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晚明 作者: 柯山夢 (已完本)

 
mk2258 2012-10-16 09:16: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5 743182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7:02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宋聞賢

    黑漆漆的船艙內鼾聲如雷,陳新雙眼圓睜,他雖然神經還算粗大,但在這種黑暗、吵鬧又空氣污濁的環境中,也沒那麼快適應,聽著艙外傳來的輕輕浪花和船身吱吱聲響,久久無法入睡,還好他不暈船,不然更加難受,。

    摩挲著懷中沉重的斑鳩腳銃,一絲笑意又浮上嘴角,下午那一槍打出去,毫不意外的沒打到海鳥,倒把底艙的趙東家等人驚了出來,狠狠挨了一頓批,順帶著王足貴等幾個幫忙的也挨了訓,令他沒想到的是那宋先生竟為他說了好話,最後沒有沒收火銃,只是要求他們不到外海不許再亂放。黑炮和疤子悄悄豎起拇指,讚他厲害。

    他伸手摸了摸身邊的一個布包,裡面放了兩個藥罐、木管、一包鉛彈、一截火繩和一套火石,這是火銃的配套裝備,現在都暫時歸他使用,回想下午的裝填過程,陳新還是覺得太過繁瑣,操作難度很大,戰場上兩分鐘一發都不容易,而且發射時火繩被爆煙從蛇桿上衝掉,火頭也熄了,重新裝填的話還要清理藥鍋,重點火繩,並不比第一次打放省事。也難怪歐洲軍隊中還要配相同數量的輕型火繩槍手。

    胡思亂想間,不知多久才沉沉睡去。天快亮時,甲板上值夜的人下來,帶起一陣喧鬧,陳新再睡不著,跟著盧驢子一起起床,這間艙室共住了六人,老汪也在此處住,不知是否是要照看陳新。

    上到甲板上,陳新用力呼吸兩口新鮮的空氣,海風吹過甲板,一夜的疲倦頓時散去,甲板上有二十人左右,倒有四五人在舵樓的右側排隊。

    「廁所也太少了。」陳新暗罵一聲,這福船唯一的廁所就在舵樓邊上,舵樓這一層有一部分是在船身外的,所以拉屎就直接落到海中,免了打掃。船艙的二層也有馬桶,但陳新估計從來無人清洗,實在不敢坐上去大便。

    他到角落裡去抓了幾張草紙,盧驢子也拿了紙跟在陳新背後。這時其他一些水手開始搬一些東西,有長矛、撓鉤、弓、箭、刀、鳥銃、飛爪、飛鉤等武器,嘩啦啦扔到甲板上,王足貴在紅夷炮邊擺了個木盒,裡面裝了四顆鐵彈,朱國斌在中間那根桅桿上爬了兩次,往望斗中放入了兩把弓和一把箭束,然後就呆在了望斗裡。陳新羨慕的看著他猴子般上下,正好朱國斌看過來,陳新笑著向他微微點點頭。

    「這海上行船,陳先生可過得習慣?」,身邊突然傳來說話聲,陳新一看,是那宋先生,正神清氣爽的站在旁邊,昨日幸好他幫忙說話,否則那火銃還未必留得住,忙客氣的施禮回道:「勞宋先生掛懷,已是習慣了。」

    宋先生還是一副笑咪咪的樣子:「在下宋聞賢,字道石。此行只是押貨而已。」

    陳新自然知道他不只押貨這麼簡單,也趕緊道:「晚生陳新,還未謝過先生昨日幫助。」

    宋聞賢眼中閃過一絲狡猾,接道:「陳兄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只是沒料到陳兄一個讀書人,卻對那火銃一學就會,實在難得。」

    「是,晚生原籍遼東,身負國恨家仇,是以對這些兵凶之器多有留意,讓先生見笑。」

    宋聞賢微微搖頭:「何來見笑,原說君子六藝,其中便有射,現時倒沒有幾個君子拉得開弓,能用用火器,也勉強算得上,但昨日那火銃確實大了些。」

    陳新回道:「宋先生說的是,不過這火銃雖大,威力也大,這要打中了,可比弓箭厲害。」

    宋聞賢道:「應當如此,且這槍彈去得快,看也看不到,實在比弓箭厲害。」說罷他又一指朱國斌所在的望鬥,「可為何望斗中只見搬上弓箭,卻不見搬上火銃,陳兄能否解我之惑?」

