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181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6:25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最關鍵的人

    果然如兩人所料,晚飯前來了一個李國助的隨從,沒有進屋,讓侍女悄悄進來請了陳新和宋聞賢,只是宋聞賢沒想到自己也被邀請一起。兩人分頭出門,跟著那隨從又到了中午的那院落中。

    這次李國助在門口等候,見他們來了,遠遠的就抱著拳迎了上來,那新右衛門仍如尾巴般跟在後面。

    李國助客氣的將兩人迎入,這次換到一個小點的房間,侍女來倒上清茶,李國助揮退侍女後,對兩人客氣的道:「打攪兩位休息,實在不該,但今日陳兄所說實在令我輾轉難安。因為陳兄是財副之故,現在你我正在交易中,未免給陳兄引來疑慮,又特別請宋兄作陪,冒昧之處請多諒解。」

    說罷對著兩人鞠躬,宋聞賢忙道:「李公子客氣,你我多次合作,我們都是瞭解的,陳財副的人品連趙當家以前也是讚不絕口,我在不在都一樣。」他口中如此說,但是也沒有走的意思。

    李國助客氣完畢,迫不及待的對陳新道:「陳兄下午所說鄭一官招安一事,我按陳兄的條理一想,確實大有可能,這次奴酋攻打錦州,雖然結果還不知道,但朝鮮今年被攻下後,奴酋確實能將更多兵力用於大明。大明江南富庶,財賦重地,是決計不能亂的,一旦鄭一官在東南作亂,朝廷確有可能進行招安,便如陳兄所說,有錢有兵,又有了官身,便再難對付他。如此想請問陳兄,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解決?」

    陳新知道鄭芝龍後面的事,算是開了金手指,此時早已智珠在握,他最想做的是維持好眼前這個李國助的關係,因為他只認識這人,而不認識鄭芝龍,如果眼前坐的是鄭一官,讓他對付李國助,他同樣會答應,只要能對他自己有利。

    陳新從容的一笑,淡淡道:「李公子此時想的是否是盡力阻止這鄭芝龍招安?」

    李國助微一錯愕:「是。」

    「那小弟建議李公子,現在該做的是,樂見其成。」

    李國助猛地站起,又坐下,想了想道:「陳兄意思是招安未必如我們所說般好?」

    陳新點點頭:「鄭一官的招安可死可活,卻要著落在另外一人身上,先問一句,李公子認為鄭一官最大的劣勢是什麼?」

    李國助果斷道:「根基不固。」

    「正是,鄭一官最大的缺點是根基不牢,他一夜暴富,年少成名,吸引了大批賊寇在身邊,但這些海寇都是桀驁不馴之輩,他們會服一個靠男色上位的人?不會,他們只是因為利益結合在一起,一旦鄭一官招安,這些人會紛紛復叛,到時候鄭芝龍的實力就會在內鬥中大大削弱,一旦他沒了實力,大明對他的態度也會有所變化,李公子你的機會便來了。」

    李國助兩眼寒光閃動,這群海上的賊寇頭子確實都是這種人,陳新說的是很有可能的,鄭一官太過年輕,真正服他的人並不多,他又問道:「那我真的是什麼都不做?這另一人又是誰?」

    陳新又搖頭:「要做,不過不是李公子來做,是那個最重要的人來做。這個人在,鄭一官的招安便是危局,這個人不在,鄭芝龍便全盤皆活。」李國助露出嚴肅的神情:「請陳兄指點。」「李公子你在福建的官紳中應當有內線,或是極有影響力之人,他便是最重要之人,李公子遠在倭國,福建發生任何事,都不及反應,而此人能在最短時間內瞭解訊息,若是能力強,甚至能直接抓住機會動手。不知李公子有無此人。若是有的話,無論如何,要保住此人,不可讓鄭一官暗害了他。必要時可以讓他撤往福州等地,只要保住性命,等到鄭一官稍露破綻,就可給他致命一擊,他鄭一官也只是凡人,豈能無往不勝?」

    李國助嘴角露出笑,淡淡道:「陳兄果然高才,若沒有這樣的人,先父如何能成為最大海商。」

    陳新道:「李公子請一定通知此人,現在萬萬不可與鄭一官硬碰硬,稍稍退避,時機很快會到來。到時李公子召喚一聲,萬水千山我也趕來助李公子除此奸徒。」

    其實陳新說的最重要的人叫許心素,是李旦在大明的代理人,也是盟友,現在在福建買了個把總的官職,但影響力遠不止一個把總,此人在李旦在世時能量極大,多次擔任大明官方和荷蘭人之間的調停人角色,也經常走私貨物給荷蘭人,與福建大小官吏都有良好關係,並且有自己的貨物網絡,可以組織貨源並銷售舶來貨物。天啟六年曾經成功策劃楊六楊七投順,使得這兩人與鄭芝龍反目成仇。所以在對付鄭芝龍的問題上,許心素其實遠比李國助直接有效。李國助在暗,許心素在明,兩人也早已在對付鄭芝龍。

    原先的歷史上,就在天啟七年的十月,鄭芝龍攻打中左所(廈門)時殺死了許心素,才一帆風順的招安成功,並發展壯大,只要能保住許心素,憑他的多年經營,鄭芝龍即便招安,這人也能給他找一堆麻煩,若是鄭芝龍稍有失利,更可以拿來大做文章。

    福建外海勢力繁雜,後來的發展證明,楊六楊七、鍾斌、李魁奇、劉香之流都是些不甘於人下的貨色,不管鄭芝龍招不招安,他們間終不免一戰。

    所以陳新強調此人的關鍵,就是要給鄭芝龍安一個釘子,讓他無法完全獲得官方的支持,從而一統東南海寇,,只要李國助能活著,自己就能有一條相對穩固的貿易線路,鄭芝龍便不能壟斷日本貿易,否則自己還要給他交過路費,歷史記載是三千兩銀子,來去兩趟不就六千了。陳新要保下許心素還有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許心素的貨物網絡。這不是一天兩天能建立起來的,如果能和這人搭上關係,東南的糖類、茶葉自己也就能做一些,現在只要結交好李國助,到時候自然有機會和許心素合作。

    陳新給李國助出完餿主意,心中十分自得,李國助想了一會,臉上露出笑,對陳新大加讚揚,宋聞賢瞇著眼附和道:「陳兄弟大才,也是趙當家賞識的,趙當家多次跟我說過,以後想讓陳兄來負責船上,只是考慮到陳兄弟剛來,資歷太淺,後來走的時候太過突然,也沒指定陳兄弟來當大當家。」

    李國助靜靜聽著,沒有插話,他知道宋聞賢一定會有其他話說,這些文人就是如此,鋪墊很多,不到最後你不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麼。

    宋聞賢繼續絮絮道:「眼下船上還是二當家說了算,李公子你知道,福船上的貨多半不是趙當家的,我也是不能做主,陳兄弟便想著那倭船上的錢款賣出來後,能多分一些給趙東家家中,畢竟孤兒寡母的。。。」

    陳新站起打斷他道:「宋先生不可如此,不要令李公子難做。我還是另想他法。」

    李國助忙拉住陳新,對兩人道:「是否那韓斌一意阻止?」

    宋聞賢也不說是,只是搖著頭道:「沒想到趙當家剛走,人的臉就可以變得如此之快。」

    李國助怒道:「他如此忘恩負義,看我以後如何收拾他。」

    陳新忙勸道:「此事還是不要鬧大,眼下船上人心惶惶,實在不宜再生事端,所以我和宋先生想了一個法子,盼著能悄悄給趙東家和十幾位死傷弟兄多爭些口糧。只是需要麻煩李公子,這事雖是好心,但做法卻見不得光,怕污了李公子的英名。」

    李國助走南闖北,已經知道兩人憋的什麼屁,今日這陳新的表現很讓他看重,再者宋聞賢是他北方航線的重要助力,他就陪著兩人演出一陣,商量好了那法子,倭船的貨讓利一成,李國助只付九成的款,但是明面的帳上只有六成,中間三成歸陳新和宋聞賢,這兩人也是打著為趙東家家眷爭取的旗號,三人各有利益,李國助得了一成,陳新宋聞賢得了三成,都是婊子和立牌坊都做了。

    倭船上的總價值陳新估算應該是八萬到十萬兩,三人各能得萬兩左右,當下三人又商議一番,定下下貨的時間和辦法。

    幾人心照不宣,商議完畢後李國助親自送他們出門,今日他既賺了不少銀子,又得了幾個不錯的主意。心情非常不錯。這次之後,三人關係近了不少,陳新看重的是這兩人的資源和人脈,從眼前形勢來看,自己很可能得到他們支持,從而取代趙東家的位置。過萬兩的收入就更加不錯,這次交易一完,韓斌的野望也就只有落空了。

    李國助派一隨從送兩人回到別院,時間尚早,宋聞賢邀請陳新到他屋中坐坐。陳新一直在想宋聞賢所說的當官軍的事,穿越後他也有過投軍的打算,但九邊他都不願去,陝西和寧夏很快要和流寇亂戰,也沒有多少發財的路子,山西宣府這邊過幾年要面對後金,自己白身一個跑過去,當了炮灰太不划算,是以打消了這個念頭,現在宋聞賢一提,他倒覺得在山東或天津當個官軍,有個一官半職,倒能得不少好處,也比較安全。鄭芝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他坐下對宋聞賢問道:「宋先生說的當官軍一事,我思來想去,確有益處,不知應當如何施行。」

    宋聞賢打來一壺茶水,給陳新倒上一杯,一邊道:「陳兄眼光長遠,短短時間頗得李公子和眾位兄弟的敬重,今日聽你說及鄭一官之事,突發此想,若是能得個官身,對你我都大有裨益。」

    陳新認真聽著,宋聞賢接著道:「好處陳兄今日已說過,北方海貿雖不能與江南、福建相比,但每年得利也不算少,眼下你我朋友相交,我也不再瞞你,趙當家船上貨物中,登州兩位大人,天津一位大人。」

    「這個官身是否就要著落在幾位大人身上?」

    「然也,趙當家在時,雖是為幾位大人做事,但並非十分情願,鍾大人幾次想自己派人做海貿,但與倭國這邊沒有路子,李國助也是言明只認趙當家。」

    陳新低頭思考,這幾位大人就是提供大明的方便,李國助提供倭國的方便,若是到幾位大人手下得個官身,說不定就成了人家棋子,連現在三成的貨也沒有了。又覺得此事不可行。

    宋聞賢精明非常,看他表情已知他所慮,接著勸道:「陳兄也不必擔心,條件都是可以談的,現今趙當家不在,李國助明顯傾向於你,只要我在幾位大人面前說合一下,你大可成為新的大當家,海上還不是你說了算。條件麼,總是可以談的。」

    陳新臉上微微帶笑,看來李國助對自己是個關鍵,好在已得到他好感,只要日本的路子在自己手上,就可以和幾位大人談條件,自己來做對宋聞賢也有好處,他書生的底子,時間長了未必鎮得住這群海寇,自己好歹動手殺過人了。

    「那宋先生,我若是要得個官身,應該走什麼路子?」

    「眼下的官身說來也容易,若是要文官,可以先捐個監生,若是要武官,可以當兵,也可以當軍,就看陳兄如何定奪。」

    陳新想起冒充秀才的漏洞,決定道:「武官好了,這兵和軍不是一樣麼?」

    「兵是募兵,軍是軍戶,九邊那些戰兵營就是兵,到處的衛所就是軍,陳兄弟你還未附籍,兩樣都是可以的,若是當兵,可以到巡撫大人的標營,花點銀子打通關節,升個把總千總不難,若是當軍戶,銀子還少一些,就到登萊附近衛所或天津左右衛,我也都可以幫忙打點,只是若要得個官職,也是要花銀子納級的。」

    「軍戶?」陳新聽著這個名字有點頭痛,明朝的世襲軍戶制度恐怕可以列為最蠢的制度之一。「若是當募兵,平日是否要住在兵營。」

    「不定,看大人安排了。有官職的話,可以自己買房,也可以住在兵營。」

    「有沒有自己的兵營?」

    「沒有,巡撫標下,左右營和中軍營三個營頭而已,除非陳兄做到參將,才會有自己的兵營。」

    「軍戶呢?」

    「軍戶都是分開駐紮的,便如村莊一般。有些田地和住所。」

    「嗯,田地。。。」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6:26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有錢真好

    三日後,別院中一片喧嘩,二十多名水手都在院中胡吃海喝,海上漂了二十天,又被關在船上三天,一放出來便如餓虎出籠,朱印船靜靜的停在碼頭上,盧驢子等三人還守在船上,此時的私港中只有他們兩艘船和李國助的三艘。福船的貨物這兩日已經全數搬到了李國助船中。

    有私港的地方,賭檔娼寮都不會缺,李傢俬港中有兩三家妓院,李國助找來十多個妓女,中國、日本、朝鮮的都有,陪著這幫水手在院中喝酒,水手們憋久了,抓住一個就抱在身上亂摸。這些妓女見多了海員,誇張的大聲叫著。

    陳新端著酒碗挨個敬酒,碗來即干,他原來的職務經常做接待工作,喝慣了高度酒,耐受度很高,對這時代的低度蒸餾酒(20度以下)和米酒都沒感覺。他又特別關照韓斌,拉著他連干多碗。宋聞賢則笑瞇瞇的淺嘗則止,海上歷程一直精神緊張,又遭遇血戰,人人都在借酒發洩,直喝的人人臉上發紅,黑炮疤子和韓斌等人也是東倒西歪,一些水手直接抱起女子進到屋中,門也不關就開始辦事,到處是****。

    李國助派來的人適時趕到,大聲道:「李當家的船馬上要走,你們快來人把那船上的貨下了。」一院子的人根本無人理會他,韓斌倒是聽到了,可惜喝得太多,站起來走了兩步又歪在一邊,他舉舉手,指了那李國助派來的人一下,一頭倒在了地上。

    宋聞賢站起來,對李國助的人道:「這位兄弟,你看到了,我們這裡人都醉了,怎地突然說要下貨?」

    「宋先生,是李當家吩咐的,有一艘船馬上要走,正好帶著一起。」

    宋聞賢一臉無奈,看了看一群人,對陳新道:「陳財副,你可還能點數?」

    「可以。」

    「那你再找兩個未醉的,我們一起去船上,這位兄弟,我們去幾個人清貨,下貨的人就只好請你們代勞了。」

    李國助派來那人答應了,陳新抓起喝得最暈的疤子,又讓李國助的跟班扶了一個韓斌一夥的,一起到了碼頭邊。一到那邊,陳新把疤子一放,疤子就攤在地上,口水長流。韓斌那伙的人就更加不堪,背靠在一塊大石上,吐得滿身都是。盧驢子也已經把船上兩人灌得半醉,他自己也手腳發軟,眼神恍惚。

    宋聞賢對那隨從道:「好了,兄弟,我們加快些,好讓你們的船早些出發。」

    那李國助的隨從忙去喊了些人,就開始下貨,陳新便在甲板上擺了個桌子開始記錄,那些人從朱印船上背下一包包的胡椒,給陳新點數後再裝到旁邊一艘船上,宋聞賢找了個凳子坐在岸上,笑瞇瞇的看著。

