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185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6:56
正文 第四十五章 青皮

    鄧柯山帶著兩個青皮游手(地痞)大搖大擺走在街上,他這一月賣出衣服不少,青樓和賣婆出售的,他都要分成,加上他自己又在碼頭向客商賣出一百多件,收入已經有百多兩,往時扎火囤雖然收入也可以,但分出去的份子也多,而且很不穩定,有時一個月都搞不到一次,所以他對眼下的狀況還是頗為滿意。

    「鄧兄,久違了,一向可好?」

    鄧柯山抬眼一見是陳新,堆起笑,作揖打拱的過來,「陳哥,你回來怎地也不說一聲,昨晚我在外邊,今日才知道你回來了,晚上小弟做東,請陳兄一定賞臉。你們兩個,快叫陳老闆。」

    身後兩個游手連忙過來,一陣阿諛奉承,兩人都是歪瓜裂棗,一看就不是好東西,陳新笑著一一還禮後,對鄧柯山道:「鄧兄心意在下領了,不過這幾日我東家喪葬,實在不宜酒席,等過段時間,我來請鄧兄如何。」

    鄧柯山道:「陳哥,要我說你就別當這賬房了,你看你們衣店生意這好,劉哥老是說你在還能翻一倍不止,還不如回衣店來。」

    「此事慢慢再說,東家剛過世,他們一家正是難的時候,現在就走,情面上過不去。況且我現在還在主理東家的喪葬之事。」

    鄧柯山平日與劉民有等人相處,聽他們言必稱陳新如何,知道這個才是大老闆,哪有不奉承的道理。他聽了這話忙問:「陳兄要辦何事,這天津城我是熟識,總是好辦事些。」

    陳新一想確實,自己還真不知何處去找這墓地,便對鄧柯山道:「我正有一事想麻煩鄧兄,你知不知道何處可找得墓地和棺材,棺材要最好的,還有做法事的僧道。」

    鄧柯山兩眼一陣亂轉:「陳哥,棺材有專門的店子,最好的板材是四川來的沙板,僧道就是街上那些拿著幌子亂轉的就是,至於墓地,我這就去想辦法去,今日正好有一事,可以著落在這人身上。」

    陳新有點奇怪:「墓地的事能著落在何人身上?」

    鄧柯山跟陳新接觸過幾次,知道他不是劉民有那麼死心眼的人,便小聲道:「我正要去收拾一個賣婆,狗日的前段日子賣裙子三兩一件,現今又到別家衣店拿貨,不收拾她老子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陳新看看他背後兩人,袖子中冒起一截,顯然帶了刀棍之物,這些地痞打架殺人比不過青手打行,但用來處理商業糾紛也是不錯的。他問鄧柯山:「那你收拾她,跟墓地有啥關係。」

    「陳兄你不知,這婆子自己有塊地,就在城東南外邊,正好分一塊來做墓地,還是在道旁的,祭奠也近些。」

    陳新釋然:「那就麻煩鄧兄了,可要在下幫忙?」

    「陳兄你若無事,便跟我一起,本來我今日還要去收拾那衣店,既然陳兄有事,等我們收拾了這婆子,就先幫你把板子買了。」

    陳新也是好熱鬧的,既然事情有了著落,便去看看也無妨。當下答應了,跟鄧柯山一路往城牆邊的書坊街走去,鄧柯山一路跟陳新匯報最近的銷售心得,陳新知道銷量大半都來自這個滾刀肉,也算是個人才。

    「鄧兄你說還要去對付一家衣店,不知那衣店如何得罪了鄧兄。」

    「那衣店可惡之極,看我們蘭花衣店生意好,便也找那婆子買了一件,現今比著我們那樣衣也在做連衣裙和衣架,而且價比我們低兩錢,你說可惡不。」

    陳新點頭道:「確實可惡,那鄧兄打算如何收拾它。」

    鄧柯山一臉奸笑:「那家叫董家衣店,也是找婆子在賣,我就讓那幾個婆子訂個幾十件,到時說一句賣不掉,就虧死他。然後天天找人去他店中吵鬧,看他還如何做。」

    「那要是他自己賣掉了呢。」

    「真要能賣掉,老子晚上一把火燒了他店子,看他還做。」

    「鄧兄高見。」

    兩人一路交談,到了書坊街,這街上都是印書坊和出售筆墨紙硯等物,鄧柯山走到一個巷子口,叫過一個游手嘀咕幾句,那游手賊眉鼠眼的鑽了進去,片刻後出來道:「田婆子還在家,我聽得她們正吃飯。」

    鄧柯山帶頭走進巷子,巷子並不寬闊,裡面大約有二十個院子,鄧柯山徑直來到一個院門前,也不說話,威風凜凜的上去用力一腳朝大門蹬去,門板往裡微微一退,門閂啪一聲響,把鄧柯山彈了回來。鄧柯山狼狽的連退幾步才站穩,尷尬道:「這門方倒硬,你倆來。」

    此時裡面傳出驚慌的聲音「誰啊,是誰亂踢門。」

    旁邊一個游手也上去一腳,又被彈回,這幫人整天游手好閒,打架鬥毆都憑人多壯膽,雖有股狠勁,但力量實在不行。

    陳新眼見幾人要失了氣勢,也不管了,助跑幾步衝上去猛力一蹬,這次那門閂沒扛住,嚓一聲斷成兩截,大門隨即敞開,撞到牆上彭一聲響。鄧柯山這才搖頭晃腦的走了進去。

    「田婆子,煮這麼多飯菜,可是知道我鄧二要來。」

    田婆子正在吃飯,已被踢門聲嚇了一跳,此時一看鄧柯山幾人進來,田婆子知道要糟,站起來就往裡屋跑,鄧柯山趕上兩步,在她腳底一踢,田婆子啊呀一聲便摔在台階石上,她老頭也在院中,一個游手拿出一把短刀指著他,那老頭嚇得不敢動彈。另外一個游手則把大門掩上,從衣袖拿了根棍子出來守著。

    「鄧哥哥。」田婆子無路可逃,倒在地上堆起一臉褶子,口中道:「你老來了咋也不先支會一聲,老身也好備下酒席接待你不是。」

    鄧柯山嘿嘿一笑:「田婆可千萬別客氣,我來只有幾句話要說,說完就走,可不敢勞田婆費心。」他說著要把田婆子提起來,可那田婆子頗為肥胖,鄧柯山一提居然紋風不動。

    陳新看得暗暗好笑,過去把田婆子一把抓起來,口中惡狠狠道:「你這婆子,還要我鄧哥親自動手。」鄧柯山一指老頭道:「你不想死滾屋裡去,出來打死你。」

    那老頭連滾帶爬的躲到了屋裡,拿刀的游手把門一關,鄧柯山才對田婆子笑道:「田婆,聽說你又找了一家衣店,不知生意可好。」

    「鄧兄弟,不,鄧哥哥,那衣店倒是找過我,可我也沒答應不是,不知是誰跟你亂嚼舌頭,要是叫老身知道了,非把他。。。」

    鄧柯山臉色一變,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田婆子啊呀一聲,倒在地上,「把他咋地?」鄧柯山又一腳踢到田婆肚子上,「你娘的,你當老子鄧二是那些夫人小姐,能被你蒙了。」

    「哎呀,痛啊,鄧爺你別踢了,我這老骨頭可受不了你幾下。」田婆子鼻血都流了出來,在地上叫喚連連,鄧柯山又踢了兩腳才停下,又問道:「田婆,聽說你又找了一家衣店,不知生意可好。」

    鄧柯山問的還是一樣的話,這次田婆子不敢再胡說,連忙道:「鄧二兄弟,你看,我也是豬油蒙了心,都是那衣店老闆非要我做的,說每件讓我多賺幾錢銀子,我就答應了,這事不賴我啊,都怪那董家衣店老闆壞啊。嗚嗚嗚!」

    田婆子假惺惺抹淚,鄧柯山毫不憐惜道:「董家衣店老闆自然是壞,你也不是啥好東西。」

    「鄧二兄弟啊,我一時糊塗,本性卻是好的啊。老身今日開始,決不再賣他董家衣店的裙子,否則不得好死,鄧二兄弟,這總可以了吧。」

    「可以了?你田婆子從我這處拿的一兩六錢一件,賣出去三兩一件,你娘的,老子才賺三錢,你要賺一兩四,你當老子是什麼。」

    田婆頭一抬,又要否認,鄧柯山眼一瞪過去,她又把頭縮回去,嚅嚅道:「鄧二兄弟你啥都知道,這多出的一兩二錢,老身與你平分如何。」

    「平分你娘的平分,老子貪銀子是貪,但答應了別人的卻不能不算,老子跟衣店劉兄弟說好一兩八錢,跟你也是如此說的,你非要搞些怪,別人不知道,還以為老子分了,你這婆子平日便最不是東西,要不是看你老了,非把你賣暗門子才解恨。」

    「鄧二兄弟,那多賣的銀子都在屋裡放著呢,老身這就去拿來。」

    田婆子說著就急急去裡屋拿了銀子出來,巴巴的交到鄧柯山手裡,鄧柯山掂量了一下道:「算你還識相,不過這可不算完,你還得給我做件事。」

    「二爺你吩咐,只要是老身能做的,哪怕是暗門子也去。」

    「你去暗門子誰要,你到那董家衣店訂二十件裙子去,就說人家趕著要的,訂金要見了裙子才給。」

    田婆子一聽就知道鄧柯山要幹嘛,一臉為難道:「鄧兄弟,這可是騙人的勾當,我田婆子可從來沒做過,要不,這事就算了吧。」

    鄧柯山奸笑著小聲道:「原來這勾當沒做過,那不知楊家的三娘跟望海坊漆器店那老闆的淫奔勾當是誰在勾連,那徐員外家二閨女的打胎藥是問誰買的,還有。。。」

    田婆子一臉正氣打斷他:「鄧二兄弟,那董家衣店著實可惡,我這就去訂它二十件,等他做好了,那客商一准走了,也不能怪我。」

    「這才對嘛。」鄧柯山說罷將手中銀子又分出一些,遞給田婆子,田婆子一臉驚喜的接了,「田婆你賣東西還是不錯的,一時糊塗人所難免,以後不犯就對了,這銀子你拿回一些去,另外,你東門外那塊地,我要分一塊給人做墓地,田婆你咋說。」

    陳新在一邊微笑著,看鄧柯山收拾那賣婆,他現在更覺得鄧柯山是人才,打一棍子又給塊糖,這田婆以後就還願意給他賣衣服,順帶著把董家衣店和墓地也解決了。他最欣賞的是鄧柯山為商業利益不擇手段的作風,這才是這個時代需要的,要是劉民有來做,就絕達不到這效果。

    「成,不就是一塊墓地麼,鄧二兄弟要,只管用就是。你看,你還客氣的給什麼銀子,快拿回去,老身以後決不敢瞞騙鄧兄弟,一定好好幫鄧兄弟賣衣服。」田賣婆一邊把銀子裝入懷中,一邊假惺惺客氣道,她鼻血已經被抹成一團,此時笑起來頗為滑稽。

    「好咧,這事就這麼結了,田婆你們繼續吃飯,兄弟我就不打擾了。」鄧柯山一路笑著退了出來,幾人走出巷子,鄧柯山給兩個游手一人扔了五錢銀子,兩個人千恩萬謝的接了。

    鄧柯山又把剩下銀子托到陳新面前道:「陳哥,這是這賣婆多賣的,便全部交給你。」

    陳新微微一笑道:「鄧兄此事處理得好,多半能打垮那董家衣店,便當做是鄧兄的獎金好了。」

    「獎金?」鄧柯山微微一愣,這手上也是十多兩銀子,陳新竟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他隨即反應過來,道謝後收了銀子。

    「陳兄,那我們去買棺材去。只是,你帶夠銀子沒有?」

    「夠了,我帶了足足三十兩。」

    「這,陳哥,四川的沙板棺材可沒有八十兩以下的。」

    「啊!這麼貴。。。」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7:00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正式百戶

    接下來兩天,陳新便幫著安排喪葬之事,還和老蔡守了一次夜,看那些請來的和尚做法事,老蔡說俵物店可能開不成了,趙夫人原本就不喜這鋪子,眼下更可能會關掉,他很擔心自己的飯碗。陳新很委婉的表示自己可能會做海貿,老蔡他多少知道陳新他們這次賺了不少回來,神態當即就變為了下屬,放下先生的架子,給陳新倒了兩次茶。

    第三天下午終於把骨灰下葬,趙夫人哭得死去活來,趙小姐的表現則很堅強,令陳新看到她的另外一面。此後俵物店便繼續開張,趙夫人再不喜這店子,這次買來的俵物和倭刀總要賣掉,陳新也天天去店中一趟,但並不再坐到下班。趙小姐則每日都要來店中一趟,與陳新說會話。老蔡等人似乎也覺察到了,從不打攪兩人。

    店中的俵物都低價處理,京師來進貨的客商大批買進,已是處理得差不多了,趙夫人無意再繼續經營,盧友也打算過段日子到陳新的衣店上班。

    唯一讓陳新失望的便是宋聞賢取消了那日的青樓宴請,因為錢大人馬上要調到五軍營任副將,作為實用主義信奉者的宋聞賢便不再花那冤枉錢,只是找了個水師的千總,解決了船隻的停泊問題,然後宋聞賢便告辭回了登州。

    劉民有七月底在鎮海門大街花八十兩買了個鋪子,專門作為衣店,院子裡面的居住環境還是好了很多。衣店的生意卻慢慢開始少了,一月還不到百件,雖然鄧柯山全力打壓小衣店,但有些衣店他也惹不起,各家都在做連衣裙,已經變成價格戰,劉民有整天的傷腦筋,他夢想中的名牌效應終究沒有產生。