    兩人一問一答都很大聲,周圍人又留意起來,也包括剛上來的趙東家、黑炮、疤子等人。大伙反正無事,這陳賬房又頗有點不同,大家都想聽他能說出什麼道道。

    陳新低頭想起來,周圍人都靜靜等他發言,他吊一會胃口才說道:「晚輩不才,覺得原因有三,望先生指正,其一為桅桿位高風大,極易吹跑引藥或吹熄火繩;其二,望斗中空間狹小,火銃長度在五尺以上,裝填多有不便;其三,若遇敵船,兩船相接之時,火銃打放一次,弓箭已發五六支,故望斗中還是用弓箭為宜。」

    宋聞賢還沒說話,那黑炮倒是開口了,他哈哈笑道:「狗日的你這個讀書人硬是不同,倒真是這麼個理,老子其實也明白,就是沒你這麼說得清楚。」

    宋聞賢拍手道:「陳財副見識不凡,只是一個望鬥,便可說出這許多道理。」說罷又轉頭對趙東家說:「大當家當真了得,手下既有勇士,又有如此賬房,不知在哪裡尋得,待我回去也要去看看。」

    宋聞賢說話也是比較討喜,周圍水手哄笑一陣,趙東家臉上也露出點笑,這宋聞賢算起來其實是外人,能得外人稱讚自己手下,自然也面上有光。

    口中還是謙虛一下:「我哪懂何處找人,門口貼個榜,自己尋來的。」

    宋聞賢搖頭道:「那就只好羨慕趙兄運氣實在好。」

    他這一番說話,既讚了陳新,又讚了其他水手,順帶還捧了一下趙當家,看他整天這笑瞇瞇的,頗有點陳新的風格,此時終於輪到陳新上廁所,他告聲罪,連忙上了舵樓,在廁所中吹著海風,一邊看著底下白色的浪花,一邊大便,實在也是種奇特經歷。

    這一整天陳新開始做自己財副的正事,按當時老蔡記的賬簿,在各艙中挨個檢查貨物,大概有三成貨物是趙東家自己的,其餘都是由宋聞賢押的貨,清貨時宋聞賢和老汪就陪著陳新一起,但不知道真正老闆又是誰,陳新根據船上掛的登州海道的官旗,估計就該有這位大人。

    這些貨物中生絲和絲綢織品為最多,其中白生絲六十擔、黃生絲二十擔、白綢一萬七千匹、紗綾一千二百匹、綸子七千匹、紅綢五千匹,以及少量的天鵝絨等物,底艙有一些作為壓艙石的瓷碗盤,總載重量在四十多萬斤,貨物把二層水手艙室占掉不少,三層也到處堆滿貨物。船上所載與陳新以前瞭解的貿易貨物差不多,基本都是絲綢和瓷器,只是沒有見到棉布和糖製品。

    這些絲綢類產品到日本的利潤據說有十倍,但陳新一直比較懷疑這個數據是文人的誇張,中國古代文人對數量的記述通常都喜歡用十、百、千、萬之類,文學效果不錯,但作為參考數據恐怕就不太靠譜。所以他一定要自己走一趟,考察清楚。正好他作為財副,所有售價到時都會知道,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其中的七成貨物是宋聞賢押送,陳新粗粗估值已在三萬兩以上,跟他自己比起來,已是絕對的大老闆,想想自己一路坑門拐騙,才搞了一百來兩,盧驢子他們當縴夫一年最多十兩,可見貧富差距古今都是一樣巨大。這七成中又是分過的,貨總冊上寫的甲先生多少、乙先生多少,一直到了丙先生,總共是三個,不知道宋聞賢是老闆還是跟自己一樣的幫工。

    艙室中貨物堆得滿滿的,也不可能挨著點,陳新只是按艙號大致查看,在貨總冊上做一些自己的標注,又在每個艙室門邊隔倉板上用拼音寫下該艙室貨物數量,宋聞賢看著那些歪歪扭扭的符號如觀天書,不解問道:「陳兄所寫何字,為何我不認得?」

    陳新恭敬回道:「這東西是我自己亂作的記號,先生自然不認得了,我用這符號標注,以免有人亂改。」宋聞賢會心一笑:「陳財副也太小心了,就你要防的那人,識不識字還難說得緊,遑論亂改了。」