    這一搬就搬了兩個時辰,好容易點完,陳新揉揉發酸的腰,站起身來,跟剛來的李國助匯報。

    「李公子,福船上白生絲六十擔、黃生絲二十擔、白綢一萬七千匹、紗綾一千二百匹、綸子七千匹、紅綢五千匹、天鵝絨三百斤、瓷碗一千五百件,與貴屬計價銀十萬零八百九十兩。」

    李國助看看隨從,那人點點頭。李國助便又示意陳新繼續。

    「今日倭船胡椒一千三百擔,交趾吉貝布一千六百匹,朝霞布三百匹,胡絲兩百擔,加上沉香、**、龍誕香香料,計價銀九萬九千一百兩。」

    李國助在與隨從核實一遍後,讓隨從退下,自己拿了賬簿,開始拿個算盤打起來。核算完後,低聲對陳新和宋聞賢道:「二位,便按我們前日商議,福船貨按全額,十萬零八百九十兩,倭船貨價九成,我湊個整數,就給九萬兩。你們這兩日選的沙魚翅、海參、干鮑和倭刀、值銀兩萬八千兩。我總計給十六萬兩千八百九十兩,你們賬上的事便自行處理。」

    宋聞賢和陳新滿口答應,李國助又問:「銀兩放到何船?」

    兩人對望一眼,齊聲道:「都裝。」

    一擔擔的白銀從倉庫搬出,裝入兩船,俵物和倭刀全數裝入朱印船,登州兩位大人的銀兩裝在福船上,趙東家的貨物和倭船貨物變賣的銀兩都裝在倭船上,兩人的計劃是,只安排五六人在倭船上,都是相對親近陳新和宋聞賢的人,這樣減少其他人發現多出三萬兩白銀的機會,回航時與福船一道,也可以保障安全。到登州後,福船就不再前行,打發韓斌等人回登州,朱印船直達天津,宋聞賢也隨船到天津分贓。

    陳新已告訴宋聞賢自己打算做海貿,這破爛的朱印船修理一下,還是可以用的。只是到天津後要停靠,還需要宋聞賢找那位天津的大人打通關係。

    兩人點完銀子,不敢離開,就在船邊守著,陳新到艙中拿了一塊李國助的銀錠出來,成色還不錯,但也不是十足的白銀,夾雜了少量其他金屬。宋聞賢看他樣子,笑道:「這倭國丁銀成色算不錯了,比我大明市面的大多銀兩足色,往年間『吹拔南釕』就更好,可惜這些倭寇不准再用。」

    陳新有點驚奇道:「原來還有更好的銀,不知這倭國還有何好東西?」

    「其實銅也是不錯的,倭國銅多,運回去做成銅錢,又可收數倍之利,可惜這幾位大人對此並無興趣,每趟都要收現銀回去,失了一大財源。其他便是鉛、硫磺,倭國鉛中提煉不足,存留有一些銀,拿回去再提煉一番,還可得一些銀子,不過總是多一次手腳,還需把鉛變賣,幾位大人也是不屑的。」

    陳新聽得大有興趣,這趟他自然不敢買銅回去,因為本錢都還見不得光,下次卻可以,李國助這條路子利潤大概是100%,但回程的俵物利潤不高,倭刀雖是利潤可達三倍,但受限於銷量,畢竟倭刀不是菜刀,而如果運銅回去製成銅錢,又可得幾倍利潤,唯一的問題是發售銅錢沒有渠道,那些兌錢的錢莊都是皇親官紳在做,回收週期也長,估計那幾位大人也是有此顧慮。

    「此事宋先生可幫我留意一下,若是以後我來做,便可在回途中帶上一些,宋先生也可以分一杯羹不是。」

    宋聞賢呵呵笑著答應了。陳新拿出幾張紙放在桌子上,計算結餘,前幾日給水手的賞銀,四十八個人,奪船賞錢四千八百兩,有六個找不到家人的暫時不給,就是四千二百兩,殺人賞錢三千一百兩,總計是七千三百兩,朱印船上有一萬一千兩現銀,剩下三千七百兩。

    福船上的貨款不能分,能分的就是倭船上的九萬兩,其中三萬兩是陳新和宋聞賢的,每人一萬五千兩,都放在了底艙最下面,上面壓了層層疊疊的俵物,不等到下貨,誰也別想找到。另外明面上的六萬兩就放在二層船艙中,反正這兩日就要分掉。但這六萬兩怎麼分,就要等宋聞賢召開擴大會議,大伙來商量,這錢是大家拚命搏來的,要是大當家在,當然大當家作主,現在自然只有聽大伙的,宋聞賢的初步意見是留出一部分給趙東家家眷,其他的再分。

    陳新自己有兩百兩人頭賞,還有一百兩奪船賞,在加上私分的一萬五千兩,收入非常不錯。這六萬兩再分一點,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富翁。宋聞賢靠著官方背景,動動嘴巴,動動腦筋也拿了差不多的數量。

    陳新把玩著手中的丁銀,想起天津的劉民有等人,要是自己拿回這麼多錢,王帶喜海狗子他們該高興成什麼樣,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微笑,暗暗感歎一聲:「有錢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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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錢真好。」劉民有拿著幾兩碎銀子,滿足的道。

    代正剛也滿臉的笑,前幾日鄧柯山分給他們的十多兩銀子解決了急用,門市第二日就開張,王帶喜拿著書坊印的傳單,在二道街到處發給來買巾帽的人,三天來賣出了八件連衣裙,三件絹緞的,五件棉質的。今天關門後一清點,回收了七兩多銀子,其中賺的有二兩多,但於兩人來說已是不錯的收入,代正剛原先拉一個月纖也沒有一兩,青樓的業務鄧柯山還在跑,也不知談好沒有。

    「殺!!」

    院子中傳來一陣暴喝,劉民有聽得心口一跳,不由有點惱怒,三個跟班從那天威武了一把之後,每天訓練都如同打了雞血,每次刺殺都是如此嚎叫,周來福已經過來抗議過一次了。但三人絲毫不受影響,現在下午的訓練都是門市關門後才開始,代正剛減了一半的量,訓練時間不長,因為晚上還要上文字課,劉民有成了小學語文老師兼數學老師。他選了幾百個常用字,一個個與繁體對照了,晚上便教他們學習。

    代正剛臉上帶笑,他跟這幾個大小朋友一起,每天彷彿都充滿了活力,特別是在海狗子他們身上,能看到家鄉小孩所沒有的希望,晚上他也跟著學習寫字,現階段對他來說,筆桿子遠比鑌鐵棒還要沉重。

    又一聲「殺」之後,代正剛按捺不住,跑去院子一起練習,他已經在開始研究三人和四人刺殺戰術,陳新也只知道雙人戰術,所以並未教過,代正剛對這東西似乎很有天賦,按著雙人的特點摸索,已經有點頭緒。

    劉民有無奈,到院中看幾人發洩著過剩的精力。王帶喜升起火,坐在灶台前的小凳上正在煮飯,她現在已經是個熟練工,簡易廚房一會便冒起炊煙。

    代正剛正帶著張二會,與海狗子和張大會對抗,是今日才開始的雙人組對抗,四人在棍頭包了厚厚的棉布,正在進行對抗,他們的對抗沒有過多的來回,衝上來就是不顧一切的刺殺,絕無被動防守的意識,刺殺動作經過每日練習,早已十分嫻熟,經那日一戰後,氣勢更加兇猛。但代正剛畢竟身手強悍,雖帶著小點的張二會,但幾輪比試下來還沒輸過。

    又是一輪,中間隔著十步距離,海狗子和張大會低聲商議一陣後,轉頭齊喊一聲「殺」,海狗子隨後口中低低的喊著號子。

    「一,二,進。」

    張大會聞言緩步跟進,兩人步調一致,如一人般逼過來,這次代正剛和張二會口號失誤,只好停在原地防守,氣勢上立處下風,海狗子兩人一致的動作讓代正剛也覺得有種壓力撲面而來。

    「你娘的。」代正剛暗罵一句,這兩個破小孩居然能讓自己有壓力。

    海狗子兩人緩步走了三步,雙方接近到七步距離。

    「一,二、快」

    兩人步幅加大,代正剛眼睛一瞇,正面接近的人不好測算距離,而且這兩人還在變速,雙方是一樣長的棍棒,在最合適的距離發力刺殺才能獲勝,在槍對槍的正面搏殺中,時機非常重要。對面的突然加速讓張二會已經有點慌亂,。

    四步,「衝!」海狗子猛喊一聲,兩人腳下同時用力,速度陡增,張二會再忍不住,也不等代正剛,手中長棍猛地刺出,卻判斷錯了距離,力道用盡時,海狗子才到棍頭處。

    張二會連忙要收回再刺,就這短短時間,海狗子和張大會很有默契的不理張二會,直撲代正剛,代正剛已經成了一對二,兩人一左一右,海狗子大喊聲殺,兩根長棍就要刺出。

    「彭彭彭」

    大門一陣猛響,幾人都停了下來,代正剛忙道:「我去開門,我去。」

    他走到門口,暗暗抹把冷汗,海狗子這兩人都不強壯,但天天光練這麼兩招,刺殺速度已經十分驚人,而且默契度很高,兩個同時刺來自己難擋,這敲門聲正好,不然自己這不敗金身就可能破了。

    以後不能跟徒弟一起練了,他在心裡暗暗說一句後,到門口開了門。鄧柯山的一張瘦臉出現在門口。

    「劉哥、代哥、幾個小兄弟,帶喜妹妹,大家都在啊,喲,飯也快好了,真是趕的巧,代哥正練功呢,有空也教教小弟,那青樓的事啊。。。」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6:26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驚閨

    劉民有只聽聲音便知道是鄧柯山來了,這人一身**氣,在天津是不折不扣的地頭蛇,三姑六婆、青樓妓院、光棍游手無所不知。劉民有雖對他印象不佳,但現在畢竟是一起共事,趕快請他進來,三人到門市中坐了,王帶喜又端來三杯茶。

    鄧柯山一臉得意,對兩人說道:「劉兄,代兄,兩件事,青樓和賣婆,先說青樓,這青樓的事總算定下來了,我跑了三家,還是群芳樓最好,那鴇兒是我熟識,前兩日她非要一兩,我磨了兩天,總算是談成了八錢,我們就賣三兩五錢一件,不過她要大會兄弟在大廳幫忙倒茶。」

    這鴇兒倒是好主意,賣不賣得出都不虧,眼下盼著賺錢,也只好答應,問鄧柯山:「那何時可以開始?」

    「今晚就行,他們的花魁叫思桂兒,按劉哥說的,送她一件衣裙,鴇兒把尺寸都給我了。」

    劉民有接過紙條,自己收了,又有點擔心道:「三兩五錢是不是貴了點,那些客人能願意麼。」

    鄧柯山端起茶喝了一口才道:「劉兄就不必擔心他們沒錢了,青樓可不比勾欄,群芳樓紅花魁一晚是十五兩,還他娘的不包括唱戲和酒席,這天津城內城外,多的是京師的官紳豪商親眷,好點地段的門店都是他們的,他們一日所費,當我們一年不止,不多賺點,良心不安。」

    劉民有和代正剛都聽得一愣一愣,

    鄧柯山接著道:「方纔說的是青樓,三兩五錢一件,然後便是賣婆,我找了八個。」

    劉民有驚奇道:「鄧兄可真是交遊廣闊,連賣婆也認識如此之多。」

    「八個算什麼,三姑六婆我認得多了,要找都還有,這八個裡面五個賣婆,三個插花婆,好些還有把柄在我手上,也不要跟她們太客氣,咱們定多少銀子,就是多少銀子,哪由得她們多拿。」

    代征剛道:「賣婆還能有啥把柄,不就是賣東西的麼。」

    鄧柯山一臉奸笑:「代兄你這就不知道了,這幫子三姑六婆沒幾個好東西,老子要收拾她們,一堆的法子。」

    劉民有忙勸道:「鄧兄,我等還需要她們用心做事,你給的太少,她們不用心做也是枉然。」

    「是,是,劉哥說的是,我還是聽你的,要不咱今天就把份子定下來,我也好跟她們安排。」

    劉民有知道他是要明確他自己的份子,想想道:「那賣婆就統一賣一兩八錢,我們得一兩三錢,賣婆得兩錢,鄧兄你拿三錢,鄧兄意下如何?」

    「成,就按劉哥說的。那要不要每個賣婆拿個樣衣去?」

    「拿,現今只得五件,你就先給五個利落點的賣婆,其他的過兩日才有。」

    「好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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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當,當」

    東元俵物店旁,一個賣婆敲打著驚閨走在後巷中,敲完後在側門邊等了一會,門吱呀一聲開了,出來一個丫鬟。

    「婆子,我家小姐問你有沒有好的花粉。」

    田婆子堆起一臉褶子,也不管這丫鬟才十多歲,討好的道:「這位姐姐,花粉只是普通的,但我這裡可有個新的衣裳,你家小姐要是穿了,一定捨不得脫下來。」

    那丫鬟嘴一撇:「就你們賣婆那張嘴,什麼東西都是好的,我可是剛派來伺候小姐,要是東西不好,累我挨罵,我可要拿腳踢你。」

    「哪能呢,姐姐你不知道,凡是我田婆子賣的東西哪有不好的,要是不好,我一早就給他退回去了,真要是累你挨罵,以後把我田字倒過來寫。」

    「那好吧,你跟我進來。」菊香讓開門,領了田婆子進院。田婆子一路跟著到了三進,接著又要往西廂的閨房進去。

    「菊香,你帶的何人。」菊香轉頭看見是夫人帶著張婆在迴廊中,忙過去回道:「夫人,是外面的田賣婆,有新衣服帶來小姐看看。」

    趙夫人打量一番田婆子,對那田婆子說:「你賣東西就賣東西,可別弄些亂七八糟的事出來。」

    「夫人放心,老身絕不做那等事。」

    趙夫人點點頭,放她兩人去了閨房。等她們進了屋,張婆在一邊道:「夫人可要吃些點心。」趙夫人緩緩搖頭,又歎口氣,張婆接著勸她:「夫人也不必擔心,東家出門又不是一兩次,眼下韃子都退了,到處也太平,不會出什麼事的。」

    「如何吃得下,他走了一月有餘,可這段日子我這心頭突然煩悶不已,總覺著怕有什麼事,所以連香兒也不讓她出門,哎,這走,行商的人便是如此,一出門便是許久,讓人牽腸掛落的。」

    張婆道:「那夫人總也要用些吃食,若是餓壞了身子,老爺回來老身可如何交代。」

    「老爺回來,這東西便吃得下了,此處無事,你且去忙吧。」

    張婆歎口氣走了。

    閨房中趙小姐貼在窗戶上,聽了趙夫人說完,又站立一陣後,沉著臉掀起珠簾出來,菊香和田婆子等在外面,田婆子正在認真打量高幾上一個插花瓶子,菊香看小姐出來了,說道:「小姐,剛才在外邊敲驚閨的是這位田婆子,她說有好看的衣服,我便領了進來。」

