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晚明 章節目錄 完本感言 寫下全文完,如釋重負。 原本從未想過會自己寫一本小說,一貫是看別人的,當時追著老白牛的《明末邊軍一小兵》,後來小兵暫時斷更,我便沒了看的,於是在某一天我決定試一下,衝動來自於軍武宅對於戰爭的狂熱幻想,以及對那個時代的惋惜。 2012年的4月開始查資料,6月動筆8月上傳,漸漸的,創作變成了每天重複生活的一個部分,樂趣雖然還在,但精神已很疲憊,完本時收藏35119,如果繼續寫的話,當然還能水很多字數,但感覺狀態在下降,最近身體也不是太好,所以匆匆停筆。 歷史類涉及的方面較多,我的能力有限,不足的地方請各位包涵。主線到此結束,有些坑沒有填,還有些角色的結局沒有交代完,我會在狀態恢復的時候以外篇形式免費發在作品相關中,對有些角色有興趣的書友也可以寫了發在書評區,合適的我會整理到作品相關中。 晚明歷程坎坷,前面已經說過了,能有現在的成績,都是書友們給的,感謝大家陪伴走過兩年,謝謝所有書友、群友和壇友的支持,謝謝起點編輯冬瓜、藍光,還有曾經無私幫助過晚明的寂寞劍客、老白牛、土土的包子、副版主夕陽沉醉等等朋友,特別夕陽沉醉還包攬了幾乎所有古文創作。如果沒有大家的幫助,晚明可能早已結束。 順便月底了,最後求一次月票。鞠躬。。 |
晚明 尾聲 茶館(第三更) 建國三十年後的一天,天津市井東街一處茶館。 「話說這日皇上陳新來到了海河交匯的天津衛,你們猜怎麼著,就在那運河邊上,看到一處不平之事,卻是三個縴夫被羅教的人打了,皇上大喝一聲殺入羅教人叢之中,聽得一陣慘嚎,羅教眾人紛紛飛出七八丈開外。。。那三人你們道是誰,一個叫代正剛,一個就叫朱國斌,還有一個,便是盧傳宗,皇上身邊還跟著數人,分別便是劉首輔、張大會、張二會、海狗子。。。」 頭髮花白的鄧柯山講得口水四濺,一直說到陳大人住到了井東巷,一拍驚堂木就休息喝茶。 這個茶樓是他所開,講評書是他的愛好,也靠著講這陳新劉民有的事情吸引外地茶客,因為他很早就認識皇上和首輔,所以漸漸有些人來聽。 這個休息的間隙,下面聽書的茶客議論紛紛,唐瑋、鐘老四、周少兒、謝飛、蘇粗腿等人也在其中。 「這一段太小白了一點,劉先生哪能那麼軟,我覺得鄧柯山說得太假,我就沒見過這樣的。」 「軟的人多了,那時候劉先生還是流民呢,你以為誰都英雄好漢,換你去你怕還不如劉先生。」 「其實我覺得這天津衛裡面的可以少講講,我喜歡聽打仗的部分,種田的也可以。」 「你不懂,這叫灌水,打仗就那麼幾仗,幾天講完了,誰來他這茶館喝茶。就這個茶館來說,不但往茶碗灌水賺錢,這往評書裡面灌水也能掙著錢。」 「不灌水你茶葉嚼著吃不,別灌得成白味就成了。」 蘇粗腿搖頭道:「灌水歸灌水,關鍵這鄧柯山有幾處地方講得不太對,那時候沒有朱國斌,最早有朱國斌的文字記錄。是在去威海登船的時候,陳大人任命他為領隊官,那張手令在軍事博物館放著,我親眼見過。另外我專門考據了一下,陳大人應該是從張家灣過來天津的。而且路上行走的時間應該是七天半。不是七天。因為他同行還有王帶喜,我看了報紙的內閣名單,王帶喜今年是五十三歲。當年就該是十三歲,十三歲的女子平均身高推算步幅,再用張家灣到天津的距離一除。。。」 陳廷棟:「你那也不對,我請問蘇兄,你用現在的平均身高算四十年前那成麼,而且王帶喜是遼東人,遼東女子當年的平均身高你怎麼算?」 兩人大聲爭執起來,旁邊支的人不少,紛紛參加討論。「我頂蘇兄!」 「我頂陳兄!」 眾人爭執之時。王湛清說道:「海狗子俺沒見過,最後是埋在何處了?」 鄧柯山搖搖頭正要回答,台下一個茶客站起來結錢走了,離開時抬眼看了一眼鄧柯山,鄧柯山突然覺得面孔甚為眼熟。 那茶客大聲問道:「俺聽說是在登州威海的一處地方。」 鄧柯山突然想起了那個茶客是誰,連忙收回視線有些慌亂的答道。「或許吧。」 那茶客思索片刻後道:「這事俺還得再去查查,聽聞有報紙在尋那地方,俺最喜歡去探究這些事情。」 胖胖的唐瑋搖搖頭,「聽評書還考據幹啥,不就圖個樂子麼。俺說鄧柯山啊,俺好歹是一戰鬥英雄,要到多少回才出場?」 鄧柯山仰頭想了一下,「可能五六十回,要是聽客不多,也可能就沒了。」 「鄧柯山,你這個歲數進宮,也沒人要了,不要傷人品。」 「鄧柯山你要堅持啊,我最喜歡聽你的評書,相信我,茶客會越來越多的。」 「你要想聽的人多,兩個主角必須死掉一個,他們兩人一起流民出身的,誰願意有人知道自己的過去,要是老子啊,入關就把劉首輔殺了,這劉首輔也是的,大家都是流民出身,憑啥皇上當皇上,他就只能當首輔,傻的。」 「對,對,陳大人該殺了劉首輔。」 鐘老四對那兩人呲道:「你們這種人有朋友有親戚沒有?若是有的話,他們真可憐。」 周少兒好心的對鄧柯山勸道:「死一個太過了,但你下次啊,不要講兩個人,劉大人做的事雖然重要,但缺乏激情,我覺得還是喜歡陳大人這樣殺伐果斷的多,主要講陳大人就好,茶客或許會多一點。」 「對對,我喜歡聽打仗的。」 「其實我覺得更喜歡聽聽後金那邊的。那韃子到底是咋回事啊,到底長啥模樣,用的啥武器。順便憶苦思甜。」 「哎,主要不在這裡,每天講得太少了,你要是能每天多講兩台,這茶客肯定會多很多的。」 唐瑋摸出一個銀元湊到鄧柯山面前,「俺打賞給你的,一定要堅持講完啊。還有,俺的戲份能不能加點?」 「能啊。」鄧柯山一把接過銀元,「可以加,我跟你說,若是有戲團買我的版權,排成戲劇四處演出,你可就出名了。」 「真的?」唐瑋連忙又摸出一塊,「那你把俺前面寫好一點,不要提戲韃子的事情,因為俺媳婦可喜歡看戲。」 鄧柯山接過銀子,「我倒是沒問題,可你媳婦是看到你當戲韃子的,你能騙過她?」 「哎?真的耶!」唐瑋一拍腦袋,看著鄧柯山手中的銀元,「這個,第二個能不能退。。。」 「我可以把你後面的講得勇武一點,特別是決戰的時候。。。你尿褲襠的事情我就不講了。」 唐瑋咬咬牙,「那好吧,不退了。」 王湛清也走過來,路上碰到一隻瘦瘦的大白羊和一隻小貓,隨手就把羊拖到門口,「出去出去,你一頭羊也聽得懂不成。」 王湛清:「鄧柯山你別聽他們的,只要你講完了,我一定給你賞一千塊銀元。就這樣講著挺好。」 謝飛:「但我覺得還是要寫宏觀一些的東西,不要老講關大弟怎樣唐瑋怎樣,老子認識他們,不想老聽這些*絲,我喜歡聽大人們之間的政斗,你看看《三國演義》《隋唐演義》,聽的人就比你這多。」 黃善:「俺聽說最近玄幻比較紅火,比如《西遊記》、《聊齋誌異》、《封神榜》這樣的。」 「我覺得還是生活流更強,比如《西廂記》、《金瓶梅》、《牡丹亭》之類的,可以打擦邊球,那實體書賣瘋了,得賺多少錢,分級為小黃文的《痴婆子傳》、《燈草和尚》也不錯啊,悄悄看的可多了,同樣賺不少。」 「就是,鄧柯山你往裡面加點女人,聽的人就多了。」 「對啊,後宮的情節,來聽的人肯定很多。女人可以多來幾個,那秦淮八豔就不錯,陳大人一個沒要,這不合情理。」 蘇粗腿:「那時候秦淮八豔太小了,我考證過崇禎十年的時候,陳圓圓也才只有。。。」 「你聽個評書算那幹嘛啊,我就不會去算,關鍵是得爽不是。」 「對啊,該多要一些女人,我說劉大人在揚州碰到那個蓮荷就該多寫寫,我最喜歡那蓮荷了,最好把床笫上的詳情描寫一下,三圍也要描述清楚,不然腦補不出來。」 「那日是誰說灌水來著,你又說人家灌水,又要加女人。」 「女人不算灌水啊,大家喜聞樂見,鄧柯山以前啥都幹過,或許也講得出來。」 「有些女子不愛聽啊,會影響吸納女性聽眾的。」 「反正又沒有女子愛聽這類評書,他們都聽《西廂記》、《牡丹亭》。」 肖家花一拍桌子站起來: 「誰說沒有女子喜歡這個評書。」 旁邊一個女子也怯生生的站起來,「俺叫艾麗斯,美麗如斯的意思,俺也喜歡聽,但是植入廣告不要太多了,那文登香早年間沒有的,鄧柯山你別亂加進去,現在說了抽煙會得腫瘤的。」 鄧柯山:「各位各位,馬上講下一回了,大家安靜一下,俺也就是個愛好,水平有限得緊,大夥喜歡就來聽聽,當一樂子好了。」 。。。又一年之後。。。 「怎麼就完了,現在茶客這麼多了,多可惜,你多灌點水不成麼。」 「你這叫爛尾啊!」 鄧柯山:「俺口乾舌燥,嗓子不行了。」 肖家花對鄧柯山問道:「不講就算了,可你這評書都聽完了,講了這麼多章回,可是到底叫啥題目呢?」 「最近明末啥的比較火,就叫個明末新秀好了,正應了皇上那個新字。」 「叫明末的太多了不好,別人記不住。」 「晚明新秀可以,晚明和明末一個意思不?」 「差不多吧,晚明新秀?對,對,現在還沒人用。」 「嘿,好像晚明也沒人用哎,好像聽著還厚重些。」 鄧柯山拱手:「那就叫《晚明》了,各位場內場外的客官,咱是天天趕著趟,有啥說的不好的地方,請各位海涵了,聽評書就聽一熱鬧,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來了都是緣。總之大夥都高高興興的,生活很美好,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柴米油鹽醬醋茶。咱們這本今日便已講完了,謝謝各位捧場支持,在下祝大家月月漲工錢年年納小妾,總之一切都好。咱們就下回有緣再會了您哪!」 全文完。 |
晚明 第八十三章 英雄(下) 崇禎十年六月,遼東鳳凰城雪裡站驛,一輛客馬車停下,身穿百姓衣服的陳瑛跳下馬車,又將兩個小孩接下來,最後是他的媳婦。 一名駐防雪裡站的旗隊長過來正要詢問,先看到陳瑛胸前的一排勛章,立即行了一個軍禮。 「我去陳家寨的。」陳瑛拿出兵務司開具的退伍安置冊,他被安排在老家,分了五十畝地,還帶走了商社的股份,同時還兼任鳳凰城動員司令部中的預備營官。 那旗隊長看了陳瑛退伍前的職務是副千總,馬上叫來幾個士兵,讓他們幫著陳瑛搬行李,幾人一路說著軍中的事情,不覺走了約一個時辰,到了一處山中的村落。 陳瑛大步走在前面,他沒有直接去村中,而是往旁邊一座小山的山腳走去,那些有無數的墳包。 與他離家時相比,這裡已經變了不少,但陳瑛依然清楚的記得位置,他走到幾個墳包前點起帶來的香蠟,然後噗通一聲跪下,連連磕了幾個頭。 他的媳婦也過來跟著跪下,兩個小孩吃著糖,奇怪的看著父母的動作。 陳瑛抬起頭對著墳包大聲道:「爹、娘、哥,我回來了,我給你們報仇了,以後就在這裡住了,逢年過節不怕沒人給你們上墳了。」 陳瑛臉上掛著淚水,又指了一下旁邊的兒子和媳婦,「我還有了媳婦和娃,陳家有後了。」 他又連磕了幾個頭後站起來,旁邊的媳婦好奇的看著周圍,「娃他爹,原來你小時住這裡。」 陳瑛抹了眼淚,換上一副溫和的笑臉,一把抱起旁邊的兒子,指著不遠處的村莊對他道:「這裡就是咱們的家,爹就是在這兒長大的,我們今天回來了,你們也會在這裡長大。」 大兒子好奇的問道:「那爹你為啥當初要走,咱們為啥要回來呢?」 「當初打不過韃子,如今韃子打不過我們。」 「為啥韃子如今打不過俺們呢?」 陳瑛拍拍胸口的勛章,「因為如今有很多像你爹一樣的英雄。」 小孩拍手大笑起來,旁邊的媳婦抱起另外一個孩子,兩人相視笑笑,一家人向著那個冒著炊煙的村落緩緩走去。 。。。。。。 三十五年後的京師。 皇宮中傳來隱隱的哭聲,明亮的寢宮內,頭髮花白的劉民有陪坐在床邊,床上的老者已經起色衰微,陳新微微睜開眼,伸出一隻手氣息微弱的道,「我想安葬在天津城外,後面其他的事情拜託你。」 劉民有輕輕握住這個老兄弟的手輕輕點頭,陳新長長出了一口氣,「這幾十年累著你了,陪著我做了一個王圖霸業的夢,到頭來回想,對很多人愧疚良多,有很多人或許是不必死的。」 劉民有輕輕道,「你做得很好了,你消滅了建奴,把前朝皇莊皇店都分給了百姓,有了國家憲法,有了三權分立,如今百姓富足商業繁盛,疆土日益擴展,這個國家正在蒸蒸日上。」 陳新浮出點笑,「不用誇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若是沒有那個金字塔,或許就是當個辦公室主任退休。。。」 「你太謙虛了,應該到了總經理或是董事長。」劉民有笑著打斷,「至少是副總。」 「或許吧。」陳新也笑著道,「你可能當到了技術總監退休。」 兩人一起笑起來,遙遠而模糊的記憶又浮現在眼前。 陳新笑完後臉上有了一點紅色,他坐起大聲的咳嗽起來,劉民有連忙幫著他拍了一會,陳新喘息了好半響緩緩躺回高高的靠枕上,突然對劉民有問道:「我是梟雄還是英雄?」 「重要嗎?」 陳新肯定的點點頭,氣息愈加微弱,「我最想聽你說的,因為你不會騙我。」 劉民有低頭思索了片刻,再抬起頭的時候只見陳新臉上的紅色消退,已經閉上了雙眼。 劉民有摸到陳新腕部的脈搏,兩滴淚水從眼中滴落,劉民有拍拍陳新的手哽嚥著道:「你是英雄。」 。。。 十日後夜色下的天津,一輪滿月掛在天際,一個孤單的影子坐在井東坊二道街小院的石桌旁。 月光將劉民有和石桌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劉民有看著地上影子出神,隔了很久拍著身旁的石桌輕輕道:「我們都老了,石頭你還這麼年輕,多虧當年留著你。」 劉民有抬起頭,換成陳新的口氣道:「可石頭沒有快樂。」 劉民有馬上又用自己的口氣說道:「汝非石豈知石之樂。」然後低聲笑起來,笑了好一會才停下。 院落中靜悄悄的,劉民有拿起桌上的酒壺倒滿一杯酒,對著城外的方向舉了一下酒杯,「老兄弟來世再會。」 清風徐徐,小院中月色如水,一如四十六年前。。 本帖最後由 1230313 於 2014-4-9 23:08 編輯 |
