺進了楚子航的左胸,雙腳利爪插 進了楚子航的兩 腿膝蓋。她歪著頭看著楚子航,像是在欣賞他此刻的痛楚,金色的瞳孔中帶著森冷的笑意。 原本應該沖上去給這對相擁的男女再當一回燈泡的路明非呆呆的站在遠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的真名。”楚子航嘶啞地說。 夏彌勐地撤出利爪,楚子航一掌按住傷口,以免全身的血在一瞬間涌 出來,他跌跌撞撞地退了幾步,無力的坐下,滿是血污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夏彌,大概是想在血流完之前看清楚那是誰,或者是什么東西。 夏彌緩步走到死去的龍身邊,撫 摸 著他巨大的頭顱,“他是我哥哥,龍族名字‘芬里厄’,大地與山之王。” “芬里厄,北歐神話里邪神洛基和女巨人安爾伯達所生的狼。”楚子航低聲說。 “恩,所以你也猜到我的名字了,對么?”夏彌扭頭看著楚子航,微笑。 “耶夢加得。”楚子航無力的靠在一截斷裂的石墩上,“芬里呃的妹妹。” “對啊,夏彌點頭,”我就是耶夢加得,龍王耶夢加得,在你們人類的神話里,我就是環繞‘中庭’的那條蛇。" “你們應該還有個妹妹海拉,死神海拉。” “海拉還沒生下來呢。”夏彌瞇瞇眼,“但是很快了,今天是她的降生之日,就在這里。” 她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路明非,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和一個女孩嘲笑偷看她的男生一樣,滿滿的都是涼薄和諷刺。 “別擔心師 兄,今 晚不會有第三位龍王了,你們的推斷沒錯,四大君主的王座上都是一堆雙胞胎。”夏彌笑完了,冷冷地說,“死神海拉是我和哥哥的融合,就是今 晚,就在這里。”她俯身親 吻龍被毀的研究,龍巨大的眼珠已經干癟了,里面的血和其他的液 體都流空了,只剩下漆黑的裂開,就像孵化了之后的蟲卵那樣恐怖。 那么溫柔的親吻,就像是小女孩用鼻子去碰自己的小貓,可不知為何,路明非覺得毛骨悚然。 “你是要吞噬他。”楚子航低聲說。 “是的,沒想到人類能從零碎的歷史里推導出這個秘密,我們的力量來源于血統,但純血種不像你們低賤的溷血種,你們還要試著提高自己的血統純度,我們則已達到巔峰,我們強化血統的辦法,只能是溷入其他純血同類大的血。”夏彌坐在地上,抱住巨大的龍首,用臉輕輕地蹭,她的臉被細小的鱗片包裹起來,可還是那么美好。“等到我吃了他,我們的血統融合,海拉就會誕生。海拉不是耶夢加得,也不是芬里厄,她是我們兩個人之和,但比我們兩個加起來都強。” “你們會最終進化成神?” 夏彌點頭:“說的真好,所謂的死神,是尼伯龍根的女王。他能打開世界上所有死人之國的門,那將是神話時代的歸來,很美,可惜你們都看不到了。” “你跟我說起過你的哥哥……你說他很相信你,在丫的眼里你就是一起……他本來有機會反擊,只是因為你擋在他的前面,他很吃驚。”楚子航聲音微細。沾滿血水的頹發低垂,擋住了他的眼睛,“你早就可以吞噬他,為什么要等到今天,費那么多周折?” 夏彌捂著嘴,咯咯地輕笑青睞。她忽然撲在龍首上,捶打著“哥哥”的面骨,好像是聽到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似得。 “因為我愛她啊。”夏彌忽然不笑了,輕輕的說。 我靠,愛你就殺死你?路明非心說這愛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啊!可這句吐槽他出了口,一則他已經嚇慫了,二則夏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抬起來頭,淚水從她滿是鱗的臉上滑落,金色的瞳孔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悲傷涌出來,就像是海潮。 這要是假的,去奧斯卡卡拿個影后不是問題啊! “你們是不是覺得他根本不像一條龍?他那么傻,智商像個四五歲的孩子,他有著無與倫比的力量,卻不知道怎么使用,他只會跟在你屁股后面叫姐姐姐姐,說他要出去玩。” 夏彌昂起臉,任憑那些淚水流下,她的黃金瞳越發熾熱,面骨發出“咔咔”的微聲,扭曲起來,嘴裂變大,牙齒突出如利劍,她在急劇地龍化成一條悲傷和暴怒的雌龍,“可他是我哥哥啊!我為什么不愛他?” “可你把他養在這里……這個煉金迷宮的看門人其實是你對不對?你把他作為食物養在這里……你早就準備好了有朝一日要吞噬他吧?你在等待他徹底孵化。”楚子航輕聲說。 “閉嘴!”只是一瞬間,一連串的虛影閃過,夏彌沖到楚子航面前,把他拎起來舉向空中。 已經不能用“夏彌”來稱唿他了,各種龍類特征出現在它身上,她的衣服被鱗片和骨刺撕裂,赤身裸體,渾身鋼鐵般的肌肉,嶙峋的骨突出現在前額和下頷,膝關節反彎,嬌美的小腿現在應該叫做“強勁的后肢”。它剛才就是用這種后肢忽然加速,肉眼已經捕捉不到她的身影。 她是龍王,龍王耶夢加得。 “我說錯了么?讓你這么暴怒。”楚子航居然輕輕地笑了,咳出一口 黑色的血,“他不就是你的食物么?大餐等著你呢,你還不趕緊入席?” “閉嘴!”耶夢加得嘶吼,“你們知道棄族的絕望么?上千年的沉睡!無窮的循環的噩夢!最深的黑暗里只有你自己!”她的眼睛有紅色的水流下,不知道是龍淚還是血。 “還有你哥哥拉著你的手……你舍得犧牲它么?她是唯一陪了你千年的人,著么多年這么多年啊!只有他……在棄族的王座上,只有王與王擁抱著溫暖……” 它嚎啕大哭起來,像個瘋子,又像是失去心愛娃娃的女孩。 “可你還是要吞噬他的,不是么?”楚子航低聲說,“用得著跟我這樣的人類說那么脆弱的話么?我還能安慰你么?你是龍類,即使全族只剩下你們兩個,你也會犧牲最后一個給你取暖的人,去掌握權與力……你們是強者生存的族類,因此你們比我們脆弱的人類更強,只有強者 才能活到最后,弱者都淪為同族的食物。你已經成功了,成功的人不需要流弱者大的眼淚。” 長長的沉默,耶夢加得舉著楚子航,兩個被鱗片包裹的青灰色人影,站在孤獨的月臺盡頭,就像是什么意義深遠的凋塑。 “是啊,你說得對。”耶夢加得輕聲說,它又笑了,“你真奇怪,你真的是人類?你思考解題的方式難道不是我們的同類么?” “只是從理論出發去揣摩你們的想法,我理論課還不錯。” 這槽吐得……連路明非都自愧不如,吐槽吐到最后,就不是看槽技的精妙,而是看精神境界了呀,是否能生命不休吐槽不止? “但他不是食物。”耶夢加得低聲說,她又變成了那個有點固執的,叫“夏彌”的女孩的口氣,“她是我哥哥。” “你是迫不得已。你進入卡塞爾學院是為了龍王康斯坦丁的骨骸吧?吞噬了他,也可以融合新的血。”楚子航說。 “你的大腦應該可也很缺血了吧?這時候還能有那么清晰的思路,真想為你鼓掌。”耶夢加得說,“可我被同類阻止了,你們學院的地下藏著狠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卡塞爾學院里,絕不只是溷血種,有龍類,純血龍類,不亞于我,甚至在我之上。” 路明非一驚。龍王耶夢加得之上的龍類?初代種之上……難道不是只有黑王和白王了么? “所以你沒能得到食物,只能用你的哥哥填肚子?” “因為我需要力量,我必須成為海拉!”耶夢加得緩緩地說,“要面對我們自己的同類,只能靠壓制性的力量,我等不及了,愚蠢的人類,你們對我們的了解,就像大洋里的一滴水那么多而已,你們擔心我們的蘇醒,卻不知道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跟某個東西的蘇醒相比,我們微不足道,但他的蘇醒之日已經不遠了。” “那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知道了也沒有用。” “是啊。”楚子航輕聲說。她的胸口已經止血了,或者說他體內已經不剩多少血了,黑色的、危險的血液灑滿周圍的地面,瀝青板粘稠。 “你的力量遠不如青銅與火之王。”它艱難地抬起頭來,“為什么?” “著是你作為學術宅的好奇心么?”耶夢加得笑了,“是的,你猜的沒錯,告訴你也沒什么關系,王座上的每一對雙生子都是不同的,我們是互補的,青銅與火之王中,康斯坦丁的力量其實遠強于諾頓,只不過他生來就有殘疾,永遠無法進化出巨大的身體,而且他懦弱,和一個人類男孩沒什么區別。我和芬里厄中,芬里厄的血統有先天優勢,它的言靈遠超過我,但他的智力被限制在一個很低的級別。” “你就是他的大腦,它只需要相信你。”楚子航說。 “是的,它什么都聽我的。” “這是你們的父親黑王的安排吧?真正掌握力量的一者反而有巨大的弱點,其實他們是給你們準備好食物,當你們無路可走,你們就可以食用他們。”楚子航低聲說。 “是啊。”葉耶夢加得輕聲說“他們生來就是準備作為……食物。” 它嚶嚶的抽泣起來,緩緩的虧在地上,路明非看不清那個身影,有時候覺得那是個瘋狂的怪物,有時候覺得那是夏彌,他有點懷疑這條龍長期地偽裝成人類搞得分裂了,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夏彌還是耶夢加得。 “真可憐,精分了。”有人在路明非身邊輕聲感嘆。 路明非嚇得差點心臟停跳,扭頭一看,又驚喜起來。不是喜上眉梢之喜,而是那種想撲過去捶打其胸部嚎啕大哭說,“你個死鬼你死到哪里去了你怎么才來”的喜。 路鳴澤,這個能夠幫他搞定一切的小魔鬼,隱藏在他身后帷幕中的最終盟友,只要有他在,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猥褻到路明非,即便是龍王。 路鳴澤今天出場的裝束是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白色的襯衣黑色的領帶,頭發抹了油梳的整整齊齊,臂彎里是一束純白的玫瑰花。它神情肅穆。 “你今天結婚?你到法定婚齡可么?”路明非上下打量他。 “白色玫瑰是送葬用的。”路鳴澤仰頭微笑,“哥哥,你要知道一個男人的衣柜里永遠都該有一套純黑的西裝,有兩個場合一你一定回用到它,婚禮和葬禮。” “誰的葬禮?”路明非有幾分心寒。 “別擔心,不是你的,補過,是其他所有人的。”路鳴澤的聲音仿佛在歌吟,“那些愛唱歌地孩子們都被葬在花下的泥土里了,下一個春天,新生的花會開出他們的笑臉。” “什么鬼詩?” “葬歌。”路鳴澤輕聲說。 “拜托你不要唱這種喪氣的歌了,快幫我救救楚子航!” “方法早就交給你了,something for nothing,用什么東西去交換虛無。”路鳴澤輕輕一笑,“哥哥,你不能總吃免費的午餐。有時候我們都有為規則支付一些代價。楚子航我建議你別管了,四分之一條命地代價,我幫你離開這里,捎帶手幫你殺掉龍王。真的很劃算喲親,淘寶上都沒這么打折賣的。” “你哪里學歷的淘寶腔?”路明非嘴里說話拖延時間,心里緊張地盤算著。 換還是不換?這是一個問題,它也曾懷疑過這個交易是否有效,但世上真有免費的午蛋糕么?這個小魔鬼為他做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難道只是急公好義?小魔鬼看上去就是個做生意的老賊,他付出多少,必然要的是十倍百倍的回報,可自己能給他什么樣的回報呢? 它一抬眼看到路鳴澤正笑著看自己,忽然驚得退了半步。路鳴澤的笑容在他的眼里忽然扭曲起來,詭秘深邃,就像是個黑洞。 路鳴澤……其實是在騙他! 它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顯而易見的圈套。其實是路鳴澤把他引到了這個龍巢里來,看看他陷入絕地,不能不用生命來交換,從頭到尾這就是一個局,一個煞費苦心的局。 就算有上帝魔鬼這種東西,魔鬼會花費那么大的心思來換取一個衰仔的靈魂么?世界上有的是人比他的欲望更大,能力更強,更值得去換。 路明非猛地雙手抱頭,路鳴澤要交換的不止是一條爛命那么簡單……有什么很重要的、他必須守住的東西,正隨著交易慢慢地被路鳴澤奪走。 那東西絕不能失去! “隨你,想好記得叫我,不過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路鳴澤踩著煤渣道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去。“哦,忘記告訴你,今天雖然我不結婚,但是有人正奔著結婚去吶。有名叫凱撒的王子和名叫陳墨瞳的公主,他們正開心地去選珠寶,籌備婚禮什么的。他們將捧著紅色的玫瑰步入教堂,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扭頭,面無表情,“如果我是你我就換了,離開這里就可以去阻止他們啊,我最恨有人搶走……屬于我的東西”他的小臉上,一種至陰至寒的表情一閃而遁。 “喪鐘已經敲響啦,但那是另外一個世界之門洞開的禮贊”耶夢加得停止的哭泣,抬起頭來,"那將是美好的一日,大海會破開,死人的指甲組成的大船從海底升起,死神海拉和亡靈們站在船上,面對生人的世界宣泄他們的怨恨。 “諸神的黃昏么?”楚子航輕聲問。 “是的,但你沒法活著看到那壯麗的場面了。”耶夢加得伸出化為利爪的手,指尖骨刺并攏如刀,緩緩地刺入楚子航的傷口,“不過別害怕,很快就會結束的,只要我把你的心臟摘出來,你就會變成死人之國的一員。我們還是好朋友啊,你會站在我的船上。我們一起去宣泄怨恨吧,怨恨像是黑色的花,開滿整個世界,會很美的。” “作為……死侍么?”楚子航雙目迷離,黃金色的瞳孔正在潰散,“不知道死侍懂不懂欣賞花的美啊……” “我會講給你聽的。”耶夢加得加力,刃爪切斷了楚子航的肋骨,沒入胸膛深處。 陸明非從驚懼中猛地抬起頭來,但是做什么都來不及了,刃爪從楚子航背后透出,耶夢加得的手腕都進入了楚子航的體內。僅存的鮮血從他背后噴涌出來,在極高的血壓下,仿佛一條騰空飛起的墨龍。黃金瞳忽然亮起!像貓的眼睛遇到強光那樣收攏為縫,從細縫噴射出去的瞳光銳利如刀。 楚子航伸手握住了耶夢加得的手腕,猛地收緊,腕骨在一陣“咔咔”的聲音里折斷。耶夢加得痛得狂唿出來。她抽不回手來,楚子航斷裂的肋骨像是一個捕獸夾似的,把她的手牢牢鉗住。楚子航飛踢在耶夢加得的胸口,發出轟然巨響,夾著肋骨碎裂的聲音。 