    日子就這樣平淡如水的過著,一直到了八月中秋之後,這日陳新正在院中跟盧驢子和秦律方說話。

    「傳宗你和律方帶兩百兩銀子,到京師買一個不顯眼的院子,有三五間屋子,幾十兩的就行,平日低調些,,買好後傳宗你先回來,律方暫時留在京師,幫我打探一些人的住址。」

    秦律方就一直住在這裡,他銀子也多,原本打算買個院子,後來聽說陳新馬上要去威海衛,就打消了這個主意,此時他聽了陳新的話問道:「陳哥,咱們是到京師做生意不?打探誰住址呢?」

    陳新笑笑:「是做生意,不過不是賣衣服,打探的事出發時告訴你,你們明日便走,帶好刀子,一路小心。」

    陳新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一包銀子,盧驢子道:「陳哥,我還有銀子呢。」

    「那是你的,這生意上的事,怎能用你私人的銀子。對了,你銀子給家裡帶回去沒有。」

    「帶了,我分了五百兩給代大哥,他明天回陽谷一趟,把銀子帶回去。」

    「那你讓他快些回來,過段日子我要去京師,要請他一起。」

    盧驢子答應道:「知道了,陳哥。」

    陳新交代完,剛走出門外,一人擋住去路,他抬頭一看,竟然是宋聞賢。

    「宋先生,你可來了,想死小弟也。」陳新已等了他一月,終於盼來了這個厚臉皮書生,驚喜之下連忙把他請了進去。

    坐定之後,宋聞賢呵呵笑著,他帶來了陳新期待已久的百戶告身敕牒、軍籍戶帖以及兩套百戶官服,因為孫巡撫當時一句話,連那個「試」字都去了,實授威海衛左千戶所百戶。陳新拿在手中翻看,那百戶官服上繡著些一寸大的小雜花,胸口一個騰雲駕霧的彪形補子,不過陳新看著那叫「彪」的動物全身斑斑點點,似乎是個金錢豹一般,他拿起在身上比試一番後連連道謝。

    陳新高興道:「宋先生,封賞何時下來的。」

    宋聞賢得意道:「就這幾日,你這官服我則是早就領到。」

    陳新摸摸那官服,問道:「朝廷這次封賞了不少人吧。」

    宋聞賢點頭:「寧錦大捷,全賴廠臣體國忠誠籌邊勝算,已敘首功,兵部王之臣王大人,蔭一子錦衣衛指揮僉事。」他說罷降低聲音:「遼東巡撫倒以病去職了,只有吏部給他加了個都察院右都御史的職銜,其他啥都沒有,也不知是何原因。」

    陳新倒是知道點原因,袁崇煥去職的直接原因,是他在建奴攻朝鮮和錦州時,拒不救援,被認為暮氣難鼓,便讓他以病去職,有人為他鳴不平,說該按舊例封賞,天啟皇帝的批復是袁崇煥私自議款,老子沒收拾他就不錯了,還好意思按舊例封賞。(注1)可見天啟實際對袁崇煥最不滿的是私自議款一事。

    宋聞賢只是一個幕僚,當然不知道這些,他繼續道:「陳兄弟,威海衛的情形我已問過,與一般衛所不同,只有三個千戶所,定制三千多人,逃亡甚多,每年湊齊薊鎮班軍都難,實在是個窮地方,那指揮使姓楊,也沒什麼背景,到時我陪你一同去,總要分一塊靠海的墩堡,諒那姓楊的也不敢不聽。」

    「那到時就要麻煩宋兄了,不過我這裡還想升一級,當個千戶,至少當個副千戶,納級的事宋兄幫我問過沒有。」

    「問過,眼下威海衛的納級文書已經幫你出好,但納級的事還得通過山東都司府,然後才是到京師戶部交銀子,最後才能到兵部武選司納級。」

    「武選司?職務不是職方司來定麼?」

    「別管哪個司了,納級一事一直就是武選司在管,萬曆年間停過,後來慢慢又有一些,萬歷時百戶升千戶不過三百兩,現今恐怕還要貴一些。」宋聞賢接著道:「陳兄還未到任,便想著要納級,是不是稍等一下,反正那衛所官職不值錢,有鍾大人關照著,日後慢慢陞遷便是,何必花這許多銀子。再說納級千戶前面的『納級』二字也是不易取掉的,終究不是實授。」

    陳新摸摸鼻子道:「總是大一級不是。」

    宋聞賢埋怨道:「當初叫你去標營你不去,那裡面當個管隊,再有寧錦一般的大捷,升個署職千戶不是更容易。」

    「宋先生,眼下木已成舟,我就還是在衛所裡面混吧。」

    宋聞賢沒好氣的看他兩眼,陳新笑嘻嘻問他道:「宋先生在巡撫衙門可站穩腳了?」

    「銀子打發過去,不熟也有幾分情面了。還是多虧倭國一趟,否則手上哪有如此寬裕。我在鍾大人那處,也掛了個參隨,以後船上用這登州海防道的官旗就更方便了。」

    陳新聽他說到倭國,想起錢副將走後,分出去的份額又少了一份,對宋聞賢試探道:「宋先生,倭國的份子,鍾大人和孫撫台那邊有沒有什麼新的意思。」

    宋聞賢撫著鬍子,瞇眼道:「撫台大人並不知原先份額,鍾大人卻是門清,他給我這告身時,暗示他的份額要按上次的數,撫台大人那邊,也是按上次的數。至於天津這邊,他是不管的。」

    鍾大人這人心夠黑,他分掉原來李嵩的一部分,剩下部分才給孫撫台,而且即便孫撫台知道了,也只會認為是陳新和宋聞賢吞了,但孫撫台能得這樣一筆意外之財,應當也是滿意的。這樣一來,天津這邊錢大人的份子陳新就可以吞下,最多再分一點給宋聞賢。

    陳新點頭道:「如此我倆就可以多出一些份額來,宋先生此來天津能盤亙幾日?」

    「想幾日是幾日,我那參隨是既不參也不隨,我在幕僚中也不過混個臉熟。」

    「如此,宋先生能否幫我辦一下納級的事,我對山東都司府兩眼一抹黑,實在不知從何著手。」

    宋聞賢知道要多拿份子,就要給人多跑腿,答應下來。

    「那就請宋先生辛苦一趟了,明日我有一個幫手去臨清,先生可與他一同坐船,他也好一路護送你。等山東都司府這邊辦完,我打算自己去京師納級,宋先生若無事,可隨我一同前往,路上也好跟宋先生多請教。」

    宋聞賢哈哈笑道:「同去便是,你我二人還談什麼請教。」他轉轉眼睛,問陳新:「鍾大人曾問及陳兄何時成親,到時他也要略表心意的。」

    陳新知道鍾大人是要問何時把家眷送去做人質,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快了,快了。」

    宋聞賢臉上露出驚訝之色:「趙小姐不守制。」

    「我從來沒說過是和趙小姐成親,這可是宋先生你說的。」

    宋聞賢嘶一聲,「原來陳兄弟還有其他紅顏。」

    陳新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嘿嘿笑道:「宋先生到時就知道了。」

    說罷他站起對宋聞賢道:「我今日還要去俵物店一趟,宋先生可就在我處暫歇,晚間我在福來酒樓請宋先生喝酒。」

    宋聞賢搖搖手:「晚間的事你就別管了,你知道我愛去什麼地方。你要得空,可來找我。」

    陳新知道他有錢後每晚都在群芳樓,他自己來了好幾個月,一直沒碰過女人,倒真是憋得慌。不過他自己有很多想法,銀子雖多,也不敢亂花,當下拱拱手出來,往俵物店方向而去。

    經過鄧柯山院門前,陳新上去對著院門一陣拍。

    「來了,來了,這是誰敲門呢。」裡面傳出鄧柯山的聲音,一開門見是陳新,忙點頭哈腰道:「原來是百戶大人,快裡面請。」鄧柯山已經聽說陳新可能當百戶,最近都如此稱呼陳新。

    陳新拱拱手,走進院子,這鄧柯山家住了三戶人,他自己住一間,連個正廳也沒有,兩人只好在院子站著,陳新低聲問鄧柯山道:「那事情辦得如何了?」

    「陳兄放心,那二兩月錢有幾個人能出得起,幾個匠戶都答應了,都盼著早日走呢。只是他們要求走之前要見見大人。」

    「見就是,他們就是圖個安心,但你可要問清楚了,沒做過鳥銃或兵器的不要。最好有能做鎧甲的。」

    鄧柯山點頭道:「百戶大人放心,我都打聽清楚的,裡面一個唐作向,就是專門做鳥銃的,還有一個夏什麼,打制過甲片,反正不誤大人的事。」

    陳新對這個百戶大人坦然受之,雖然是個軍戶,但也是六品不是,他點頭讚許道:「鄧兄弟你做事不錯,現在衣店的事情還在做沒?」

    鄧柯山一臉無奈:「去得少了,眼下已是家家衣店都在做連衣裙,聽說京師和臨清都有了,好些賣婆也不願賣了,又回去賣胭脂花粉。所以,哎。」

    陳新知道他又收入銳減,笑道:「這衣服算什麼,以後有的是生意做,鄧兄用心做事,我也不可虧待了你,以後每月在我處領三兩月錢,其他的衣店提成在外。」

    「啊,多謝陳兄,不,百戶大人。」鄧柯山高興之下,聲音也高起來,他收入經常暴起暴落,平日用錢又大手大腳,家裡斷炊也是常有的事,眼下陳新給他月錢,可算是有了生活保障。

    「吵,吵,吵,每日作死的吵。」沈家的屋子裡面傳出沈樓的聲音,鄧柯山臉上一怒,就要回罵過去,陳新拉住他,輕輕搖搖頭。

    「鄧兄弟不用理會他,把匠戶的事辦好,多找幾個也是可以的。我還有事,先走了。」

    鄧柯山慇勤的把陳新送出門,直到陳新轉過拐角才回去。

    陳新徑直來到俵物店,老蔡一看到陳新進來,就巴巴的趕過來,「陳先生來了。」

    老蔡也是個頗為精明的人,最近趙小姐幾乎每日來店中與陳新說話,他和盧友都猜是對陳新有意思,他眼見俵物店開不下去,陳新若是和趙小姐成親,以後這趙家的家產都得姓陳,以陳新開衣店的能耐來看,沒準能做得更大,所以現在他不敢再當陳新的先生,反而叫起陳新先生來。

    「蔡掌櫃,今日店中可忙?」陳新也適時的改了稱呼,也免得老蔡客氣。

    「店中還有什麼好忙,俵物和上等倭刀都賣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些倭扇和差些的倭刀,陳先生你都是知道的,那東西能有幾人來買。」

    陳新贊同道:「確實。」

    蔡掌櫃道:「夫人方才來過,這店子八月開過,下月就不開了,哎,她跟我說我父子兩可留下一個作管家。」

    老蔡說這話就是想看陳新能不能提供什麼職位,陳新對老蔡倒是有一份感激,此人雖然有點市儈,但對自己確實不錯,做事還是很認真的,以前的趙東家能信任他,說明還是靠得住,而且大家互相都熟悉。那蔡申舉就算了,百事不勤的人,做不得什麼事。

    他想想對老蔡道:「蔡掌櫃,你若不嫌棄,可到我衣店先作個賬房,至於這邊管家,可以讓蔡申舉做著,這樣兩邊都不落下。」

    老蔡躬身感激道:「日後就要多多仰仗陳先生了。」

    「當日若非先生幫扶,我還不知在何處流落,蔡先生萬勿如此。」陳新對這老蔡還是有些感情,況且還曾整得人家拉稀,多少有些內疚,便當還他一個人情。

    此事定下,老蔡便改換門庭,他告訴陳新:「方纔小姐來過店中,看你不在,又回去了。」

    陳新便自己找地方坐了,店舖中間的貨架上沒有多少俵物,原來海鮮的腥味淡了很多,牆上零零落落掛了幾把倭刀,陳新在這裡坐了不過兩個月,談不上多深的感情,但看著眼前的冷清模樣,還是有些唏噓。

    坐了一會,二進的門響了一聲,老汪出來看到陳新在店中,過來道:「陳先生,夫人請你去說話。」老汪與陳新出海一趟後,對陳新的表現也頗為佩服,關係近了很多,對陳新也尊稱為先生了。

    「夫人請我?」陳新微微一愣,趙夫人自葬禮後一直未曾露面,聽趙小姐說每日都在流淚,不知如何會叫自己去談話。他馬上道:「煩請汪兄帶路。」

    到了三進,陳新還是第一次來,三進中有一個小池,中間一個小花園,種了些花樹,比之二進多了些生活情趣。他悄悄朝西廂看了一眼,那是趙小姐的閨房,他隨老汪來到廳屋門口,一眼看到趙夫人,幾乎認不出來。

    趙夫人原本只是略略有些白髮,一月不見,已經是滿頭花白,臉上滿是皺紋,兩眼佈滿紅色的血絲,無神的看著屋頂,連兩人進來都沒留意到。

    陳新暗暗道一聲作孽後,對趙夫人行了個禮。老汪在一邊輕輕道:「夫人,陳先生到了。」

    老汪連喊了兩次,趙夫人才微微一抖,目光匯聚一下再落到陳新身上,她沙著聲音道:「原來是陳先生到了,快請坐。」

    待陳新坐定,她又揮揮手,讓老汪退下。

    半響後,她開口了:「陳先生,老身有一事想問,還望陳先生不要見怪。」

    陳新一臉嚴肅的道:「趙夫人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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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熹宗實錄》卷之八十七:兵部署部事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霍維華奏:撫臣袁崇煥置身危疆六載於茲老母妻子委為孤注勞苦功高應照例蔭錄。。。。。。得旨:袁崇煥談款一節,所誤不小,朕不加譴責,尚著敘賚,分明念久在危疆,姑使相準耳,恩典出自朝廷,霍維華何得移蔭市德,好生不諳事體。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7:03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天啟駕崩