晚明 第八十二章 英雄(上) 崇禎九年三月,冰封遼東迎來了春天,三岔河牛莊港上,一艘艘拉縴北行的船隻靠岸停泊,卸下成群結隊從登萊過來的難民,這個明代遼東的重要港口又恢復了活力。 劉民有走下跳板深深吸了一口氣,旁邊的吳有道笑道:「聽聞大人也是遼人,這次回了遼東,是否要回家鄉看看?」 「當然,當然,只是離家太久,也不知那裡變成了什麼模樣,以後諸事停當再說。」劉民有隨口敷衍道。 尋到了駐守的第四營第一總,千總幫忙湊了車馬,劉民有一行人離開牛莊前往瀋陽。 官道上行走著大批扶老攜幼的移民,移民們臉上滿是喜悅,他們會在這裡分到田地,開初階段的糧食、種子、耕牛等都由登州鎮提供,每畝在前三年只收一斗的糧稅,三年後兩斗。 流民們滿是希望,順著官道往遼中方向前進,又不斷由屯務司的人領著離開大路,往著遼東的黑土地分散,前去那些安置的村落。 劉民有心情愉快的進行著旅途,五天後才到了瀋陽,陳新在瀋陽南門接到他們,兩人登上城樓,遼闊的遼中平原在眼前無盡的延伸。 陳新意氣風發的道:「這麼好的土地,不用被一道藩籬隔斷在關外了。」 劉民有長長舒口氣道:「天啟年來多少好漢奮勇抗爭,終於靠你光復了遼東。」 「不是靠我。」陳新舉起手,「我只是給了好漢們一個施展才華的舞台,其他的都是他們完成的。」 劉民有轉頭看著他笑道:「看來你還沒有自我膨脹,所以我打算繼續給你打工。」 陳新哈哈一笑,「那咱們兄弟就加把勁,再給天下的百姓一個更好的舞台。」 。。。 崇禎九年五月,遼東長安堡,這裡是太子河和渾河的交匯處,河邊的一個戲台上,關小妹正在演著一出叫《光復》的新劇。 一群剛到遼東的流民在台下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河上傳來一個大喊聲,「關小妹,俺可找到你了。」 觀眾們齊齊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胖子在渡船的船頭上手舞足蹈,他不等船靠岸就噗通一聲跳進河裡。 「關小妹,我拿到勛章了!我也退伍了,俺在遼東分了地,還有商社的份子拿著,俺養你。。。救命啊!」 等到船伕七手八腳把他拉起啦,唐瑋在岸邊吐了一頓水,抬頭時便看到了一身戲服滿臉激動的關小妹。 「唐胖子你怎生找到這裡來的?俺寄的信你收到了?」 「沒有收到,俺在鐵嶺衛退伍的,到瀋陽打聽了你們的地方,一路尋過來的。」唐瑋傻傻的笑著,把一枚刻著飛虎的黃金勛章舉在關小妹面前,「俺不是戲韃子了,俺是真的戰鬥英雄,俺可以娶你了。」 關小妹流著淚捧著唐瑋濕漉漉的胖臉,「你是天下的英雄,是俺的戲韃子。」。 |
晚明 第八十一章 光復 九月九曰晚間,登州騎兵到達蓋州城外,蓋州城頭的後金旗幟都在,但守軍已經一哄而散,臨走時他們還在城中放了一把火。. 帶領先遣隊的王長福在蓋州駐紮一晚,第二曰繼續北上,的孛羅堝、耀州堡等原本設防嚴密的堡壘已經空無一人,城堡中散落著爭搶後掉落的糧食,當曰步兵駐紮耀州堡。騎兵則繼續北上,在傍晚前到達了海州城外,城內冒著黑煙,守衛的蒙古右翼不見蹤跡,騎兵卻見到了從岫岩方向山道上過來的山地步兵連。 海州已經是後金的核心地區,這片富庶的地方被後金佔據十餘年,有很多真夷居住,後金大軍敗沒的消息傳來,真夷很清楚後金在遼東犯下的罪行,他們都懼怕遼民的報復,很多人已經往北逃去,騎兵將海州的大道截斷,堵截了真夷逃走的路線。 後金兵敗如山倒,登州鎮幾乎沒有遇到有力的抵抗,九月十二曰,登州騎兵到達遼陽,遼陽左近的大多數真夷還不及逃走,他們也不敢留在村落,在冰天雪地中往西北方向逃難,廣闊的遼中平原上遍佈逃難的人群,一入後金攻陷遼瀋之時鋪天蓋地的遼民難民潮,他們的路程同樣艱險,糧食的短缺使得路途充滿互相殺戮。 九月十四曰,登州騎兵一部到達武靖營,距離後金都城瀋陽僅一步之遙。 。。。 瀋陽城中滿是驚慌奔走的人群,各種關於登州大軍的混亂消息在人群中流傳,有人說登州鎮一路燒殺,有說登州已到城外,給人群造成更大的恐慌,城中搶劫成風,隨處可見被破門而入的住宅,倒斃路邊的屍體無人去理會,成千上萬的人拖家帶口離開城池,盲目的往北方而去。 大政殿中,豪格兩眼紅腫,獨坐殿中面如死灰,榆林鋪大戰之時,他的正藍旗被困在二檯子村,明軍突破鑲藍旗陣線時,他多次帶兵反擊,都被登州第四營擋回。他在二檯子村中見證了後金大軍崩潰的悲慘場面,也看到皇太極的汗旗消失在登州右翼的人海中。 最後是他的戈什哈拖著他往北逃走,隨行的只有千餘正藍旗人馬。這些人馬到達蓋州後便徹底潰散,沒有士兵再聽從軍官的指揮,一群群的士兵在城中搶奪糧食後往北落荒而逃,豪格一路從蓋州逃回,到達瀋陽時只剩下了三百多手下,其他的人都在中途離開,回各自的村子準備帶家人逃亡。 到了此時,還留在他身邊的只剩下百餘人,皇宮中各處的阿哈和真夷也在爭搶著東西,後金以高壓奴役著治下的所有人,包括普通真夷和包衣,奴兒哈赤以武力將各部女真糾合在一起,再以真夷壓迫漢民,依靠搶來的土地和財富維繫這個體系,整個後金沒有真正的凝聚力,等到支持這個體系的八旗大軍消失,便沒有人願意為這個奴役自己的政權盡忠。 聽著外面的喧囂,豪格緩緩站起來,走到大政殿中央呆呆的站立,不知過了多久,大門打開了,豪格緩緩轉頭看去,是皇太極的貼身戈什哈巴顏,他是李永芳的第五子,榆林鋪大戰時得以逃脫,在蓋州匯合了豪格後便一直跟在豪格身邊,皇太極陣亡的消息是由他確認的。 巴顏左右看看空曠的大殿後走了進來,隨手關上了殿門,「豪格主子,咱們也走吧,咱們還可以去寧古塔,奴才已經找好馬車,還有兩百多個甲兵願意一起走。」 豪格有點茫然的點點頭,他轉頭看了一眼大殿,口中落寞的說道:「這裡是大汗親自督建的,沒成想。。。啊!!」 豪格全身一抖,腰間一陣劇痛傳來,一隻手臂從他頸上繞過,狠狠的箍住他的喉嚨,豪格猝不及防下無法反擊,腰間的兵刃攪動著,豪格的喉頭發出痛苦的咕咕聲。 巴顏的聲音冷冷響起,「豪格主子,你也別怪我,我爹留了書信給我,那陳新也承諾,只要給登州效力,便保全家的平安。八旗敗了,我本想拿大汗的人頭得大功,沒曾想他死在逃走的途中,便只有委屈豪格主子你了,你當初能殺莽古濟的女兒,應當會體諒奴才的難處。」 血水如雨滴般低落在大政殿的石板上,豪格滿口吐血,慢慢停止了掙扎,抓住那支手臂的兩手軟軟的垂下,眼睛依然大睜著。 。。。 九月十五曰,登州遼南第二旅到達海州城,陳新也隨在陣中,朱國斌在城外佇立良久,陳新過來拍拍他肩膀,「近鄉情怯,你離鄉十多年了,這次就帶第四營留在海州駐守。」 朱國斌連忙道:「謝過大人體諒,大人還有何訓示。」 陳新點點頭,「守住牛莊和三岔河,開春之前,河西來的人一律不准進遼東。」 九月十七曰,登州步兵到達遼陽,上萬遼東籍的官兵和民夫在遼陽城外嚎啕大哭,這裡是當年遼東的政治中心,也是無數遼人心中遼東的象徵,收復遼陽才是真的光復遼東。 九月二十曰,陳新到達瀋陽,登州的飛虎旗插上了瀋陽的城樓,登州大軍在軍令司調度下部署到遼東各個要點,在一個月內控制了遼東全境 九月二十三曰,杜度被登州騎兵擊殺於撫順關,最後一支成建制的後金軍消亡。 自天啟元年遼東淪陷,時隔十五年,遼東終於光復。 。。。 登州水城東側,登州總兵府。 劉民有還在用毛筆批示著文件,穿著白色狐皮外衣的王帶喜站在桌邊幫他磨墨,烏溜溜的眼睛卻一直盯在劉民有的側臉上。 「劉大哥。」 劉民有一邊看文件一邊道:「嗯,啥事。」 「嗯。。。陳大人跟俺說的,要是建奴被趕跑了,就讓咱。。。咱倆去遼陽。」 劉民有還是沒有抬頭,「遼陽要去,但登州也是要待的,咱們的銀錢都靠運河賺著,登州這裡還有海運之便,是以兩邊都需要跑著。陳大人說的話你別全信,他轉眼便忘了。」 「嗯,陳大人說的是。。。是,光復遼東之後,俺就可以嫁。。。嫁了。」 王帶喜臉色通紅,後面幾個字說得如蚊子聲音一般,劉民有沒有聽清楚,隨口問道:「你後面說的啥。」 王帶喜嘴巴翹了一下沒有再說,劉民有專心批示,也沒有再問。 此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陣隱約的歡呼聲,劉民有起始時候並未在意,有時候校場上的士兵踢球打群架也是一陣陣的喧鬧。 但歡呼聲越來越大,劉民有終於抬起頭來,驚疑的看看窗外,然後拉了一下搖鈴,傻和尚呼的一下推開門。 「傻和尚,去看看外邊什麼事!」 傻和尚趕緊關門去了,歡呼聲已經蔓延到了總兵府的位置,外院的人都大聲叫喊起來,劉民有似乎想到了,他握著毛筆的手微微抖動,最後他放下毛筆,和王代喜走到門口。 傻和尚從大門外跌跌撞撞的跑回來,身後跟著一個傳令兵,兩人一臉掩不住的喜悅,「大人,大人。。。」 劉民有的兩手都握起來。 「陳大人在榆林堡全殲後金大軍,皇太極死啦,遼東光復啦!」 劉民有呆在原地,旁邊的王帶喜啊一聲尖叫,兩手捂著臉大哭起來。 傻和尚終於跑到劉民有面前,「陳大人安然無恙,他說讓劉大人您做好準備,開春就赴遼東,還有帶喜司長也一起。。。」 「贏啦!遼東光復啦!」劉民有一聲大叫,哈哈大笑著轉身一把抱起王帶喜轉起來。 傻和尚和傳令兵互相對望一眼,呆在當場。 。。。 遼西錦州城遼鎮前鋒總兵府,祖大壽剛剛接到了從三岔河返回的吳三桂。祖大壽已經得知後金大軍覆滅,他急於知道登州鎮的損失情況,以確定遼鎮的下一步的方向。 「三桂快說說,那登州鎮還剩了多少兵馬?」 吳三桂端起熱茶喝了一口,沉默的看著地上。 祖大壽有些急切的道:「三桂你是怎地了,你去登州前可不是如此。」 「舅舅,登州鎮死傷也有數千,但。。。咱們打不過他們,永遠打不過,朱國斌、鐘財生、王長福、劉破軍、鄭三虎、范守業、朱馮個個都是虎將,這也罷了,最要緊的是,他們的兵太強。。。太強,舅舅你還是按原本想的,咱們祖家保個富貴好了。」 祖大壽驚訝的張著口,吳三桂從小心高氣傲,少年成名之後更是眼界甚高,現在居然連他也如此畏懼登州鎮。 吳三桂抬眼看著祖大壽落寞的道:「舅舅,你信我一次,若是你在榆林鋪看了,你也不會願意再與登州為敵。」 。。。 十一月二十,京師紫禁城,崇禎臉色蒼白的拿著一份登州軍報,上面全部登載著登州鎮光復遼東的消息,後金八旗旗主無一逃脫,後金數萬大軍被登州一戰而滅,遼東全境光復,榆林鋪斬殺的後金兵首級被運回登萊,據說會在登州和臨清兩個地方示眾。 崇禎放下軍報,無力的靠坐在椅背上,過了好久才閉著眼睛問道:「承恩,吏部和兵部有什麼回話?」 王承恩小心翼翼的道:「吏部尚書說,派去遼東任職的官吏都在錦州便被攔住,祖大壽說大凌河至三岔河間有許多流散的後金兵,路上不太平,不讓各官去遼東。兵部。。。兵部還是沒有收到登萊的消息,陳新並未派人送來塘報。」 「祖大壽攔著,那方一藻呢?他這個巡撫還管不管得住祖大壽。」 「方大人親自帶著標營去了三岔河,祖大壽倒是沒有攔著,牛莊一帶已經是登州鎮駐守,但。。。他們不讓方大人去遼東,陳新也沒有露面,只有一個登州鎮副總兵朱國斌出來,但也不放方大人過去,只說是登州鎮仍在肅清殘餘建奴。」 崇禎猛地站起來,嘭一聲拍在御案上,「他方一藻是遼東巡撫,連遼東都去不得麼,他帶的標營是擺設不成!?」 王承恩低著頭不敢答話,誰都知道登州鎮戰力無雙,方一藻那點標營連建奴都打不過,怎會是登州鎮的對手。 崇禎站立片刻,最後頹然坐回龍椅上。 。。。 梁廷棟府邸書房,梁廷棟剛剛把一位貴客引進房間,今曰很特殊,他在書房擺了幾道小菜,還上了一壺酒,並不像平曰那般以茶待客。 「宋大人請坐。」梁廷棟客氣的對宋聞賢道。 扮相儒雅的宋聞賢剛剛到達京師,聽了拱手道:「當不得本兵這聲稱呼。」 「以宋先生才學,身居高位是早晚之事,本官與宋先生多年至交,曰後便稱呼宋兄如何。」 宋聞賢連道不敢,兩人客氣一番後,梁廷棟終於問起遼東的事情,「這裡先恭喜陳大人收復遼東,消息傳來時,本官激盪之間夜不能寐,當夜大飲至深夜,舉杯遙祝陳大人獲此驚天之功。」 宋聞賢打個哈哈,「梁大人的心意,陳大人都是知道的,但有時驚天之功未必是好事,所以陳大人說,以往就靠著京師的幾位大人關照著,才有登州今曰,這光復遼東也不是他一人能辦成的,曰後京師的事情,還是得靠幾位大人關照,若是京師的各位大人有難處,他能出力的地方,也必定要出力,才是做人的本分。」 梁廷棟心領神會,哈哈一笑道:「陳大人說得好,互相關照著,事情才好辦。曰後這京師裡面的事情,陳大人交代一句,本官一定為他辦好。」 「謝過梁大人,梁大人在朝中有什麼難處需要登州效力的,也只管告訴在下。」 兩人都會心一笑,兩隻酒杯碰到了一起。(未完待續。)。 |
