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179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5
正文 第七章 窩棚二

    盧驢子聽了陳新編造的故事,兩眼放光,帶著點崇拜的看著陳新道:「陳大哥,你說我能打三四個韃子,那我和代大哥去遼東當兵還真能奔個前程不?」

    代正剛白他一眼,罵道:「要真能奔個前程,陳兄弟還用到天津來?早在山海關投軍了。」

    陳新哈哈一笑,對代正剛豎起拇指,口中還是胡亂吹道:「代兄弟說得好,即便所謂九邊精銳,也是將嬌兵惰,貪腐橫行,將視兵為奴,兵視將為仇。建奴雖也不是殺不死,但建奴軍紀森嚴,甲堅兵利,賞罰分明,將士用命。在戰陣之上,盧兄弟你再厲害也打不過千軍萬馬,想要靠遼軍打敗建奴,幾無可能,丟了命倒很可能。我勸盧兄弟還是留著大好性命,換條更好的出路。」

    代正剛聽得佩服不已,一拍腿道:「難得陳兄弟幾句話就說清楚了,我老覺著投軍不太合適,老又說不出來是啥原因,不然哪會來當縴夫,受這羅祖教的窩囊氣。」

    陳新有些奇怪的問道:「這羅祖教到底是個什麼教,怎麼漕幫還要怕了它?」

    代正剛呵呵一笑:「陳兄是遼東人,不知道羅教倒是情理之中。」當下把他所知的羅教和漕幫給陳新分說一番。

    原來羅祖教是由羅夢鴻在成化年間所創,又名無為教、羅教,以清靜無為為宗旨,教義簡單明瞭,經卷五部六冊都以白話寫成,因此在民間傳播甚廣,後來的青幫便脫胎於羅教,明末之時,在運河南段勢力強大,漕工之中入教之人甚多,號稱「運河中藏兵十萬」。萬曆年間被南京刑部定為邪教,並焚燬其經卷印書書板。

    而此時的漕幫還不是一個統一組織,總之就是靠運河吃飯的人組成的,拉幫結伙,以和各地的官吏和地頭蛇對抗,各地有各地的漕幫,幫眾參加什麼白蓮教、聞香教、羅教的都有,互相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要形成統一的漕幫是到『我大清』的雍正時代去了,那時漕幫已是尾大不掉,清廷也只得以官方認可來籠絡它。再後來的情形是,乾隆爺鄭少秋瀟灑的一甩豬尾巴,漕幫幫主趙雅芝一臉花癡上來拉著手叫:「四爺!」,然後蔡幸娟依依呀呀唱:「山川載不動太多悲哀。。。」,就是乾隆年間,發展為真正的巨無霸。民間曾傳說乾隆入幫,可以看出它勢力如何龐大。但現在還只是一團散沙。

    代正剛說完情況後,又接道:「我們得罪了羅教,現今運河飯也吃不成了,如陳兄所說,投軍不是個好去處,真不知道去做什麼。」

    劉民有不由問道:「你們家裡一定有地什麼的,那齊大哥不是也讓你們回去種地麼?」

    旁邊一個縴夫有點悲憤的說:「我們以前土裡刨食,一年從無幾日敢歇息,好容易收了糧下來,就要找糧商折換銀子交稅,他便用『入稱』買進,一石要兩百觔還不止,這就比官稱多了七八十觔。等交了正賦、遼餉,然後就還借貸,剩下的還要付徭役費,除我外,我爹六十多了,每年還要交一石糧才能免役。忙活一年,交完這些就所剩無幾,等斷糧時只好又去借貸,貸了錢到糧店買糧,那天殺的糧商又用『出稱』賣米,一石才他娘的**十觔。除了過年,吃不到一次飽飯。」

    躺著的二屯也插話道:「我們都還算好,黃元家還是佃戶,今日收糧,明日斷糧,去年逼得賣了最小的妹妹,也才換了幾石糧,前年還有一戶,收的糧還不夠還高利貸,一家七口人,晚上全部上吊死了,一年年都是這樣磨一次,陳大哥,你說這地還如何種得?」

    陳新和劉民有聽得黯然,這些農民受壓迫之重,聞所未聞,在陳新看來,他編的那個身世已經夠可憐了,但這些人的生活就更多了一種無法言語的灰暗和無奈,只是在生存和不能生存之間的來回遊走。

    代正剛接道:「不然誰願背井離鄉出來當這勞什子的縴夫,北運河一趟纖四天必到,船東不喊停,拉到肩上流血也不敢停,就這樣,還是有人不讓你做,天下之大,難道就沒有容得下我們窮人的地方?」

    話語中透著深深的失落,一眾縴夫都低下頭,叫黃元的那個輕輕啜泣,劉民有眼中濕潤,他的父母也是農民,他熱愛著這些淳樸的人,中國的農民是世界上最勤勞、最能忍耐的人群,只要能有一點點希望,一點點生路,就可以毫無尊嚴的忍受最苛刻的盤剝,他們生生不息,在這片土地上耕種繁衍,為華夏文明提供著源源不斷的營養。

    明末的土地兼併嚴重,藩王鄉紳文官武官,無不以侵佔官田軍田為能事,巧取豪奪私田也是司空見慣,而他們基本不繳納田賦,大部分田賦都由自耕農負擔,地方官府又巧立名目濫收雜稅,勾結糧商、高利貸商人,大斗入小鬥出,逼迫得大批自耕農或投靠或破產,北方很多地方農民因無法承擔,紛紛逃亡,大片田地荒蕪,地方官府為了完成考績,只得把他們應繳的田賦又平攤到剩餘的人頭上去,剩餘的人更無法承擔,形成一個惡性循環,甚至出現有人有百畝耕地,繳納田賦之後還要倒欠債務的情況,以致後來要賣地的人多不勝數,買家卻少得可憐,地價最低到了二兩一畝。

    又逢建奴作亂,增收遼餉,使情況更加惡化,賣兒賣女已是極平常之事,最差的時候賣一女只夠買糧一石,所以盧驢子等人雖不知原因,但感覺種地越來越難,不管他們如何勤勞,也無法讓一家人吃飽飯。當各種各樣的權勢和暴力一點點奪走他們的尊嚴、親人、財產或者生命,仇恨在迅速的醞釀發酵。

    到天啟年間,整個北方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最後一點微末的希望還在支撐著剩餘的人,維持著危險的平衡,只看那最後一根稻草何時落下。

    陳新見氣氛沉重,忙岔開話題勸道:「代兄弟不需多慮,我和這位劉兄弟曾經連褲子都穿不起,更難的日子都過來了,活人總不會被尿憋死。方纔你和盧兄弟說的傷藥費,我都聽到了,兄弟我雖不算富貴,卻正好可以幫上一點。」

    說罷陳新從懷中摸出兩個各五兩重的銀錠,要遞給代正剛。

    代正剛連忙推回道:「陳兄不可如此,你已經幫過我們,現在又給如此重禮,不知何時能還得上,我雖與你一見如故,卻不可再受你恩惠。」

    陳新把臉一虎,怒道:「既是一見如故,還作兒女之態幹啥,讓你拿了就拿了,難不成你眼看你兄弟殘廢了?若要交我這個朋友,就不要再說,收下了趕快去請大夫是正經。」

    代正剛聽得眼一紅,也乾脆的收了銀子,鄭重對兩人一揖,說道:「代鐵子在這裡謝過兩位恩公了,以後兩位的事,招呼一聲,水裡火裡我代鐵子絕不皺一下眉頭。」其他縴夫也紛紛道謝,這時代的十兩銀子可不是一個小數。

    陳新這才又一臉微笑,道:「這就對了,我還要在天津呆幾日,得了空又來看你們。你們也別再耽擱,趕快去請大夫來給治傷,特別是斷手的,久了就接不好了。」

    當下就有人去請大夫,劉民有又專門囑咐代正剛,要用開水煮過的布包紮傷口,說完和陳新一同告辭出來,帶上四個跟班離開了。

    等陳新他們走遠了,盧驢子才對代正剛嘖嘖歎道:「這陳公子可不得了,人豪爽不說,還有錢,一出手就是十兩,難得還是秀才,你說我去跟著陳公子,他收不收我?」

    代正剛抓著頭回道:「這陳公子熱情倒是熱情,人也對脾氣,可我們也不知道他幹什麼的啊。你咋沒問哩?」

    盧驢子楞一下,也一拍腦袋:「對啊,我們怎麼連他幹什麼都沒問呢?」

    。。。。。。。。。。。。。。。。。。。。。。。。。。。。。。。。。。。

    兩人走了一段了,劉民有才問陳新道:「又想收小弟?用得著下這麼大本錢嗎?」

    「用得著,運河上的船工、縴夫,都要合作分工,天然便具有集體精神,而且日日鍛煉,吃苦耐勞,體格強健,也比較勇敢,應該是這個時代最好的兵員之一,另外這幫陽谷的幹得不長,還沒入那些亂七八糟的教。」

    劉民有吃驚的看著陳新「你真的要爭霸天下?不去江南混日子啦?」

    陳新嘿嘿一笑,道:「你不覺得我們兩個流浪漢說爭霸天下,太不靠譜麼?當個地主不也要護莊護院嘛,亂世中武力比黃金都可靠。現在就這麼個條件,還談不上招他們當小弟,先留個交情。咱們還是走一步看一步。」

    劉民有也知道現在談什麼爭霸天下是扯蛋,而心中剛才的悲傷情緒還沒消散,不由又道:「人民苦成這樣,明朝又有什麼好?活該被推翻掉。」

    陳新笑著接道:「那也不該讓一幫奴隸主來坐天下。真有那一天,反正我不會當奴才,實在不行我們買條船去個太平洋小島。」

    「我也不會當奴隸的,我心中自由比命更重要,不過去島上就只有當野人了。」

    陳新眨眨眼睛道:「我們一個島一個島的漂,蛙跳戰術,跳著跳著就跳到美國了,一看,啊,沒有海岸警衛隊,海關都沒有,咱不要簽證就過來了,然後也懶得走了,就在西海岸一人圈塊地,我就圈洛杉磯,你就圈舊金山,你不是一直想去美國麼,上帝,我們終於成為美國人了,我還給你取了個美國名字,劉盛頓,第一任美國總統,阿門。」

    劉民有悶不作聲一陣,突然對陳新道:「我穿越的時候真該帶一條絲襪。」

    「帶絲襪幹嘛?賣錢?」

    「下次你上吊的時候好用,省得又用褲子,吊不死。」

    「大哥你真狠,可這絲襪那麼細肯定還是要斷。」

    「不會,我買三毛用的那個牌子。」

    陳新:「。。。。。。」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5
正文 第八章 面試與房價

    「這裡有沒有倭刀賣?」

    「沒有,公子可以看看我打的菜刀,砍人砍肉一樣的。」

    「不用了,多謝!」

    陳新帶著海狗子和張二會從南門的一個鐵鋪鑽出來。劉民有帶了其餘兩個,在北門活動,也是找倭刀鋪子。他們昨日告別代鐵子等人後,就走安西門進了天津,在城裡呆了一天,也就找了一天。