    天剛麻黑,院子的正屋中,陳新在桌邊端著碗麵條,桌上點了一盞昏黃的油燈,劉民有坐在對面也同樣端著碗麵。

    「民有,等代正剛和宋聞賢九月回來,我便要去趟京師,盧傳宗、代正剛、朱國斌、海狗子我都要帶走。」

    劉民有有點驚訝:「你已經派了一個秦律方去京師,還要帶這麼多人,去打仗還是咋地。」

    陳新把口中麵條嚼兩下,說道:「跟打仗也差不多,天啟要死了,我不記得是幾月,反正是今年,我要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

    「你不就是去交錢納級麼,天啟死了還能咋地,你能把魏忠賢抓出來殺了不成,再說店子裡面也要人手,你都帶走了,我這裡又怎辦。」

    陳新端過麵湯喝一口,舒服的歎口氣才道:「那麼簡單就好了,你店子裡面不是有周來福老婆和那潘金蓮麼,對了,我答應老蔡和盧友了,以後都讓他們來衣店上班,這麼多人總夠了吧。」

    噹一聲,劉民有端的碗掉在桌子上,「你,誰讓你招那麼多人的,衣店這個月才百件不到的生意,大多是棉的,也就賺三四十兩銀子,你前幾日又給鄧柯山定了三兩的保底,現在再加兩人,我們還賺什麼銀子。」

    陳新不慌不忙把劉民有的碗放平:「老蔡二兩,盧友一兩,有什麼關係,鄧柯山在天津能辦事,那也是該給的。」

    「不是幾兩銀子的問題,店中能有多少事,你弄這許多人來,又沒有事情做。整天無所事事幹嘛。」

    「劉兄別急嘛,我們總不是做一輩子衣店,以後有很多其他生意要做的,現在先培養班底,以後要用的時候,才不至於人才不足。」

    劉民有直直的看他半響,突然站起身,到門口彭一下關了門,又回來坐下:「你今晚非得說清楚,你到底有什麼打算,別把我當傻子蒙在鼓裡。」

    陳新一副無賴樣,又伸手去端湯碗,劉民有搶先一步,把湯碗端到一邊。

    陳新攤攤手笑道:「那好,但你聽了可別笑話我。」

    「說罷。」

    陳新清清嗓子,開口道:「我要爭霸天下!」

    哐噹一聲,劉民有從座位上摔下來,他又迅速爬起氣急敗壞道:「你還要爭霸天下,你不過就是一萬多兩銀子,你憑什麼爭霸天下,這天津城裡做運河生意的商號誰不是身家巨萬,他們都沒去爭,你憑什麼去爭。」

    陳新連忙把他拉坐下來:「劉兄別急麼,我就叫你別笑話我,你非讓我說。」

    「陳兄,咱們能不能不折騰了,現在咱們有條船,有銀子有生意,老老實實過日子不行麼。我看該早給你安個家你就安生了,二道街幾個嬸子都來說過親了,要不我讓你先成親行不。」

    陳新聳聳肩道:「安生得了麼,韃子來了呢。」

    「你不是在威海有私港麼,咱們先跑到威海,再跑到台灣,實在不行就琉球。在海邊還怕啥。倒是你這麼折騰,還爭霸天下,說不定韃子還沒來,你就把我們全折騰進去了。」

    陳新一臉苦笑著道:「劉老闆,這爭霸天下現在只是一個夢想,還沒有路線圖來實現它。」

    劉民有怒道:「你早有路線圖了,你只是瞞著我們,從你進俵物店那天起,你就有路線圖,你只是沒想到這次能賺這麼多,現在有了銀子又有地盤,就迫不及待了。夢想也是有代價的,沒看那馬丁路德金,剛說完我有一個夢想就被人殺了。」

    「劉兄先別發火,聽聽我的理由如何。」

    「那你說。」

    陳新換上職業的微笑試探著道:「如果我說是為了拯救中華文明,不讓它被野蠻所中斷,你相信不?」

    劉民有毫不猶豫:「不信!」

    「嗯,那我其實是在拯救文明的同時,實現一些個人的價值,比如說獲得更大的舞台。。。」

    「得了吧,你就是權力癮發作,就如同你在公司裡面一樣,找董事女兒結婚也好,與潘總合作也好,都是為了權力。」

    陳新連連點頭道:「劉兄真乃我的知己,說得一點不錯,這權力的味道一旦嘗過,是要上癮的。」

    劉民有眼睛一瞪,陳新忙改口道:「好了,說真的,大亂就在眼前,天津威海都不是世外桃源,既然躲不掉,何不奮起一搏,改變代正剛海狗子這些人的命運,也改變中國的命運,我來主政,總比滿清那半奴隸半封建半殖民的怪胎好吧。」

    劉民有懷疑的看著他,「什麼叫半奴隸半封建半殖民。」

    「滿清八旗不過是軍事氏族統帥下的半奴隸制結構,入主中原後通過軍事優勢建立民族隔離的殖民地社會,但一番喬裝打扮之後,外表與中國一貫的中央集權政權一樣,就是所謂的封建社會。它便如同一顆寄生樹一般,纏繞在華夏這棵大樹身上,掠奪它的營養,到兩百多年後,中國已經變成一個羸弱愚昧的怪胎。」

    劉民有沉默一會,陳新或許說得都很對,但未必是他真實的原因,自己雖是他好友,但也是很容易被他騙的,「還有呢。」

    「第二,我覺得我們有機會成功。。。」

    劉民有終於抓住他弱點:「有機會成功,還有機會殺身成仁呢,你又不會煉鋼煉鐵煉玻璃,也不會打仗,如何能鬥得過建奴。」

    「咱不會,可以學嘛,這些是不會,不過我比他們多學了幾百年的知識,這些可都是工業革命後的產物。。。」

    劉民有再次冷冷打斷:「咱們兩就是多讀了幾本數學物理化學,到現在全還給老師了,我連六十度的餘弦值都不記得是多少,拋物線公式你記得?微積分你記得?元素週期表你記得?你每天搽那把槍,用的火藥配方你知道?更別說煉鋼煉鐵,我就只看過鋼水,其他都不知道。」

    陳新張張嘴,半響才道:「還真不記得,不過皇太極和李自成也不會啊。」

    「他們都不是一般人,能青史留名的,不管壞名好名,不是我們這樣的普通人能比的,皇太極自小就跟著老奴打仗,這麼多年下來,普通資質也成了合格將領了,就我兩這樣一直讀書的,需要多少人命才能換來這個水平。海狗子他們跟著我們,不是為我們賣命的。」

    「那劉老闆你想想,如果我們沒來,他們會是什麼命運,還不是在時代的大潮中起伏,可能參加流寇,可能參加官軍,可能死於屠殺,誰能躲得開改朝換代的血腥?」

    劉民有還是堅定的道:「但他們在我眼前,不是歷史書上的數字,我寧願帶他們流落海外,也不願他們為此送命,我也不喜歡滿清,但我沒有能力改變大勢,你也沒有。」

    陳新悄悄看劉民有一眼,微弱的油燈下一臉的嚴肅,陳新眼珠轉轉,手一攤:「劉兄一席話,驚醒夢中人,我決定打消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從今以後我就老老實實當個官,咱們做點海貿,賺點錢,不過以後既然要去海外,還是得多找些人一起,不然在那些荒島上怎麼生存,我打算在威海衛整塊地盤,多收些流民,以後韃子來了,咱們帶上他們一起跑路。」

    劉民有雖然不全信他打消了這個念頭,不過至少他表了態,這才放過他:「那好,那你可記得你自己說的話。」

    「記得,記得,劉兄苦口婆心,我豈能沒心沒肺,不過京師還是要去一趟的,先納個千戶,眼下離韃子進關還有十多年呢,咱們總要把這十多年過舒坦一點,到時候去海外做了野人也有想頭,這輩子總當過官了不是。」

    「你這官癮啊!」劉民有歎完氣,又問他:「既然你打算安生些,那你要不要那些嬸子做個媒,早些成家?」

    「不用,我自有安排。等升了官再找個漂亮的。」

    劉民有多少知道他和趙小姐的事,哂笑道:「是不是趙小姐那邊定下了?」

    陳新點點頭:「他媽前幾日跟我說了,說她希望我做他們家上門女婿,給趙家留個後。」

    劉民有一聽,一臉歡喜道:「那就快些定下時日。。。」

    「定什麼時日,他家又沒兒子,就女兒守制,考慮到趙香年紀大了,他媽說只守一年。」

    「那你豈不是還要等一年才行。那趙小姐漂亮的,她來過我們店中,你艷福不淺。只是可惜了,你又要當上門女婿。」

    「你想什麼呢,我可沒答應當上門女婿,只答應第一個兒子姓趙。」

    劉民有搓搓手道:「那就太好了,比你上輩子好。以後不用端洗腳水。」

    陳新笑嘻嘻的,也不生氣,躺在椅背上,臉上露出一絲溫馨:「趙香還是不錯的,每日跟她說會話,看著她笑,心情就很好,現在又不流行野蠻女友,我就算想給她端洗腳水,她也不敢同意。」

    劉民有看著這個好友名草有主,打心眼裡高興,心中甚至已經開始計劃起怎麼給陳新辦婚禮,雖然還有一年之久。

    大門突然砰砰的響起來,陳新走到院子時,海狗子已經把大門打開,鄧柯山忙忙慌慌跑進來,一看到兩人就急急的說。

    「陳哥,劉哥,聽說沒有,皇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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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完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7:06
正文 第一章 合作關係

    天啟七年八月二十二日,天啟皇帝朱由校駕崩,時年二十三歲。朱由校比他那短命的爹還活得短,不過好在當了七年皇帝,他爹只當了兩個月。若是按陳新的標準,天啟這輩子也不算太虧。八月二十四日其弟朱由檢便即位,定明年年號崇禎。

    皇帝死了,大家就是傳播一下,議論一番,也沒人在電視上泣不成聲,反正是他朱家天下,老百姓也不能選個皇帝出來,日子還是照常的過。別人都不著急,唯獨陳新天天的在門外看著街口,盼著宋聞賢和代正剛回來,幾乎變成了門口的望夫石。盧驢子在京師買好房子,九月初十回到天津,劉民有的製衣店生意起色不大,雖然比起其他製衣店好一些,但與他心目中的三宅一生就差太遠,所以他每日早早去到衣店,聽說在開發新產品。

    這一等就到了九月三十,陳新照例在門口張望,終於等來了風塵僕僕的宋聞賢和代正剛,陳新一見兩人,興奮得跳起來,連忙迎上去,宋聞賢一臉得意。

    「陳兄,幸不辱命,山東都司府的文書都辦妥了。」宋聞賢剛一坐定,便拿出包袱中的納級文書,陳新瞟了一眼他的包袱,隨手接過文書。

    宋聞賢歎道:「我也是在路上聽到皇上駕崩,聽說新登基的是熹宗的胞弟,年方十七。」

    陳新想著這個朱由檢,登基開始就沒幾日舒坦過,韃子走了流寇來,閹黨走了東林來,走馬燈一般換了五十多個閣臣,還是無濟於事,從他當了皇帝就厲行節約,雖說衣服打補丁的傳說太過誇張,但確實在後面幾年困於財政,連宮中銀器都全部給了銀作局化為銀錠,一生勤勤懇懇,也沒享什麼福,最後還落個幾千萬兩銀庫的謠言,他這末世皇帝當起來,就不是什麼好事,相比之下,他的木匠哥哥雖然短命,也算逍遙了。

    但眼下倒不是同情他的時候,這位立志當堯舜之君的少年天子現在正在躊躇滿志,從他對付魏忠賢的從容和冷靜來看,他的心機權謀也是有很高造詣的,如果天下無事,做個太平之君,這幫朝臣多半還鬥不過他。

    陳新收好文書,對宋聞賢道:「宋先生你和代兄一路辛苦了,但我最多讓你們歇息一天,我急著去京師。」

    宋聞賢急道:「此時京師恐怕未必急著去,一朝天子一朝臣,京師形勢未定,我等去了,萬一殃及池魚怎辦。」

    陳新笑道:「那我先放火就是,既然是少年天子,說不定勵精圖治的變革舊制,過段日子萬一停了納級,我又去哪裡叫苦。乘著現在各部都是舊人,先把事辦了。」

    「新人不是一樣辦事麼?」

    「宋先生久在幕府,應是清楚的,你也說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知道官位不久,能辦的事就會趕快辦,錢嘛,能收多少是多少,這要是等個新官上來,人家花了銀子升上來的,少了就不幹了。」

    宋聞賢恍然:「原來陳兄就是急這個,這事倒是陳兄看得透徹。那為兄便聽你的。」

    代正剛欣喜之情溢於言表:「那陳哥很快就是千戶了。」

    陳新呵呵笑著:「到時代兄也跟我一同去威海,我定然要讓你們也有個前景。」

    宋聞賢道:「代兄弟實在是天生神力,人家推個板車上坡,幾個人推不動,他一個人就推上去了,陳兄既是從軍,便該帶上代兄弟,假以時日,必定是呂布、張飛一般的猛將。」

    代正剛連忙謙虛一番。

    陳新笑道:「代兄豈止天生神力,人品也是很好的,現今也很會寫些字了,所以我倒不希望代兄只當個猛將。」

    宋聞賢有點驚訝的看著代正剛:「原來代兄弟還能寫字,實在難得。」

    代正剛臉微微一紅,好在臉比較黑,不容易看出來:「剛學了兩三百個字,寫得還見不得人。」

    陳新和宋聞賢都笑起來,這段日子衣店生意少些之後,劉民有晚上便又開始教幾人認字,意外的是王帶喜學習成績最好,認字認得快,算盤現在比陳新還順溜,頗有成為女賬房的潛質。而且每日學習之時,幾個人都非常認真,或許是這時代的教育資源太少,很多人一生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畫押的時候打叉畫圈的比比皆是,所以幾個人都特別珍惜學習機會,從來沒人說因為累了不想學習。唯一就是張大會,平時都在青樓打雜賣衣,幾日才回來一次,已經少學了許多字,現在青樓的業務也少了,陳新正打算讓他回來。