    陳新知道他是說二當家,不由笑道:「宋先生說的是,不過我既是做的賬房,銀錢貨物都差不得,小心無大錯。」

    宋聞賢摸著鬍子點頭道:「陳財副做事用心,腳踏實地,總有奇思妙想,並非如那些眼高手低之徒,平日高談闊論,用時一無是處。我癡長幾歲,便稱你一聲賢弟,你也別再見外稱我先生。」

    陳新客氣道:「這如何使得,宋先生是大當家的貴客,在下自當執晚輩之禮。」

    「陳財福總不會交朋友還要聽大當家號令吧。」

    陳新哈哈一笑,拱手道:「宋先生既不嫌棄,在下就冒昧稱先生宋大哥。」

    宋聞賢道:「這才對,聽說陳兄弟還中過秀才,當知孔子所說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智,益矣。為兄最多算個直友,陳兄弟卻是文武雙全,日後要借重陳兄弟多智的時間尚多。不知陳兄弟以為如何?」

    陳新不太聽得懂,當下含糊道:「有什麼事宋大哥只管吩咐就是,小弟必定竭盡所能。」

    宋聞賢聽了,笑瞇瞇的點著頭,兩眼中又閃過那種狡猾的神色。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7:02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暗夜

    如此走到第四天上午,他們的海船通過登州外海的廟島列島,陳新知道,北邊就是旅順。後金在天啟五年曾攻克旅順,旋即撤走,此時的旅順還在東江鎮控制中,渤海仍然是安全的,一路不時可以看見登州開往旅順的軍船,他們這條船打著「登州海道」的官旗,沒有遇到任何查問,但陳新懷疑只要一入黃海,他們只需要把最後一個字改一下,「登州海盜」恐怕才是他們的真正旗號。

    到第五天下午日落時分,福船順著山東海岸駛出渤海,進入黃海海域,陳新在船頭眺望遠方夕照下的黑色海岸線,按那些水手所說的,這就是山東陸地最遠處,那麼就該是威海衛了,當然還遠遠不是後世的那個著名軍港。陳新最先聽說這裡,也是從北洋艦隊的覆滅,這一戰不但擊碎了中國的海軍夢,也將滿清王朝的虛弱徹底暴露在世界面前。

    後世的人們總結了許多北洋艦隊失敗的原因,或快炮、或航速、或訓練,不一而足,陳新卻覺得只有一個原因,即經過滿清兩百多年奴化統治,中國人已經變得毫無活力和尊嚴,以如此的社會土壤,又怎能培養出具有強烈榮譽感和冒險精神的近代海軍,即便買來了兩艘薩克森,也只是徒有其表罷了。

    盧驢子坐在一邊甲板上,耍著手上一把倭刀,右手拿著根借來的竹煙桿,叭叭的吸著煙,他是船上伙夫,每日煮兩次飯,其實也沒什麼好煮的,都是饅頭蒸餅,再燒些開水。想到趙東家許諾的幾十兩銀子,盧驢子還算是幹得不錯。

    坐了這幾天船,他開始的興奮勁已經過了,船上活動空間有限,人也不太熟悉,現在很是覺得煩躁,其他水手也差不多,時間稍久之後,各種情緒開始蔓延出來,煩悶後就要飲酒,酒後脾氣更大,今日光打架就已有兩起,甲板上鬧成一片,所為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太陽很快就沉下海面,滿天星光出現在天際,晚上盧驢子輪到在甲板值夜,還有黑炮等五六人也在甲板,陳新擔心韓斌耍小動作,也陪在甲板上,身上帶了一把倭刀。看著黑炮用一塊牽星板對著海平面比來比去,這時的航海導航主要靠羅盤和牽星板,牽星板用在晚間維持航向,船上有夜間專門負責值班觀星的人,後世海軍一直沿用的值星官就是如此來的。

    船艙的穴梯輕輕作響,趙東家出現在甲板上,來查看有無人偷懶,看著幾個吸煙的,微微皺眉,但沒說什麼,他走海多年,知道水手的感受,如果限制太多,會適得其反,只要不在船艙裡面吸煙,也就不去管他們。