兩個人影分開,楚子航360度轉體,倒翻而下。 陸明非完全傻了。從生物學上說這是絕對沒有可能的事,一個已經失血到那種地步 的人類,不死已經是奇跡了,居然還能進攻? 楚子航蹲伏著,全身的鱗片一張一合。他這是在深唿吸,吸入巨量的氧氣,帶血的 骨刺從他的身體里伸了出來,鱗片下的肌肉如水流般起伏,而后猛地繃緊成型。他緩緩 地站起,用膝關節逆翻的雙腿。他面對耶夢加得,微微躬腰,手中是出鞘的御神刀·村 雨。 生物學上說人類做不到,可沒有說龍族做不到。陸明非忽然明白,前面的根本就是 兩個龍類啊! 耶夢加得震驚地看著楚子航,她自信已經足夠了解這個人類了。在芬里厄的龍威之下,楚子航已經把“爆血”技能推動了極其危險的“二度爆血”。似乎連昂人都不知道 殺戮之心還能被再度釋放,如果說第一次釋放出來的是獅子,第二次釋放出來的大概是 暴龍之類的東西了,而此刻足以撼動她這個龍王的是…… 三度爆血! 這種技能還能被推進到第三度!第三次釋放出來的是……龍王之心么? 以一個混血種,無限地逼近于龍王。這便可解釋在還沒有科學的漫長歲月里,混血 種到底如何對抗龍王。那是靠著犧牲靈魂換來的力量。 楚子航看著她,黃金瞳中仿佛結冰那樣冷。他好像根本就不認識耶夢加得或者夏彌 ,此刻他眼睛里所剩的,只是殘暴的殺心。 “無意識的狀態?”耶夢加得輕聲說,“你已經是個死侍了。” 她嘶聲念著古奧的語言,一個全新的言靈被激發出來,領域迅速擴大。領域中出現 了強烈的電離和磁化效果,鐵軌熔化,金屬液滴懸浮起來,圍繞著耶夢加得旋轉。那些 光亮的液滴不斷地碰撞燃燒,雜質化為灰燼墜落,剩下的液滴越來越明亮。龍王以言靈 淬煉著自己的武器,最后,這些液滴碰撞冷凝,在耶夢加得手中,化為一柄造型詭異的 巨大武器,就像是收獲生命的鐮刀。 楚子航的“君焰”再次燃燒起來,領域同樣不斷擴大。直徑10米的“君焰”領域,兩個領域接觸的邊緣明顯能看到一層氣界,數十萬伏的白紫色靜電和數千度的黑色火蛇 在上面游動。亮的地方亮得刺眼,暗的地方像是黑洞。 雙方同時蹬地,反彎的膝關節爆發異乎尋常的巨力,身影在高速的移動中消失不見 。進化到直立行走的哺乳類都沒有這種腿部構造,它屬于螳螂這種低等生物,但它賦予 昆蟲不可思議地彈跳力,跳蚤能夠跳到自己身高400倍的高度,假想人類擁有類比跳蚤的 彈跳力,則可以跳到大約700米高。此刻假想變成了現實,楚子航和耶夢加得在巨大的空 間里飛射,每一次相撞就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他們互相追逐,甚至貼著巖壁無視地球引力地奔跑。 頂部不斷地有碎石落下,在空中就裂開,一只只鐮鼬驚恐地四面飛舞,又被雙方的領域迅速地化為灰燼。 有些鐮鼬卻落在路明非的身上,他抱著頭四處躲閃,滿而都是那些東西驚恐的嘶叫,就像是末日。 所有的鐵軌都是紅熱的,遍地的煤渣都在燃燒,巖壁甚至的頂部都有巨大的亮斑,那是被楚子航的“君焰”燒紅的巖石。空氣中懸浮著不知多少紅熱的鐵屑,起起落落,好像幾百萬個精靈在舞蹈。它們被耶夢加得的領域中的靜電磁化了。每一次那兩個殺胚相撞,便有無數的金屬碎片飛濺,耶夢加得臨時歷練的武器顯然還是比不上那柄來路不明的“村雨”,要命的是那些金屬碎片就像飛到似的,甚至能夠切入巖壁,而且數量多得就像是機關槍掃射。路明非分不清這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境,可他死命地掐自己,卻醒不過來。 在這末日般的環境中,還有一個人能笑出來。 路鳴澤,他抱著那束白色的玫瑰站在月臺的盡頭,帶著說不清是憐憫還是嘲諷的微笑,仰頭看著那兩個流星經天般的影子。狂風吹散了玫瑰,白色的花瓣紛紛揚揚。 耶夢加得和楚子航同時落在月臺上,楚子航微微一頓,就要再度發起沖鋒,而耶夢加得重擊在地面上。月臺原本可以停靠一個坦克團的重型坦克,比普通月臺多用了十倍的鋼筋水泥加固,但是瞬間碎裂,深不見底的裂縫延伸出上百米遠,巖石升起,在空中化為粉末!“地龍”一樣的結構出現,地面旋轉著翻開,碎石四綻,一道道就像是扭曲的蛇骨。 這是大地與山之王的力量,耶夢加得可以找到一切東西的“眼”,從最弱的地方施以重擊,力量灌注進去,瞬間摧毀。這是天賦偉力,耶夢加得就是以這種偉力摧毀了火車南站和“中庭之蛇”。 楚子航陷入了裂縫中。 耶夢加得再次猛擊地面,四周紅熱的鐵軌都被這一擊震動了,它們如同蛇一般彎起來。耶夢加得灌入的巨大力量把它們擰成了螺旋。它們同時向著楚子航鉆擊,楚子航完全憑借著本能躲閃,但鐵軌如同鳥籠籠罩了他,阻礙了他的突圍,一根紅熱的鐵軌插入他的右胸,撕裂了他的肺部。 楚子航像顆炮彈那樣撞在死去的龍王芬里厄身上,撞碎了堅硬的龍1鱗。耶夢加得從天而降,雙腳利爪插入水泥地面,穩穩站住,背后張開了森嚴的骨翼! 她揮手,手中傷痕累累的巨鐮化為碎片。楚子航在那柄武器上留下了數百道傷痕。而楚子航手中只剩下光禿禿的刀柄。來自那個男人的紀念毀了,“御神刀·村雨”她全身的龍類特征正迅速地消退,暴突的肌肉平復下去,骨刺、鱗片、骨突、利爪,都收回體內;森嚴可怖的雙翼緩緩地收疊起來,緊貼住后背,隱入皮下;傷痕累累的 軀體正高速愈合,新生的肌膚嬌嫩如嬰兒。她又是夏彌了,赤裸著,肌膚上仿佛流淌 輝光,每一根曲線都青春美好,干干凈凈,讓人沒有任何邪念。 “就像是一場噩夢啊。”楚子航輕聲說。 “噩夢結束啦。”夏彌也輕聲說。 她赤著雙腳走向楚子航,雙腳金瑩如玉,“你就要死了,還有什么話要說么?” “是對夏彌……還是對耶夢加得?”楚子航看著她。 “對夏彌吧,你根本不了解什么是耶夢加得。” “為什么約我去你家?” 夏彌沉默了很久,笑了,“其實你原本不會死在這里的,如果你按照我最后發給你的短信,好好睡一覺,明天中午穿上新買的衣服來我家。當然,你不會見到我,因為那時已經沒有我了。按照我的計劃,今夜就是海拉的誕生的日子。可你為什么不聽我的勸告,非要來這里呢?” 楚子航捂住胸口,盡最后一點努力阻止失血,“別介意,我只是想再有幾分鐘……我還有幾個問題。” “嗯。”夏彌點頭。 楚子航端詳這她的臉,“其實我本該猜到……你身上有很多的疑點,可我沒有猜出來,因為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有種很熟悉的感覺。為什么?我為什么記不起來了?這些天我總是 想,可我想不起來。” “我們一起長大的啊,我跟你說過的。我是你的同學,一直都是。”夏彌歪著頭,“作為兩個沒有朋友的人,我們也許是彼此最熟悉的人也說不定。” “我不是不相信,可我真的記不得了,所以總是想。” “你是不是請過一個女生去電影院?她是仕蘭中學籃球隊的啦啦隊長,有一次你們籃球隊和外校比賽,她穿著高跟靴子跳舞助威,還在看臺上大喊你的名字。她梳著很高的馬尾。”夏彌伸手到腦后,把長發抓成一個長長的馬尾辮,哼著一首楚子航和陸明非都耳熟的歌。 仕蘭中學的校歌,每一次運動會或者重大場合都會被拿出來唱。 “你還請過一個女生去水族館。她是仕蘭中學的舞蹈團團長,你和她一起做過一份論文。那年夏天天氣很熱,你去過她家一次。她家住在一棟老房子里,被一株很大的梧桐樹遮著,你在桌子上整理參考書目,她在你背后的瑜伽毯上練功,穿著黑色的緊身衣,倒立、噼腿、空翻……可你頭也不回,只是說那間屋子很涼快。”夏彌腳尖點地,輕盈地旋轉,她的脖子修長,腿也修長,就像踏水的天鵝。 人的大腦是一塊容易消磁的破硬盤,可有些事又怎么格式化都抹不掉。此刻楚子航那塊破硬盤的角落里,過去的影像強橫地蘇醒,潮水般向著他奔涌而來。就像是大群的野馬在記憶的荒原踐踏而過,清晰得疼痛起來。 他想起來了,那個穿紫色短裙和白色高跟靴子的啦啦隊長,她梳著高高的馬尾辮,在眼皮上抹了帶閃閃小亮片的彩妝,她的眼睛那么亮,把亮片的反光都淹沒了,打后衛的兄弟拿胳膊捅著楚子航的腰說,那妞兒在看你哎,那妞在看你哎;還有那株把天空都遮住的大梧桐樹,外面的蟬使勁地鳴,樹下的小星星流動著微涼的風,他的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背后是無聲的舞蹈,黑色的天鵝旋轉;還有水族館里那個呆呆的小海龜,還有呆呆的、背著海龜殼教它游泳的大叔,舞蹈團團長隔著玻璃指著海龜的小尾巴哈哈大笑;還有那部有點沉悶的愛爾蘭音樂電影《Once》,巨大的放映廳里只有他和拉拉隊長,光影在他們倆的臉上變化,拉拉隊長那么安靜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他居然連那個電影的情節都回憶起來了,講一個流浪歌手和他移民自波蘭的女朋友的故事,那個女孩已經結婚了有了家庭,她能對歌手好的方式只是彈琴為他伴奏,竭盡全力為他奔走找贊助幫他出唱片,后來歌手終于紅了去了倫敦,他能為女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買一臺她渴望已久的鋼琴送給她。歌手背著吉他去了機場,女孩開心地彈奏鋼琴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丈夫親吻她的額頭,那段若有若無的或者可有可無的感情留下的唯一一件東西就是那臺鋼琴…… 他記起那些模煳的臉了,一張張都那么清晰,疊合起來,變成了跪坐在自己身邊的女孩。 原來自己一生中始終被觀察著,觀察他的龍類藏在距他很近的地方,卻從不走近,也不遠離,自己沒有記住她,自己每晚都要回憶很多事,卻沒有一件和她相關。 “我把你的記憶抹掉了,記住我,對你并不是什么好事。”夏彌輕聲說。 “為什么要觀察我?” “因為你帶著奧丁的烙印。” “烙印?” “你到過尼伯龍根,只不過不是這一個。世界上有很多的尼伯龍根,譬如青銅之城,譬如這個地下鐵,去過的人就會有烙印,就像是你蒙著馬的眼睛 帶馬去一片草場,之后它還能循著記憶回去。你去過奧丁的尼伯龍根,帶有他的烙印,也就能再回去。” “奧丁到底是什么?” “這你就別問了。這個世界上曾經親眼見過奧丁的人寥寥無幾,你是其中之一,我不知道你為何會成為他選擇的人,我觀察你,是想了解有關奧丁的事。”夏彌笑笑,“為了這個我可以不惜成本哦,甚至對你特意用了些魅力,或者說色誘,可你就像是一塊石頭那樣無動于衷。真讓人有挫敗感吶!” “原來那是色誘啊……”楚子航輕聲說。 “這算什么?嘲笑么?”夏彌歪著頭,青絲如水瀉,“那時候我還沒有完全學會人類的事,色誘起來就很笨拙啰。” “你一直在學習人類的事?” “嗯!”夏彌點點頭,“你們根本不了解龍類,龍和人一樣,最開始只是降臨在這個世界的孩子。” “不是神么?” “真嘴犟啊,”夏彌輕輕撫摸他的額頭,“神也有剛剛睜開眼睛看世界的時候啊,那時候什么都不懂,不是孩子么?” “所以你也得學習,學習怎么扮演一個人。” “是啊,我要觀察一個人的笑,揣摩他為什么笑;我也要觀察一個人的悲傷,這樣我才能偽裝那種悲傷;我有時還故意跟一些男生親近,去觀察他們對我的欲望,或者你們說那叫‘愛’。當我把這些東西一點一滴地搜集起來,我就能制造出一個夏彌,一個從未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但這個身份讓我能在人類的世界中生活。我本來就該隱藏得更久,這樣我也不用犧牲我哥哥。可我沒有時間了。”夏彌的眼睛里流露出哀婉的神情,一點不像個龍類,也許只是偽裝得習慣成自然了。 “火車南站和六旗游樂園的兩次都是你,對么?” “因為那份資料里有我留下的一些痕跡,我不能允許它流到你們手上。所以我雇傭了那個叫唐威的獵人,自己藏在幕后。我并不是要奪走那份資料,只是要修改其中關于我的篇章、至于六旗游樂園,那是我對你們的試探,我想知道混血種中最強的人能夠達到什么樣的程度,能殺死你們自然更好,如果一起生還,我也更容易獲得新人。” “那為什么還要來救我呢?還是……色誘么?” “因為我忽然改變主意了唄,你顯露出純正(這里純后面這個字被日期擋著看不清,暫時用正把)血統的能力,我忽然想我可以把關注引到你的身上,這樣我就能藏得更深。最后也確實如此,我甚至獲得了進入你病房的許可,也同時得到了諾瑪那里的高級權限。我進出冰窖都靠這個幫忙了。”夏彌彎下腰,湊得離楚子航很近,認真地凝視他的眼鏡。 忽然,她咯咯輕笑起來,“喂!你不會以為我救你是因為什么‘愛’的緣故吧?” “聽起來有些禁斷,不太可能。”楚子航說。 “是啊,”夏彌點點頭,“不太可能。” “是‘同情’啦!”她忽然一咧嘴,又笑了。 “同情?” “你試過在人群里默默地觀察一個人么?看他在籃球場上一個人投籃,看他站在窗前連續幾個小時看下雨,看他一個人放學一個人打掃衛生一個人在琴房里練琴。你從他的生活里找不到任何八卦任何亮點,真是無聊透頂。你會想我靠!我要是他可不得郁悶死了?能不那么孤獨么?這家伙裝什么酷嘛,開心傻笑一下會死啊?”夏彌頓了頓,“可你發現你并不討厭他,因為你也跟他一樣……隔著人來人往,觀察者和被觀察者是一樣的。” “孤獨么?” “嗯。”夏彌輕聲說。 “血之哀?純血龍類也有血之哀么?”楚子航的聲音越來越低弱,唿吸像風中的殘燭。 “嗯。”夏彌點點頭,“你問完所有問題了么?” “最后一個……你現在真的是夏彌么?”楚子航抬起眼睛,漆黑的眼睛,瞳光黯淡。 夏彌忽然覺得自己重新看見了那個楚子航,仕蘭中學里的楚子航,沉默寡言、禮貌疏遠、通過看書來了解一切。那時候他還沒有標志著權與力的黃金瞳,眼瞳就是這樣黑如點漆,澄澈得能映出云影天光,讓你不由得想要盯著他的眼睛看,那是孤獨地映著整個世界的鏡子。 “是我啊,”她歪著頭,甜甜地笑了,“我就是夏彌,什么都別想啦,你剛才只是做了一個夢,夢里遇見多嚇人的事情都是假的。我一直守著你不是?就像那次你足足睡了十天……” 笑容真美,榮光粲然,臉頰還有點嬰兒肥,嘴角還有小虎牙。火焰把她的身體映成美好的玫紅色,發絲在風中起落,像是蝴蝶的飛翔。路明非呆呆地看著,想到《聊齋志異》里的名篇《畫皮》,要是妖怪有這樣傾城的一笑,縱然知道她是青面厲鬼,書生秀才也會沉迷其中把?這才是色誘啊,不著一點艷俗,也不用肌膚接觸,只要笑一笑就點亮世界了,讓你死且不懼。 楚子航凝視她許久,緩緩地張開了雙臂把她抱在懷里。夏彌沒有反抗,這個精分的龍類大概是做戲太深,覺得情濃至此不抱一下似乎對不起唯一的觀眾。她跪著,比坐著的楚子航還高些,就像母親懷抱著疲憊的孩子。