    趙小姐無精打采問了一句:「又是比甲褶裙?」

    田婆子過來行個禮,口中道:「卻都不是,保管小姐沒看過,我田婆子賣的東西,一定是要配得上小姐這神仙般的人兒才是。」

    趙小姐聽了奉承話,終歸開心些,笑道:「你這賣婆,東西還未拿來,就光是嘴上了得,你一天要見多少神仙來著。」

    田婆子一邊放下背簍,口中道:「小姐這樣的神仙豈是隨便見得,要不是老身今日走這巷子,怕是一輩子也看不到,小姐不光人長得清麗脫俗,屋中陳設幽雅,連那插花的手藝,也是了得,不是神仙人兒又是什麼了。」

    趙小姐格格一陣笑,這賣婆的口才恐怕比得上那個小人家,不過她天天走街串巷,當然能練出來,這陳賬房一個讀書算賬的,又不知去哪裡學的。

    「那你便說說插花如何好,說對了我便買你兩件,說不好,就不讓你拿出來了。」

    那田婆子剛打開背簍,正要拿出來,聽了這話只好放回去,還是不慌不忙道:「小姐開了金口,那老身便說說。」

    趙小姐和菊香都饒有興致的看著她,這幾日她們都被趙夫人關在家中,這賣婆口舌便給,全當是個樂子。

    「堂廳宜大,臥室宜小,小姐這鵝頸瓶七寸有餘,正是小瓶,合用閨中,花出瓶口八-九寸,長短正應了古人之法,瓶身纖瘦,小姐便一高一低插法,低枝又捏彎,錯落有致。要不是小姐這般心思靈巧,如何做得出這樣的雅致插花來。」

    菊香笑道:「田婆子你哪去學得這些,難不成你在家也插花。」

    田婆子道:「還不是聽那些小姐夫人們說的,都是我東西好,她們買了心中高興,便留我多說會話,你看我這蠢笨模樣,就是記得了,又哪裡插得出來。」

    趙小姐經她這麼一陣談話,心情好了不少,笑著道:「既然是小姐夫人們說的,那她們都是會的,定然也能插出這等花來。好吧,便算你說對了,把你的衣服拿出來我看看,若是做工還行,就買你兩件。」

    田賣婆好話說盡,費了許多口水,終於到了戲肉,連忙小心的拿出一件連衣裙來,抖開了給兩人看。

    一件白色的緞質連衣裙展現在兩人面前,前面沒有開衽,領口是高領,一朵淡雅的荷花完整的繡在正中,腰身也不同於一般深衣,略略收緊。

    趙小姐眼前一亮,一把抓過,在身上比起來,菊香也轉過來細細看著。

    「小姐,這衣服沒衽,好看倒好看了,怎麼穿得進去。」

    田婆子一邊幫著拉袖子,一邊道:「菊香姐姐你就不知道了,這衣服是套頭的,紐子也是在頸後,穿上身可比深衣漂亮,午前我賣的那一件,那小姐穿上就不肯脫,說是連睡覺都要穿,要不讓小姐試試。」

    趙小姐正有此意,趕快和菊香一起掀開珠簾,到屏風後換衣服,一陣悉悉索索之後,走了出來。一襲白色的連衣裙,走動間腰肢如柳,裙擺搖曳,胸前荷花映襯著嬌美的容貌,真是淡雅如仙。

    田婆子和菊香一時也看呆了,趙小姐也沒想到這麼合身,看兩人呆看自己,有點臉紅,微怒道:「這連衣裙穿上如何,你們倒是說說看。」

    田婆子這才回過神來:「好,好,真是好看,連我這麼老的婆子都看傻了眼,要是叫男人家看了。。。。。。」

    「嗨,你這婆子胡說什麼。」菊香聽她有些胡說,趕緊叫住她。

    「是,是,反正就是太好看了,我看月亮裡面的嫦娥也不過如此。」

    趙小姐心中高興,調笑那婆子道:「你這婆子還是亂說,嫦娥是配豬八戒的,你可把我當做了什麼。」

    田賣婆看她表情,知道是說笑,也笑著回道:「看我這嘴,小姐怎麼也是配唐三,不,不,是配玉皇大帝,小姐你可得多買幾件,換幾種顏色的,真是,看看這漂亮的,這一出門還不把那些花魁羞死了。」

    菊香也在旁邊道:「真的,小姐穿起來真好看,這衣服腰身窄些,怎地一下好看如此多。」

    趙小姐一陣得意,就不計較田賣婆把她和青樓女子相比了,也不問價,大方的道:「那就買三件好了,我要兩件,給菊香也買一件。」

    「真的?」菊香高興得跳起來,立即跑過去翻田賣婆的背簍,裡面卻只有一堆胭脂花粉和一個奇怪的木架子,再無衣服。

    「怎地沒有了?那你還叫小姐多買幾件?你這婆子騙人來著。」菊香失望之餘,對這婆子發起火來。

    「哎呀,菊香姐姐你這話可錯怪我了,這衣服不比胭脂花粉,每人尺寸不一,都是看了樣衣,我幫著量了尺寸帶回去做好再送來,今天卻是巧了,這件就真這麼合了小姐的身。」

    「哼,那你要做到何時。」

    「這,老身也不知,老身已經賣了十多二十日,每日都有訂的,三天前訂的都還沒有做好,光今日就已接了三件,衣店也不知還排了多少,總之一定幫兩位催快點。對了。」田賣婆突然想起一事,在背簍中拿出那個木頭架子,對兩人道:「小姐你看,這衣服都是絹緞所做,掛鉤上別弄壞了,每件衣服還配一個,這個,叫衣架,用這個套了再掛在掛鉤上就不怕了,你說說,這多好。」說著便接過裙子掛在衣架上。

    「真巧。」趙小姐拿著那衣架左右看看,讚歎起來,雖然衣架是十分簡單的東西,但初次見到,還是新奇。衣架上還用彩筆畫了一朵漂亮的蘭花,寫了個蘭字。菊香也看得嘖嘖稱讚,她轉頭問田賣婆道:「這衣店老闆真是能人,衣店是開在哪裡的呢?」

    那田賣婆不肯說,怕這些人自己去了店中購買,嚅嚅道:「老身也不清楚,都是別人送過來的。」

    「你這婆子,你還能賣一輩子這衣服不成,我家小姐說了買三件就是三件,你不說我可真自己去找了,這天津城巴掌大點地方,還不信找不到了。」

    田賣婆這才不情願的道:「那小姐可說好了,這裙子二兩八錢一件,衣架二錢,可得從我處買。」

    「得了,這件現成的我要了,訂的那兩件每件給你一兩銀子訂錢。總行了吧,快說。」

    「是井東坊的蘭花衣店。」

    「井東坊。」趙小姐輕輕唸了一聲,聽老蔡講,那小人家也是井東坊的,那裡盡出些古靈精怪的人,那日回來就跟娘說了覺得陳賬房不錯,娘親也有答應的意思,好像娘親也跟父親商量了,從那以後,似乎對這人有了一絲牽掛,他和父親一起出海四十多天了,已經到了倭國沒有,海上風浪有沒有嚇著他,父親又對他觀感如何。

    一時心情又惆悵起來,抬眼間,看到迴廊下娘親的背影,纖弱而孤單。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6:26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換老闆了

    「阿嚏」陳新在船頭重重打了個噴嚏,「難道劉民有又在念叨我?!」

    「陳哥,總算要到家了。」盧驢子陪在陳新身旁,看著遠處黑色的山東海岸,語氣中露出欣喜之情,他已經自然的把天津那個院子看成了自己的家。

    「嗯。」陳新看看前方航行著的福船,臉上又帶上了職業的微笑。下完貨的第二天,韓斌聽得朱印船上貨物賣了六萬兩,有點狐疑,質疑了兩句,陳新拉出了宋聞賢做大旗,同時還有當時醉得不省人事的疤子和韓斌一夥的水手,那兩人稀里糊塗的,好像又大概記得有此事,加上宋聞賢詐唬了幾句,韓斌沒敢再問,到朱印船上轉了一圈,只看到二層的六萬兩銀子,其他地方到處看了,也沒找到還能藏銀子的地方,他沒有辦法,只好接受了這個數字。

    最後宋聞賢召開擴大會議,商量如何分配,原本趙當家出發時許諾過從他的利潤中給每人一百兩銀子,但現今他不在了,又有了大份的收入,大家都決定不要這基本工資了,並從六萬兩中拿出一萬五千兩給大當家家眷,給憨勇的家眷五千兩。

    其他的四萬兩加上朱印船上剩下的三千七百兩現銀,就有四萬三千多兩,宋聞賢、韓斌、黑炮、疤子、陳新五個常委每人三千兩,傷最重的兩人當晚死了,也找不到家人,總共便只剩下三十七人,除去幾個常委,是三十二人,每人九百兩,還剩了一千六百兩,陳新建議給兩個重傷員各加三百兩,剩餘一千兩全部給王足貴同村那個陣亡者的家眷,大家都同意了這個方案,只有韓斌不太高興,他這趟出來總共就只分到三千多兩。

    上船時宋聞賢安排了盧驢子、朱國斌、王足貴三人和一個叫王勇的一起上了朱印船,那王勇會看牽星板,可以幫助導航,以免和福船走失,陳新留意到他和宋聞賢有兩次眼神交流,應該是宋聞賢的人,不過自己沒有其他心思,也不用管他。最後陳新為了收買人心,把另外兩個斷了手和腿的重傷員也帶上了自己的朱印船,在甲板上用淡鹽水給兩人清洗傷口周圍,換了包傷口的棉布,福船上的人看了,對這個賬房已經佩服到了極點,不但會算賬寫字,還會殺人,對兄弟們又極好。

    船出港後,陳新放下心來,只要宋聞賢沒有壞心思,不在登州附近做手腳,這底艙的一萬五千兩自己就算到手了,想來他不至於如此短視,自己如此配合他,又得到了李國助的欣賞,後面一起賺錢的機會多的是。

    想到這裡,不由看了一眼那王勇,他正在船尾掌舵,自己現在可以確定他是宋聞賢的無間道,他不在甲板時必定呆在二層,而且在最靠近底艙艙口的隔間內,其實宋聞賢也只是擔心自己把他甩了,畢竟三萬兩銀子都在朱印船上。

    斷了手腳的兩人,一個叫秦律方,才得二十歲出頭,左手被齊腕砍斷,傷口十分整齊,倭刀在這類海上搏殺中的凶狠可見一斑,另一個叫寧承,大概快三十了,被砍斷了一截左腿,也是倭刀的傷,兩人在李傢俬港中治療了幾天,陳新又一直用開水給棉布消毒,每次都親自給他們換,傷口已經結疤,命是保住了,只是當日流血太多,精神還是不太好,只能幫忙做些簡單的事,陳新擔心他們得壞血病,一直要求他們每天咀嚼茶葉。這兩人知道陳新幫他們多爭取了三百兩銀子,又一路得他照料,已經對他感激涕零。

    「陳哥,你以後還出海不?」秦律方也看到了大陸的海岸線,心中高興,說話也有了些力氣。

    陳新笑道:「還不知道,秦兄弟你還願出來?」

    秦律方道:「我也想,就是斷了手,幫不了多少忙。」

    寧承坐在一堆銀子上,他原本分到一千一百兩,後來陳新幫他又爭取到三百兩,總共一千四百兩,他分到錢後便一直帶在身邊,隨時不離開視線,睡覺也壓在下面當枕頭,其他人也與他大致類同,陳新只是擔心他如何把這四五十公斤銀子運回老家,此時這寧承懶洋洋道:「能撿一條命你就知足吧,還出海,你那手都沒了,給陳哥添麻煩不是。老子這個瘸子就知道這點,不出來丟人,這趟回去買些地,買幾個丫鬟家奴,每天伺候著老子,不出來了。」

    秦律方有點不好意思,吶吶道:「那,那我也。。。」

    「秦兄弟不必擔心,這事看你自己意願,願意跟著我,不出海也可做其他事。若是願意出海,我也用得著秦兄弟這樣的勇士。寧大哥你回鄉也挺好,但日後若有困難,找到我陳新,我絕不推辭,都是共過生死的兄弟,不要客氣。」

    「我老寧除了服大當家,就只服你陳賬房,大當家那是豪傑,咱服他,陳賬房你是文武雙全,做事公道,又不嫌棄人,我服你,老寧要是腳沒斷,鐵定跟著你幹。現在就不給你添麻煩了。我老家在臨清,下船時我把地址告訴你,來了臨清就找我老寧。」

    「好,一定,那秦兄弟你老家又是哪裡的?」陳新又轉過來問秦律方。

    寧承也不等秦律方,就搶答道:「他哪還有啥老家,他老家遼東鳳凰城的,早成了韃子窩了。」

    陳新好奇道:「原來秦兄弟也是遼東來的,我有幾個小兄弟也是,都在天津,你們倒是可以親近親近。」

    秦律方有點委屈的往北方看了一眼,又看看在調整風帆的朱國斌,對兩人說道:「那又不是我丟給韃子的,朱哥還不是遼東逃出來的,我和他都是自己紮了個木筏浮海出來,被趙當家救起來,咱們原先老想著打回老家去,後來廣寧一丟,再連遼西都差點丟了,大伙都焉了。今年聽說朝鮮也被打下來了,這老家恐怕真回不去了。」

    寧承不屑道:「老子就不信那韃子那麼厲害,老寧我要是沒斷腿,非要去砍一個韃子腦袋回來看看,你們他娘的遼東幾百萬漢人,打不過韃子幾萬人,你們咋打的。」

    「我,我。。。」秦律方半天說不出來,這幾百萬人又不歸他管,寧承老衝自己發什麼火。

    陳新看秦律方委屈的表情,拍拍他肩,安慰他道:「秦兄弟別多想,寧大哥也是心直口快,咱總有打回去那一天的。若是你沒有其他去處,便跟我一起去天津,你也有銀子旁身,在我家附近買個院子住下來,住我那裡也行,我那裡有你幾個小老鄉,平日間也好照料到你。」

    秦律方聽了,很快便忘了剛才的不快,高興道:「那我就跟著陳哥,我信得過你,你是好人。我還有一隻手,我可以幹活,不用人照料。」

    「好人,是的,我是好人。」陳新一臉親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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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後,兩艘船到達登州(現煙台)附近。上次路過並未停留,這次卻要把銀子交回,必須停下了。

    登州位於山東北端,自明初便是向遼東運送軍需的重要港口,因戰略位置重要,由州升為府。登州城池周九里,高三丈五尺,厚二丈,城門四個,水門三個,四個城門皆設甕城,最大不同是,在城北建有水城,即宋代之刀魚寨,洪武九年設登州衛後,為方便海船運送遼東軍需,在城北挖土築城,倭亂時改名為備倭城。天啟元年為應對後金崛起,於六月增設登萊巡撫,總理征東軍務,駐地就在登州,首任巡撫為陶郎先,東江設鎮之後,加巡撫東江。是明朝廷控制遼海和維持東江鎮的重要樞紐。