    他跟黑炮嘀咕幾句,背手站了一會,又吩咐黑炮夜間小心後,就要回下層。他一轉頭發現陳新也在甲板,有點意外的問黑炮:「為何安排陳財副值夜。」

    黑炮忙道:「陳先生是來陪盧兄弟的。」

    陳新抱拳道:「東家說同舟共濟,在下自當出一份力。怎好意思一直讓各位兄弟守夜。」

    趙東家點頭道:「甚好。」

    黑炮在一邊也說道:「陳先生夠義氣,要我黑炮說,這樣的讀書人才叫讀書人。」

    趙東家聽了,看黑炮兩眼,突然對陳新道:「陳賬房你隨我來。」

    兩人走到船頭車關棒的位置,有一名水手在這裡坐著,趙東家用腳一踢,罵道:「滾開些。」那水手趕忙滾開,去了中間。這福船長十丈,也就是三十一米多,趕走這人後,十米內再沒有其他人,趙東家背著手,看著前方海面,陳新也隨他看去,船頭的視野非常開闊,海上波光粼粼,蒼茫的大海和無際的星空讓人越發感覺渺小。

    在船頭上等了半響,東家還是沒說話,陳新不知他到底要說什麼,但肯定不是要和自己演泰坦尼克,心中還在想著是不是要跟他說說貨物等事。

    終於,趙東家開口了,聲音很低沉:「陳賬房可知,這船上的第一個財副最後去了哪裡。」

    「晚生不知。」

    「我把他捆在這鐵錨上,曬了五天,百多斤的人,剩下不到六十斤。」

    趙東家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陳新心中猛地一緊,溫柔安靜的夜色如同忽然危機四伏。腦中快速回想這幾日經歷,除了開那一槍外,似乎並無什麼過錯。一邊暗暗戒備,一邊用眼角關注趙東家的雙手,見到還是在背後,略略放心。口中回道:「那定然是這人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趙東家並不看他,還是淡淡道:「他收了外人銀錢,以致我獨子被殺,你說該不該死。」

    陳新聽老蔡和趙小姐都說過這小東家,都說是出門好多年,原來已經死了,難怪他們那麼慣著趙小姐,口中回道:「既是不守本分,也怪不得東家,只是可惜了少東家,他定然是如大當家一般頂天立地的豪傑。」

    趙東家對他的馬屁毫無反應,還是淡淡的口氣敘述著:「有相士說我殺伐過重,必禍至後人,如今果然如此,獨子早夭,便只剩下一女能侍奉左右,但女大當婚,還要留著便是一個難事。」

    陳新聽了心中開始明白,一定是趙小姐回去後說了招自己為婿之事,趙東家才會跟自己說這些話,但具體情況並不清楚,一時也不知如何解說。

    趙東家淡淡道:「你想不想當我女婿?」

    陳新心念電轉,不知道這東家到底什麼意思,小心的回道:「不知東家可是聽誰說了什麼,但晚生自離開鐵嶺,一直居無定所,來東家店中,不過求三餐一宿,自食其力,沒有過其他想法。」

    「你既是鐵嶺來的,知否鐵嶺四門叫何名?」

    陳新措不及手:「在下,在下。。。」

    趙東家雙目直盯著陳新,「你以為你說的話騙得了老蔡,就能騙得過我?便只看你記賬用筆,也不是秀才的能耐,若非看你銀錢上還算老實,亦不會讓你來當這財副。」

    陳新的額頭慢慢沁出汗珠,他少有如此被動的時候,被人當面揭穿,而且還不敢胡攪蠻纏。趙東家的聲音繼續響起:「我不管你是哪裡來的,這船上大半人我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但你要做我女婿,也不是不可以,錢財之物,給你才是你的,若我知道你有欺詐奸猾行為,我也不怕再掛一個人到鐵錨上。」

    趙東家完全佔據上風,陳新毫無準備,他平日不經意的習慣會暴露他許多與這個時代的不同,顯然趙東家早已對他起疑,而他對這時代大多數常識仍然不甚了了,身世和口音更是硬傷,若別人真要問到底,終會露餡,更何況東家在這船上就是手握生殺大權的存在,連狡辯都不敢。此時不是耍滑頭的時候,只好用個拖刀計。

    「晚生身世確實有所隱瞞,卻是有些苦衷,但我從未對東家一家有任何壞心思。至於女婿一事,在下更未奢望。」

    趙東家轉頭看著前方的海面,打斷他道:「這也由不得你,只看我願不願意,我亦不會虧待你,賬房有賬房的操守,上門女婿有上門女婿的本分,若守不了這本分,我的手段就不是今日這般與你說話。」