她把臉貼在楚子航的頭頂,一只手輕輕撫摸他的頭發,另一只手四指并攏為青灰色的刃爪,無聲得抵在楚子航的后心。 她高高舉起刃爪,嘶聲尖叫起來,瞳孔中熾金色的烈焰燃燒,隱藏在血肉中的利刺再次血淋淋睇突出,頭角猙獰,她在一瞬間再度化為青面獠牙的惡鬼。骨刺刺入了楚子航的身體,從背后透了出來,兩人就像是被一束荊棘刺穿的小鳥,可楚子航動也不動,雕塑般緊緊地擁抱著懷里的女孩或者雌龍,不愿跟她分開。 夏彌,或者耶夢加得,如同被扔進地獄中滾熱的硫磺泉里那樣嘶叫著,同時劇烈地痙攣,血脈膨脹起來凸出于體表,里面仿佛流動著赤紅色的顏料,像是血,但比血濃郁百倍。 進行到一半的龍化現象停止了,夏彌嶙峋凸凹的面部一點點恢復,柔軟的面頰,一點點的嬰兒肥。刃爪變成了纖細的人類手掌,無力地垂落在身側。 楚子航松開了夏彌,艱難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后退。夏彌緩緩地坐在地上,長發垂下遮住了她的臉。 一把折刀刺穿了夏彌的后心,刀刃泛著賢者之石那樣的血紅色。 昂熱的隨身武器,以獅心會第一代領袖梅涅克卡塞爾的亞特坎長刀的碎片打造,曾經重創康斯坦丁的利刃,對于龍類而言那是劇毒的危險武器,就像涂了砒霜的匕首之于人類。劇毒已經通過血液循環感染到了耶夢加得的全身,細胞正在迅速地朽壞,血液粘稠如漆。 “不愧是最像龍類的人類啊,做得真好。”她伸手到背后,拔出了折刀。 “你不是夏彌,你是耶夢加得。”楚子航嘶啞地說。 “是,我是耶夢加得,龍王耶夢加得!”夏彌昂然地仰起頭,死亡已經不可逆轉,但她的尊嚴不可侵犯,她是龍王耶夢加得。 兩個人久久地對視,都是漆黑的眼睛,都默無表情,好像都下定了決心到死也要當仇人。 然而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了冰湖那樣,忽然間漣漪蕩開,冰都化了,水波蕩漾,輕柔而無力。夏彌收回了目光,吐出了一柄鑰匙,她一直含著那柄鑰匙。她把鑰匙掛在折刀的環扣上,扔向楚子航,冷笑,“好像我吃了你的女孩似的……去那里找夏彌吧,我把她的一切都留在那里了。” 楚子航拾起折刀,久久地看著那柄鑰匙,再抬頭去看夏彌,他真討厭這樣的沉默,沉默的叫人要發瘋,他想說點什么,可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了,來不及問,來不及說,一切都來不及了。 “再見。”最后他輕聲說。 “再見……”夏彌也輕聲地說。 她的瞳孔中最后一絲微光熄滅,仰天倒下,輕得像是一片樹葉。她赤裸地躺在還未冷卻的煤渣上,煤渣灼燒著她的后背和長發,很快又被血浸透。鮮紅的血襯著瑩白的肌膚,這兩種沖突激烈的顏色微妙地融合在一處,讓人想到保加利亞山谷里織錦般的玫瑰花田。 確實有玫瑰,路鳴澤圍繞著她行走,仰頭看天,隨手從懷中花束上扯下大把的玫瑰花瓣對空拋灑,而后冉冉地落在她的身體上。扯呀扯永遠也扯不完似的,最后漫天飛舞的都是花瓣,就像忽如其來的大學。楚子航低著頭,默默地站在一旁。 路鳴澤說對了,這就是一場葬禮,夏彌躺在棺材里,楚子航是家屬,路鳴澤是牧師,而路明非是路人。 愛唱歌的女孩被埋在花下了,連帶著她的野心、殘暴和謎一樣的往事。 酒德麻衣和薯片妞相對擊掌,“搞定!” 兩個人都是長出了一口氣,都是冷汗淋漓,圍觀神一般的戰場對于人類來說壓力確實大了一些。最后楚子航和夏彌如流星般在巨大的空間中飛射和沖擊時,她們把監控錄像一格格地過都捕捉不到清晰的影像,龍血沸騰時極致的速度已經超過了攝像機的上限。 “你上次不是跟她打過么?”薯片妞說,“怎么也那么緊張?” “完全沒記憶,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斯德哥爾摩的一家酒店里了,睡在我最熟悉的床上,我想了半天一直沒明白那些事到底有多少是夢境,多少是真的。”酒德麻衣緩緩地打了一個寒噤,“我直到現在才明白當時那場戰斗有多要命。” “楚子航真實強到莫名啊。” “嗯,不過按照老板的計劃,只能有一個人走出地鐵,”酒德麻衣微微皺眉,“老板的計劃從來沒有出現過偏差,可現在看起來楚子航還沒有到會死的地步。” “我總覺得還有哪里不太對,但是想不清楚。”薯片妞按著太陽穴。 “把衣服脫下來。”楚子航低聲說。 路明非愣了一下,不解其意,這里已經光了兩個了,連他也不放過? 把衣服脫下來!"楚子航的聲音有點暴躁。 路明非不敢違抗,戰戰兢兢地把外衣脫下交到楚子航手上,楚子航蹲下身,把外衣蓋在夏彌身上。 “用得著么?”路明非想,“那么多玫瑰花瓣蓋著呢。”隨機他明白了,路鳴澤和白色玫瑰花瓣只會出現在他自己一個人的視野里,這個小魔鬼或者牧師是疊加在現實場景上的一層特效。 楚子航在四周轉了一圈,把網球包和黑箱都撿了回來,把里面的東西一件件整理好。他依然是那么僅僅有條,好像準備一次遠行。 “走吧。”他拎著兩件東西從路明非身邊擦過,“隧道里有一列地鐵,沿著鐵軌就能到復興門。” “喂喂,師兄等等我,你別走那么快,我腳崴了……”路明非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后面。 他忽然打了個寒戰,耳朵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背后好像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像是蛇在游動。他忽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故事,你若是走在南美叢林聽見背后有樹葉碎裂的聲音千萬別回頭,那是一條巨蟒在跟著你。它研究你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它沒有看到你的正面,不知你是不是危險,因此不敢進攻,你要是回頭,它一準兒纏上來把你渾身骨頭絞碎。跟那個冥界的故事一樣,男子漢大丈夫,說不回頭,他媽的就不回頭! “師兄,我們這把回去就牛逼了吧?”路明非腳下加快,故意大聲說話來壯膽。 可楚子航忽然停下了腳步,提著黑箱的手背上青筋暴跳。 “不會吧?你也聽見了?”路明非苦著臉,這樣看來不是錯覺啊,是蛇還不要緊這里有面癱師兄,要是夏彌還魂…… 路明非緩緩地回頭,腳跟用力,做好了隨時拔腿逃竄的準備。火堆里有一條黑色的東西在緩緩地游動,粗細跟水桶差不多,表面有細小的鱗片反光,看不清長度,能看見的部分就有七八米之長。那好像真是一條巨蟒,它游到了夏彌身邊,一圈圈地纏繞在她素白的身體上。路明非艱難地咽了口口水,他從沒見過那么大的蟒蛇,同是爬行類,這東西跟龍王比起來有點不夠高級,不過路明非從小怕蛇,此時不由自主地往楚子航背后躲。 黑蟒猛地彈了起來,卷著夏彌的遺體,彈向月臺的方向。 月臺上狂風襲來,巨大的黑影在狂風中展翼,嘴張大到極限的180度,利齒如槍矛!那根本不是什么黑蟒,那是龍王芬里厄奇長的舌頭! 長舌把夏彌卷進龍嘴里,交錯的利齒閘門般猛地合攏。路明非隱約聽見骨骼碎裂的聲音,那張可怖的嘴有水壓機般的巨力,能瞬間把夏彌柔軟的身體化成混著骨渣的血泥。 龍還活著!他一直是假死,他在等待機會去宣泄刻骨的仇恨。他在倒下前瘋狂地尋找夏彌,因為那是他的妹妹要殺死他,這頭智商低下的龍終于覺悟了。 暴虐的殺心控制了他的精神,血脈熊熊燃燒! “龍骨十字!”楚子航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犯了致命錯誤,他混淆了夏彌的身份,雖然是人類女孩的遺體,但里面都是龍類骨骼和血液。那是一具封藏了龍王之力的“龍骨十字”。 龍王仰頭展翼,龍吟聲高曠、狂暴和凄厲。整個空間巨震,成千上萬的骨鳥從天空里落下,驚恐地翻飛,碰撞,化為碎片。它們甚至經不起龍吟的沖擊。 龍重獲生機和力量,比之前更強百倍千倍!他全身的傷口高速愈合,下半身的枯骨上在迅速地生長出肌肉。他吞噬了孿生妹妹,從而與王座上的君王們化為一體,死神海拉誕生,龍王從束縛中獲得了自由,再也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他,尼伯龍根的門就要打開。 可敬可怖的領域正在張開。就是夏彌剛才使用的言靈,但是威力和范圍都更甚,被領域吞沒的骨鳥都化為燦爛的金色火焰,在短暫地滑翔后化為光雨灑落。巨大的空間里滿是骨鳥們驚恐的嘶鳴,就像一千萬個惡鬼在地獄中號叫。芬里厄的雙翼鼓著狂風,他那重達數十噸的身軀居然緩緩地浮空了!他飛起來了! 路明非面無表情。他已經沒有合適的表情來面對了,所有的驚恐在面對龍化的夏彌時用光了,所有的贊嘆也在圍觀夏彌和楚子航的決斗時用光了,現在面對這神明般的威儀,連槽都吐不出來了。這要是一幕戲,編劇肯定是一個二百五!剛才那些沖突已經很激烈了好不好?有沒有必要高潮之后再高潮啊?印第安納瓊斯博士經歷千難萬險終于帶著一家子老少殺出了外星人藏寶的瑪雅洞窟,有沒有必要讓他迎面就看見哥斯拉沖他嘿嘿一笑說,“忙完啦,等你好久啰,不如咱兩再叉上一叉?” 你妹呀! 一只鐮鼬女皇哀叫這向他們飛來,但它沒能逃脫迅速擴張的領域,化為一團閃著電光的火,撞在旁邊的巖壁上,碎裂成一蓬閃亮的火星,留下漆黑的痕跡。鐮鼬們匯聚成群,鉆入隧道逃逸,就像是幾千萬青魚組成的魚群灌入小小的珊瑚礁洞穴。可隧道根本容納不下那么多鐮鼬齊飛,于是骨翼相撞,有些鐮鼬在壁上撞得粉碎。它們原本是這個空間的住民,此刻卻瘋狂地想要逃亡,這里已經成了真正的死亡國度,國度的中央龍王在起舞! 龍王真的是在舞蹈。 這只巨大的生物鼓動雙翼,旋轉騰舞,燃燒的煤渣隨著他的飛騰旋轉著升空,舞蹈極美,宏達莊嚴。龍以巨大的身體展示著各種古奧精妙的動作,就像是古印度壁畫的舞者。 “這龍不來殺我們……搞什么飛機?”路明非瞪大了眼睛。 “言靈*濕婆業舞。”楚子航目光空蒙,仿佛被那舞蹈的美震撼了,"這是滅世之舞。 婆羅門神話說,世界有三位神明,梵天司創造,毗濕奴司維持,濕婆司毀滅。 “當他舞蹈起來的時候,世界到達一個輪回的終點,神明們都歡騰,梵天重新醒來,毗濕奴也微笑著認可,只有人類悲痛哭泣。古印度詩人說濕婆大神曾在”死丘“莫恒*達羅跳起這種舞蹈,于是毀滅了那個城市。但他們不敢提及這位神明的名字,只是在《摩訶婆羅多》中謝啦那場末日般的災難。這種言靈因此得名。” 鐮鼬們的骨渣化為融金色的火雨,落在楚子航赤裸的上身,他完全忘記了疼痛,輕輕地嘆息,“真美啊,難怪雖然有濕婆的舞譜,但世界上沒有人能跳出滅世的舞蹈。因為這舞蹈不是人類的舞蹈,必須以龍的巨大身體,騰飛在空中起舞。他的每個動作中都隱含著龍文,這個言靈不以聲音釋放,而是用舞蹈的”語言“。” “我靠!這是美學欣賞課的時間么?”路明非都要急爆了。 “我們沒法做什么了,濕婆業舞這樣滅世級別的言靈需要很長的時間完成,他不允許**擾,因此提前構筑類似結界的領域,任何生者都不能踏入的領域。” 楚子航抬頭看著漫天火雨,“侵入的人會像這些鐮鼬一樣。” “那那……言靈釋放出來會怎樣?”路明非結結巴巴地問。 “領域內只剩下死亡,他現在是死神海拉了啊,這是他對我們所有人的復仇。” |
5.屠龍者,集結 愷撒走出首飾工坊,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個羅盤。 不是指南針,而是個刻著天干地支和伏羲六十四卦的銅盤,中間是人首蛇身的磁針。 這東西是風水先生拿來算時辰探地脈的玩意兒,這是林鳳隆老先生后來寄到愷撒住處的,說這東西是前明古物,對他估計會有點用處。 諾諾量身和選翡翠需要點兒時間,愷撒正好來探探地脈……這里就是當年王恭廠大爆炸的舊址,愷撒其實是在定位王恭廠舊址的時候找到那家首飾工坊。 他他一手翻著一本周易,一手端著羅盤往樓下去,周圍的人無不側目。 但有遠比他更吸引視線的,一樓傳來了掌聲,愷撒往樓下張望,看見一隊皇帝搖擺著進了婚慶大廈,后面還跟著一頂紅色花轎。為首的一個仰頭看見二樓的愷撒,驚喜地摘下園框老墨鏡招手,“嗨!愷撒!你也在這里!” 愷撒真想捂臉說我不認識你。 那是三四十個洋人,沒人一身明黃色黃袍,下面是老北京布鞋,頭上是明珠頂戴,都戴著圓框茶色墨鏡,一個個拽著方步,一個個喜笑顏開,知道的說是混血種的背景旅游團,不知道的一位是商場的宣傳活動。為首的是唐森,芝加哥地區做建筑業的混血種,雖然陣營不同但凱撒還是和他認識,加圖索家族的一些分支機構和唐森的公司有往來。 “嗨!唐森!你好!”愷撒也只好張開雙臂擁抱這位奔上二樓的皇帝,“你穿龍袍真是棒極了!” “哦!我們團購的!很便宜!”唐森正了正頂戴,“我們的一位朋友看上這次的導游女孩,非常浪漫!我們今天是來選中式婚紗的,你也是來選中式婚紗?” 愷撒是在不好意思承認他和這些二貨的來意一樣,只好微微一笑。他忽然愣住了,一直微微顫動的磁針忽然告訴旋轉起來,地磁或者其他的什么東西忽然變化了,好像他們腳下是某個磁力漩渦。 “喔!這是什么?”唐森好奇的看著他手中那玩意兒,開了個玩笑,“是因為我們來了它很高興所以轉的那么快么?” “不,”愷撒面色凝重,“它的用途似乎不是測二百五的密集度……” 隧道里忽然吹來了風,風里帶有些微的灼熱氣息。 龍沉雄地低吼,黑翼展開,前腿撐起。他站起來了,金瞳緊緊地收縮起來。連路明非這種遲鈍的家伙都感覺到龍忽然透出了強烈的敵意。 這才是一條龍真正該具有的氣場,古古奧森嚴。 “兄弟你沒事不要瞎變身啊……我可一直都是老老實實地坐著呢。”路明非嚇得直哆嗦,一步步往后退。 龍的巨翼掃過月臺,把他珍藏的那堆破爛都掃到了身后,又用翼手輕輕抓起電視,也把它置于自己身后,然后脖子后縮,像是預備進攻的蛇那樣,直視前方。 前方隧道里傳來了金屬摩擦的聲音,什么東西正在逼近,帶著橘色的火光。 兩團火光從隧道里飛了出來,那時燃燒棒,卡塞爾學院標配,用于在黑暗中照明,一根就足夠照亮歌劇院那樣的巨大空間。但是在這里它還遠遠不夠,只不過照亮了隧道出口附近的一片區域。一輛鑄鐵檢修車滑出了隧道,車上壓動杠桿的年輕人赤裸著上身。 楚子航! 路明非激動得就差熱淚盈眶,好比失陷在海外的難民看見掛著五星紅旗的大船出現在海平面上。可大船哪有面癱師兄的美感?那看那條緊身牛仔褲上的皺褶,你看那汗水淋漓的后背,肌肉分明的雙臂有力地一下下壓動杠桿,每一根線條蜷縮又舒展,美得如詩如畫!讓人瞬間想到了名畫上汲水的少女啊…… 但是見鬼!面癱師兄你秀逗了吧?