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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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啟七年(1627)元月,新即位的後金汗皇太極派遣大軍侵入朝鮮,擊潰東江鎮,逼迫朝鮮簽訂兄弟之盟,二月澄縣民亂,陝西大地危機四伏,四月後金軍回到瀋陽,對遼西虎視眈眈,寧錦大戰一觸即發。各地災亂頻仍,官紳勾結,無數不堪壓迫的農民逃離家園,土地荒蕪,走過259年的明王朝內憂外患,大亂將起。就在此時,一個臉皮極厚的辦公室主任,和一個只會寫程序的宅男技術員,兩人赤條條來到末路的大明。
    「房子這麼便宜,我想買個院子,娶個媳婦,生個男孩。」-劉民有
    「不,我要爭霸天下,給中華不一樣的歷史。」–陳新
    「打仗、煉鋼、造槍、造炮、玻璃你都不會。」-劉民有
    「我是不會,但只要給人民自由,他們會創造一切。」–陳新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4-4-9 23:1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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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2
正文 可有可無的序

    2011年9月年,薊縣九龍山,兩個20多歲的年輕人行走在登山道山上,一人劍眉星目,高挺的鼻樑強化著他的自信神采,此時他神態悠閒,嘴角微微上鉤,臉上似乎永遠帶著辦公室主任式的微笑,另一人此時卻滿臉不服,眉頭緊蹙,似乎竇娥冤是發生在他身上一般。

    竇娥冤口中道:「老潘這個項目我不接,我是來做技術的,不是做裱糊匠!」

    「公司要賺錢不是,老夏身上每年背著多少銷售指標你不是不知道,真按你說的做,這個季度一完,董事會就得叫老夏下課。」神態悠閒者勸慰著,「你坐到老夏那個位置上,也只有這樣做。」

    『屁股決定腦袋?』

    『這說明屁股下面那玩意比腦袋稀缺,兄弟,我們這樣的公司,理想主義是沒有前途的』

    『那以後就用這樣的產品和市場競爭?』

    『董事會都是些什麼人你也清楚,產品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麼最重要』

    神態悠閒者微一停頓,臉上仍然帶著「辦公室主任式」的微笑,看了一眼對面一臉官司的臉道:「是政治?」

    滿臉委屈的人不再說話,他名叫劉民有,28歲,與眼前這個神態悠然的陳新是大學同學,畢業後他考上研究生,陳新直接就業在這個壟斷企業的下屬公司,2009年劉民有畢業時,陳新已由技術改行做管理,找了最大董事的女兒當老婆,他老婆相貌比陳新差了幾個台階,劉民有稱之為政治婚姻,陳新在幾位老總及董事會之間游刃有餘,成為總經理助理兼辦公室主任,上下關係都處得極好,並且今年有希望提升為副總,成天把講政治掛在嘴邊。

    而劉民有是從農村來的,研究生畢業後經陳新介紹到現在公司,目前擔任項目負責人,是公司技術骨幹,到現在連房子都還買不起,女朋友尹琬秋的父母由此強烈反對他們的婚事,尹琬秋三天兩頭的催他買房,最近一直焦頭爛額,就發展前景來看,他自己也知道無法與陳新相比,或許就是他不懂這個所謂政治。

    此時兩人在山路上繞過幾個圈,已來到九龍山最高峰黃花峪,放眼四周,群山環繞,層巒疊翠,殘餘的淡淡霧氣繚繞山谷之中,恍若仙境,兩人都不覺心胸一開,似乎空氣也清新了不少。

    觀看一會後,劉民有自顧自找個樹幹坐下,打開手機準備看看新聞,陳新帶著笑到他對面坐下,打開包,遞過來一瓶可樂,勸道「兄弟,公司的問題很多,如果想要改造它,就要先融入它,沒有力量,一切理想只是空談,有空了你可以看一些人物傳記和歷史書籍,就會明白了」

    「你以為我還憂慮公司的事情?」

    「哦,那是什麼事,終身大事?「

    「也差不多,尹琬秋家要我買個大房子,105的,首付都還差6萬,你借我點如何「

    「沒問題,那老潘那破項目你得接下來。」

    劉民有兩眼一白「你小子乘火打劫,是不是他答應在你當副總的事情上幫忙了?我的項目組可不是你們領導交易的工具。」

    陳新陳新眼珠轉了一轉,夏總經理因為在更高領導層面的失誤,被替換已經是確定無疑,他已打算改投潘總,一旦潘總成為下一任總經理,他也將進入副總行列。這些現在當然不能對劉民有說明。

    「呵呵,這哪是打劫,是從公司大局出發麼,公司發展了個人才會有發展麼,我當上副總,可以提高員工地位,幫你實現技術理想,如何?」

    劉民有的眉頭皺了又皺,顯然經過了一番心理掙扎才答應下來,「那,好吧,到時候你可要記得你今天的話。」

    陳新一拍手:「兄弟爽快,加班費你們自己找票據,我來處理,但下個月15號之前我要東西。現在我們就下山。「

    陳新說著抬頭看看天空,眼前的情景卻突然讓他的標準笑容凝固在在皮膚上,劉民有順著陳新的目光看過去,一個巨大的金字塔形飛行物已經無聲無息的停靠在斜上方的天空中,閃閃發亮的充滿金屬質感的軀體在空中緩緩轉動,旁邊一個尺寸小很多的外形相同的縮小版飛行物正環繞著大金字塔飛行,陳新頭腦中一片空白,指著天空,不待兩人做出任何反應,大金字塔上方出現了一道白色的螺旋光體,慢慢轉動著,兩人所在位置也包圍起來,陳新忽然感覺到時間似乎消失了,再過了一瞬間,四週一片白光,兩人都失去了知覺。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2
正文 第一章 搶衣服的劫犯

    一陣微風輕輕拂動在臉上,陳新與劉民有同時感到又回到了時間的河流中,五官和肢體的感覺再次恢復,似乎時間只是消失了一瞬間,又似乎消失了很久,兩人互相看著,突然大叫一聲,「啊,我的衣服呢」

    「手機呢,錢包,我的錢包,鑰匙也不見了」

    荒山野嶺,兩個赤身**的男人,手機錢包衣服全都丟失,又不是搞行為藝術,劉民有有種要發瘋的感覺,匆匆忙忙中,他趕快找了一圈樹葉包在下身,緩一口氣,心神稍定。

    待他看陳新時,才意外的發現,這個同樣遭逢意外的人,光著屁股爬到旁邊一棵樹上,正觀察著什麼。

    等了好一會,陳新從樹上跳了下來,毫不在意自己的一絲不掛,對劉民有說道「好像不太對,遠處的無線基站沒有了,山還是那些山,但剛才我們倆坐過的樹幹不見了,周圍的樹也有點不同,我兩怕是有麻煩了。」

    陳新一邊說一邊學著劉民有找來一圈樹葉圍上,談話間瞥見劉民有頸子下幾道血痕,哈哈笑道:「尹琬秋這九陰白骨抓功力見長,你今天啥東西都掉光的回去,交代不過去,還得挨一頓狠的。」

    劉民有沒好氣道:「還不是為房子的事。」

    抬頭看看天空,大小金字塔已沒有了蹤影,但天色比剛才要早,太陽還沒過頂,雖然環境的突然變化,讓陳新的心理也頗為忐忑,但他表面上還是從容,這讓劉民有稍覺心安,兩人商量後決定先下山到剛才見過的一個農家樂找件衣服穿,然後搭客車回天津,自己的車只有先放在山下停車場。

    下山途中,霧氣比上山時濃,石板的登山道不見了,來時的山路幾乎不見了痕跡,只能依稀看出有道路可以行走,周圍雜草叢生,灌木的和小樹的枯枝橫斜出來,偶爾還有松鼠山雞從旁跳出逃開。

    劉民有越走越是心驚,因為沒鞋子,腳走得生痛,還被石子劃出兩道小口,同時又擔心被人見到自己裸奔,解釋起來恐怕都沒人信,搞不好還會被當流氓打一頓,而陳新卻一路哼起小曲,好像頗為享受這樣的奇遇,可能已經在想像回去後怎麼和朋友吹噓。

    劉民有一路提心吊膽終於下了山,來時看著的青山綠水,此時在他眼中,已然是窮山惡水,轉過一個彎路,迎面一個人影,讓他心裡一寬,終於可以找衣服穿了,再仔細一看,頭腦再次當機。

    來的是一個古裝的藥農樣子的人,年級較大,身高約在一米五,佝僂著背,鬚髮略略花白,眉毛下一雙略帶狡猾的眼睛對著兩人警惕的亂轉,頭髮較長,在頭頂戴一定方帽,前額和兩鬢的未包住的一些頭髮胡亂的飄著,身上是一件右衽的破舊粗布衣服,褲子已經爛得不成樣子,幾根布條吊在下面,腳上只穿了一隻鞋,用幾根蒿草從腳底捆住,背上背著一個背簍,手持一根木柄小鋤。

    藥農頭髮眉毛上都沾了不少水珠,可能是剛從某個滿是露珠的樹叢從出來,看著對面兩個野人,他也是有點發傻,往後退了兩步,手中的小鋤舉了兩次,放在胸前,一臉戒備,似乎在猶豫是否掉頭回去。

    劉民有趕緊說道:「大哥,您好,請問這附近最近的農家樂在哪裡?」

    那藥農聽後不說話,又掉頭回去,走了幾步,拉開距離後,回頭看兩人沒繼續走來,又停下,對兩人道:「小老二在這山裡採藥幾十年,從來沒聽過叫農家樂的地方,你們若要買衣服,可帶了銀錢?」

    劉民有還想再問,陳新已拉住他,自己對藥農問道:「我二人在山中迷路,衣服被人搶走,現在已不知走到何處,煩請您給指指道路,等我們回到家中,以後一定重謝。」

    那藥農道:「你們兩個可是遼東逃來的,我在山下已見過,頭髮也是如你們這般長,這左近也沒你這般口音,你們也別騙小老二,你們從韃子那裡逃出來,定是什麼財物也無,還說什麼重謝。」

    韃子,遼東?劉民有忙到「大哥,你搞錯了,我們真是天津人,不信你看身份。。。身份證掉了,車就在山下停車場」

    「天津那麼遠,你們到這荒山上幹嗎,我只在山上採藥,身上也無錢財,看你二人不像好人,你們要是敢到我們村裡,就抓你們去見官。」

    藥農說完轉身就走,這次不再停下,走遠後又轉頭看了看兩人,消失在山道拐角處。

    陳新對劉民有道:「兄弟,我們是不是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或者我們穿越了?到處景色都不同,也從來沒看過這幅打扮的農民。」

    劉民有一聽,大急道:「那我們啥時候才能回去,我的房子咋辦,定金都交了,我的錢啊。。。我老媽老爸,我女朋友咋辦?」

    陳新把兩手一攤,帶頭往前面走去,邊說道:「要不然你跟金字塔申請重新穿一下,沒準穿個格格。現在先不管穿不穿越的,我們先找衣服穿,跟著那藥農,我去問問他這是哪一年。」

    劉民有對歷史沒有任何研究,明朝也就知道幾個宦官,還是從電影裡面看得,他急急跟在陳新身後問:「人家要是不給衣服怎麼辦,如果真穿越了,古代的衣服可是個貴重財產,尤其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陳新沒回頭,回了一句「先問問那藥農是什麼年代。」

    兩人走得很快,走了幾分鐘後,轉過一個彎道,一眼望去,道路漸直,前方十餘米遠,又有一條小路向右方延伸出去,那藥農卻沒了蹤影。

    陳新停在轉彎處,轉身對劉民有大聲道:「看來那銀子不是那藥農掉的,我們不用追他了。」一邊對劉民有猛眨眼睛,劉民有忙接道「對啊,我們可以吃好久了,有那麼多銀子」,劉民有一時也不知道說多少銀子好。

    旁邊草叢一陣晃動,剛才那藥農已急急跑出來,邊喊著「我一時採藥,還沒發覺銀子掉了,快快還我,不然抓你二人去見。。。啊…..救命」

    劉民有眼前一花,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陳新已經一把將藥農撲在地上,雙手往下壓住了那藥農的兩手,那藥農瘦瘦小小,被陳新150多斤一壓,已動彈不得,口中還在大叫救命。