晚明 第八十章 橫掃千軍 耳中充斥著無數尖利的叫聲,張忠旗在人叢中不知疲倦的奔跑,腦袋中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逃跑的方向,只是跟著別人跑著。 突然前方一陣隆隆蹄聲,一股後金騎兵狂風般衝入亂兵之中,鋒利的大刀重斧揮舞著將附近的亂兵砍翻,隨即無數的馬匹踐踏而過。 更多的馬隊在中間衝過,周圍的亂兵嚎叫著逃往兩旁,張忠旗被旁邊的人擠得站立不穩,趔趄著奔逃幾步後摔倒在地上,他連忙護著頭蜷縮著,這是他多年在戰場上摸索出來的經驗,被人踩了幾腳後,周圍的腳步聲小了,身後騎兵和登州步兵交戰的喊殺慘叫震天而起。 張忠旗頭暈腦脹的坐起來,他手中依然拿著那支燧發槍,用槍托佇在地上,張忠旗緩緩站起,喘息幾口後準備繼續逃走,此時不遠處也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人。 張忠旗走了兩步後突然停下,盯著那人呆呆道:「塔克潭。。。我找到你了。」 塔克潭手中提著一把順刀,他滿臉血污衣甲不整,頭盔不知去向,腦後的小辮散了開來,似乎有一條腿受了傷,站起來時並不利索,他定神一看是張忠旗,連忙招手道:「張忠旗快扶我走。。。你幹啥?幹啥!?」 他面前的張忠旗緩緩舉起手中的火銃,准對了塔克潭,張忠旗微微張著嘴盯著塔克潭的眼睛,「你殺了我的娃。。。我要給他報仇。」 「我給你糧食救了你的命!」塔克潭怒喝道,「我不殺他,他在村中會被人吃掉。。。你這個下賤的尼堪。當初我就該把你殺了,讓你和你那個啞巴一起死。」 「是你殺的。。。當年。你爹殺了我全家的人,殺了我全村的人。海蘭餓死了啞巴,把她喂了野狗,你們又逼死了二啞巴,最後殺了我的娃!老子不怕你了!」張忠旗突然怒吼道,「你們敗了,漢人把你們打敗了,狗屁的諸申勇士,狗屁不如!你們都要死!老子不怕你們了!」 塔克潭揮舞著順刀猛撲過來,「你這個下賤的尼堪!不識好歹的漢狗!」 嘭一聲巨響。塔克潭眼前火光閃耀,他全身如遭錘擊,但強健的身體帶著他往前衝了幾步,塔克潭面目猙獰的撞入白煙中,手中順刀猛地殺入張忠旗的腹中。 張忠旗慘叫著丟下燧發槍,兩個人滾在一起,塔克潭壓在了張忠旗身上,張忠旗忍住腹部的劇痛,雙手死死卡著塔克潭的脖子。塔克潭攪動了兩下刀柄,張忠旗噴出一口鮮血,大聲的慘嚎著,雙手也無力再去卡著塔克潭的脖子。 塔克潭胸膛上鮮血噴湧。鉛彈造成的巨大創傷讓他的體力很快耗盡,他力氣消失,軟軟的倒在一邊。臉正好對著張忠旗,屍橫遍野的戰場上。兩人都口吐鮮血橫躺在地上,面目抽搐的對視著。 塔克潭吃力的抬起左手。指著張忠旗的臉,喉嚨中咳出一些血沫,終於沒有說出話來,眼中卻滿是憎惡和不解。 張忠旗喘息著,無神的看著塔克潭,他的腹部被塔克潭的順刀攪得稀爛,鮮血流滿一地,他的頑強的生命終於到了終點。 塔克潭眼中的神采散去,舉起的手指軟軟的跌落。 張忠旗咧嘴一笑,隨即又咳嗽兩聲,把側著的腦袋轉向天空,隨著大量的失血,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耳中還能聽到登州兵的火銃射擊和馬匹中彈的慘嘶,陰沉的天空上,似乎看到了兩個啞巴和他的兒子的身影。 張忠旗臉上露出安詳的微笑,他喃喃道,「我不是狗!我是人。」 。。。 前方都是銀白色的騎兵,地面隆隆的震動著,呼嘯的騎兵將零散的登州燧發槍兵和潰兵一起衝撞淹沒。 滿身浴血的唐瑋嚎叫著,對著那些騎兵衝去,方才一輪瘋狂的衝鋒之後,他們的隊列已經跑散,身邊的隊友只剩下黃善、王湛清和蘇粗腿,王湛清大聲呼喊著,讓周圍的士兵彙集到他身邊。 黃善衝過去一把拖住發瘋的唐瑋,死死把他拖回了王湛清等人身邊,附近十多個其他小隊的士兵也彙集過來,紛紛把刺刀朝外,形成一個小小的圓陣,他們的位置在後金葛布什賢超哈衝鋒的邊緣。 王湛清站在中間,在外圈士兵肩上間隔著拍打,「拍到的裝填!沒有拍到的刺刀朝外!」 唐瑋肩上被拍中後,他立即從腰間摸出定裝彈,按部就班的裝填起來,前方的第一波後金騎兵已經衝過了登州衝鋒的燧發槍兵,往著後陣去了。 王湛清大聲吼道,「都站好了,不要擔心後面,後面還有咱們千總部三個連的縱陣,他們是送死去的!」 登州鎮那一輪近距離的排槍將烏真超哈瞬間擊潰,前排的戰列便完成了突破,鐘老四精心準備的第二總縱陣突擊沒有派上用場,此時還跟在衝鋒的隊列後推進。 唐瑋專心的裝填著,他心中竟然沒有任何害怕,唯有體力的消耗讓他的手有點微微發抖,被鐘老四魔鬼訓練了數千遍的裝彈動作如呼吸般熟練,咬破紙殼後,開始向火門中裝填引藥。 此時第二波後金騎兵也從缺口處湧入,幾名遊騎從這個小圓陣旁邊一掠而過,幾支輕箭和鐵骨朵夾著風聲呼嘯而來,唐瑋身邊舉著刺刀的黃善一聲慘叫,被一個鐵骨朵打中胸膛倒下,後面的王湛清將黃善拖入內圈。 唐瑋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黃善吐了兩口血,估計肋骨被打斷了,王湛清正在給他查看傷情,唐瑋回過頭來專心的裝填著,口中狠狠罵道,「後面有鐘老四,他會收拾你們的。」 正在罵著,旁邊一個少年兵突然大喊道:「快看快看!是奴酋的大旗。奴酋衝過去了,他要跑!殺奴酋!」 唐瑋抬頭一看。後金衝鋒的騎兵已到尾部,一面黃色的大旗在一群白甲的簇擁下從前方經過。小圓陣中的的七八個少年兵一聲呼應,大呼小叫著追著那些騎兵的尾巴去了。 「快回來!你們這群小犢子!」王湛清大聲叫罵著,火銃兵這樣的輕步兵不結陣防守,根本無法與騎兵對抗,那些少年兵純粹是去送死。 「皇太極?」唐瑋喃喃說著,這是他演過無數次的角色,也因為這個人挨過無數的打,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戰場遇到這個真身。 「我要勛章!」唐瑋提起火銃也跟著那些少年兵跑去。 「唐瑋你幹啥!給老子回來。」 「俺要給謝飛報仇,別管俺了!」唐瑋一邊跑一邊回頭喊道。「俺要是死了,你告訴關小妹,俺沒有怕死,唐胖子不是孬種。。。」 唐瑋一邊喊著一邊跑遠了,王湛清在原地怒罵著,旁邊的蘇粗腿對王湛清道:「就這麼幾個兄弟了,要死死一塊,咱們也去吧。」 王湛清左右環顧了一下,只有七八個人了。而且都有些躍躍欲試,他口中狠狠道:「狗日的唐胖子,留兩個人照看傷員,其他人跟老子追皇太極。」 。。。 皇太極奔馳在騎兵群中。風呼呼的從耳邊刮過,當年跟隨老汗東征西討的日子似乎又回來了,在他的記憶中。後金兵都是無敵的,即便偶爾戰敗。也會大部逃脫,然後在下一次的戰鬥中將對方消滅。 恍惚中他覺得自己是在向勝利衝鋒。只要衝破前方的陣線,他就是勝利者,或者,他可以從二檯子村將豪格的正藍旗救出來,然後回到遼中。 再然後的事情,他就沒有去想,也許可以回赫圖阿拉,或是往寧古塔轉移,他依然是大金的汗。 突然前方一陣雷鳴般的槍炮聲,皇太極知道又遇上了登州鎮的齊射,後金最精銳的葛布什賢超哈,能攻破那些登州步兵嗎,皇太極在心中問著,以前明軍的步兵就是人頭的代名詞,但現在卻不是了,他以前從來沒有想到會有什麼步兵能如此強悍。 緊接著又是兩輪驚天動地的齊射,前方的騎兵盔頂齊刷刷的倒下一片,騎陣也混亂了,馬匹驚慌的跳躍著,很多騎兵在原地打著轉,前方一陣喊殺聲,登州步兵和龍騎兵兇猛的衝殺上來,對失去速度的騎兵近距離刺殺,接著側翼衝過來數百名登州騎兵,兇猛的騎陣將葛布什賢超哈的陣形攔腰截斷,氣勢如虹的葛布什賢超哈在幾輪打擊後陣形全無,在登州一千七百多步兵圍攻下毫無招架之力。 皇太極高舉著刀大聲怒喝著,讓身邊的騎兵繼續衝鋒,但他的聲音淹沒在了周圍的人喊馬嘶之中。 正在吼叫之際,幾個貼身的戈什哈貼過來,領頭的是他的親兵頭子,「大汗快走!登州騎陣又來了。」 皇太極暴怒中舉刀要砍,另一個戈什哈拚力探身過來搶過刀子,親兵頭子拉著皇太極的馬頭不由分說便往北逃,幾個戈什哈護衛著他,又糾集了七八名附近的葛布什賢超哈,那親兵頭子拉著皇太極的馬往西退開一段,他們沒有帶那面龐大的汗旗便離開了葛布什賢超哈的大陣,以免成為登州兵圍攻的目標。 這些戈什哈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戰場上逃命的經驗也是有的,這一段地方是一個空白地帶,前面衝鋒的大部分登州兵並未返回,而後面的龍騎兵又隔著一段距離,登州的騎陣則不會對他們這樣的小股人馬發動衝鋒,他們有機會逃脫。 皇太極此時無神的呆坐馬上,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任由戈什哈們拖著馬匹往北,正在狂奔時,西面一通槍響,七八個登州兵在十多步外對著他們一輪齊射。 幾個葛布什賢超哈應聲倒地,那親兵頭子喝令一聲,另外幾個葛布什賢超哈離隊向那幾個登州兵衝去,親兵頭子則繼續拉著皇太極的馬逃跑。 皇太極軟軟的偏過腦袋看向西面,視野中又出現了一個胖胖的紅色身影。 。。。 唐瑋孤單的身影穿過滿是屍體的戰場,他呼呼的喘著氣。他的體力還是比不過前面那七八個少年兵,被他們扔在後面。不過手中的燧發槍已經裝填完成,第二總縱陣的位置殺聲震天。無數龍騎兵和步兵圍在那些後金兵外圍,裡面騎兵的身影正在飛速的減少。唐瑋只希望能趕上圍殲後金汗旗,那樣他可能會分到一枚不錯的勛章。 前面突然竄出一股騎兵,那些少年兵一頓槍打翻了幾個,另幾個對著少年兵去了,幾個少年兵大呼小叫,居然毫不退縮,刺刀對著那些騎兵的坐騎亂刺。 仍有數騎在往北奔逃,唐瑋凝神看去。中間的一人坐騎被前面騎手拉著,騎手的身上穿著一件從未見過的鎏金鎧甲,散發著淡淡的黃色,在幾個白甲中十分顯眼。 「韃子大官!」 唐瑋猛地打起精神,他立即停下腳步,距離那幾個騎手約十多步,唐瑋將燧發槍舉起扳開擊錘,橫向跑動的騎手目標巨大,唐瑋用眼對著照門和準星。對準了中間鎏金鎧甲的坐騎。 「殺建奴!」唐瑋大喊一聲扣動了扳機,槍膛中的火藥爆發出火焰,一枚八錢重的鉛子在膨脹的空氣推動下飛出光滑的槍膛,撞入了飛奔的馬匹身體中。 那坐騎灰灰的一聲慘嘶。前蹄一軟摔落在地上,鎏金鎧甲被甩出幾步遠,前面牽馬的騎手也被帶翻。他的坐騎卻在繼續狂奔,他的腳卡在馬鐙中。被坐騎拖著狂奔。 幾個隨行的騎手瞬間便越過了倒下的馬匹,他們連忙勒馬停步。但全速奔跑的馬匹慣性巨大,坐騎揚著頭減慢著速度,一時卻難以停頓下來。 「謝飛,老子給你報仇來啦!」 唐瑋大聲呼喝著衝向那坐騎倒下的地方,胖胖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能量,他飛快的跑到鎏金鎧甲倒下的地方。 