    登州附近水師船隻眾多,不久便碰到一艘明軍的鳥船,福船懸掛著登州海防道的官旗,鳥船隻是慢慢靠近,沒有其他有敵意的動作。

    陳新看到福船下了錨,隨即放下一艘柴水船往鳥船過去,船上似乎便是宋聞賢。過了一會,柴水船又返回來,卻是往朱印船開來。陳新遠遠便看到宋聞賢臉色陰沉,心中不由懸了起來。

    「陳兄弟,李大人卸任了,轉任南京戶部右侍郎,現在的巡撫是孫國楨。(注1)」

    宋聞賢一登船就把陳新拉到一邊,低聲告訴陳新這個消息,陳新看宋聞賢這幅哭喪臉,估計他便是那李大人的幕士,現今老闆換了,他這個高級白領當然有點危險。出海時已經是五月十五,估計這李大人沒來得及通知宋聞賢,否則他定然是馬上變賣貨物,不會再拖這麼一個多月。

    陳新對這兩個大人都是一無所知,但既然自己不知道,以後就肯定不會是大佬,他試探著說道:「那,要不咱們把這福船的銀子拉著跑了。」

    「那怎麼能行,這鳥船就在旁邊,都是鍾大人手下,再說,我全家老小都在登州,又如何跑得掉。」

    陳新摸摸鼻子,壓下自己心中的貪念,問道:「那李大人現今走了沒有?」

    「走了,留了幾個家人,還等著把銀子收回去,他倒是好,走了還收銀子,我卻不願跟他去南直隸,孫大人我也不認識,也罷,有這次賺的,便做個富家翁。」

    陳新看他樣子,其實還是熱衷權勢的,否則以他此次將近兩萬兩的收入,作個富紳綽綽有餘。他看看鳥船道:「那鳥船上是誰的人?」

    「鍾大人的。」

    「鍾大人現在聽誰的?」

    「當然是新的巡撫孫大人。」

    「李大人有多少貨款?」

    宋聞賢無力的回道:「李大人便是賬簿上的甲先生,他的貨你都知道。」

    「那現在便是三萬五千兩,宋先生,你看這樣如何,把本錢一萬七千兩還給李大人,賺來的一萬八千兩。。。」

    宋聞賢眼睛一亮「賺來的銀子給孫大人,如此也不至於得罪李大人太過,孫大人這邊也有了晉身之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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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李嵩,天啟五年十二月任登萊巡撫,天啟七年五月轉任南京戶部右侍郎。接任者為孫國楨。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6:26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權錢交易

    這李嵩人走茶涼,能拿回本錢該算不錯了,但孫國楨這邊未必需要送這麼多,陳新本來打算說送個八千兩,兩人再私分剩餘一萬兩,自己至少多掙個三四千兩。哪知這宋聞賢居然要全送。

    一萬八千兩的晉身之階,送禮給內閣大學士三五千兩也夠了,如果只是求一個幕僚或吏職,哪用得著這麼多銀子,錢謙益出兩萬買狀元,他倒好,買個幕士一萬八。

    宋聞賢看陳新樣子,以為他懷疑自己要獨吞錢款,忙解釋道:「我送他這份大禮,不過是為以後能在登州附近通行,否則咱們在天津採買裝貨,萬一被攔截,損失就大了,為兄自己也不過圖一個幕士,好日日接近各位大人,打通關節。正好陳兄弟也在,要不就把你官身的事一起辦了。」

    陳新聽了沒有說話,在天津採買,貨物都是經大運河運來,一路上鈔關就是六個,加上運費、工資和轉手利潤,比產地貴不少,最好的方法是從江南直接購貨走海運去日本,但舟山群島海盜眾多,風險不小,不是有條船就能在南方做海貿的,自己現在本小力弱,還是在北方賺點小錢算了。這樣的話就需要這幾位大人提供方便,不過他還是覺得一萬八千兩太貴。

    「趙東家當年為何要跟幾位大人合作,按說利潤這麼高,他只要送些銀子給水師的人就可以了,不需要讓幾位大人攙和進來,讓出這麼多份額。」

    「陳兄弟你就不知了,那趙東家天啟五年時被水師攔截,殺了軍船上許多兵士,結果他船上的財副怕受連累,向另外一夥盜賊出賣了趙東家停船的河灣,結果把趙東家獨子給殺了,貨也被搶走,後來趙當家便找人尋到鍾大人那裡,說只要幫他剿滅那幫盜賊並拿回貨物,就幫鍾大人他們賺錢。是這樣來的,鍾大人李大人都是沒出一分銀子,最先的本錢都是從趙東家那裡分來的。」

    陳新聽了才知道趙東家跟這幾位大人如此關係,宋聞賢又接著道:「這還不算,後來鍾大人嘗了甜頭,覺得不夠放心,把韓斌和黑炮幾人的家眷也弄到了這登州城裡,趙當家住在天津,他也跟我擺談過,只說年紀大了,想安生下來,讓家眷呆在天津也好,反正賺的銀子也夠用了。」

    陳新點點頭,看來這碗飯還真不易吃,黑炮等人的家眷還在人家手上,原來讓的份額太大,自己也很難爭取。李嵩原來是白拿的銀子,要是依自己,一文錢也不給他,只是自己也不知道這李嵩最後會當個什麼官,萬一當個閣老、尚書什麼的,到時候收拾自己易如反掌,崇禎一朝光閣老就換了五十個,陳新也根本就不知道幾個名字。權衡一下之後,還是不要心太黑,該孝敬的就孝敬好了,不過銀子花了自己也要拿點利息。

    他想一會,對宋聞賢道:「宋先生,那孫巡撫新來,並不知原先李大人份額多少,這一萬八送出去,可別讓他起了更大的心思。再說李大人一任不過一年多,萬一這孫大人也是一年多,豈不虧得慌,倒是那鍾大人,他熟知海商情形,瞞騙不過,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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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鳥船穿過半月灣,向水城的水門開去,登州水城城週三裡,高三丈五尺,厚一丈一尺,萬曆年間包磚,水城北方臨海,西北跨山,東南瀕河,南北各有一門,過水門可以直通遼海,後來的孔有德這群漢奸便是從此處逃走的,但現在他們還在遼東鑽老林子,跟以後的老闆幹得不死不休。

    水門兩側城牆各有數門火炮,西面城牆沿著丹崖山蜿蜒而上,丹崖山頂便矗立著著名的蓬萊閣,蓬萊閣踞山面海,氣勢宏偉,景色極佳,是古代四大名樓之一,因海上經常出現海市蜃樓,而被稱為蓬萊仙境,傳說中八仙過海、徐福東渡就是在此處。

    但宋聞賢和陳新都無暇欣賞,兩人心中各有所思,現在是下午,陳新和宋聞賢搭坐鳥船準備進登州,首先要找的便是登州海防道鍾大人。

    「陳兄弟,凡沿海處不設兵備道,由海防道管兵備之事,你以後投了官身,也是求得著他的。」

    「是,多謝宋兄指點,此事若成,日後請教宋兄之事更多。」

    「無妨的。」宋聞賢眉頭還是微微皺起,顯然還在擔憂沒了依靠。

    很快鳥船便進入水門,其中一個寬闊內港,停泊了十多艘軍船,岸上人來人往,挑工如蟻,四面城牆環繞,旌旗飛揚。陳新看了岸上一隊行走的官軍,多少有些雄壯氣勢,服裝和面色也比薊州和天津要好。

    「宋兄,登州的兵士似乎比天津還強一些。」

    「確實,登州北臨遼東,由此至旅順順風時一日可達,當年遼沈失陷之時,浮海而來的遼東漢人不計其數,有些沒有船的,便自己扎木筏或直接抱根大木就出海,好多人死在海上,到了的也不少,是以登州遼民甚多,遼人體格壯實,臂力過人,對建奴又有國恨家仇,原本就是不錯的兵員。你看船上的朱國斌,便是當日浮海而來,半道被大當家救下的。」

    「難怪如此。」

    「哎,陳兄弟你或許不知,戚少保(戚繼光)便是登州人,早年襲替登州衛指揮僉事,後來才調去浙江備倭。要是如今戚少保還在,又豈容建奴跳梁。」

    「原來戚少保是登州人。」陳新對戚繼光是真心佩服的,此人不但建立了威震天下的戚家軍,還著有《紀效新書》、《練兵實紀》等書,已經具有近代軍事操典的雛形,本人更是武功強橫,一生南征北戰,總能根據不同的形勢制定不同的軍事策略並取得勝利,以軍事天才形容毫不為過,陳新每次想到戚家軍一夜疾行一百一十里山路奔襲台州,便熱血沸騰,那該是怎樣的一支軍隊。

    說話間鳥船靠到岸邊,放下跳板,兩人跟著一名明軍把總,往海防道衙門走去,宋聞賢告訴陳新,那便是鍾大人的官署。官署門口兩邊各站兩名士兵,把總去找人通報時,兩人在門口等著,回報的人一會便回來,領了兩人進去。

    陳新跟在宋聞賢背後,剛走到二堂門口,一個豪爽的聲音便傳了出來:「道石你可算回來了,這些日子叫我日夜擔心,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陳新從宋聞賢背後探出頭一看,面前一個方面闊耳的高大官員,也留了一副美髯,身穿紅色官服,胸前一個雲鶴圖案的補子,頭戴烏紗帽,腳穿官靴,腰間繫了一個革帶,一臉的喜悅之情。給陳新的印象便是頗有領導氣質。

    「道石見過鍾大人,累鍾大人費心,此行都還順利,只是途中偶遇海寇,趙海明為保船貨,卻不幸身故。」陳新直到此時才知道趙東家名叫趙海明。

    鍾大人一臉驚訝,隨即變為痛惜之色:「哎,趙當家這又是何苦,船沒了可以買,人沒了留下船又有何用,但他這份忠人之事的人品,卻並非人人能有,若我大明官軍也能如此,大明有福矣。」

    「是,這都是鍾大人善待趙海明之故,他感激之下哪能不用心做事。」

    鍾大人搖搖手,又關切的道:「道石你自己沒事吧,這海賊可是凶殘得緊,難怪前些時日我心頭突發憂慮,應當便是憂心你等。」

    「托大人的福,毫髮無損。」

    「好,這就好。」鍾大人一臉欣慰,他看到宋聞賢背後的陳新,問宋聞賢道:「道石,這位是?」

    陳新連忙出來按宋聞賢的指點跪下行禮道:「在下陳新,見過鍾大人,鍾大人時刻不忘憂國憂民,那些兵士耳濡目染,定然更加用心殺奴。便是在下初次見到大人,也為大人的這份胸懷感佩不已。」

    鍾大人撫著鬍鬚,將馬屁照單全收,「你這後生儀表堂堂,方纔所言,也可見有份忠義之心,快請起。」

    宋聞賢等陳新起來,在一旁道:「陳新是船上財副,原本也是讀書人,憑著心中激憤,親手格殺了殺害趙當家的兇手,能文能武,眼下船上眾人都對他敬畏非常,倭國那邊李家公子,對他也是很欣賞的,陳新聽聞我說及鍾大人胸襟人品,非要跟來一仰尊容。」

    鍾大人緩緩點頭,打量了陳新幾眼,宋聞賢的意思已經說得明白,此人已得到倭國李家的支持,帶此人來便是想用這人取代趙海明,他既是財副,財務都清楚,也不必再避開他。他先請兩人坐了,自己坐在主位,這才讓下人來上了茶。

    宋聞賢等下人離開便開始匯報此次的收入,那倭國朱印船當然是不會提到的,他緩緩道:「鍾大人,此次出海,雖有些波折,但你的貨品毫髮無損,本錢是八千兩,原以為就只能賺的八千兩,碰巧的是,此次倭國缺貨,便多賺了八千兩,如此一來,鍾大人便該有兩萬四千兩。」

    「哦!?」鍾大人輕輕說了一聲。

    隨後宋聞賢又一臉惋惜:「只是可惜了李大人的貨,那海賊打劫之時,有一賊寇跳入艙中,走投無路之下放了把火,我雖全力搶救,但還是燒壞了李大人多半貨物,眼下剛好夠李大人的本錢,心中惶恐,還不知如何跟巡撫大人交代,請鍾大人責罰。」

    鍾大人手指輕輕敲著桌子,心中滿意,他聞玄歌知雅意,宋聞賢的意思已經瞭然於胸,李大人人走茶涼,不在其位,不得其利也是應當的,這兩人還算識趣,找這個理由讓出近半利潤給自己,李嵩要怪也怪不到自己頭上。

    「道石哪裡話來,這海上行走,原本就有風險,能護得大半已是難得,既然還搶回了本錢,便把本錢還給李大人便可,此中情形,想來李大人也是能諒解的。」兩人談話間已經是對李嵩的利潤達成一致意見。

    「是,多謝大人體諒,不知李大人現在何處。」宋聞賢早知道李嵩已走,卻故意如此一問。

    「道石你還不知道,李大人前些日子已去了南京任戶部侍郎,現今的巡撫是孫大人,道石原本是李大人幕僚,日後是隨李大人去南京,還是留在登州?」

    「啊,原來李大人已經高昇了,我出海近兩月,確實不知此事,但我家在山東,故土難離,還是想留在登州,只是我不識得孫大人,看來以後只好回家種上幾畝地了。」

    鍾大人哈哈一笑道:「道石啊,你跟隨李大人良久,人品才幹都是一時之選,若是回去種地,卻讓我大明少了一個人才,不如我替道石引見一番。以後還是跟著孫大人,也不用去那南邊。」

    「如此便多謝鍾大人了。不知孫大人是何處人士。」

    「孫大人原是浙江民籍,萬曆癸丑進士,以右副都御使巡撫登萊、東江,此次建奴寇邊,孫大人坐鎮登州,運籌帷幄,海上舟師往來,威逼三岔,又調遣東江鎮奇兵掩襲遼東,令那新奴酋十分忌憚而不得不退兵,旁人不知,我等下屬卻是要明白的。」

    宋聞賢此時已經心中大定,繼續道:「鍾大人說的是,我等下屬正當以孫大人為效仿。這陳新亦是這般心思,他是遼人逃難進關的,路上聽了眾位大人的兵法人品,心中感佩,非要為國殺敵,我想著如此他也能與眾位大人近些,多聆聽些教誨,總是好的。」

    鍾大人自然也不會問李嵩其他的利潤,他對這些都很清楚,自己能粗粗算出來,大概還有幾千一萬兩,他並不想全吞掉李嵩的利潤,適可而止是他多年的心得,如果倭國海貿能繼續做,自己跟孫大人便是利益攸關的緊密關係,遠比現在吞這一萬兩划算。

    眼下就是要說陳新的事了,讓誰來當大當家他鍾大人並不能做主,也並不在意,他只是要有個抵押,好放心把貨交給這人來做,他聽了宋聞賢的話,認為這陳新是打算把他自己當做抵押,比原來的趙海明懂事,但光他自己還不夠,一出了海,誰還找得到。