    陳新準備騰出一隻手,誰知這藥農手勁頗大,一隻手卻壓不住他雙手,聽著藥農大叫,陳新急忙對旁邊發呆的劉民有喊道「快幫忙堵他嘴」

    劉民有結結巴巴道「你,你說,問他哪一年的,沒說…….」

    「我打算把他綁起來問,別廢話,快點,有人來。。。。。。就完了。」

    劉民有雙手顫抖,在地上抓一把泥土,想一想又換一塊石頭,陳新一看不由哭笑不得道:「撕他褲腳的布」,藥農一聽,掙扎的更加起勁。

    等兩人終於堵住藥農的嘴,又用他的褲帶把他捆好,抬著進了剛才藥農藏生的草叢,才坐下大口喘氣,兩人身上被樹枝掛出無數口子,頭髮上還頂著一些不知哪來的枯草之類,陳新剛才在地上和老頭一陣搏鬥,沾滿泥土,頗為狼狽,那藥農也累得夠嗆,看著兩人的眼中露出恐懼的神情。

    「你可沒說要這樣問他,你這是搶劫罪知道不!會被判刑的」劉民有喘息完畢,開始找陳新算賬。

    「等警察和法院也穿越了再說」

    「要是我們沒穿越呢,說不定走出去車就在外面停著。」

    「現在你還覺得沒穿越,要是沒穿越就賠這位老先生10萬,不,3萬,他肯定會原諒我們的。他力氣可真大,看不出來。」陳新活動活動發酸的手背,臉上又恢復了他得標準笑容,對藥農舉起小鋤道「現在我們向這位先生求證一下我們有沒有穿越」……

    。。。。。。。

    一名搶劫犯和一名被害人並肩坐在地上,還有一名主犯正在剝被害人的衣服,「天啟七年四月,天啟七年四月」劉民有從確認他們穿越後,精神便出現一點問題,口中一直喃喃的反覆念叨這幾個字。

    「天啟七年,找魏忠賢肯定不行,馬上掛了;李自成,不行,道路太曲折,我的命估計沒他那麼硬,皇太極!!!」陳新一邊搶劫衣服,一邊算計著,想到這裡精神一振,隨即又搖頭「當奴才,給多少也不幹。崇禎也不行,只有一個腦袋,老子頭也要,發也要。」隨後他停下來,低頭對藥農道「老人家,我們是遼東逃來的,卻不是韃子奸細,我們頭髮被建奴剪了,現在才長了這麼一點,今天實在對不住,借你衣服一用,日後定有重謝。」

    藥農的嘴已被重新堵上,也無法反對這個提議,陳新將褲子給了劉民有,藥農的長褲被劉民有一穿成了短褲,陳新自己拿了衣服捆在腰上,遮住關鍵部位後一種安全感油然而生。收拾停當後他在劉民有耳朵邊低聲道:「還得找衣服,你看,我還沒褲子,這老農說前面兩里就是他們村,我們帶著他,先到村外看看。」

    「還要搶這些百姓的東西麼?你好意思?」劉民有也有氣無力的低聲問。

    「好意思光屁股走半天路,還有什麼不好意思做的,再說咱只劫衣服,不劫色,叫借好了,暫借,以後還他們兩件。我們不能等到晚上,晚上要是沒衣服,沒住處,我們就得冷死在野外。」

    劉民有心中有些不忍,說道「要不我們再往前走一段再說,看看有沒有其他人家願意收留我們?」

    「要是沒有怎麼辦,越往外定然人越多,這老漢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口音不同,又沒有頭髮,衣服也沒有,憑我們兩個現在這幅德行,若被抓去見官,被當成韃子遼東來的奸細,又怎麼辦?」

    陳新低聲說完後,見劉民有不再反對,便又故意大聲對劉民有道:「我們把這老漢送回他們村,然後我們就回山上去。」,劉民有略感奇怪的看他一眼,看他又在眨眼睛,便答應一聲,不再說話。那老漢聽兩人不會害他性命,嘴裡也支吾兩聲後不再吵鬧。

    陳新先從草叢中探出半個頭,看了周圍沒人後,扛起老漢上了先前的小路。又走了約兩里路,轉過兩個小彎,前面漸漸開闊起來,山間一片平地,一條小河從谷地中穿過,十餘戶人家便坐落在小河邊,河上一座木橋,橋下用幾根大木支撐著橋面,小路通過村中,經過小橋,過橋後順著河道,往山外蜿蜒而去,兩個婦女赤著腳在河邊洗衣,隱約聽得到一點談話聲。

    兩個搶劫犯,現在已經是慣犯,躲在樹林中,隔著樹葉觀察著村子,老農遠遠的放在一邊,陳新笑道:「我們來時看到的農家樂應該就在這裡,原來以前是這個模樣。」

    劉民有低頭想一想,對陳新問道:「你剛才怎麼知道那老頭在那附近躲藏?」

    「那處拐彎後,前方視野開闊,又有岔路,老頭要想看我們走了哪條路,又好確定我們是否走遠,他才能放心繼續上山。所以要躲,就應該選那裡。」

    「那剛才怎麼不放他走,還要帶著他?」

    「放他走了,他抄近路回村子,就這麼幾條路,叫幾個大漢拿鋤頭扁擔把路一堵,我們怎麼下山,怎麼繼續借衣服?」

    劉民有不在糾結方纔的事情,又問道:「那現在咋辦,這村子這麼安靜,直接搶衣服,她們一叫,還是會被堵住。」

    「一會我們準備兩根打狗棒,然後放了老頭,讓他看著我們往原路返回,然後我們躲在附近,等他喊人追去後,咱兩進村借衣服,還有吃的。」陳新揉揉肚子,又咂了咂嘴。

    …………。。。。。。。。。。。。。。。。。。。。。。。。。。。。。。。。。。。。。。

    「汪汪汪」,劉民有提著棍子邊跑邊咬著手中的肉乾,不知道是兔肉還是野雞肉,風乾後掛在一戶人家外,被兩人順手借走,當然,還有不少衣服,男式女式都有,兩人暫時還顧不得挑選,一邊跑著一邊吃,還不時回頭看看狗有沒有追來。

    跑出一里外後,狗叫聲漸遠,兩人換上衣服,最大號的仍是偏小,但對他們來說,現在已經很滿足了。兩人各扯下一片布,把頭包起,又把剩餘衣服打包捆好,陳新背在背上,快步往山外行去,途中又有兩個小村,兩人不敢停留,也不進村,只從村外道路過去。

    前方轉過一個小山包,視野漸漸開闊,再走一段,一條寬闊的土路出現在眼前,「終於重見天日了啊!」陳新大笑起來,穿越後下山,借衣服,從上午9點過折騰到下午,現在已是後世的下午3點左右,「兄弟,往哪邊走,往西是去薊縣,繼續走是京師,往東是遵化,噢,要不要回去天津,看看你的房子在不在?」

    「你明知道不在,你決定好了,我腦子亂得很。」

    「我定不了,先離這裡遠點,剛才那老農帶人往山上追去時,可是凶神惡煞。。。」

    陳新沉吟片刻,對劉民有道:「遵化靠近長城,是邊關重鎮,關防肯定比較嚴,我兩這副樣子,還是先去薊縣,後面要去哪裡就再說。」

    二人便轉上官道,向西往薊州方向而去,此時還沒有後世的於橋水庫,官道南面約十里之外是石鼓山等連綿的山丘,南北兩片山地之間的谷地中是大片的麥田,四月正是冬小麥成熟的時候,微風吹來,一陣陣金黃的麥浪翻滾,梨河(過薊州後叫沽水,現名州河)由東向西貫穿其間,從北面山脈流出的幾條小河由北向南匯入其中,官道上便有多座橋樑,谷地中散落著一些村落,一副安寧的鄉間景色。

    劉民有無精打采跟在陳新身後,陳新倒是一路東張西望,饒有興致的看著這明代的景致,陳新揚起頭深吸一口氣,歎道:「空氣真好,你說我們會不會多活幾年。」

    劉民有有氣無力的回道:「還想著多活幾年,明天吃什麼都不知道,包裡的肉乾只夠吃兩天的,我們除了這包破衣服,一分錢沒有,我只會寫程序,你只會講政治,就我兩這樣,做苦力也沒人要。」

    陳新回頭看看劉民有的樣子,嘿嘿一笑:「不要那麼悲觀麼,你想想,也有好處不是,至少你今天不會挨尹琬秋的九陰白骨抓,不用擔心買房子,老潘的項目也不用接了。」

    「還不悲觀,別人穿越都是當格格王爺啥的,我們這連衣服褲子都沒了,這叫啥好處,要不你就全拿去,讓我回去對付老潘得了。」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你哭死也回不去,還是多想想現在咋辦的好。對了,你知道天啟七年是什麼狀況不?」

    劉民有一愣,他只知道到了明代,還真不知道這天啟是啥時候,忙道:「真是,我對歷史一點不熟,你正好給我講講。」

    「天啟七年,就是說現在的皇帝還是個木匠,魏忠賢大權在握春風得意,但馬上就要掛掉,遼東那邊有一個叫後金的政權,就是滿清的前身,等個三兩年年,他們便隔三差五進長城來打打秋風,不出意外的話,大概十多年後,就走咱們現在這條路進北京,建立了『我大清』,還有一個叫李自成的人,現在是個郵局員工,過幾年下崗他就得造反,也是二十年後,逼得砸他飯碗的崇禎皇帝也下了崗,還搭上性命。等他們這麼一折騰完,北方的人都死了一大半了,剩下那點人,也都被『我大清』逼著留了一根豬尾巴,當了奴才。其他麼,還知道一些大事件大人物,以後慢慢說。」

    劉民有訝然看著陳新道:「那意思就是說,現在是個亂世?我們咋就這麼倒霉呢,還穿到這人命賤如狗的時代。」

    陳新伸出手搖搖「哪有狗那麼金貴,你家那臘腸不是都吃專業狗糧,病了還有寵物醫院,甚至還上過學。應該是賤如草,而且是國內公園的草坪。」

    「不要說那狗學校了,老貴不說,還啥都沒學到,要是早知道要穿越,我就。。。」

    「燒了它!」

    劉民有忙搖頭道:「那我不敢,我去罵他一頓。」停了一下又有點出神的歎道「就是不知道我那臘腸怎麼樣了,我要是不在,它都不吃東西,尹琬秋又不喜歡他,說它沒毛,我這一穿,遲早得被尹琬秋扔了。」

    「下鍋燉了也有可能!」

    劉民有手一指陳新「你!!!」

    陳新連忙舉手道:「好好,我說錯了。」

    等劉民有放下手,陳新又補充道:「應該紅燒更好。」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3
正文 第二章 花子

    官道邊一個草棚茶鋪內,一個胖子翹腳坐在桌旁,他穿一件繡獅子圖案的紅色緞質直身,頭上紅絲束髮,腰繫鑲玉青綾革帶,革帶上掛著一個香囊,腳上一雙方頭鞋,手中拿著一張絲巾正搽著肥臉的汗水,下巴的半長鬍鬚上也掛了幾滴汗,非但如此,他臉上還塗了粉,被汗水一沖再一搽,已經是個大花臉,旁邊一個面容姣好的書僮拿一把鎏金折扇給他扇風,四月間天本不太熱,看他這樣子,倒真讓旁人覺出熱來。

    茶鋪內還坐了三五個當地的農夫,見胖子衣著華貴,都露出敬畏的神色,只敢斜著眼角偷偷觀看。草棚外蹲著十多個衣不蔽體的男女乞丐,個個蓬頭散髮骨瘦如柴,臉上黑得只剩下白眼仁,他們正愣愣的望著胖公子的馬伕拿著一把黃豆餵馬。

    再外邊一棵大樹下,陳新和劉民有依坐在樹根上,陳新饒有興致的看著那胖子,兩人走了幾里路,見此處有樹,便停下休息,見到了這位新人類。

    胖子猶自不覺,坐下就大呼道:「店家,上茶,多上幾碗,給我那馬也來一碗。」

    那店家猶豫道:「來一碗倒可以,只是。。。馬若用了這碗,以後人還如何吃得?」

    胖子猛拍一下桌子「那碗一併買了便是,休要再囉嗦,可是當少爺沒銀子,就本少爺這身衣服,也值你幾個茶鋪。」說罷他一拉身上緞衣「看到沒,緞子的,光這色,叫甚名知道不?東方曉!若非少爺我來,你一輩子也別想見得到。」