    張二會邊走邊問陳新:「陳大哥,這倭刀就那麼好?我們都找了一天了,不然還是買菜刀好了。」

    陳新道:「你當買來砍人的?我要找的是那鋪子。」

    海狗子道:「莫非那店家有銀子,大哥帶我們騙他一筆?」

    陳新嘿嘿笑道:「有銀子,卻不是在店子裡,只管按我說的做就是。以後能不能天天吃肉,就靠它了。」

    張二會吞著口水答應了,三人繼續沿街打聽,終於有人告訴他們,東邊有幾戶賣扇的店舖可能有。

    陳新看看日頭,午時都過了,當下帶兩人回到十字街口,按約定與劉民有在鐘鼓樓下匯合,劉民有一頭大汗,一見面就劈頭說道:「為找你這倭刀,腳都走大了,只問到說東城賣倭扇和俵物的店子可能有。不知道你到底找這東西作甚。」

    陳新一把抖開買來的折扇,慇勤的給劉民有扇風,一邊道:「辛苦辛苦,我這不是覺得你說得有道理嘛,我打算就在天津租個房安定下來,然後做點生意,你覺得如何?」

    「咦?這可是實話?那跟倭刀店有啥關係?」

    陳新一臉微笑:「當然是實話,昨天看到倭刀提醒了我,這時代的日本海貿很賺錢的,我先考察一下日本貨都有些什麼,咱們本錢小,看好了再做。我想過了,天津有運河,又有海路,就算韃子流寇來了,咱們坐船跑了就是。就先住下來,做點小生意。」

    劉民有原本是宅男,自來到大明朝後天天流串,很不適應,心中本來就不太想去江南,就想留在天津,立馬連聲答應下來:「好啊,我就說這樣到處跑不是辦法,還是要安定下來,做點生意好,海狗子他們也能幫忙。走,我們現在就去東城。」

    陳新忙拉住他,勸道:「先吃飯,不著急,時間多得是。」

    當下幾人又尋飯店填了肚子,劉民有亟不可待,一直催著眾人快吃。

    海狗子等人才吃得一碗飯,就被劉民有催得沒法,只好把第二碗剩下的飯粒抓在手上,一邊走一邊往嘴裡塞。劉民有帶頭順東門大街一路打聽,終於在文廟附近找到兩家賣俵物的店舖。

    天津文廟佔地寬廣,照壁兩側各建有牌坊,劉民有無心參觀,拖著陳新直奔俵物店,裡面一股子海鮮特有的腥味,還掛了一些日式折扇,看著頗像日貨專賣,門口貼了一張榜,上面寫著「募賬房一名,月銀貳兩,食住自備。」

    陳新咦一聲,笑道:「這可不是給我準備的麼。面試我可是高手,民有和我進去,海狗子,你們在外面遠點等著。」

    劉民有一把拉住他,問道:「你不是要做生意麼,幹嘛又要應聘賬房。」

    陳新道:「咱們不是沒做過生意麼,專業又不對口,我準備先到日本產品專賣店實習一下,為以後創業做準備,咱們本小,這樣穩妥些,你覺得咋樣?」

    劉民有想一想,反正只要先在天津安定下來,做什麼以後也可以更改。便點頭同意,跟著陳新走了進去。

    裡面坐了一個掌櫃,也是戴個瓜拉帽,小眼轉來轉去,下巴上留了一把老鼠鬚,見兩人衣著得體,連忙迎上來,抱拳道:「兩位公子是要買倭國貨品?俵物有海參、魷魚、沙魚翅,折扇倭刀也是有的,這天津衛裡,就數我家貨最齊,價也最低。」

    陳新也一抱拳道:「掌櫃好,我是應募賬房的,不知還有缺否?」

    那掌櫃似乎沒料到,眼睛咕嚕嚕轉了一下後說道:「倒是還沒募到,只是今日東家不在,你若想做,可後日再來。」

    陳新哪能這樣就走,總要刺探點信息。

    「晚生是遼東來的,曾中過秀才,老家被韃子佔了,入關以來都靠親友接濟,寄人籬下,一直盼著能自食其力。掌櫃慈眉善目,一看便知心地善良,還望掌櫃不吝點撥晚輩,不論成與不成,日後必有報答。」陳新一上來,就給賊眉鼠眼的掌櫃換了個形象。

    果然馬屁不穿,那掌櫃干臉上露出點笑:「你這後生,倒是會說話,看在有這份自食其力的心意,我便稍稍點撥於你,其實這賬房,不過就是三腳記帳,寫字、算盤、四柱清冊也都要會,每樣都不算難,你既中過秀才,當不在話下。」

    劉民有一聽,心中叫糟,這幾樣中,寫字不算大問題,繁體字雖沒學過,但那幾個數字都認識,這店中貨物種類也不多,一天也就能學會。算盤和什麼四柱清冊就麻煩了。

    陳新還是一臉親和的微笑,從容對掌櫃道:「晚輩姓陳名新,父輩也是經商,這些都學過一些,便是心算也曾研習,只是時間久了難免生疏,晚輩天分不高,唯一優點便是與前輩一樣為人厚道善良。還請前輩在東家面前幫言幾句,晚輩必定以師禮以待前輩」

    那掌櫃在這家店舖時間不短,地位頗高,原來的賬房去京師投了親戚,他最近也是兼著賬房的事,見陳新言語得體,對自己很是尊重,應當不會影響到自己的地位,心下對陳新來當賬房已贊同了一大半。

    當下捻著幾根老鼠鬚,對陳新點點頭道:「原來也是商道世家,那就更好了,這榜貼了幾日,也有幾人來過,東家都不太滿意,東家日子又緊,催著這幾日便要定下來,我看著你最是合眼,後日你來便是,這兩日按我先前說的,好好準備一番。」

    陳新立即一鞠到地,感情說來就來,語音哽咽著說道「多謝前輩,晚生自遼東到天津,有相士說我必遇貴人相助,而所遇者唯先生待我最厚,可見先生便是我的貴人,日後晚生若有所成,皆拜先生所賜。晚生冒昧,還不知先生貴姓。」

    掌櫃對陳新越看越是順眼,小眼睛笑瞇起來「先生可不敢當,免貴姓蔡。」

    此時門口又進來兩個顧客。店中幫工迎上接待,那掌櫃也望了幾眼。

    陳新見狀慇勤的又是一揖道:「授業解惑,正當先生之稱,晚輩與先生一見投緣,此間卻不便耽擱先生做事,晚上若得空,可否賞臉由晚輩做東,再當面請教。」又壓低聲音,對蔡掌櫃道:「晚輩既是認了先生為師,每年定然要拿出一月的工錢向先生略表心意,請先生萬勿推辭。」

    那掌櫃平日收入雖不錯,但在外間也無甚地位,見陳新態度恭敬,當然很享受這種待遇,心中也貪那一月工錢,當即點頭道:「你既稱我為先生,那我也不與你客氣,晚點再來店中,到時我與你細細分說。」

    劉民有從進門就一句話都插不進去,看著兩人虛情假意,不到十分鐘已經熱絡非常,陳新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他只能是望塵莫及。當下兩人都施禮退了出來。

    劉民有一出來就著急的對陳新道:「這算盤和四柱什麼的,你哪裡會了,後天還要東家面試,你就不怕到時出醜?」

    「不怕,不是還有兩天麼,學一下就是,還能有多難。」

    劉民有還是不太放心:「那請這個掌櫃吃飯能有多大用處?是那個東家作決定的,花這錢怕是不值。」

    「按營銷公關的說法,這掌櫃是個線人角色,抓住這個人,可以影響那東家的決定,現在看來,這掌櫃是個菜鳥線人,很好搞定。況且他是掌櫃,若真去了,打交道的時間還多,這點錢不會白花。」

    劉民有聽陳新這樣說,懸著的心放下一點,兩人到文廟外尋到海狗子幾人,在附近轉了轉,找到一家叫「珍宴樓」的飯店不錯,價格適中,便訂了二樓一個包間,又在附近找客棧訂了住處,讓海狗子等人晚上在客棧吃。

    因時間尚早,兩人在房間湊在一起算了算銀子,還有一百零七兩,這就是兩人坑蒙拐騙的全部成果,在現在來說,京師的一般雇工工資在五文到二十文制錢,官府雇工有時有五分銀子一天,但那是短工,還有自己做小生意的,收入稍高,但一般不超過三十兩,所以這一百多兩已經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陳新取了零頭七兩碎銀,放在身上零用,其他的分兩包包好,兩人一人帶一包。陳新又叫來張大會兄弟和王帶喜,給了五錢銀子,讓三人去買十斤豬肉、十斤白面。

    忙完後,陳新本打算去代正剛那處看看,劉民有卻不同意,讓陳新認真學習專業知識,陳新想想也同意了,代正剛那幫人一時半會養不好傷的,等應聘的事情了結,也來得及。

    當下兩人便跑到樓下,給了兩錢銀子,跟客棧掌櫃學習起三腳帳,三腳帳起源時間不明確,但明中葉後開始大量應用,與長期使用的單式記賬法相比,它兼有單式會計和複式會計的思想。而單就記賬來說,明代的賬冊都是通用的兩種,一種有印格,一種無格,由書商印好發賣,書寫格式基本相同,每頁高處寫入賬,低處寫出賬。

    有些商家只用日清帳,有些又分為貨清帳、銀清帳、往來簿三種。轉賬和現金交易記錄辦法稍有區別,總的來說還是流水賬,所以記賬也不算什麼特別的技能,這對於兩個看過無數複雜表格的白領來說,確實不算難,而四柱清冊說來也很簡單,就是一種結算法,即「舊管」加「新收」減「開除」等於「實在」。一般一旬或半個月根據所記錄賬冊結算一次。

    兩錢銀可是能買七八斤豬肉,那掌櫃閒著無事,正好掙這兩錢銀子的外快。兩人學原理學得很快,可一操作麻煩就來了,一個是毛筆,一個是算盤。

    陳新小時候練過毛筆,現在還能寫一點,不算難看,就是速度很慢,算盤就更頭痛,掌櫃無論如何不願借給他們練習,說是對財神不敬,只說些珠算口訣,陳新都一一記錄下來,但不練習是不可能學會的,最後好說歹說。掌櫃答應晚間從家中另拿一副舊算盤給二人。

    兩人練練寫寫,不知不覺已是申時過,兩人來了這些日,也有了點經驗分辨時間,便提了買回的肉和面,拿走的時候王帶喜極其不捨,陳新拉了幾次才放開。然後陳新去接蔡掌櫃,劉民有直接提了東西先去了珍宴樓。

    劉民有進了酒樓,就有夥計來招呼接待,一樓已是賓客滿座,呼杯換盞,店中幫傭忙碌穿梭,掌櫃連連呼喊上菜,廚房裡面一片叮叮噹噹作響,油香瀰漫在大廳中,劉民有不喜熱鬧,也不停留,直接進了訂好的二樓包間,讓夥計報來菜名,開始點菜。

    兩人穿越後頓頓都是在飯店客棧吃,劉民有已熟知知道價格,點一桌比較豐盛的菜也不過三四錢銀子,像他們六個人平日節省時,少點些肉菜一頓才幾分銀。

    聽過價後劉民有點了冰鴨、炒小牛肉、熏豬排等幾個肉菜,又加兩個鮮蔬,一個青梅湯,喝的要了一斤濟南的秋白露酒,一壺青葉茶。

    這些辦完,劉民有便站在窗旁,看陳新兩人來了沒有,此時已是晚飯時間,城中炊煙四起,男人歸家,女人呼兒喚女聲音不絕,劉民有看著樓下對面一個小院中,一個書生打扮的男人進了家門,一雙兒女撲到懷中,抱著那男子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一個女人微笑著走上來,用一根帕子拂去男子身上的塵土。