    鍾大人看看陳新,緩緩問道:「陳公子的心意我明白了,但為國殺敵也是十分艱險之事,不知陳公子是否已成家?」

    陳新方才在一旁聽著兩人談談說說,原以為自己算臉皮厚的,見到這鍾大人和宋聞賢,才知山外有山,兩人都是演技派巨星,而且理解力也很強,幾個來回已經把李嵩的利潤分配完畢,又落實了宋聞賢的工作,難得的是兩人壞事商量完,居然聽不出一點壞心思,不明白的,都會以為他們在真心為別人考慮。「臉皮真厚!」陳新在心底讚揚兩人一句。

    此時陳新聽鍾大人問話,連忙站起道:「回大人話,小人此次回天津便打算成親。」

    宋聞賢微微有點意外,路上並未聽到陳新說起婚事。

    「如此甚好,若是從了軍,也是可以全家都來登州的,無事時,我可請陳公子和道石去蓬萊閣,一睹海上仙景。」

    「小人先謝過大人厚愛。」

    「不知陳公子想到戰兵營還是入輜重營,或是入我水師?」

    「大人,小人能力所限,擔心損了戰兵的威名。小人祖上是浙江的軍戶,現在小人便也入個軍戶,需要上陣之時,也是可以的。」

    「軍戶?」鍾大人有點疑惑起來,這年頭還要當軍戶的可少得很,各處衛所都逃得差不多了。這人竟然還巴巴的要去當軍戶。

    「小人是想著,軍戶中陞官恐怕快一些,若能當個一官半職,也算為祖上掙了個臉面。」衛所官職不值錢,但品級不算低,說出去總是個官,鍾大人接受了這個解釋。只要陳新來就好,登州的兵備事務就是海防道在管,就算是軍戶,他也是可以控制的。

    「萬事孝為先,陳公子既有如此孝心,我也當成全,那陳公子希望在我登州何處托籍?」

    「威海衛。」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6:27
正文 第四十章 改個號娶個小

    「小人陳新拜見都爺(注1)。」陳新跪在地上大聲喊道,膝蓋被石板磨得生痛,心中痛罵這該死的封建制度。

    新到任不久的登萊巡撫孫國楨正襟危坐,他神情肅穆的看著前面跪的陳新和宋聞賢,也不叫兩人起來。昨日兩人拜會鍾大人後,便搭鳥船回福船上,福船連夜靠岸將銀兩運上岸來,鍾大人派人護送,今天午前到登州城中錢莊換為了銀票。午後鍾大人便帶了他們來孫國楨的官署。

    「聽白山說,你們兩人有建奴情形要報與我知,速速講來。」白山便是那鍾大人的字,他正陪著笑站在一旁。

    陳新聲音響起:「啟稟都爺,我兩人是登州軍民,前幾日搭乘一商船去天津,於登州海外遇一漁舟,形跡可疑,攔下後擒得建奴細作一人,拷問得知原來那奴酋十分奸狡,不但大軍入寇寧錦,還派細作由遼海潛入登州,攜帶銀錢企圖打探消息,尋機焚我糧草,小人在船上截獲建奴探子攜帶的銀錢近萬兩,原本有些猶豫,虧得同船的宋先生曉以大義,宋先生言道,現在登萊的都爺既是文曲星下凡,也是武曲星,這次建奴入侵,都虧得孫都爺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救大明生民無數,小人感佩五內,幡然悔悟,特將截獲銀兩送來請都爺處置。唯一可惜是那細作乘我不備,跳海死了,屍體也沒找到。」

    宋聞賢低著頭聽著,陳新在船上便要求在巡撫面前由他先說,爭取能搭上寧錦大捷的順風車,升個一官半職,不然光入個軍戶有什麼用。耳中聽到陳新肉麻的馬屁,宋聞賢在心中暗暗罵了一句:「臉皮真厚。」

    「近萬兩?」孫大人臉上波瀾不驚,還是正襟危坐的姿態,陳新一番話中漏洞百出,不過大家都是演技派,演點國產大片爛片不用太嚴謹的,只要票房好就行,眼下票房已經擺在面前,只要大家配合一下,吃相不太難看就好。

    很快,為了男一號早日拿到票房,男二號鍾大人便出來串戲了:「撫台大人,這位陳新是威海衛襲替小旗,並無實職,平日做些小生意,都是往來天津登州附近,偶爾也去一趟其他地方,他有心報國,此次又擒獲建奴細作,經屬下核實,確有其事,唯有這銀錢下官不敢做主,便請大人處置。」

    孫大人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江湖之遠,不忘國事,我大明有如此忠勇之士,何愁建奴不滅,兩位請起。」

    陳新這才擺脫了彆扭,站了起來。

    「白山,兩位請坐。」

    孫大人這話說完,陳新跟宋聞賢在右側下首坐了,陳新本來一屁股坐滿,眼角看到宋聞賢如同小媳婦見公婆般,只把屁股掛了一個角在椅子上,再一看那鍾大人也只坐了半邊,只好也挪出來一些,心中又是一陣罵。

    陳新偷眼看了一眼孫國楨,他胸前一個孔雀補子,表明他已經是大明的三品文官,並且是巡撫,毛文龍這樣的一品武官見了,也只有磕頭的份,像孫國楨這樣的巡撫,一般實職是都察院副都御史,正三品的官,巡撫只是他的工作職務,本身並沒有品級,掌握轄地的軍政民政大權,各省巡撫相對固定,有些地方則是根據情況時設時撤。

    登萊雖然地方不大,但管轄著東江,是對後金作戰的重要方向,容易立功,每年銀錢過手的數目也很多,算得上實權派了。這個任上能幹得好的話,後面的官途還是不錯的。

    鍾大人又開始為宋聞賢說話:「撫台大人,這位宋聞賢,原本是李大人幕僚,文書錢糧都是精通,此次在海上捉拿這細作,也是出了力的。」

    「嗯。」孫國楨略略點頭,表示聽到。「他兩人既拿住細作,亦可算為寧錦之捷出力,白山你報功時也不要忘了。」

    「是,下官一定牢記他兩人截殺細作之功。」兩人的對話中,已經把那一萬兩省略掉。

    陳新聽得心中高興,昨日說要入軍籍後,這鍾大人看在八千兩的份上,已經答應把他搭上寧錦大捷的順風車,建奴是六月初五日退走,眼下七月初,登萊這邊的報功核功正好還沒做完。此時的軍戶戶籍一文不值,黃冊上有名無籍之人多如牛毛,鍾大人找人把黃冊上加他一個軍戶小旗,也無人會去查實,報功抓獲奸細也並不顯眼,鍾大人答應此次把他升到試百戶,自己馬上就要是個官了。

    眼下巡撫大人這邊也已經同意,銀子開路,就是好說話,既然宋聞賢要送禮,自己分不到銀子,就拿點利息好了。剩下的,便是要說說海貿的事,陳新現在覺得跟他們一起做海貿實際上並不虧,趙東家覺得虧,是因為他只需要錢。

    一萬兩的大禮便是京師中也不多見,孫國楨自然知道還不止於此,看著鍾大人問道:「陳新是威海軍余,那宋先生現在何處高就?」

    鍾大人忙站起來回道:「撫台大人,宋聞賢家在登州,此次李大人走後,便想回鄉歸農,下官為國惜才,冒昧向撫台大人薦舉。」

    宋聞賢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晚生原本是有歸農的打算,此次海上遇賊之後,方知建奴凶殘,豈能獨善其身,晚生願略盡綿薄之力,襄助都爺掃平建奴。又怕才疏學淺,難入大人法眼。」

    鍾大人又在一旁幫腔:「此二人原也做些行商之事,在威海、登州、天津各處貿易,間或去江南一次,所得頗豐,近年曾多次得我登州水師相救,又敬仰大人品行,願每年從利潤中拿出數成,襄贊軍資。」

    孫巡撫聽到水師和數成利潤,也已經知道他們所求何事,這事也並不難辦,只是在自己轄區提供方便而已,各取所需,臉上露出些笑容:「宋先生太過謙遜,白山的眼光我是信得過的,你兩人心意我明白,但還要記得不止敬仰本官,還需時刻牢記為我皇分憂。」

    「是,小人牢記。」

    孫巡撫又接著道:「既然宋先生有大才,白山又薦舉,便請宋先生屈就參隨,主理登州海防錢糧。」

    「謝都爺垂愛,晚生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陳新你既是威海衛小旗,此次立功,定然不免陞遷,白石。」

    「下官在。」

    「如此忠義之士,陞遷後應當實授,不可寒了天下義民之心。」

    「大人放心,此事下官省得,待朝廷封賞下來,下官自會安排。」

    孫大人表了態,該辦的事情就辦完了,他也不問那一萬兩銀子在何處,右手把茶杯輕輕一端。鍾大人和宋聞賢立即起身,陳新也連忙跟隨。

    「如此我等不打擾撫台大人處理公務。就此告辭。」

    「好,老夫另有要事,便不遠送,來人。」

    一個師爺模樣的人走進來:「老爺。」

    孫國楨對陳新三人道:「這是我府中管事徐升,以後有要緊事,便可直接找他。」

    三人都與那徐管事見禮,宰相門前七品官,這巡撫門前也是不小的。那徐管事還算和氣,與三人一一回禮。

    「徐管事你代本官送鍾大人和二位先生。」

    「是,老爺。」說罷他手一引,請幾人先行。三人再次跟孫巡撫行禮後退了出去。

    鍾大人昂首闊步走在前面,宋聞賢似乎故意走得很慢,拉出一段距離,走出二堂,進大堂之前,宋聞賢退到徐管事身邊,陳新知道他要把銀票給徐管事,大人們是從來不自己收錢的,他也不停留,快步走入大堂。

    隔了一段距離後,回頭快速瞟了一眼,只見到宋聞賢正挨在徐管事身旁,徐管事拿出銀票看了一眼,點點頭,宋聞賢又把右手伸過去,袖口籠在徐管事的手上,袖中晃動兩下。那徐管事臉上露出親熱的笑容。

    陳新轉頭到大堂等候,從懷中摸出一個十兩的銀子,好一會兩人才出來,陳新也裝作感謝,學宋聞賢般,從袖中把銀子遞過去。

    徐管事笑臉如花,與兩人稱兄道弟,一路把二人送出照壁才依依惜別。

    鍾大人就與二人在門口告別,吩咐陳新在天津等候官身的消息,陳新答應了。至於後面出海的事,至少還要幾個月,可以慢慢商議。

    鍾大人走後,兩人在巡撫官署門口站了片刻,陳新看看高大的軍門和兩側的黑鹿角,對宋聞賢笑道:「原來宋先生便在此處上直,真令小弟羨慕啊。」

    兩人連連合作,關係已經十分親密,宋聞賢笑道:「一個大院子而已,又有何羨慕。」說完領頭往城外走去。

    陳新跟在他身旁道:「巡撫大人安排你主理登州到天津的海防錢糧,是個什麼職務。」

    「狗屁職務,海防錢糧算個什麼,又不是東江鎮的錢糧,他不過給我一個名義罷了,不過有這個職務倒是方便我幾處行走,畢竟水師的錢糧我能攙和一下,那些丘八總要給些情面,撫台大人應該便是如此考慮的。」

    陳新拱手道:「如此就恭喜宋先生了。」

    宋聞賢笑著擺擺手:「你我二人就不必這些虛的了,雖是又有了安身之處,但孫大人自有班底,我等新人不過充充門面罷了。倒是要恭喜兄弟你高昇百戶。」

    「宋先生明知那軍籍的百戶是個什麼玩意,可是調笑兄弟來著。」

    「豈敢,豈敢,原本以為你未附籍,只能垛集後花錢納級,現今鍾大人直接給你添的小旗,再立功封賞,到了試百戶,再要納級當千戶,就只需兩三百兩,此處就省下一千多兩了。」

    陳新這才知道這中間區別,一千多兩可不是小數字,這鍾大人看來還算厚道,拿了錢也是要辦事的。

    他正滿意間,只見宋聞賢一臉壞笑的道:「不過有一樣陳兄弟你卻是不值得恭喜了。」

    陳新奇怪道:「哪一樣?」

    「陳兄弟可知陞官的兩大樂事?」

    「發財、死老婆。」

    宋聞賢在中心鄙視一番後說道:「非也,陞官首要兩件樂事,改個號、娶個小。便是要改個官場上合用的字號,又要納一個貼心的小妾,可惜啊,陳兄弟既無號可改,連大婦也無,可就兩樣都沒有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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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明代百姓稱呼巡撫為都爺,其他官職也有單獨稱謂,如縣官叫「相公」或「父母」,不太符合習慣,只在此處介紹一下,後面主要還是以官職稱謂。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6:46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返航

    宋聞賢的家便在登州城中,但顯然城外的一萬多兩銀子對宋聞賢更加重要,他與陳新一同出城,在東邊春生門外雇了一架馬車,往朱印船停泊的海灣開去。陳新對他這種過家門而不入,一心分贓的精神表示了欽佩。

    因為朱印船的銀子是不能見光的,宋聞賢不打算在登州的錢莊存這筆惹人注意的贓款,而且其他人就在朱印船上,眾目睽睽,他也拿不到銀子,所以他決定按原計劃和陳新一同到天津,順便幫陳新打通天津的關係。

    其他的韓斌等人,都在登州附近居住,福船平時也停靠在登州,昨日靠岸後,宋聞賢便把他們解散了,韓斌眼看陳新跟著宋聞賢拜訪海防道,便知道自己的野望落空,以後未必會跟著陳新做海貿,恨恨的走了。黑炮和疤子還有老汪因為要回天津幫著辦理趙東家後事,也轉移到了朱印船上。

    馬車行走了半個多時辰後,宋聞賢帶陳新下車,沿著山路又走了大概兩刻鐘,來到一處海灣,朱印船正安靜的停泊在其中,桅桿上掛起了登州海防道的官旗,山上還有幾個放牛的小孩在好奇的打量那艘大船。

    甲板上朱國斌和盧驢子正等得焦急,看到二人到來,連忙放下腳船,拉了兩人上來。

    「宋先生,陳先生,還順利否?」疤子知道情況,一來就問兩人。

    陳新點頭道:「順利,宋先生現在是孫撫台的幕僚了,大家以後吃飯可要指著宋先生了。」

    宋聞賢也瞇眼道:「一個無職的幕僚有何作用,我告訴大家,陳兄弟已經是威海衛百戶,過些時日告身就下來了,大家可要記得以後要稱呼百戶大人。沒準很快就要叫千戶大人了。」

    「恭喜陳先生了!」「恭喜、恭喜。」

    眾人一路上對陳新都印象很好,此時由衷為他高興,尤其是盧驢子和秦律方,高興的臉上通紅,盧驢子還學著那三個小跟班一樣拍起了巴掌,雖然軍籍的百戶不算什麼實權人物,但總歸是官不是。

    陳新左右團團一作揖:「多謝各位,到了天津,兄弟做個東,請各位一定賞臉,一醉方休。」

    「一定,一定。」眾人都是興高采烈,這次路上遭遇挫折,大家人心惶惶,現在總算有個好的結果,收入也非常不錯,這船上有幾個打算跟著陳新的人,陳新眼下有了官職,大家以後也有出路。