    店家忙道:「是,是,公子富貴,我等小人自是無法比,有公子這句話就成,這就給公子餵馬。」

    「等等,這地方叫啥,離薊州還遠不?」

    「此處叫濠門,十里外就是薊州,公子坐馬車今日定能到。」

    「嗯,那有啥吃的沒有?」

    「這個,只有烙餅和蒸餅,不知公子。。。」在胖子富貴光輝的映照下,店家都覺得自己的產品寒磣。

    「那就來五個餅,先嘗嘗。」

    店家急急忙忙端來幾碗茶水,又上來一盤烙餅,胖子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呸一聲吐在地上,嘴裡罵道:「我就說不去這遵化,老舅爺非要我去,這可好,越月都沒吃的舒心一次,等這幾日回了京師,非得吃回來不可。」順手就把餅子扔在桌上。

    這一番動靜,外面的十幾個乞丐立馬來了精神,懾於胖子的氣勢,不敢近前討要,坐著的都蹲起來,眼巴巴的看著胖子手中餅子。

    胖子對身後書僮問道:「小七可要嘗嘗?」

    那書僮頭一扭,嘟嘴道:「少爺可說了今日到得薊州吃玉膾的,還叫我吃這粗饃饃作甚,平白佔了肚子。」

    胖子嘿嘿一笑,點頭道:「可不是,少爺我差點忘了,虧得小七兒記心好。」肥手順勢在小七打扇的手上摸了一把。

    劉民有見狀對陳新小聲道:「這書僮到底是男是女?難道新人類還是個玻璃?」

    陳新邊看著胖子,邊回道:「多半是個男的,看到沒,有喉結,要是個女人,也是個美人坯子,才十四五而已,這死胖子真不是東西,強姦幼男。」

    陳新看那胖子眼中賊光閃動,望望餅子又望望外面乞丐,一拉劉民有袖子道:「這小子要給我們看好戲了。」

    「啥好戲?」劉民有奇怪的問道,話音剛落,胖子就給了劉民有答案。

    「花子,你們哪裡來的?去哪裡?」胖子一臉壞笑對外面一堆乞丐問道。

    一個年級大點的乞丐巴巴的道「回公子,我們都是遼東人,前幾年逃進關的,只得乞討為生,這是要去京師來著。」

    胖子搖頭歎息:「遼東的,可憐見,家都給韃子佔了,遇到少爺我心好,你們可想吃餅子?」

    一眾乞丐立馬亂七八糟的給胖子磕起頭來,一邊口中喊著:「想吃,想吃!」

    「公子長命百歲!」「公候萬代!」。。。。。。

    胖子嘿嘿一笑:「想吃也成,可也不能白吃了,給少爺我添點樂子。」

    乞丐們想來是餓得緊了,忙不迭點頭。

    胖子點點人數,笑道「十四個花子,我這裡五個餅,每次扔一個,你們誰搶到誰吃,每個餅只能一個人吃,吃過的就滾一邊去,不能再來搶,吃完再扔下一個,扔完為止。」停了一下,他又道:「若是搶得好看了,少爺心情好,就再買幾個餅,搶得不好看,我這幾個餅就餵馬也不給你等。」

    劉民有一聽,一股怒火升起,站起身來,旁邊陳新一把拉住他,勸道:「別管,一鬧起來,要是胖子把餅餵了馬,一個乞丐都吃不到,到時候還得找我們算賬。」

    劉民有對陳新怒道:「豈可如此踐踏別人尊嚴,雖然是乞丐,也是人,不是他家養的畜生。」

    陳新滿臉堆笑,把劉民有拉坐下,說道:「所以剛才說人命比草賤嘛,消消氣,現在哪是當英雄的時候。你有錢給這幫人買餅不?」

    劉民有滿臉通紅,終於還是沒有再起來,一臉憤怒看著那胖子,此時這新人類在他眼中不再是新奇,而是面目可憎。

    陳新望兩眼劉民有,對劉民有道:「這妖胖子心壞得很,他知道這些乞丐是一路的,就讓他們得一個吃一個,防止他們得了餅下來分,每次把最強的淘汰掉,其他人就有希望,後面打得更厲害。」

    劉民有狠狠看著那胖子道:「為富不仁,實在可惡,難怪那麼多人要造反。」

    陳新又接道:「其實妖胖子還是沒合計好,應該兩人一組,按身體強弱分好,每組一個餅,實力相當,這樣打起來才激烈,然後再買幾個餅拚個冠軍出來。」

    「你。。。心理可比那胖子還陰暗?」

    「別說,這胖子看來非富即貴,你說我把這主意出給他,沒準能跟著混口飯吃,也是個機會。」

    劉民有手指陳新,氣急敗壞道:「你還有沒有善惡觀,要去你去,我寧可。。。」

    陳新忙打斷他「開玩笑,開玩笑,我受黨國多年栽培,怎麼會幹這種事情,快看,演出開始了。」

    劉民有狠盯陳新幾眼,才轉頭去看那邊場中。

    那胖子不顧汗流浹背,興致勃勃的用腳在地上劃一個圈,一幫乞丐互相看看,還在猶豫,但已經分成了幾團,陳新估計這伙乞丐也是臨時湊合在一起,一遇到利益就分裂了。

    十四個乞丐分成了三伙,人最多的一夥有四男二女,四個男丐比其他男丐似乎都要強壯一些,帶頭的那個臉上還有一道刀疤。第二伙四個都是男丐,體格不強壯。最後一夥是四個都是十多歲小孩,三男一女,全部瘦骨嶙峋,其中一個還在傻傻的張著嘴笑著,光看他的表情,根本不會知道他是生活在苦難中。

    「拿到餅,出得了圈就能吃」胖子終於完成了畫大圈的艱苦工作,大聲宣佈道。

    一眾男乞丐丟下打狗棒,先後走了進去,幾伙之間已經隔開,相互防備著。刀疤臉看著另外兩伙乞丐,狠狠道:「識相點!」

    那幾名乞丐都露出畏懼神色,只有那個小丐還是張嘴傻笑。茶鋪中農夫和馬伕都紛紛走到圈外觀看,一臉興奮,只有茶鋪老闆,不停念著「可別打進鋪子裡。」

    「餅來羅!!」

    缺了一角的烙餅啪一聲落到圈中央,群丐兩眼放光,也顧不得怕那刀疤臉,一擁而上,刀疤臉一夥的一個乞丐一撲,將烙餅壓在身下,另兩伙紛紛伸手來搶,一群腦袋湊在一起,撞來撞去,一個小丐還坐在那人背上,地上那人別說出圈去,連起身都不能,轉眼就被踩了十幾下,其他幾個使勁拉他手,要把身下的餅子拖出來。

    「好,好」胖子看著場中煙塵四起,高興得手舞足蹈,旁邊的幾個觀眾也是連連叫好,只有那書僮嘴一撇,似乎不太感興趣。

    場中此時又有了變化,那刀疤臉大吼一聲:「找死麼!」,衝到人堆旁,拉起其他兩伙的乞丐,劈頭蓋腦打過去,這一動手,另兩伙乞丐平時便畏懼他,此時見他來,又挨了打,連忙躲開。

    刀疤臉見狀得意一笑,卻不去拿餅,拉起地上那丐,說道:「出去吃。」

    陳新悄悄對劉民有道:「這刀疤自己不拿餅,留在裡面,這是要把五個餅都搶光。」

    劉民有點點頭。

    就這樣,這刀疤臉又連搶兩個餅。胖子覺得不夠精彩,對另外兩伙道:「可只有兩個餅了。」

    刀疤臉一夥已經有三人啃完烙餅,只有刀疤一個人還在圈內,另外兩伙乞丐看著別人吃餅,口中口水泉湧,眼中卻如冒出火來,傻笑的那少年臉也開始抽搐。

    「餅來羅!」

    第四個烙餅飛到圈中,刀疤臉一腳蹬開一個撲上來的乞丐,一把抓住烙餅。最小那伙中兩個小乞丐對望一眼,大點那個突然指著刀疤身後大喊一聲:「有狗來了!!!」

    乞丐平日常被狗欺,時時互相提醒,刀疤條件反射馬上轉身,一看沒狗,知道不妙,剛把頭轉過來,兩個小丐一邊一個撲上來,抓住他手就咬,刀疤預料不及,兩手被抱住,被咬得大叫,外邊三個同夥急得團團轉。

    「呯」,刀疤一頭撞在咬他的小丐面門上,小丐鼻血長流仰天倒出去,刀疤騰開了右手,丟掉烙餅在地上,把另一小丐壓在地上,揮拳亂打,眼看要把那小丐打暈過去,突聽耳邊風響,轉頭去看時,一根棒子在眼前急速擴大。

    「彭」一聲,卻是那傻笑的少年,開始一直站在一邊沒動,此時看準時機,拿了圈外的棒子,狠狠掄圓了一棒打在刀疤額頭上,力道兇猛,刀疤一聲不哼倒在地上,頭上鮮血直流,沒了動靜。

    胖子的書僮「啊」一聲尖叫,乞丐少年不管不顧,又連著幾棒往刀疤身上打過去,看刀疤不動了,才撿起烙餅,乘著另外一夥人還沒撲上來之前,連滾帶爬出了圈外,剛一出來,就把烙餅拚命往嘴裡塞,嘴邊鼓出一個大包,他一夥的那個小女丐連連歡呼。

    周圍一夥看熱鬧的人一看刀疤流血倒地,生怕惹禍上身,三個農夫一聲不吭,慌慌忙忙溜之大吉,老闆目瞪口呆,別人能跑,他可跑不了,一時失了方寸,口中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胖子一看也是心驚,料不到這小丐如此凶狠,把剩下一個烙餅一甩,就要上馬車跑路。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3
正文 第三章 快手就穿這樣

    「站住!」,旁邊一聲大喝,胖子嚇得一抖,轉頭看去,卻是剛才坐在樹下的一人,高高大大的拿著根棍子,已經到了身旁,看衣服樣式,與此地農民無異,膚色卻白得如富貴人家的子弟。

    陳新一見刀疤倒地,頭腦一動,隨即就起身,一把抓起那小丐,跑到了馬車旁,攔住了這胖子。

    「我乃薊州衙役,這位公子你教唆乞丐鬥毆,致傷人命,倒想一走了之,可是當我薊州無人?」陳新一上來就咬定那刀疤已死。

    胖子果然入套,兀自嘴硬道:「你一個小小衙役,也敢來抓本公子,再者說這人又不是我打死的,我好心給他們施捨,他們自己搶起來傷了人,難不成還誣賴好人不成。」

    陳新嘿嘿一笑「空口白話,這卻不是你說了算,此處人人都見你教唆群丐爭搶鬥毆,都是人證,劉衙役你再看看那人死了沒。」

    劉民有本來就恨這胖子,此時正是整他的時候,當下裝模作樣一探刀疤的鼻子,還有氣息,脫口就叫「真死了啊,快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胖子一聽,嚇得腳都軟了,正要親自去摸,陳新哪容他多想,一把抓住他的大紅衣裳來來回回就是幾個巴掌,打得那胖子暈頭轉向,口中一邊胡亂罵道:「教唆殺人,草菅人命,與殺人同罪,按大明律當凌遲處死!」

    旁邊的書僮嚇得連連尖叫,陳新丟開胖子,那胖子腳一軟,就攤坐在地上,口中連呼大氣。

    陳新手一指一群乞丐罵道:「你等四處討要,可入了丐籍,既無丐籍,又打架鬥毆,人人有份,也都拿了回衙門。」一群乞丐慌忙跪下求饒,他們遼東流浪來的,哪裡入過什麼丐籍,再說那丐籍一事,本是明初定制,明中以後,各項制度糜爛,丐籍一事無人再管,這些乞丐更是聽都沒聽過。