    劉民有就一直微笑著看那一家子在庭院中玩耍、吃飯,直到陳新和蔡掌櫃出現在街頭,陳新落後半步,把頭稍稍降低,熱絡的跟蔡掌櫃邊走邊說,兩人不時發出一陣笑聲,看起來已是多年好友。

    等二人進了包間,陳新又介紹劉民有與蔡掌櫃相見,說劉民有是自己表弟,三人說說笑笑,等菜上齊,酒過三巡,陳新又再慇勤勸酒,說點黃段子,蔡掌櫃幾次哈哈大笑,氣氛已是十分融洽。

    蔡掌櫃兩耳微紅,摸著酒杯道:「這一說秋白露,便道是茶,豈知濟南的秋白露酒也是如此甘冽爽口。」

    陳新聽了忙贊同道:「這酒是好,也要飲者懂品才是,若給了田間猛夫,還不是當作米湯來喝。」

    蔡掌櫃呵呵笑道:「自然自然,但像那倭國之酒,就清淡得很,真當作米湯也無妨。」

    陳新眼睛一亮,恭維道:「原來蔡掌櫃還去過倭國,想那異國風俗,定然奇怪得很?」

    蔡掌櫃一臉嚮往,兩眼放光:「我也是隨東家去過兩次,那日本尋常人家還比不得我大明,不說也罷,若是殷實人家則又不同,他們女子用一種叫什麼南洋香料,熏在衣發之上,用一次體香一月不散,勸茶之時,還要在發邊一搽。。。」蔡掌櫃帶著酒勁,在耳邊一比,一副回味無窮的神態。

    陳新笑著接道:「那日本女子豈非一個月都不洗澡。脫了衣服定然就是臭的了。」

    蔡掌櫃一愣,哈哈笑起來。

    劉民有忙給蔡掌櫃斟滿,又連勸幾杯,喝得蔡掌櫃滿面發紅。

    當下陳新又給蔡掌櫃匯報一番下午的學習心得,蔡掌櫃聽得連連點頭,拍著胸脯保證道:「明日東家就要回來,你後日早間過來,有我幫襯著,此事定然能成。」

    陳新連連道謝,慇勤的夾菜敬酒。

    蔡掌櫃瞇起眼,又看著陳新道:「我一見你這後生便甚合眼緣,你來作這賬房,我也放心,你可知一般賬房不過月銀一兩,你運氣不錯,東家急著用人,定下每月二兩銀,雖說不比那大富人家,得個小富卻不難。現今先是這樣,待日後做得久了,我再幫你在東家面前幫言一番,一月三四兩也不是不能。」

    陳新忙道:「都是先生大恩,一月二兩已是很多,晚輩現今不求那許多,只要能自食其力,已經滿足。」

    蔡掌櫃聽了,點頭道:「男子丈夫該當自食其力,你先前說你在親友處寄人籬下,你親友可是天津人士?」

    「晚輩親友是薊州人,入關以來都在薊州,晚輩的祖上是浙江的,我那親戚離家久了,時常掛念鄉情,但因長得太胖,行走不便,就拿些盤纏讓我去老家看看,也順帶找一找有沒有什麼合適的差事能做。這才來到天津。」

    蔡掌櫃恍然:「哦,那你這親戚也是個念舊的,既如此,若作了賬房。你大可在天津買個住處,到時我再幫你尋一人家附籍,便算是立戶了。」

    劉民有原來就是在天津買不起房,與女朋友一直矛盾不斷,此時一聽蔡掌櫃的建議就頭痛,搖頭道:「我們身上銀兩不多,哪買得起房,打算先租個房子,以後再說。」

    蔡掌櫃想想也點頭道:「也是,這事也急不來,總要做個三兩年,存得二三十兩銀才行。」

    「是,先生說的是。。。等等,先生剛才說多少銀!!?二。。。二三十兩銀!!?不是首付?」

    蔡掌櫃理所當然道:「買個三四間屋的小院是夠了,若是帶門市的,就要稍多幾兩,你二人也不必憂慮,有了其他差事,也可以讓你表弟來做,那二三十兩隻需一兩年就可得。你們若是兩家人合住,就需再多存一兩年,買個七八間屋的。」

    蔡掌櫃絮絮說完,自顧自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一看,陳劉二人嘴巴張得大大的,目瞪口呆看著自己,連忙摸摸臉,驚訝的道:「兩位這是唱的那一出?」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6
正文 第九章 二面

    蔡掌櫃喝多了一點,兩人幫著提了肉和面,送他回家,他住在東城立業坊,就在附近,走路上班,非常低碳。蔡掌櫃一妻一妾,正妻快四十多,小妾大概二十七八,大兒子已經自己立戶,在南城開了個鞋店,小兒子才十六歲,就在俵物店幫工。

    小戶人家也沒什麼不見外人的規矩,一看男人喝醉了,小妾連忙扶了進去,正妻原本一臉官司,看到禮物之後立馬笑起一臉褶子,陳新又幾句師娘喊得她心花怒放,然後師娘便力邀兩人進屋喝茶,兩人以快宵禁為由婉拒了。

    兩人趕在暮鼓之前趕回客棧,海狗子等人都吃完了晚飯,晚上就按劉民有定的課程學寫字,現在還是最簡單的一二三之類。

    劉民有自從瞭解了房價之後,發現自己已經背了一套房子在身上,精神一直處於亢奮之中,陳新本想休息,被劉民有逼著繼續練習算盤。直練到快二更完,還是進展不大。

    陳新煩悶中一推算盤,罵道:「不練了,帶什麼絲襪,帶個計算器才是真。」

    劉民有看他不練了,才上來搭話道:「你說,過幾天我也去找個賬房當當,一年有二十多兩,也還算個白領,這房價這麼便宜,一般人的兩三年收入就可以買個三室一廳,咱麼也先在天津買個房,咱兩當鄰居,一人一個小院。」

    「你那麼著急買房幹嘛,尹琬秋追來啦?」

    「能追來當然。。。說這個幹嘛,明知道沒戲的事。」

    陳新一聽來了興趣,調侃道:「你還想那潑婦呢,你看蔡掌櫃那造型,老婆都兩個,喝酒回去屁不敢放一個,只有對我們甩點臉色,找這種多好。你不是練毛筆麼,來來,馬上寫一封休書休了尹琬秋。」

    劉民有在這方面倒強於陳新,理直氣壯道:「寫什麼休書,我和尹琬秋可是自由戀愛,不像你的政治婚姻,你在家肯定沒地位吧?給她洗腳不?」

    陳新嘿嘿笑道:「洗腳,美得她,把她丟洗衣機裡洗,就算沒地位,你想想,如果在公司有地位,大不了晚點回家,回家直接睡覺。按時間算來,有地位的時間還是多點。」

    「那這種生活還有什麼意思呢?」劉民有一邊說著,一邊舒服的躺倒枕頭上,一臉嚮往:「我就想著,反正回不去,就在這裡好好找個工作,找個老婆,小孩只要一個就好,不過,要一個男孩,我媽挺重男輕女的。。。」

    「得了吧,你媽幾百年過後才生呢。咱爺爺的幾次方都還不知道在哪裡。」

    劉民有愕然無語。

    第二天在匆忙的學習中很快過去,第三天一早,陳新打扮齊整,吃過早飯昂首而出,街上行人稀少,清晨的陽光輕柔的灑在身上,暖暖的,讓人更覺精神,劉民有帶著四個跟班送陳新到文廟外,分別時,眾人一起大喊三聲:「陳大哥加油,加油,加油」。

    陳新哈哈大笑,知道是劉民有教他們練的,裝模作樣一作揖:「油價騰貴,各位破費了,小生在此謝過各位大俠高義,此一別山高水長,下午再會。」

    眾人相處有段時日,知他說話沒個正經,都是呵呵笑著,海狗子傻笑著大聲說:「陳大哥,我長大了也當賬房,以後你老了我給你養老。」,王帶喜跳著拉著陳新手也附和道:「我也是!」

    四個跟班中,海狗子跟他最親,陳新做「希望工程」每次都帶著他,算是陳新的粉絲。陳新讚許的拍拍他們腦袋,沒說什麼,轉身向俵物店方向走去。

    從容主持過無數會議的陳新站在門口時,居然有了一絲緊張,他自己也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只好搖搖頭趕走那點情緒,凝神想了想這幾天學的,走了進去。

    店舖內,一個魁梧大漢背對著大門,蔡掌櫃正恭敬的對他說道:「這許多天只得一人來應募,恰恰這人便十分穩妥,人也機靈,雖是算盤不太熟,卻無大礙。。。。。。」一晃眼看到陳新在門口,忙對那人道:「東家,說話這人就來了。」

    陳新見狀連忙抱拳作揖道:「小生拜見。。。」

    一個粗豪的聲音震耳響起:「少說廢話,你叫啥名!」

    陳新微微吃驚,抬頭一看,正好那人轉過頭來,豹頭環眼,口鼻粗大,鬚髮皆張,臉上縱橫著三條刀疤,一臉雜草般的絡腮鬍,身上穿的倒是上好的綢衣青衿,一身肌肉把衣服繃得緊緊的,無論如何無法與「青衿」聯繫起來。

    「沒聽見麼?叫啥名!」

    「晚,這個,我叫陳新。」

    「倭刀一把買來七兩二錢,作何帳?」

    「銀清冊記,出七兩二錢,貨清冊記,入倭刀一把。」

    「今日又把這倭刀賣了十四兩九錢,作何帳?」

    「銀清冊記,入十四兩九錢,貨清冊記,出倭刀一把。」

    「昨日王八蛋借老子一錢銀子,今日老子拿刀架他脖子上還了錢,作何帳?」

    「出一錢,入一錢。」

    「今日老子總共賺了多少錢?」

    「七兩七錢。」

    「王八蛋那一錢呢?」

    「那原本就是東家借出去的,算不得賺。不過東家既是用刀架上王八蛋的脖子,想來該問他多要一錢利息,如此就有得賺了。」

    「好,好,這話有見地,就你了,管你算盤熟不熟,只要算對便是。」

    「謝東家。」

    那東家哈哈一笑,滿臉的刀疤牽扯出紛亂的圖形,他手一揮道:「我就是東家,不姓謝,姓趙,趙公元帥的趙,如此簡單的事,非要拖個十幾日都辦不好。現今你在我這裡當賬房,本分要講,囉嗦不要講。其他沒有了,今日就計工錢,你何時能來?」

    「我需兩日,安頓住處。東家可以把這兩日工錢扣。。。」

    「兩日後早間來。」趙東家說完轉身就走。

    這面試總共用了不到兩分鐘,陳新還沒反應過來,那東家已經大步走入後堂,老蔡彷彿大出了一口氣,拉過陳新,低聲道:「總算是成了,這東家的脾氣你也見了,但也不需多慮,以後小心做事便是。」

    陳新道謝,老蔡又笑道:「不必多禮,也是你自己能幹,連賤內也說你這後生定是個穩妥的,前日晚間也多虧你們扶我回去。」

    「扶先生那是應當的,師母賢惠持家,正與先生是天作之和。」

    「呵呵,你這後生,就是會說話,你那師母還算賢淑之人,我那小妾就不太如意,昨日還與我說要買什麼水銀燒粉,又是什麼紅玉膏,一個小戶人家,哪有餘錢買那無用之物。」

    陳新一聽,便知這老蔡急不可待要拿他許諾的一月工錢,自然還不能全給,當下摸出一兩銀子,悄悄塞到老蔡手中:「先生言之有理,但常言女為悅己者容,小師娘也是一片心意,教先生看了心情愉快,身體康健,那就是我等晚輩的福氣,晚輩本當一力承擔,可惜囊中羞澀,這點心意還望先生不要嫌棄。年節之時,定然還有表示。」