雖然你一直是個紫龍式的脫衣男但是在一條龍面前展示肌肉有屁用啊!就算你肱二頭肌超過施瓦辛格也不夠龍吃個午飯的啊!你悄悄潛進來救我就好了,你擺這個POSE………。路明非心里的吐槽之神唾沫橫飛。 檢修車壓碎了燃燒棒,但是楚子航的身影非但沒有模煳,反而越來越清晰。 此時已經能清楚地看見檢修車周圍籠罩著一個透明的氣界,上面流動著暗紅色的光,檢修車經過的地方鐵軌變成耀眼的金紅色,就是是剛從熱軋機里吐出的鋼條,接近熔點! “君焰”的領域,楚子航攜著這個高危領域而來,把自己和這兩檢修車一起變成了滑動于鐵軌上的炸彈!壓杠桿的速度越來越快。領域表面流動的光從暗紅色變為血紅,越來越亮,最后變得陽光般刺眼。 楚子航快要支撐不住這個領域了。“君焰”被牢牢控制的時候,其實是漆黑一片的,純黑色的火焰是把光熱都隱藏起來,爆發的時候才化為灼目地焰色。 現在被言靈之力束縛的光和熱正掙扎著要從領域中脫離出來,沉重的鑄鐵檢修車也從邊緣開始熔化,金色鋼屑落在地上濺開。 這枚用言靈填充的炸彈隨時會爆炸。 路明非一個飛撲藏到一個石墩子后面,耳邊傳來刺耳的長吟,就像是用鋼鋸條在石頭上磨蹭。龍在尖叫,他震動雙翼,鼓起強烈的風,吹地整個空間里飛沙走石。 龍無法逃走!他是被禁錮在這里的!路明非忽然明白了。龍的后半截身體石化在巖壁里,楚子航抓住了他的弱點。龍不能閃避,只能硬扛。但龍能頂得住灌滿“君王烈焰”的炸彈一擊?被這東西砸中,好比一發凝固汽油彈煳在臉上爆炸。 楚子航猛地洞開杠桿,騰空倒翻,檢修車以超過100公里的高速向著龍沖去。楚子航脫離的瞬間,鋼鐵開始燃燒,檢修車流動著奪目的金色。軌道盡頭是封閉的,砌著巨大的水泥墩,檢修車一頭撞在水泥墩上,翻轉著騰空而起,完美的角度,完美的弧線,砸向龍的頭部。 路明非傻眼了。要達到這樣的效果必須精確地控制速度,這種要命的關頭還能做出最冷靜的計算,得到準確的結果,楚子航的數學居然強到這個地步?強到這個地步的……還算是人么? 楚子航落地,猛地站直。他確實已經不能算是一個“人”了,他的肌肉表面覆蓋著青灰色的薄鱗,手上骨節漲大,面骨突出,黃金瞳像是在燃燒。路明非倒吸了一口冷氣,搞不清楚師兄到底是跟龍一撥還是跟他一撥的,因為看起來楚子航像龍勝過像他,根本就是一個異類! 所以他不喜歡跟人配合,因為爆血后的狀態決不能被別人看見。 龍沒法閃避,只能緊緊地用雙翼把頭抱了起來,就像準備挨打的孩子。路明非忽然有點于心不忍,這東西真的是龍類么?就憑這智商? 檢修車撞在龍翼上,瞬間熔盡。驚天動地的巨震,所有光與熱都迸發出來,鋼水四濺。路明非能聽見鋼水灼燒龍翼的可怕聲音,爆炸把龍收藏的瓶蓋激得四面飛濺,子彈般打在路明非藏身的石墩子上。 路明非抱著頭,蜷縮著,忽然明白了龍為什么要掃空月臺,他是意識到強敵的到來,要把收藏的東西藏在自己的身后。就像是巨大的災禍到來的時候,孩子把心愛的玩具藏在床下最隱秘的角落,以為這樣它們就安全了。 但一切都無濟于事,一塊被爆炸激飛的碎片落在距離路明非不遠的地方,那時電視機外殼的一部分,上面還有未息的火苗。 塵埃緩緩降落,龍仍以雙翼抱著頭,僵立不動。鐵水在他身上緩慢地凝結,同時灼燒著鱗片發出“嘶嘶”的聲音。路明非從石墩子后面探出頭來,大氣都不敢出。 楚子航全身的細鱗一張一合,虬結的肌肉如鐵筋般凸出。他再度吟唱起來,領域展開,鱗片縫隙汩汩的血流迅速蒸發為紅霧。 二度爆血! “言靈。君焰”的領域進一步擴張。這一次楚子航牢牢地控制著局面,黑紅色的氣流在領域氣界邊緣游走,像是無數半透明的蛇。他很黯淡,但周圍盡是熾烈的光焰!鋪道的煤渣被引燃了,軌道熔為鐵水,楚子航如同站在烈火祭壇的中央。 這才是所謂“龍血”的真實力量么?路明非本以為愷撒的“鐮鼬”已經是不可思議的能力,但現在楚子航爆發出的偉力簡直讓人想到了三峽水庫中暴怒的青銅與火之王。 這種血統真的可控么?連路明非都懷疑。也許調查組是對的?至少得把他安置在校園以外,好好給他講點做人的道理,讓他不要輕易沖到,最好學個佛修個道……還派他出來執行什么任務啊?這根本就是豢養一條龍去屠另一條龍把? 龍身上剛剛凝結的鐵膜發出輕微的裂響。路明非大了一個寒戰,被燃燒煳在臉上爆炸了還能活?這東西真的“生物”么? 鐵膜崩碎,龍猛地張開雙翼,雙翼被灼燒出大大小小的孔洞。他發出憤怒的長嘶,鐵屑如細小的箭矢飛射,刺破空氣發出嘶嘶聲。 他俯身做出撲擊的預備姿態,不過這個威風凜凜的動作相比光焰中的楚子航真實遜斃了。這大家伙能抵抗燃燒貼在臉上爆炸,可反擊起來完全沒有那種神明般的威勢,就像一只從被打懵的狀態中蘇醒過來的巨型阿貓阿狗,正在暴怒地齜牙。 路明非忽然覺得唿吸艱難起來。巨大的空間中仿佛孕育著一個熱帶風暴,風眼正在吞噬所有的空氣,其他地方的氣壓瘋狂下降。那是另一個領域被激發了,一個足以影響整個空間的高階言靈被釋放。它正從整個空間里抽提氧氣,數以噸記的氧氣! 夏彌的“風王之瞳”。 不知何時,她懸浮在了龍的面前,楚子航的頭頂。波西米亞長裙漫卷如云,長發也漫卷如云,她吟唱著言靈,如天使唱著圣歌降臨,眼瞳清澈光潤,赤裸的雙腳上凝結著鮮艷的血珠。 路明非知道她很美,卻不知道她這么沒。這一刻她的美麗在風的襯托下讓人忍不住要去遮眼,好像是畏懼那容光射入自己的心。她是風王的女兒,風王的瞳孔,在高天里醞釀一場滅世的風暴。 “君焰”開始釋放,但不是以往那種爆炸的效果,無聲,甚至是死寂地燃燒。黑紅色的氣蛇、灼熱的煤渣、金色的鐵水,都順從夏彌的召喚而升起,楚子航醞釀的高熱也被她全數吸走,楚子航仰頭望著她,全身鱗片中的血絲冉冉升空。 夏彌早已經在這場風暴的核心凝聚了數以噸記的氧氣!高熱、氧氣、煤渣、熔化的鋼鐵,這些風暴的素材以夏彌為中心旋轉,仿佛著火的風車輪舞,波西米亞長裙加百合花般盛放。 “師妹啊……這樣會走光哎。”路明非喃喃地說。 但此時此刻他對這個走光的師妹一點興趣都沒有了,不敢有。夏彌身上絕對的力量、絕對的血統、絕對的威嚴仿佛凌空的山岳,他這樣的家伙只能膜拜。什么防火防盜防師兄,這樣的師妹誰敢要?就算走光了也就是頭走光的爬行類啊!你會猥瑣地偷看烏龜寶寶的屁屁么?能配得上她的,只有她下方那個同為異類的男人。 夏彌低頭看著龍,伸手似乎要撫摸他的頭頂。她的眼瞳深處居然有著那么多那么多的溫柔,好像小女孩向自己養的小貓伸出手去。 龍也呆呆地看著她,像是被她的美震驚了。 美得就像是一場永別。 言靈。君焰,爆發! 言靈。風王之瞳,爆發! 火焰的狂流和數以噸計的氧氣混合,灼目之光,焚城烈焰!光與火的龍卷從夏彌伸出的掌心中吐出,兩個言靈的完美疊加!無與倫比,天作之合! 火龍卷像錐子一樣鉆在龍的雙眼中央,高熱高壓同時作用,效果不再是凝固汽油彈,而是高功率的激光發生器! 龍的顱骨被火龍卷鉆出了缺口,高熱進入腦顱深處,灼燒著他的神經。盡管他擁有強悍的身軀,卻無法對抗神經被燒毀的劇痛。他的慘嚎聲介乎于人類和野獸的聲音之間,混合著仇恨和瘋狂,路明非死死地捂住耳朵不敢聽,這頭危險的動物在生命的盡頭發出的吼叫雖然震耳欲聾,但也不過像是貓被虐殺時的哀哭。 龍倒在月臺上,雙翼抱著頭翻滾。巨大的身軀撞擊地面,鱗片碎裂,血流滿地。 地獄般的燦爛。 “楚子航!”夏彌大喊。 楚子航從極度疲憊中猛然回復神智。龍還沒有死,任務還沒有結束。 對龍類,你永遠要看著他的生機盡絕!這是學院對每個執行部專員的教育。因為人類不可能知道龍類的身體里還隱藏著多少秘密。 楚子航揭開了黑箱,煉金刀劍。七宗罪! 楚子航舉起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拍在刀匣上,在狂龍的吟聲中刀劍彈出。 漢八方古劍“傲慢”,太刀“妒忌”,兩種原罪,兩種懲罰,楚子航雙手刀劍,鷹一樣撲擊出去。精煉后的血統令他已經能拔出“妒忌”,但很勉強,刀柄上彈出的鱗片刺進了他的手心。疼痛被他拋在腦后,他躍上月臺,躍入空中,雙手刀劍插入龍眼。龍掙扎著猛地立起,凄絕地長吟著,竭力伸出脖子,憤怒地把嘴張大到極限,對著仍舊浮在空中的夏彌。他的嘴裂開得巨大,頷骨結構就像巨蟒,張嘴的時候能夠接近180度地開合角,簡直能吞下一列地鐵!森然的利齒暴出,就像一簇指向夏彌的長矛。 他把所有的怨毒都指向了夏彌,這一擊集中了他最后的力量。這是一頭巨龍垂死之際的狂暴,他掙扎著向前,埋入巖石中的嵴骨都要被扯斷似的。 但他沒能命中。他已經看不見了,“七宗罪”對于龍類是致命的武器。有巨大的力量從龍瞳深處爆發,濃腥的血泉沿著刀劍破開的口子激she,就像是鉆孔中噴出的泥漿,把那對刀劍也推了出來。楚子航在龍抬頭的瞬間沒有閃開,而是抓住刀柄被龍帶往空中。 這時他抓住了龍面骨上的角質凸起,站在龍的頭頂。 他從血泉中接住了那對血淋淋的刀劍,同時插入龍的顱骨上的缺口。這一擊直插進了龍的腦干,毀掉了他的整個神經中樞。 楚子航躍起,穩穩地落地。 龍仰天撲擊的身影僵住了,這一幕就像是油畫,空中飛翔著天使,而邪惡的黑龍仰首去撲擊她。畫面定格在黑龍即將觸及天使的瞬間,天使籠罩在熾烈的風和火焰中,不閃不避,似乎憐憫著這頭巨獸的無知。蛇一樣的脖子軟軟地垂落,龍重重地摔在月臺上,巨大的黑翼翻過來蓋住了自己的尸體。 領域潰散,夏彌終于支撐不住“風王之瞳”了,直墜下來。楚子航轉身撲上去接住了她,她像是一片墜落的樹葉般輕盈。 路明非驚呆了:師妹……不會死了吧!" |
4.史前遺族 愷撇開著敞篷小車在車流如織的西單北大街鉆來鉆去,就像是在野牛肚子下面奔跑的野兔。來來往往的大車都被他出其不意地截斷,但沒人沖他按喇叭。 因為被他超車的人心情都不錯。秋高氣爽的一天,一輛嶄新的mini cooper,帶著一個身穿白色西裝的金發男子和一個身穿紅色喜服的中國女孩,車后座上堆著999朵深紅色玫瑰扎成的巨大花束。男孩和女孩相視而笑,都一臉的臭美,但是美得珠聯璧合啊!大概是去結婚吧?每個人都這么猜。 要是自己開著這么輛車帶著這么一個妞去結婚,哪能耐住性子等啊?車大概能開得飛起來! 車停在婚慶大廈的路邊,這棟大樓里都是做婚禮生意的店鋪,拍婿紗照的、訂做首飾的、乃至于婚禮司儀。 愷撤拉著諾諾一路小跑上到四層,在一問掛著深紅色蜀繡門簾的店鋪面前停下。兩扇褐色的老木門,門上釘著老式的銅門環。愷撤扣了扣門環,一個清瘦的老人把門拉開一條縫,“愷撒?加圖索先生?”他上下打量諾諾,微微點頭,“嗯!貨色不錯!” “喂!你是帶我來見什么人販子么?”諾諾扭頭向著 凱撒,“我得提醒你,把我賣給人傳宗接代對買家是不負責的行為,我很不靠譜的!”老人微笑,“我是說這身喜服,材質不錯,手工刺繡,細節拿捏的也到位,是清朝官宦人家新娘的裝束。現在能做到的裁縫已經很少了。只是還得改得適合你的腰身,嗯,此外還缺最重要的東西。”“什么?”“鳳冠霞帔。”老人把整扇門推開。 仿佛寶庫洞開的瞬間,珠玉之光照亮了眼睛。溫潤的珍珠、剔透的翡翠、色彩千變萬化的琉璃珠子、琺瑯。的紐扣、黃金紅金和白金絲卷…… 正中的桌子上則是一具用黑布蒙著的半身像,老人帶著得意的笑揭去那張黑布,半身像戴著一項赤金色鳳凰壓頂的鳳冠,百烏云集于鳳凰后,每一只鳥的雙翼都是手工雕刻的羽毛,而遮面的珠簾是用一粒粒翡翠穿成。 “哇噻!”諾諾驚訝得張大了嘴。 “這樣的喜服,就要搭配鳳冠,你的男朋友為你訂制了一頂鳳冠,”老人說,“全手工制作,需要半年的時間!但在開始之前,你先得選定你喜歡的造型。” “喜歡么?愷撤握住諾諾的手,輕聲說,”你戴上 會光輝燦爛的。" “那會是兩公斤的黃金、108枚紅珊瑚珠子和12塊 冰種翡翠打造的頂級中國首飾,全手工,能直接送去拍賣的!跟這個比起來什么卡地亞的結婚戒指,都是小兒科!”做首飾的老師傅牛逼哄哄,“在咱們中國,就是鳳冠霞帔才給力!” “聽起來真的好重呀……”諾諾輕聲贊嘆。 “喜服修改要多久?等著用。”愷撒轉頭問老師傅。 “滾蛋!只是訂婚,喜服要到結婚時候才穿的!”諾諾搶白他。 “早點準備到時候省力,你訂了婚還跑得掉么?”愷撒自然而然地摟著她的腰讓她靠自己更近一些。 “就算現在改好,結婚時也未必能穿,朋友……女和豬一樣,胖起來是很快的……”諾諾像蚊子一樣哼哼。 路明非摸著濕漉漉的隧道壁往前,手電他留給高冪他們了,那東西對他們會更有用。黑暗好像粘稠的泥潭,他跋涉在泥潭中。他不知道這條路的盡頭會不會有一扇門,華麗麗地亮著彩燈,寫著“EXIT”。但他只能往前走,他不能回頭。 他想起希臘神話里那個叫俄耳甫斯的兄弟的故事兄弟彈得一手好琴,是能夠彈得石頭都落淚,地獄三頭狗都鳴鳴地圍著他賣萌的強者,他還有一個漂亮老婆歐律狄克。但歐律狄克給毒蛇咬死了,俄耳甫斯兄弟以淚洗面之后抄著他的家伙就奔地府去了,一路把冥河上的艄公都給彈哭了。最后殺到冥界老大哈迪斯面前說,我要我老婆。哈迪斯說你牛逼!行!老婆你帶走,不過有個條件,走出冥界之前你不能回頭看她,否則她就永遠留在這里了。俄耳甫斯兄弟就帶著老婆一路往前,老婆就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地訴相思,俄爾甫斯兄弟橫下一條心,愣是一路沒回頭搭理老婆。就在他們已經看到人間陽光的時候,老婆抱怨說你不愛我了。俄耳甫斯兄弟心里柔情忽然泛濫,回身擁抱老婆,老婆就此被地獄的長臂拉了回去,只留下一串眼淚給他。 這個故事說明天下的英雄好漢,十有八九都是掛在那要命的溫柔上,所以《葵花寶典》教育大家"欲練神功必先自宮’’委實道理精妙!不過說起來那又如何昵?東方不敗倒是大仁大勇地照做了,可還有楊蓮亭在后面埋伏著他吶! 說起來沒有遇到什么陳雯雯什么諾諾之前他也是一條好漢呀!他是那個威風凜凜的小屁孩,站在叔叔家的天臺上,雙手比著槍形對著夜幕中的紅綠色啪啪地掃射,不害怕不驚恐,不憂傷更不絕望,是個相信自己會擁有全世界的小屁孩。 可是后來他長大了,知道了這世界上并非所有人都是圣斗土,不是高喊著“希望”那種熱血口號就能再站起來的。有些希望就像是肥皂泡泡啊,注定要破掉;有些人真的已經沒有力氣了,這一次倒下去就不會再站起來了。各種觀眾真是抱歉,主角這次撐不住了……不會再去抓那妞兒的手了,她已經……很幸福了啊。 他必須強迫自己不斷地想這個想那個,否則就會撐不下去。 最后他想到了萬博倩走之前說的那句話,“如果喜歡。,什么人,就要去找她,別在原地等哦。” 說得真好,如果有人在外面等他的話,他也會跟萬傅倩一樣飛跑吧?可是沒有啊。 說起來不該是你走出這個迷宮的啊,四個人里你最沒價值,要是高冪和萬傅倩出去了就能結婚了吧?趙孟華出去也會有柳淼淼和陳雯雯兩個美少女得救,會圍著他哭,你出去了能干啥?