    陳新可不管那些,又一指那店家:「人命可就出在你店門口,一樣拿了回縣衙,少說也要判個幫兇。」

    店家兩腿一軟,就跪了下來,連連磕頭:「父母大人饒命,大人您可是親眼所見,小人只賣了餅,並無教唆啊。」

    陳新手一揮:「你鋪子出的人命,見人教唆殺人,卻不阻止,也不報官,可是想悄悄埋了,你這就是草菅人命!」

    那店家哪見過這麼不講道理的人,這刀疤剛倒地陳新就跳出來了,他就是想報官也沒那麼快啊。

    周圍一群人被陳新幾句話嚇得不輕,全部都向陳新跪下磕頭,陳新看看氣勢夠了,口氣一緩:「不過剛才情形我也看在眼裡,不會冤枉了好人,你等雖個個都難脫干係,但主凶唯有這胖子和小乞丐。」眾人紛紛稱是。

    陳新說著又看了一眼抓在身邊的小丐,這少年還吃得津津有味,他一夥的那個小女孩上來拉著他袖子哭,眼淚在烏黑的臉上淌出一道道白色的溝渠,少年把手上剩下的半個餅遞給小女孩,又傻笑看著小女孩,也不說話。

    陳新心中稱讚一句,抬頭又說道:「你們若作了人證,證明這胖子和少年殺人,便都可以脫罪,當證人還有飯吃,你們可願意?」

    眾人齊聲大喊「願意!願意!謝父母大人!」,「就是這胖子教唆的,他是兇手!!」聽得自己可以無罪,誰還管這可惡的胖子。

    「等等,你算哪門子的父母大人,有穿你這樣的衣服的大人?你又是哪一類的衙役,看你明明就是個騙人的農夫。」卻是那書僮尖聲發問。

    陳新心道要糟,打暈了胖子,卻忽略了這個小人妖。正不知怎麼辦,店家發言了。

    「哎呀,你還問呢,定然是典史大人派來查訪的人!這鄉間地方,便是弓手、快手、門子、牢子、禁子也有穿這般的,再說哪個農夫不是風吹日曬,能有大人這般俊朗面色?農夫又豈能知大明律,你一個小小孩童懂得什麼?」那店家惶急中已經視陳新為幫他脫罪的唯一希望,豈容這小孩質疑。

    陳新暗道一聲僥倖,當下順桿爬了上來,哈哈大笑道:「店家好眼色,典史大人便是我親舅,我也是快手,今日奉典史大人之命,出來微服查探。你這小廝囂張得很,正是胖子的幫兇。」說罷過去對小書僮連踢幾腳,踢得他哇哇大哭,順便把那車伕嚇得躲到了桌子下,估計著他不敢再亂說,陳新才心滿意足的回到胖子身邊。

    陳新一把抓起胖子,拖到樹下,繼續對胖子嚇唬道:「人證物證具在,還有什麼抵賴的?就你這身肥肉,不凌遲個三天肯定不死。」

    「啊!你。。。你。。。敢抓我,你知道我老舅爺是。。。」

    陳新啪啪又是兩耳光過去,在胖子耳邊道:「老子可不管你老舅爺是誰,他就是天王老子,今天也不在這裡,信不信老子今晚就把你壓了沙袋?人證物證都在,便用你這根破腰帶吊死了你,躲貓貓撞死了你,也可以定你個畏罪自殺。」

    胖子兩眼圓睜,壓沙袋這些東西他道聽途說,很是聽過一些,看陳新氣質談吐,完全不是農夫,心中已經完全信了這是個衙役,於是徹底軟了,一下跪倒在地,對陳新求饒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求大人指條活路!」

    陳新滿意的蹲下來,擋著背後眾人視線,對胖子小聲道:「你看,早點這樣大家都省事,看你也是富貴人家,何苦為個花子惹上官司,這活路就在公子懷中,只看公子誠不誠心,若是誠心,這事便是這小丐一人做的。」

    胖子天分不錯,連忙掏出錢袋,一股腦倒出一堆散碎銀子來,雙手捧到陳新面前,「小人手中就這麼多了,求大人饒命。」

    陳新伸手接過,抖一抖笑道「公子可是把我也當做了這幫花子,這事人命關天,知縣大人、典史大人不用說,這小丐定是要抓的,一進了牢房,小丐還能不亂講?牢子、禁子、門子,哪個不要分潤?公子這點銀子,還是留在牢裡買吃食的好。保管還是夠吃到公子壓沙袋。」陳新現學現賣,估計著什麼牢子、禁子都該是管牢房的,一併說出來,更顯得是官衙中人。

    胖子一看躲不過,連忙拉住陳新手道:「大人慢著,方纔我忘了出來時還備了些銀兩,看我這記心,大人萬勿怪罪。」說罷又在懷中一陣摸索,摸出幾個大錠銀子,陳新也不知道是多少,望著胖子,一把抓過,也學胖子般放到懷中。

    胖子見陳新還看他,便怯怯的道:「真的就這麼多了,大人要是還嫌不足,便把那小七領了去,他可是我年前才買的小唱,曲唱得好,這摸起來。。。」

    陳新切一聲打斷他:「你自己留著吧,本少爺沒興趣。」

    陳新估計差不多了,又一把將胖子的錢袋搶過,裝好碎銀放到懷中,然後站起,大聲道:「原來你是遵化的人,看在你也是出於善心,罪減一等,今日便不抓你,你自去遵化投案,省的到時我押你去。來人啦!抓了這殺人的小丐」

    劉民有忙走過去抓住少年乞丐,陳新轉過來,對劉民有擠擠眼,又大聲對眾人道:「這位公子已經認罪,答應了去遵化投案,殺人主凶便是這小乞丐,其他人就不用作證了。除了這小丐外,都沒有罪!」

    那茶鋪老闆一聽不用去衙門了,心中一鬆,哪還質疑陳新放走胖子,口中大聲讚美陳新英明神武。

    胖子起得身來,連滾帶爬,帶書僮上了馬車,不敢再往薊州走,按著陳新的暗示,掉頭往馬伸橋落荒而逃。

    陳新看胖子走了,鬆了口氣,朝店家丟出一小塊銀子,道:「這死胖子茶錢也沒付,怪我忘了,我便替他付了。」

    店家一掂,足有一錢重,忙道:「不需這多銀子,五個雜糧餅子加茶錢不過十幾文錢,便是五十個餅子,也不值一錢銀」

    陳新大度的一揮手:「剩下的你就給這些乞丐吃些餅,怪可憐的,我們官府中人,要時刻惦記黎民之疾苦。但是你們都是與這事有干係的人,可不許再往薊州走,否則讓我碰到,一併拿了。」

    眾人又是大聲道謝,陳新不敢久留,拉起小乞丐就走。

    那店家見陳新要走,忙問道:「大人,這,這屍體可如何是好?」

    陳新大聲道:「放那裡別動,晚些自然有仵作來收。切不得翻動,誰動了抓誰。」,然後向劉民有一招手「劉衙役,我們走。」

    劉民有雖沒看到陳新收錢,但猜也猜到了,陳新找的那個放走胖子的理由也是滑稽得很,只能騙騙這些農夫乞丐。況且劉民有還知道刀疤沒死,心中比陳新還急,連忙拿了包袱跟著上了官道。

    兩人抓著小丐,一路疾走,那小女孩就跟在身後,另外兩個他們一夥的小丐頗講義氣,餅都顧不得要,一路遠遠跟在後面。

    陳新生怕刀疤醒來壞事,所以忙著趕走肥羊,又不許他去薊州,這樣即便刀疤醒來,其他人也不知道胖子曾給他銀兩,然後又留點好處給其他人,讓眾丐忙著吃餅,無暇多想,現在遠離了現場,就更放心了。摸著懷中的銀子,陳新高興的哼起歌來「今天是個好日子。。。」。

    這樣直走了三里路,兩人才減緩步子,陳新乾脆鬆開那小丐,甩手走在前面,劉民有上來對陳新問道:「你訛了人家多少錢?」

    陳新把幾個大銀錠摸出來給劉民有一看:「這麼多!」

    「這是多少?」

    「我不知道,這上面又沒寫。看店家那樣子,這幾大塊,吃餅子應該可以吃好久了。」

    劉民有也心頭高興,訛這種壞人的錢,他是樂見其成。他轉頭看到那小丐和小女孩還傻傻的跟在後面,對陳新道:「這小子咋辦?」

    陳新回頭一看那小丐,招招手,讓他過來,問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娘叫我海狗子。」

    「遼東來的?」

    「海州衛的,韃子來了,爹娘帶我往關內跑,跑了一半就死了,我自己進了關。」

    劉民有歎口氣問他:「我們放了你,你不用去坐牢了。高興不?」

    「我要坐牢,牢裡管飯。」

    劉民有怒道:「那斷頭飯你也敢吃?去,放你走了。」

    海狗子見劉民有發怒,還是傻笑看著他道:「敢吃。」

    陳新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道:「這牢可坐不成了,你可願跟著我,也管飯。」

    海狗子連連點頭,「你給我飯吃,我就跟著你。」

    「我可是殺人放火的,你做得?」

    海狗子沒有一點猶豫「做得,我爹娘就是路上被人搶了吃食,餓死的。別人做得,我也做得。」

    陳新點點頭道:「好,那你跟著我,餓不著你,你一起那幾個,我卻不能帶那麼多。」

    小丐有了生路,又可以不坐牢,小女孩高興得連連拍手,聽到陳新要趕他們走,又哭起來。

    劉民有心中不忍,拿出肉乾給女孩,看她吃起來,才問道:「大哥哥可不是真的衙役,我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跟著我們可未必就好。」

    小女孩跪著邊哭邊磕頭:「我什麼都會做,我能砍柴做飯洗衣服,大哥哥你帶著我,我天天給你們洗衣洗腳,每天只吃一頓就好,我一定聽你們的話。嗚嗚。。。」

    海狗子也跪下磕頭,劉民有轉向陳新,試探道「要不帶上他們吧,大不了我們少吃一點。」

    「又發善心了?要是有個住處,帶上他們也無妨,現在我們可是到處流串,遠不是吃這麼簡單。若帶幾個小孩亂跑,吃穿住行,我擔心這點銀子用不了多久?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再做點今天這種生意,為了幫助這幾個失學孤兒,就叫希望工程,你可得幫忙。」

    「只要是壞人,我就幫忙,多帶幾個幫手也好,是不?」

    「那好,那就帶上他們。」

    小女孩蹦蹦跳跳去後面叫另外兩人。等他們趕來,劉民有又拿出肉乾分給他們,幾人立馬將兩人當了再生父母。

    。。。。。。。。。分隔線。。。。。。。。。。。。。。。。。。。。。。。。。。。。。。。。。。

    剛才的茶鋪內外,一群乞丐吃得興高采烈,老闆拿出幾十個餅子,茶也管夠,一個乞丐突然停下,看著那刀疤動了幾下,坐直了身體,抬頭迷茫的看著其他人,眾人面面相覷,片刻後,大家又各吃各的,店家轉過頭,如同沒見到一般。。。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3
正文 第四章 星空

    「噹噹噹」

    兩人懊惱的聽著遠遠傳來的鐘鼓聲,望著薊州高大的城牆無可奈何。

    慢慢帶著四個少年走了半天,他們才說薊州是要關城門的,陳新雖曾在一些歷史書中看到過,卻沒有想起這事,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一步,於是,一行六人便被關在了城門外。

    好在城門外也有客棧,六人開了三間中房,三個男孩一間,小女孩一間,三間一共四分五厘銀子,陳新又要些簡單飯菜,一共八分五厘銀,這次陳新有了經驗,估摸著下午那一錢的大小,拿出一個銀塊,遞給那掌櫃。就要看這掌櫃該如何辨別大小,又如何找零。

    只見這掌櫃對著燭火看了幾眼,從櫃檯下拿出一桿戥稱,稱一下之後又摸出一個夾剪,熟練的嚓嚓幾下剪掉幾塊,又拿起戥稱一稱,道:「請公子看。」把稱桿轉過來給陳新看,陳新自然看不懂,裝模作樣點點頭,掌櫃便把剪下的部分還給陳新。