鎏金鎧甲的身影正好搖搖晃晃的站立起來,那人身體肥胖,手中拿著一把地上撿來的斷刀,唐瑋狂喝一聲,挺著的刺刀猛地撞向那個人影,藉著他跑動的衝擊,尖利的實心三角鐵刺刀瞬間穿透了鎏金鎧甲的鐵片,發出金屬摩擦的尖銳聲音,尖刺突破甲片的攔截,扎入了鎧甲主人的身體。唐瑋衝勢兇猛,刺刀一直沒入到了槍口的位置,銃口撞在那後金大官的身上,刺刀經受不住這種衝擊,咔嚓一聲斷裂,兩人都翻滾著摔在地上。 那後金大官大聲慘叫著,他的腹部被刺刀重創,鮮血從盔甲上噴湧而出,他臉朝下趴在地上,嚎叫著試圖掙紮起來,手中的斷刀微微舉起,還想砍殺唐瑋。 唐瑋在地上滾了兩圈,不顧頭腦還有點暈沉便站起來,幾步趕到那鎏金鎧甲的身邊,他將火銃倒轉,用槍托對著地上的韃子大官沒頭沒腦的打去。 「這是給遼東漢人打的,給謝飛的,給關小妹的,給彭云飛的。。。」滿身浴血的唐瑋狀若瘋虎,一邊打一邊大聲叫罵,堅硬的木質槍托砸在那韃子後腦上,頭盔噹噹的響著,韃子大官的臉撲在地上,掙紮了兩下,在唐瑋不停的打砸中再沒了任何動靜。 那幾名要回頭的建奴騎兵此時剛剛調轉馬頭,便看到這樣的場景,他們正要去援救時,西面又沖過來幾名登州兵,幾個建奴騎兵互相看看,齊齊調轉馬頭往北方逃走。 趕來的王湛清拉住還在亂打的唐瑋,看到地上少見的盔甲後哈哈大笑道:「韃子大官,唐胖子你的勛章到手啦!快找人去報鐘營官。」 。。。 圍剿葛布什賢超哈的戰鬥還未結束,鐘老四便領著一隊人來到了唐瑋所在的地方,他跳下馬蹲在地上看著翻轉過來的韃子官。 鐘老四一把抓過一名剛剛被俘的正黃旗後金兵,「這麼胖,是個啥貝勒?」 那後金兵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鐘老四對著那後金兵連踢幾腳,「老子問你他是那個貝勒,你哭你娘的。」 那甲兵哀嚎道:「是大汗。。。是後金大汗!」 「大汗?!」鐘老四呆了一下,馬上拉過另外一個被俘的烏真超哈軍官,那軍官哆哆嗦嗦的辨認片刻,也對鐘老四道:「真是主。。。真是韃子大汗黃台吉。」 鐘老四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周圍登州兵也跟著大笑。 鐘老四笑完對王湛清問道:「是你打死的?」。 王湛清連忙一指唐瑋,「是他打死的。」 鐘老四一把抓過唐瑋。「原來是你這個假黃台吉,好樣的。真的幹不過假的,你小子好運,老子要為你申請登州最高的一等飛虎勛章,擊斃奴酋。。。以後你就是關大弟一樣名揚天下的戰鬥英雄了。」 「俺的?一等飛虎序章!哈哈。。。哈哈哈。」唐瑋開懷大笑起來。 鐘老四丟開唐瑋,對身邊的參謀道:「龍騎兵收攏,上馬往北面行進,近衛第二營與騎兵第二總繼續突擊後金中路。」 那參謀立即領命而去,剩下一群士兵呆立在鐘老四身邊。 另外一個參謀對鐘老四問道:「鐘大人,咱們現在。。。幹啥?」 「咱們去殺人。」鐘老四從地上撿起一支長矛。 「營官大人。您。。。你不指揮了?」 「還指揮個球。」鐘老四大喝一聲,「還能動的,都跟老子衝啊,殺韃子啦!」 唐瑋和王湛清等人齊聲高呼,跟著鐘老四往西面衝去。 。。。 後金最後一股預備隊消失在左翼,皇太極的大旗也消失了,登州強大的右翼再沒有任何牽制,從側翼對後金中路進行了一輪輪的衝擊,登州近衛騎兵千總部出現在後金陣線的後方。 在登州軍右翼猛烈的攻擊下。後陣陣線如同被洪水沖毀的堤壩,一段段的垮塌,最後終於全線奔潰,後金有序的陣線變成爭先恐後逃命的無數潰兵。榆林鋪外的原野上,成千上萬的後金兵驚慌大叫,在登州鎮戰線的逼迫下往西北逃去。 登州右翼的近衛第二營、騎兵第二營發揮出機動性的優勢。快速向西截斷後金中路潰退的線路,第二營、第三營、第七營則把攻擊線轉向西側。處於半包圍中的後金兵慌不擇路,往著西面狂湧。精神崩潰的後金兵互相踐踏,騎兵砍殺著擋路的步兵,步兵則刺殺那些停頓的騎兵,只為爭奪一匹坐騎,漢兵不再懼怕真夷,戈什哈們也不再護衛那些主子,人人都只為自己的性命爭鬥,潰兵的互相砍殺踐踏之下,曠野上屍橫遍野。 中路的潰兵很快充滿了轉子山以北,後金右翼的三個旗北逃的路線被完全阻斷,上萬的騎兵在潰兵的包裹中團團打轉,最後跟著潰兵往西面逃竄,直到他們發現已經到了結冰的遼海,前面的潰兵才又沿著海岸北方逃命。 登州近衛騎兵千總部出現在北面,他們以三局為一個波次,對那些不成陣形的後金兵進行往復的密集衝殺,無數後金兵喪生於登州騎陣的馬蹄下,潰兵們慌不擇路,向著四面八方逃散,然後又被東面南面逼迫過來的登州鎮趕回海邊。 登州第二營、第三營、第七營都趕到了轉子山以北,整個戰線從南北對峙變成了登州鎮從東面將後金兵壓縮在遼海邊,他們的陣形也變得混亂,但維持著各自部隊的編制,火槍兵和長矛手依然互相配合,快速的向著逃竄的後金兵攻擊,登州戰線距離結冰的邊緣只剩下大概一里的寬度。 鋪天蓋地的後金兵發出海嘯般的驚慌尖叫,他們沒有人再去抵擋,所有人都只想沿著那個狹窄的通道逃走,很多人逃上了結冰的海面,無數狂奔的騎兵在冰面上滑到,周圍逃生的人沒有一個人去理會他們。 登州龍騎兵出現在北面,他們利用騎馬的機動速度,提前到達了後金潰兵要逃竄的方向,他們沒有將缺口堵死,一排排龍騎兵在岸邊列陣,馬匹拖帶的四磅炮和八磅炮也有部分趕到,在龍騎兵的陣列間擺放完畢,炮手們興奮的裝填著散彈。 潮水般的潰兵從龍騎兵面前通過,他們都看到了那些紅色的隊列,沒有一個人敢去衝擊,也沒有人敢停留,所有人都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往前面不停的逃竄。 鐘老四騎著馬佇立在龍騎兵陣列後,他一路砍殺過來,人馬的身上都是血,已經興奮得滿臉通紅。一直等到逃命的後金兵填滿正面,鐘老四一聲令下。龍騎兵陣列上火銃和火炮的火焰如同火山爆發,冰面上的後金兵如同被狂風吹過的草叢。血霧狂飆中一片人仰馬翻 龍騎兵和砲兵們興奮的裝填射擊,面前的後金潰兵的屍體層層疊疊,直到後面的馬匹也無法通行,許多逃兵被前方的槍炮聲驚嚇,又往南逃回,逃兵們擁擠著,在冰面上互相踩踏,從東面而來的登州戰線追上冰面,對著逃兵發動一輪輪的突刺和射擊。走投無路的後金兵推擠著西面的人往海上逃竄,結冰邊緣的冰層在人群踐踏下一截截垮塌,已經到了冰區邊緣的後金兵被人群推入海中,密密麻麻的人頭在海中起伏掙扎,冰寒的海水很快將他們變成一具具浮屍,遼海上很快飄滿了屍體。 仍有很多潰兵繼續往北,一些騎馬的真夷跳下馬來,踩著屍體北逃。密集的逃兵在龍騎兵陣前變得稀落,他們逃出龍騎兵的射界後繼續往北狂奔。從冰面上回到曠野,他們在這裡又遇到了追趕而來的登州騎陣,經過這一番亡命奔跑,後金兵的體力終於耗盡。他們幾乎毫無還手之力,登州騎兵也不再保持陣型,在雪原上任意追逐砍殺。逃亡的無數後金兵變成了鋪滿雪原的屍體。體力耗盡的後金兵跪倒在地上,有些對著那些騎兵連連磕頭。更多的人則無力的癱坐,等待著未知命運的降臨。 後金潰兵的浪潮最後消失在清河南岸。最後一批逃竄的後金兵被追擊的登州騎兵截殺在清河邊,僅有不到三百人逃過了清河,蓋州留守的後金兵在城牆上看到了曾經縱橫無敵的後金軍隊的落幕。 。。。 喊殺聲逝去,榆林鋪外的戰場上依然飄蕩著淡淡的硝煙,雪白的原野在大戰之後變成了黑白紅交雜的色彩,上萬後金兵的屍體鋪滿大地,逝去主人的戰馬在雪地上嘶鳴著。 陳新站在伴仙山的山腰上,他的身後是半仙山鶴陽寺,傳聞中的黃花老人便是在此處成仙駕鶴而去。 面前的遼海海岸上鋪滿屍體、兵器、鎧甲和旗幟,流淌的鮮血將白色的冰面染成了紅色,成群結隊的俘虜在登州兵看押下回到岸邊,遠處的海水中飄滿密密麻麻的屍體,那支讓文明褪去的強大武裝就此消亡。 旁邊傳來一陣腳步,接著劉破軍激動的聲音響起,「大人,皇太極被近衛第二營擊斃,後金八旗旗主中,多鐸、岳托、代善、濟爾哈朗都死在陣中,已經找到了屍首,多爾袞在轉子山下投降,現關押在轉子山村中,他聲稱要為大人當奴才。」 陳新聽了不由失笑,「我不需要奴才,先把他交給吳堅忠看押。」 劉破軍繼續道:「後金四萬餘大軍中,二檯子村的正藍旗有約半數馬甲逃脫,中路和右翼則有千餘騎兵在合圍前逃出,合圍之後逃走的只有數百人,後金主力完了。」 陳新微微點頭,神色十分從容,劉破軍聲音哽咽道:「大人,遼東終於在您手上光復了。」 陳新轉頭看著劉破軍,這個遼東漢子此時已經淚流滿面,陳新拍拍他肩膀道:「是在我們全體登州官兵手上光復的,是我們所有人的榮耀。去傳令全軍,步兵各營打掃戰場救護傷員,騎兵第一營、騎兵第二營、近衛旅收攏人馬,今日就要到蓋州城下。」 劉破軍答應一聲,擦去淚水敬禮後轉身離去,陳新回過頭來,身邊的旗手展開軍旗和總兵認旗,紅色的一丈六尺總兵紅旗和飛虎旗在半仙山上迎風飄揚。 山下的登州軍很快看到了半仙山上的紅旗,「萬勝」的喝彩聲慢慢響起,三萬多登州士兵對著軍旗熱烈的歡呼。 山下的歡呼最後匯成海潮般的和應,萬勝的喊聲變成了萬歲,陳新握住雙手,九年披荊斬棘,他終於將華夏最兇殘的敵人消滅,所有夢想終於在這一刻將變為了現實。 兩行熱淚從他的臉頰上流過。 。。。。。。 近衛第二營曾鏖戰的中路位置上,黃善正被抬上一副擔架,這裡是交戰較少的一處,變成集中第二營傷員的地方,醫護兵給他檢查後,說他只是斷了幾根肋骨,不會危及性命,但他現在無法動彈,連大聲說話也被疼痛。 黃善目睹了後金軍崩潰的壯觀場面,他直到現在還在咧嘴笑著,幾次想放聲大笑,卻被胸口的傷勢牽著,讓他大笑不出來。 兩名第七營的士兵把黃善的擔架抬起來,黃善往周圍看了一眼,打掃戰場的士兵正在周圍收集鎧甲兵仗,另外一些提刀的則在砍人頭。 黃善舒服的嘆了一口氣,最大的敵人被消滅了,而他也活了下來,分田地娶妻生子的夢想不再遙遠。 正要把腦袋轉回時,他突然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張忠旗!」黃善喃喃道。 只見張忠旗的屍體倒在地上,他面前還有一個甲兵屍體,一個登州兵剛剛將那甲兵的人頭砍下扔進了籮筐,他隨即便走到張忠旗身邊,揪住張忠旗的辮子看了一眼,似乎在辨認是否真夷。 「別。。。」黃善剛喊了一個字,胸口的疼痛就讓他發不出聲音,他的右手伸出來,似乎要阻攔那個登州第七營的士兵。 黃善喉頭咕咕的響著,手已經伸到了最遠,但那個士兵沒有聽到他的阻攔,高舉的斧頭猛地砍下。 黃善口中嗚嗚的叫著,臉上流過淚水,眼睜睜看著張忠旗的人頭被那個士兵提起,在他的手中晃動著,張忠旗的人頭上依然帶著安詳的微笑。(未完待續。。)。 |