    老蔡拿了,眉開眼笑,口中假意還責備陳新幾句,要他以後不可如此。奇特的二面匆匆結束,陳新已正式成為大明朝的工薪族。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6
正文 第十章 小美女

    陳新便早早結束了二面,匆匆忙忙去尋找劉民有等人,到得文廟門口,沒見到人,多半已經進了廟去玩耍,他便也轉過照壁,過拌池、欞星門,一路尋找過去。

    明代的文廟大都按洪武十三年「大成殿門各六楹,靈星門三,東西廡七十六楹,神廚庫皆八楹,宰牲所六楹。」的定制建設,佔地頗廣,天津文廟比定制要大,陳新在裡面東轉西轉,沒找到劉民有一行,乾脆進到大成殿中參觀。大成殿是文廟的核心建築,也是最大的,雕樑畫棟,裝飾精美,除至聖、亞聖像外,又列了十哲像,殿中拜祭之人倒是不多。

    自從打倒孔老二之後,國人便對這些人十分陌生,陳新也不例外,除了那位做生意的子貢外,對其他人一無所知,更不感興趣,轉了一圈覺得無聊,就要出來,剛到門口,眼前人影一晃,旁邊急急竄出一人,陳新連忙往後一退,險險讓過。

    定神一看,是一個約十六七歲的小女子,穿一件翠綠長裙,套了一件白色比甲,頭上梳了個雙髻,眉目如畫,臉上不施粉黛,也許是走得急了,臉色微紅,就像敷了一層薄薄桃紅胭脂,配上翠綠長裙,直如小荷初綻。

    陳新心中暗叫一聲:「小美女啊。」

    「啊!」小女子低低驚叫一聲,撫一撫胸口,像被嚇了一跳。陳新正無聊間,看這女娃清新可人,起了頑皮之心,當下臉一虎對那女娃道:「小小女子,走路如此匆忙,差點就撞傷了我老人家。」

    小女娃惶急的擺擺手,正要道歉,偷眼一看陳新,卻是個年輕的俊公子,臉紅著低聲道:「你算哪門子老人家了。」

    「我姓老名人家,生下來就是老家人了。」

    女子眼睛瞬間變成一個彎彎的豆角,掩嘴低聲笑道:「哪有人叫這名字。」

    陳新見這女子愛笑,大覺有趣,乘勝追擊:「我單字一個公。你也可以叫我老公。」

    女子撲哧一笑,隨後發出一陣銀鈴般笑聲,陳新頓覺眼前如百花盛開,只聽那女子邊笑還邊道:「原來你還是個宦官,卻出宮作甚。」

    陳新也沒聽懂宦官是啥,洋洋得意的自以為調戲成功,當了人家便宜老公,嘿嘿笑著道:「既然知道我是個官宦人家,便要虛心聽我的教導,你一個女娃家,不在家好好學學女紅,學學列女傳,整天出來東跑西跑,影響了大明江山怎麼辦?」

    女子忍住了笑,回道:「你這老。。。小人家,都是說的胡話,我一個小女子出來走走,怎麼就影響大明江山了。」

    「誰說不影響,夫在家為女,出嫁為婦,有賢女後有賢婦,是以王化始於閨門。你走路風風火火,又不敬老人家,就是不賢,不賢就壞了王化,壞了王化就是影響了大明江山。」

    「走路風風火火怎麼了,婦德中哪有不能走快了這條?事急還有從權。況且你也不是真的老人家。」

    陳新故作驚訝:「你這麼個小女子還知道婦德,也算不錯,但婦德才四德而已,我老人家卻有五德,道行還是比你高那麼一點。」

    小女子被逗起好奇心問:「從來沒聽過宦官還有五德,你且說說看。」

    陳新洋洋得意道:「我吃得、喝得、睡得、耍得、就是累不得,自號『五得老人家』,嘿嘿。」

    女子這一下笑得彎下腰,頭也抬不起來。

    陳新繼續一本正經道:「你也不必羞愧得低頭道歉,知錯就好,看在你態度誠懇,我便給你加上一德,叫做『女子無才便是德』,你可要記住了,沒事別跑文廟來玩,你要是把孔夫子這點東西都會了,這一德就沒有了。」

    女子本待把頭抬起來,一聽完了更加發笑,用手撐住腰,說不出話來,臉也笑得通紅,如一個煙台紅富士,說了這一會,她也知道陳新是調侃她了。好半天笑完了,也不再跟陳新說話,卻又沒有走的意思,心中只覺得這人有趣,紅著臉靠在門邊揉肚子。

    陳新調侃夠了,心情大好,對那小女子道:「小女子既知道錯了,我老人家便要走了,你要不要隨我一起走?」

    女子轉頭不去看陳新,口中說著:「要你小人家多事,你自走你的,我要尋我家張婆來著。」

    「原來你沒了婆子就迷路了,小心別被拍花子的拍走了,帶到那花子窩裡作個壓窩夫人,生下一窩小花子來。」

    女子氣道:「誰說我找不到路,我家就在左近。我是怕張婆迷路。」

    「那張婆想來就是婆子一個,花子都不要的,我路邊隨手就撿一籮筐,若真是丟了,明日我再送你一個,你留個電話和住處給我,也好送貨上門。」

    女子輕輕哂道「呸,你這人滿嘴胡話。哪能告訴你我家住處。」

    陳新哈哈一笑,作個揖道:「如此老人家便告退,若你要婆子了,便在文廟外牌坊下貼個『天王蓋地虎』的紙條,我見了就會給你送來,價格好商量,哈哈。」說罷丟下那女子,一搖三擺的出門去了。

    小女子看著陳新背影輕輕啐一口:「才不要找你小人家買婆子,『天王蓋地虎』是什麼?」

    -----------------------------------------------------------------------------

    陳新走到照壁外,劉民有等人已在等他,還望著俵物店的方向。陳新從後面哈哈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各位大俠久違了。」

    眾人回頭一看是陳新,連忙圍住他問面試情況,陳新胡吹一通,總之是應聘成功,張二會和王帶喜高興得跳起來。

    張大會抓著頭,問道:「陳大哥,你當這賬房月錢二兩?」

    劉民有接過去:「就是,不少了。可以買幾十斤肉了。」

    「才二兩,那還不如你帶咱們去騙錢呢。」

    「騙錢,騙錢,騙錢。」劉民有追過來,罵一句就打張大會腦袋一下。

    張大會一邊躲,一邊抱頭求饒:「啊喲,啊喲,我不騙了,我也當賬房。」,海狗子在一邊傻笑叫好。

    劉民有打累了才停下,又跟陳新問明情形,有點擔心的道:「這東家如此脾氣,那看來這工錢也不好掙。」

    陳新滿不在乎的道:「兵來將擋,飯來口張,本來也只是打算實習,又不是真就靠他吃飯,這些到時再說,今日沒有其他事,我們去看看代鐵子那幫人。」

    劉民有卻不想去,他道:「既然有了個差事,我們便該早點買個房子,我想先去看看房,昨日那客棧老闆說認識房牙。」

    「買房?這事就這麼急?明天也可以麼,再說你不是還沒工作麼,有的是時間慢慢找。」

    劉民有還是堅持,「急的,每日住客棧,吃飯也只得在飯店,如此每日都是一錢多銀子,再說我們趕快買了,也可以把代鐵子那幾個傷員接來住,總比他們那個窩棚好吧。」

    「急的,急的!」王帶喜和張二會也拉著陳新衣服不放,

    「陳大哥,我們買個住處好不好,帶喜睡柴房就行,我們不要到處走了。」

    陳新俯身刮刮兩人鼻子,問道:「那客棧啥都有,可不比柴房好?」

    「客棧不是自家的,柴房再差也是家。」

    陳新站起歎息一聲「剛需啊。」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6
正文 第十一章 看房(一)

    「劉公子是租房、典房還是買房?」

    「典房是什麼?」

    「典房就是一次交割便可租住十年或二十年,但期間房主若願退錢,也可收回。」

    「那就買房,現房。」

    「這現房是。。。」

    「就是修好的房子。」

    「劉公子玩笑了,沒修好的房子如何賣得。」

    「有人賣得,也有人買。」

    「那可奇了,誰會這般傻,萬一付了錢,修房子的人跑了找誰去。嗯,先不理會這傻子,劉公子既是買房,需正房幾間,廂房幾間,門市幾間,樓幾層,是否介意南廂倒座,可有一定?」

    「這個。。。要四間屋,要有庭院,一個或兩個門市,樓無所謂。」

    「如此,公子稍等。」那房牙(註:中介)摸出一本磨損厲害的冊子,慢悠悠的翻看起來。

    陳新無法阻擋眾人的購房熱情,只好讓海狗子和張大會買了糧和肉送去代正剛處,其餘人一起找來房牙,下午就開始選房。

    這房牙叫吳越,約有五十多歲,有點老花,瞅著眼,把冊子伸的遠遠的看著,看完一頁後,把手指放到舌頭一舔,沾上點口水,再翻動書頁。王帶喜和張二會目不轉睛盯著房牙,生怕他說沒有。

    幸好,那房牙開口道:「劉公子,這可正好了,有三處合適,都是帶庭院的,我一一給公子說來,第一處是在立業坊,正房一間,廂房兩間,單層門市一間。價銀二十八兩。」

    「這個好像小了點。」

    「無妨,還有一處,也在立業坊,是正房兩間,廂房兩間,門市一間。價銀三十三兩。」

    「這個可以去看看。那還有一處呢?」

    「還有一處是在井東坊,也不遠,共正房兩間,廂房三間,單層門市兩間,好在有個單門,不需從門市進屋,且剩餘一些舊傢俱。價卻要多一些,價銀四十二兩。」

    劉民有和陳新商量幾句,決定去看後兩處房,當下幾人一起出發,先到了立業坊看三十三兩的房。劉民有心急,無奈吳房牙年紀大,一路慢慢悠悠,看得劉民有想推著他走。

    到了地方敲門,一個滿面淚痕的年輕女人開了門,大約二十出頭,眉眼看著還算清秀,可髮髻凌亂,衣服也是髒兮兮的,一看是房牙,眼睛又是一紅,吳房牙歎著氣,問道:「樓子他娘可在?」,女人點點頭,還是讓開門任幾人進去,自己背過身去,看樣子是在搽眼淚。

    一進去,院中拉的晾衣繩上掛著的全是帶血的布,一個蒼老的女人還坐在地上洗衣,看幾人來了,迎了過來。

    吳房牙對她道:「樓子娘,樓子可見好了?」

    這一問,樓子娘眼淚噗噗的掉「血倒是不流了,也是虧了王大夫,這湯藥錢都還是賒著的。」

    「總保了條命,也不易了。」

    「可如今他沒了條腿,以後這日子可如何是好。這也是怪他。。。」

    吳房牙聽了搖搖頭,想起正事,忙給樓子娘介紹道:「這幾位是要來看看院子的,屋中可還方便?」

    正在這時,陰暗的屋裡傳出一個男子瘋狂的聲音,「滾,滾,這屋不賣,誰來我打死誰。」

    樓子娘聽了急道:「不賣,你湯藥錢從何來,誰叫你去幹了那。。。」

    「不許說,滾,滾。」,噹啷一聲,從房中飛出一個粗瓷碗,砸在台階石上,碎片濺出多遠。

    王帶喜尖叫一聲,張二會一把抽出短刀,護在陳新側邊,張二會年紀雖小,但膽子不小,以前空手對著那刀疤乞丐也敢去拚命,自跟著陳新後,更是野了不少,手裡拿著短刀躍躍欲試,眼睛看著陳新,看樣子只要陳新一喊,還真要去砍人。