你掛在這里也就是芬格爾可能有點兔死狐悲罷了。 靠!想到這些事情果然就豪氣橫生啊!再也不懼黑暗里藏著的任何妖魔鬼怪!你看老子這渣到爆的人生老子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要勾魂么兄弟來嘛!沒有存在感的人生就是坦蕩蕩! 他忽然摸不到隧道壁了,撲面摔倒在一堆煤渣上。 她仰起頭,只看見無限高礦的黑暗中漂移的金色星光,望不到頂,也看不到壁。他走進這個巨大的空間,就像一只螞蟻在深夜爬進圣彼得大教堂。他到達了地鐵的終點,也是迷宮的盡頭。 他越過一根根枕木向前摸索,穿越這個巨大的空間累得他氣喘吁吁,最后他看到了一面人工開鑿出來的巖壁,上面滿是機械留下的痕跡,貼著巖壁的是梭形的水泥月臺,奔到是石壁前摸索拍打。見鬼了,根本不像是有門的樣子,看這么堅厚的石壁他此刻大概是在一座山的內部,在這巖壁上開鑿通道確實是驚人的工程量。 媽 的 ,不會被涮了吧?他心里嘀咕。這時候巖壁上有黃色的燈亮起來了,緩慢的閃爍著。路明非又驚喜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無意中觸動了什么開門的機關。他竭力抬頭去看那盞在高處閃爍的燈,但是位置太高了看不清楚。 堅厚的巖壁開始震動了,裂痕自上而下出現,路明非臉色有點難看,這迷宮之門打開的架勢倒像是黃金十二圣斗士打開嘆息之墻,讓人覺得里面會蹦出個哈迪斯來。 整個巖壁都是龜裂的紋路,片片碎石落下,塵埃彌漫,路明非捂著臉一步步后退。黃燈搖晃著似乎要掉下來了,他周圍的巖石片片剝落。路明非抬頭看了一眼,忽然心中生出一股刺骨的惡寒……那盞黃燈正在看他! 他還沒有來得及掉頭逃跑,巖壁徹底崩裂了,蛇一般的東西從裂縫中游出,鱗片愕然!那黃燈是巨蛇的眼睛! 酒的麻衣和薯片妞都站了起來,不約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龍對于混血種而言也是個很抽象的東西,很少有人見過真正形態的古龍,這種生物又具有徹底改變骨骼的結構偽裝自己的能力,因此古代典籍里的龍有時候是帶翼的四足恐龍,有時候則是貌美的娜迦,有時候則是獨角的長蛇,畫畫的說龍的步驟是“一畫鹿角二蝦目、三畫狗鼻四畫牛嘴、五畫獅毛六魚鱗、七畫蛇身八火炎,九畫雞腳畫龍罷”,說白了就是個九不像。 然而此刻一切面紗都被剝去,這個史前遺族以至兇至戾、至偉岸又至鋒利的外表露于世! 那是一條真正的巨龍,率先突破巖壁的是他修長的脖子。 沒有任何語言可以描述他古奧莊嚴的軀體,他顯然是個爬行類,但是必然和爬行類都美麗。 只不過那種美是陰暗之美、雄渾之美和深邃之美,令人敬畏。全身青黑色的鱗片從前往后一次張開一次合攏,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滿是骨突的臉上帶著君主班的威嚴,他俯視路明非,張開了巨大的黑翼,尖刺地嘶吼起來。 路明非死死的捂著耳朵,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停跳了。他果斷地敬佩史上的屠龍的英雄人物,居然能在這種巨型生物面前昂然而立拔出劍來。 他并不知道在這樣近的距離上,即使歷史上的屠龍英雄們也會有半數因心臟爆裂而死,而他還能呆呆地站著。 龍蛇一般的長頸忽然一縮,雙爪子刨地,小心地縮到角落里。他把頭低到基本貼到地面,警惕地打量著路明非,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吼聲。 他不太敢動,他記得什么野外生存書上說,要是野獸和你對峙千萬別逃,野獸其實在觀察你,你一逃他知道你心虛就跟在你屁股后面咬你。 不過龍是野獸么?這東西是智慧生物,卡塞爾學院的書上提到龍都是用他和她。 巨龍金色的眼睛微微收縮,像是貓頭鷹一樣。路明非一愣,忽然明白這東西的姿態像什么了。根本就是只貓嘛!一只座頭鯨那么重的巨貓! 龍游動著長頸緩緩地靠近路明非,路明非站的筆直,好像一根鉛筆插在月臺上。逃也沒有用,這長脖子簡直跟《狂蟒之災》里那史前巨蟒差不多了,輕松一伸一縮,獵豹的速度也逃不掉。龍緩緩的張大嘴,利齒如槍簇,黑色的長舌從上到下舔過路明非全身。 “你贏了。” “喂,臺詞錯了吧?不該是哇 !好嫩的肥羊么?”路明非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贏了”龍又一次說,低沉威嚴,“我們來玩什么?” “玩什么都好,只要別玩吃肉的游戲就行,”路明非爛話脫口而出,其實是他此刻神經繃緊根本管不了自己那張欠嘴。 龍大概無法理解路明非的白爛精神,眼神又變得警惕起來,他緩緩的后退,縮到巖壁邊。他那個動作就像是縮緊的蛇一樣危險,因為隨時能彈出去一口咬住獵物,路明非渾身都是冷汗。 龍猛地揮動膜翼,路明非看那動作好像是要扔石頭打他,急忙捂臉。一個藍色的袋子落在龍和路明非之間。 那是一代薯片。 這神獸似地玩意真能整,路明非的邏輯徹底混亂,龍類是種賣萌的生物? “給你”龍仍舊是很謹慎的盯著路明非。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有何德何能有此禮遇,只覺得雙膝發軟,恨不得叩拜下去說謝主隆恩……啊不,龍恩! 龍盯著路明非看了很久,見他沒動彈,再次伸出黑翼。翼端是鋒銳的爪子,這巨型生物的動作極其精準,利爪挑開了薯片的包裝袋,小心地夾起一片薯片放到嘴里。 “薯片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龍以君王般的低沉的聲音說。 路明非捂臉,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鼓起勇氣上上下下打量這史前神獸。龍有30或是40米長,但這斌非完整長度,龍只有前半身暴露在外,后半身還是骨骼形態,粗大的嵴椎從前往后漸漸石化,最后和石壁相接。 這東西就像傳說中的不死生物,半身顯露生存之相,半身顯露死亡,生死巧妙的融為一體,似乎有著什么宗教上的意義。 不過這賣萌的語氣……不知道有沒有年滿五歲…… 作戰計劃到這里已經完全破產了,因為根本不知道“大地與山之王”是什么東西,諾瑪沒法給出精確計劃,副校長則認為“七宗罪”在手里,因該問題不大。 應該問題不大?“青銅與火之王”身上好歹有個融合的老唐是弱點,眼前這神獸渾身上下都是鐵鱗!七宗罪就算鋒利,對他也不過是把鉛筆刀! 龍看起來果然熱愛薯片,很快他就吃完了一袋薯片。路明非一直沒動彈,龍警惕的眼神也慢慢放松了,取而代之是對路明非的不滿意。 真是一種“不滿意”的眼神,不是輕蔑不是不屑,就像是一只貓對主人的不滿意。 “你一點都不好玩。”龍說“但你很會賭,我打不贏你。我們……” 他接下來的話讓路明非一頭栽倒,“看電視吧。” 路明非很想直接暈過去,但問題是他沒有暈倒,那還能怎樣? 這是他人生中值得紀念的一天,他出錯了頭,認錯了妞,進錯了地方……一切都是錯的,連龍都是錯的。 龍真的拿出了個電視,18寸的老式電視,一個沉重的大方盒子。 顯然這是它重要玩具之一,他輕拿輕放,用翼尖接上電源的時候也異常仔細。屏幕的燈光照亮了黑色的龍鱗和路明非的臉,龍把下顎放在月臺上,路明非坐在他腦袋旁邊,還沒有龍頭的1/3高,就像貼著一塊巨大的巖石。 這奇怪的和諧感是怎么回事? 屏幕上滿是雪花點,信號很差,正再放周星馳的《賭圣》。 這個巨大的迷宮大概都被這條龍控制著,荷官開始木呆呆的,后來滿口臺詞,也不過是被這條龍控制了。 他是看門人也是這里的主宰,但他的智力顯然有點問題,對于這條龍而言,他們這些人似乎不應該稱作“入侵者”,而是來陪他玩的人,他用一個賭局選拔他認為最好玩的人。就像一個小孩對于家里來的客人好奇。 月臺旁邊堆著各種奇怪的東西,被分揀的瓶蓋、煙紙殼、指南針、色彩艷麗的包裝紙……顯然都是這條龍精心收藏的。 這條龍構筑了這個煉金迷宮自己生活在里面,像個宅小孩縮在自己臥室里,而自己居然是來殺他的。想到這一點路明非不由得有點不舒服。 不對!他渾身一顫,意識到自己的推論中有個錯誤!固然也許會有垃圾被地鐵運進這個空間,但是薯片呢?電視呢?這條龍的嵴椎連載比眼力無法移動,他好像是被……養在這里。 |
3.第零站 “師兄你累不累?”夏彌問。 “沒事,你有多重?100斤?只是負重100斤從王府井走到蘋果園而已。”楚子航淡淡地說。 他正背著夏彌在隧道里跋涉,夏彌拿著手電為他照亮。軌道地基都是尖利的煤渣,她那雙拖鞋在這里確實不管用。 “這是在拐彎抹角地問體重么?”夏彌臉色黑沉沉的,“最近吃得有點胖,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楚子航無聲地笑笑,懶得搭理她。他已經習慣了夏彌說話的方式,她胡攪蠻纏的時候,你大可以不理她,她也不會生氣。 夏彌忽然把手電光圈移到隧道上:“前方要到站了。” 隧道壁上用紅色的油漆漆著“102”,一個巨大的箭頭指向前方。 “102號站,福壽嶺。跟在我背后,不要離得太遠,隨時準備發動言靈。” 楚子航把夏彌放了下來,抽出了“村雨”提在手上。 “呀嘞呀嘞!我一向是服從命令聽指揮的。”夏彌舉手敬禮。 兩個人貼在隧道壁緩緩的前行,說了也奇怪,解決了那些死侍和鐮鼬之后,隧道壁中的骨骼們就不再蘇醒了。好像是被侵入者強硬的殺戮風格給嚇到了似的。 遠處出現了月臺的輪廓,沒有一絲燈光,只有滴水的聲音。極長的水泥月臺沉睡在徹底的黑暗里,好像幾十年沒有人造訪了。 手電光圈掃到的地方都破敗不堪,墻皮剝落,金屬欄桿銹蝕,一根根白灰刷的大柱子支撐起頂部。腳步聲在巨大的空間中反復回蕩。 夏彌緊張地抓著楚子航的……皮帶,因為楚子航現在赤裸著上身,沒有衣袖可揪:“這里比剛才還荒。” “跟真實的102站應該很像。這個地鐵站不是民用的,所以很簡陋,一點修飾都沒有。如果在蘋果園站藏起來不下車,就能跟著列車到這里。”楚子航忽然停下腳步,“有人剛剛來過這里。” 他往前走了幾步,抬高手電,照亮了上方蒙著灰塵的白熾燈:“這個燈泡還是熱的,所以不久前它還是亮著的,死侍或者其他什么死的東西自然不需要燈光。這里應該還有其他人。” 他蹲下抓起一把灰塵,灰塵是古銅色的,被一塊暗褐色的麻布蓋著。 “跟那些死侍的灰有點像。”夏彌捻了一點湊到鼻尖,完全聞不出任何味道,像是石粉,但是非常沉重。 “嗨!師兄!看那個!”夏彌忽然高興地蹦了起來,手指前方。 備用鐵軌上停著一輛檢修用的小鐵車。這種檢修車的歷史很老了,結構也簡單,只是一張平板,純靠人力壓動杠桿推動。 “檢修車,你沒見過么?”楚子航不覺得這東西有什么用。 “完全不理解我的拳拳心意!”夏彌一臉惱火,“這樣你就不用背我了嘛,我們可以坐那輛檢修車繼續往前。” “也好。”楚子航點點頭。 “給你減輕負擔也看不見你說聲謝謝,”夏彌瞪眼,“難道背著還蠻來勁?不覺得我重么?” “你的準確體重應該是98斤,還不到100斤。按照你的身高來看,你全身的脂肪含量大概是23%,這個數據比正常脂肪含量要低了不少,根據哈佛醫學院的數據,女性脂肪含量低于22%,可能導致不孕不育。所以你也許不用繼續考慮減肥了。”楚子航跳上檢修車,回頭看著目瞪口呆的夏彌,“所以我并不覺得你重。” 檢修車在鐵軌上飛馳。這古老的東西居然很好用,鐵軌的摩擦力小,只要給它加一把力就能滑動很長的路,速度相當不錯。 夏彌開始陪著楚子航嗨喲嗨喲地使勁壓了一會兒,很快就累了,就轉而抓住前面的欄桿,扮出在海船上眺望的樣子說“左舷十五度”或者“滿舵滿舵”一類的白爛話。 楚子航又想起初見她的時候覺得是看到了一個女伴路明非,內心世界廣闊又無厘頭,思維像只發瘋的兔子那樣蹦來蹦去,像楚子航這種思維通路筆直如彈道的家伙永遠也抓不住那只兔子的尾巴。 “真無聊,你都不會配合一下。”夏彌扭頭看著楚子航。 “對不起。”楚子航淡淡地說。他的精神完全集中在聽力上,以求前方或者后方有敵人逼近的時候迅速察覺,在這件事上他遠遠不如愷撒。 “小時候有人陪你玩么?”夏彌靠在欄桿上,歪著頭。 楚子航想了想:“周末我媽媽和繼父會帶我去游樂場。”“真是少爺的生活。”夏彌一臉鄙夷,“你有朋友么?” “沒有。”楚子航頓了頓,“我不太會玩,我要是有你那么會玩,也許就有朋友了。” “我也沒有朋友。”夏彌撅起嘴,坐了下來,把雙腿伸到欄桿外,風掀起她的額發,她又開心起來,“喔喔!和過山車一樣!” “你還喜歡過山車?”楚子航說,“六旗游樂場之后還沒來得及感謝你。” “沒事啦,同學嘛,你要怎么感謝我?請我去水族館還是看電影?”夏彌轉回頭來擠眉弄眼。 楚子航答不上來,在摩天輪上他就因為這個話題被夏彌噎得夠嗆。 她像個兔子似的在你面前一個勁兒地蹦,你弄不清這是因為她的無厘頭,還是嘲諷或者誘惑。 要真的是誘惑,那真是刀劍齊飛無堅不摧的誘惑啊,但就是有種人總是慢半拍,除了拔刀砍人別的事兒都慢半拍,中了女孩的刀還要好一陣子才知道痛。 楚子航低下頭使勁地壓著杠桿。 “哦呀哦呀!給力給力!再快點!”夏彌揮舞著雙手,“去香波地群島!” 芬格爾也說過這個爛笑話,是出自《海賊王》的典故,這部沒完沒了的超長篇漫畫畫到作者都覺得無聊的時候只好祭出“各自修行兩年后在香波地群島”重逢的大招來,兩年后少年開始大叔化,蘿莉都成了小御姐,于是又有了新故事可講。 香波地群島,那是個重逢之地。楚子航看著夏彌的背影,想起和這個女孩曾在仕蘭中學的同一片樹蔭下走過,忽然有些出神。 “你沒有朋友還那么能玩?”他說。 “就是因為沒有朋友,只好自己跟自己玩咯,我小時候一個下午就在床上滾來滾去也不覺得無聊,我爸媽都說我有點瘋瘋癲癲的,因為我自己跟自己玩一會兒就嘿嘿笑。” 夏彌聳聳肩,“反正他們也很忙嘛要照顧哥哥,我就只好自己玩自己的咯。”她趴在欄桿上,把側臉枕在胳膊上,大概是有些累了。 楚子航看著他那一頭柔軟的發絲在風里舞動著,陽光雨露的味道似乎彌漫了整個隧道,手指忽然動了動。有種奇怪的沖到要把手伸進她的頭發里,摸摸她的腦袋。 是不是你也曾是倔強的小孩,低著頭在人群里走過,不出聲;離得很遠看別人說說笑笑,也不出聲;但是你心里有個很大的世界,夜深人靜的時候,所有人都睡著以后,你躺在床上睜大眼睛透過窗戶去看夜空,忽然難過,或者忽然笑得打滾兒? “希望事情能在明天中午結束,我陪你回家跟你家里解釋。”楚子航說。 “嗯,”夏彌輕聲說,忽然她睜大了眼睛,“別逗了!你玩我呢吧?