    陳新笑完才道:「寫字方正就好,我們又不是書法家,只要能認得出來就行。」

    代正剛對自己的字一點自信都沒有,趕快繞開這個話題:「陳哥,這趟我回去時有些原來的一起做縴夫的兄弟,也想來跟著大人到威海,我想著這事大,沒敢貿然答應。」

    代正剛他們這伙做過縴夫的人,都是陳新認為最好的兵員,他們多半是見盧驢子和代正剛賺了錢,眼熱之下也要來跟著自己,人當然是要的,不過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陳新短短考慮了一會道:「願意來的都要,不過要分批,剛去一定是辛苦的,有家眷的可能照顧不過來,第一批就三十人,只要光棍,並且你要事先言明,可能要送命的,傷了死了都是三十兩銀子撫恤。」

    「知道了,陳哥,我這就去碼頭讓那同鄉帶信回去。來不來就看他們自己了。」代正剛說完就忙忙出門,往碼頭而去。

    宋聞賢瞇著眼悠悠道:「陳兄弟格局不小,恐怕不是只要個納級千戶吧。」

    現在只剩下兩人,都是一丘之貉,陳新也不顧忌,淡淡道:「東虜猖獗,正是男兒立功之時,此時不博又待何時。」

    宋聞賢看著眼前這個陳新,以一賬房出海,拿把槍躲著殺人,倒殺出了威望,人情世故也懂,在官場上沒準還是有前途,但他非去當個衛所官,實在讓宋聞賢有些費解,此時又說要想靠武功得功名。

    想了想後,宋聞賢還是決定勸勸他:「陳兄弟,那建奴不是那麼好打的,自老奴以七大恨起兵以來,我大明幾無勝績,總兵副將都死了無數,咱還是不趟這渾水的好。」

    「去年有寧遠之捷,今年有寧錦大捷,遼東還是大有可為嘛。」

    宋聞賢生怕這個合作夥伴去送死,急道:「陳兄是否明知故問,那朝廷的紋飾之詞豈可當真,所謂寧遠大捷,只看那首級數,陳兄理當知道是個什麼玩意,自古可曾聽聞斬首兩百之大捷,只說覺華一地,便是上萬軍民,遼西墩堡十去八、九。這次寧錦之戰,大小凌河也讓人拆了。。。」

    陳新在一邊補充道:「黃台吉順便把冬小麥也幫關寧軍收了,要說人家還是厚道的,大老遠跑來幫忙。」

    宋聞賢赤的一笑:「當然要收,不然人家朝鮮回來休息都顧不上,圖個啥,也不知是誰大捷,咱們現在說笑可以,真去打建奴豈是說笑的,陳兄萬勿輕信邸報之言」

    陳新看宋聞賢一臉焦急,不由笑起來。

    「哎呀,陳兄弟你還笑,朝廷一年三百萬遼餉投下去,養著關內兵關外兵十一二萬(注1),東江鎮兩三萬(注2),這麼多兵都打不過建奴,可知那建奴之凶殘。咱們要功名,未必要如武夫般拚命。」

    「那小弟有一事不明瞭,宋先生既曾中過秀才,為何卻不走科舉正途博個功名,反而要如我等武夫一般出海拚命?」

    宋聞賢張張嘴,沒說出話來,半響後,他望望門口,確定無人後,對陳新悄悄道:「眼下我也不再瞞你,你知道就是了,我這個秀才也是假的,但不是我考不過別人,實在是運氣不佳而已。」

    陳新見他終於承認,心下滿意,自己一直便心存懷疑,這宋聞賢一副熱衷權力的模樣,要是有個功名,絕不會如此甘於當個幕僚,他以前說什麼中過秀才,都是騙人的,不過他說有秀才的實力,陳新倒是相信。

    宋聞賢揭穿陳新一次,陳新也揭穿他一次,兩人算扯平了,再次證明兩人是真正的一丘之貉。宋聞賢倒絲毫沒有不好意思,悠閒的喝起茶來。

    陳新也沒有笑話他,收了笑臉沉吟道:「宋先生你看我現在若做海貿,和趙海明有何區別?」

    宋聞賢微微一愣:「陳兄弟文武雙。。。。。。」

    「宋兄就別客套了,我現在和趙海明沒有區別,說得難聽點,就是海上的青皮打行,在船上還算齊心,一上岸就是烏合之眾,各自散去。若是在威海有地盤立足,人心一聚,格局便大為不同,同樣的海貿,可以一條船,也可以三五條船,可以去日本,也可去江南,又豈止賺這點銀子,所以,無論宋先生當幕僚也好,博功名也罷,你我互為聲援,才是長策。」

    陳新並不會分份額給宋聞賢,雖然多出了錢中選離開後的份額,但以他一個幕僚的能量,還不足以拿那麼多銀子,正常情況下,每次給他的銀子不會超過一千兩,除非是像這次搶到船,但搶不到的時候是大多數。陳新與此人合作最大的原因就是宋聞賢對登州官場的熟悉,而陳新的力量和海貿分成,也是宋聞賢在巡撫衙門地位的有力支持,所以陳新乘著此時要與他明確這樣的戰略夥伴關係,好讓他認真幫自己做些事。

    宋聞賢老奸巨猾,很快明白過來,但他心中主要還是看重海貿利潤,有這東西,他在巡撫衙門的地位就十分穩固,至於陳新所說的聲援,他倒沒看上,宋聞賢多少也感染了些明代蔑視武將的風氣,一個衛所納級千戶,在文貴武賤的現在能聲援個什麼。

    宋聞賢當然是欣然答應,他也希望陳新能把海貿做大點。海貿並非運河,不是任何時候都能出海,江南和福建的大海商一般每年跑兩次日本,大多結伴而行,六七月順著向北的洋流季風去日本,八、九月又順著向南的洋流返回,九月後去日本的,時間用得長,加上自己採買貨物的時間,一般就要等過了冬才回來,以前趙海明有時一年也只跑一趟,如果多一條船,利潤就能翻一倍。

    但是船好找,水手不好找,水師的人手都不敢用,用漁民就得慢慢培養,一旦遇到上次般的血戰,損失的人手也是不好補充的,如果有了地盤,招收些流民,人手的問題就能解決了。

    宋聞賢想到這裡,對陳新問道:「黑炮和疤子打算跟著你沒?」

    「疤子來找過我了,說要跟著我,眼下他在碼頭附近租了個鋪子,他和朱國斌都住在那邊。黑炮還在幫趙東家守墓,他說要守一年。」

    「疤子和黑炮兩人頗得人心,好多水手聽他們的,你要出海,得用上這兩人。」

    陳新答應了,想起另外一個船上的人:「宋先生,那韓斌平日就在登州,此次他失了勢,回去後有無異動。」

    宋聞賢哼一聲:「韓斌此人心胸狹小,待人刻薄,除了他幾個同鄉,也沒人願聽他的,他此次回登州後每日都在青樓賭坊,他那三千多兩銀子用不了多久。」

    陳新沉吟片刻後,輕輕道:「若是他銀子用完了,宋先生就更要留意一下,船上的事他全知道,錢用完了沒準會動什麼歪腦筋。」

    宋聞賢冷笑道:「我會讓王勇盯著他。。。」----------------------------------------------------------------

    注1:關內關外兵,天啟七年兵額十一萬七千,實在兵數就難說了。

    注2:東江鎮額兵兩萬八千。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7:09
正文 第二章 張家灣

    北運河中,河水自北向南滾滾而行,八根纖繩在河面上晃晃悠悠,八名縴夫匍著身子,拉著一艘雙桅內河船在堤岸上行走,深秋的氣溫已經有些寒冷,他們還是光著身子。

    「正剛,傳宗,為什麼他們不穿衣服,這秋寒來了,停下來如何受得了。」陳新在船頭看著岸上的人影,對旁邊兩人問道。

    代正剛和盧驢子都是縴夫出身,自然知道了:「陳哥,若是穿著衣服,兩三天就磨得稀爛,都沒有人穿衣服的。剛開始拉縴的時候肩膀磨得出血,就自己找塊破布墊著。」說著盧驢子把自己的棉衣拉開,肩膀上還隱約可見一些傷痕。

    前方有一段水流稍急,八名縴夫喊起了號子,洪亮的聲音迴盪在河面上,陳新看著露出些笑,如此艱難的環境中,生命仍然如此的堅韌。

    「那冬季再冷些,他們還不穿衣服?」

    宋聞賢也在船頭處,撫著鬍鬚道:「北運河冬季結冰,到時都沒有漕船來的。」

    盧驢子也贊同道:「確實如此,我們去冬就在天津幫人走陸路運貨,開春解凍才拉得短短日子,就被那唐龜公逼走了。」接著他咬牙切齒道:「老子那時要是有這把刀,早把他砍了。」

    代正剛勸道:「別整天砍砍的,那唐龜公雖不是東西,但還不至於殺人。」

    「怎地不至於,他還叫人來想砍我手。。。。。。」

    盧驢子大聲和代正剛爭執起來,他出海回來後,也不是那麼聽代正剛的話了,雖然他對代正剛還是頗為尊敬,但意見不一的時候就要爭了,現在只有陳新說的話他從不質疑。

    陳新不理會兩人爭吵,目光落在兩岸,暮秋的北方一片蕭索,大地蒙著一種灰色的色調,田地中散落著一些農人,在忙著補種冬小麥。

    陳新他們一行五日前從天津出發,坐過路的糧船北上,今日便要到通州,陳新帶了一大群人,代正剛、朱國斌、盧驢子、宋聞賢、海狗子和張大會,加上一個已經在京師的秦律方,總共有八個人,隊伍在慢慢壯大。

    「宋先生,我們今日能趕到京師否?」

    「今日恐怕不行,晚飯前才能到張家灣,從張家灣到京師六十里,今日無論如何到不了。」

    「北運河不是到通州麼。」

    「只有運糧船可以繼續去通州,我們這些乘客必須在張家灣下船。」

    陳新點點頭:「如此我們今日就住張家灣。明日租幾個馬車,六十里一日便到。」

    代正剛已經和盧驢子爭執完,聽到這裡說到:「陳哥,我們走路就是,你和宋先生坐馬車就好。」

    陳新笑道:「代兄節儉,確是美德,不過出門辦事,該坐車時就坐車,辦事要緊。」

    盧驢子也道:「陳哥說得在理,代大哥,咱也一起坐吧。」代正剛只好答應下來,海狗子和張大會從未坐過馬車,聽到大家都坐車,擠眉弄眼的興奮起來。

    到了下午,前方河道漸漸開闊,水流也減緩了,縴夫的身子也不用伏得那麼低,宋聞賢告訴陳新,張家灣要到了。陳新雖然是天津人,但對張家灣並不熟悉,清末京九鐵路建成後,大運河的地位便漸漸衰落,到陳新出世的時候,張家灣碼頭已經變成了片片農田。幾百年間,滄海桑田,河道也多有變遷,張家灣的河道就東移十公里,即便是後世張家灣土生土長的人,來了也只有抓瞎。

    張家灣很快便遠遠出現在眼前,它在北運河與郭水(盧溝河的支流)交匯處,水流平緩,河道十分開闊,很利於停泊漕船,在元朝時因漕運官張瑄首先發來的船隊停泊於此,得名張家灣,是明代運河上重要的商貨和客運碼頭。

    拉縴的縴夫眼見通州不遠,也高興起來,邊走邊唱歌,陳新聽到遠遠的傳來嘹亮的山歌俚調,細細一聽:「瞞人結識私情要放乖,弗要眉來眼去被人猜,面前相見同還禮,狹路上個相逢兩閃開」(注1)唱罷後,幾個縴夫一陣哄笑。

    陳新聽得啞然失笑,這教人偷情注意事項的山歌,便是改革開放後也不是能到處傳唱的,這明代倒好,連些縴夫都能唱出來。「好!」陳新在船頭鼓起掌來,岸上的縴夫都看過來,有一個還略略做了個拱手禮的樣子。

    盧驢子一聽陳新喜歡,不甘示弱,嬉皮笑臉的也唱起來:「貪花新做頭巾插朵花,姐兒看見就捉手來拿,拿花弗著吃郎摸子奶,郎貪白奶姐貪花。」這盧驢子就成了耍流氓了。

    張大會和海狗子聽得大聲叫好,特別是張大會,到青樓一呆就是兩三個月,陳新剛讓他回來,還沒來得及問他的學習心得,此時他聽得心癢,也乾嚎起來:「姐兒生得好個白胸膛,情郎摸摸也無妨,石橋上走馬有得亻奢記認,水面砍刀無損傷。」荒腔走板的公鵝嗓音在河面迴盪著,他的就比盧驢子更流氓一點,意思是反正摸摸奶女人也不損失什麼。

    「好!好!」這次倒是宋聞賢最先叫出來,這人一副壞書生的模樣,特別有錢之後,每次到天津都是到青樓過夜,張大會都在群芳樓碰到他好幾次,在陳新的跟班中倒跟宋聞賢最熟。

    盧驢子大聲道:「大會兄弟你在青樓摸過多少白胸膛。」

    「三個,都沒給銀子的。」張大會一臉得色,豎起三個手指。

    陳新在他頭上一拍:「摸歸摸,回去可別亂說,你劉大哥知道了非罵死你不可。」

    張大會陪笑道:「我摸娘兒關劉大哥什麼事了。」

    幾人一陣輕笑,岸上的縴夫也叫了陣好,又起個頭正要唱,船艙裡面的船主出來了,對著岸上一陣亂罵,直罵得幾個縴夫狗血淋頭,只好認真拉縴,不再敢亂唱。

    「神氣什麼。」盧驢子等船主回了船艙,口中啐道,以前他拉縴時也被船主罵得夠嗆,看到類似情形,當然是站在縴夫一邊,其他幾人被掃了興,都覺無趣。

    陳新不願多事,也不再招惹那些縴夫,問身邊宋聞賢

    「宋先生,我從沒來過通州,不知大運河為何會選在此處作為起始。」

    宋聞賢道:「通州四水會流,距京師不過四十餘里,又有通惠河直達京師,作為北運河的起始正是應該。」

    「那為何漕糧又不直接從通惠河運到京師呢。」

    宋聞賢皺皺眉頭道:「似乎是通惠河水量不大,要層層修建船閘,每到一閘便要換一次船,所以只有皇宮用的糧是通過通惠河運送,其他的都要走陸路。」

    陳新恍然道:「原來如此。」

    宋聞賢又補充道:「張家灣此處,每年南來北往的人都是從這裡上下船,但商品卻未必比河西務多,但張家灣漕糧倉庫就遠遠多於河西務了。」

    兩人說話間,縴夫已經拉著船到了張家灣,張家灣的市鎮是在西岸,郭水也在西邊,郭水兩岸和運河西岸舟船相接,岸上店舖林立,行人如蟻,總體上與天津和河西務的運河兩岸相差不多,但碼頭數量卻明顯多於後兩地。