    陳新又打量一眼稱上的銀塊,大致記住八分銀的大小。隨口問掌櫃道:「若是用銅錢,又是什麼價?」

    掌櫃奇怪的看他一眼道:「公子出門還帶這多銅錢?若是嘉靖隆慶萬曆金背制錢,一兩折五六百文,若是私錢,便要看成色,好點的一兩兌一千五百,差的一兩兌三千也是有的。」

    陳新點點頭,隨後拿一塊一分的銀子扔給掌櫃:「給我的伴當準備洗澡水,飯菜弄好些,等他們洗好再上!」

    掌櫃得了銀子,立馬點頭哈腰,吩咐夥計速速辦理。

    。。。。。。。。。。。。。。

    一燈如豆,在瓷燈台上跳動,六人圍坐在桌前狼吐虎嚥,沒有一個人說話,陳劉兩人一天沒吃飽過,另外四個人則是不知道多久沒吃飽過,六個菜兩盆飯轉眼便底朝天。

    除海狗子外,另外兩個小丐是兩兄弟,也是海州衛的,一個叫張大會,十七歲,便是大喊「狗來了」然後又被刀疤撞破鼻子那個,另一個叫張二會,十四歲,跟張大會一起偷襲刀疤的就是他,原來還有三會四會,也死在入關的路上,小丫頭叫王帶喜,十三歲,連是哪裡人都說不清楚,只知道是遼東的。因為都是海州衛的人,三個少年便混在一起,不久前又帶上了王帶喜。

    四人吃飯前洗了澡,換上兩人搶來的舊衣服,清清爽爽的完全變了個樣子,海狗子臉上好多處大小傷疤,張大會兄弟兩人要好一點,可也不少,顯然入關以來吃過不少苦頭,目光都有些呆,只有王帶喜清洗之後,乖乖巧巧的,眼睛靈動的轉來轉去,還記得給海狗子夾了兩次菜。

    「大哥哥,我第一次吃這麼多飯,以後我給你們洗衣服,煮飯,帶喜一直就跟著你們好不好?」

    「好、好。只是大哥哥連個住處都沒有,你跟著我們,也是吃苦罷了。」劉民有對帶喜頗為喜歡,愛憐對她說。

    「帶喜不怕苦,大哥哥這麼威風,很快就能賺好多錢,等大哥哥買了房子,我就住在柴房裡面,冬天也不會冷了。以前在家裡,只有一床被子,冬天都是娘抱著我睡,就不冷了。」

    「家?」劉民有聽得發了呆,想著自己那存在卻永遠回不去的家。

    「劉大哥?你們以前有家嗎?」王帶喜抬頭看著劉民有,眼睛亮晶晶的。

    「啊?。。。有。」劉民有回過神來,悄悄抹了抹眼角,從陳新筷子下奪過最後一塊肉,放到帶喜碗裡。

    「謝謝劉大哥,帶喜不敢吃陳大哥的肉。」

    陳新笑罵道:「陳大哥的肉又不好吃。」

    劉民有拍拍帶喜的腦袋:「帶喜吃,陳大哥吃飽了,多了浪費。」

    帶喜喜滋滋的夾起肉,正要吃,想起什麼,又把肉放到張大會碗裡,說道:「大會哥今天流了好多血,大會哥吃。」

    張大會便一口吞了,還是顧不上說話,又開始裝下一碗飯。

    等四個少年都吃飽了,兩人謝絕了他們幫忙洗腳的要求,打發他們各自回屋,陳新才坐下洗腳,又對劉民有道:「晚上我們輪流睡,不要兩個人都睡了。」

    「為啥?」

    「萬一有人來偷了銀子咋辦?」

    「你是說他們四個?不會吧。」

    「小心點好,今天才剛認識,我們算運氣好,才來就得了銀子,沒有銀子,我們可就跟他們一樣。再說也要防其他人,這是城外,那老闆說沒有巡更的。」

    劉民有一想也是,這點銀子現在可是兩人的唯一資產,便點頭答應。

    「明天就進薊州,可進了薊州又做什麼?」劉民有盯著燭火問道。

    「先進城再說,有個住所才是,又不會種田,身上這點銀子,我估摸著重量,最多也就是幾十兩,只有進城才有機會,這樣帶著幾個娃娃亂晃,這點錢也不知道能用多久。」

    「在薊州住下來?不怕再碰到那妖胖子、藥農、店家乞丐什麼的?」

    「也是,先看看這大明的城裡是個啥樣,買好衣服就走,換個地方。」

    「去不去京師?你那麼愛講政治,去京師講去。」

    「算了吧,這年代都是要考過八股的才有資格講政治,要不然就是練葵花寶典的,我一來考不過八股文,二來不敢揮刀自宮,三是連身份都沒有,要是穿越到一個舉人身上,我還犯的著去蒙那胖子。」

    劉民有道:「要不然我們去天津?」

    陳新同意道:「過幾天我們先去天津那邊看看,畢竟是老家麼,北方過幾年不太平,有機會我們就坐船去江南好了,江南一直到崇禎上吊都沒大的動亂,反正還有十多年,咱們有這點本錢,到江南做點生意混日子,明末的江南可是很有意思的。總之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劉民有對這些不熟悉,但感覺陳新一來就收小弟,倒不像要混日子的樣子。

    此時也不過原來的九點過,兩人原來都是夜貓子,從來不在十二點之前睡覺,今日卻是累了,要說這古代一到晚上,除了房間裡,到處也沒個亮,若是陰天,就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

    陳新洗好腳便先睡下,劉民有怕影響陳新睡覺,吹了燈干坐在桌旁,外面萬籟俱寂,只有偶爾傳來幾聲狗叫,坐了一會無聊之極,到窗前推開窗頁。

    一陣夜風拂過面龐,抬起頭來,窗外滿天星光,璀璨蜿蜒的銀河清晰可見,劉民有看得怔怔出神,彷彿在遙望原來燈火輝煌的城市。後世工業時代的天空,早已沒有了現在的清澈。

    劉民有知道陳新沒睡著,問道「你說,帶我們穿越的金字塔,是從哪顆星星來的?」

    「艾博坦或者阿凡達,或者是月亮?誰知道。」

    「噹噹噹」薊州的鐘鼓樓上又傳來鐘聲,這次沒敲鼓,共十八聲,清亮的鐘聲在靜謐的夜色中如有實質。

    「這鬧鐘好,下次敲鐘,你就叫醒我換你。我先睡了。」黑暗中陳新說道。然後是翻身的聲響,不一會,傳來一陣陣鼾聲。

    「這就是明朝的夜晚。」劉民有自言自語著。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4
正文 第五章 薊州

    一夜無事,兩人按鐘聲換著到了天麻亮,聽到天井中有了夥計說話的聲音,便不再輪流值守,兩人都倒頭大睡,海狗子幾人也是如此,只有王帶喜起得很早,在外面喊了兩聲,見兩人還在睡,便回了屋。直睡到約莫十點多,才起床洗臉,王帶喜忙前忙後,打水遞帕,等都收拾停當,叫起海狗子三人,沿官道進城。

    薊州,古稱漁陽,東面沿著昨日穿過的谷地的盡頭就是薊州所在,南面城牆約兩里外便是翠屏山等山丘,梨河從山下流過,北面城牆不足兩里遠,也是山地,傳說黃帝問道廣成子的府君山(時名崆峒山)便在此處,西面有一條發源於五名山的小河,沿城牆向南匯入沽水,其後就是一馬平川的華北平原。

    因自古便是控扼東北方進入華北平原的重鎮,明代大力經營,於此設薊州衛、營州右屯衛、鎮朔衛,城牆高大巍峨,整個城池呈八邊形,東西兩面向外突出,南北平直,城周長九里十三步,連女牆城高三丈五尺,洪武四年包磚,城垛二千零四十個,四角立有角樓,最有特點的是北面無門,東西南三門外建有甕城,甕城門側開,城牆上聳立著高大的箭樓,城外環繞著護城河。

    劉民有看著東門上「威遠」兩個威風凌凌的大字嘖嘖稱讚:「古代城池還真是堅固,這要打下來,得死多少人。」

    陳新看著周圍形勝,低聲自言自語一句:「這地方都能潛越,真有才。」

    劉民有看得起勁,沒聽清楚,回問道:「有什麼才?」

    陳新一笑:「我說我一表人才,走,入城。」

    幾人混在一群菜農中走東門入城,甕城的城門是向北開,六人順門洞走入,見甕城後的城牆上,又立有門樓,門樓兩側城牆下還有藏兵洞,但一路所見的士兵,都是身體羸弱,所穿的胖襖也十分破舊,無精打采的或站或蹲,看得陳新暗暗搖頭。

    走入薊州的東門大街,青石路面的街道不算寬敞,有幾處地方堆了垃圾糞穢等物,蚊蠅亂飛,一股難聞的**氣味充斥街道,兩側房屋多為兩層或單層磚瓦房,底層是店舖,店舖外掛著木牌布幔招牌,路上行人眾多,大多衣著樸素,男女都是右衽,男子多戴方巾、網巾、方帽等,胖子那般的妖怪幾乎沒有。

    劉民有掩鼻歎道:「怎麼臭成這樣,也沒個市政部門管管。」

    王帶喜忙接道:「早上有拉糞車的,過了時辰的就亂倒。」

    劉大會也插言:「京師更髒,到處都有干糞堆,冬天冷的時候我們就在干糞堆裡面挖個洞,睡在裡面就不冷了。」

    劉民有胃中一陣抽搐,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連忙搖搖頭,把干糞堆的形象從腦海中趕走,問陳新道:「我們現在去哪裡?」

    「先吃干糞堆,不是,先吃早飯,然後去買衣服。買好衣服今天就出城去天津。」陳新一指前面掛著「重羅白面蒸餅」布幔的小店。

    四個小孩一陣歡呼。六人每人兩個蒸餅,劉民有吃起來和後世的饅頭差不多,四個小孩倒吃得津津有味,價格比昨日的雜糧烙餅貴得多,一個五文錢。王帶喜邊吃邊對劉民有含糊不清的道:「我好多年沒吃過重羅白面了!」

    陳新跟店家問衣店鞋店所在,店家建議去城隍廟附近,那裡常有集市,店舖眾多。

    城隍廟在城西北角,六人便一直往西到關帝廟後往北,一路上看到守備府、府廳、以及南街幾個牌坊,飛簷斗拱,建造精細,陳劉二人頗覺新奇,倒不覺得累。

    到得城隍廟,今日正好有集市,行人接蹱摩肩,熱鬧非凡,菜農、相士、和尚、光棍各色人等都有,擔郎來往叫賣聲不絕,廟中正演著昆曲《蕉帕記》,門口有一人在賣籌,裡面依依呀呀唱得熱鬧,倒與原來的農村趕集有點相像。

    幾人擠在人群中看一雜耍藝人舞弄火叉,只見他毫不用手,只用肩背臂腿,踢擋推接,一桿火叉上下翻飛,碰得幾個鐵環噹噹作響,劉民有看得津津有味,這大明朝還是不見得無聊。等看完了,幾人當然也不付錢,悄悄溜掉。

    尋了一家衣店,海狗子在最前,正要進店,突然側面走來一人,兩人撞到一起,卻是一個穿青布衫管家模樣的人,那人大怒下一腳踢向海狗子,就聽「哎喲」一聲。海狗子一個狗爬撲在地上,又兩把推開劉二會等人,罵道:「滾開,滾開,別擋道。」

    說完轉過頭去,馬上換上獻媚的笑臉,對身後一女子道:「夫人裡面請。」

    那女子衣著華貴,身旁跟著一個丫鬟和一個抱小孩的老媽子。

    劉民有正要上前理論,陳新一拉他,用手一指,那女子後面還跟著兩個帶刀的士兵,劉民有忙把嘴邊的話吞回去,遇到明朝的武裝力量,總還是要給點面子。

    海狗子還沒起身,那老媽子又罵道:「小狗才還不滾快些,撞到我家小少爺便打死你。」

    王帶喜拉起海狗子,連滾帶爬躲到一邊,那貴婦輕蔑的看一眼,對管家道:「文管家,我要給寶兒量一套夏衣,不要讓旁人進來擾了清淨。」又對老媽子道「徐婆,我們走。」

    文管家連連點頭道:「夫人放心。」,說罷便面朝大街,帶兩個士兵站在門口。

    陳新轉過頭,不讓管家看到自己面貌,拉劉民有閃到一旁,只聽裡面老闆娘大聲招呼道「嚴夫人今日可是要給指揮使大人做夏衣,我這裡有新到的絹綢料子。。。。。。」

    陳新低聲自語一聲「嚴指揮。」,隨即嘿嘿一笑,對劉民有道:「這算壞人不?做個希望工程如何?」

    劉民有訝然道:「當然,不過這可是帶刀的壞人,還是算了吧。」

    「無妨,反正要買衣服,我們先換一身行頭。讓劉大會在這裡盯著,看他們還去哪裡。」

    「打劫他們?搶錢?」

    「搶帶刀的,不是找死麼,看到那小孩帽子上的珍珠沒?絕對是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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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新一身緞質的圓領玉色青邊襴衫,頭戴六瓣瓜拉帽,腳套松江墩布襪,外穿雙臉鞋,腰上繫上革帶,這一打扮起來,儼然一個翩翩公子。這一套花了一兩多銀子,劉民有則捨不得花錢,要了一件腰機夏布直身,一套下來用掉六錢銀,衣行可沒現衣,陳新多給了兩錢銀子,要了別人訂做好的。