    吳房牙也嚇了一跳,連退幾步,口中連道:「這,這,我好意幫你們,這是何道理。」

    樓子娘一屁股坐到台階石上,放聲大哭:「天啊,你自己惹的禍,還要遷怒別人,你這是不要一家人活啊。」,開門那女子見了,也嗚嗚的哭出聲來。

    陳新心中不喜,臉上卻還是笑著,對房牙道:「這屋如此喜氣,你願來住?不然你先進屋去勸勸,把刀子借給你防身。」

    吳房牙看著刀額頭冒汗,只是連連道歉,劉民有見狀過去繳了張二會的刀,自己收了,也說道:「這個情形,確實不太合適,咱們去另一家的好。」

    吳房牙這才鬆口氣,連連答應,看樓子媽還在哭,轉頭對開門的那女子道:「沈家娘子,我好心幫你們,你看看你當家的是個什麼樣子,壞了生意不說,萬一傷了人怎辦,以後我不敢再來,你們也不要再來煩我。」

    那女子倒還得體,搽了淚盈盈的施個禮道:「是我們的錯,他從斷了腿,日日煩悶,還請吳叔看在街鄰份上,不要責怪,我們兩個婦道人家,不求吳叔卻又去求誰,眼下不光欠債,家中糧也是快盡了,還是要賣了這屋,另租個小屋住,總要請吳叔費心。」

    陳新懶得再聽,招呼了張二會和王帶喜,先出門去了。劉民有心軟,聽了對吳房牙說道:「既如此,你也可幫幫她們,我們這邊無妨,再去看下一家便是。」

    吳房牙這才點點頭,那沈家娘子感激的看劉民有一眼,沒再說什麼。

    幾人都出來後,一起往井東坊走去。一路上房牙跟兩人說起這戶人,原來那沈樓本是右衛的軍余,原來在一戶縉紳家當幫傭,一向都還好,日子也過得去,去年突然喜歡上賭博,欠了不少錢,前幾日逼得急了,便偷了縉紳家女主的首飾,被抓個正著,那縉紳家的二少爺平時就是個惡少,一怒就砍了他一條腿。

    劉民有不解,「那總也該去衙門裡判刑,怎麼自己用私刑。沈家不去告官?」

    「劉公子不知,那縉紳姓柳,嘉靖年間就出過進士,一貫就是大戶,有錢不說,在天津衛開枝散葉,人多勢眾,歷代都有人做官,現今那柳家的大公子就在戶部做個主事,不管到了哪裡打官司,這沈家也萬萬沒有贏的道理。」

    劉民有聽了低聲對陳新道:「要不要幫幫這家人,怪可憐的。。。」

    「咱們又不是紅十字會,身上這點錢哪經得住這樣施捨。再說他自己貪賭,還不是活該,有錢咱也給美美。」

    「給個幾兩,也就解了他們的急。」

    「天下比他家苦的數不勝數,幫不過來的。」

    「那你為何又要幫代正剛?」

    「不是說了他們可以當護院麼,總是有用的,這家人你幫了能有什麼用處,再說那腿都斷了,以後幹不了活,你先給幾兩,用完又怎麼辦?一開了頭,就是個無底洞。」

    劉民有歎道:「只是看了心中同情,你也太實用主義了。」

    「當然要實用,嗯,莫不是你看上他那媳婦了?」

    「你還差不多,我還沒那麼下作吧。」

    陳新嘿嘿一笑:「這有夫之婦幫不得,如果是寡婦就可以幫。有經驗,動作比較規範。」

    劉民有罵道:「以為都像你一樣心裡陰暗。她都這樣了,你還要調侃。」

    井東坊不遠,幾人一會就走到,一個老幫傭來開了門,進去一看便比方纔那家清爽許多。

    這院子有北邊正房兩間,西廂房三間,東邊臨街是單層門市兩間,這三面屋簷下用迴廊連通,每面台階上立著兩根柱子,以支撐迴廊,向外的屋簷下有陽溝。大門開在東邊靠南,挨著門市,南邊沒修倒座,只圍了牆,庭院也算寬敞,西南角是廁所,外面種了一棵小榆樹,院中擺一個石桌,正南邊牆旁用幾根長木和篾條搭了個廚房,灶台都齊備,灶台邊擺了個大水缸,地上還堆了些煤。

    吳房牙給兩人介紹道:「這處的主人原本是個棉布商人,是湖州來的,今年已在南城買了三進的院子,這處就打算賣掉。」

    劉民有看得基本滿意,幾人又一起入到各屋去看,各屋都是磚牆瓦頂,朝中庭一面開窗采光,兩間正屋中原來有一個是中堂間,相當於客廳,留有幾張木椅,另外幾間裡面也有一些傢俱,炕是現成的,雖是舊的,但都還能用,這處房子現在無人居住,留了個老人照看,到處打掃得乾乾淨淨。

    王帶喜和張二會兩眼發亮,他們家中都是遼東軍戶,生活比關內還要清苦得多,以前就是住草屋,從來沒進過這麼漂亮的磚瓦房,好奇的到處邊看邊摸。

    吳房牙跟著眾人到處看了,問道「劉公子你看,此處可還如意?房主的要價是四十二兩,倒也合適。」

    陳新眼珠轉轉,跟劉民有使個眼色,便要開始和房牙砍價。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7
正文 第十一章 看房(二)

    兩人打過眼色,陳新便對吳房牙說:「這門為何不是向南開,卻向東開,把門市的位置占掉一截。」吳房牙道:「回陳公子,這街是南北走向,屋子東面臨街,南面已是貼著人家的院牆,如何開得出門來,這半邊街家家都是向東開的。」

    「還是不太如意,我們也是經商,這風水方位也是要講究的。」

    「公子有所不知,這門雖是開在東邊,卻是偏南,佔住了巽位,正房是在坎位,巽門坎宅亦是大吉的佈局。」

    陳新壓根不懂風水,只是要找點不妥以方便砍價,房牙這八卦一出,哪裡聽得懂,沒辦法下只得一口咬定門不朝南會影響他的生意,又說廚房過於簡陋,與房牙爭執。

    最後劉民有出來打個圓場,表示基本滿意,但是要求價格減少幾兩。陳新則不同意立即就買,並與劉民有吵起來,唱起雙簧,以此給房牙施壓。

    吳房牙無奈,只得對兩人道:「既然如此,我便與那主人再商議,看看能否退讓一二,明日上午定然給兩位回話。」

    兩人想了想,陳新要後日才上班,明日也來得及,便同意了。

    劉民有想起一事,問那房牙:「若是價談妥了,何時能交割這屋子?」

    「只要尋得此處譚總甲,還有左右鄰居來作中見,這個地方還有個方便,譚總甲那裡紅契都有現成的,若是他在,明日就可交割。兩位公子是自己寫紅契還是找人代筆?代筆的話要加四五分銀潤筆費。」

    「當然找人代筆。那,還有沒有其他費用?」兩人都沒信心寫這東西。

    「契稅一千取八,交譚總甲,還有是左右鄰中見費,看公子心意,此外就是我的牙錢。」

    劉民有拱拱手道:「吳叔說得明白,如此就麻煩吳叔再跑一趟,也好早點定下來。」

    吳叔對劉民有印象很好,臉露笑容道:「不麻煩不麻煩,我也就住在這左近,此事若成,日後也算街坊了,互相幫襯是應有之意。」

    當下一起出來,吳越與幾人作別,忙忙趕往南城,找那房主商議。

    見他走了,張二會抓著頭問劉民有:「劉大哥,能不能把刀還我?」

    「刀還你?這刀是防身用的,摔一個碗用得著拿刀?下次再這樣,這刀我就沒收了,拿來切菜。」

    「知道了。」

    劉民有狠狠瞪他幾眼,才把刀遞還給他,張二會一把接過,套了刀鞘,塞到衣服裡面緊緊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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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大會提著肉一鑽進縴夫的窩棚就大喊「代大哥,這是陳大哥讓我們送來的。」

    一幫縴夫一看是陳新的小跟班,立即熱情的迎來。

    代正剛左手拉張大會,右手拉著海狗子,「小兄弟,快快,來坐下,上次太匆忙,還不及問你們名字?可以告訴大哥不?」

    「張大會!」「海狗子!」

    「好,好,這名字好。」代正剛自然說不出這兩個名字能好在哪裡。看一看兩人身後,岔開話題道:「你陳大哥怎麼沒來。」

    張大會回道:「陳大哥今日去找差事了,又一直惦記著二屯哥的傷。讓我們送來吃的。說吃了肉傷好得快點。」

    二屯連忙謝過兩人。海狗子不太說話,只是傻笑看著張大會說。

    盧驢子有點遲疑的問張大會:「陳兄找啥差事?當官還是經商?」

    「去當個賬房,月錢二兩銀。」

    盧驢子吃一驚「陳兄是來當賬房的?」

    「原先不是的,陳大哥身上有十幾兩銀子,路上用了一些,那天一見你們有難處,就全給你們了,我們只好呆在天津。」

    代正剛急急問道:「那你們這幾日沒有銀子又如何過的?」

    「剩了點碎銀子,陳大哥捨不得用,前兩天帶著我們省吃儉用,每天都吃不飽,今天剛找著差事,預支了工錢,就把身上剩下的銀子給我,讓我買成吃的給二屯哥送過來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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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新四人沒有其他去處,到處亂轉一番回到客棧房間,卻見代正剛帶了盧驢子和二屯等人,跟海狗子兩人一起回來了,二屯手臂上打了夾板,精神好了許多。

    代正剛見了陳新,一臉羞愧的道:「方纔這位張大會小兄弟跟我說了,原來陳兄是到天津來找事做的,也不是大富之家,那十兩已是傾囊相助,連日來你們連飯也吃不飽,還要省出銀子給我們送來吃食,實在令我等慚愧得緊。」

    陳新一聽立即反應過來,毫不臉紅順桿爬了上去:「代兄萬萬不可聽這小孩胡說,雖是辛苦點,但樂於助人是我華夏美德,少吃一點與救人急難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盧驢子擔心的問道:「陳大哥你沒了盤纏,我們一時也還不上,這日子又如何過?」

    「無妨無妨,他們都不知道,我昨日已典當了家傳的玉珮,現今手裡又有了一筆銀子,看天津還不錯,打算就在天津住下來。」

    劉民有驚訝的看著面有得色的張大會,這小子學說瞎話的本事倒是很有天分,難怪天天叫著要去騙錢,而陳新也是配合無誤,迅速塑造出了一個見義勇為、有情有義的光輝形象。把個代鐵子一幫人感動得無以復加,他們要是個女子,恐怕要以身相許。