    北運河是從北向南流動,從通州往天津是順流,不需要縴夫的,拉縴的船都是天津過來的,一般從東岸走,要在張家灣下貨的,就先拉到上游,然後調頭回來停靠,但幾人所乘的是個糧船,不去張家灣,只好在東岸下船,還要坐渡船去西岸。

    陳新下船環顧一番,東岸一片低矮的茅草窩棚,便與代正剛他們原來住的那種類似,棚戶區外面,一群小孩眼神呆滯的看著碼頭這邊,他們大多衣衫襤褸,甚至有赤膊的,個個骨瘦如柴,臉上一塊塊的黑色污漬,偶爾走出一個女人,也是搖搖晃晃,似乎隨時可能倒下,與陳新在電視上看過的非洲難民營差不多,與西岸的繁華形成強烈的反差。

    「陳哥,通州和張家灣的縴夫五六千人,都住這種地方。」代正剛看著這曾經熟悉的場景,對陳新道:「再過十來日,這些船都要南下,縴夫就沒了收入,家近的便要回去了,遠處的和無處可去的,便只有留在此處,能有八成活過這個冬天就不錯了。」

    陳新微微詫異的問道:「要死這麼多人?」

    盧驢子嗯一聲:「運河一般要明年三月才開凍,封凍的幾個月都沒有收入,官府怕他們鬧事,冬天每日發一次粥,清得能照出人,女人和小孩還不能吃完,都要分一些給男人,不然明年男人拉不動纖,一家人更要餓死,每年冬天都死掉好多人的。」

    「他們為什麼無處可去?」

    盧驢子道:「我上次拉通州的時候,碰到幾個,他們好多都是流民,要麼是河南、山東的,要麼就是遼東流落進關的,不做這事還能做啥,有些一家流落出來的,都指著男人家幹活,反正也是苦的。」

    陳新看著自己剛才乘坐的那條船,縴夫已經繼續拉著前進,船主今天還要趕到通州,縴夫整齊的喊著號子,步調一致的弓身行走,陳新臉上浮起職業的微笑。

    宋聞賢看陳新樣子,問道:「陳兄可是看上了這些人?這些人裡面白蓮、聞香、羅祖可都是很多的。」

    陳新點點頭道:「是看上了,不過一口吃不下,有邪教不要緊,如果我有一千人,招來一百人,最後就一個白蓮也沒有,但如果我只有一百人,招來一千人,那就全都要變成白蓮了。」

    宋聞賢點頭道:「是這個理。」

    陳新有些話沒說,其實最重要的,只要能給他們吃穿,什麼教也沒用,只要進了軍營,把邪教頭子一踢,封閉化管理,洗腦幾個月,再加上有吃有穿,控制家屬,絕大部分不會再去想什麼教。所以一次確實不能吃太多,只看這些縴夫喊著號子步調一致的拉縴,他們就是最好的兵源。朝廷要是動點腦經,別讓他們毫無意義的死去,而是集合成軍,加以訓練,絕對是一支可戰之兵。

    「國斌,你看這些人當兵如何?」陳新突然問身後沒說話的朱國斌。

    朱國斌道:「百戶大人,按戚爺爺的選兵法,這些人大部分都能當好兵。」

    陳新沉吟了一下,那自己到時帶走多少呢,陳新看著那群棚戶外衣衫襤褸的孩子,有多少能度過這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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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三首俚歌均出自馮夢龍《山歌》,山歌中收錄歌曲很多涉黃,呵呵,可見晚明的風氣之開放。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7:11
正文 第三章 京師

    「等京師事情辦完,你與我一起來此處招五十人,如果我沒來便由你主理此事,秦律方襄理,最好就要無處可去的那種,每月一兩銀子,田地到了威海再看。以屯田開荒的名義來招。」陳新想了片刻,先安排了這事。

    朱國斌見陳新將此事交給他,便有讓他率領此五十人的意思,他一直不想當水手,總想從軍殺韃子,當軍官就更好,他心中激動,趕緊答應下來。

    宋聞賢聽出了點其他意思,代正剛和盧傳宗都是縴夫,陳新卻不讓他們來帶領這些人,因為他們本身就是縴夫,與這些人有種天然的親近,但是陽谷也要來一些人,又跟代正剛他們是同鄉,如果都是跟他們親近的,對陳新的領導就不一定有益,所以陳新要讓朱國斌來負責此事。「一個破百戶就要搞平衡了。」宋聞賢在心中嘀咕一句,不過對陳新更加高看一眼,現在搞平衡總比失衡之後再調整要好。

    代正剛和盧驢子都茫然不覺,他兩人都是體力勞動者出身,對這些事完全不敏感,但陳新也並非是防備他們,只是出於一種權力配置的本能。

    幾人一同坐船過河,到了西岸,略微轉了轉,僅僅附近的布店便有上百家,碼頭上貨物堆積如山,只轉一會,便有七八個牙行上來打聽,幾人不勝其煩,不再閒逛,找了一家旅社投宿。

    一夜過去,幾人早早起床,租了三輛驢車,往京師而去,一路上兩側田地仍然是那種灰黃色,看不到一絲綠色,官道路況還算不錯,就是塵土重了些,路上來來往往的車馬行人眾多。海狗子和張大會坐在最後一個驢車車上,在搖晃的車上嘻嘻哈哈。

    一直走到下午,兩邊的房屋店舖漸漸多起來,特別有橋的地方,便有一集市,田地中每隔不遠便有田莊和村落,田中播種冬小麥的農夫也更多,行人所穿的衣服也越來越好,各種色彩都有,連皇帝用的明黃色都看到好幾次。一些集鎮的熱鬧已經不遜於天津,京師周邊的富庶大大超過陳新的預料。但另一方面,乞丐也比其他地方更多,路旁插草賣身的也時時可見。

    陳新屁股被這驢車抖得生痛,車伕在後面使勁推著,他所坐的是一種獨轅車,限載兩人,而且兩人必須對著坐,不然就要側翻。陳新小心的調整了一個坐姿,向對面的宋聞賢道:「宋先生,京師周圍已是如此熱鬧,城中該是何種景象。」

    宋聞賢倒沒覺得驚奇:「京師自嘉靖時修築外城,到現在怕不下百萬人,不過城中也無甚看頭,與天津大同小異。」

    陳新聽了覺得也對,便如後世的大城市一樣,外面看著熱鬧,去了真說哪裡特別好看好玩,也不見得,況且現在的故宮什麼的花錢也進不去。

    這樣走到未時過,路旁的房屋已是連綿不斷,等到馬車停下時,陳新已經被抖得頭暈腦脹,這時代的車也不是那麼好坐的,他下車來舒展一下手腳後,抬頭便看見眼前高大的廣渠門。

    明代京師分外城、內城、皇城、紫禁城,內城是朱棣的時候修的,在原來元大都的基礎上,往南移了一段距離,重修了皇宮,內城套皇城,皇城套紫禁城。相當於是三環的結構,後來土木堡之變,發現城外的百姓無從保護,嘉靖時便擴建外城,原本打算象後來的北京攤大餅一樣,再包一個四環,苦於財力不夠,外城就只修了京城之南,轉抱東西角樓,長二十八里,門七座,廣渠門便是外城東城門。

    廣渠門也建有甕城,城門洞在北面,敵人要進城就需要先繞到北面,門洞上有一個閘樓,豎著一個千斤閘,若遇敵襲時,可以迅速放下千斤閘,阻止敵軍進城,甕城外面城牆上則是一個箭樓,共有四排射孔,可以對越過護城河的敵人射擊,甕城、箭樓、閘樓使城門成為一個堅固的防禦點,配合城外三十米寬的護城河,京師就是這個時代大明最堅固和完善的防禦體系。

    城樓附近的京營官兵衣著頗為光鮮,城頭也有大炮,但城門附近的乞丐和賣身的人就更多,一些管家和富紳模樣的在其中挑選。

    陳新看看賣身的人,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有,無一不是骨瘦如柴,兩眼無神的等待著挑選,陳新搖搖頭伸個懶腰,後面的代正剛朱國斌等人紛紛下了車,盧驢子坐的臉色蒼白,只有朱國斌還是一副淡定模樣。陳新拍著張大會肩膀問他:「還吵著坐車不?」

    張大會已經吐了兩次,說不出話來,聞言連忙搖手,陳新嘿嘿一笑,現在馬車沒有任何減震手段,張大會又不像朱國斌這樣經常坐船,當然是要吐的,海狗子也是一樣,不過臉上還帶著傻笑,應該不算太難受。

    陳新自己去結了頭口錢,打發走了車伕,盧驢子稍稍歇息一下,來到陳新身邊道:「陳哥,我們買那院子在崇文門外,走廣渠門就最近了。」

    陳新點點頭,他一個多月前已經派了秦律方守在此處,等張大會他們恢復一點精神,幾人便走過護城河上的石橋,走進廣渠門甕城,走出甕城門洞後,眼前豁然開朗,寬闊的廣渠門大街出現在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顯示了京師的繁華。

    宋聞賢顯然來過京師,他對陳新道:「陳兄弟,其他地方的十字街都是街道平直,唯獨這天子腳下的京師外城,因是先有街道,後又城牆,所以大多都是彎彎曲曲的。」

    陳新開他玩笑:「宋先生定是來過京師多次,這次要不要再在京師青樓征戰一番。」

    宋聞賢呵呵一笑,低聲道:「京師青樓,多在崇文門和宣武門的西河沿一帶,若是事情順利,我也是要去故地重遊一番的。」

    陳新被他說得心中癢癢,這時盧驢子趕上來在陳新耳邊道:「陳哥,我們的院子在崇文門外街,到內護城河往西便到。不過,只有四間屋房。這許多人,不定住得下。」

    陳新道:「無妨,你帶海狗子和張大會去住,其他人都住客棧。」

    盧驢子一愣:「那買個屋子幹啥呢。」

    陳新笑道:「用來逃命的,不過未必用得上,到時再說吧,地址不要告訴其他人。」

    「沒說,按你吩咐的,誰都沒告訴。」

    「幹得好,到客棧住下後,你先去找秦律方,讓他來見我。」

    「嗯,知道了。」盧驢子低聲應了,退了下去。

    宋聞賢看兩人神神秘秘的,不滿道:「陳兄可是有何好去處,打算自己獨自去玩樂。」

    陳新搖頭道:「兄弟從來沒來過京師,如何會有好去處,我帶他們來京師,打算留下一兩人,在此建一商舖,自然要安排一下,以後宋兄若有急事,也可帶信來托他們辦理。若是自己來了,就到他們住處落腳。」

    宋聞賢好奇道:「那倒是方便很多,陳兄在天津的連衣裙頗讓人刮目相看,不知在京師開一商舖,又打算做什麼生意。」

    陳新嘿嘿一笑:「還沒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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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人到客棧訂了房後,陳新甩下宋聞賢幾人,帶著盧傳宗、海狗子和張大會來到秦律方買的院子。「陳大哥,按你吩咐的,那院子在正東坊,兩面都有胡同,胡同中又有數條岔路小巷,都能通到大街上。」秦律方在陳新住的客棧房間中低聲匯報著。「出了正東坊,就是崇文門外街,此處人流擁擠,飯館茶社眾多,打聽消息也容易。」

    陳新讚許道:「地方找得好,秦兄弟可能要在京師留些日子,納級之事若是順利,你就尋一門市,我再派人來換你。」

    「那,陳大哥,我現在要做什麼。」

    「那崔呈秀的住處在何處?」

    秦律方道:「在西城鳴玉坊,上直在兵部,在正陽門裡棋盤街那邊。你上次還叫打聽的溫體仁,京師沒這個當官的。」

    陳新皺皺眉,難不成溫體仁還在基層?不是說毛文龍賄賂他麼,不在京師當官,賄賂個什麼勁。「那就先別管他了。」

    盧驢子站在邊上道:「陳大哥,咱們是不是要殺崔呈秀?」海狗子就木然的聽著,似乎殺人也不算什麼,張大會則現出興奮的表情。

    陳新沉默一下,笑著搖頭道:「不是,人家堂堂兵部尚書,還別說殺不到,就算能殺,咱殺他幹啥,那樣倒是幫了新皇帝的忙,不過這皇帝絕對會砍了我們,好給九千歲交代。」

    「九千歲。。。」秦律方額頭有點冒汗,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做的事情能和堂堂九千歲聯繫起來,聽陳新的意思,似乎自己做的事連皇上都能知道。

    這裡的四個人都是對陳新言聽計從的人,朱國斌和代正剛雖然功夫最好,但他們對陳新還沒到言聽計從的程度,宋聞賢只是合作關係,陳新都沒叫來參與這事。

    「律方,這幾日有沒有御史彈劾崔呈秀或魏忠賢?」

    秦律方皺眉想了想,答道:「倒是沒聽到消息。」

    「狗子,明日你和大會都出去打聽消息,看看是誰彈劾他們,找到他住址。」

    盧驢子舔舔舌頭:「陳大哥,咱們要殺那個御史麼。」

    陳新翻翻白眼:「誰說打聽住址就要殺他。」

    「那,咱們是?」

    「假裝要殺他!」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7:12
正文 第四章 平靜

    第二日陳新打發了盧驢子海狗子幾人去打聽消息,宋聞賢也打算出門,去找以前同做過幕僚的一個舊識。陳新本想與代正剛、朱國斌談談練兵之事,但心中對京師之行還沒底,也沒有心情談及這些事情,便隨宋聞賢一起出門,往崇文門過去,準備到北京內城看看。