    王足貴對陳新道:「陳哥,我先下船了,我要把同村兄弟的骨灰送回去,還有銀子,下次要出海了,招呼一聲便是,黑炮哥和疤子哥都知道地方。」

    陳新對他抱拳道:「王兄弟自便,你家遠否?這麼多銀兩,我送你回去再走吧。」

    王足貴露出些為難的表情,他家就是登州附近的漁民,離此處並不遠,但銀兩確實有點多,他和那個同村的加起來有兩千多兩,**十公斤,還要拿那兄弟的骨灰。

    宋聞賢看陳新又想做好人,在一邊勸道:「陳兄弟,此處不宜久留,方才路上有個村子,讓人陪王兄弟去村中雇兩個挑夫便是。」

    陳新一想也是,船上大筆銀兩,現在又只有不到十個人,確實不宜久留,他對盧驢子和朱國斌道:「朱兄弟、盧兄弟,煩請你兩人陪同王兄弟去僱人,僱人的銀子我來出。王兄弟,你一路上不要露了財,別人要問,只說是俵物之類東西。」

    「好嘞。」

    「多謝陳哥。」

    兩人幫著王足貴把銀子搬上岸,一路爬上山,消失在山脊後。

    「陳兄弟心思縝密,日後在官途定然有所作為。」

    陳新微微一笑,他知道宋聞賢意思,他找的陪同王足貴的兩人都是殺氣很重的人,只要這兩人跟著,就表示有人知道村莊所在,受雇的村民路上便不敢打王足貴的主意。

    宋聞賢接著道:「只是為兄不明白,為何陳兄選中的是威海衛,這登州城中也有登州衛,離大人們近些,提拔的機會更多。」

    「宋先生,天津到威海衛,快時五六天,慢時八、九天,若在威海衛附近有一個自己的小港,可以為船隻補充淡水和食物,如此在天津時便可多載些貨。回程時又可以在那裡休整補充,離登州又只有兩日海程,面見各位大人也方便,所以我選此處。」

    宋聞賢聽了陳新的話,一想確實如此,能少裝些水和食物,是能多賺。

    陳新沒告訴宋聞賢自己的真實想法,他是希望離那幫大人遠點,平日不受約束,以前趙東家的模式是平時分散,出海時聚集,容易洩露消息不說,人力也很分散,真有人要對付他,天津只有幾個人幫忙,一旦賺了錢,或許有些人就不再來了。如果有一塊自己的地方,把人力集中起來,就有了自己的勢力,另外威海地處山東東端,陸上交通並不方便,悄悄發展實力不會引人注意。即使是混日子,以後韃子來了的時候跑路也方便點。

    「陳兄弟考慮的是,果然比我周到。」

    陳新又問起宋聞賢威海衛的情況,宋聞賢也不是太清楚,只說威海衛似乎比一般衛所要小,並不是一般衛所的五個千戶所。現今衛所官不值錢,只要有巡撫大人關照,那些衛所裡面的官員也不敢為難。

    兩人說話間,盧驢子和朱國斌已經返回,等他們上了甲板,眾人一起拉起帆來,船上的十一個人拼了老命,總算把兩幅硬帆升起,這還是倭船硬帆小,要是福船的,恐怕他們就只能傻眼了。

    「我們回家啦!!」陳新在船頭大聲喊著,一路的風波和血腥終於過去,眼前就是回家的路,寧承和盧驢子等人都大聲怪叫,發洩著心中的激動,朱印船駛出海灣,乘風向天津開去。

    。。。。。。。。。。。。。。。。。。。。。。。。。。。。。。。。。。。。。。。

    「狗子,你們今天別訓練了,就在鋪子中幫你周大哥裁剪布料。」

    「哦,可是陳大哥說了要每天訓練的。」

    「現在衣店忙不過來,你們暫時停幾天。」

    「那我晚上下了工再自己練,好不。」

    「那,好吧。」

    夜幕下的二道街中,院子裡面點了幾支火把,還掛起好幾個燈籠,照得亮堂堂的,劉民有搽搽額頭的汗水,院子裡用木板搭了個長長的檯子,海狗子和張二會拿了個紙片比著,在一塊布料上劃印子,王帶喜和周來福拿著剪刀在裁剪,周來福和江旺家老婆都在縫袖子,代正剛在另外一個小木台邊,正笨拙的用一個熨斗(注1)熨燙衣服,地上堆滿碎料,原本還算寬闊的院子顯得擁擠而嘈雜。

    旁邊幾家巾帽店也是一片燈火通明,都在加班加點,劉民有將大部分衣服都外包給他們,自己店中也做一些,這幾日生意太好,大家都累得不行。

    此時周來福瞪著一對熊貓眼,他這段日子都在劉民有的這個蘭花衣店做夜工,白天還要去東門街上班,每天連軸轉,不過看在每件五分的計件費上,拼了老命在做著,一晚做個幾件,就有幾錢銀子,二十天下來收入已經有五六兩銀子,加上他老婆也在這裡做雜工,加起來有七兩多,他還是覺得很值得的。

    鄧柯山急急忙忙從敞開的大門跑進來,也是滿頭的汗水,跟眾人打個招呼,就跑到劉民有身邊問道:「劉兄,三日前訂的田婆子的三件做好沒?」

    劉民有瞪著發紅的眼睛,拿出本貨冊,他自己用筆畫成了他熟悉的表格,翻到三日前的訂單上,狀態竟然還是訂貨,連備料都還沒做。

    「還沒做呢,現在哪裡來得及。臨清那客商的八十件還沒做完,昨日你又跑到碼頭去接了個京師客商的訂單,一下又要五十件,你又說客商不能等,最晚明天午後船就要走,這不全在趕你這兩個生意麼。」

    鄧柯山接過劉民有的貨冊,他學習幾日,已經能看得懂二維的表格,抓抓腦袋道:「是我忘了,可實在難辦了,賣婆那邊三日前的還未做,這兩日又接回來三十多件了。咱能不能多找些人來做,像這種裁剪,可以找些婆子嬸子來幫忙,周哥這樣的就專門做紙板就好了。」

    因為每個人尺寸不一,這時代的衣店都是按尺寸製作,因為絹緞等材料很貴,為了避免出錯而浪費材料,事先要用紙板按尺寸裁剪下來,然後再比著紙板裁剪布料,劉民有也沒有服裝經驗,事先沒有象後世一樣的按幾種規格製作,所以每件衣服都要重新製作紙板,而製作紙板就只有周世發這樣的專業裁縫才能做,所以就受限於裁縫數,難以提高產量。

    劉民有現在後悔不已,早知道生意這麼好,就該定下大中小號,又哪會這麼忙,他眼下也正在改,給臨清和京師的兩批貨就開始使用固定規格。

    他聽了鄧柯山的話不耐道:「你說得容易,這街坊能找的都找來了,現在家家巾帽店都在做咱們的衣服,你沒見立業坊的幾個裁縫都來當夜工了,還到哪裡找人去。人家婆子嬸子也不是個個願意做夜工的。還有,那袁木匠都累病了,剛才我去他家,這兩日都做不了木工,那衣架還不知道怎麼辦呢。」

    劉民有說完瞪了鄧柯山幾眼,卻發現他額頭有一塊烏青,不由奇怪道:「鄧兄你這額頭是怎地?又扎火囤被人打了?」

    鄧柯山一臉氣憤:「還不是那沈樓,你知道我隔壁張家巾帽店也擺了個木台,請了立業坊的李裁縫來做夜工,聲音稍大一點,那沈樓便每晚叫罵,說些風涼話。。。。。。」

    「你和他打起來了?」劉民有一聽沈樓,就想起那沈家娘子沈李氏,自己天天忙,已經很久沒看到過。

    「我倒準備打他一頓,還沒來得及,他娘子勸了他一句,被他在屋中一頓好打,我聽不過,到門口去勸,剛好他一個碗摔出來,砸我一個大包。要不是劉哥你招呼過別跟他一般見識,老子早把他拖出來打個半死了。」

    劉民有忙勸道:「鄧兄你也別在意,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們一家現今沒有收入,也是難,咱們每晚做到這麼晚,確實打擾了人家休息。」

    鄧柯山突然一拍腦袋:「哎,怎地把沈樓家兩個女人忘了,她們沒收入,不是正好叫來當雜工麼。。。。。。。」

    劉民有訝然看著鄧柯山:「喊他娘子出來做啥,那天來端碗肉就被打得鼻青臉腫,還叫她整天做雜工,鄧兄可是嫌她活久了?」

    「看劉哥你說的,再怎地說,也得吃飯不是,他娘倒是好人,上次跟我說著話就哭起來,說是銀錢也不多了,沈樓反正是啥都做不了,她就怕坐吃山空,不出來做工,他沈樓變得出銀子不。」

    「這樣啊。」劉民有又猶豫起來,「那你總要跟沈樓說好了才成,不要連累人家沈娘子吃苦。」

    「我鄧道德辦事劉兄儘管放心好了。我這幾日到附近其他坊去看看,有願來做的一併找來,真是的,我這天天去碼頭辦劉哥你說那什麼,什麼展示會,又要到處找工,劉兄你說,這生意好了也是苦事啊。」鄧柯山一臉幸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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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中國的熨斗有悠久歷史,在晉代就有記載,名字就叫熨斗,一般是用燒過的石頭、炭塊等放到青銅熨斗中,就可以熨燙衣服。今日已經轉為簽、約作品,謝謝大家一直的支持。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6:46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回家

    老汪跪在甲板上,淚流滿面:「老爺,咱們到家了。」說完嗚嗚的哭起來,陳新背過身離開船頭,一直走到舵樓上,往前方看去,遠處的天津城輪廓依稀可見,自己在這個時代最親的人就在那裡。轉眼間離開將近兩月,自己已經從一個賬房變成很有前景的准老大,日本和大明的路子都打通了,雖然份額還是不多,但總算不用再為生計憂愁。

    「傳宗,我下了船要先和他們去俵物店,送回趙東家的骨灰和銀子。你靠岸後就在船上守著,可以先雇個馬車,但不能離船太遠。」

    「是,陳哥放心,我拿命擔保。」盧驢子知道陳新的一萬五千兩,有了這筆錢,以後一幫夥計便不愁吃穿,眼下都到門口了,絕不能出問題。

    陳新吩咐完盧驢子,宋聞賢又過來找他了。

    「陳兄弟,一會我們先和黑炮他們一起去俵物店,船上的貨先別忙下,等我們尋個機會甩開他們,再回來取出銀子,對了,那朱國斌是不是死心跟你?」

    「他什麼都沒說過,一路都跟來了,不過還是小心點,到時想個辦法支開一會。」

    「人都支走了,誰來搬銀子?」

    「岸上有我的人,我住在井東坊二道街,離東元俵物店不遠,抽個空通知他們一聲,讓他們來搬放心些。」

    「我那份也先放到你處,王勇可以幫忙。」

    「嗯,若是宋先生到時不能同行,另尋時間過來就行,到井東坊問新來的劉家就是。」

    「好,行百里者半九十,一切小心點。」陳新點點頭,兩人不再交談。

    半個時辰後,朱印船在出發的碼頭靠岸,陳新和宋聞賢跟著老汪幾人一起下船,雇個馬車裝好趙東家的銀子,走東邊鎮海門入城,現在後金已經退兵,城防也放鬆了,入城時並無人檢查。

    「陳兄,你可回來了。」

    陳新抬頭看去,竟然是周世發,他穿著一身新的胖襖,一臉興奮的站在旁邊。

    陳新驚喜道:「周兄弟,你何時回來的?」

    「我前幾日才回來,我娘說帶喜隔日就去幫忙,真是多謝你了。」

    「周兄何必客氣。」

    「陳兄你最近是去哪裡行商了?」

    「到登州去了一趟。剛買了些貨品回來,對了,周兄你今日是否一直當值。」

    「是,明早才下值。」

    「一會我還有些貨,若是晚了,還要麻煩周兄通融一下。」

    周世發大方的一揮手道:「沒事,其他事不說,這城門的事情找我保準給你辦妥。」

    陳新看老汪他們已走出老遠,自己不便耽擱,匆匆跟周世發道別,跟著追去,走了一段,眼前東門大街熟悉的情景讓陳新按捺不住,前面的老汪等人已經往北轉入一條街中,他不再跟隨著他們,繼續往西疾走,他打算跑快點,先到井東巷打個照面,安排人手到城外接應,快步來到井東巷的街口,剛入一道街,便發足狂奔,一道街上人人側目。

    兩邊房屋快速往身後退出,陳新氣喘吁吁跑到了二道街,那個熟悉的小院如此可愛,他一把推開大門。

    「哎呀,誰呀,嚇我一。。。」

    王帶喜正在打掃地上碎料,倒在院門邊的一個篾框中,被嚇了一跳,她以為又是鄧柯山等人,正要牢騷兩句,卻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一時竟然沒反應過來。

    「帶喜,你在幹啥呢。」

    「呀,陳大哥回來啦,這,陳大哥回來啦。」王帶喜高興得跳起來,扔了笤帚朝院子中喊起來,又上來牽著陳新袖子,劉民有代正剛等人紛紛跑到門口,幾個跟班則一頭撲上來,親熱的抱著他。

    海狗子一臉傻笑,他不知道說什麼好,手就一直緊緊拉著陳新的衣服,張二會則大聲的喊陳大哥。陳新挨個拍著他們腦袋。

    劉民有呵呵笑著看到陳新,這個多年的好友曬得幾乎和那些縴夫一個膚色,臉上也瘦了一圈,不過回來了就好,這時代出海不是鬧著玩的,這些日子大家心中都很擔心,生意越來越好,生活中擔憂的便是他和盧驢子了。轉眼發現只有他一個人,問道:「盧傳宗呢,沒和你一起回來?」

    陳新把幾個跟班打發到一邊,拉過流民和代正剛小聲道:「我馬上要去俵物店,此處不能耽擱太久,你們馬上去衛河邊上,有個掛藍底登州海防道官旗的貨船那邊,盧驢子在船上,你們到了先找到他,我有些貨要搬。」

    劉民有道:「你自己都帶貨了?可是我們今天要趕一批貨,要是人都走了,這貨可咋辦。」

    陳新轉眼一看院子,他這才發現已經成了製衣場所,他略微有點驚奇,不過此時不是問的時候,他只對劉民有道:「其他事晚上再說,眼下別管什麼貨了,聽我的,去碼頭,我的貨很重要,走了。」

    陳新又匆匆出門,一路跑著到了東元俵物店,剛好在門口碰到老汪一行,宋聞賢正焦急的回頭張望,卻見陳新從這邊跑來,過來就對陳新一頓埋怨。陳新悄悄對他道:「下貨的人找好了,一會你找個理由,咱們就去把銀子取了。」

    宋聞賢聽他是去找人,也不再埋怨,眼下猶如肥肉已經夾上筷子,他不由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不過他再心急也要把趙東家送到再說,黑炮和疤子都是中層幹部,不能失了人心。