    陳新買好衣服,一路跟蹤先前那夥人跟到一個金店外,街上人來人往,那嚴夫人和丫鬟進店去看首飾,把門也關了,留下老媽子帶小孩和管家在外面守著,兩個士兵還是無精打采的。那小孩約三歲大,頭上的紗帽上鑲了一顆晶瑩圓潤的東珠,此時下來到處東走西走,老媽子弓著腰跟著,生怕他摔了交。

    陳新只留下海狗子,讓劉民有帶其他三人到南門牌坊等他,劉民有臨走的時候頗不放心,陳新再三保證沒事,說是鍛煉後輩。

    等他們走了。陳新觀察好旁邊一條巷子,那巷子通往另一條街,這頭就可以看到那邊街上,看畢他把計劃又默想一遍,然後摸出剛在鞋店換的一把銅錢,交給海狗子:「你躲在人多處,只管看我,千萬不要說話,等一會,若是我跑掉,你就自己去南門牌坊,要是有人追我,我一喊「錢掉了」,你就把銅錢全部撒出去,還要喊『撿錢了』,喊大聲點,記得沒?」

    海狗子一臉傻笑接過錢,點點頭,也不知道聽懂沒,陳新不放心,又讓他重複一遍,海狗子說完,又認真的對陳新道:「大哥,我拼了命也不讓他們抓到你。」陳新嘿嘿一笑,拍拍他肩,轉身往管家走去。

    那管家等得無聊,站在台階上看遠處一個靺鞈戲雜耍,那小孩在桿頂上倒立翻轉,驚險非常,管家看得目不轉睛,突然腦袋一痛,轉頭看時,一個衣著光鮮的高大男子站在身前,正要發怒,那人又是一下打在他頭上。

    「你。。。你,你為何打我!你可知我是誰?!」管家又驚又怒,指著那公子,便要叫兩個士兵幫手毆打。

    「你什麼你,你一個文管家,我打了便打了。」那公子一邊罵,一邊作勢還要打來。

    文管家一聽對方叫破自己姓氏,又衣著華貴,摸不清來路,不敢動手,連忙躲開,他是鎮朔衛指揮使家的管家,明中期以後衛所制荒廢,九邊實際都改為鎮戍制,這種體制下,衛指揮的好處是還有一點軍戶軍田可以剝削,壞處是地位低下,文官不論,與營兵相比,衛指揮使的地位只與營兵的把總差不多,這薊州城裡他惹不起的人也多的是。

    那公子看徐管家躲開,又指著兩個士兵道:「嚴指揮大人叫你們來幹什麼的?是來聽戲看雜耍的?」

    兩個士兵面面相覷,聽起來這人認識指揮大人,但又沒見過,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奉上笑臉,對陳新點頭哈腰。

    「你們一個個只顧看雜耍,便讓徐婆一人帶寶兒少爺,這街上人來人往,要是摔著碰著,更要是被那拍花子的拐跑了,便砍了你等腦袋也不夠?若是再被我看到,定然要到嚴指揮那裡告上一狀。」

    那管家聽他連徐婆都知道,哪還敢還嘴,只以為是認識指揮大人的哪家公子。口中連連道:「下次不敢,下次不敢。萬望公子高抬貴手,恕在下眼拙,還不知公子是…?」

    陳新架子擺足,哼一聲「連我都不認識,怎麼當得管家。」,不去理他,丟下三人,走到徐婆那邊,蹲下看著寶兒,笑道:「這可好久沒看到嚴寶兒了,寶兒還記得叫我什麼?」

    那徐婆剛才聽了,也只道是指揮大人的熟人親戚之類,忙對寶兒道:「寶兒少爺快叫人。」

    那小孩哪認得眼前這人,看陳新面貌好看,咯咯笑著就要來摸,陳新讓他摸幾下,又用頭頂兩下他胸口,小孩笑得更開心。管家陪著笑站在一旁看。

    陳新又跟小孩戲耍幾下,有意帶著小孩往旁邊移幾步,引得管家等人都跟到了看不到巷子裡面的位置,突然站起來,一把取下小孩的珠帽,笑道:「快叫我,不然我可把你帽子拿走了。」

    小孩倒懂不懂,看著陳新咯咯直笑。

    「你帽子這麼漂亮,還不叫我,我可真拿走了,不還給你了。」陳新拿著帽子一直退到巷子口,躲在牆後,又探出頭來對寶兒連做鬼臉,那寶兒高興得直拍手。管家和兩個士兵也一起湊趣,徐婆還在一旁幫腔「少爺還不叫他,他可要拿你帽子了。」

    陳新再次躲起來後,等了半響,文管家見那公子還不露頭,忽覺不對,連忙跑到巷口,人來人往,哪還有陳新的影子。他呆立一會,慘叫一聲一下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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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運河縴夫

    「津門極望氣濛濛,泛地浮天海勢東。這就是原來的天津啊。」

    天津四千年前經泥沙衝擊,才從海洋變為陸地,可以說是最年輕的陸地。永定河、子牙河、大清河在天津西北彙集為三角澱,流出後又與南北運河彙集為衛河(現名海河),流向大海。明初朱棣起兵時曾從此地渡運河南下攻克滄州,由此更名為天津,此後大運河完全疏通,由於地處南北運河節點,天津也逐步繁華起來。

    最先天津並無城池,明永樂二年十一月,天津設三衛並築城。弘治四年包磚,與薊州一樣,城周也是九里十三步,城牆高三丈五尺,城設東南西北四門,並在東南面有一個水門,東西寬,南北窄,俗稱算盤城。

    陳新劉民有一行六人走了五六日,他們離開薊州經香河到河西務,順運河一路慢慢行來,好在不是明初,路引早已名存實亡,兩個黑戶口才得以一路通行。路上又做了兩次「希望工程」,靠著陳新的招搖撞騙,資產非但沒減少,反而達到了一百二十兩,而且手上還有一顆上好的東珠,暫時衣食無憂。當到天津時,劉民有遠遠看著城牆發出前面的感歎。而作者孔尚任還沒出生,就被盜了版。

    六人經北馬頭渡坐渡船過了河,陳新卻不忙進城,見城外頗為繁華,西邊城牆離運河二百二十步,這中間店舖林立,人流熙來攘往,運河岸邊停滿一排排漕船,陳新想看看運河邊生意種類,便帶眾人順南運河岸的街市行走。

    兩人都是天津人,舊地重遊,劉民有看了半天也沒找到他當年的三室一廳應該在什麼位置,無奈的搖搖頭。

    陳新見狀對劉民有笑道:「本來河西務就可以上南下的船,你非要來看看,現在死心了吧。」

    劉民有不滿道:「你還真打算去江南混日子?那你還讓海狗子他們練隊列練體能幹什麼?你以後到底有什麼計劃?」

    「呵呵,複雜的事情才需要計劃,我心裡倒想陞官發財爭霸天下,但現在我們不過是兩個大人帶著四個跟班混飯吃,暫時沒有計劃。練體力麼是為了被人追的時候跑快點而已。」

    劉民有沒問出來東西,正要繼續和陳新理論,張大會突然在一邊問道:「陳大哥,我們在天津又去騙錢好不好?」海狗子和張二會同聲附和。

    劉民有一巴掌拍在張大會腦袋上,罵道:「整天想著騙錢,你就一輩子靠騙錢過日子不?」張大會腦袋一縮,躲到王帶喜背後。

    罵完張大會,劉民有轉頭對陳新抱怨道:「看這幾個失學兒童都被帶成什麼樣了,難不成我們這樣一直做希望工程?說實話,我上輩子可從來沒騙過人,老是騙別人錢,雖是壞人,心中也不忍。」

    「啥兒童,這年頭,他們這年紀都可以當爸了,帶上他們的時候你可是答應幫忙的。」

    「那這樣一直行騙不是個辦法,短期總要個計劃吧?」

    「短期計劃就是。。。混午飯。」陳新順手打了一個響指。

    四個少年馬上歡呼贊成,跟著陳新二人的這段日子是他們一生樂的時光,白天有吃有喝,晚上劉民有教他們認字,做什麼事都有人拿主意,感覺有了依靠,陳劉二人又從不歧視奴役他們,吃住都是一樣,心中早把二人當做親人一般。

    海狗子三個少年吃得好,天天趕路都被陳新要求列隊行走,身體已經結實不少,眼神也不復當初的呆滯,有了點少年的虎虎生氣。唯有陳新要求海狗子不得傻笑,海狗子還改不掉。

    看著四人的少年生氣,是唯一讓劉民有在這時代有成就感的事情,牽起王帶喜,一群人又高高興興沿河岸行走,找飯店填肚子。

    行走一段還沒找到飯店,卻見前面岸邊圍了一群人,一條漕船頭朝北靠在岸邊,六根纖繩扔在地上,陳新等人本來就無事,便上前看熱鬧,到得旁邊就聽到一個粗豪的聲音說道「管你什麼漕口,老子只認漕幫定下的規矩,排序領籌才拉縴,這船今日就是我的序,任你是哪個漕口說的也不認。誰他娘敢搶這道纖,老子放他的血。」

    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回道:「盧驢子你休要逞兇,這船家自找的纖工,這道理原本也是有的。若要動武,也未必怕了你,你若要講理,便一起去堂口分說,便要去清軍廳也隨你。」

    陳新分開人群,擠進去,見一精赤上身的縴夫,正與一個留山羊鬍的師爺瞪眼對峙,兩人身後各站了一幫人,都是縴夫挑夫打扮。那師爺乾巴巴的樣子,比那縴夫小了一圈,卻是一點不怕,原來身後人比對面多了將近一倍。

    劉民有幾人也擠了進來,中國人看熱鬧的熱情一脈相承,兩個現代人也不例外。

    盧驢子不屑道:「呸,船家自找纖工,那要漕幫做甚,你仗著是漕口,強要船家雇你羅教中人。。。。。。」

    那漕口尖聲打斷他「休得信口胡言,什麼羅教,我也是按漕口規矩做事,代繳漕糧該收多少不比別人少收了,如何強逼得船家,你自去問船東可有此事。」那漕口身後一群人紛紛附和。

    盧驢子冷笑道:「船東豈敢得罪你,我卻不需問他,我親眼所見,何來信口胡言?任你說破天,這趟纖我拉定了。」

    漕口這邊一聽,群情洶湧,紛紛叫罵,漕口大聲道:「你既是不講道理,就怪不得我,你仗了代鐵子的勢,壞我幾次生意,我早看你們這幫陽谷人不順眼,今日就一併了結,別廢話,大伙上了。」

    漕口一群人一起發聲喊,從身後紛紛拿出棍棒鐵尺,一窩蜂向對面衝過去,盧驢子那方毫不示弱,也從身後拿出棍棒,顯然雙方都是早有準備。

    圍觀者一見真動了手,生怕誤傷,嘩一聲作鳥獸散,躲出幾十步外再停下觀看,海狗子幾人摸出買來的單刃短刀藏在袖中,圍在陳新兩人身旁,生怕別人傷了二人。陳新在河西務時買了五把短刀,劉民有開始不要,後來海狗子等人都說路上不大太平,才不情願的拿了,陳新和劉民有把刀綁在腿上,海狗子三人則是揣在懷裡。

    場中乒乒乓乓打得熱鬧,兩邊人都是拉縴的縴夫,每日吃苦受累,雖看著精瘦,卻都是身強力壯,好勇鬥狠,一打起來十分激烈。漕口一方人數眾多,盧驢子一方人雖少,卻似乎要有章法些,幾人一堆不分散開,雖說也談不上什麼配合,但總好過對方,一時打了個勢均力敵,兩邊各倒下幾人。