    北京內城城週四十五里,共有九門,後來滿清那個九門提督就是指內城,崇文門在內城東南方向,是明代八大鈔關之一,在此設有宣課司,每年收的商稅近九萬兩。京師通天下之貨,而崇文門內外又是京師商業最繁華的地方之一,主街兩側是明初便修建的廊房,由大興縣專門租給商家經營,周圍胡同中則多是某類商品的專業市場,很多胡同也由此得名,比如鐵鍋胡同、母豬胡同、船板胡同等等。

    大街上人流洶湧,車馬塞道,陳新四人被堵住好幾次。「你娘的,有城管就好了。」陳新再次被幾輛馬車堵住後,心中罵了一句,連回到明朝都要堵車。幾人從兩側好不容易擠過去,在門洞中又堵了一陣後終於進入了內城。

    剛鬆了口氣,哪知前面的崇文門大街也是擁擠,一群群的人頭看得陳新頭痛,轉頭問宋聞賢道:「宋先生你往何處去?」

    宋聞賢搽搽額頭的細汗:「我去東堂子胡同,只得順著這大街走。」

    陳新對這些胡同沒有概念,想想問道:「官員多的地方在哪裡?」

    「陳兄弟若是要打聽納級的事,不如就去棋盤街,兵部就在大明門(在現在**廣場前面的位置)西面,那裡官員也多。」宋聞賢說著往前面一指道,「在前面東交米巷往西走,便能到大明門。」

    陳新便在東交米巷和宋聞賢分開,往西而去。他所走的這東交米巷就是後來著名的東交民巷,就在兩百多年後的這裡,「我大清」非常有創意的跟十一國宣戰之後,派了幾萬人攻打各國使館,更有創意的是,面對幾百洋兵,幾萬人打了兩個月硬沒打下來,而且邊打還邊給人送水送菜。攻打使館區已經是空前,沒打下來恐怕要絕後了。陳新每次想起「我大清」干的這些破事,就氣不打一處來。

    眼下的東交米巷卻只是個巷子,因為原來在這裡的河邊收漕糧,所以叫這麼個名字,道路寬得比得上天津的大街,兩側有很多米糧店舖,路上也是人來人往,幾人順著東交米巷一路西行,這一趟走下來約有兩三里路,走完後便到了大明門外。

    「你娘的,終於到地方了。」幾里路走得陳新一身汗,終於走出巷口,這裡就是棋盤街了,周圍打量一番,短短的棋盤街街道十分寬闊,南邊是氣勢恢宏的正陽門,北邊是毫無氣勢的大明門,東西兩邊全是商舖,讓陳新傻眼的是,人比崇文門還多。

    「陳哥,棋盤街可是京師最繁華的所在。」代正剛在身後道,「我拉縴的時候都聽過,你說多出名。」

    陳新點點頭,難怪北京戶口值錢,原來明代人就多。他看看那猥瑣的大明門,就如同一個大號山神廟一般,門後面用紅牆圍了一個長條狀的千步廊,千步廊盡頭就是後來的**了,但那裡還不是皇帝的住所,只是皇城的入口。千步廊的兩側,就是明朝廷的核心權力部門,六部、五軍都督府、錦衣衛都在這裡。

    陳新看此時已快是午飯時分,便選了一個中檔的飯館進去,在大廳要了個靠邊的桌子坐了,坐下沒一會,棋盤街附近的官吏紛紛下值,出來吃午飯,一時間街上到處是官服,文官是禽鳥補子,武官是猛獸補子,滿目儘是衣冠禽獸。陳新他們所在的餐館也很快坐滿了人,大堂中一片喧鬧之聲。

    陳新身後坐了兩個人,卻沒有穿官服,陳新也未在意,只聽著周圍官員談論,卻都是些不著調的風花雪月,正在失望間,突然聽身後兩人談話聲音突然高了一些。

    「。。。豺狼當道,豈能避而遠之,聖天子在位,我等天子門生不言,更待何人。眼下陸萬齡這敗類已然下獄,正當一鼓而擊之。」

    陳新的注意力立即集中到身後,代正剛和朱國斌確是渾然不覺,認真的對付面前的飯菜。

    只聽另一人低聲道:「錢兄萬勿高聲,我為何今日一意阻攔於你,錢兄可是忘了東林六君子之事,那廠臣手下的田爾耕、許顯純豈是等閒,朝堂之事,上有內閣諸公,下有言官御史,我等監生不在其位。。。。。。」

    先前那錢兄打斷他:「魏忠賢一手障天,仗馬輒斥,荼毒縉紳,蔓連士類,舉天下之廉恥滅盡。世風漸降,莫此為甚。」

    另一人語帶焦急勸道:「滿朝皆知,上月二十四,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楊所修彈劾本兵崔大人,還被皇上斥責。」

    「楊所修彈劾四人,崔呈秀不過其一,況且其所劾不過奪情非制,隔靴捎癢,如何不被斥責,崔呈秀自為本兵,其弟任總兵,我朝何時有此例,更可惡者,以尚書之尊,認一閹人為父,真乃斯文喪盡,若我上書,當直搗黃龍,彈劾魏忠賢。」

    「周大人、王太監請辭,皇上也是一一挽留,在在可見皇上仍是要重用廠臣,錢兄你若是不明聖意,貿然上書,恐有不忍言之事。」

    那「錢兄」沉默片刻後道:「我等讀聖賢書所為何事,非求光宗耀祖位極人臣,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嚴兄好意,在下心領,然此事勢在必行,無復他言。」

    「錢兄你可想過,我等監生並無上書之權,若是你違制上書,即便邀天之倖參倒了那人,你也難逃罪責,這又是何苦來。」

    錢兄毫不猶豫,語氣堅定:「虎狼食人,徒手亦當搏之,舉朝不言,而草莽言之,以為忠臣義士倡,雖死何憾!區區罪責何足道哉!」(注1)

    嚴兄歎口氣,不再勸他。

    陳新沒有回頭看,這錢兄是個不怕死的,頗有點萬曆年間那些言官的勁頭,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命都可以不要,對他們什麼殺雞儆猴之類的招數一點不管用,這種人不可以常理勸導,任你嚴兄舌綻蓮花也攔不住。

    今日已經是十月初九日,陳新知道魏忠賢今年會完蛋,那就是說,時間不多了。聽剛才兩人所說,朝臣把目標對準在崔呈秀身上,崔呈秀是魏忠賢在外廷的最大幫手,又是兵部尚書,眼下風向不明,大家不敢直接對上魏忠賢,這個崔呈秀便成了最好的靶子,拿來測試皇帝的意向。

    一眾官員很快吃完,回去各部,陳新也再無興趣停留,出得門來,見正陽門緊閉,只好又循原路返回,一路東遊西逛,又去崇文門附近的燈市轉了一圈,才回到客棧。

    晚飯前宋聞賢一臉輕鬆的回來了。到了陳新屋中,跟陳新說起他打聽的消息,「陳兄弟,我今日去找了一個以前的同僚,他現在給一個京官作管家,他說熹宗駕崩前,還把崔大人升為本兵,眼下皇上對九千歲信任有加,京師看來是太平無事了。」宋聞賢一臉輕鬆的說道。

    「皇上八月二十四日即位,廠臣九月初一請辭,皇上便未准。兵部尚書崔大人、吏部周大人(周應秋)、司禮王太監(王體乾)請辭,皇上也都未准。不但如此,王太監和廠臣還各蔭一子錦衣衛都指揮僉事,據說熹宗駕崩前告訴皇上要重用廠臣,現在看來,你擔心要停止納級應當是不會了,不過既然來了,納級的事就還是快些辦完的好。」

    陳新就在屋中慢慢來回走著。宋聞賢打聽回來的消息,顯然比秦律方在茶館和菜市場聽的可靠些。

    宋聞賢很樂觀,但陳新自然知道崇禎不會放過魏忠賢,陳新的目標便是從逆案中謀利,獲得崇禎的注意,日後陞官發財大大滴,但是一旦操作不好也十分危險,崇禎的策略是先穩住魏忠賢,然後溫水煮青蛙,這火候都是崇禎自己在掌握,自己要是突然去玩火,搞不好打亂了崇禎的步驟,沒煮死魏忠賢,倒把自己搭進去。熹宗駕崩前突然任命崔呈秀為兵部尚書,肯定是出於魏忠賢之意,可知魏忠賢也有所預備,一言不合是要與崇禎拚命的。

    原本他打算賄賂溫體仁,送他一筆幾千兩銀子的大禮,順便就能獲得些朝政的信息,溫體仁是崇禎年間當首輔最久的一個,一直到崇禎十年才下台,早點結交上,對自己以後大有好處,這人雖然入了奸臣傳,但那又關陳新什麼事,在他還沒得勢之前送銀子,總是划算的,可惜的是秦律方沒打聽到京師有此人,後來請宋聞賢問了一下,原來還在南直隸。

    陳新看一眼宋聞賢,這個壞書生跟自己還不是一條心,這些事也就不敢跟他商量,如果他死心塌地跟自己幹,倒是一個不錯的軍師。自己現在爛軍戶一個,如果不是海貿的利益,這壞書生估計看都懶得看自己一眼。

    「宋先生說得有理,不過納級之事既然不停,便可稍緩幾日,我等難得來一次京師,便在附近遊玩一番,慢慢再辦。」

    宋聞賢此時也不急了,聽了道:「這京師有有何遊玩,陳兄弟若是要看商舖,就明言罷了。」

    陳新也不解釋,笑笑道:「確實要看商舖,日後倭國的俵物我不要了,倭刀也未必要用,正好在京師看看有沒有其他門路。」「這俵物利潤太低,賣得又慢,不做也好,我也到處幫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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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錢嘉徵原話,據說此人是吳越王二十四代孫,崔呈秀被免後,以國子監監生身份上書直斥魏忠賢十大罪狀,給崇禎提供了最重要的炮彈,崇禎朝沒做到什麼大官,南明時曾經做過部郎,回鄉一年後去世。他彈劾魏忠賢這些罪狀是否都對,暫且不說,可以確定的是,他沒有利益驅動,這種文人傲骨和不怕死的勁頭值得佩服一下,所以讓他在這裡出場露個相。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7:13
正文 第五章 小小波瀾

    隨後的幾天,陳新依然打發大伙出去打聽消息,他自己又去了一趟買的院子,仔細觀察了一番環境,確實如秦律方所說,前後都有胡同,胡同中住戶大半是外地人,很多是在崇文門附近做生意的,以浙江居多(注1)。據秦律方說,鄰里關係比較疏遠,互相之間交往不多,外面崇文門外街人流密集,陳新對這院子周圍環境十分滿意。他在附近轉了兩圈,記下了道路。

    其他時間,他便帶著盧驢子在都察院、兵部附近轉悠,也在崇文門周圍看了些店舖。海狗子和張大會就在棋盤街附近打聽消息。宋聞賢等了幾日,已經有些不耐,催著陳新趕快辦理納級之事。

    這樣一直到了十月十五日,陳新在客棧中還未出門,張大會急匆匆跑回來,對陳新道:「陳,陳大哥,昨天有個叫楊維垣的,上疏彈劾崔呈秀。」

    「你在哪裡打聽的消息?」

    「你給我的二十兩銀子,我全給了一個出宮採買的小宦官,聽他說的。」

    陳新沉吟道:「他說的可准?他在宮中作何差遣。」

    張大會道:「應當是准的。昨日才識得他,他原來是王體乾手下的領膳廚役,以前由幾個大太監輪流給熹宗皇上供膳,現在這新皇上進宮後,改為尚膳監供膳,新皇帝要做啥,大伙都還不太明白,他說大家生怕跟錯了人,整日在打聽動靜,所以有什麼消息,也不難知道。」

    陳新讚道:「這事辦得好,可問清了彈劾的內容?」

    張大會為難道「這倒是沒有,他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此事而已,還有楊維垣是御史。」

    陳新很想說一句「再探」,然後手下就急急而出。但他知道不行,以現在的資源,很難準確知道那些奏章的內容。但是只要是彈劾就好了。

    「你問的時候以什麼名義問的,他有沒有起疑?」

    張大會嘿嘿笑道:「我說我也想進宮當宦官,托他打聽一下跟那個老公更好。然後慢慢問到崔呈秀身上。」

    陳新也笑:「你進宮也挺好,那裡面白胸膛多的是,隨便摸。」

    說罷他想了一會,對張大會道:「咱們不等了,不管他彈劾的啥,就找他動手,你先去都察院附近,跟著這楊維垣,尋到他家後立即來通知我。」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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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十七日的下午,內城北的方家胡同中,兩個轎夫抬著一架小轎慢悠悠走著,一名管家隨在轎旁,雲南道監察御史楊維垣在轎中一臉深沉,他十四日彈劾崔呈秀(注2),被皇帝斥責,作為魏忠賢的打手之一,他很清楚眼下局勢的微妙,如果崔呈秀一直在本兵的位置上,皇上對魏忠賢就不會真正放心,所以魏忠賢告訴他彈劾崔呈秀時,他也理解了魏忠賢的意圖。

    皇上駁回自己的奏疏,可能是要安廠臣的心,或者是懷疑只是廠臣的試探,眼下廠臣已然決定犧牲崔呈秀,通知自己還要再上奏疏,讓崔呈秀承擔一切罪責。

    他揉了揉額頭,自崇禎上台一月多來,只有楊所修上奏了一本奏疏,不痛不癢的彈劾崔呈秀該守制,楊維垣十四日的奏章最重要一條,彈劾崔呈秀自任本兵,其弟任浙江總兵,算是涉及到了敏感內容,已經滿朝皆知,不少人對他頗為敬佩,大賺了一把名聲。