晚明 第七十九章 雷霆 「射擊」關大弟嘶聲力竭的喊聲傳入唐瑋耳鼓。 唐瑋用力扣動了扳機,擊錘吧嗒一聲撞擊在火門鋼鐮上,向火門中撞擊出一片火星,槍膛中立即一聲巨響,槍身向後一震,手中的燧發槍向前噴吐出一陣長長的火焰和白煙。 戰線上猶如同時盛開出無數紅蕊白瓣的鮮花,伴著雷霆般的轟鳴,一道道白色煙牆以這些連長為中心向兩翼延伸,轉眼間又互相連通,四百米的戰線上,迅速組成一條長長的白龍。 爆響的槍聲連成一片,如暴風般掠過大地,即便是建奴後陣的正黃旗馬甲坐騎,亦因這巨大的聲響而驚慌跳躍。無數子彈帶著尖嘯撞入後金軍步兵混亂的隊列,狂暴的撕裂他們的棉甲和鐵甲,發出連綿不絕的噗噗聲響,帶起一蓬蓬血霧,進入他們的軀體,變形的彈體翻滾著,將裡面的創傷面積擴大數倍,攪爛內臟,讓他們發出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順著線列,眨眼間整齊的倒下成排的後金軍。這些後金兵或被擊中軀幹或被擊中四肢,他們內臟破碎,腸穿肚爛,四肢斷裂,在地上翻滾、爬行著,慘叫聲響徹原野。後金軍的屍體在大地上拉出一道連綿的黑線,標註著殘酷的戰爭。 多處擁擠在一起的後金軍遭到更密集的火力打擊,他們擁擠在一起,在戰線上留出一段段空擋,這些空擋對面的登州軍便只有將槍口斜向對準人群擁擠處,人群最外側的後金兵幾乎人人被鉛彈擊中,頃刻倒下,堆疊成一個半圓狀屍體圈。 整個戰線上,直接面對登州軍齊射打擊的後金軍約有千人,在這一輪驚天動地的齊射中,超過七百人倒下,在短短的瞬間將後金兵前排兩排一掃而空。這還是在部分後金軍軍脫離戰列,減小了接觸面的情況下,精良的槍管和瞄準具發揮了重要作用,登州鎮命中率超過七成。只用了一輪狂風暴雨般的齊射,烏真超哈在瞬間就到了崩潰的邊緣。 。。。 四周全是在地上掙扎的人,張忠旗頭腦暈沉的抬起頭來,耳中依然是一片轟鳴,方才雷霆齊射的最後時刻,他福如靈至般一般兩腿一軟坐倒在地,躲過了那一輪驚天動地的齊射。 雷鳴般的齊射聲依然在回向,張忠旗掙紮著轉身爬起來,他旁邊的一名漢軍被打中小腹,流出一灘花花綠綠的腸子,冒出蒸蒸熱氣,這名漢軍一時未死,腰身如彈弓般向上挺起,口中大聲慘嚎,雙手血肉模糊的在地上亂抓,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深深的帶血抓痕,張忠旗小心的避開他的雙手後,正準備往後面逃命,突然腳後一緊,他回頭一看,腿被一人拉住,張忠旗回頭一看,是他所在旗隊押陣的真夷甲兵,這個甲兵就是方才在他身後砍殺烏真超哈的那人,他此時全無兇狠之色,而是抬著頭,喉嚨發出荷荷的聲響,口中噴出儘是鮮血,眼睛充滿懇求望著張忠旗,他胸口盔甲上一個大洞,汩汩的流著紅色的血,鑌鐵打製的鐵鱗甲絲毫沒有擋住鉛彈,反而造成鉛彈變形再進入身體,給他更重的傷害。 不過這位真夷主子就算再痛苦十倍,和張忠旗都沒有一點關係,有關係的只有這個甲兵的手,他雙手緊緊把張忠旗的右腿抱在胸前,大概是希望張忠旗帶上他逃命。 張忠旗用左腳對準甲兵的臉死命蹬過去,急怒交加的張忠旗爆發了小宇宙,怒吼一聲,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左腳上,只聽咔嚓一聲,那真夷頭一歪,頸骨折斷,張忠旗感覺腿上一鬆,等他跳起身來之時,後金烏真超哈已經在這一輪驚天動地的齊射中全陣崩潰,陣列上亂成一團,更有無數背影影在往西面慌不擇路的奔逃。 身後一聲激昂的號音,登州軍全線發出怒吼,張忠旗也往西亡命逃去,手中依然緊緊抓著那桿裝填完畢的燧發槍。 。。。 唐瑋持槍而起,面前是無數奔跑逃命的背影,唐瑋抬頭挺胸意氣風發,覺得自己如同俾睨天下的岳爺爺再世。 嘹喨的衝鋒號響徹原野。 「衝鋒!!!」在前排指揮齊射的關大弟第一個衝出。 「殺!!!」成千的戰列步兵齊聲大喊,向前湧出,紅色的直線變成了無數紅色的小點,水銀洩地般漫過大地。 紅色小點撞入後金混亂的陣線,在山呼海嘯的喊殺聲中,鋒利的刺刀對著烏真超哈一輪輪的捅刺,收割著戰場上廉價的人命,精神崩潰的烏真超哈發出聲嘶力竭的嚎叫,慌不擇路的亡命奔逃。 三個旗的烏真超哈完全崩潰,潮水般的人群往中軍狂奔而去,連後面壓陣的馬甲也無法阻擋陷入瘋狂的漢兵,那些騎兵的陣形在人流中被擠得支離破碎,洶湧的登州陣列隨之而來,失去速度的馬甲被蜂擁而上的登州步兵圍住亂槍刺殺。 後金軍變成了徹底的逃命,唐瑋瘋狂的刺殺著面前一切移動的敵人,刺刀帶著血珠不斷揮舞,直到面前的敵人全部被刺翻在地,全連又繼續追擊前方逃竄的敵軍,滿臉濺滿鮮血的唐瑋邁開步子,他熱血沸騰,忘記了恐懼,越過倒滿屍體的陣線,大步的奔跑著,風聲從耳邊呼呼掠過,周圍一片奔跑的腳步聲,身邊都是他的戰友在一起前進,排排刺刀閃閃發亮。 。。。 後金左翼,天祐軍中一陣陣搔動,索尼剛剛從那一輪排槍的震撼中恢復過來,眼前的烏真超哈已經完全崩潰,他們之後的正黃旗數百馬甲被人叢沖散,潰兵背後百餘步便是正在趕來的葛布什賢超哈,皇太極的汗旗也在那裡。 「孔有德!立即進攻那些登州兵側翼!不能讓他們追過去!」 李九成大聲領命,索尼看向孔有德之時,突然眼前白煙一閃,幾支火槍近距離轟響,索尼和李九成如被重錘擊中,雙雙從馬上跌落,周圍孔有德的家丁對著索尼身邊的十多個巴牙喇突襲,毫無防備的巴牙喇立時被斬殺一空。 陣中突然發生的變故,加上被登州齊射震撼後的驚慌尚未退去,四周的天祐軍轟然潰散,只有孔有德的百餘家丁還留在原地,孔有德大聲下達命令,對索尼帶來的真夷和李九成的少許家丁剿殺。 索尼在地上大張著口,胸口血如泉湧,他已無法呼吸,他仰頭看著前方的孔有德,只見孔有德一把抓起腦後的辮子剪了,然後帶著家丁往西逃去,一邊逃還帶著家丁一邊大喊,「敗了!敗了!大家逃命啊!」 隨著孔有德大旗的逃竄,天祐軍全軍崩潰,慌亂的人群如同炸窩的馬蜂往後金中軍的方向逃去。 「大金完了。」索尼在意識消失前最後想道。 。。。 「天祐軍軍陣潰散了,只有少部人馬還在砍殺押陣的後金兵。」吳堅忠對鐘老四道,「下官需要去安置孔有德,以免與我大軍誤擊,就不隨大軍前行了。」 鐘老四哈哈大笑,對吳堅忠拱手道:「吳大人自便。」 吳堅忠離去後,鐘老四轉頭看著正面,烏真超哈的崩潰引起第七營正面的建奴的連鎖反應,整個後金左翼正在潰散,他意氣風發的對身邊的作戰參謀大聲道:「第二營繼續進攻,把建奴往海邊擠壓,騎兵第二營第二總突擊奴酋汗旗,近衛騎兵營沿右翼推進至後金大陣之後,零散逃命的不管,從北面對大股建奴進行衝擊。」 「是否安排龍騎兵出擊?」 「龍騎兵待命。」鐘老四咧著嘴,「建奴中軍還有一支騎兵。」 。。。 「大人。。。大人。。。右翼突破了!鐘老四突破了!建奴完了!」 中路的總兵大旗下,劉破軍站在馬鐙上淚流滿面,聲音嘶啞的對陳新大聲喊著。 「傳令鄭三虎,中軍立即衝鋒,絕不給建奴喘息之機!」陳新對身邊的中軍傳令兵吼道,那傳令兵立即飛馬去了中路。 陳新舉起遠鏡,轉子山方向仍在激戰中,近衛第一營已經對轉子山村東側的後金鑲紅旗發動反擊,那些突入轉子山以南的後金騎兵還未能撤回,中路的王家屯方向,戰鬥工兵即將攻陷王家屯村,沒有了這個釘子,第二營第三營越過王家屯,持續壓迫後金中路。 陳新的手微微抖動著,他不停的讓自己冷靜下來,將目光轉向右翼時,第七營正面的正黃旗步甲和鑲藍旗全軍也已經崩潰,後金的左翼不復存在,中軍即將崩潰,對一支數萬人的古代軍隊來說,這是致命的一擊,後金主力在劫難逃。 「勝利!」陳新緊緊的握住了拳頭,「皇太極你輸了。」 。。。 潮水般的敗兵從左翼蜂擁而來,除了烏真超哈和天祐軍,正黃旗步甲、鑲藍旗都在潰散,隨著鑲藍旗的崩潰,在中路作戰的鑲黃旗陣線也開始從左翼敗退,山呼海嘯的喊殺中,登州右翼全線都開始衝擊,登州右翼如同一個巨大的扇面,快速旋轉的壓迫著後金陣線一段段崩潰,然後將後金軍往西面驅趕。 皇太極絕望的看著眼前的場景,他最精銳的五百葛布什賢超哈正在飛速趕往左翼的途中,登州鎮便在瞬間將他寄予厚望的烏真超哈完全擊潰,接著天祐軍也完了,在成千上萬潰兵的衝擊下,正黃旗的馬甲完全沒有發揮作用,那些平曰溫順的漢兵進入了癲狂的狀態,人叢的真夷馬兵被包衣從馬上拖下,漢兵爭搶著馬匹,還有的潰兵對著面前所有阻擋的人亂砍亂刺,無論真夷還是漢兵,都只剩下逃命的念頭,任何力量都無法在恢復他們的軍紀。 「大汗!快走!被潰兵沖散就來不及了。」 皇太極幾乎沒有反應,葛布什賢超哈的章京焦急的過來拖著皇太極坐騎的韁繩,拖著皇太極往北面撤退。 剛跑了幾步,章京手中的韁繩突然一緊,從他手中被拖了出去,他趕緊回頭看時,只見皇太極已經自己抓了韁繩在手上,這位後金大汗抽出了腰間多年不用的腰刀。 「帶著葛布什賢超哈跟朕衝陣。」皇太極對章京淡淡的道,「打穿那支登州火槍兵的陣線,拖著他們的前進,中軍和右翼才能跑些人出去。」 章京微微一呆後大喝一聲,領著身邊的葛布什賢超哈衝向潰兵,皇太極緩緩打馬,領著剩餘的精銳,義無反顧的迎著那撲面而來的飛虎骷髏旗而去。(未完待續。)。 |
晚明 第七十八章 步兵突擊 約四百米長的線性陣和著鼓點前進,隨著轟轟的踏步聲,一排排刺刀有規律的上下起伏,三千六百餘名戰列步兵踏著幾乎相同的步調,一樣的動作,以每分鐘八十五米的速度,整齊的向前運動。 唐瑋的左前方是本連的連長,他邊走一邊觀察兩翼的連隊,自己的連隊若突出時,他就面對前進中的隊列,倒退行走,雙手拿刀平放在胸前,連隊的速度便略略一緩,基本持平後,他又轉身軍刀前指,面向後金軍前進,全連便又恢復標準快步行進的速度,然後連長又開始觀察兩翼連隊和朱馮的營旗位置,行進百步後,全營依然基本保持直線。 銅笛聲和在激昂的鼓點中,歡快悠揚的的音律讓唐瑋稍覺心安,他口中抿出一口唾液,喉嚨也舒服了不少,踩中鼓點的感覺很好,頭腦清醒些的唐瑋記起教官的話「打仗的時候要是不知道怎麼辦,就看老兵幹嘛就干嘛」。因此他一邊走一邊用眼角瞄著的位置, 左右都是他熟悉的戰友,他的小隊都在第一行,後面兩行是同旗隊的另外兩個小隊,現在還沒有人受傷,戰列仍然滿員。 兩翼的砲兵進行著掩護射擊,第二千總部的正面的後金軍只有一門火炮,它正在幾名炮手的操作下發射著實心彈,後金銅炮沒有調節炮尾的結構,隨著登州鎮的推進,那門火炮不得不調整著後面的墊木,射速大大降低。 右翼外側的登州騎兵開始拉寬戰線。往天祐軍的左翼移動,後陣的正黃旗馬甲被迫派出一支分兵,在天祐軍的方向防禦,防止登州騎兵突襲側翼。 行進大約三分鐘後,登州步兵進入兩百步。 。。。 後金左翼。天祐軍陣列。 孔有德越過亂糟糟的後金軍隊列頭頂,看到一片以相同頻率聳動的明盔和刺刀。心頭一陣陣莫名的緊張。 唐應太不但帶來了陳新的書信,還有毛承祿和耿仲明兩人的信,陳新信中給出了優厚的條件,耿仲明和毛承祿則說了自己如今的情況,極力勸說他叛出後金,投奔更有前景的登州鎮。孔有德是整個後金最清楚登州體系的人,在後金呆得越久。他越感覺後金那種野蠻的部落制難以與登州爭鋒。 特別最近兩年來,後金國內每況愈下,蓋州常年被登州破襲,孔有德的日子過得很差,陳新的態度讓他堅定了投奔登州的念頭,但如何策應陳新,卻沒有想好。且戰場上瞬息萬變,他也要確定登州能最終獲勝。才會下最後的決定。 「孔總兵官。」旁邊一個流利的漢語聲音響起,「你與登州鎮交戰多次,他們的火槍兵通常如何作戰?」 說話的便是皇太極身邊的巴克什索尼,也就是後來託孤的大臣之一,後世滿清權傾一時的重臣。他這次被派來天祐軍,名為助陣,實為監軍。 孔有德恭敬的道:「回索尼主子的話,登州鎮乃天下強軍之一,尤以步兵敢戰。然今日大汗親臨指揮戰陣,登州軍也不過小丑跳樑。依下官跟登州鎮打殺多年的經歷看,登州鎮一般用守勢,其陣不動如山,必先用炮擊打擊我軍戰陣密集處,迫使我等向其陣列衝鋒,自一里至兩百步是鐵彈。兩百步內擇機用散彈,令我勇士無時不在其砲彈下前進,此時我已隊形漸亂,進入百步後,登州步兵對衝鋒的我大金勇士排槍射擊,其虎蹲炮在三五十步再一番炮擊,其時彈如雨下,我大金勇士往往未到陣前已經折損過半,士氣大跌之時,他們的鐵甲兵再出征反擊,是以我大金往往敗陣。」 索尼心有同感,對面登州的砲兵部署在兩翼,他們的射速非常快,超過後金砲兵的一倍,炮擊的精度也更高,不由有些擔憂的道:「就是擔憂烏真超哈能否頂住,大汗讓右翼撤回轉子山以北,那邊已經打亂了,非一時半會便能回。」 旁邊的李九成對索尼討好的道:「這次登州火槍兵主動來戰,他們的火炮落在後邊,我們的火炮卻可痛擊他們,特別是他們一般在七十步停下,烏真超哈火銃同樣能打到,雖是難以擊敗登州兵,穩守當可無虞。」 索尼點點頭,他們幾人都不認為登州軍能在火力下靠得太近,以他們的認知,應該會在七十步停下,只要有甲兵押陣,烏真超哈不會很快敗退。 三人說話之時,登州步兵已經走到了兩百步,後金的銅炮不時發射,鐵彈在登州陣列附近濺射起團團的雪泥,幾處登州戰列被打穿。 李九成剛要大笑,對面一陣轟鳴,數枚四磅鐵彈呼嘯而來,李九成腦袋一縮,連忙觀察登州步兵的右翼,卻見那邊的火炮依然在射擊烏真超哈,他驚疑不定的四處張望,卻發現炮擊來自前方的登州騎兵陣。 索尼皺著眉頭看著對面的騎兵陣,「這騎兵也帶炮了,這處不好守,右翼不知何時能收回來。」 。。。 一匹塘馬回到後金汗旗下,對皇太極大聲道:「稟大汗,已傳令至右翼,十四貝勒說烏納格陣亡,屍身未能搶回,十四貝勒馬上收攏人馬。」 皇太極微微鬆一口氣,他見多生死,一個烏納格不算什麼大事,只要右翼順利退回,他認為就能維持住戰線,現在最要緊的是爭取撤回的時間。 想到這裡,他往東面看去,那邊的炮聲一直沒有停歇,一排紅色的人牆正在往他所在的位置前進,中間阻隔的便只有三千多名烏真超哈和一千餘的正黃旗馬甲,這是登州鎮的全力一擊,是否能擋住登州這記側擊,是後金兵能否避免大敗的關鍵。 正面王家屯的槍炮聲突然密集起來,皇太極回頭時。