    兩人便跟著老汪等人,從俵物店巷子中的側門進去,開門的是張婆,她一看老汪哭喪著臉抱著個罈子,臉色一變,手足無措的站在門口,片刻後才往後退著,叫了一聲往三進跑去。

    陳新和宋聞賢跟在最後,眾人都進到二進的院中,聽得三進中很快便傳出一陣哭聲,隱隱聽到張婆在大聲招呼丫鬟,似乎那趙夫人暈倒了,老汪等人頹喪的跪在地上,只有宋聞賢自重身份,還是站在那裡。

    等了好一會,哭聲漸漸小點,張婆和菊香幾人扶著趙夫人出來,剛出三進的大門,趙夫人便看到老汪抱著的罈子,慘叫一聲又暈了過去。陳新趕快跑入正堂搬出來一個椅子,張婆等人把趙夫人抬到椅子上坐了,又掐人中又扇風,好半響,趙夫人悠悠醒轉,攤在椅子中,眼睛無神的看著前方,嘴巴微微顫動著。

    「夫人,老爺是六月初五走的,老汪那日沒護住大當家,都是那人突然從艙中鑽出,我實在沒有看到,否則即便搭上我老汪性命,也要護得大當家周全,請夫人、小姐處罰。」老汪將額頭在地板上磕得彭彭響。

    疤子也把頭埋著,發出嗚嗚的聲音,正廳外一陣腳步聲,久違的趙小姐出現在門口,穿著一件漂亮的連衣裙,髮釵橫斜,應當是剛剛起來,她臉色蒼白來到趙夫人旁邊。

    「娘,娘。」趙小姐叫得幾聲,也是泣不成聲,幾個丫鬟婆子更是哭成一片。

    陳新在旁邊對趙夫人勸道:「夫人若是難過,哭出來更好一些,不要憋壞了身子。」

    趙小姐抱著趙夫人的腿道:「娘你聽陳賬房的,你跟我說說話。」

    趙夫人便如同傻了般,眼睛發直,沒有任何反應。

    宋聞賢原本就是來做個樣子,眼看著趙夫人沒有反應,不由得有點著急,自己那點場面話講不出去,就找不到理由離開。他看陳新也是束手無策,腦中一動,到老汪面前,一把拿過趙東家的骨灰罈,來到趙夫人旁邊。

    「夫人,我等護衛不周,任夫人處置,趙東家鶴駕西歸之時,托我等一定將他骨灰帶回,雖是萬水千山,總算是帶回來了,請夫人收好,才好處理喪葬之事。」

    宋聞賢把骨灰罈舉在趙夫人眼前,趙夫人的眼神慢慢落到那罈子上,終於啊的一聲哭出來,眾人才放下心來,哭出來就好,否則一直憋著肯定會出事的。趙夫人把罈子一把抱在懷中,與趙小姐挨著頭,哭得鼻涕橫流,張婆趕快過來一張手帕。

    宋聞賢終於找到說話的機會:「事已至此,夫人請節哀,眼下最緊要便是喪葬之事,夫人和小姐突遭大變,不宜再操勞,此事便由我和陳賬房來主理,黑炮兄弟幾位協助。」

    趙夫人抹了一把淚,哭著道:「宋先生你看著辦就是,我早跟他說,別走海了,那銀子是那麼好掙的,他就是不信,原來還說,等著他回來定下香兒的婚事,也好早點看到孫子,哪知現今四七都過了,還有什麼說的,嗚。。。。。。。」趙夫人說得幾句,再說不下去。

    宋聞賢看趙小姐雖然也在哭,但明顯比趙夫人穩定些,又轉過來對趙小姐道:「小姐若是同意,我此時便和陳賬房先去辦著,另外船上還有些大當家和其他大人的貨,也是急著要處理。」

    趙小姐臉上還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珠,她看著陳新道:「陳賬房忙過外間的事,能否到此處幫忙,我一個小女子好多事也不懂。」

    「那原本就是在下本分,小姐不說,我也是要來。」

    趙小姐搽了淚,神態間已恢復不少平靜,她點點頭道:「如此宋先生和陳賬房就先把急事辦了,這裡有汪叔他們就夠了,你們也是外邊走了兩月,也別太操勞,今日便在家休息。反正四七都過了,也不急一兩日了。」

    陳新和宋聞賢對趙小姐的恢復速度都有點驚訝,不過兩人確實有事,對趙小姐和夫人施禮後退出來,陳新走到側門時,趙小姐突然在後面喊了一聲:「陳賬房明日還請早些來。」

    宋聞賢聽了,看了陳新幾眼,陳新在一邊答應了。

    兩人走出巷子後都無心交談,一路匆匆忙忙趕到鎮海門大街,雇了一輛驢車很快到了碼頭。

    陳新遠遠就看到劉民有幾人在碼頭邊,他一下車就拉過劉民有問道:「民有,拉貨的車租好沒?」

    劉民有看他一頭的汗,輕鬆的笑道:「看你急的,盧驢子說不就是些銅錠麼,那用的著這麼急,車早租好了,盧驢子非要等你來,不然我們都搬走了。」

    陳新也不解釋,上了甲板,對朱國斌道:「國斌兄弟,你看這樣如何,律方和寧大哥都有傷,不能在船上呆久了,我雇了個驢車,麻煩國斌跟那邊的張二會小兄弟一起護送他倆先到我住處,先找大夫來看看。」

    朱國斌是個直腸子,聽了馬上同意道:「行,陳哥你安排就是。」

    秦律方則喊道:「陳哥你別管我們,我還能幫著搬東西呢。」

    「好了,看到那邊那個大個子沒,他一個人能頂十頭牛,你們有傷,以後養好了再幫陳哥,現在都聽我的。」

    打發走了朱國斌三人,總算都是同夥了,陳新一揮手,盧驢子打開底艙,和那王勇一起把上面的俵物往二層傳,他們並不搬下船,劉民有等人只是把俵物堆在二層個艙室中,慢慢露出了下面的銀袋,盧驢子又在外面套上袋子,一個個傳上去,代正剛輕鬆的提了,放到岸上雇來的兩輛馬車上,陳新和宋聞賢總共有三萬六千多兩銀子,一千三百多公斤,不過對兩輛運貨的馬車也並不沉重,等十多包銀子都裝好,陳新又把那支斑鳩銃也裝入一個袋子,放到了馬車上。

    陳新讓劉民有坐在馬車上,王勇和代正剛都在後面押車,對劉民有反覆叮囑一定要看好,又讓代正剛一定要守住放貨的屋門,兩人雖覺得奇怪,但還是滿口答應,然後那車伕一鞭子甩過去,馬車慢慢往鎮海門走去。

    剩下幾人又把三層中放的天津那位大人的一萬多兩銀子取出來,裝到一個馬車上。

    宋聞賢自己的錢已經搬出來,心情放鬆許多,他對陳新道:「陳兄,現在可以告訴你,天津的這位大人是副將錢中選大人。」

    陳新無所謂的道:「天津這邊怎地你們不找巡撫了。」

    宋聞賢一笑:「現今天津這巡撫卻不算什麼,實權不過一個督糧道,跟登萊巡撫無法比的,我們找他作甚。陳兄弟要不要同去?」

    「今日不去了,我還是回去看著放心些。過兩日吧,宋先生你晚上住何處?」

    宋聞賢哈哈笑道:「這個嘛,陳兄就不用操心了,舞刀弄槍非我所長,依紅偎綠還是可以的。」

    陳新搖搖頭,這文人倒真有趣,他也胡吹道:「那我讓這位小兄弟護送你,他的棍術可是很好的,對付兩三個人不在話下。」宋聞賢看著精瘦的海狗子,略有點懷疑,不過這光天化日的,別人也未必知道車上是銀子,只要到城門找到錢大人家丁就安全了。當下跟陳新辭別,往鎮海門趕去。

    碼頭上只剩下了陳新和盧傳宗,盧傳宗看海狗子也跟著走了,對陳新道:「陳哥,那咱們倆就開始搬俵物吧,快點的話還能趕個晚飯。」

    陳新微微笑著,把手背起道:「這俵物又不是銀子,哪用得著自己動手,你去找挑夫來搬就是,順便再租幾個馬車,一次都拖到俵物店去。讓他們快點,我還一大堆事情。」

    盧驢子抓抓耳朵:「對啊,我現在不是縴夫,也不是挑夫了,老子花錢讓你羅教來搬,搬死你,你娘的。」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6:51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你賺了多少

    等陳新筋疲力盡的回到二道街,已接近晚飯時間,走了近兩月,周來福家中的狗已不認得他,對他一陣狂吠,陳新一腳踢去,那狗趕緊躲回了院子。

    陳新到得自己的院子外,才發現兩個門市是開著的,剛才回來的時候太慌忙,都沒注意到門市中情況,他順便走了進去,鋪子中周來福老婆還在忙著,陳新周圍打量一番,大門上擺了兩個穿連衣裙的木質模特,還戴著馬尾做的假髮,角落裡用木板隔了試衣間,四面牆上用白灰粉刷過,中間部分又用深色棉布貼在牆上作背景,用衣架掛了些連衣裙上去,門市中間的長架子上也掛了一排裙子,跟後世的服裝店佈局差不多。

    周來福老婆這時才發現陳新,連忙跟他打招呼,陳新笑著點點頭,周來福老婆對陳新道:「陳兄弟,你可回來啦,這段日子啊,劉兄弟都念叨好多次,說要是你在,這生意肯定還能好。」

    「周家嫂子你也在這裡做工,那你家裡兩個孩子咋辦?」

    「那有啥,現在帶喜妹子可行,一個人煮十多人的飯菜,我們也都是跟著你們家吃的,我說把飯菜錢扣出來,你看劉兄弟他也不扣,叫我們哪裡過意得去。」

    陳新當然不會在意這點伙食費,笑道:「鄰里之間何必客氣,我們剛來時也是周哥帶著我們買東西,又一直幫忙打掃,該是我們過意不去才是。」

    「陳兄弟哪裡話,那還不是應該的,我和我家男人現在晚上都在這邊做夜工,劉兄弟工錢也給得高,這月都七八兩了,你說你倆可多能幹,眼下二道街跟著劉兄弟做工的人可多,都指望著陳兄弟回來,這生意還能更好點。」

    陳新看周來福老婆眼圈發黑,勸道:「周家嫂子你可別累壞了,眼下生意剛開始,來日方長,可別因小失大。」

    「是,我省得,大伙都信得過你們,肯定越來越好的。」

    陳新笑笑,翻看起她正整理的一件連衣裙,是帶著衣架的,衣架上貼了一張紙條,上面半截寫著銷售員田婆,類型是代銷,外包張家巾帽店,裁縫李才貴,整理沈李氏,狀態是未取貨。下面半截寫的是衣服尺寸。

    陳新暗暗稱讚一聲,劉民有原來在公司管理項目就井井有條,現在做這個服裝仍然是一副認真模樣,每件衣服的衣架上都貼了這樣一張,狀態一目瞭然。

    「周家嫂子,這整理是什麼意思?」

    「所有外面做的衣服,都要送回這裡細細查過,再配上衣架掛好,若是些線頭縫口沒做好,就在這裡做過,要是尺寸不對、袖不等長這樣的,就要扣那家的銀子,返工返不好的,就不讓他們做了,眼下想做咱們店的這個。。。外包的可多了,連立業坊也巴望著呢。」

    原來是品檢加包裝,陳新一看整理後面寫的沈李氏,難道是那沈樓娘子。

    「周家嫂子,這做整理的沈李氏是不是沈樓的娘子?」

    「就是,今日已經回去了,哎!」周來福老婆看看周邊無人,悄悄道:「這段日子缺人,沈樓他娘做主讓她來的,這劉公子心又好,留下沈家娘子做工,一月一兩五錢銀子,就給得不少了,可恨那沈樓天天鬧,本來好多家要跟劉兄弟說親的,被他這麼一鬧騰,都拖下來了。要我說,就不該讓她來。」

    陳新一愣神,「還有這好事,劉兄弟這麼吃香了?鋪子生意到底有多好啊?」

    周來福老婆一仰臉道:「那我可不知道,反正天天都是做不完的衣服,連實業坊都有媒婆來打聽劉兄弟了。」

    真是世事難料啊,自己一表人才還沒找到,劉民有這個悶葫蘆倒先吃香了。他穿過門市,來到院子中,代正剛搬了個凳子坐在陳新那個屋子門口,確實如門神一般,王勇也站在外面,屋門開著,十幾個大包就放在地上。

    「陳兄你可算回來了。」代正剛一看陳新,高興的道,陳新看看屋中的貨,每包是三千兩,一共十二包。

    「王勇兄弟,你今晚就睡這屋,明日宋先生就會來,院子裡面我會安排人守夜的。」

    「小人謝過陳先生。」那王勇矮壯身材,粗聲粗氣的回答道。

    陳新叫上代正剛,兩人將陳新的六包扛到了劉民有的屋中,那王勇便自己進了屋,關上了門,看來是打算守到明天才出來了。

    劉民有正在寫賬簿,清理這幾天的訂貨,王帶喜幫著在打算盤,看陳新搬進來那幾大包東西,說道:「你這些銅錠死沉死沉的,我和代兄弟估算了一下,這幾包銅錠大概能值近百兩,兩個月賺了這麼多,也算值得了。」白天陳新就告訴他們袋中是銅錠,劉民有他們也懶得拆開看。

    陳新也不忙解釋:「可不是,不過比起咱店子裡就差遠了,劉老闆快跟小弟說說賺了多少。」

    劉民有自信的一笑:「陳主任稍待,我的秘書一會便匯報這兩月的績效。」

    「主任?」王帶喜抓了抓腦袋。

    劉民有道:「別管什麼了,你就跟陳大哥匯報一下做了多少件,賺了多少銀子。」穿越以來主要是陳新在掙錢,劉民有眼下大有起色,他早想等陳新回來顯擺一下,現在終於等到了機會。

    「好的,陳大哥,我們是六月初開張,到今日共賣出連衣裙六百三十件,其中有一百二十一件還在縫製。絹緞四百六十件,棉質一百七,總共賺了三百六十兩。」

    陳新有點驚訝,「一個月三百多兩,劉老闆確實厲害。」這年頭的衣店可不是製衣廠,一年只賺個二三十兩的比比皆是。

    劉民有大度的一揮手道:「這也與你出的點子分不開,我看你以後也別出海了,咱們現在缺人手缺得厲害,這附近的裁縫晚上都來做夜工了,巾帽店只要能找到裁縫的,也是家家在做,你和盧驢子多少能幫上些忙。」

    代正剛道:「劉哥說得對,出海雖然也賺得多,不過哪有衣店安生。」

    陳新摸摸鼻子,這兩人還真是嘗到甜頭了,但自己決計不能幹這裁裁剪剪的事,劉民有愛干就他自己干去。

    「得了,我就算不出海也不干裁縫。。。」

    「不是干裁縫,那需要技術的,我準備安排你做雜工工頭。」

    「多謝劉老闆垂愛,不過在下實在能力有限,還是另請高明為好,在下首要作為這院中住客,只關心住宿環境何時能夠改善。其次便是關心海狗子他們的訓練何時能夠正常。」陳新一臉微笑著問道。