    今日第二本彈劾崔呈秀的奏章又遞交上去,楊維垣倒很是樂意幹這件事,任何一方得勝,這件事都對自己有利。想到這裡,他臉上露出一絲奸笑。「咱這腦袋,穩妥了。」楊維垣在心中滿意的歎了一句。

    「殺!」突然一聲暴喝。

    楊維垣一個激靈,轎子外面的管家慘叫一聲,然後便是倒地的聲音,楊維垣慌張的正要掀開轎簾,兩名轎夫也發出兩聲慘叫,轎子啪一聲歪倒在地上。

    楊維垣腦袋撞到木方上,外面傳來一陣路邊行人的驚呼,楊維垣頭暈腦脹的從轎子中爬出來,眼角一掃,前面的轎夫正倒在地上呻吟,周圍一片逃竄的路人背影。

    「殺!」旁邊閃出一個精瘦的身影,揮起一條扁擔呼一聲砸在楊維垣扶轎桿的手上,卡嚓一聲,楊維垣指骨斷裂,他慘叫一聲,突然不知從哪裡來了力氣,猛地跳起來,往家門方向跑去,

    剛跑出十來步,後面腳步聲響起,又一扁擔打在他背上,楊維垣腳下不穩,摔倒在地,他轉過身子,恐懼的看著身後趕來的三人。三人都用黑布蒙了臉,只露出眼睛,兩邊的兩個人手持扁擔,中間一人手執一把雪亮的短刀,一身殺氣的逼了過來。

    「你,你們想幹什麼,我是朝廷命官,我乃都察院。。。啊呀」

    楊維垣話未說完,旁邊一個持扁擔的又一下砸在他腿上,立時就把腿骨打折了,楊維垣痛的話也說不清楚了,「別,各位大爺別殺,殺我」。

    中間那持刀的蹲下來看著他道:「如果不想死,就老實答話,你前幾日彈劾崔大人,是受了誰的指使?」

    「沒,沒,我沒彈劾。。。啊。。。」

    那持刀者一腳踢在他斷腿處,楊維垣痛的眼淚橫流。

    「我說,是廠,廠臣。。。」

    持刀者嘿嘿冷笑一聲道:「廠臣,你騙誰,崔大人是廠臣義子,廠臣會自斷臂膀?謊話連篇。」

    旁邊一個持扁擔的看看周圍逃散的人群,提醒道:「大哥,趕快了斷他,久了兵馬司的人該來了。」

    持刀者微微點下頭,在楊維垣驚恐萬狀中,突然高舉起手中利刃,大吼一聲:「叛徒受死。。。」

    「媽呀!!!」楊維垣驚聲尖叫,閉上了眼睛。

    千鈞一髮之極,只聽彭一聲,持刀者跟著一聲悶哼。腳步往後噔噔噔幾聲響,然後他問道:「你是何人!」

    楊維垣死裡逃生,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身邊一雙黑韃靴,再抬頭一看,一個身穿百戶官服的人昂然站在那裡。

    只聽他淡淡道:「光天化日,天子腳下,豈容你等宵小行兇。」

    對面三人互相看一眼,大喊一聲衝上來。

    楊維垣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這百戶不是對手,他忙喊道:「大人小心。」

    「哎呀!」「啊!」

    誰知那百戶輕輕一揮拳,把當先的持刀兇手打得連退三步,百戶身影連晃,堪堪躲過兩根扁擔,接著突到持扁擔兇手跟前,近身搏擊,拳拳兇猛,把三人打得連連敗退。

    「虎將啊!」楊維垣感歎道。那百戶毫不停留,追著三人一頓猛打,三個蒙面人連滾帶爬,丟了扁擔狼狽而逃。

    「這位大人,快抓一個活口。」楊維垣眼見形勢有利,提出了新的要求。

    「好。」那百戶大聲答應,追著三人去了。楊維垣斷了腿,在原地動彈不得,管家和兩個轎夫這時才慢慢爬起,過來準備扶起楊維垣。

    「滾,沒用的廢物,老爺我差點被人殺了你們可知道,要不是那百戶正好在,老爺現在已經血戰五步。滾,滾。」楊維垣大聲咒罵著幾人,那管家唯唯諾諾,不敢辯解,也不敢過來扶他。

    楊維垣罵完之時,那百戶已經回來,手上還被砍了一刀,染紅了一截衣袖。楊維垣此時才忍住疼痛,細細打量了一番那百戶,只見他身材高大,朗目俊眉,身穿著百戶官服,頗有威勢。

    那百戶來到楊維垣面前,對楊維垣道:「這位大人,那幾名兇手還有人接應,在下未能捉得一人。請大人見諒。」

    楊維垣見他受傷,哪還好意思責怪,忙道:「這位大人,多謝你的救命之恩,還累你受傷,何來見諒之說,還未請教尊姓。

    陳新裝出一副武夫的樣子,大咧咧拱手道:「下官陳新,威海衛左千戶所百戶,此來京師是來納級的。」

    楊維垣聽了,原來此人是山東來的,雖然不太看得上武夫,但好歹人家剛救過自己的命,他還是感激的,當下邀請道:「本官乃都察院雲南道監察御史楊維垣,寒舍離此不遠,陳百戶可願隨本官同去,也好請來大夫為陳百戶治傷。」

    陳新看看他的腿,還是大咧咧的道:「皮肉之傷,我一介武人,是不怕的,不過下官擔心這些壞人去而復返,還是護送大人先回府。」

    楊維垣求之不得,他躺在這大街之上,手足斷裂處疼痛難忍,管家和轎夫都不靠譜,他心中也是怕兇手還有其他同夥,當下答應了,陳新和管家一起,扶起這楊維垣,小心的放到轎子中。

    轎子一路晃晃悠悠,楊大人就在裡面哼哼唧唧的呻吟著,一路來到了楊維垣的府上。要說這御史工資也不高,但府邸還是不錯的,大門看著就很光鮮。

    管家遠遠就在喊,裡面的門子跑出來兩人,看了這個情況,馬上又有一人回去叫人,一會又出來兩三個僕人,大家一起把楊維垣抬了進去。

    陳新落在後面,看管家急急忙忙出去請大夫,拉住那管家,對他道:「你快去北城兵馬司告備,就說有人要殺你家大人,讓他們來保護大人。」那管家連聲答應,出門而去。

    等陳新追上去時,楊維垣正大聲提醒幾個僕人,不要碰到他的傷口。

    「輕點,啊,叫你別碰到腿了,你這狗才,手指也別碰到。。。啊。慢點,慢點。」

    在楊維垣的罵聲中,好容易才把他放到了床上,陳新跟著一路進來,三進的天井都十分寬闊,已經不算是四合院了,可算豪宅,三進的花園中假山魚池,花樹參差,可見楊維垣跟著閹黨搞了不少外快,不然以他一個御史的工資哪裡買得起這麼好的府邸。

    楊維垣剛放好,幾個妻妾就跑進來,圍著楊維垣抹眼淚。

    「滾出去,沒看這裡有客人,要不是陳百戶,你們就該哭喪了。」幾個妻妾又趕忙對著陳新道謝。

    等楊維垣躺下喘息一陣,才對下人吩咐道:「快給陳百戶安個坐,今日多虧陳百戶了,方才陳百戶說是來納級的,本官在兵部也還有些情面,若有何難處,儘管跟本官說。哎呀。。。」

    他腿痛得厲害,說幾句又要呻吟一番。

    陳新道:「大人安心養傷,下官的些許小事豈敢來麻煩大人。」他看看事情差不多了,這楊維垣的作用就是如此而已,只需要傳出自己的名字就夠了。

    陳新又對楊維垣道:「方纔大人說你是都察院楊維垣御史大人?」

    楊維垣艱難的點點頭,陳新突然激動站起來大聲道:「原來你就是彈劾崔呈秀的楊維垣御史,晚輩何其之幸,能為大人出力。」

    「啊?」楊維垣有點茫然的看著激動的百戶。

    「楊大人不畏權奸,彈劾崔呈秀,京師人人說大人可比東林六君子。」

    楊維垣一聽不對,忙制止陳新道:「陳百戶,這事是這樣。。。。。。」

    陳新決然道:「楊大人不必說了,今日定是那崔呈秀挾私報復,找人暗害於大人,下官雖為一介武人,也知天下大義,必定幫大人討還一個公道。」

    說罷他也不等楊維垣說話,幾個大步就跨出門去。

    楊維垣呆了一呆,可惜又站不起來,只得口中大喊道:「陳百戶,不是那樣的,萬勿冒失啊。」

    陳新的聲音遠遠傳回來:「大人放心,等我消息。。。」

    -------------------------------------------------------------

    注1:萬曆年間,於慎行著《谷山筆塵》,記述京師居民構成:四方之民,十得六七。就四方之中,會稽之民,十得四五。可見當時在京的外地人中,浙江人佔了大半。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7:14
正文 第六章 如此上書

    在這微妙的時候,彈劾崔呈秀的出頭鳥受人襲擊,楊維垣管家報到了北城兵馬司,第二日便傳得滿朝皆知,五城兵馬司自然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馬上派了人保護楊維垣府邸,當日就開始調查,很多人都認為是崔呈秀所為,但聽說楊維垣沒有指證崔呈秀,同時傳出來的,還有一個山東來的百戶,一人擊退三名兇徒,救下了楊維垣,聽說還受了傷,不過大家對他也僅僅是知道而已。

    此時的陳新正在崇文門外正東坊僻靜的院子中,聽著盧驢子的講述。

    「昨日我們出了方家胡同後,先到扁擔胡同,路上換了外袍,然後從一道胡同到崇文門,又到燈市後繞回崇文門大街。路上都按大哥你說的,三人分散行走,相隔十步。中間調頭三次,沒有發現有人跟隨。到這裡的時候也是間隔一段時間才進來一個。」

    「換下的衣服處理好沒?」

    秦律方道:「我走宣武門入內城,扔到崔呈秀所在的鳴玉坊附近了。」

    「好,你們都幹得不錯。」陳新讚許道,「我們現在對付的人都是朝廷權貴,凡事都要小心,寧可多費些事,也要穩妥第一。」

    張大會和海狗子也點點頭,畢竟他們都知道毆打朝廷命官是重罪,而且陳新叫他們途中換衣,分散行走,並在人最多的燈市繞行,是為了消除可能被調查的特徵,讓三人都覺得十分新奇。

    「從今日起,你們三人都在這裡不要出門,律方。」

    秦律方答道:「啥事,大人。」

    「你每日買吃食只可買一人份量,其他人的吃食可預先備好了。」

    「備好了,按大人說的,到京師後隔幾日多買些,沒引人注目,不過只夠三人吃一個月。」

    「夠了,律方你也幹得不錯。你還是按你原來一樣,每日出門喝茶看戲。不要有不同。」

    「明白了,大人。」

    海狗子一臉傻笑問道:「陳大哥,我們都不出去,你一個人要是遇到青皮啥的,怎辦呢。」

    陳新嘿嘿笑道:「大哥一人打你們三個,還怕青皮」

    四人知道他說昨日之事,都笑起來。

    陳新笑完才道:「還有代正剛和朱國斌,放心吧。」

    盧驢子有點疑惑的問陳新:「大哥,咱們這麼打那楊維垣一頓,有啥作用?是不是大哥救了他,皇帝要升你官?」

    陳新搖搖頭:「皇帝沒那麼容易升你官,大明各項陞遷都有典制,也不是想升就升。」

    「大哥,那咱們不是沒好處了麼。」

    「有的,不過還要做一件事。」

    「啥事?」

    「罵街!」

    --------------------------------------------------------------------

    千步廊西側的兵部官署,分武選清吏司,車駕清吏司,職方清吏司,武庫清吏司,每司各有郎中、主事,各職司都是文官。明初曾設五軍都督府,負責全國衛所的管理,出兵時由兵部臨時任命統帥,授予將印,出征歸來交印,自明中以後,衛所糜爛,且文官地位早已壓制武官,武軍都督府的職位都成了武官的署職,軍政權力盡歸兵部,甚至直接干預前線統帥指揮,已是大明武裝力量的最高管理和指揮機構。

    此時剛到午後,兵部大門和大堂中身穿各類武官、文官服的官員來來往往,似乎與平日也沒有不同,表面十分平靜。

    八月新皇登基後,開始時並未更換官員,但從閹黨連續的試探中可以看出,形勢仍然微妙,雖然閹黨佔據大部分權力部門,但皇帝佔有道統,崇禎登基一個多月後,優勢在慢慢轉移。風口浪尖上的兵部尚書崔呈秀已經兩次提出辭呈,雖然皇帝沒批,但兵部各司官員都是官場老麻雀,知道不會如此簡單。

    果然,十七日突然下旨,升武選司郎中江士英為浙江提舉副使,職方司郎中劉嘉遇為湖廣副使,這兩個司是兵部最重要的部門,提舉雖是肥缺,但畢竟只是副的,明升暗降,而且既然下了旨,說明內閣和司禮監都無異議,大家都猜測或許廠臣是要放棄崔呈秀。

    而且昨日恰巧楊維垣再次上書彈劾崔呈秀,下班路上就遇刺,這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在眼下的敏感時期,大家都認為崔呈秀有很大嫌疑,按慣例,崔呈秀恐怕又需要上疏自辯並且請辭。一些御史聽說此事後,已經開始準備再次彈劾。

    新任的兵部武選司主事錢元愨在武選司大堂中養神,江士英調任,武選司便暫時由錢元愨主理,這個職位是個肥缺,他已經做好了發財的準備,不過要發財發得長久,還得懂政治,站對位置很重要,錢元愨也沒下定決心,他打算再觀望一下,但崔呈秀似乎可以打了。