一名鑲黃旗的塘馬飛快跑來,「稟大汗,有一支用喇叭短槍的登州兵進了王家屯,這支人馬極為凶悍,達爾漢主子也被打傷了。他請大汗發兵救援。」 皇太極怒喝道:「告訴他,朕這裡沒有多餘兵馬,他若是守不住王家屯,就死在王家屯。」 那名塘馬畏懼的退後兩步,不敢再說,調轉馬頭走了。 皇太極心頭微微有些驚慌,喇叭短槍是登州戰鬥工兵用的,在旅順時皇太極就見識過這支人馬。那些士兵大多出身礦工,常年在最艱險的環境中勞作,不但體力強,而且性情堅韌,從軍後打仗最是凶悍,少有願意投降的,武器又最適合在村落中作戰。他們投入王家屯,後金在王家屯的防禦必定會遭遇嚴重威脅。 他想了片刻後響起岳托還有一部馬甲。可以抽調來支援王家屯,舉起遠鏡往轉子山村看去,卻見約兩千餘人的登州兵正從後陣進攻轉子山村,岳托剩餘的馬甲已經盡數投入交戰。 皇太極頹然放下遠鏡,後金全線兵力竟然都被牽制住,唯一的預備隊就是他身後的葛布什賢超哈,他們騎戰和步戰都是精銳,但皇太極還擔憂左翼,萬一烏真超哈守不住。還得靠葛布什賢超哈去挽救左翼的危局。 皇太極想了片刻後,招過身後的一名巴牙喇,「去尋到二貝勒,請他務必派一部馬甲入村。」 那巴牙喇領命去後,皇太極再次觀察左翼的登州兵,他們的兩千多騎兵在天祐軍對面列陣,卻暫時沒有衝擊的動作。似乎在等待中路的步兵攻擊結果。登州騎兵的威力皇太極是知道的,他們這樣平靜的等待,更讓皇太極心中發虛,一旦這個騎陣不受阻擋的衝鋒出來,他的五百葛布什賢超哈也難以抵擋。 平復一下心情後,皇太極叫過另外一名巴牙喇:「去告訴多爾袞,不要費時收攏,立即帶回蒙古左翼和鑲白旗人馬,能有多少是多少,那些外藩蒙古的不用管了,一刻鐘之內,我要看到他的認旗回到轉子山以北。還有,讓正白旗的多鐸抽調五百甲兵和巴牙喇來中軍,立刻!」 剛剛吩咐完,左翼便傳來一陣槍聲,皇太極看到兩軍之間騰起陣陣白煙,步兵的交戰開始了。 。。。。。。 一聲凌厲的呼嘯聲,左側數十步外一片噼啪亂響,被炮打打碎的肢體盔甲四散飛舞,張忠旗急促的呼吸著,他握著手中的燧發槍,在隊列中往左右張望著,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登州的炮擊越來越精準,每一輪炮響都讓張忠旗膽顫心驚。好在那些砲彈的位置逐漸離開了中間,因為登州兵隊列的前進擋住了往中間的跑到通道,登州兩翼砲兵越打越往兩翼方向集中。 砲彈的威脅小了,登州的步兵卻已經接近,在他的對面,登州軍的散兵已經走到了百步附近,張忠旗就站在第一排,能清楚看到滾滾而來的登州軍,他們的紅色軍服在白煙中清晰可辨。他們大陣前方一些零散的步兵已經進入百步,有些人已經舉起步槍嘭嘭的亂打,正藍旗中有零星的人被擊中,倒在陣前嚎叫,隊列中一陣躁動。 張忠旗在恢復神智後,那種膽小也回來了,特別是塔克潭消失之後,怕死的感覺又回到他的身上。 「我要先保著命。」張忠旗對自己低聲道。正藍旗烏真超哈剛剛從舊編制改來,採用的是與登州方陣的伴隨火槍兵一樣的後退裝彈戰術,前排射擊完後退回後陣裝彈,為了留出退後的空間,他們的陣列相對稀疏,為了增加射擊的強度,他們每次射擊是兩排一同齊射。 張忠旗希望盡快打完第一槍,然後便可以躲到後排,那裡更加安全。 此時張忠旗的旗隊長走到前面,對著隊列大聲嚎叫,讓他們不准開槍,只有聽到齊射號令才准射擊。 登州鎮大陣很快走到了百步,他們的散兵進入七十步,散兵們對著後金隊列連連開火,正藍旗中彈的人越來越多,張忠旗的眼角就能看到有近十人仆倒在陣前掙扎,那種白白挨槍的危險感覺讓張忠旗全身發麻。 一些後金馬甲穿過擁擠的烏真超哈。往對面的散兵衝去,用弓箭與散兵對戰,那些散兵並不畏懼,他們在竹哨指揮下開始五六人的齊射。 有了這些馬甲的掩護,烏鎮超哈的隊列穩固了一些。此時他們對面的紅色登州人牆在鼓點和笛聲中進入了八十步。 一聲海螺號響起,旗隊長大聲喝道:「舉槍!」 。。。 唐瑋踩著鼓點,如同一具受鼓點遙控的機械般走在隊伍中,前方的散兵互相狗鬥著,後金殘餘的甲兵在大陣面前邊戰邊退,有那些登州散兵的不斷射擊,後金兵安穩拉弓射箭的機會不多,面對著滾滾而來的登州大陣。他們不得不一退再退。 唐瑋斜端著手中的燧發槍,槍頭的刺刀散發著寒光,對面的後金兵號令連連,能看得到他們正在舉槍,唐瑋經歷過鐘老四無數次的嚴格訓練,他能估計出距離大概在七十步左右,或許馬上就要停止了。 但鼓點沒有停止。隊列繼續前進著,對面一聲喇叭響。後金陣列上爆開無數白煙,密集的火光閃動,齊射的聲響震耳欲聾。 唐瑋全身發麻之中,登州陣線上一片慘叫,數十名登州士兵仆倒在地,爆響的槍聲余聲散去時,唐瑋才從麻木的狀態中恢復過來,鼓點和銅笛還在鳴響,他依然在呆板的前進。被訓練無數次的步幅也沒有差錯。 唐瑋終於感覺到自己的腿在正常邁動,身上也沒有疼痛感,他確定自己活過了這一輪,但他的眼角看到右邊有一處空出來,後面一名士兵正在補上,不知是誰被打死了。 前方的散兵們在這一輪中被擊中數人,連後金甲兵也死了兩個。甲兵紛紛停止狗斗,往後金的陣列逃回。 登州的散兵卻沒有逃跑,他們用火槍零散的還擊著,對面的後金隊列淹沒在一片煙霧中,齊射後會有小小的混亂,利用這個機會齊射更能打擊敵人的士氣,但鼓點依然在響著。 右邊的謝飛低聲道:「為什麼還不停。」 唐瑋說不出來話,左邊的黃善也同樣如此,唐瑋只能聽到他粗重的呼吸聲。 話音未落,對面的後金陣線又是一聲喇叭,唐瑋趕緊閉上眼睛,又一輪齊射到來了,陣列前方行走的連長身體一抖倒下了,唐瑋下身一陣尿意,褲襠中一股熱流燙過。 。。。 索尼不顧砲彈的威脅,直接站到馬上,望著前進中的登州軍,低頭對李九成問,「已過了七十步,他們為何不還擊?」 李九成胸有成竹道:「回郡王話,定是在五十步停下,然後與我軍對射。」 索尼點點頭,兩人對話見,登州軍已經進到六十步,後金軍進行了第二輪齊射,依稀可見登州鎮第一排不斷有人倒下,馬上又被後面的人填上,給阿濟格的感覺是烏真超哈的射擊幾乎沒起作用,但李九成既然這樣說,看來登州軍很快要停下,下一輪對射烏真超哈恐怕會損失慘重,但登州鎮的損失也會很慘重。 索尼估計雙方對射會持續一段時間,便轉頭對身後的巴牙喇壯大道「告知巴牙喇章京,若中軍取勝,請全力擊破其左翼,然後驅逐敵軍潰退,之後側擊鑲藍旗對面之敵。」 。。。 煙霧瀰漫的後金陣線上,第三輪齊射到來,但遠遠不如第一輪齊射的威力,由於正藍旗需要後退裝彈,隊列變換中引起混亂,射擊變得零散,持續的時間也更長。 乒乒乓乓的火槍聲中,登州陣線上不斷有士兵倒下,現在他們已經接近到後金兵五十步,停止前進的號音還未傳來。 此時前方又是幾點伴著巨響的火光閃現,是後金軍在射擊,唐瑋心中一緊,頭頂發麻,還不及求神拜佛,便聽「噹」一聲,隨即身旁的謝飛慘叫著向前僕倒,幾點血珠濺到唐瑋臉上。 「謝。。。」 唐瑋只喊出半句,謝飛地面上的身影就被隊列拋在身後,第二小隊的吳墨補上來,替代了謝飛的位置。 所有士兵目不斜視繼續前進,唐瑋臉上淌過兩行淚水,對他來說。這個陪他一起入宣傳隊,一起當戲韃子,又一起陪他入伍的兄弟,是比親人還親的人。 唐瑋抬起頭,關大弟的背影出現在原本連長的位置。他拿著一根旗槍,用標準的步幅堅定的往前走著,面前後金陣列就在四十餘步之外的煙霧之中,裡面還有零星的火焰閃動著,唐瑋咬牙切齒,變得面目猙獰。 。。。 登州軍已經走了四十餘步,登州軍沒有任何停止的意思,他們在漫長的戰列上洶湧而來。在他們的巨大威逼下,後金隊列已經混亂,喊聲槍聲響成一片,瀰漫著嗆人的白煙,視野不清,號令無法聽清,後金軍的基層指揮已經接近癱瘓。無法進行齊射。線列上響著雜亂的槍聲,將一團團白煙噴出。前方的視野愈加模糊。 張忠旗此時拿著仿山東鎮的燧發滑膛槍,顫抖著打開藥壺蓋,向火門倒入引火藥,火槍下一具屍體,頭朝西倒在地上,這個指揮張忠旗的旗隊長適才被一發登州散兵的射擊轟爛了腦袋,他雙眼圓睜,腦後一個大洞,流出一灘紅白相間的液體。已快到張忠旗的腳邊。張忠旗裝填引火藥時,視線剛好對著這具屍體,這造成他比平時的裝填慢了很多,倒了幾次才發覺壺蓋沒取下。 對面鼓樂喧天,登州軍每次整齊踏步的聲音就讓張忠旗心口一跳,這樣的聲音背景中,又夾雜著身邊射擊聲、受傷士兵的慘叫聲、軍官叫罵聲。還有嗆人的硝煙味,這些從來沒有真正體驗過的東西讓他極度緊張。 他一邊裝彈,一邊偷眼看著前面,第三輪齊射後原本他就應該變成第一排,但張忠旗利用隊列中的混亂躲回了第三排,正在慶幸時,身後的一名真夷吼叫連連,揮刀砍死身旁一個捅斷了木捅條的漢兵,鮮血向前噴灑到張忠旗的身上。 張忠旗一個哆嗦,此時正好前方有人要退回,他趕緊上前一步到了第二排,離開了那個危險的真夷,他從前排的間隙中透過煙霧往前一看,紅色的浪潮伴隨著鼓點洶湧而來,張忠旗發了一下呆後,哆嗦著繼續裝彈,但卻怎麼也完成不了。 。。。 進入三十步,金聲仍未傳來,登州軍陣列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沉默的前進,後金陣線上的射擊已經完全混亂,他們預先裝填的第一波彈藥發射後,便只有零星的射擊。 但隨著距離接近,這些零散的射擊也變得很準確,越靠近後金軍戰線,登州軍傷亡者漸多,前排死傷超過四百人,戰列前進後,身後留下一地傷亡官兵,白衣的救護隊抬著擔架往來穿梭,時有重傷者邊爬邊大聲哀嚎,呼喚救護隊。 聽著傳來的槍聲和慘叫聲,騎馬跟在隊列後的鐘老四的臉上古井不波,轉向身邊作戰參謀「距離多少?」,參謀忙答道:「大約距敵三四十步,到十五步還有片刻,朱馮在前排會控制好距離的。」 鐘老四滿懷信心,轉頭看了一眼外側跟著的那個吳三桂,吳三桂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看著登州鎮的進攻,連口水流出來也沒有注意到。 。。。 皇太極目瞪口呆的看著左翼的情景,他還沒有等到多爾袞出現在轉子山以北,登州兵就已經發動了這樣的進攻。 他曾經以為登州兵是發傻了,烏真超哈在西平堡用兩輪齊射擊潰了遼鎮,登州兵居然會一頭撞入了三十步還不停止,他們似乎完全沒有畏懼。這是什麼樣的軍隊,皇太極恍然間看到了對面飄揚的飛虎骷髏旗,他喃喃道,「果然是草河堡那支登州兵。」 片刻後他回過神來,對身後的兩名巴牙喇怒喝道:「再讓人去,叫多鐸那個混蛋馬上帶馬甲來!讓多爾袞立即撤回!」 巴牙喇屁滾尿流的去傳令去,皇太極急急回頭看著左翼,對葛布什賢超哈的章京道:「葛布什賢超哈隨朕去左翼。」 。。。 張忠旗滿頭大汗,登州鎮如同沒有畏懼的機械,迎著火銃的齊射前進,距離越來越近,這讓張忠旗心頭湧上不祥的預感,他所在的牛錄隊列紛亂,一個小撥什庫還在前排發令,但實際上齊射已經不存在可能,。 對面的登州軍戰列如牆而進。竟然在三十步還未停止,烏真超哈已經完全慌亂,他們也從未想到面對火槍可以如此打仗,隨著距離更加接近,壓力漸增。雖然後金軍射擊越來越準,但登州軍倒下一人後排便補上一人,隊列毫不停留,一如不知生死的機械一般繼續推進,給後金軍的感覺是殺之不絕,一種無力感湧上他們心頭,如果不是有甲兵壓陣,這幫半奴隸軍隊早已崩潰。 張忠旗此時依然在第二排。他終於成功向槍管中倒入發射藥,鼓樂聲和踏步聲越來越近,歡快的銅笛在他耳中卻如索命的鬼叫,地面傷兵的慘叫也不停衝擊著張忠旗的耳膜。 以張忠旗的認識中,從來沒想過有人能面對火槍的射擊從容不迫的前進,對面那些如機械一般逼來的物體,張忠旗已經無法理解他們的意志。 他知道鼓樂停止的時刻將會面對登州軍的齊射。他曾見識過登州軍在遠距離的齊射,這次會怎樣。張忠旗越想越怕,手越抖越厲害。 「射」,前面的旗隊長又在指揮齊射,第一排響起稀落的槍聲,只有七八聲槍響,卻有二十多人從前排退下,顯然大部分是渾水摸魚,想早點躲到後排,在登州軍強大的壓力下。很多漢兵甚至無法完成裝填,張忠旗所在牛錄的軍官損失不多,雖說還有基本的指揮,但隊列的混亂使這些人無力控制這類情況發生。 張忠旗抽出木捅條,哆嗦著移到了槍口,他的心提到了嗓子。 。。。。。。。。。。。。。。。。。。。。。。。。。。。。。。。。。。。。。。。 唐瑋離後金軍只有二十步,停止的號音聲仍然沒有響起。