    趙東家最後看著陳新的臉道:「記住,你的命就在老子手上,還有你兩個所謂表弟的命。」

    星光下,趙東家臉上三道模糊的刀疤更顯猙獰。陳新人在矮簷下,不敢在此時爭那無意義的面子,低頭行禮道:「那晚輩一切聽東家安排便是。」

    趙東家轉身離去後,陳新慢慢把頭抬起,冷冷看著趙東家的背影,第一次被人以生死來威脅自己,他心中最開始的微微慌亂之後,代之而起的是從未有過的憤怒,自己可以當上門女婿,卻決不能當毫無尊嚴的人,更不能做一個連性命都要別人來決定的人,自己爹娘給的性命什麼時候成了他一個海寇的手中之物。

    漫說一個區區海寇頭子,就是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他也從沒有賣命的覺悟,等趙東家消失在艙口,陳新眼中慢慢露出滲人的寒光。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7:03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接舷血戰(一)

    「真難吃。」盧驢子一邊吃著風乾的肉乾,一邊抱怨。

    陳新嘴裡嚼著茶葉,沒有說話,臉上還是帶著那種職業的微笑,盧驢子並不知道那晚他們在船頭說了什麼,只以為是東家有事情交代陳新。而陳新似乎沒有受到那夜的影響,仍然如常的與眾水手打成一片,既然趙東家還有意招他做女婿,暫時他也不擔心什麼。

    這是在船上的第二十天,他們昨日經過朝鮮濟州島,沒有走濟洲海峽,而是從濟洲島西邊繼續南下,來到長崎往南的航線附近,今日桅桿上每個望斗都安排了人,一直在望斗中到處張望。這時船身左邊的側風吹來,水手們急忙調好帆面,又把右側披水板放下,減小橫漂,側風吹在寬大的船帆上,船身微微搖晃。

    盧驢子並不知道航向什麼的,陳新也不會看牽星板,幾次想學,黑炮等人幾句話敷衍過去,並不願教他。昨日經過濟洲島後,有了個參照物,他勉強找到點方向。知道此行還算順利,已經快到日本了,一路沒遇到大的風浪,也沒碰到其他海賊,二十天過去,也不知道此時的寧錦大戰如何了,還有劉民有的服裝店。

    幾乎所有水手都到了甲板了,人人都在身邊放好了武器,主要是刀、長矛和撓鉤,還有一些飛爪,王足貴等炮手將兩桶火藥搬出來,正在給大弗朗機的子銃裝藥彈,朱國斌還是在中間望斗中,雙眼炯炯有神,打量著海面,他黝黑肌膚上佈滿汗水,陽光一照,油亮油亮的,趙東家也在腰上插了把倭刀,帶著二當家韓斌等人在船舷便張望。

    這個時代的海商,他們可以在任何合適的時候瞬間轉化為海盜,而沒有絲毫技術上的障礙。尤其又是這條船,船上的貨物大半是別人的,水手若要豐厚的收入,最好的來源就是搶劫其他船,過濟州島後,離日本唯一的通商口岸長崎已經不遠,遇到其他商船的可能很大。

    甲板上氣氛比往日明顯不同,除幾個積年老賊毫不在乎的閉目養神外,其他水手精神顯得十分亢奮,坐立不安,時常把手中刀抽出來半截,又放回去。盧驢子吃完肉乾後,似乎也覺察到了,正要開口問陳新,陳新已經低聲在他耳邊說話了:「盧兄弟,今日若是遇到其他海船,恐怕就有仗打了,咱們不是來拚命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衝到前面去,保住性命要緊。」

    盧傳宗大大咧咧道:「知道了,陳哥你放心,捨了這條命,也要保你平安。」

    陳新有點感動,海狗子和張大會兄弟也曾如此說過,雖然並沒有驗證過,但他相信他們是真心的,他其實所給予這些人的並不多,甚至有一些欺騙,他們的回報已遠遠超過自己的期望,這時代人的淳樸是他原來沒有想到的,如果換位而處,他自問自己做不到這個程度,面對著他們,不由暗暗有點慚愧。

    盧驢子掏出煙筒遞過來,陳新這幾日也開始抽煙,船上就這麼點大地方,久了之後是人都有點煩躁,抽點煙確實有放鬆的作用。

    正要接過火石敲打,只聽到中間桅桿上朱國斌突然大喊了一聲。

    「前面有船!!」

    甲板上嘩啦啦一陣亂響,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趙東家幾步並一步的跳到舵樓上,一把將一個正要上廁所的水手掀回甲板,自己在舵樓上站了,用手遮住陽光,往朱國斌手指的方向望去,遠方海面上果然有一個黑點,還看不太真切,對舵樓下兩個掌舵的水手道:「給老子靠過去看看。」