    果然不出劉民有所料,聽得陳新典當了家傳的玉珮,代鐵子幾人一下就跪到地上,二屯更是哭了起來,要給兩人磕頭,陳新等人連忙去扶,代正剛體壯如牛,陳新根本扶不動他,他只是跪著,對陳新道:「代鐵子一向不服人,今日服了大哥,不論陳兄如何看我,日後我永遠視陳兄為大哥。」

    盧驢子和二屯等人也是一起附和。

    陳新哈哈笑道:「好,我應當比你們長幾歲,便厚顏受你們一聲大哥,朋友相交,貴在知心,也不必斬雞頭燒黃紙了,現在就聽大哥一句,都起來,起來。」

    代正剛等人這才高高興興的站起來。盧驢子還對陳新說:「陳大哥,你告訴我你的家傳玉珮典在何處了,日後我無論如何,也要幫你贖回來。」

    陳新哪有什麼玉珮當了,都是胡說的,這也難不倒他,他岔開話題道:「落在韃子窩的時候,把那玉珮東藏**,後來想明白了,所謂家傳,也是個懷念祖宗的意思,重的是情不是物,只要心裡有了這個意思,那東西又算什麼。」

    「可是。。。」

    陳新搖搖手打斷盧驢子,「這些日後再說,大哥自有辦法,典來的銀子我已買了個住所,過兩日你們便把受傷的都送來這邊休養。」

    「不好再麻煩大哥。」

    「既認了我作大哥,還有什麼麻煩,住你們那窩棚萬一中個風寒什麼的,這傷就麻煩了。」

    「那好吧。」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7
正文 第十二章 有房一族(一)

    院中石桌邊圍了一圈的人,有此處的總甲譚順林、房主江有義、左右鄰居、房牙、代書人、以及陳新這六人,代正剛和盧驢子等人也來了,把個院子站得滿滿的。經過房牙的商議,房主同意減少一兩銀,劉民有和陳新急著用房,也就同意了。於是中午就請來此處總甲譚順林和左右鄰居,辦理交割。

    譚總甲約四十歲,一副美髯,左手撫著鬍鬚,右手拿著已經蓋好清軍廳印章的紅契,正在大聲讀著。

    「立賣契人江有義,今因另居他處,有破瓦房住屋一所,合門市兩間,正房兩間,西廂房三間,屋房大小共七間,計地八十三步(註:弓步,一弓步折2.8平米),門窗戶壁上下土木相連,四圍門壁及窗瓦磚石,並天井明堂及石俱全。坐落,東城井東坊二道街總甲譚順林地方,東至官街,南至周來福家牆為界,北至江旺家牆為界,西至本家牆角滴水為界。今憑官房牙說合,情出賣與劉民有住坐,永遠為業,三言議定,時值價銀四十一兩整,計稅三錢二分八厘,其銀當日公同收足,外無欠少。自賣之後,如有親族人等爭競者,賣主一面承管。兩家情願,各不反悔,如有先悔之人,甘罰白米百石入官公用,立此賣契,永遠為照。天啟七年四月二十七日。賣主江有義,中見人譚順林,左鄰江旺,右鄰周來福,房牙吳越,代書人陳則同。」

    譚順林念完了,又對兩人說道:「二位聽清了就可以畫押了。」

    劉民有又把紅契拿過核對一遍,確認後把四十一兩銀子交給房主,那房主自己還帶了稱,無誤之後,以上人等便按序畫押按印,等大家都畫完了,劉民有給了譚總甲稅費三錢二分八厘,原本的紅契是要畫完押,到清軍廳交稅後才蓋印章,這譚總甲有兄長在清軍廳做事,連紅契都有現成的,這稅到底進了誰的腰包實在難說。

    然後又付了吳越的房牙錢二錢五厘,劉民有覺得吳叔人不錯,加了二分五厘,共二錢三分,潤筆費給了五分,左右鄰的中見費本來一般是一兩分,劉民有都給五分,兩個鄰居立即熱絡起來,幫忙張羅。另外譚總甲也有一份中見費,本該和左右鄰一樣,但陳新直接塞到他手上,卻是兩錢銀,譚順林在袖中輕輕一掂,悄悄收了,眼睛都笑瞇了。這一番事情做完,劉民有已經是有房一族。

    當下人人高興,那原來的房主江有義也不立即走,這人不算大商家,人卻頗為大氣,陳新知道他是棉布商人,一直與他交談,不一會,關係已十分融洽。陳新問明他在南城的店舖位置,準備有時間去看看。

    其他人紛紛幫著規劃房間佈局,又是介紹木作店、布店,誰家貨好誰家便宜,一一跟劉民有詳細解說,生怕他不明白。

    譚總甲今日收成不錯,心情很好,過來跟劉民有說起這二道街情況。

    「劉公子你們來後,需記得值更一事,二道街住戶是六十八戶,除去幾家無力的,便每兩月輪一次更,要在更鋪中值守一夜。若不願守,也可出錢請人。其他河工應役事,就待辦過戶帖再說。」

    劉民有點頭答應:「該我們值更時就麻煩譚總甲通知一聲。」

    譚總甲心情正好,一揮手道:「不麻煩,江旺在你前一天,到時候讓他通知你便是。」

    江旺的房在二人的北面,是二人的左鄰,他約三十六七,也是左衛的軍余,平日在三義廟、觀音廟、天妃宮等廟宇外賣些香蠟紙燭,有一子一女,都還小,人有點內向,不愛說話,聽了譚總甲的話只是點點頭。

    說完這些,譚順林問起二人作何營生,聽到陳新當了賬房,頗為刮目相看,賬房必定會點寫寫算算,不是一般人能做。陳新謙虛一番後,對譚總甲作個揖說:「我們初來咋到,若有什麼不周全的地方,還請譚總甲和各位街坊多指教。」

    譚總甲又捻著美髯說道:「指教談不上,這街原本住的都是左衛軍戶,一總甲是五十戶,年生久了,有走的有來的,房也是分拆轉賣,現今有六十八戶,倒是民戶佔了多半,街坊中既有當家丁軍士的,也有打雜幫傭、經商買賣。雖是有窮有富,但街坊鄰里相處一向不錯。」

    「譚總甲這幾日我們收拾停當,就找個飯店請街鄰吃個飯。到時還要麻煩譚總甲幫我們介紹各位鄰居。」

    「二位何必多禮,不需要什麼飯店,就在門口擺兩桌流水席,所費不多,又遠比那飯店熱鬧。」

    劉民有雖是農村人,但從來沒做過流水席,聽了不由有點擔心道:「這,我們都不會煮菜,就擔心味道不合大伙口味。」

    「無妨,城隍廟那邊有廚役市,每日都有些廚子等在哪裡,專門就是上人家裡做飯席的。工錢也不高,一日就是三五分銀。」說話的是右鄰周來福,他房屋在這院子的南邊,江南嘉興人,說一口怪怪的官話,是個裁縫,就在東門大街一家衣店做活。

    劉民有這才放心:「原來如此,那到時再來請大家。」

    譚總甲說得差不多了,就告別出門,劉民有和陳新連連道謝,原來的房主江有義、還有代書人陳則同也站起來,跟譚總甲一起走,眾人送到門口。

    譚總甲臨走對兩人交代道:「若是有事,不要客氣,只管來找我,鄰里相助都是應當的,你們剛來不熟,住久點就好了。」

    又對江旺和周來福道:「你們是左右鄰,人家初來不明白的,你們要多幫襯,要買什麼東西,多帶帶路。」

    江旺又是只點點頭,周來福倒是熱情的道:「譚總甲你放心,你就是不說,我們也得來幫忙,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兩位公子又是讀書人,咱更不能丟了我們二道街的份。」

    譚總甲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作別而去。

    等他們一走,劉民有就安排起四個跟班打掃清潔,雖說平日有人打掃,但才買來的房,總要自己收拾一下更放心些,屋中沒有工具,江旺見狀也不言語,從自己家拿了兩個條帚過來,王帶喜和張二會幹勁十足,拿著就開始打掃。江旺又拿了兩個木桶,帶著海狗子和張大會去找坊中水井的位置,準備打點水來沖洗庭院。

    周來福是個熱心人,他和吳叔兩人在跟劉民有計劃要購買的家什,周來福掰起指頭給劉民有細說起來:「咱們一般人家,裝油米鹽面,粗瓷盆罐總要幾個,房中木椅各一張,每屋要一個燭台,還有馬上要用的被單床褥,夏天蚊蟲多,床帳、帳鉤也是馬上要買,竹簾也可以要一副,厚棉被可以等秋後,廚房裡用的,鐵鍋、瓷碗、勺瓢、火鉗、擀面棒、菜刀、菜磴要一套,打掃的炊帚、笤帚……」劉民有一邊聽,一邊在心裡默念,代正剛在旁邊幫忙記,這些東西準備起來,實在繁瑣,又不像以前有超市,一趟搞定,都是要在各種鋪子去採購,漏掉一樣,也許就又要走通城去買。

    陳新對這些沒有興趣,他從小到大從未做過家務,結婚後更是請了兩個保姆在家裡。送了譚總甲和江有義出門後,見庭院中忙亂紛紛,他不想做這些,站著不動又不太好意思,乾脆悄悄溜出了門,在二道街周圍轉悠起來。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8
正文 第十二章 有房一族(二)

    這二道街與東大街呈垂直方向,街道往南連通一道街,再接到了東門大街上,,雖說是六十八戶人,但院落只有四五十處,有十多個院子住了兩戶以上,每家院牆外都挖了陽溝以防內澇,街面上是土路,填了些小塊的青石板。幾乎每個院子都有門市,少半改為了住屋,有大半開著店舖,店舖種類也多,有果品、生熟藥鋪、巾帽、食店、漿洗等,以巾帽居多,城中購買巾帽的,多半都會到井東坊來,所以街上走動的人不少,生意情況應當不錯,

    二道街好在家家有茅房,路面上沒有堆著亂七八糟的糞便,前面不遠的一道街就有兩大堆糞便垃圾,臭氣熏天。但也是沒法的事,一道街位置比二道街更好,租房人也多,很多人家把原來的廁所填了,新修了房屋,五穀輪迴之事就靠馬桶,一旦錯過了糞車,就只好到處亂倒,這讓陳新第一次覺得有城管也不錯。

    「陳大哥!」背後傳來一聲叫喊。

    陳新轉頭一看,是盧驢子。

    「傳宗,你有何事?」陳新終於想起盧驢子的本名來。

    盧驢子扭扭捏捏半天,臉紅頸漲沒憋出來一句。

    陳新奇怪的看著他,這盧驢子當日和唐漕口對峙時,可是囂張得很,口齒也還伶俐,豈知也有這副模樣的時候。

    終於,「陳大哥,二屯的傷就見好了,大夫說再幾日就可以不換藥了。」

    「嗯,很好麼,那他打算回家了?」

    「是。。。不是,他自己不想回去,代大哥逼他回去的,代大哥也逼我回去。」

    「原來如此,那你打算聽他的?」

    「二屯聽代大哥的,我,我還得再看看,我不想回去種田。陳大哥你也是大哥,我想聽聽你怎樣說。」

    陳新想了一想,帶著盧驢子沿著二道街往北走,盧驢子來問他意見,應當是想來跟陳新混,但現在知道陳新只是個賬房,前景堪憂,又有點猶豫,所以想來探聽一下陳新有沒有其他打算。