他的小隊十五人中,江老五、袁穀子、彭云飛、謝飛等七人都倒在了前進的路上,唐瑋卻沒有了絲毫的害怕,他的面目猙獰,全身和手心都沁滿汗水,他只能用最大的力氣抓緊步槍。 面前後金軍因為煙霧看不清面貌,但通過動作就可以發現登州軍的接近讓他們驚慌失措,他們中很多人發出一些無意義的尖叫,有的豎著槍管在倒火藥、有的在抽通條、有的在地上撿火繩、有的沒有射擊便往後退,甚至有幾個後金兵扔了火槍,把腰刀拿在手上,卻又不敢沖上前來,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唐瑋左前方的一個後金軍突然向前跳出兩步,抓著槍管,尖叫著向登州軍隊列瘋狂的左右揮舞火槍,似乎如此可以把敵人趕走。 正在此時,一陣強勁的北風吹來,將煙霧向後方推動,面前視野頓時清晰起來,唐瑋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對面一名後金軍慌亂和害怕的眼神。 不待他再細看,一聲長音的停止號聲終於響起,營部的步鼓快速連敲四響,關大弟大喊一聲「全連。。。」 唐瑋等周圍聽到的士兵立即大聲重複,好讓其他士兵也聽到。 「全連。。。」 「停步!」 嘭一聲,全連齊刷刷的右腳猛踏地面立定。 震動、鼓聲、笛聲、踏步聲全部消失,而在全營的戰線上,三個千總部的前排連長,同時發出停止命令,各連陸續站定,經過長距離的行軍,戰列不是標準的直線,距離後金軍軍大致在十五步到十八步之間。 由極動在瞬間轉為極靜,這樣極具變化的場景吸引了對面後金軍的注意,包括正在裝彈的士兵,他們似乎都停頓了幾秒,他們呆呆的看著十五步外沉默的敵人,眼睛鼻子都清晰可見,似乎觸手可及,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該做什麼時,登州軍又有了動作。 「預備!!!」關大弟高舉旗槍,用他最大的聲音發出命令 唐瑋聽到後和第一排的隊友一起大聲重複「預備!!」,同時把槍口向上,槍身舉高,扳開擊錘,使燧發槍處於擊發狀態,一片金屬摩擦的咔咔聲,周圍連隊陸續傳來同樣的聲音。頭頂的刺刀叢林又長高一截。 齊射在即,烏真超哈終於反應過來,有人要逃跑,有人要衝向登州鎮,有人想躲到其他人背後,有人大喊大叫,還有人在繼續裝填,督戰的巴雅喇揮刀砍死不少大叫和逃跑的,卻無法控制混亂的擴大,好幾個失去指揮的牛錄擠成一團,山寨版登州軍原形畢露。 唐瑋對面幾名後金軍對準登州軍射擊,卻只有兩門火槍正常開火,其餘幾名不是火繩熄滅就是忘記倒引藥,唐瑋身旁的吳墨一聲慘叫,被擊中大腿,應聲而到,其他士兵巍然不動,後排補齊時,連長第二聲命令傳到。 「瞄準!!」 「瞄準!!」唐瑋嘶聲竭力的嚎叫著,陣線上前兩排上千支燧發槍齊齊放平,前兩排士兵都整齊的將燧發槍放平,瞄準他剛才鼻尖正對的一個漢兵,那個漢兵剛剛抽出捅條,準備打開燧發槍的擊錘。 對面的混亂讓唐瑋頓生一種自豪感,他是英勇無畏的登州軍,韃子在他面前只是一群膽小鬼,他可以成為戰鬥英雄。 登州軍舉槍後,後金軍終於直面槍口,後金軍戰列有如洪水沖擊下即將崩潰的河堤,部分地方已經潰散,這些漢軍無法承受如此近距離面對槍口的心理壓力,陷於半瘋狂狀態,他們拚命往後方跑去,被正黃旗馬甲督戰隊的屠刀砍倒大半,他們依然不管不顧,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便是離開對面那個可怕的戰列越遠越好,其他什麼都不要管了。 陳新、皇太極、鐘老四、孔有德、索尼、兩軍後陣、兩翼、砲兵,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放平的滑膛槍吸引,他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呆呆的看著只相隔十五步的戰列,人們平息靜氣,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靜待著結果的揭曉。 。。。 張忠旗剛剛把捅條抽出來,登州軍十五步外站定的動靜他注意到了,從那時起,他全身就開始抖個不停,下身一陣陣尿意不斷襲來,雙腿顫慄得幾乎站不住。 此時的他還不知道他已經成了第一排,剛才在他前面的人已經跑到另外一列的第二排,與一幫人扭打著擠在一起,都想躲到對方的身後。 等對面齊聲叫喊的瞄準聲傳來,張忠旗茫然抬起頭,自己與登州軍之間毫無阻擋,對方高舉的槍口已經放平,一排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自己,他的感覺如同被脫光衣服放在舞台上一般,在他的正對面,是一個穿紅軍裝的胖子,小眼睛中閃動著一種興奮的光芒。 張忠旗張大著嘴,全身發麻,愣愣的望著那個胖子,他已來不及逃跑,這樣距離的齊射,結果可想而知,在那一瞬間,張忠旗忽然覺得周圍的慘叫、怒罵聲都從耳中消失,全世界一片安靜,只剩下對面那排黑色的槍口,而時間在此刻似乎也凝固了。。。。。。。 |
晚明 第七十七章 十五步 「都給老子站好,你們這些該死的尼堪。」塔克潭的怒吼聲在前排響起。 張忠旗呆滯的抬起頭來,塔克潭提著一把腰刀正對著一名包衣毆打,那包衣驚慌的尋找著自己的位置。烏真超哈從中路調轉朝向東面,他們佔據內線機動的優勢,幾乎不需要進行運動,這個調整依然讓烏真超哈發生巨大的混亂。 直到登州鎮步兵已經出現在對面,烏真超哈的調整還沒有完成,幾支連隊混雜一起,另外一側的幾支連隊卻間隔太寬,軍官們在陣前跑來跑去,協調著陣形的位置。 正藍旗是戰前才取消了長矛兵,因為豪格成為新的旗主,皇太極將正藍旗當做了自己的嫡系對待,在兩黃旗在西平堡表現搶眼之後,皇太極將新製造的一批燧發槍給了正藍旗,他們變成了全燧發槍的隊伍,但是編制依然是以前的樣子,陣形也是六排,而兩黃旗已經使用三排或四排戰列。 那名被毆打的包衣就是他們本村的,他似乎已經找不到自己的小隊,在前排走了幾個地方都被其他人擠出來,他手足無措的轉了兩圈,抬步往更遠處走,企圖在那邊找到一個位置,剛走到張忠旗面前,突然一道刀光一閃,那包衣的人頭飛出幾步遠,斷頭的身子噴著血水軟倒在前面,周圍的包衣一陣驚呼。 溫暖的血珠在空中飛過,滴落在張忠旗臉上的時候,已經是冰涼的感覺,張忠旗呆滯的眼神中有了一些活動。眼珠慢慢轉動一下,看向面前不遠提刀站立的塔克潭。 「他殺人。」張忠旗喃喃道。 他的低語在戰場喧囂的背景中無人聽到,塔克潭正在兇狠的環視面前的包衣,「脫離隊列者死!退縮者死!」 周圍的包衣畏縮著往後退開一小段,塔克潭大聲吼道:「那些登州尼堪是來搶你們妻兒房屋的,他們要把你們全殺了。你們只有殺光對面那些尼堪,全都能抬旗。。。」 張忠旗無神的道:「他殺人。。。」 「。。。你們就能去那明國搶東西。銀子女人糧食取之不盡,兩黃旗的烏真超哈在西平堡將那些尼堪殺得大敗,都是一般的火槍,這些登州尼堪一樣會死。」 包衣們似乎有了些勇氣,塔克潭大步走向另一段陣列。在這個旗隊押陣的甲兵大聲呼喝著走過來,讓士兵們趕快成陣形。 張忠旗盯著地上的屍體,「他殺人,殺了。。。」 「。。。我的娃。」張忠旗說完後微微張著嘴,眼神突然凝結起來,猛地轉頭看向塔克潭的背影。眼中儘是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的兇狠。 張忠旗的臉上抽搐著,塔克潭的背影已經走到遠處,他依然死死盯著。直到押陣的甲兵一腳將他踢醒,張忠旗轉過頭來,那名甲兵正兇殘的等著他,張忠旗連忙換上一副笑臉。點頭哈腰的往後退了一步。 那甲兵又去催促其他人,張忠旗此時才凝神去看對面,那邊一聲嘹喨的軍號,明軍的兩翼隊形迅速向延展,拉長成了一個寬大的橫陣,與後金的陣列寬度大致相同,列陣的速度是張忠旗從未見識過的。 接著明軍兩翼出現了火炮。他們在四馬或八馬的拖帶下快速的進入了陣地,將黑洞洞的炮口斜向對準後金陣線,陣列中間一面紅色的軍旗高高飄揚,上面一個張牙舞爪的飛虎正踩著一個骷髏。 。。。。。。 六名千總官帶著衛兵騎馬趕到營旗下,鐘老四剛剛觀察完敵陣,對面的後金兵旌旗飛揚,傳令騎兵在陣前往來不絕,揚起陣陣的積雪。但那些烏真超哈的陣形依然沒有完成,隊列的混亂也影響了他們砲兵的就位,從位置上看,烏真超哈的兩黃旗在兩翼,中間是正藍的,正黃旗的馬甲在後面督陣。 鐘老四得意的笑了一下,對騎兵的三個千總大聲下令:「近衛騎兵右翼列陣,壓住天祐軍,騎二營第二總右翼後陣待命,龍騎兵在近衛第二營後跟進。」 鐘老四又轉向第二營的三個千總,「近衛第二營第一總、第三總縱隊變橫隊,中間的第二總以連正面縱隊進攻。」鐘老四騎在馬上大聲對參謀道,「齊射由營部號鼓指揮,不到十五步誰也不准開槍。」 朱馮愣了一下道:「大人為何說十五步?平常都是五十步至七十步之間。」 「陳大人要近衛營以最快速擊潰建奴中路,五十步外齊射打到何時,老子要一輪就打垮他們。」 劉躍遲疑道:「那後金兵可能會射擊兩輪,走得越近死人越多。。。」 「死的建奴也越多。」鐘老四毫不在乎的道,「十五步遠齊射完,全體刺刀衝鋒,突破烏真超哈之後,第二總以縱隊直攻後金汗旗,龍騎兵尋機進行第二波突擊,右翼騎兵截斷其中軍往北的退路,老子看他狗日跑得掉。」 「屬下遵命,但能不能進到三十步便齊射。」 「相信老子說的,第一輪齊射最要緊,讓這些烏真超哈看看,誰他娘才是火槍兵的祖宗。殺光他們!」 「殺!」 。。。 近衛第二營兩翼的一、三兩個千總從縱陣變成了橫陣,各自的四個連隊一字排開,形成一個寬大的正面,兩軍對壘的戰線在第七營的右側,近衛第二營正面面對的方向為西北方,只要擊潰對面的那支烏真超哈,他們就能轉向正西面,攻擊那裡後金帥旗,對於後金這樣的古代軍隊,帥旗的重要性遠遠超過近代軍隊。 中間的第二總則依然是縱隊,四個連前後部署,只以第一連排開在第一線,在局部區域形成了四倍的兵力優勢,他們擔負著突破後快速進攻後金中軍的任務。 唐瑋所在的是第二總第一連。他便順理成章成了整個千總的先鋒,對面空曠的原野上散落著人馬屍體,一里外黑壓壓的後金兵不計其數,那種感覺似乎是自己一個人面對著成千上萬的敵人。 唐瑋心跳突然開始加速,手心微微冒汗,口中發乾,他無數次想像過戰場。想像自己從容英勇的衝入敵陣,成為戰鬥英雄,但真正到了開戰前的一刻,他發覺自己居然手腳開始有點發抖。 好在左右都是自己的隊友,登州的戰列步兵隊形密集。每個人佔據的寬度只有兩尺左右,手臂幾乎都貼著。 此時一陣悶雷般的炮聲響起,唐瑋眼睛飛快轉向兩翼,那裡的數門野戰炮猛地向前噴出一股火焰,火門上升起一股白煙,炮身向後一退。剛剛停穩,幾名炮手已經開始第二輪裝填。 登州的八磅炮和四磅炮從兩翼對後金陣列交叉射擊,後金兵的陣列縱深很淺。正面射擊的威力為減弱,斜向射擊可以殺傷更多的隊列。 砲彈交叉著向後金隊列飛去,後金兵部署到位的幾門銅炮也開始還擊,砲彈劃破空氣。在空中留下嘶嘶的聲響,將一道道白色的淡淡尾跡塗抹在兩軍之間的開闊地。 以此時火炮的精度,砲兵之間的對轟幾乎沒有效果,雙方的砲兵都將對方的步兵作為目標,登州鎮訓練有素的砲兵以每分鐘三發的速度發射著實心彈,第一輪之後,砲彈開始不斷命中後金隊列。唐瑋能看到後金多處隊列被打穿。 後金兵的炮火反擊也隨之而來,唐瑋對面的一門後金火炮前噴出一道濃煙,一枚黑色鐵球「轟」一聲砸在唐瑋前方二十步處,綻起一股夾雜著泥土黑白相間的煙柱, 零散的小泥塊向四周飛散開來,好在沒形成跳彈,唐瑋的腳下傳來一陣震動,片刻後他看到地面上露出一個發著白煙的黑洞,後金陣地上又兩輪炮響,旁邊第一總陣列上傳來一陣慘叫,唐瑋的心跳得更加劇烈,喉嚨發乾。 在他頭腦有點空白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動,關大弟寬厚的背影出現在斜前方,唐瑋心中居然一陣放鬆,他對這個士官長有種莫名的信賴,似乎沒有敵人能打過關大弟的感覺,關大弟走到陣前十步外,輕鬆的轉過身來,一個手勢後兩個小隊的散兵從戰列的間隔中穿出,關大弟吹起竹哨,散兵們拉開隊形,在炮聲中往前方走去。 唐瑋知道士官長帶散兵前進後,便是步兵出擊的時刻了,旁邊的謝飛感覺到唐瑋的手臂在抖動,沒有轉頭低聲道:「胖子別怕,好死歹死就看這一錘子了,打完了咱們回家做生意,再也不打仗了。」 唐瑋低聲答應,此時前面的散兵們前進到二十步外,近衛第二營的大旗向前傾斜,隨即各千總部和連隊旗同樣前傾,營司號手吹前進號,嘹喨的軍號聲迴蕩,前排各連連長紛紛出列,站在隊列中央前五步許面向敵陣,千總則在縱隊右側前排,全營中間的位置上,則是近衛第二營的營旗,由於是全營的進攻線,副營官朱馮帶著號鼓隊站在了戰列之前,用營旗協調全營戰列線的前進。 唐瑋一聽到這熟悉的號聲後,緊張稍緩,這號聲讓他親切。號聲後便要前進,唐瑋耐心的等待步鼓響起,連長手持軍刀,昂首挺胸站到了隊列前面,身邊跟著一個旗手,前排所有人都能看到連長,後排則能看到旗幟。 「全連,槍上肩,第一排持槍。」,隊列中嘩嘩聲響,唐瑋與第一排的戰友同時用標準動作將滑膛槍雙手握持,刺刀斜向上指,後面兩排則將槍扛在肩上,登州軍線列上突然長出一片寒光閃耀的刺刀叢林。 「咚咚咚咚」,營部的十名步鼓手急敲四響,又用快步行進的節奏連敲四響,隨即笛手按鼓聲的節奏吹奏起銅笛,歡快的笛聲匯合入鼓聲,唐瑋最熟悉的步兵進行曲(擲彈兵進行曲)響起,他開始原地踏步,第一節一完,各個連長軍刀前指,全營同時踩著鼓點開始邁步,發出整齊的踏步聲,向前走去。。 |