    兩人馬上調整航向,韓斌也帶著其他人改變船帆方位,以便更好的借風,甲板上繩索縱橫,每次調整船帆都要解開又繫上,並非是一項輕鬆的工作,頓時人聲喧嘩,忙成一片。

    一切調整好,福船已是和遠處那帆船斜向並行,趙東家又到了船頭,自己上了前桅望鬥,不時從望斗中發出號令,調整方向,兩船距離迅速接近。

    陳新在靠近船頭的右舷佔了一個視角不錯的位置,此時已經可以看出對面那艘船的大致結構,身後幾個水手擠來擠去,想到前面來看,黑炮和二當家韓斌就在他身邊,黑炮和韓斌雖是平日不對付,但現在是一致對外的時候,兩人都是認真觀察。

    那艘船正又西南向東北航行,必定是從中國沿海或南洋返回的,共掛了四個船帆,船頭是首斜桅,斜斜向前伸出,掛著一個白色軟帆,船尾掛一個西洋式方軟帆,但兩個軟帆面積都不大,中間兩個桅桿上掛著跟福船一樣的折疊式平衡縱帆,桅桿沒有望鬥,船頭則是帶有木欄的「大和型」船頭,就如同一個東西方帆船的雜交品種。船上看得到有人走動,主桅的頂部有一個人影,應當是在往這邊眺望。

    韓斌開口對黑炮道:「是倭國的朱印船。」

    「沒錯。」趙東家已經從前桅望斗下來,到兩人面前說道。

    憨勇也走過來:「大哥,看這吃水,貨該不少,幹不幹?」

    「干,為啥不幹,不幹出海作甚。」

    黑炮猛地轉頭對甲板上眾人大喊一聲:「抄傢伙做買賣了!搶下船來每人一百兩,砍一個腦袋一百兩,想分銀子的就他娘吆喝一聲。」

    憨勇也大聲喊道:「多拿飛爪,別用火瓶。」

    甲板上一片鬼哭狼嚎的歡呼聲,兵器碰撞著噹啷作響,連盧驢子聽了百兩銀子也興奮異常,眾水手叫喚過後,開始進行準備,他們把長矛、撓鉤、飛爪等物都拿到右舷放好,不少人拿出簡易的皮甲開始穿戴,幾個用鳥銃的人已經在開始裝彈,陳新對那東西不太感冒,藥彈都是三四錢,威力太小。

    王足貴等炮手把大弗朗機裝好子銃,又在子銃後插好鐵閃,然後便開始給那門紅夷炮裝填。裝填的過程和火銃並無區別,只是用的工具更多,他們撤開炮座下的木楔,向後移動炮身,然後王足貴拿著一個長桿的裝藥鏟,從火藥桶中剷起一鏟火藥,從炮口裝進去,然後從地上木盤中取出一個大約六、七斤重的鐵球,填入炮口後,用一個圓頭推桿壓實。最後在火門上倒上一些引藥,裝填就完成了。似乎比那斑鳩腳銃還快不少。

    陳新回到二層,拿好了自己的斑鳩腳銃,他知道對面那種朱印船,德川家康為發展貿易,給日本海商發放朱印狀,同時也發放給中國海商,它的全名叫「異國渡海朱印狀」,持有它的,才可以到長崎入港,有朱印狀的都可以叫朱印船。

    甲板上紛紛亂亂,陳新到三層後不忙上去,就在穴梯旁先把藥彈都裝好,又把那柄倭刀插在腰上,雖然他不想拚命,但也要有所準備,大海上又不比陸地,無處可逃,真到了緊急時刻,也只有拼了。

    一轉頭間,突然見宋聞賢在他的船艙中,竟然悠然自得的坐在一個木桌旁,半瞇著眼正慢慢喝酒,看陳新在,把杯子舉起笑道:「陳賬房何急如此,可要喝點酒,以壯膽氣?」

    陳新一笑,過去接了酒杯一飲而盡。用袖子抹抹嘴巴,對宋聞賢道:「宋先生處變不驚,小子卻還沒這個修為,只是兩船交戰,萬一敗了,宋先生所押貨物定是蕩然無存,為何不阻止大當家?」