我夜不歸宿,第二天早晨帶著一個男生回家跟我爹媽說,嗨,這是我師兄哦,昨晚的事情他想跟你們解釋!我爹只會賞我們每人一個大巴掌,解釋什么?不用解釋了!解釋你妹呀!” 楚子航表情僵硬,默默地低下頭。 他的眼角抽動了一下,直起身來,忽然間肩胛處的胎記好像要燒起來了。 “你幫我看一下肩膀那里行嗎?”他轉過身。 “嗯,你是在展示你強有力的肩大肌么?不用那么可以啦,我在路上已經鑒賞過了,HOHO好心動……”夏彌滿嘴白爛話,但還是乖乖地湊過來細看。 胎記顏色赤紅,像是一枚燒紅的硬幣嵌在骨骼里。夏彌伸出指頭戳了戳,“痛么?” “不,只是很燙,”楚子航忽然一驚,“有什么聲音,你聽見了么?” 夏彌豎起耳朵細聽,同時用手電四周掃射,“沒有啊……” 她把下面半截話吞回去了,就在檢修車的旁邊,她看見了一塊界碑似的石頭,表面簡單地陰刻文字,用紅色的油漆填滿,只有一個數字,“100”。 “一百?”夏彌愣住了,“什么意思?” “不是一百,”楚子航說,“是下一站的編號。北京地鐵每一站都有一個數字編號,一號線從西往東編號越來越大。但最西邊的蘋果園站不是101號而是103號,因為還有隱藏的兩個車站福壽嶺和高井,編號分別為102和101,我們剛才已經過了那兩站。編號再往前推就是100,意思是第零站……”他忽然愣住了,全身冰冷,腦顱深處傳來陣陣劇痛。 第零站?怎么可能是第零站?就算還有兩個車站沒有投入使用,也不會有人把它們編號為第零站和負一站。 零時不該出現在常見編號中的,這個奇怪的數字是古代阿拉伯人發明的,是數學史上的巨大突破。它與其說是一個數字不如說是一個概括,空無的概念,它代表……“不存在”! “停下!別往前了!”楚子航想去拉檢修車的剎車。 這時候他終于聽清了剛才的異響。那是汽車引擎的聲音!后方隧道里透出雪亮的燈光,那輛傷痕累累的邁巴赫亮著大燈,沉雄地轟鳴著,沿著鐵軌高速駛來,撞在檢修車上。 楚子航猛地撲過去把夏彌壓在身下。檢修車像是一顆被火藥氣體推動的子彈那樣,沿著鐵軌滑向幽深的黑暗。楚子航耳邊風聲唿嘯,不想是滑行,仿佛向著無盡深淵墜落。 被某種東西封鎖了的記憶忽然蘇醒了。“蒲公英”臺風登陸那天,暴風雨里那個男人開著邁巴赫,帶他偷偷駛入封閉的高架路,那個奇怪的、被所有人忽視的入口……被柳樹枝條遮擋的路牌……風曾經瞬間掀起樹枝,讓他看見了入口編號! “000”號高架路入口!第零號高架路入口! 一切終于貫通了,為什么他總能在這一連串的事情里嗅到那個雨夜的味道,因為那一夜他也是在“死亡之國”尼伯龍根中! |
2.德州撲克 列車停靠在月臺上。月臺極其古老,水泥地面,邊角貼著綠色的瓷磚,白灰刷的墻壁剝落得很厲害,上面用紅色漆著觸目驚心的幾個大字,“福壽嶺站”,旁邊還有日期,1977年。月臺上只有一盞白熾燈照亮,上面結滿蛛網。趙孟華、高冪和萬博倩三個人扛著路明非下了車。 “喂!在這里熬了快半個月的人是我們不是你好么,你雖然不算白胖,好歹也不虛,扮得像個病號是怎么回事?”萬博倩有點惱怒,她進入這個迷宮時還穿著短裙絲襪,現在小腿細的可以比拼巴黎秀場的超模。 “我不是不想自己走,就是想到在這里不死不活的過幾百年,就……就他媽的哆嗦。”路明非說。 “習慣了就好,那那就是荷官。”高冪輕聲說。 路明非抬起頭,看見白熾燈下,坐著一個披著暗褐色麻布的人形。荷官緩緩抬起臉來,路明非驚得幾乎背過氣去。 就是剛才在隧道里依稀看見的鐮鼬女皇,它的九個頭正左右扭擺,九根嵴椎彎曲著,就像九條蛇的嵴骨。 “別怕,荷官不會傷害人。”高冪說,“甚至你攻擊它它也不會反擊,你把它當成是個機器就好了。” 路明非戰戰兢兢的跟著高冪,四個人圍繞荷官坐下。荷官的九個頭蓋骨分別工作,觀察每一個到場嘉賓,然后把一枚鐵皮瓶蓋扔在路明非面前。 路明非拾起來看了一眼,上面有“北冰洋”的字樣,那是種很古老的橘子汽水的瓶蓋,北京產,以前和可樂一樣流行。荷官又扔給高冪幾十枚暗金色的硬幣,給萬博倩的也是幾十枚暗金色的硬幣,給趙孟華的除了硬幣還多了一個鋁殼的指南針。 “不會吧?我的籌碼就只有一個瓶蓋?”路明非欲哭無淚,“我知道我新來,還沒有積攢那么多絕望,但好歹照顧新人,惠賜兩個硬幣嘛!” 高冪拉了他一把,“別傻了,‘北冰洋’的瓶蓋是這里最值錢的籌碼,每個值1000個暗金色的硬幣,趙孟華那個指南針也就值100個。你想換零錢就把瓶蓋扔給荷官。” 路明非試著把那個瓶蓋扔過去打在荷官的一個頭蓋骨上,幾秒鐘之后,叮叮當當,足足1000個精美的暗金色籌碼堆在了路明非面前,小山似的。 “哇噻!新手大禮包么?”路明非喜出望外,“你們只有那么點兒……要分給你們點兒么?” “不是每個新人都有這么多籌碼的,我和高冪來的時候,每個人也只有一個指南針。”萬博倩眼神有點羨慕。 高冪點頭,“荷官審視你,便能知道你的心境,越多的孤獨,會換來越多的籌碼。用完了這一輪的孤獨,就要回到地鐵上去沒有止境的兜圈子。” 他扭頭看了萬博倩一眼,伸手和她相握,“如果我們兩個擁抱著說話,心里會好過很多,但回到賭臺邊分到的籌碼就少;如果我們誰也不理誰,或者擁抱發怒,就會分到更多……所以其實我們每拉一次手就會減少我們的籌碼,只是……” 他的眼睛里一片蒙蒙的笑,“有時候寧可犧牲點離開這里的機會,也想握著她的手。” 誰都能看出來他們是一對兒,路明非忽然想起了被埋葬在青銅城里的葉勝和亞紀。 “我靠!我有那么孤獨么?”路明非坐在堆積如山的籌碼里。 另外三個人又是羨慕又是同情的……點了點頭。 “三條。”高冪翻開自己手中的兩張暗牌,從明牌堆里拿了三張,湊出三條“Q”。 他又贏了這一局,荷官、路明非、趙孟華和萬博倩每個人都要賠給他五十個暗金色的籌碼。 趙孟華臉色慘白的站了起來,他第一個輸光了。高冪不愧是卡塞爾學院當年數學第二的高手,算幾率堪稱人腦計算機,不到十把下來他就把桌面上的籌碼收走了一大半。 誰也沒有說話,趙孟華慢慢的起身,沿著隧道返回前一站,那里將會有一列地鐵等他。這是賭局的規則,輸光了的人就要立刻離場,登上不同的地鐵孤獨地在這個迷宮里轉圈,直到下一次賭局要開盤的時候,地鐵才會在王府井站停靠,人們才能匯聚。 路明非看著黑暗吞噬了趙孟華的背影,不禁兔死狐悲。他只剩一枚暗金色籌碼在手,還不如趙孟華等等他,大家路上也好搭個伴兒。這種腦力游戲真的不適合他。 德州撲克的規矩看起來簡單,每個人手里有兩張暗牌,下面則有五張明牌。荷官會分三次翻開明牌,第一次三張,后兩次都是一張。 最后大家從手里的兩張暗牌加上下面的五張明牌一共七張牌中選五張,誰的花色大誰贏。同花、同花順、三條、四條什么的都是大牌,每次翻開明牌前都要加注,覺得沒希望的就不跟,失去桌面的籌碼,覺得有希望的就堆籌碼上去。荷官也下場一起玩。 關鍵是要算幾率,有三條“Q”的人要算別家會不會有什么四條“3”之類的,勝率大的時候要拼死一搏,覺得危險的時候要果斷棄牌,砍了尾巴逃走。 在這個簡陋的賭局里,一個北冰洋的瓶蓋頂十個指南針,一個指南針頂十個煙紙殼兒,一個煙紙殼兒頂十枚暗金色籌碼,一個暗金色籌碼頂十個古銀色籌碼。價值觀非常顛倒,迷宮的守門人大概是在惡搞他們。可是什么樣的守門人會花費那么大的精力設置一個迷宮來惡搞呢?他連門票都不收。 路明非看了一眼暗牌,心灰意冷。暗牌是一張“3”和一張“6”,已經翻開的三張明牌是“9”、“J”和“K”,這種渣牌根本湊不出大花色來。 他用最后那枚暗金色的籌碼換了十個古銀色的,為了看前三張暗牌已經用掉了一個,剩下區區九個最小的籌碼,而高冪那里足足堆著上千個古銅色籌碼!高冪鎖著眉,正在沉思,繃緊的嘴角帶著一絲狠勁兒。 “這家伙是要踩著你和趙孟華的背帶他的女孩逃走啦。”路明非身邊有人懶洋洋的說。 路明非心里一驚,猛地扭頭,“你?” 路鳴澤挑挑眉毛,“當然是我啰,我說我們一起走嘛,你非不理我,跑錯地方了吧?要不要跟我換,我給你開個時空門送你出去。” 路明非猶豫了很久,搖了搖頭。 路鳴澤嘆口氣,“不過幫你懲戒幾個混混而已,又沒真弄死,搞得好像我是壞人似的。你自己出不去的,這個高冪的算數非常好,你和趙孟華都被他擺了一道。” “什么意思?” “你怎么那么笨呢?德州撲克每局只有一個贏家,輸家都賠贏家,也就是說一桌上一起玩的人越多,越會有暴贏的機會。如果這里有幾萬個倒霉鬼一起攢孤獨,都換成籌碼,再把籌碼故意輸給某個人,這個人就能離開迷宮。明白?” “還是不太明白。”路明非老老實實的說。 路鳴澤搖搖頭,“這么說吧,這是個‘倀鬼游戲’。有人說被老虎吃了的人不會變成一般的鬼,而是倀鬼,倀鬼無法解脫,就會引誘別人被老虎吃。新的倀鬼會取代舊的倀鬼,舊的倀鬼就自由了,新的倀鬼繼續為老虎引誘人來。高冪其實是要贏你、趙孟華和荷官三家,攢夠足夠的籌碼帶他的女朋友走,你來這里他其實很高興的,你能夠把他替換出去。” “我靠!”路明非怒了。 “但是別怕,有我啊。”路鳴澤輕笑,“有我在,哥哥你天下無敵。現在Show hand吧!” 這是賭臺上最牛逼的話之一,意思是把手亮出來,手里自然空空如也,也就是把全部籌碼都壓上。在電影里表現這個場面,總是賭神一類的威猛大哥把堆成山的每個價值上萬元的籌碼,嘩的一把推出去。 “你會玩牌么你?我加起來就一個暗金籌碼,還一手臭牌!Show你妹的hand!”路明非說。 “一個籌碼就是根啊,一棵樹只要根不死,就會活過來。”路鳴澤拍著他的肩膀,輕聲說,“有人說你只要帶著一塊美金去拉斯維加斯,賭單雙,每次都贏,連贏28次,你就會贏得整座城市。哥哥,相信我,你何止會贏得整座城市,你會贏得整個世界呢!” 路明非慢慢地翻開自己的暗牌,他只有一個“3”和一個“6”,但剩下的兩張明牌都是“6”,他神奇地湊出了三條“6”,在這一把大家牌勢都衰的時候,他異軍突起。 他Show hand了,他贏了所有人,賭注增加到了四枚暗金籌碼。 “看吧看吧,我說的嘛,幸運女神永遠在你的身邊哦哥哥,趁著好運要繼續啊!”路鳴澤親切的說,“繼續Show hand吧!這種狂舞般的勝利,我們稱之為‘桑巴’!” 接下來的十幾把中路明非如吸金漩渦那樣收取著桌面上的所有籌碼,萬博倩在關鍵的幾把中棄牌了,總算逃了一條命,高冪則從最大的贏家衰到只剩下兩百多個暗金籌碼。這個數學天才臉色煞白,呆呆的看著路明非。路明非每一把都在違反概率學,但是每一把都贏全場,就像一個握著勝利權杖的國王。 “你是怎么做到的?”高冪輕聲問。 “瞎玩。”路明非避開了他的目光。 “你沒作弊吧?”高冪問。 路明非忽然惱怒起來,“作你妹的弊!你牛你就贏我們大家帶你妹子走!不然就別瞎掰!” 高冪沉默了。頭頂那盞昏黃的白熾燈發出絲絲的電流聲,好像燈泡隨時會炸掉。 “你猜對了。”許久,高冪嘆了口氣,“我確實是這么想的,賭桌上人多才有機會離開……對不起。” “說對不起也沒用啦,下注下注,你跟不跟?”路明非懶得跟這種沒義氣的人說話“我籌備了很長時間,想了很久,要贏這一把帶傅倩出去,”高冪自顧自說著,“因為我發現荷官雖然善于計算,但它也有弱點,你注意到沒有?只要我們之中沒有人棄牌,它也不棄牌。” 路明非一愣,好像確實如此,荷官從來不主動棄牌,只要別人都跟,它也死跟到底。 所以只要我們大家都不棄牌,而且每局的贏家出現在我們里面,那么荷官就只有不斷的輸錢。“高冪接著說了下去,”我們所有人的錢加起來都不夠保一個人離開,所以我們必須從荷官那里贏錢,但其他人就要陪著荷官輸錢給這個人。你記得不記得古希臘人的地域觀?" “不是不記得,是我根本不知道啊朋友!”路明非說。 “古希臘沒有輪回的概念,學者們爭論地域中有多少人,因為古往今來的靈魂都會進入地域,而地面上的始終只有這么多。那么地域必然人滿為患。最后的結論是世界其實絕大部分,只有少數生者。死者的國就像大海,而生者的世界只是露出水面的島嶼。生者和死者的其實也是這樣的,他們共同組成金字塔。塔基是無數死者的靈魂,只有塔尖是生者。”高冪扭頭看著路明非,“你可以想這里就是地域,我們不可能都離開。” “所以你打牌打的好就該離開?”路明非氣鼓鼓的“不,是誰運氣好誰就該離開。”高冪輕聲說。 “喂!高冪!”萬傅倩的臉色忽然有點奇怪 高冪笑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你們出去了,還是有機會來救我的嘛,反正在這里又死不掉……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得做一件什么特別NB的事來向你證明自己,可惜一直沒找到。你這姑娘又摳門又不浪漫,我說放假我們去大溪地玩你又嫌貴,過圣誕節送你玫瑰花你都會轉手再賣給花店每次帶你去吃牛排你都打包……”他歪嘴笑笑,“今天終于有了個很棒的機會……” 他忽然一把推出全部籌碼,賭圣也不過這般豪氣干云:“SHOW HAND!” 他在幾乎必敗的情況下賭上了全部賭注! 路明非默默的看著這兩人雙目對視,萬傅倩的眼睛里有大滴的淚水映著光滑落。 大概是像蠟油那樣燙吧?路明非胡思亂想。是哦,就是那種感覺吧,想要做一件什么牛逼的事情,向你證明一切。就像愷撒在微博上搞活動,讓全北京的人幫他找一輛紅色法拉利,然后帶著攝影團隊深夜溜進頤和園去拍求婚,還躍入冰冷的湖水盡展英雄救美的豪情,這視頻傳出去值得全世界情侶模仿,每個女孩都會因為這個“證明”而相信諾諾慧會跟著愷撒一起開心幸福……就像他自己犧牲掉了1/4條命,換來那些逆轉勝負的作弊密碼,對諾諾大聲說“不要死”……想起來蠻韓劇的感覺。 只是有的人有資格做這個證明,有的人沒有罷了。 有資格的人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啊! 高冪成功的把他的全部籌碼輸給了路明非,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在學院里的種種故事。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我知道你有辦法。你能出去,那你能盡你的全力吧傅倩也帶出去嗎?我知道這有點難,但S級應該可以做到。” 路明非扭頭看著路鳴澤,路鳴澤聳聳肩,一臉“關我鳥事”的表情。 “我會盡力。”路明非說。 賭局白熱化了。路鳴澤靠在旁邊的柱子上睡著了,但他就是幸運女神的化身,他在,好運就死跟著路明非。 路明非面前已經有700多個瓶蓋了,按照這個迷宮的規矩,贏到1000個他就能離開,其實他早就能做到了,但是如果他肆無忌憚的揮灑好運,萬傅倩就會跟著荷官掛掉。 路明非試著給萬傅倩送籌碼,但是送來送去萬傅倩也只有300多個瓶蓋。