    那漕口自己沒上,躲在後邊口中連連招呼手下,身旁還站著一個短袖窄衣一臉凶悍的人,而盧驢子頗為彪悍,看樣子很有打鬥經驗,他帶著幾個人,手持兩根短木棍,左擋右打,已擊倒數人,沖得面前七八個對手連連退後,看到自己一邊也倒下幾人,又聽那漕口還在後面叫囂,心中一怒,猛地衝前幾步,拼著挨了旁邊兩棍,將正面一人杵倒在地,隨即便不顧旁人,兩根短棍舞成風車般,只朝地上那人打去,先前不打頭,此時也不管了,好一陣亂打,地上那人用雙手抱著頭,慘叫連連,不一會也頭破血流。

    盧驢子身後幾人又上來抵住兩邊,面前的七八人一看地上那人慘狀,心中發虛,忙躲開盧驢子正面,盧驢子正等著這機會,立馬丟下地上那人,從缺口一個衝刺就到了漕口身前,一棍朝漕口肩上打去。

    劉民有還道那漕口要糟,卻見漕口面帶冷笑,似乎一點不怕,只聽「嚓」一聲,盧驢子手上棍子只剩了半截,一道雪亮的刀光又朝他左手砍來,盧驢子連退幾大步,才看清是漕口身旁的短衣打扮者,手上拿了一把略帶彎曲的五尺窄刃刀。

    陳新一臉驚訝道:「日本刀都有?」

    張大會在旁邊說道:「陳大哥,這個叫倭刀,刀疤說比腰刀好,邊軍裡面不少,我在山海關看過。」

    陳新聽罷點點頭,這倭刀經沿海倭亂之後流入中國,戚繼光依據倭刀樣式改良出戚家刀,還精研倭刀刀法,創倭刀術,調至薊鎮總兵後,又引入北方邊軍,在明代一些兵志(如《四鎮三關志》)中明確列為邊軍武備,在明後期是日本對華出口的主要貨品之一。

    盧驢子看清對方打扮,對漕口嘲諷道:「原來漕幫的事,也要找打行青手來助威,唐漕口不愧是龜公出身,熟門熟路。」

    唐漕口嘿然一笑:「龜公出身又如何,總比你這大字不識的好,這是我新入門的弟子,都是入了冊的,誰說是打行?」

    盧驢子不由一愣,漕幫中人幾乎都是挑夫縴夫,幾時有這類青手了。

    唐漕口看盧驢子無話可說,洋洋得意,對那青手道:「挑了這莽夫的手腳筋。」

    那青手聞言一動,立時便看出與這些縴夫的不同,他步子不大,身形不定,左右幾晃之後突然一個跳躍,動如脫兔,躍出近丈遠,瞬間到了盧驢子面前,手中倭刀高舉,夾著跳躍的速度,刀速極快,劈頭就往盧驢子頭上砍去。

    盧驢子慌忙舉起另外一支短棍一擋,又是嚓一聲,短棍又被劈斷,刀勢略減,已到面前,他只來得及把頭一偏,身子往後一仰,倭刀帶起一片血光在他胸口拉開一條口子,盧驢子慘叫一聲,把短棍迎面擲向那青手,爭得一點時間,往後退開,那青手不依不饒,又一個跳躍直砍盧驢子右手,看樣子不是要挑腳筋,倒像是砍手斷腳。

    其他人此時仍在混戰,盧驢子先前幾個幫手眼見危急,丟開其他幾人,上來幫忙,擋得幾下,又被那青手砍斷棍子,人人掛綵,青手畢竟是專業人士,又手執利器,如虎入羊群,對方無人能擋,沖得盧驢子一方七零八落,漕口一方本就佔人數優勢,現在又來一個高手,立時佔了上風,圍住對方亂打,眼看著漕口一方要大獲全勝。

    劉民有和陳新看得咂舌不已,原來這冷兵器有如此威力,可比K1什麼的激烈多了,好在那青手還不欲殺人,否則恐怕已有人斃命。

    劉民有對陳新道:「要是碰到這麼個人,我們六個還不夠他一個打的。」

    陳新點點頭,又搖頭道:「要是我們都拿兵器,一起上去拚命,他也夠嗆,況且個人武藝再好,上了戰場,千刀萬槍,箭如雨下,又能有多大用處。」

    劉民有大奇:「你還會打仗?」

    陳新嘿嘿一笑道:「沒打過,不過兵法戰例什麼的,總看了那麼點,你知道我還算一個軍迷的。」

    劉民有「切」一聲道:「半吊子而已。」轉頭又看場中。

    只見那青手還在追盧驢子,周圍人也來堵截,盧驢子的空間越來越小,身旁的幫手也都被人隔開在一邊。終於,盧驢子被一根棍子打中,速度一慢,青手兩個大步一跳,追了上來,倭刀高舉,盧驢子沒辦法,只好用雙手擋在頭上,把手送到了刀下,圍觀者中頓時一片尖叫,王帶喜轉過頭去不敢再看,雙手不由緊緊抓住劉民有的衣服。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4
正文 第六章 運河縴夫二

    就在眾人都以為盧驢子要成為殘疾人之際,場中突然一聲暴喝,猶如憑空一記驚雷,打鬥雙方震得耳中嗡嗡作響,陳劉二人隔著三十步遠,也嚇了一跳,只見一個穿棉布短衣,露出胸毛的黝黑大漢已衝進場中,與其他縴夫精瘦不同,他身形高大,體格強壯,全身肌肉隆起,手執一根粗大的鑌鐵棍,如野牛狂飆般衝到青手面前,不去救盧驢子,卻一棍橫掃青手胸膛,這要被他打中了,青手肯定要歸位,青手見狀把刀一收,正要退開,地上的盧驢子突然撲過來死死抱住他腳,一時動不了,情急下只好立刀一擋,噹一聲大響,鑌鐵棒把倭刀攔腰砸斷為兩截,上半截刀刃飛得老遠,鐵棒稍稍一緩,轟然砸在青手胸膛上,青手腳不能動,上身勉強向後一退,卸掉一點力度,被打得長聲慘叫,飛出幾步遠,口中連吐鮮血,倒地不起。

    這大漢威震全場,漕口一方眾人一看那人面貌,如見鬼般四散躲開,唐漕口一個寒顫,轉身就跑,慌不擇路,腳下連連趔趄,直如老虎追來一般。胸毛大漢也不追他,哈哈大笑道:「唐龜公沒欠我錢吧,為何我一來就忙著要走?」

    大漢不去追唐龜公,走回場中去查看盧驢子等人的傷情。

    圍觀眾人興高采烈,議論紛紛,場中峰迴路轉,情節曲折,他們恐怕又好一段時間有了跟別人吹噓的談資。劉民有見盧驢子得救,也心中一寬,唐漕口下手狠毒,眾人當然都是同情弱者。

    海狗子羨慕的說:「這棒子起碼四五十斤,他肯定是梁山好漢轉世才舞得動。我就揮不動。」

    張大會不同意道:「孫悟空才對,梁山好漢不用棍子。」

    「魯智深就是。」

    「魯智深是杖,不是棍子。」

    劉民有看著兩人問道:「你們怎麼知道孫悟空、魯智深?」

    幾個少年異口同聲「評書先生說的!」

    場中那大漢看過自己這邊眾人傷勢,並無致命傷,傷筋動骨卻不少,盧驢子胸口一片血跡,大漢給他們粗粗包紮好,不去理地上那青手,青手受傷很重,卻並不致命,但此時也不敢起身逃走,生怕激怒面前這個猛男,只好睡在那裡。

    圍觀的人群看打完了,又慢慢湊到近處。

    只聽得盧驢子對那大漢道:「代大哥,這龜公欺人太甚,二屯、黃元家都生了娃,等著用錢,他乘你不在連搶我們兩個籌,今日再不與他爭,我們可連自己都養不活了。」

    代鐵子一邊包紮一邊說道:「我們外鄉人來,本就要受氣,你如此冒失,羅教多大勢力你可知道?一打起來,贏了也是輸了,今日若我到晚了,你沒了手,我如何跟盧嬸交代。此事過後,你們就都回陽谷,忙活一年總能得些吃食,也比在外間丟了命強。」

    盧驢子不服:「明明是他搶我們的。。。。。。」

    代鐵子打斷他道:「這世道要是能講理,我們又何苦要來當這縴夫。」

    兩人正說著,那唐漕口拉著一個老者又鑽入人群,看代鐵子還在,忙躲到老者身後,指著地上他那方的人道:「齊大哥,這伙平谷幫的人,仗了代鐵子的蠻力,強搶纖籌不說,還打傷我兄弟,他們可是你招來的,你又是前輩,今日這事你定要給我個公道,否則。。。」

    那老者一臉焦急,一把拉過代鐵子,口中不住埋怨道:「你這後生啊,來的時候就叫你們不要惹事非,現在傷了這麼多人,這可如何是好。」

    代鐵子抓頭道:「齊叔,這人都是我打的,但唐漕口也是欺人在先,如要去堂口分說定罪,我也不怕他,一切事情我一人承擔便是。」

    唐漕口反倒來了脾氣,他指著代鐵子罵道:「代鐵子,你仗著有幾把蠻力,便想欺負了旁人,上月壞我三次小戶生意,今日更動手打傷了人,這事絕不善罷。」

    代鐵子一臉不屑看著他道:「不善罷你待怎樣,我光棍一個,爛命一條,你願來跟我換不,今日你先動刀,我這邊也傷了幾個,也別去堂口了,要去便去清軍廳,你當老子真不知道你和地上這青手是羅祖教的人?你要再不認,老子便去你家中,看看有沒有五部六冊?」

    唐漕口怒道:「便是羅祖教又如何?我家又豈是你隨便搜得,我不殺人不放火,還能抓我不成。」

    代鐵子哈哈一笑,鄙視的道:「虧你還自稱生員,羅祖教又如何?那萬曆年間南京毀五部六冊的書板是如何?南京刑部發的告示又是如何?你以為到了北邊就無人知曉了?」

    唐漕口嘿嘿笑道:「看不出你代鐵子也知道這些,但也不是你空口白話就定了我是羅祖教,你要搜,那你便去搜來看看。齊大哥就可以當證人。若是搜不出,你又如何說?」

    代鐵子看他神態,便知他定然沒在家中藏有**,一時語塞。只是對他怒目而視。

    此時人群中突然一個男子聲音道:「那你讓他說一句羅祖是混蛋。」

    唐漕口一聽大怒,轉頭到處張望,圍觀者眾多,哪看得到是誰。

    這唐漕口名叫唐思友,本是天津一個落魄生員,在青樓當過幫閒,近年羅教向北發展,他巴巴的入了教,得了個漕口,豈敢說羅祖一個不字,這話一旦說了,證人眾多,教中定然要收拾他,漕口就當不成了。

    唐漕口一時臉憋得通紅,大聲罵道:「誰他娘亂說話,給我滾出來。」

    代鐵子一聽,恍然笑道:「正是,那你就說一句,否則就跟我去清軍廳。」,代鐵子一夥縴夫紛紛幫腔:「那你說一句,說一句你就不是羅祖教的人。」

    「夠了!」那齊大哥一聲大喝,對代正剛怒道:「羅教也好,漕幫也好,都是運河上討飯吃,這運河南北就一條河道,誰離得了誰,若事事要去清軍廳,要天津漕幫作甚,你們既是我介紹來的,今日惹下這麼大的事端,我便也留不得你們。」

    說完他又轉頭冷冷對唐漕口道:「這代鐵子的爹和我是過命的交情,今日雖是不對,但他們也有人傷了,我的意思,他們以後不得在此地攬活,唐兄這邊受傷的,由我付了傷藥費,此事就此作罷,這和如果你們不認,到了堂口我也就有其他話講。唐兄意下如何?」

    唐漕口群毆失利,剛才又被擠兌一番,失了銳氣,這齊大哥選的時機極好,他又聽齊大哥話中有話,也不願得罪這老者,況且擠走了代鐵子一夥,目的已達成,當下對齊大哥一拱手道:「齊大哥作的和我還有不認的?便按大哥說的做,咱們兩邊交情不減,齊大哥的船到了南邊,還是一樣的照看。」