    宋聞賢還是半瞇著眼睛,對甲板上喧鬧之聲充耳不聞,向陳新說道:「在下只是押貨的,只管貨,管不了船,就算拉下老臉去阻止,斷了大伙財路,惹一身怨恨,又有什麼意思。」

    陳新道:「事關性命,宋先生就一點不怕?」

    「富貴險中求,大當家身經百戰,想來也敗不了,若是贏了,見者有份,在下也可以分一杯羹不是。」

    這宋聞賢一個讀書人,說起話來倒是毫不掩飾,陳新啞然失笑,:「先生果然非同一般。小子佩服,一會若交戰,先生可到二層暫避,更安全一些。」

    「多謝陳兄弟提醒。」宋聞賢笑咪咪的一拱手,又端起酒壺倒起酒來。

    陳新回到甲板時,對面的船感覺到了福船的不懷好意,已經改變了方向,掉頭往東偏南的方向開去,看樣子想跑,但速度又不如福船,距離仍然在逐漸縮短。現在還是上午,他們若是想拖到晚上脫離,恐怕很難。

    此時的風向又有變化,與兩船的航向比,已是逆風,但並非完全的逆風,是略微偏左的逆風,將帆面調整到與風向平行方向略略偏過一點,就仍然可以借到部分風力,福船又放下了右側的披水板,三塊平衡縱帆在此時優勢盡顯,倭船的前後兩塊軟帆則完全只有反作用,都已經放下,只剩了兩塊硬帆。

    一個時辰後,福船已追到不足一里之內,雙方性能上的差距顯而易見,朱印船大概也明白了跑不掉,沒有繼續轉向。距離迅速又拉近到兩百步,福船比朱印船略高,陳新已經能清楚的看到對方船上的人和幾門火炮,還有晃動的長矛、撓鉤,陽光下的甲板上不時有刀光閃動,朱印船主桅上站著那人還在對著自己這邊大聲叫喊,不知在叫些什麼。

    隨著距離的接近,福船上的水手手執武器發出聲聲怪叫,對面船上也同樣傳來大聲的叫罵聲,聽著嘈雜的聲音,陳新有點緊張,手心微微出汗,又暗暗觀察趙東家,見他神色冷靜,目光一直沒離開對面那船。

    接戰在即,陳新到人少的左舷準備點燃火繩,一動起來,手竟然有點發抖,敲了幾次火石沒點燃,還是盧驢子過來幫忙,兩人才把火繩點好。盧驢子已經把兩把倭刀都抽出來,看著臉色發紅,也是緊張。

    王足貴等人已把船頭的紅夷炮裝填好,另一人拿了個前端分叉的點火桿站在旁邊,兩個叉上各纏了一根燃燒的火繩,準備好後,王足貴轉頭看著趙東家,但趙東家還是靜靜看著對面,沒有任何表示。

    前方朱印船可能也看到了這邊的火炮,,想把船身打橫在前方,要用船舷的幾門火炮還擊。趙東家終於微微點頭,點火桿隨即落向火門。

    「轟」一聲巨響,炮身猛地一退,甲板一陣顫動,船頭上煙霧瀰漫,福船繼續前進,穿過那片白色的煙霧,濃重的硝煙味充斥鼻孔,陳新眼睛被熏得有點想流淚,隨著炮響,心口咚咚的狂跳起來,緊緊抓住手中的斑鳩腳銃,手握的部分已滿是汗水。

    炮聲一過,趙東家的大喊聲傳來:「往左轉舵!」

    福船迅速也開始轉舵轉帆,航向指向朱印船斜前方,與朱印船並排前進,同時又拉近距離,福船佔了速度優勢,朱印船的每次調整都處在被動狀態。

    「轟」,對面朱印船的左舷噴出一團白煙,一個黑色的鐵球帶著尖利的呼嘯從福船前方掠過,遠遠的落入左舷外的海面,「嘩」一聲帶起大股的水花,此時福船已完成轉向,王足貴等人又用右舷的紅夷炮還擊,鐵彈落入了朱印船身後,同樣還是沒有擊中。

    「我今天會不會真死在這裡。」聽著響起的炮聲,陳新腦海中突然跳出這樣的問題,他穿越幾百年來到明朝,會不會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在一場打劫中,茫然間抬頭四顧,煙霧縈繞中,趙東家的身影站立在船頭,紋風不動。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7:03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接舷血戰(二)