    門外腳步聲響,錢元愨瞇著眼瞟了一眼,一個高大的穿百戶官服武官帶著笑走了進來,斯斯文文的,倒沒有一般武夫的暴戾之氣。

    「粗鄙武夫!」錢元愨還是在心中罵了一句,又把眼睛閉上養神,這樣的六品武官,在他眼中和掃地煮飯的也差不多,雖然自己也一樣是個六品。

    旁邊一個書辦懶洋洋的道:「這人有何事?」

    「下官武職納級。」陳新笑著拱手道。

    那書辦問道:「何職納級?」

    陳新心中暗罵,明明是百戶官服,瞎了狗眼了,不過他還是和氣的道:「下官是實職百戶,想納級為千戶。」

    「嗯,文書可出具好了,戶部納銀回執可在。」

    陳新從懷中摸出拿出文書,雙手托了,送到那書辦面前。文書伸手一接,在下面摸到一塊硬邦邦的東西。他摸摸大小,大概有五兩,這百戶算是識得大體,淡淡的點點頭,悄悄接了。

    書辦把文書翻看一番,無甚問題,他給陳新使個眼色,頭輕輕朝錢元愨一擺。口中道:「這位是武選司錢主事,納級之事便是錢大人主理。」

    陳新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原來是錢大人,下官匍到京師,有眼不識泰山,方才失禮了。」

    錢元愨眼都沒睜,從鼻孔裡面嗯了一聲。這個千戶還算知道文貴武賤,也不叫他起來,淡淡道:「文書雖說齊備,但官品事涉職科官體,即便襲替,也要考弓馬論軍功,非有德才者不可。」

    錢元愨所說都是明初的事,那時候武官有田地有人口,位高權重,欺負文官的事時常發生,但現在已經是明末,還有個屁的考弓馬,陳新大聲道:「下官弓馬嫻熟,倒是沒讀過多少書,日後是要向大人多多請教的,但下官確有一顆忠君報國之心,望大人成全。」陳新一邊說著,一邊把文書恭敬地遞上去,文書下的手中夾了那顆騙來的東珠。

    錢元愨還是閉著眼,頭靠在椅背上面悠然道:「日後武職舉用,千戶以下納級不許任千戶以上實職,你可想清了?」

    「想清了,下官的心思也不過為祖上爭個臉面。」

    錢元愨這才慢悠悠的拿過文書,摸到下面的珠子,他臉色絲毫不動,這些六部京官工資都不高,都盼著升職或外調一個地方肥缺,每到有實缺的時候,就要大把花錢,所以那時有朝官說,每年的官員升調之費用,便是幾個遼餉。

    錢元愨微微一摸,知道是顆不錯的珍珠,乘著看文書的時候瞄了兩眼,好像還是東珠,這東珠都產於遼東,眼下被韃子佔了之後,關內東珠價格漲了不少,錢元愨還算滿意,因為陳新文書齊備,只是個手續問題,有個價值幾十兩的東珠就算很給面子了。

    「雖說千戶以下納級不許任實職,不過也非一概而論,只要有德才,也是有例外的。」錢元愨口氣微微放鬆,抬眼看到陳新還跪著,大度的讓陳新起來了。陳新每次跪這些人都是一肚子氣,最惱人是臉上還得裝出欣然之色。特別眼前這個破文官,跟自己一樣是個六品,那架子比三品的巡撫還大。

    錢元愨翻看這文書,看到文書中威海衛三字,正要讓書辦去拿軍籍黃冊核對,突然想起這兩日傳言,不由問道:「陳百戶,你是山東衛所軍籍?」

    「是,下官威海衛左千戶所百戶。兩年前才垛集到威海衛,因功升為小旗,今年寧錦大戰中,下官因擒殺建奴細作,升為百戶。」報給兵部的黃冊是三年前做的,宋聞賢專門囑咐過陳新,要說是兩年前垛集的,這樣就可以解釋黃冊為什麼沒有他名字。

    「哦,如此就不必拿黃冊核對了,」錢元愨對這個問題並不在意,他停頓一下後試探道:「陳百戶是何日到京,可曾聽聞昨日北城之事?」

    「錢大人可是說楊御史遇刺一事?下官昨日正好在場。」

    錢元愨眼睛睜開一點,認真打量了陳新一番,也不說好壞,問道:「原來那百戶便是你,聽說你還受了些傷?可重否?」

    陳新撈起右手袖子,包紮的棉布上還看得到點血跡,口中道:「勞大人下問,些許小傷,不礙事。」

    錢元愨現在相信了,不過他仍然沒有認為此人有什麼了不起。

    他坐在椅子上裝作漫不經心問陳新:「你這百戶倒是有些武勇,當時那些賊人可有留下線索?」

    陳新道:「下官也不算勇武,只是激於義憤,理直氣壯,他等兇徒理曲則氣綏,自然不是下官對手。可惜沒抓住一人,下官聽到那賊人質問楊御史為何彈劾一位大人,還罵他叛徒。下官估計,定然是那位大人雇凶報復。下官若是能上疏,也是要彈劾他的。」

    錢元愨不敢再問,悄悄收了珠子,他眼睛轉轉,對陳新道:「說得好,此事還要交與侍郎定奪,你便回去等待消息便是,一般幾日也就下來了。」

    「謝過錢大人。」陳新行禮後便退了出去。

    錢元愨等他出去,才把珠子摸出來,在桌子下面細細觀看。突然,他聽到兵部大堂突然傳來那百戶的一聲大喊。

    「崔呈秀,你這奸賊!!!」

    錢元愨的瞇瞇眼猛地睜得溜圓。
mk2258 發表於 2013-1-1 16:05
正文 第七章 最後一根稻草


    兵部大堂周圍房間中紛紛探出頭來,驚訝的看到一個破百戶氣宇不凡的站在大堂中間,昂然對著二堂大罵。崔呈秀辦公的地方就在二堂。

    「崔呈秀你枉為朝廷重臣,既有一弟任總兵,為何不辭就本兵,我朝兩百餘年從無此例,汝何敢爾。又以士大夫之身,認閹人為義父,今天下士氣漸降,士節漸卑,自汝而始。」陳新將這幾日收集的信息混雜在一起,也不管對不對了,反正一股腦罵出去。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人人均知道崔呈秀隨時可能倒台,沒人願意為他出頭,況且這人突然來兵部大堂開罵,也不知有什麼背景,受何人指使,萬一背後是皇上,自己去阻止豈不糟糕。如此一來,周圍圍觀者眾,卻無一人上前制止陳新。在兵部大堂開罵還沒人阻止的,陳新恐怕是第一人。

    「以奪情不祥之身監修三殿,已屬不妥,今三殿大工已畢,仍以左都御史銜竊據司馬,實為以台臣之權威壓言官,而致近來言官不問奸妄,唯御史楊維垣仗義執言,孰料前腳上疏,後腳遇刺,何人為之,不言可喻。」陳新對周圍團團一揖:「在下威海衛百戶陳新,昨日在國子監外方家胡同恰巧碰到楊維垣遇刺,在下出於義憤,擊退兇徒,還被幾名兇徒砍傷多處。」

    陳新拉開袖子,露出染血的棉布,周圍一片驚歎聲,幾名平日對崔呈秀不滿的人已經在大罵「奸賊!」「斯文喪盡!」另外一些則對他叫好「原來你便是那救楊維垣的百戶,好漢!」,崔呈秀到兵部任職不過一月多,還來不及安插親信,又接連被彈劾,所以支持率甚低。

    這時腳步聲響,門口站崗的幾名兵士趕到大堂,大喊著要去捉拿陳新,但此時陳新已經挑起部分人的情緒,幾名文官攔住那幾名兵士,揮手要讓他們離去。

    陳新眼見士兵進來,加快語速:「當是之時,我親耳聽到一名兇徒質問楊維垣大人,問他是受誰指使彈劾本兵崔大人,其後大喊誅殺叛徒,若非我去得及時,楊維垣大人已經斃命當場。如此行事,不止威壓言官,其狠毒已不在當年紀綱之下。」

    一個主事模樣的人大聲道:「這位陳百戶,既是如此狠毒,為何你還敢在此處大罵。」

    「虎狼食人,徒手亦當搏之,舉朝不言,而草莽言之,以為忠臣義士倡,雖死何憾!」陳新把聽來的錢嘉徵的話抄襲一遍,變成了自己的忠誠宣言。

    「若在下是個言官,今日便要上疏彈劾,可惜在下一介武人,並無上疏之權,只好在此一述胸中憤怒之情,楊維垣大人受傷頗重,手足皆斷,是何等狠毒之人,才能行此狠毒之事,若讓此等人位居九列,則天下萬民如何?各位上官都是飽讀詩書之輩,豈能眼見豺狼當道。」

    不少圍觀的人大聲叫道:「說得好!」

    陳新說的差不多了,他甚至不知道崔呈秀在不在二堂,不過那些並不重要,陳新與崔呈秀無怨無仇,取代崔呈秀和魏忠賢的那些人也未必就比閹黨品德高尚,執政能力就更值得商榷。所以陳新實際上對閹黨沒有多大仇視,他只是要在這場逆案中獲取利益而已,現在對他來說,最大的利益,就是獲得個好名聲,能讓崇禎知道,以後的仕途就會更順利一些。

    陳新對四面在一作揖,就要退出去,突然想起什麼,對著武選司大門大聲道:「錢主事,告辭了。」

    躲在裡面沒出來的錢元愨直拍牆,這破百戶臨走跟自己這麼說一句,別人還以為是自己叫他來罵的,萬一崔呈秀沒事,以後鐵定是要拿小鞋給自己穿的。可他也不敢出來辯解,如果崔呈秀頂不住,自己此時辯解,就會被認為是崔呈秀一黨,他氣得臉色忽紅忽白。

    陳新把錢元愨拉下水,並非事先想好,只是突發奇想,幹完這事,他便不再停留,昂首從大堂往門口走去,裡面圍著的人都下意識的隨著走出來,門口的兵丁沒得到命令,也不知此人底細,誰聽說過一個百戶敢來兵部罵人的,即便是總兵、副將,到了兵部一個六品主事面前,還是只有乖乖跪著聽話。這人必定有某位大人在背後指使,有恃無恐,才敢來兵部罵尚書,各位大人都沒說什麼,自己小兵就更別上了。

    就這樣,陳新氣宇軒昂的昂首走出兵部大門,他其實心中懸得緊,眼下的閹黨還掌握了錦衣衛和東廠,要是這些兵士把自己一抓,送進北鎮撫司,還沒等崔呈秀和魏忠賢升仙,自己就要先升了仙。所以他也安排了朱國斌和代正剛在門口接應。這兩人也不清楚陳新到底在裡面做了什麼,按陳新的安排,兩人都裝作行人在街道兩側。

    兩人一見陳新出來,也不上去言語,陳新不敢直接往東走崇文門,逕自往西邊疾走,代正剛背個包隨在他身後約二十步。朱國斌則等了一會,守門的把總叫過一個士兵,嘀咕兩句,那士兵隨即便快步跟著陳新。兩個書辦模樣的人也跟了過去。其餘的兵部人等都在大門站著,也不忙回去,就在那裡討論起來,有些好事的,已經往其他部司過去,準備去八卦一番。

    等跟蹤的幾人過去後,朱國斌才起身,跟在那幾人後面。跟到羊毛胡同的人少處,輕鬆收拾了這幾個尾巴。然後他一路綴著前面代正剛的背影。陳新在松樹胡同的一個巷子中停下,等代正剛和朱國斌趕上來後,陳新換下百戶官服,從代正剛背的包裡拿出一套直身,戴好方巾,變為一個書生,再在手上拿把折扇。悠哉游哉從宣武門到了外城。

    跟那天盧驢子他們一樣,陳新三人到外城後分散行走,到正陽門外的商業區亂轉一番,確認沒有尾巴後,才回到投宿的客棧。

    「正剛,國斌,你們收拾好東西,我們今日要換住處。」陳新一進屋就吩咐二人,他自己則端起一個茶壺猛灌,今日從客棧到棋盤街,再從宣武門繞回來,至少是十多里路。

    「是,我這裡就去收拾。」朱國斌啥也不問,轉身就回了自己房間。

    代正剛則有點不解:「陳哥,你今日到兵部做啥了?難道有人要抓我們?」

    陳新放下茶壺,「我去罵了兵部尚書一頓,搞不好錦衣衛要來抓我。否則我那麼小心幹嘛。」

    「啊,罵尚書。。。」正巧宋聞賢也來到陳新門口,一聽之下兩人愣住了。

    他兩還沒愣完,陳新的房門一聲響,朱國斌已經拿好包袱站在門口,陳新也沒想到他能這麼快,詫異道:「國斌你咋這麼快?」

    「我只有一個小包,每日起來都收拾好的。」

    陳新讚許的點點頭,對代正剛道:「正剛你也快去收拾好,我們馬上要走,還是分散開走,國斌押尾,快些。」

    代正剛離開後,宋聞賢關上門,慌張問道:「陳兄弟,你早上不是說去納級,為何與尚書大人吵起來了。」

    陳新來不及與他解釋,只道:「崔呈秀雇兇殺人,被我破壞了,所以和他吵起來,可能錦衣衛要來抓我。宋兄地否與我一起,暫避一下。」

    宋聞賢額頭已經有點出汗,他平日見的巡撫、海防道就已經是大官,但這些大官見到兵部尚書和錦衣衛也是如老鼠見貓,哪知這陳新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和他吵架,宋聞賢後悔不已,要是自己今天陪他一起去,萬萬不至於鬧成這樣。

    「你呀,你這陳兄弟,那麼精明一個人,怎地此時糊塗了。」

    陳新拿起床頭收拾好的小包袱,對宋聞賢道:「宋先生,還是先一起暫避一下吧,要是我被抓到北鎮撫司,我看不光是罵尚書大人,其他的事情估計也得一起招了。」

    宋聞賢知道他在說海貿的事,他要是真招出來,自己也逃不掉,錦衣衛說不得要拿這個大做文章,多少銀子都餵不飽這幫人的,宋聞賢一想起來北鎮撫司詔獄中的種種傳說,身上打了一個寒戰。

    「走,走。」宋聞賢趕緊回屋去,三下兩下收拾好了包袱,陳新讓代正剛兩人先退了房間,然後與宋聞賢在房間中等了半個時辰,以免讓掌櫃留意到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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