    齊大哥拱拱手道「如此最好,不傷和氣,傷藥費下午就送到。」,又看向代鐵子:「正剛,你又如何說?」

    代正剛也拱手道:「全憑齊叔做主。我們養好傷就離開此地。」

    唐漕口看代正剛答應了,也不再說,他心中確實有點害怕這代正剛,叫上旁邊手下,抬起地上青手,拂袖而去。

    那齊大哥看他們走了,歎口氣,對代鐵子道:「此事如此了結,似是虧了你們,但現今你也知道了運河上討活不易,羅教雖是見不得光,暗裡勢力極大,即便我不讓你走,漕幫也要讓你們走,還是回家安安生生的種地吧。你們自己可還有錢買傷藥?」

    代正剛恭敬的道:「這些道理我理會得,已經勞煩叔父甚多,傷藥費我們還付得起,不敢再麻煩齊叔。」

    齊大哥點點頭,分開圍觀人,遠遠去了。

    代正剛扶起盧驢子,對眾人作一圈揖道:「先前說話的兄弟,你既不露面,我就不便相請,這裡謝過了。」

    說罷帶著一幫陽谷縴夫互相攙扶著離開了。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5
正文 第七章 窩棚一

    「啊」,草棚內一聲慘叫,代正剛抹去額頭的汗水,不知所措,他們陽谷來的共十多個縴夫,今天就有七八人受傷,內中四人是刀傷,還有一人斷了臂骨,他雖然一身神力,又曾學過幾招棍法,但這正骨治傷從未做過。刀傷還好點,找些布胡亂包了就是,這斷了骨頭處理不好,就要殘廢。

    他只得對那傷員道:「二屯你忍著點,我一會給你請個大夫去。」,二屯臉色蒼白,點點頭。

    盧驢子胸口包了一件舊衣服,還不斷滲出血水來,精神倒還旺盛得很。聽了這話,拉起代正剛走開幾步,低聲道:「大哥,二屯和黃元家添了口,前幾日家裡來人,大伙把手上錢都湊了給他們,手中可沒有多少銀兩,方才問了一圈,最多能湊出幾錢銀。要是請大夫來,怕是不夠,能不能還是找齊叔想想辦法?」

    代正剛光棍一條,平日做活得來的錢都是買酒肉吃了,要麼就是分給有家口的兄弟,在這幫子縴夫中很有威望,壞處卻是從無積蓄。人又硬氣,下午拒絕了齊叔幫忙,現在哪還抹得下面子去求人。

    他想來想去都無法,只好問盧驢子:「那你估摸著請大夫上門得花多少銀子?」

    「得,得幾錢銀子吧,我又沒看過,上次我哥請穩婆。。。」

    「狗屁穩婆,那能跟大夫一樣?」

    「那我可不知道了,請大夫之外,還要藥錢,現在又不能拉縴下貨,就是吃食也快沒了。」

    看著一窩棚垂頭喪氣坐著的同鄉,代正剛心頭一股氣憋得難受,這真是一文錢難死英雄漢,只好把氣發在盧驢子身上,埋怨道:「就是你不聽我話,攛掇大家和你一起胡鬧,現在你說咋辦?」

    盧驢子耷拉著腦袋,偷眼看一眼代正剛臉色,嚅嚅道:「我也是想給大伙多拉點活,誰叫那唐龜公欺人太甚。」

    「行了,行了,說這些也沒用。實在無法,我就還是拉下臉去求齊叔,等你們治好傷,把你們送回去,我就一個人出去混去,我光棍一條自由自在,省的給你們操心。」

    盧驢子忙拉著代正剛袖子道:「大哥你帶上我,我也是光棍,家裡還有兩個哥哥能供奉父母,爛命一條,丟了就丟了,絕不賴你,以後一定聽你話,若要讓我回去種那幾畝下田,還不悶死了我。」

    代正剛心頭正煩,一把甩開,罵道:「老子去遼東當兵,你也敢跟去?」

    盧驢子一呆,笑道:「大哥你又打趣不,那賣命錢你也敢去拿?聽說韃子可是凶得緊,個個綠眉毛紅眼睛,都有牛那麼大一個,一個韃子能打一百個漢人。」

    「放他娘的屁,老子還不信了,要是韃子都這麼厲害,太祖還能把他們都趕回老家去?還不把漢人都吃完了。」

    「這可不是蒙古韃子來的,聽說是女真韃子,叫什麼滿萬就不可敵,連戚爺爺的戚家軍都被他們殺光了。」

    代正剛哼一聲,倒無法反駁,浙軍和石柱兵渾河一戰覆滅,雖是有東事以來最為壯烈之一戰,但也震驚了其他明軍,從此人人視遼東為畏途,紛紛傳言建奴的凶悍,士兵徵調路上逃亡甚多,即便是到了的,也是尋找理由拖延時日,甚至有一支南兵曾在登州以維修船隻為由,拖延一年多也不願渡海援遼。軍隊都是如此,傳至民間,就更加誇大,似乎韃子二字就是魔鬼代名詞。

    此時窩棚外「哈哈」一聲,一個爽朗的男子聲音傳來,只聽他道:「這位盧兄弟性格豪爽,是個好漢,但方纔這話卻有點差池。女真韃子的祖宗幾百年前被岳爺爺打得抱頭鼠竄?那岳家軍便是漢人。就是蒙古韃子還滅了女真的金國,後來蒙古人又被太祖趕跑了,你說是誰厲害?」

    代正剛聽著有點耳熟,突然反應過來,忙走出窩棚,見一身著青衿的男子笑吟吟的帶著幾人正站在屋外,忙拱手一拜道:「原來是方才助我的恩公,某在這裡謝過了。若不是恩公急智,此事還不知何時能了,本當請恩公進來一坐,只是窩棚粗陋,怕恩公嫌棄。」

    那人聽了代正剛的話一笑,說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有豪爽的好漢,窩棚又有何粗陋。代兄弟性情中人,無需多慮這等微末小事。」

    來人正是陳新,剛才幫腔出主意的人就是他,後來他們幾人一路跟隨來到這窩棚外,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忍不住出言反駁。

    代正剛聽得歡喜,連忙把陳新一行讓進屋,陳新一進屋,一股霉味汗味撲鼻而來,他抬頭見屋頂四壁都是樹枝,掛上些干茅草,到處漏光,光線倒還不錯,地上支著幾塊條石,上面鋪了些木板雜草,打了一長列通鋪。陳新難以想像如果下雨,這裡會變成什麼樣。

    地上坐的縴夫都紛紛站起,跟他招呼行禮,陳新學著代正剛一般,團團一揖,滿面微笑道:「各位都是陽谷來的好漢子,個個武藝高強,今日以少敵多,不懼強霸,大漲人間正氣,便是比那武松也不差,小生陳新,最是喜歡交接豪傑人物,各位若不嫌棄,可與我兄弟相稱?」

    武松景陽岡打虎就是在陽谷境內,明代水滸傳流傳甚廣,深受民眾喜愛,這些縴夫都很熟悉。陳新又當過辦公室主任,習慣迎來送往,幾句話說得代正剛一幫人個個都覺臉上有光,對陳新印象大好。

    代正剛笑道:「什麼武藝,就我跟一個和尚學過兩下,那和尚打過倭寇,說我天生力氣大,用這鑌鐵棒可以一力勝十會,統共也就只教了我幾招,我後來也就教了這些兄弟。讓陳兄見笑了。」

    當下眾人紛紛端來凳子給陳新一行,又用幾個粗瓷碗打來井水,遞到各人手上。

    代正剛看到劉民有端的碗口居然有好幾個缺,不好意思道:「這碗破了點,公子小心別割了嘴。」

    劉民有看都不看,端起碗一口喝完才說:「破碗裝了好水。」然後又對一名正在揉腿上紅腫的縴夫道:「你這傷是皮下出血,剛受傷就揉,一會就要腫成饅頭,需用井水先冷敷,一天之後才能揉搓活血。」

    一幫縴夫都呵呵笑著,看陳新和劉民有衣著是讀書人,卻沒有一點架子,感覺親熱,都圍攏過來,代正剛等人又與劉民有互報了姓名。

    原來代正剛這班縴夫是陽谷人,代正剛虛歲二十四,因天生神力,人稱代鐵子,家中父母過世得早,一個哥哥一個姐姐早已成家,他自己灑脫,從無積蓄,一直沒娶媳婦,所以他說自己光棍一條,盧驢子叫盧傳宗,今年二十,因家窮,也還沒成親。其他人互相都是鄉鄰,有軍戶有民戶,以前一直在家務農,都是些苦哈哈,一年忙碌到頭,收了糧下來,交了田賦佃租剩不了多少,一年總有幾個月要借債度日。

    正好代正剛認識個天津漕幫的齊大哥,去年播完冬小麥,就帶眾人出來想掙點外快,作了幾月縴夫,雖然辛苦,倒也掙了些錢,四月小麥快熟的時候,有些人就已經回去了,剩下十多個不想在土裡撈食或是無地可種的,留了下來,準備長期做縴夫,才遇到唐漕口這事。

    陳新聽代正剛說完,歎道:「這世道,在哪裡過活都是不易。我這六個都是遼東人,連老家都被韃子佔去了,可比你們還來的慘。」

    盧驢子一聽,忙問道:「那陳兄弟你見過韃子沒?你剛才在屋外說的可是真的,韃子也不算啥?」

    陳新點點頭,大言不慚的滿口跑火車:「當然見過,他們額頭上沒頭髮,剔得光光的,拖根烏黑的大辮子,牛那麼大的韃子卻是沒有,他們除了沒盧兄弟英武俊俏外,都與盧兄弟你差不多,一個頭帶兩手兩腳,就像今天這麼打的話,至少代兄弟一個打他們十個沒問題,盧兄弟可以打三四個,其他各位兄弟也能打兩個。」

    陳新說的是他電視上看的辮子戲形象,與真正的金錢鼠尾還很有點不同,但代正剛等人也沒看過韃子照片,聽不出破綻,盧驢子聽陳新說他英武,還咧嘴笑得歡。

    當下陳新又大吹一陣,把蒙騙海狗子他們那一套拿出來又講一遍。

    陳新聲稱他和劉民有都是鐵嶺人,從小是鄰居,為啥口音與海狗子他們不同呢,一來隔得遠,二來是他們父輩是浙江來的,從小聽了父母說話,所以口音特別,父親高大英武,母親賢惠持家,到遼東作生意,後來不打算回老家,便找民戶附了籍,陳劉兩人又考上秀才,從此過上了安寧幸福的生活。

    但幸福的生活往往都很短暫,一聲驚雷平地起,萬曆四十六年,奴酋**哈赤帶兵攻下鐵嶺,殺了許多人,搶光了財物,為了不作奴隸,眾多有氣節的漢人都在屋中懸樑自盡,當然也包括陳新和劉民有全家,因為上吊的人太多,繩子短缺,他們一人找了條褲子上吊,結果褲子質量不好,斷了,沒死成,被韃子抓住剔了發,兩人最終決定留住青山,將來好打點柴燒死建奴,於是滿懷國恨家仇,隱忍下來。

    到天啟元年,老奴發動了轟轟烈烈的遼沈戰役,兩人也隨軍,趁機殺了韃子哨兵往廣寧逃走,一路諜影重重,步步驚心,兩位後金的全民公敵巧奔妙逃,經六天七夜,突破狙擊生死線,終於勝利大逃亡。

    陳新唾沫橫飛,舌燦蓮花,將好萊塢大片中情節東拼西湊,過程講得精彩紛呈、驚險無比。只聽得盧驢子等人一時呲牙咧嘴,一時嘶嘶的猛吸涼氣,一時又拍手喝彩。劉民有正喝水時聽到陳新說兩人用褲子上吊,嗆得咳起來。

    等講到兩人逃回關內,陳新猛地站起,一把抓下帽子,露出十多天前花三十元剪的平頭,大聲道:「我們入關幾年了,一直都留著短髮,就是要時時勉勵自己,終有一天報這血海深仇,」

    「好漢!」「好漢!」一眾縴夫紛紛站起,大聲讚揚道,被陳新忽悠得心情激動,一時間連他們自己的窘境都忘掉了。而王帶喜和張大會兄弟又想起死在遼東的父母兄弟,嗚嗚哭起來。只有海狗子還是沒心沒肺的看著陳新傻笑,跟著縴夫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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