這女孩的數學顯然也很不錯,但是跟好運比,數學什么的根本就是渣。 路明非手里是一張紅桃A和一張方片A,明牌已經亮出了四張,方片9,紅桃K,方片8和梅花A。 路明非已經有了三條A,這種牌加上無敵的好運,勝算幾乎是100%,但他不能SHOW HAND,那樣萬傅倩就會輸光所有籌碼,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小贏一把。 路明非推出一百個瓶蓋,“跟!” 萬傅倩立刻會意,也推出一百個瓶蓋,“跟!” 荷官的九個腦袋分為兩群,一群去數萬傅倩面前的籌碼,一群去數路明非面前的。這東西丑雖丑,倒是盡職盡責。 點好之后,九個頭都收了回去,它舒舒服服的坐正了,把暗牌往腳下一扔:“摔!一手爛牌!不跟!” 路明非驚的后仰,荷官……主動棄牌了? 按照高冪的判斷,荷官就是機器,是游戲里的NPC一樣的東西啊!永遠只會站在城門口,重復的說:“歡迎來到奇跡的城市。英雄,要不要和我賭幾把試試手氣……英雄,要不要和我賭幾把試試手氣……”這“摔”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蹦出這光棍的語氣來了? 荷官發出“活活活活”的奇怪笑聲,忽然從一副沉默的骨頭架子變成了一個脫口秀藝人,“好歹我跑得快,這一把你們倆一對一放對吧!真懸吶!差點褲子都輸掉了,這才輸十幾個瓶蓋就當舒筋活血啦……” 路明非全身冷汗,他明白了,荷官并非傻到不懂得棄牌,而是開始的難度被刻意調低了!這個煉金迷宮本質上就是個玩人的游戲,類似RPG的關底boss,會變身的! 路明非毫無懸念的贏了萬傅倩,萬傅倩手里只剩下200多瓶蓋,而荷官在危險到來之前輕松撤退了! “再來再來別吝嗇,大把下啊!狹路相逢勇者勝嘛,我三歲到澳門,四歲進葡京,五歲賭到變成精,六歲學人不正經,怎知七歲就輸得亮晶晶……今年二十七,還是無事一身輕……”荷官哼哼唧唧的在空中洗牌,骨骼翼手中飛舞著撲克牌組成的鏈條。我要五加皮雙蒸,二十四味涼茶,再加一粒龜蛋攪拌均勻,再加一滴墨汁,你們有沒有呀,哈哈哈哈!" 周星馳<賭圣>的臺詞。路明非喜歡這類二不兮兮的電影,臺詞倒背如流,此刻卻連一絲笑容都擠不出來。只覺得陰森沉郁。此刻的荷官就像一是個失控的復讀機,沒有邏輯,只剩癲狂。 洗好的撲克牌仿佛被磁力吸合在一起,猛地收在翼手 里。荷官發出輕佻的笑聲,把一張張撲克投擲到路明非和萬博倩的面前。 路明非手里是一張紅桃“A”和一張紅桃“K”。前四張明牌都亮出來了,黒桃“10”、紅桃“10”、方塊“10”和紅桃“J”。 牌面很詭異,明牌就有三張“1 0”,可以湊出“三條”。這種牌最后可以得拼小牌。就是說三條以外誰的小牌大誰贏。路明非有張紅桃“A”,勝算很大。 “那家伙手里有一對,這樣它最終的牌面是三條加一對,才湊成”滿堂紅“他勝你。”路鳴澤緩緩地睜開眼睛,“但你仍舊日有贏的可能,如果最后一張明牌是紅桃”Q“。但翻出紅桃‘Q”的幾率是1/52但一旦它翻出來,你就有德州撲克中最大的一手牌。“”皇家通花順“,紅桃”10“,”J“,”Q“,”K“,”A"。 “那是職業賭徒的一生中也開不出幾次皇家通花順呢,”路鳴澤微笑,“你信不信它會為你翻開?” 路明非的手心都是冷汗,太陽穴“突突”地跳著,要把一切賭在這虛無縹緲的運氣上是很需要勇氣的。 還沒輪到他下注、該萬博倩決定跟不跟。萬博倩這一輪有點奇怪,把自已的暗牌直接扣下了沒有看。 “Show hand”_她把全部籌碼都推了出去。 路明非腦袋里“嗡”的一聲,不看暗牌就敢showhand?這女孩受不了壓力。準備撤了吧7! “別管我了,贏這個丑八怪。”萬博倩瞥了一眼路明非,干瘦的臉上露出一絲輕笑,路明非第一次發覺這女孩還挺嫵媚,“師弟你牌技真棒,要是不管我,你早就能跑了吧?” 荷官的九個頭部瞪著手中的暗牌,咕唧咕唧地鬼叫著,似乎在冥思苦想,這局面太復雜了,但顯然它舍不得放棄,贏了這一局它就可以把萬博倩踢下賭桌。它跟人一樣有著對勝利的貪欲,萬博倩賭的就是它的貪欲,于是這個女孩把自己押上了賭桌! “跟”、荷官終于下定決心。 萬博倩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像忽然輕松了o最后一張明牌翻開,紅桃“Q¨!路明非面無表情地翻開自己的暗牌,至尊無敵的”皇家通花順“萬博倩的暗牌只是可憐”3“和”4¨,可她施施然站了起來,臉上洋溢著微光,凹陷的面頰好像都豐潤了一些。“別哭喪著臉,你已經盡力我知道。”萬博倩微笑著說,“要不是荷官突然學會棄牌,你就能帶我離開這里。現在我要去找高冪了,你自己路上小心,出去了再想辦法救我們哦。” “他對你真好。”路明非輕聲說。“嗯,要不是他跟以前的女朋友老是有點藕斷絲連,我大概早就跟他訂婚了,萬博倩撇嘴,”他就是特別心軟,煩死了。“她頓了頓 ,”剛才我忽然很想回去找他,。" “嗯。”路明非點頭, ¨我看你show hand!就明白了。" “你有什么心事么?”萬博倩歪著腦袋看他,“我看你好像神不守舍 的,喜歡上什么人了?” “嗯,。”路明非努力地笑笑。 “如果 喜歡什么人,就要去找她,別在原地等哦。”萬博倩 輕聲說,轉過身走向看不到盡頭的黑暗。黑暗吞沒了她的身影,只余下輕盈的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路明非想象那個女孩在一片漆黑里奔跑起來,白色的裙角起落,就像是一匹閃著微光的獨角獸那樣美。雖然他看不見。 她一往無前地沖進隧道,絲毫不懼怕那里的黑暗那是高離開的方向。 在地鐵上忍受過漫長的孤獨后,她會和高冪重逢,深深地 擁抱,她會緊緊地拉住他的手不松開,盡管這樣會讓他們下一輪的籌碼少些。 “秀恩愛……小心別摔跤哦……¨路明非喃喃,抬腳踹了踹荷官,”前面兩個都掛掉了,你怎么還不掛?“荷官呆呆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暗牌,似乎不能接受這種大逆轉的失敗,直到被路明非踹了個趔趄,它才猛地清醒過來,發出癲狂嘶啞的聲音,¨我就不應該來這兒……你現在后悔太晚了……留只手行嗎……不行!要留,留下你的命!” “一個臺詞控總要說完臺詞才會死。”荷官仆倒在籌碼堆里,化為一攤古銅色的塵埃。白熾燈“燈嘶”的滅了。 |
第十七幕 大地與山之王 1.火焰龍卷 月臺上的流水聲漸漸遠去,楚子航抹去眼睛上的黑色美瞳,永不熄滅的黃金瞳燃燒在黑暗里。強大的造血機能已經讓他的血統優勢回復了七成,或者更多些。 強化后的血統能夠拔出多少柄刀劍?楚子航深深吸了口氣,扳住車頂,翻身而上。 血統優勢令他足以抵擋車頂的疾風,行動就像在平地上,每一步他都在感觸腳下的震動。 他從不畏懼開打,他知道很多人說他是個殺胚。 既然已經準備好開打,那就要尋找最合適自己發揮的場地。 隧道頂部還在滲水,一滴滴打在他的臉上,冰冷。這種獨自走在冷雨中的感覺真是糟透了。但這里真的只有他一個人,車廂里一片死寂,蓄力滿了卻沒有對手出現的感覺同樣糟糕。進入這里之后背上的胎記一直在灼燒,這個征兆不知道是好是壞。 楚子航把“村雨”刺入車頂,猛力橫拉,而后縱切,在鐵皮上割出足夠一人進出的口子。他像一尾魚游進珊瑚洞里一樣輕盈地躍入,落在地板上——滿滿一列地鐵都是人,他們站在絕對的黑暗中,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彈,每個人都抓著橫桿,就像是一群趕早班的上班族。楚子航站在他們中間,連唿吸都暫停了,那些“人”也沒有一點唿吸傳出。 死人?或者說那些渴望著新鮮血肉的黑影,他們又回來,和那輛邁巴赫一起。 楚子航掏出一片口香糖,剝去包裝塞進嘴里,緩緩的咀嚼:"雖然我知道你們聽不懂,但是這些年來…… 我一直想再和你們相遇。" 他周圍的球形領域忽然清晰起來,透明的領域,表面閃著不穩定的暗紅色光弧。幾乎同一刻,那些默不作聲的“乘客”們如同海潮吞沒礁石那樣,從四面八方壓向楚子航。他們高舉的慘白色手掌帶著微弱熒光,掌心中沒有任何紋路。領域碎裂,熾熱的光焰四射,就像是一顆凝固的汽油彈爆炸的效果,凡是靠近楚子航的黑影都在一瞬間被焚燒殆盡,只剩下古銅色的骨骼。 言靈·君焰,青銅與火之王一脈的血統引發的“君王怒火”。 楚子航確實是個殺胚,因為語言是弱項,所以每次動手前的發言都不太給力,每次都是神轉折。 古銅色的骨骸們仍舊撲向了楚子航,御神刀·村雨在楚子航身邊甩出一道光弧,把它們從腰斬斷。一個頭骨落入了他的掌心,被奇高的溫度融化了,對于沒有生命的東西,楚子航毫不憐憫,執行部是個暴力部門,負責人是個暴力教授,而他是負責人的學生。 “爆血”在登上列車的瞬間已經發動了,龍血熾烈! 氣浪吧整個頂棚都掀飛了,墜落的碎石紛紛落在了楚子航的身上。它們彈跳著,抖落灰塵,露出藏在里面的細弱的骨骸,“君焰”領域再度激發,發出炭火般的亮光楚子航撕開了身上的襯衣和那件讓他看起來有些幼齒的帶帽絨衫,“君焰”點燃了這些衣服,楚子航把他們揮舞成如火的風車,凡是沾到的敵人都被君焰燒熔但是這些東西好似完全不畏死亡,還是一再地往上撲,無休無止。楚子航跑出了衣服,他們上面附帶的君焰之力在前后兩截車廂里爆炸開來,碎裂的古銅色骨骸在空中粉化。 這是他聽到了尖嘯的風聲,大概只有在龍卷風的重心你才能聽到那么刺耳的風聲,空氣在極高速度下變得像固體那樣堅硬,“一塊”移動的空氣可以打碎人的骨骼。楚子航從來沒有在龍卷風的中心待過,但他音樂記得自己曾經聽到過這種風聲。 對的!他想起來了,言靈·風王之瞳!夏彌的言靈。 一個人影向他本來,所到的地方一切敵人都被吹飛,絕不只是吹飛那么簡單,敵人在半空中被撕裂,古銅色的骨骼粉碎飛落如雨,那人撞在他的身上,和他的后備相貼,楚子航感覺到后心傳來了溫暖。 “言靈領域放到最大!”夏彌大吼 “君焰”和“風王之瞳”同時達到極限,極高的溫度和極烈的火焰在強風的催動下形成了自然界罕見的奇觀“火焰龍卷”颶風的中央一道搖曳的火蛇扭動著升空,數千度的高溫在凝聚,而后火蛇碎裂,鉆入了颶風的縫隙中。這場火焰龍卷席卷了整個隧道,吧一切可燃的東西化為了灰燼,楚子航猛的一按夏彌的腦袋,撲在她的身上,幾秒鐘之后被前方隧道反彈回來的沖擊波經過他們的頭頂,進入唿吸道,差點沖裂他們的肺一切歸于沉寂,幾秒鐘后,夏彌從楚子航身體下探出腦袋,緊張地左顧右盼“我靠,居然還活著!”夏彌劇烈的喘息 “你怎么在這里?”楚子航靠在了列車殘骸上,劇烈的火焰爆炸把車廂之間的連接也摧毀了,車頭跑了,他們卻留在了這里夏彌抓抓頭,有點不好意思,蚊子哼哼似的:“我晚上給你發短信你怎么沒回?” 楚子航一愣,他并不認為自己有義務要回每一條短信,夏彌只是提醒他,他收到了提醒,那就ok了,明天他自然會出現在夏彌家的飯桌上。 “我睡前一時興起啦……就查了查你的位置……”夏彌嘟噥。 “你怎么能查我的地理位置?”楚子航又是一愣。 “我上次玩你手機的時候偷偷跟移動公司訂了一個搜索位置的服務嘛!”蝦米黑著臉大聲說,“好啦好啦!很丟臉就是啦!我承認了又怎么樣?我就是看到你的位置在東方廣場,可是這個時候東方廣場早就關了,我忽然想到 你說過那個地鐵傳說的事……打你電話又打不通,擔心 出事咯!”楚子航沉默了很久,搖搖頭,無聲地笑了。他聽說 個移動公司的服務,別人可以看到你的手機是從哪個 站接入信號的。訂那個服務的通常都是家庭主婦……監視老公。其實他根本不想笑,只是這么尷尬的話題,你不想繼續下去,除了笑還能怎么樣呢? “笑什么笑?要不是我你就危險了!我那么急著趕過來 你看我還穿著拖鞋嘞!”夏彌惱火地把腳伸到楚子航面前。 楚子航看著那雙漂亮的、凍得通紅的腳,低聲說“:謝謝。” "說起來生更半夜夜怎么會有地鐵運營嘛?這里到底是哪里?夏彌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腳看,急忙縮回到那條破米希亞的裙下,左顧右盼。 神轉折,或者“顧左右而言他”總是這樣的。 “尼伯龍根,或者死人之國,”楚子航輕聲說,“猜測終于被證明了,龍族真正的國度,并非存在干正常的維度中,它位于一個叫作尼伯龍根的奇怪維度,一個用煉金術構建的自有領地。如果我沒有猜錯,其實路明非進入的青銅城也是一個尼伯龍根,進去之后就會發現里面遠比外面看來要大,路明非說過里面的一切看起來都是新的,因為時間不變化。” “那些東西到底是什么,”夏彌拾起一塊古銅色的骨骼研究。 “死侍。”楚子航輕聲說:“被龍族血統吞噬的混血種,介于人和龍之間,生與死之間,失去了意識,就像是游魂……”他知道自己的結局大概也是這樣。 “如果是尼伯龍根,那么龍王也就在這里。”夏彌說,“可惜我們把地鐵給炸了,大概它會帶我們去找龍王的吧?” “沒什么,沿著軌道,總能走到。”楚子航雙手一撐,站了起來,從背后卸下黑箱放在夏彌面前,“可以幫我拿一下么?” 夏彌怒了:“喂!師兄你沒搞錯么?我可是沒穿襪子,穿著拖鞋來救你!你還叫我幫你扛東西?你有沒有人性啊?”楚子航急忙擺手“不……我的意思是我背著黑箱子不太方便……” “我提著就方便了么?”夏彌瞪眼。 楚子航覺得有點無力,按著頭輕輕地嘆了口氣“我的意思是,你穿著拖鞋不方便,我可以背著你……但是我如果背著黑箱,又會硌到你。” 長久的沉默,夏彌縮了縮腦袋,小聲說:“哦……” |