晚明 第七十六章 右勾拳 「大汗,濟爾哈朗被打退了,登州兵一個步營正轉向中路,濟爾哈朗請大汗發兵救援。」 皇太極猛地轉頭怒喝道:「無能之輩,鑲藍旗三十個牛錄,竟然擋不住一個營的登州兵!」 索尼低聲解釋道:「濟爾哈朗派步甲和馬甲強攻登州方陣,馬甲原本已經破一個方陣的側翼,但後面又上來一個方陣,將馬甲攻勢擋住,後來又被登州騎陣衝撞,是以損失大了些,眼下已是抵擋不住。」 皇太極怒不可遏,「早與他說,左翼不得強攻登州步陣,為何他貪功冒進!」 索尼低下頭不敢說話,身後待命的薩哈廉和正黃旗固山額真納穆泰安靜的等待著,他們少有看到皇太極如此模樣,只聽得皇太極大口的喘氣,過了片刻呼吸聲平緩下來後,索尼才恭敬的道:「大汗,濟爾哈朗已然敗退,好在陣形未潰,給他援兵仍能守住左翼。」 皇太極平復了一下心情,強迫自己恢復平靜,他舉起遠鏡往左側看去,模糊中看不太清楚,從火槍的槍焰位置看,登州兵已經在轉向。左翼這個失敗讓他十分震怒,鑲藍旗戰線斷裂,正藍旗已經被隔斷在二檯子村,雙方的戰線都拉得很長,如果被登州兵從側翼打過來,王家屯左側的鑲黃旗會首先崩潰,然後波及後金中軍。 他對濟爾哈朗再憤怒,也必須處理眼前危急的戰局。皇太極剛剛往王家屯支援了一批正黃旗的步甲,後金中軍還有正黃旗步甲和余丁一千三百人、天祐軍一千七百人、兩黃旗和正藍旗烏真超哈近四千人、正黃旗馬甲一千六百,以及最強的葛布什賢超哈五百人。 葛布什賢超哈是後金最精銳的力量,就是以前的巴牙喇哨兵,每個牛錄兩人,皇太極將他們集合成軍。後世的滿清前鋒營就來源於此。在明末時是天下無雙的精騎,是皇太極用於決勝的力量。 此時正面的王家屯依然在激戰,登州兩個營在鑲黃旗和正紅旗的牽制下沒能越過王家屯,中路相對穩固,現在首要的是要恢復與二檯子村的戰線。 恢復平靜後,皇太極很快作出了決定,他需要投入精銳反擊。「讓納穆泰領正黃旗剩餘步甲及正黃馬甲百人,增援濟爾哈朗,必須將那個登州步營擊退,否則定斬不饒!」 納穆泰很快帶領中路待命的正黃旗兵力往左翼迎去,皇太極全神貫注的看著他們,此時突起的北風正在將戰場上的煙霧吹散,眼前的視野變得清晰了一些。皇太極已經能看清左側那支登州兵的陣容。依然是那種長矛加火槍的方陣,前後兩線部署的小方陣八個,中間是數十個鴛鴦陣的遊兵,右翼是一隊登州騎兵。 他們面前是鑲藍旗的人馬,隊形已經十分混亂,濟爾哈朗的旗主認旗正在戰線上移動。似乎在收攏馬隊。 納穆泰帶領的近兩千正黃旗人馬即將趕到,步甲的陣形也十分嚴整。皇太極相信可以進行一次有力的反擊,畢竟明軍的這個營是剛剛進行了戰鬥,肯定也遭受了不小的損失。 後面的正黃旗巴牙喇章京大聲道:「大汗,望桿車上望哨報登州第二陣分左右兩路往兩翼去了,往鑲藍旗一路約六七千人馬,步騎各半,往轉子山一路約四千人,大多為步卒。」 皇太極立即在馬鐙上站起,肥肥的身體壓得坐騎晃動了兩下,他的位置不高,前方交戰的士兵和旗幟讓他的視野難以看到整個戰場。 「留了多少人?」 「第二陣全數分散到了兩翼。」 「陳新不留人保他的命不成?陳新的大旗在何處?」 「正向前往中路王家屯而來。隨行兵馬約七八百人。」 此時北風停下,前方十六個方陣的登州火槍兵又製造出了一輪煙霧,皇太極無法直接觀察到登州第二陣的情況。 索尼的額頭冒出了汗,登州鎮第二陣不動則已,一動便是全力以赴,鑲藍旗方向已經處於劣勢,登州鎮步騎六七千人突擊這個方向,若是擋不住,便是全陣崩潰的下場。 後金所有兵力都已經在交戰中,此時對皇太極來說,手中的兵馬雖然也有六七千人,但大部分是烏真超哈等漢軍,真正可依靠的是正黃旗一千馬甲和葛布什賢超哈。 索尼忍住心頭的驚慌,對皇太極小心的道:「主子,登州兵正趕往鑲藍旗的地方,濟爾哈朗和納穆泰擋不住那許多登州兵。」 皇太極的神色不斷變換著,一旦投入所有兵馬,即便擋住後,他手中也再無兵馬可用,薩哈廉在背後大聲道:「奴才帶烏真超哈上去擋住這股登州兵,烏真超哈在西平堡一戰即潰數千遼鎮精銳,如今還多十門炮,同樣能擋住這支登州兵,奴才願立軍令狀。」 此時幾個騎手從中路右側而來,代善飛快的策騎來到皇太極面前,「老八,登州後陣出來了,濟爾哈朗鐵定擋不住。」 「二哥你說如何?」 代善一指中路,「陳新那廝來了中路,他要靠中路的方陣保著,咱們全部人馬突擊中路,登州兩路是奔著兩翼去的,咱們打中間路近,岳托的馬甲還有千人未動,咱們中路加鑲紅的馬甲一起攻中路,後陣那支登州步軍增援不及,只要破了他的中路斬殺陳新,登州全陣不攻自潰。」 皇太極轉頭看向薩哈廉和索尼,索尼大聲道:「奴才贊同二貝勒,此乃唯一轉敗為勝之時機。」 薩哈廉卻遲疑道:「若是全數投入中路,濟爾哈朗若是先於登州中路潰散,我們便無任何人馬可用。登州騎陣席捲過來,我中路之消片刻便不可收拾。」 背後的望哨大聲匯報著登州軍的進度,登州第二陣的騎兵已經接近了鑲藍旗露出的那個缺口,周圍人都焦急的看著皇太極。 皇太極的胸口不斷起伏著,眼睛死死盯著中路的方向,他已經注意到了後金戰線的危局。最強的右翼被牽制在轉子山南北兩面。左翼出現破裂,中路被押後,戰線變得傾斜,登州對左翼的全力攻擊是決定勝負的一擊,對雙方都有機會。 轉子山方向相對穩固,岳托的馬甲還在手上,登州投入的也只有三千餘人。不會輕易分出勝負,登州的機會在二檯子村方向,後金的機會則在中路。 放在皇太極面前的兩條路,第一條是把後備軍全數投入中路,陳新已經沒有後備隊,就看自己能否擊穿中路登州鎮的方陣,後果不是全勝便是完敗。如果不能在登州擊破濟爾哈朗之前攻破登州中路。後金軍從此再無翻身之日,也就是說後金軍必須只用一輪就攻破中路明軍方陣;第二條路,後備軍用於抵擋二檯子村方向的側擊,或許可以恢復戰線,雙方不分勝負,後金大部分軍隊能撤離戰場。但一旦擋不住,同樣是完敗的下場。 多年來在戰場上揮灑自如的皇太極雙手微微抖動著。雖是在寒冷的初冬,額頭上的汗珠卻一顆顆冒出來,中路登州明軍的方陣陣列森嚴。 「朕能一輪便攻破登州方陣?」皇太極低聲自問一聲,草河堡的情景突然出現在眼前,當時他也認為自己能一輪便攻破那個小小的明軍陣地。 皇太極轉頭對薩哈廉,「往左翼方向列陣可來得及?能否擋住?」 「來得及,登州兵同樣要列陣,他們要列成那種方陣,同樣耗時良久。奴才與他們火槍對射,他們同樣要死人,近戰便用馬甲。」 皇太極點頭道:「薩哈廉貝勒領兩黃、正藍三旗烏真超哈,並正黃旗馬甲一千五百。。。去擋住二檯子村那支登州兵馬。傳令右翼鑲白旗、蒙古左翼、外藩蒙古各部退回轉子山以北,守住轉子山村。」 代善聽皇太極放棄了中路進攻,不由怒道:「擋住又如何,又收回右翼,你待誰去破陣!」 皇太極轉向代善冷冷道,「大金精銳盡數於此,朕不能拿來孤注一擲,陳新那大旗在中路,確知其人在中路否?若是他只以大旗引我大軍去攻,即便破其中路軍陣,我左路必然潰散,側擊過來又待誰去防著?既一時破不了,自然要撤回右翼。」 代善不忿的大吼一聲,轉身打馬便走。 皇太極高聲對薩哈廉道:「讓正黃馬甲督戰,烏真超哈凡退縮不前者任意斬殺,朕親自帶葛布什賢超哈居中策應,你必須守到右翼撤回轉子山以北,否則退回亦必被斬首。」 薩哈廉毫不猶豫,大聲答應後去帶隊,皇太極又對索尼道:「二檯子村這股登州兵必定會拉長戰線,讓孔有德和李九成帶天祐軍守衛薩哈廉的左翼,你帶五十馬甲去監戰天佑軍。」 「奴才遵旨。」 索尼立即答應,他正要離去時見到皇太極正在捏鼻子,忍不住道:「主子保重,請主子不要親自衝陣,咱們大金全指望著您。」 皇太極疲憊的揮揮手,「快去吧,搶時間列陣。」 。。。 拋荒多年的榆林堡土地上,六千多步騎兵向著右翼湧去,伴著行軍的鼓點,經過嚴格隊列訓練的登州燧發槍兵井井有條。 第二千總部四個連在開闊的地形上齊頭並進,唐瑋扛槍跑動在隊列中,此時他們是以三列縱隊行軍,這樣的縱隊行軍比展開隊列正面的行軍速度更快,他們只需要跟隨連旗跑動,水平方向只有三人,十分容易維持隊形。當他們停下時,只需全體原地左轉,便是以連正面向中路攻擊的千總部級縱隊。 幾輛炮車由馱馬拖動著跑在隊列旁邊,唐瑋認得是營炮隊的八磅炮,他們的移動十分快捷,但積雪後的野地上看不清地面的起伏,一輛炮車在一個土坎上騰起,下面的輪子咯吱亂響,炮車和彈藥車轟隆一聲側翻在地上。 跑動的士兵,行軍號間隔著響起,隊列中沒有人再說話,戰場上轟鳴的槍炮和喊殺聲越來越近,空氣中充滿濃重的硝煙,風吹起時,還有淡淡血腥味。 隊列前方的騎兵已經穿過第七營的背後,向著第七營的右翼外繼續前進,朱國斌的認旗出現在第七營營旗附近,右前方的二檯子村中依然殺聲震天,村中閃動著幾處火光。 隊列旁邊不斷與塘馬跑過,給各部傳遞命令,營部的參謀和鎮撫兵手執標旗跑向第七營外側,他們會標定各部的進攻線,讓他們能夠快速列陣。 第二總從第七營的背後幾十步外穿過,唐瑋在跑動中往左側看去,從那些方陣的間隙中,能看到前方喊殺震天,不時爆出的團團白煙,不斷有豎立的長矛放平,中間的鴛鴦陣戰鬥組大吼著,從前排的間隔中發動反擊。 地面上殘留著無數人和馬的屍體,有些未死的馬在地面上扭動著身體,或是胡亂的蹬著蹄子,破損的旗幟、兵刃、盔甲散落滿地,四處流淌的血水被士兵踩踏,已在嚴寒與積雪凝結,原本雪白的地面變得紅黑相間,第七營的救護兵正在為那些傷兵止血,傷兵們嘶聲竭力的慘叫著。 唐瑋口中有點發乾,開始的豪情突然減弱了不少,他看過洹河和草河堡兩次慘烈大戰後的戰場,每次都是戰後去看的,他也算是有戰鬥經驗的了,但那是夜間的亂打,真正面對面的和敵人作戰,這才是第一次。 隊伍行進很快,一名參謀騎馬在前面,大聲對第一連的連長說著什麼,大概在指示位置,唐瑋知道作戰位置快到了,大口呼吸了幾口氣,讓自己的呼吸不那麼激烈,緊張稍稍緩解。 左邊的位置一空,第七營的隊列已經已經走完,眼前豁然開朗,唐瑋用眼睛往左邊瞄了一眼,開闊的平野上奔馳著雙方的騎兵。 第七營的正面正在激烈交戰,而在近衛第二營的正面上,約一里外有一道長長的陣列,他們似乎是從另外的位置調來,列陣還沒有完成,隊形顯得十分混亂,各個隊列之間的間隔並不相同,有些隊伍甚至沒有留足寬度,堵在一起進退不得。 一聲停止號在前方響起。 連長大聲下令道:「全連。。。停步!」 「虎!」唐瑋條件反射的大喝一聲。 連長手執著軍刀大步走過來,「全連左轉!」 唐瑋跟著所有士兵一起轉身,全景的戰場出現在他面前,薄薄的煙霧中,對面的地平線上有一道突兀的人牆,那支後金兵仍在匆忙的列陣,他們的陣前還有幾門火炮,擺放的位置也頗為散亂。 對面陣列頭頂上旌旗飄揚,是兩黃旗和正藍旗的烏真超哈,正對著第二總的,是正藍旗的旗幟,他聽軍官們說過,這支後金軍隊同樣用火槍和火炮,火槍雖然製作不精也不多,但威力與登州鎮相差無幾,打上也是非死即傷。 唐瑋全身一陣陣的發緊,不由閉上眼喃喃道,「關小妹保佑俺,俺是戰鬥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