    想到這裡一邊慢慢走一邊對盧驢子道:「盧兄弟,若是太平盛世,我也會如你代大哥一樣,讓你回去種田,但現在不是。你或許不信,大明的亂世迫在眉睫,亂世一來,縴夫也好,農夫也好,沒有人能躲得開,你是願意躲到一邊任別人來決定你的生死,還是願意在亂世中爭得一個機會,去決定自己的命運?兩條路說不清楚那個更好,這不是別人可以幫你決定的,只有你自己可以。」

    盧驢子抓抓頭:「那陳大哥你呢,你會怎麼選?」

    陳新看著盧傳宗微笑道:「大哥現在也只是個賬房,但我堅信在天津會有機會,所以我要留在這裡,等機會的到來。現在大哥還給不了你什麼,連你的工錢也付不起,你若願留在天津,可以住在我這裡,先自己找個差事做。」

    盧驢子聽了,更是躊躇不定。陳新拍拍他肩膀說道:「自己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下決定。」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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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周來福就帶了劉民有和代正剛等人去購買急需的床單被褥等用品,江旺就帶領著張二會王帶喜沖洗庭院,江旺的老婆也過來幫忙,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婦女,平日幫著江旺賣點香火,倒是能說會道,帶著王帶喜親自動手把灶台裡面清掃一番。

    陳新和盧驢子兩個對家務一竅不通,又怕繁瑣,只好在外面東遊西逛,到東北方的三義廟轉了一圈,估摸著劉民有他們該回來了,才打轉回屋。

    一進院子,裡面人聲吵雜,原來這附近好幾家人都來了,石桌上堆了一堆布匹被褥,周來福指揮幾個女人在幫忙縫線,地上已經沖洗得乾乾淨淨,灶台上擺上了一個大鐵鍋,台沿上胡亂擺了些粗瓷碗盤。正屋中傳來劉民有大叫聲:「這邊支高一點,這床是給傷員睡的,綁緊點,別弄塌了。。。」

    周來福一看陳新回來,忙指著幾個女人家對陳新道:「陳公子回來啦,你看這說話就要收拾好了,這幾個都是一個小甲的街坊,聽說來了新人家,都來幫忙來著。」

    說完他又對幾個女人家道:「看到沒,這就是陳公子,是個賬房先生,以後有啥寫寫算算的,就不用找代筆了,請陳公子幫忙便是。」

    當下幾個女人嘰嘰喳喳,紛紛和陳新見禮,反正是周圍幾家的女人,陳新到最後一個名字都沒記住。進到正屋,人比院子裡面還多,代正剛一頭大汗,正在給一根竹竿上幫床帳,看樣子比舞弄他的鑌鐵棍還累,海狗子給他扶著桿子。這間正屋是原來的中間房,沒有床,正好周來福家有一張舊的沒用,劉民有買了來,弄好被褥床帳,準備給二屯用。另外一個正屋中也有幾個人在收拾。

    幸好人多好辦事,到了晚飯時間終於收拾好了房間,一眾女人忙著回家煮飯,周來福和江旺也回家了,剩下都是自己人,王帶喜收拾灶台,成了個大花臉,代正剛滿臉汗水,其他人也是跑了一下午,又累又餓,但見到收拾一新的院落,互相看著呵呵的笑起來。

    劉民有高興了一會,讓大家圍到石桌旁開始分派房間:「西邊正屋我住,東邊正屋留給二屯幾個傷員,帶喜你住西邊第一個廂房,海狗子你們三個幸苦點,先住到門市裡面,代兄和盧兄,你們來照顧傷員,就住到第二個廂房,陳新今天偷懶,就住第三個廂房。」

    代正剛連忙推辭,要求正屋讓給陳新,陳新笑著謝絕了,這房間安排是兩人商量過的。當下眾人興高采烈去飯店吃飯,吃完後代正剛和盧驢子便告辭出城。

    等六人回到院子,天色已經快黑了,劉民有點起兩個買來的燈籠照明,沒有了外人,王帶喜馬上跳起來,像快樂的小鳥一般到處飛舞,在各個房間跑來跑去,等看夠了,進了自己的廂房就不出來,隱隱聽到有嗚嗚的啜泣聲。海狗子幾個則在門市裡面用多出的門板搭了個簡易床鋪,胡亂掛起床帳,在裡面又打又叫,鬧翻了天。

    劉民有呵呵的看著,淡定的道:「這些小孩子實在太沉不住氣了。」

    陳新則拿根樹枝在天井的石桌和水缸邊比來比去,一邊對劉民有說:「以後等二屯他們走了,我就住正房去,海狗子他們住我那個廂房,廚房改造一下,中間這個石桌拆掉,把天井騰出來鍛煉身體兼休閒娛樂。然後在角上打一口井,這樣用水方便點。你看咋樣?」

    劉民有當即表示贊同,還具體建議安一個雙槓和一個鞍馬,並進行了可行性分析,然後他又陪陳新看了一會,打個哈欠道:「不知怎地,今天瞌睡來得特別早,我先進屋了。」陳新點點頭,繼續測量柴灶尺寸。

    劉民有一進了屋子,立馬關上門掛起燈籠,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掏出紅契,手抖著看了半天,內牛滿面的嘴巴蠕動著:「我終於在天津買房了啊,幾千斤糧食,就買房了啊,黃金地段的獨棟現房,沒有按揭、沒有公攤,沒有大修基金,沒有物管費,全裝修,帶門市,贈送花園,贈送廚衛,贈送傢俱,永久產權,我是不是在做夢啊,尹琬秋你少神氣,你買得起不。。。」

    最後只剩下陳新氣定神閒的站在中庭,他一臉不滿的自語道:「水電氣電視寬帶零通,景觀沒有、會所沒有、保安保潔也沒有,而且設計很有問題,我以後買的寶馬栓哪裡呢?!」---------------------------------------求收藏、求推薦、求評價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8
正文 第十三章 最小的長官

    第二天一早,晨鐘未響,公雞打鳴聲已是此起彼伏。王帶喜早早就起了床,拿個木盆裝了水,在院子裡清洗昨天買來的瓷碗,不時傳來叮叮噹噹的響聲。

    陳新聽了動靜,再睡不著,只好也起了床,打開床帳一看,牆壁上到處停滿蚊子,還好昨天就買了床帳,不然別想睡覺,大明的城市清潔確實堪憂,陳新這個屋子裡什麼吃的都沒有,還是有兩個鼠洞,昨晚就有幾個老鼠在窗台上爬來爬去,折騰了大半夜。

    穿好衣服後,陳新又清理了一遍身上的銀兩,兩人身上原本各帶五十兩,昨日劉民有買房買傢俱,剩得不多了,陳新要上班,錢也不能帶在身上,把五十兩銀子包好,準備一會給劉民有。

    「看來該把珠子變賣了。」陳新一邊想著,一邊推開窗格,只見王帶喜小小的背影坐在地上,衣袖褲腳都捲起來,拿了個布帕在洗碗,兩個羊角辮有規律的跳動著。

    聽見開窗的聲音,王帶喜望過來,見是陳新,高興的道:「陳大哥起來啦,我給你打水洗臉。」

    說罷麻利的到灶台上拿來一個小點的木盆,到大水缸邊給陳新打水。那水缸很大,比王帶喜矮不了多少,缸中的水位不高,王帶喜只有十二三歲,又一向的營養不良。只見她踮了腳,費力的舀了半盆,卻抬不上來。

    陳新倒不拒絕王帶喜幫他打水,但見她費勁,又過去接住,放到石桌上,敲敲她腦袋道:「那邊不是有瓢麼,以後用瓢就好了。」

    王帶喜仰著頭瞇眼一笑:「知道了,我就是笨來著。」

    陳新也笑笑,兩手捧水洗了臉,涼涼的,再看時,蕩漾的水中印出自己的倒影,下巴上鬍子長了一截,頭髮也長了一點,還有右衽的青衿,陳新訝然失笑,穿越後他第一次認真看自己的形象,雖然才十來天,活脫脫已是個古代人,在公司裡呼風喚雨的白領生活便如隔了百年般遙遠,只有那職業的笑容似乎還沒變。