6.米若斯迷宮 “一直都是3缺1~~終于等到新人來~~要不要來一起玩~~”車廂里回蕩著幽幽的聲音路明非楞了一下,又驚又窘,不知道這是何方的幽魂那么不靠譜、這要是鬼,也是白爛白爛死的吧?事到臨頭他倒也有幾分橫勁兒,學著憋著嗓子說。“麻將~~還是撲克~~啊?升級~~還是拖拉機~~” “你媽!路明非?怎么是你?”幽魂很震驚。 "你大爺~趙孟華你想嚇死我么?路明非大怒。 “啊!鬼啊~”一秒鐘之后,在那人湊到面前時,路明非忽然尖叫起來。 那鬼魂被這忽如其來的慘叫聲嚇到了,蹲在地下捂住耳朵,好半天沒站起來。路明非緊緊貼著車門。全身哆嗦。冷汗直往外涌。貼在他面前的是何等可怕的一張臉啊~枯瘦的像是骷髏,滿臉唏噓的胡茬子,瞳孔巨大,如即將熬盡的油燈般發亮,要說是什么鬼,定說是餓死的張飛。 兩個黑影從左右同時貼近,一瞬間吧路明非控制住了。 “卡塞爾學院04級,煉金機械系,高冪,現在是執行部專員。” “05級 力學系萬博倩。” “這上陣要通名……死鬼通名是要我給你們立墓碑么?”路明非吞了吞口水“在這里你是不會死的,在這里最糟糕的就是你不會死。”名叫高冪的執行部專員輕輕嘆了口氣此刻列出從一個車站高速通過,月臺上的燈光瞬間照亮了對面的三張臉,同樣的消瘦,同樣的慘白看起來都想似剛從古墓里挖出來的,但路明非不相信死鬼會手里捏著撲克牌。三個人各捏著一把牌,大概是打到一半忽然有人闖入但是不愿意放下……這要真是鬼,生前得多愛賭啊? “好吧,諸位,我是新來的,”路明非坐在長椅上喘著粗氣,“這里有什么規矩?給指點一下?” “你數學怎么樣”高冪問。 路明非一愣,“總在將掛不掛之間。” “那完了,你也沒有辦法離開這里。”高冪嘆了口氣,“我的數學成績那時在學院排第二。” “第一名是誰?”路明非不由自主地問。 “芬格爾。馮。弗林斯,好像是這個名字” 路明非一愣,居然想不到廢材師兄居然是數學達人,按說芬格爾也是文科教授古德里安教出來的。 “這里有很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很快你就會看到,這是很難得的經歷,用自己的眼睛去感受,比聽我說好。”高冪說,“我能告訴你的是,這里似乎死一個煉金術構造的迷宮,就像神話里米諾斯的迷宮。” “米諾斯的迷宮?” “對,歷史上的米諾斯迷宮,那不是普通的迷宮,而是煉金術構造的。這樣的迷宮必然有看門人,”萬博倩說,“神話中它的看門人是牛頭人身的”米諾陶洛斯"。進入煉金迷宮得人自己絕對走不出來,唯一的辦法是殺掉看門的。 “神話中他的看門人是牛頭人身的米若陶諾斯。進入煉金迷宮的人自己絕對走不出來的,唯一的辦法是殺掉看門人,做到這一點的是希臘王子泰修斯但是這個迷宮不想那么夸張,如果你的數學足夠好,或者牌技足夠好,就能夠離開。高冪說要是打星際,你準沒問題……”趙孟華哭喪著臉。 “看門人是誰?”路明非問。 “很快你就會見到,”高冪說,“我在學院的時候研究過著方面的古籍,煉金迷宮的特點是,必然有一條能夠逃脫的規則,這是締造煉金迷宮的基礎,即使看門人也無法違背。就像斯芬克斯給俄狄浦斯出的謎語,那同樣是一個用煉金術構造的迷宮,只不過用語言為材料。俄狄浦斯打出了謎語,斯芬克斯就必然要墜崖而死,即便他遠比俄狄浦斯強大,也不能反悔。這就是規則的制約。” “這像是……言靈?”路明非有點明白了。 “對,所以你應該猜到了,這是一個龍族技術構建的奇跡,一個存在于北京地下的迷宮,”高冪輕聲說:“在這里,規則和在外面不同,即便沒有食物和水你也不會衰老和死去,你只會越來越干枯……” 他緩緩的拉開自己的上衣,里面衣服貼著肋骨,干瘦如柴趙孟華也悲哀的拉開衣襟,同樣令人觸目驚心的身軀……路明非吧目光移到萬博倩身上喂…… “耍流氓么?”萬博倩捂了捂衣服,怒喝,“總不會瘦得和男人一樣。” “哦哦哦,”路明非反應過來了,“規則是玩什么牌?” “德州撲克,”高冪說,“要熟悉一下規則嗎?我們在正向著看門人的方向過去,你還有45分鐘可以學學。” “真潮,規則居然是德州撲克,這是什么賭鬼設的迷宮啊?”路明非來了點精神。 “不過德州撲克我倒是會。” “能夠從荷官手里贏到最后的籌碼就能離開,輸光了賭注的人就要離場,下次再來。”趙孟華說。 “那賭注是什么?”路明非問。 三人的眼睛里泛起絕望的、沉郁的灰色,最后還是高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乘坐著著列地鐵在這里不斷的前進,你的賭注就會增加。你忍受孤獨的折磨,你的賭注就會增加。你悲哀絕望,你的賭注就會增加。但你永遠不能死……。” “你的賭注,就是你的孤獨,”萬博倩輕聲說。 車廂里只剩下鐵軌咯噔咯噔的聲音,靜了許久之后,路明非扭頭對趙孟華說,“陳雯雯……她很擔心你。” |
5.死者之國尼伯龍根 楚子航睜開眼睛,眼皮沉重,他居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這幾天他一直不斷嘗試做新的數學建模去分析地動數據,但他還是沒能找到濾去雜波的辦法。他需要一個精巧的方程式,他知道有,但歸納不出來。他看了一眼屏幕,忽然呆住了。 入睡前設置的計算已經完成,結果清晰地凸顯出來,北京地圖上出現了清晰的紅色線條,縱橫交錯,組成一個很眼熟的圖形。楚子航默默地從錢包里摸出一張北京市公交卡,背面黏著的地鐵線路圖的卡貼,100%重合。 楚子航打開建模文件,建模參數的頁面一片空白,好像他根本就沒有輸入任何參數。 他不知道這是怎么了,但是他完成了計算。背景這一年來新增的地動都在地鐵沿線,而那個失蹤的執行部專員也曾關注北京地鐵的傳說。 數據庫里還算留下了一些痕跡,這次計算調用的是夜里11點都凌晨6點的數據。夜里地鐵是不運營的,不運營就不會有震動,但從分析結果來看,每個萬籟俱寂的夜晚,地鐵周邊都在微微地震動,他想起強國論壇里那些人說的白爛話,難道真的每晚地鐵停運之后都有一輛列車載著鬼混在鐵軌上空駛?其實一點都不可笑,他全身毛孔緊緊地收縮,頭皮發麻。 那里面藏著什么東西。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轉過身,芬格爾卻不在床上,這個每天豬一樣吃了就睡的家伙居然溜出去了,也許他在798真的有些藝術家朋友要拜訪。 楚子航沉思了幾分鐘之后打開衣柜,去除了角落里的網球包,猶豫了一下,他又拎出了沉重的黑箱。 此刻外面狂風暴雨,一潑潑的雨水打在玻璃上,難得北京有那么大的雨。 深夜45分,楚子航無聲地潛行在東方廣場地下一層商場里。這棟巨大的地標式建筑毗鄰長安街,云集著豪奢品牌和一家君悅九點,地下直通地鐵王府井站。 遠處有腳步聲緩緩逼近。 楚子航隱入柜臺后,直到巡夜保安的手電光遠去后才重新刪除。白天這里奢華又熱鬧,美女如云,走在這里決不會讓人覺得不安,但此刻萬籟俱寂,它就顯露出地下室的本質來,沒有窗,空間封閉,那些給一切都染上漂亮顏色的燈都關閉了,之剩下少數幾根日光燈管兩者,著涼了玻璃櫥柜里的毛絨玩具。那些可愛的家伙在這種燈光下都顯得有些走樣,臉上深深淺淺的影音讓人產生它們在微笑或冷笑的錯覺。 中央空調關了,空氣冷而沉悶,通往地鐵的電動扶梯閃動著“禁止通行”的紅燈,兩側是某個時尚雜志的廣告,同一張女明星的大臉貼滿整面墻壁,之家和嘴唇上都閃動著金屬的微光。巡夜保安的腳步聲經過幾次折射出現在四面八方,好像黑暗里有好幾個人在走動。 除此之外這里安靜得非常正常。 楚子航貼著墻壁緩緩前進,他已經接近地鐵的檢票口了,這時前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這廣告還不換吶?” “這個月底到期再換,你把玻璃上灰再擦擦,我去把那邊的地掃一圈,待會兒下盤棋?” 楚子航從大理石墻壁的反光里看到兩個清潔工正在擦廣告燈箱,他們背后的卷閘門已經落下鎖死,再前進就只有把卷閘門剪開。 楚子航開始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至今他還沒有向學院報告這件事,因為這個結論太奇怪了。無論深夜里的地鐵站看起來多么陰冷,它只是一個歷史不到50年的人工隨到,最初建造這個隧道系統的工人還有大批活著,天天人來人往,如果真有什么異常,沒有理由不被察覺。深夜里地鐵站里必有值班的人,就像前面那兩個情節攻,如果有空駛的地鐵,他們不可能察覺不到。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一條新的短信進來,“親愛的用戶您好,一棟小秘書提醒您今天中午12:00在夏彌同學家共進午餐,請提前安排時間。” 楚子航沒有訂過什么手機小秘書的服務,發信人就是夏彌,大概是她臨睡前的搗蛋而已。 楚子航由于了一下,掉頭原路返回。時間還沒有緊張到那個程度,根據夏彌的消息,愷撒那組目前還在鶯鶯燕燕卿卿我我。他今晚可以寫一份完整的報告給施耐德教授,然后做好各種準備,明天中午去夏彌家吃個午飯,然后再研究地鐵沿線的震動來源。 他連去蝦米家吃飯的衣服都買好了,就掛在九點的衣柜里,他是個永遠守約的人。這些天他的日程表上都是建模計算、計算加墨的流水作業,除了一件,“去夏彌家吃飯”。 他輕手輕腳走上臺階,日光燈管的影子倒影在大理石地面上。他聽見瓢潑大雨打在屋頂。 他忽然一愣,站住了。王府井地鐵站在負二層,東方廣場的地下商場在負一層,他在負一層和負二層的臺階之間,即使外面是瓢潑大雨,也不該打在他頭上的屋頂。肩胛上的“太急”好像被烈火灼燒那樣他能,四面八方都是巡夜保安的腳步聲,但所有腳步聲都在飛速遠離,好像狂奔著逃離這個空間。日光燈管跳閃起來,空氣中滿 是嗡嗡的電流聲。楚子航緩緩地轉身,轉盤重新開始旋轉了,上面不再是甲殼蟲,而是那輛傷痕累累的邁巴赫。 就像是有過密約的鬼魂那樣,它回來了。 楚子航伸手到網球包里,捏住了御神刀·村雨的刀柄。此刻頭頂開始漏雨了,冰冷的雨水從四面八方回來,沿著大理石地面平靜地流淌,在臺階上變成一級級小瀑布。楚子航抹去臉上的雨水,提著黑箱緩步下行。 他聽見那個聲音了,來自地底深處的,鐵軌震動。 路明非扶著欄桿,小心翼翼地往下蹭,四下張望。 這個寂靜如死的地鐵站也還好它寂靜如死,若是此刻忽然蹦出個檢票員來,路明非絕不會如逢大赦般撲上去,而是嚇得立馬下跪說,“好漢饒命啊!” 他確實處在感情的低潮期,覺得了無生趣,但是這跟“想死”還不是一個概念。開始他逞英雄或情感大動答應陳雯雯來找趙孟華,然后就馬上碰到多管閑事的路鳴澤,隨后就來到這個古怪的地鐵里。一度他山治懷疑陳雯雯是不是跟路鳴澤串通好的。 看到四面八方用來青色的霧氣時,他的第一感覺是日本邪教頭目麻原老則還在惹事,又跑來放毒氣了,不禁義憤填膺,立刻就……屁滾尿流地逃走。但沒有出口,所有通道都指向月臺。他到了趙孟華去過的地方。 他可不是趙孟華那種沒有智慧的人!立刻摸出手機準備求救,他的手機沒壞也有電!但該死的!作為一個窮狗……他欠費停機了。 江湖上人說“出師未捷身先死”,就是形容這份衰吧? 他摸到了月臺上,立刻閃到一根立柱后藏著。地面在震動,幽深的隧道里有刺眼的燈光射出。列車進站,摩擦鐵軌發出刺耳的聲音。它停在了路明非面前,方頭方腦的車廂,紅白兩色涂裝,還掛著“黑石頭……八王墳”的排字。如果路明非有點知識,就會知道這趟列車在歷史上根本沒有過。背景地鐵一號線是從蘋果園到四惠東,很多年前四惠站曾經教過八王墳站,那時候復興門到八王墳也叫“復八線”,但很快就改名了,而且那時它也到不了最西邊那個隱藏車站“黑石頭”。 車門打開了,里面漆黑一片。 好在路明非根本不是靠知識混的人,只要有點智慧的人都知道這鬼車不能上啊! 這車非常死性,好像就是來接路明非的,路明非不上車它就死賴著不走。 但路明非更死性打死都不上,等到最后他干脆靠著珠子坐下來,跟它硬耗。 這種斗爭路明非還是有絕對的把握的,不知道是十分鐘還是二十分鐘后,地鐵列車緩緩地關閉了車門,駛入了漆黑的隧道。路明非前后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摸下月臺,貓著腰沿著鐵軌,也摸索進了隧道。 “小白兔好像有點智慧誒!”薯片妞指著監控屏幕上漸漸遠去的背影。 “這是會也就是鐵道游擊隊的智慧!”酒德麻衣臉色有點難看。 “鐵道游擊隊是打你們日本鬼子。”薯片妞善意地提醒。 “他誤解了,地鐵列車其實是保護進入尼伯龍根的人的。”酒德麻衣沒有理睬這個笑話,“否則人類怎么能在龍的國度中行動?那是遍地死亡的地方啊!” 路明非跋涉在漆黑的隧道里,深一腳淺一腳。前后左右都是一團漆黑,好在學院還是有些不錯的小配置給學員們,比如鑰匙鏈上的微型手電。這是裝備部出品的東西中難得比較可靠的,至少用到現在還沒炸。 隧道壁是一層層紅磚砌成的,磚塊間嘩嘩地流著水,此外連聲耗子叫都沒有。這個詭異的空間里好像只有他一個東西活著。走著走著,隧道漸漸開闊起來,路明非把手電的光柱打向頭頂。戶型的頂部像是教堂的門洞那樣有些莊嚴,是用古銅色的巖石搭建的。這些十塊看起來古老而美麗,表面還有錯綜復雜的天然紋路。這讓路明非想到以前在畫冊上看到化石沉積巖,剖開來一層疊一層都是三疊紀、白堊紀、侏羅紀的化石,是幾億年無數生物的骨骼沉積而成,這個角度看到的是三葉蟲,換個角度看到的則是炭化的貝殼,美不勝收。 好像有個影子從電筒的光圈中閃過。 路明非趕緊用手電一掃,什么都沒發現。那個影子好像是蝙蝠,可連老鼠都沒有的地方會有蝙蝠么?他略略安心了。 他塞著耳塞,所以聽不見,無數細微的聲音已經包圍了他,就像蝙蝠洞的深夜里千百萬蝙蝠在切切私語,又像是無數麻衣爬向誤入蟻穴的甲蟲…… 一塊碎石被滲出的水從盯上沖刷下來,過著一滴水砸在路明非頭頂,彈了起來。路明非把手電一抬,光柱里小石子忽然裂開了,一根細骨一樣的東西從里面伸了出來,然后又是一根,隨著細骨舒展,扇面般的一排骨骼張開,細如蠅腿,骨骼之間黏著極薄的膜。這塊石頭居然長出了雙翼,撲棱棱地試圖飛起來!路明非驚詫莫名的時候,這個試圖飛翔的有志氣的石頭裝在隧道壁上碎掉了然后一只蝙蝠樣的東西從碎屑中忽地升起,盈盈地上升,而后忽然加速,在空氣里留下一連串的虛影。 路明非哆嗦著抬頭,那些隱藏在巖石里的紋路,那些無數骨骼沉淀而成的巖頁,那些交疊在一起再被時間亞平的翼骨、胸骨、肋骨都在蘇醒。巖頁一層層地剝落,一層層的生靈復蘇,它們是些渾身閃著美麗的古銅色光澤的動物骨骼,像鳥又像是仗著膜翼的爬行類,一個比一個更加巨大。它們的翼端長著利爪,利爪如人手一樣是五指,指甲銳利得像是剃須刀的薄刃。 那美麗的花紋其實是用無數死亡織成的! 路明非感覺到臉上有點濕,伸手摸了一下,滿手都是血。他這才感覺到自己臉上已經多處了橫七豎八的血痕,每一道都極其細微,那是骨鳥擦著他飛過時用刃爪留下的傷。越來越多的骨鳥聚集在他面前懸浮著,頭骨的眼眶中閃著渴望的金色,好像是熊瞎子見了蜂蜜。路明非忽然想到這個東西是什么了!那是鐮鼬!愷撒的言靈就是以這種妖怪般的生物命名的。此刻活的鐮鼬就在他面前,這些都吸……是吸血的! 他鬼叫一聲掉頭就跑。此刻整個隧道已經成了鐮鼬的樂園。成千上萬蝙蝠般的影子在四面八方閃動,它們尖利地嘶叫著,像是哭泣又像是歡唿。 這是盛宴即將開始的隆重儀式。 在這個要命的關頭路明非忽然想起陳雯雯,大概趙孟華如今也是這里的一條干尸了。他也掛在這里,世界上再也沒有其他人會相信陳雯雯說的話。 真孤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