    劉民有轉眼看看門外,地上一片碎布碎紙,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方,有點為難道:「確實也亂,不過地方只有這麼大,也是沒辦法麼。」

    「要不劉老闆,咱們在東門街買個專門的店舖作衣店,晚上就回這裡住,這樣分開點是不是更好些。」

    劉民有想了一會:「嗯,這樣當然更好,不過賬上都沒銀子,都買成材料了。陳兄恐怕還要堅持一些時日。」

    「不妨,由我來。。。」

    正在這時,朱國斌的聲音在院子中響起,「陳先生,此處無事,我便回船上了,也好守著船隻。」

    陳新連忙走出去,朱國斌帶著秦律方和寧承先到了這裡,張二會就安排他們住在三個跟班的屋中,此時朱國斌聽到陳新回來,便要告辭。

    「朱兄弟晚間可就在此處歇息,今日盧兄弟先守著。。。」

    「不了,我住船上習慣,再說盧兄弟離家久了,也該先回來看看。」

    這朱國斌一身功夫,都是在生死搏殺中磨練出來的,從無一絲花法,再加上對普通弟兄古道熱腸,頗得眾水手尊敬。陳新對他也十分看重,希望能留下他為自己所用。

    朱國斌堅持要回去,陳新拗不過他,只好答應,一路把送他出來。

    「國斌,你以後有何打算?」

    「我想打韃子,如果這邊不再出海,我就準備去遼東投軍。」

    「投軍也是個路子,但你這次分了不少銀子,少說算個中等人家,為何一定要去投軍?」

    「我只留了一百兩,剩下的銀子放在二會兄弟床下了,我不需要這許多銀子,夠我自己用就好了。」

    陳新當然不能讓這麼強悍的幫手去關寧軍,勸他道:「國斌你一心殺韃子,是好事,不過未必一定到關寧軍,我不久將去威海衛,那處你也知道,到旅順順風不過兩日,我就是因為要方便殺韃子,專門選的威海衛,雖然不是戰兵,一樣可以為國殺奴,咱們有人有船,從海上也能過去。你看關寧軍何時去過河東,又何時主動去殺過韃子,還是咱們自家兄弟一起痛快。」

    朱國斌低頭想一陣道:「只要陳哥殺韃子,我就跟著陳哥。不過銀子我不收回來了,我拿著又不知道怎麼用,是個累贅,就當我送給幾位遼東來的小兄弟了。」

    陳新知道如何與這樣性格的人相處,也不跟他客氣,答應了下來,只告訴他需要銀子時直接找自己便是,朱國斌此人作戰勇猛,又慣於艱苦簡樸,真是天生的軍人,先把人留下,殺不殺韃子到時再說。

    一路送他到了鎮海門大街,陳新才掉頭回來。

    晚飯前盧驢子也趕了回來,所有人都到了,自然又有一番歡喜,陳新明日還要去俵物店幫忙處理趙東家後世,吃過飯便早早休息,因為王勇佔了陳新的房間,秦律方和寧承又佔了張二會他們的房間,陳新只得與劉民有同住一屋。

    「大會怎麼沒看到。」陳新到張二會床下拿了朱國斌留的銀子,這時終於想起還有個張大會。

    「我派他去青樓蹲點去了,他這一個月還是不錯,賣出**十件。」

    陳新故作驚疑:「咦,你竟然同意他去那地方,犧牲是不是太大了。你不怕那些娘兒吃了他的童子雞。」

    劉民有看他又要亂說,拉了他進屋子,說道:「他們都十七八了,該是自己做主的時候了。再說咱們是做正當生意,也不怕別人說啥。」

    陳新點頭道:「那是,其實我的犧牲更大,我連人也殺了。」

    劉民有疑惑的打量陳新一番道:「真的假的,你們賺幾袋銅錠還要殺人?」

    陳新拉過一根凳子坐了,看著地上一堆銀袋歎息道:「真的,海上的飯不好吃。」

    劉民有道:「那以後就不出海,反正你東家也死了,就不要做那賬房,咱們店子裡面賺的也夠了,等這批貨款收回來,咱們就到鎮海門大街買個鋪子,再把生意做大些,你來做總經理,我當副總經。。。。。。」

    「拿這個去買就是了,還等啥貨款。」陳新把朱國斌留的那千多兩銀子哐噹一聲甩到桌子上,劉民有打開一看,一堆白花花的銀子,大吃一驚,猛地站起來,把凳子都帶翻在地,趕忙去關了門。陳新聽到院子中盧驢子和代正剛的屋門也呯一聲關了。

    「怎地這麼多銀子,我還以為你們就賺了幾包銅錠回來。。。。。。」

    「沒錯啊,就是賺的那幾包銅錠。」

    「你還騙我,那你這裡這麼多銀兩是怎麼回事。」

    「那你自己去看看包裡面不就知道了。」

    劉民有疑惑的打開一個銀包,一片耀眼的銀白色,劉民有呆看半響,猛地又打開一個銀包,隨後噗通一聲暈倒在地上。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6:54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後事

    院子裡掛了一個小燈籠,海狗子和張二會手執五尺五寸的硬木棍,在院子中站崗,王帶喜在灶台旁一邊燒火一邊哈欠連連。

    劉民有把六個銀袋挨著查看一遍,確認自己沒有在做夢後,立即安排了當晚的保衛計劃。海狗子、代正剛、張二會都不參加晚上的夜工,提前睡覺,夜工結束的時候他們再出來到院子中站崗,就連劉民有自己,也難得的沒有加班,他擔心陳新睡著了,親自在屋中鎮守,坐立不安的走來走去。

    王帶喜最可憐,她既要做夜工,現在又被劉民有要求給站崗的幾人煮吃的,她最近天天都連軸轉,十分辛苦,眼看著瘦了一圈了。劉民有折騰的動靜雖大,但陳新和盧驢子都絲毫不受影響,很快就酣然入睡。

    這次陳新並不瞞著代正剛,代正剛在自己屋子先看了盧驢子的一千多兩銀子,隨即又到陳新屋子看到銅錠變成了銀錠,完全傻眼,到現在還是有點遲鈍,後來盧驢子又告訴他們陳新馬上要當官了,代正剛才慢慢恢復過來,問明白是軍戶,雖然有點牴觸,但畢竟陳新是百戶麼,聽說千戶也是不久了,代正剛覺得跟著陳新前景一定越來越好,心情激動之下,跟劉民有一樣,在院子裡面坐立不安,思來想去,不時的把他那根鑌鐵棒拿起又放下。

    「劉大哥,裡面有多少銀子?」海狗子從門口探個頭進來,

    「去,自己站著去,反正不少,你可不許拿出去到處說,還有二會也是。」

    張二會也探出個腦袋答應了,又往屋子裡面張望,看到底有多少銀子。劉民有把兩人趕回院子站崗,幾人就這麼混著,劉民有想了一夜,也沒想通陳新怎麼會有這麼多銀子,直到四鼓敲過,再憋不住,把陳新搖醒過來。

    陳新睡眼朦朧,左右看看,窗戶紙上還是黑的,不滿道:「天都沒亮,你折騰啥呢。」

    「快跟我說說,你們到底做啥賺了這麼多銀子。」

    陳新揉揉眼睛,大概講了一遍和宋聞賢的勾當,但省去了接舷時的那件事情。

    劉民有聽得驚歎不已,「那你怎麼又當上了官的,聽說還是威海衛。」

    「嗯,在登州運氣好,遇到新巡撫,便把這事辦了,百戶不值錢,但威海衛地方卻好,咱們在那裡整個私港,平時用其他不顯眼的船往私港悄悄運貨,貨齊了就自己跑一趟海貿,那威海在登州東面,看他登州水師怎麼查,老子可不想再讓出那麼多份子給這些大人。」

    劉民有道:「那你要去威海,我們這鋪子還開不開,現在生意真麼好,丟了可惜了。」

    陳新點頭道:「現在人多了,光靠連衣裙是賺不了多久的,快這個款式就會通過大運河傳遍各地,天津本地仿製的也會很多的。很快就會變成價格戰。」

    劉民有還是不捨:「可我們蘭花衣店的牌子已經打響了。」

    「當然這個衣店是要留著的,天津需要一個據點,也方便採買貨物,我總不能還靠那俵物店。而且平時估計還是經常來天津,只要撫台和海防道罩著,衛指揮也不敢說什麼,老子又不要他發工資。」

    劉民有這才放心,衣店他投入了不少心血,心中確實捨不得。他又把這些日子店中事情跟陳新擺談一陣,陳新聽得鄧柯山在負責賣婆的事,對劉民有道:「鄧柯山這人要是單獨管錢,恐怕有些問題,如果以後做得久,還是改一下。」

    「我也知道,但一直沒人,鄧柯山這人又機靈,什麼東西學幾次就會,現在連二維表格他都能自己填了,而且做事還很勤快,每天都到碼頭去叫賣衣服。」

    陳新笑道:「有錢賺他當然勤快。別說這滾刀肉了,還是說說他院子裡那個潘金蓮。」

    「你說沈樓他老婆,剛才夜工時,鄧柯山過來說,又挨打了,哎,我都不知還該不該讓她來做。」

    「她在店中做事情如何?」

    「不錯,難得她會寫字,簡單的算數也可以,現在那些整理和寫卡片的事情都交給她在做,就是沈樓麻煩。」

    陳新道:「那不就行了,你是開衣店的,只管看這人能不能達到職位要求,其他的事情是她的事。所以對這女人,能做就讓她做,要走也不是你讓她走,不要因為沈樓有什麼顧忌。」

    劉民有想想,確實說得有理,要是過於小心翼翼,反而惹人生疑,那沈樓最近吵鬧,二道街中雖然大多街坊都不理會,但還是有少量的風言風語。要不是看著沈李氏可憐,劉民有真打算另外找人。

    「嗯,這事聽你的。你這些銀子怎麼辦?總不能放在家裡。」

    「天亮我要去俵物店,你就把銀子存到錢莊去,找三家不同的存,每家六千兩,有一張開為會票,到京師取的。」

    「你要去京師?」

    「也許要過段日子再去,但肯定要去。」

    「為什麼要去京師?」

    「因為我還要納級買千戶,而且,天啟快死了。」

    。。。。。。。。。。。。。。。。。。。。。。。。。。。。。。。。。

    陳新早早起床,出門時王帶喜已經起來在煮飯,張二會也在拆門市的門板,準備開張,周來福老婆和沈李氏也到了門市外面等著。陳新和他們打過招呼,逕自出門。

    陳新叫上盧友趕到俵物店,店中今日已不營業,老蔡正在門板上掛個售罄的木牌,老蔡神情很失落,蔡申舉見陳新來了,過來低聲問起經過,跟兩人解說一番,那兩人都是唏噓不已,蔡申舉一臉感激的看著陳新,海上如此危險,幸好是這陳哥幫自己去了,不然自己哪還有命在。

    陳新到二進時,正廳已經搭好靈堂,只有老汪在,一問才知道黑炮和疤子去了憨勇家裡,這個傾銀店老闆的家也在天津。

    「陳先生來了。」披麻戴孝的趙小姐來到陳新面前。

    「是,在下無法安睡,只好早早過來。」

    「聽說是陳先生手刃仇敵,香兒先謝過先生。」趙小姐說著做了個萬福。

    陳新頓了一下,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那是在下應當做的,夫人可還好?」

    趙香的眼圈又是一紅,有點哽咽道:「到現在滴水未進,只是自言自語。我昨日才知道,原來我兄長數年前便已離世。只可憐我娘親。。。」

    陳新長長歎口氣,平時的口才不知去了何處。便進了靈堂拜祭,趙小姐到幕後,待他四拜之後又出來還了禮,眼下趙夫人哀痛過度,所有事情都是趙小姐在處理,陳新看著趙香憔悴的臉容道:「趙小姐還請節哀,多多保重身體,眼下夫人都指望你了。」

    趙小姐看他兩眼,點點頭道:「原本還以為大哥在,一貫的不聽娘親的話,現今才知道她心裡多苦。眼下父親也不在了,我便是她的依靠,香兒已經長大了。」

    陳新認真打量她兩眼,其實她在後世也就是高一的學生大小,這個時代普遍的早熟,趙小姐昨日之後也似乎真的穩重了不少,不再是文廟中那個愛笑的半大丫頭。

    陳新幫著整理了準備答禮的布帛,堆成整齊的一堆,然後低沉的道:「有什麼事情在下能做的,請小姐安排。」

    「靈堂眼下都搭好了,我們在天津也沒有什麼親友,只想讓他早日入土為安。就請陳先生幫著尋一塊墓地,再買一具棺木。」

    「是,在下一會就去辦。」陳新看了一眼靈堂,他呆在此處有些不自在。

    宋聞賢此時也到了。他先跟趙小姐見禮,也去堂中拜祭,出來聽了趙小姐安排的事,搖頭道:「僧道的法事還是要做的,雖然四七已經過了,該辦的還是要辦,代哭也要找些,否則太過冷清。」

    趙小姐想想道:「那就麻煩兩位尋些僧道來做法事,代哭就不必了,沒有那份孝心,假哭出來的徒增煩惱罷了。想來父親也是不喜的。小女子也不懂太多,就請陳先生幫忙主理。」

    兩人對望一下,答應下來,陳新不願在此處久待,和宋聞賢匆匆告辭出來,走到大街上,陳新情緒不高,低頭悶走。

    宋聞賢打量他兩眼道:「這趙小姐似乎對陳兄弟印象頗佳,陳兄所說婚配之事,是否便是這東家小姐?」

    陳新把頭仰起,深深吸一口氣,沒有回答。宋聞賢看他樣子便知道恐怕有此事。笑道:「趙海明走海多年,陳兄弟若能娶得這東家小姐,財力便更雄厚,此外,也能更好收黑炮等人之心,陳兄弟好心機。」

    陳新白他一眼,岔開道:「小弟可不是鄭一官,宋先生如何有空在此處調笑小弟,你的銀子存好沒?」

    宋聞賢道:「倒是沒有存好,我現在就去辦理此事,法事和墓地之事,趙小姐可是明言陳兄主理,為兄便不攙和了。」

    此人臉皮實在是厚,到這裡打一轉,得了人情又不做事,陳新看著他笑道:「宋兄請自便,些許小事在下辦理就是。」

    宋聞賢笑瞇瞇的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回來道:「你看,剛才打算跟你說一事,被你打岔忘了,這趙海明剛過世,東家小姐可是要守制的,你這親恐怕一時半會成不了。」

    「守制?幾個月?」

    「三年!嗯,其實是二十七個月。」

    陳新臉色不動,不置可否道:「原來如此。」

    宋聞賢見他不願多說,只好道:「這兩日你要忙趙海明後事,便不來擾你,後日我晚間準備宴請錢副將,在群芳樓,你也一同來。」

    陳新算算時間,一般下葬就是兩三天時間,答應下來。

    宋聞賢剛走,陳新便看到鄧柯山乾瘦的身影從遠處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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