    王帶喜看他發呆,側著頭問他道:「陳大哥,這水不好麼,我去井裡重新打來好不好?」

    「不用。」陳新回過神來,手在身上搽了搽水,直奔門市,伸腳就在門上踢起來,「全部起床了!」。

    裡面一陣雞飛狗跳,一會後,張大會睡眼朦朧的開了門,看著陳新討好的道:「陳大哥起來啦,我幫你打水洗臉。」

    「我洗過了,你們都到院子列隊。」

    「能不能再睡會,我們昨天睡。。。」

    陳新不容質疑的道:「不行,現在馬上出來列隊。」說完轉身回到院中,張大會一看來真的,也不敢再說,三個人連忙出了門,海狗子最高,站在右邊,張大會中間,張二會左邊。

    「今日開始,天亮就要起床,先練列隊,後練體能,每人兩百個俯臥撐,兩百起坐。晚飯後再來一次。」

    「兩百啊,太多了,哎喲。」

    張大會剛說得一半,陳新一腳就踢過來,看著三人冷冷道:「以後訓練時我沒說發言,誰也不許說話,發言時也要先舉手。」

    三人從未見過陳新這副模樣,嚇了一個激靈,都不敢說話,一個個站得筆直,有點害怕的看著他。

    「帶喜,你去把昨日剩的竹竿切幾根篾條出來,馬上。」陳新邊說邊把腳上捆的刀抽出來,扔到石桌上。

    王帶喜正要把陳新的洗臉水倒了,看了這情景,連忙放了水盆,進了右邊正屋,拿出一截剩下的竹竿,到灶台邊砍起來。

    「吱呀」一聲,劉民有的門開了,院中動靜太大,他也睡不著,就出來在廊下看他們訓練。

    王帶喜看了,站起來道:「劉大哥,我給你打洗臉水。」

    陳新還是冷冷的說:「做好篾條再去。」

    劉民有忙擺擺手:「帶喜你忙你的,我自己來。」

    王帶喜怯怯的又坐下,開始做篾條。

    幾人就這樣站著,海狗子三人不知道陳新要幹嘛,提心吊膽的看著陳新,院子中只有王帶喜費力的切竹子聲。

    好一會,王帶喜終於拿了兩根篾條過來,陳新隨便選一根,揮了兩下,試了試勁道,篾條在空中發出呼呼的風聲。海狗子三人都不由吞了一口口水。

    「現在開始喊號子,海狗子帶頭,三人一起喊。」

    「碗是左,筷是右」

    「碗是左,筷是右」

    「先出左,後出右」

    「先出左,後出右」

    「左手右腳,左腳右手」

    「左手右腳,左腳右手」

    幾人連喊十遍,沒有出錯,他們在一路上練過,還算有點基礎。

    「現在一個一個來,海狗子先喊口號,張大會走。」

    「開步走,碗、筷,碗、筷。。。。。。立定。」

    張大會走步還沒問題,一停步就亂了,兩腳連踩幾步才停下。剛鬆口氣,呼一聲,篾條破空而來,啪的一下打在他手臂上。

    「哎呀!」

    「啪」,「不許叫。」

    「哎呀!」

    「啪。」「不許叫」

    「。。。」

    「立定是怎麼做的?」

    「聽口號後,邁左腳,右腳靠左腳停。」

    「張大會喊口號,張二會走。」

    「開步走,碗、筷,碗、筷。。。。。。立定。」

    張二會全神貫注,終於是走對了。

    「二會走得不錯,二會喊口號,海狗子走。」

    「開步走,碗、筷,碗、筷。。。。。。立定。」

    「哎喲!」

    「啪」,「不許叫。」

    「哎呀!」

    「啪。」「不許叫」

    「。。。」

    「按順序再來。」

    幾輪下來,三人都挨了打,手上都有了幾道紅色的印跡。

    陳新拿著篾條,看著三人問:「現在可以發言,你們為什麼會進關?」

    「是韃子。。。哎呀!」張大會剛說半句,篾條又打過來了。

    「我開始說過,發言都要舉手。」

    張大會連忙把手舉起回道:「是韃子佔了咱家。」

    「為啥韃子佔得了你們家。」

    張二會舉手道:「咱打不過他們。」

    「說得好,打不過別人就沒有家,現今不是個講道理的世道,有人要打你的主意,佔了你的院子,打斷你手腳。你們怎麼辦?」

    海狗子舉手大聲道:「咱們砍死他,可是陳大哥,我們練練刀槍不好麼,為啥要練這排隊呢?」

    「我說有用就有用,現今不是你們練刀槍的時候,比刀槍更重要的是紀律。訓練的時候一律不得討價還價,以後就按我說的,每日都要訓練,下面是體能。」

    陳新說完看看天色,晨鐘已經敲過,也該去俵物店上班了。把篾條交給劉民有低聲道:「民有你看著他們,有人做錯就打,不會傷著的。要好好管教一下,都敢跟我討價還價了。」

    劉民有應了,送陳新出門,到了門外才對陳新問:「這些都是小孩,這樣是不是太嚴酷了點,再說現在也不用打打殺殺的。實在不行,也讓他們去找個工做做。」

    「十六七還小呢,現在他們這麼大的,好多都娶妻生子了,代正剛他們的例子你看了,那沈家你也看了,哪有什麼道理可講,現在不練,真等到要用的時候就來不及了。他們做工的事先不忙,下午也要訓練,晚上識字。」

    陳新又想起一事,「我那袋銀子在我枕頭下面,你先收著,中午要給他們吃肉,開不了火就到飯店去買,不然營養不夠,另外今日代正剛他們要來,你幫著安排他們住下。」

    說完才出門往文廟而去。

    劉民有回到院子,帶著三人開始練體能,這也是路上陳新教過的,俯臥撐每組二十個,現在一共要做十組,每組中間休息。

    做過三組,人人累得直喘氣,張二會人小,第四組就做不動了,爬在地上撐不起來,臉掙得通紅,劉民有見了心中不忍,便道:「二會人小,做一半就是,可以去休息了。」

    張大會一見,也對劉民有道:「劉大哥,我也做不動了,昨天晚上沒睡好,沒力氣了。」

    「那,好吧,你也休息。。。」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6:58
正文 第十四章 白領

    「請店幌!」

    陳新剛走到俵物店附近,就聽前面一聲喊,是蔡掌櫃帶著他小兒子正在店舖外掛店幌,陳新來了幾次,才注意到這店子的名字,原來是叫「東元」。

    陳新連忙過去幫忙,蔡掌櫃的小兒子十六歲,叫做蔡申舉,模樣比較老成,連鬍子也留了,蔡掌櫃讓他叫陳新大哥,他不情願的嘟噥一句,誰也沒聽清楚。

    這般大小的孩子正在叛逆期,自卑又自戀,喜歡用叛逆的外表把自己包裹起來,其實只要誇幾句就能輕易破開這外殼。

    陳新親熱的拉起他手道:「原來是先生的公子,受過先生和師母教導的,就是不一樣,看這模樣也俊朗,做事也沉穩的,我說句不敬的話,我這個師弟以後成就定然遠遠在先生之上。」

    這麼一說,那小兒子的臉上終於見了笑,蔡掌櫃當然也不會介意兒子強過他,呵呵笑著:「你就別誇他了,能早點安家立戶,不讓我操心就不錯了。」又對蔡申舉道:「還不叫陳大哥,你陳大哥可是中過秀才的,你要是能有你陳大哥一半出息我就謝謝菩薩了。」

    陳新一聽這話,又把自己和蔡申舉放到了對立面,不利於團結,忙接過話頭對蔡申舉道:「大哥虛長幾歲,托大叫你聲師弟,我這心裡可對你羨慕得緊,你看看,有先生和師娘疼著,年紀這麼小就能做工補貼家用,師哥像你這般大,還在家吃閒飯哩,有啥事用得著大哥的,儘管開口,不過等你以後陞官發財了,可要記得你師哥哦。」

    這年紀的少年,別人一說他優點,立即就得意不已,那蔡申舉聽了,口中已是連稱陳新為陳大哥。

    輕鬆搞定了這個叛逆期,蔡掌櫃把幌子也掛好了,他從凳子上下來後,叮囑陳新:「開門第一件,便是把幌子掛好,切記不能掉在地上,是要驚走財神的,要是被東家看到,這差事就沒了。」

    陳新連忙受教,這古代破規矩還不少。三人又一起把門板全部取下,這就算新一天開張了。

    店中此時還有一個夥計,正在搬弄海參,要把貨物補齊,蔡掌櫃叫了他過來,介紹陳新認識,這人叫盧友,從山東來,老實巴交的,老蔡隨意對他呼呼喊喊,陳新跟他交談幾句,才知他也是在二道街住,不過是租的房。

    這東元俵物店總共就這麼幾個人,晚間另外有個叫老汪的在鋪中守夜,不過白天不在,整個店舖是在一個三進院子的南面,蔡掌櫃告訴陳新只能在一進走動,二進三進有東家的家眷、丫鬟和婆子一類,東家沒喊是不能進的,只有東家的老婆,也就是老闆娘有時會到店舖來,東家原先有三個妻妾,前面兩個死了,現今只剩下一個小妾,另外有一子一女,女兒平日也在三進,兒子卻聽說在外地,老蔡說也沒見到過。

    老蔡帶陳新轉了一圈,一進中也是五臟俱全,東西兩邊都有廂房,西南角是廁所,也是正規佈局,原因是西南角一般認為是煞位,廁所的污穢之氣可以壓煞氣,東廂靠南是廚房,其他廂房都是倉庫。二進的大門就在一進的正北面,那裡面看著好像還大,聽老蔡說二進開了一個側門,方便家眷進出。

    陳新雖名曰賬房,實際沒有單獨房間,也在店舖裡面管收錢,就是會計兼著出納和庫管,櫃檯裡也只有些碎銀和銅板,顯然對他這新來的賬房不太放心,說好每日進的銀錢下午都由老蔡鎖到銀櫃中保管。

    今日主要工作就是老蔡與陳新交接庫房,老蔡拿了貨冊,打開一間西廂房,裡面放的全是倭刀和折扇,平日打掃和擦拭是盧友和蔡申舉在做。老蔡對陳新道:「我們的倭刀長短都有,倭人叫什麼野太刀、小太刀、打刀,我們就只寫長刀、中刀、短刀,你記賬時要記住區分,否則就亂了。」

    陳新拿出銀清冊看了看,寫長倭刀的售價從七兩到三十兩都有,不由問老蔡道:「銀清冊上長倭刀也有幾種價,又是如何分的呢?」

    「長中短也要分三品,倭人的刀種類多得很,我也搞不清,反正上品倭刀的刀身上都有銘文,你來看看。」老蔡抽出一把倭刀,寒光四射,帶血槽的雪亮刀身上果然有兩行銘文,在近格處。

    老蔡還刀進鞘,又對陳新說:「有銘文的一般是上品,另外一些沒銘文的,東家試過覺得好的話,也歸為上品,刀柄上捆個紅布條。中品則捆個青布條。」

    陳新一看刀架,果然有很多捆青紅布條的。

    老蔡又一一給陳新看了中刀和短刀,說起倭刀的顧客,一般都是些武官、富家子和打行,還有一些京師和邊鎮的客商來批發。老蔡把倭刀吹得神乎其技,連說官軍該多買些,打韃子不在話下。

    陳新口中贊同,心中卻不大在意,明軍的問題遠不是武器,但即便以武器來說,這倭刀太貴,性價比又差,雖看著漂亮又霸氣,但刀身就三四厘米寬,又長又薄,拿來街頭砍人可以,真要上戰場,遇到長矛、大刀、狼牙棒這樣的重兵,不死才怪,那天代正剛用鐵棒一棒砸斷青手的太刀就是明證。所以在陳新看來,倭刀最好的用途就是給鬼子剖腹。

    老蔡帶著陳新按冊子點完倭刀,又開始點折扇,折扇最先就是由日本傳入,先是青樓女子用的,後來因用著方便,普及開來,庫房中的倭扇上畫著些山水花木禽鳥,好點的有描金粉塗銀泥,就如薊州那胖子用的,蘇州和南直隸等地制扇作坊很多,還曾有何得之、小官這樣的制扇大家,一扇可值二三兩銀,工藝不比小日本差,所以倭扇最多是有點異國風情,雖說銷售還可以,但不算利潤高的貨物,當下也是分類清點了。

    兩樣點完,老蔡有點累,兩人又回到門市上,把門市中擺放的倭刀倭扇一一點過才坐下休息,此時也還早,街上零零落落幾個行人,店中生意都還沒開張,陳新給老蔡泡上杯茶,自己也端上一杯,看著這生意情況,比陳新原來上班還要輕鬆。

    幾人正聊著,蔡申舉突然看著門口低聲道:「別進來,別進來。」

    陳新背對門坐著,聽了回頭一看,竟然是那沈樓的娘子,還是穿的那天那一身衣裳,髮髻收拾了一下,神情憔悴,她當然沒聽到蔡申舉說話,怯怯的走到門口,看看招牌,猶豫了一下後,邁步走了進來。

    蔡申舉和盧友都是懊惱的「哎!」一聲,然後蔡申舉無精打采的迎過去,問道:「沈家娘子可是要買俵物?」

    沈娘子小心的看蔡申舉一眼,「是,我,我想買點鮑魚給我家相公將養。」

    蔡申舉看都不看她,頭扭在一邊回道:「這邊的干鮑每兩價銀三錢五分,那邊大一些的每兩價銀五錢五分。」

    「啊,這麼貴,那我再看看,看看。」

    沈娘子臉紅著,尷尬的站在鮑魚貨欄邊。蔡申舉在旁邊翻著白眼,他一開始就知道這沈娘子買不起,純屬浪費精力。現在的日本俵物是真的奢侈品,比廣東福建產的要好,每年從日本運來的數量不多,東元俵物店的海鮮大部分要發往京師等地,留小部分在鋪面,不是一般人消費得起。

    老蔡在櫃檯後輕輕哼一聲,陳新看他們樣子,似乎十分討厭這沈娘子,正要問老蔡原因,那老蔡先開口了,低聲對陳新道:「剛開門就進來一個女子,晦氣得很,況且她家男人還是個小利(註:小偷)之徒。你也要記著,如果開門第一個進來的是女子,等她走了後要燒草熏屋,草灰還要掃到門外去,如果是孕婦就更晦氣,最好在門外就擋著,這樣才能不得罪財神,你可一定要記住。」

    陳新才想起老蔡和這沈娘子都在立業坊住,難怪知道沈樓的事。不過要是按老蔡這理論,後世的母嬰店賺個屁錢。

    「這樣啊,那如果進來的是清軍廳同知大人的夫人,又當如何?」

    「那又不同,同知夫人是沾了官氣的,又豈是這種市井婦人可比。」

    陳新肅然抱拳:「原來如此,晚輩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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