    「傳宗,你只有刀,沒有接舷之前不要露頭,別衝前面。」

    「知道了。」

    對面的朱印船左舷兩門火炮各發兩發,無一命中,王足貴也用右舷的紅夷炮打了兩發,同樣沒中,再次裝填後雙方都沒有發射,這個時代的鐵炮都無法連續發射,雖然裝填速度並不慢,但連打三發後,就要等它散熱,一個小時不會超過八到十發。雙方都留下最後一發,等到距離更近的時候使用。

    福船上十多個水手手執長矛和撓鉤,腳邊放了飛爪,在右舷邊嚴陣以待,還有七八名水手拿著鳥銃,其他水手多手執倭刀、腰刀、短柄斧、鋼叉等短小兵器,散佈在甲板各處,雙方帆船上都有很多纜繩縱橫,除了剛接舷的時候可以用長矛交戰,一旦跳幫後就不適合長兵器,。

    陳新吩咐完盧驢子,等了一會,沒有動靜,從護板上探出頭去一看,朱印船已在五十步外(明代一步為5尺,為156厘米),突然轟的一聲巨響,一個黑色的鐵球衝出白煙,向自己方向急速飛來。

    陳新全身發麻,還不及反應,就聽得「彭」一聲,陳新右手約五米處的護板突然炸開,鐵球挾裹著無數的毛竹碎枝橫掃那一段甲板。一名長矛手就在護板後,被鐵球直接命中,隨著一聲悶響,長矛手瞬間變為了無數塊碎裂的肢體,向周圍飛散,一陣血霧噴灑在周圍甲板,那鐵球餘威未盡,撞破左舷護板跌入海中。

    片刻後,幾名受傷的水手才開始慘叫起來,他們被毛竹碎片釘了一身,其中一人被那名倒霉長矛手的血霧灑了一身,馬上又被十多塊大小不等的碎塊擊中,血流如注,整個人如同從血水中撈起來一般,倒在地上長聲慘嘶,身上的劇痛令他的身體蜷成一團,劇烈的翻動痙攣著。

    陳新怔怔的看著眼前一截帶肩膀的手臂,胃中一陣陣抽搐,這塊東西撞到左舷後,被毛竹彈回到自己面前,肩膀的斷裂處殘留著絲絲泛紅的肌肉,仍然在緩緩流出血液。

    「啊!!!」「啊!!!」

    非人的聲音終於讓陳新從麻木狀態中開始恢復,他吃力地把目光從眼前的殘肢上移開,看看甲板滾動的幾個傷員,不知應當如何做,他腦袋的反應遠遠沒達到平時的程度。

    一道雪亮的刀光閃過,那名重傷員的叫聲戛然而止,趙東家用左手將頭顱隨便的扔到一邊,又提刀朝另外一個嚎叫的傷員走去,那傷員左眼插著一根碎片,滿臉血污,見了趙東家過來,連忙搖晃著手,把衣服抓起放到嘴唇咬住。趙東家見了,淡淡說道:「再叫一聲,就要你命。」

    那傷員點點頭,死死咬住衣服,不再出聲,另外一個是個輕傷,見這個情形,也趕快閉嘴。趙東家神色如常,一腳踢開地上一截大腿,來到被打壞的右舷護板旁,兩船相距只餘四十步,對面一個鐵炮手(日本火繩槍手)對著趙東家開了一槍,打在了船身上,被二寸五分的船板輕鬆擋住,在移動的船體上用滑膛槍射擊移動物,是不可能有精度可言的。

    趙東家不為所動,轉頭對眾水手大吼一聲:「殺他娘的,賺大錢了!」

    「殺!!!」

    「轟」「轟」「呯、呯」

    福船右舷的一門紅夷炮和兩門弗朗機同時開火,七八名鳥銃手也開始射擊,對面的朱印船被接連命中,傳來陣陣慘叫,它已經打完了火炮,一時不能再發,陷入挨打的境地,福船的紅夷炮炮身滾燙,也不能再發。

    王足貴等人用弗朗機快速發射,三人一組的炮手配合嫻熟,打過一炮,一人拉出鐵閃、一人提起發射完的子銃,另一人填入新的子銃,開始那一人便又插入鐵閃,比鳥銃手還快得多,雖然大弗朗機彈丸不到一斤,但近距離威力仍然不可小視,打得對面那朱印船的左舷木屑橫分,很快一片狼藉,護板殘缺不全。

    等到弗朗機打完所有子銃,雙方相距不足二十步,火銃手又開始互相對射,望斗中的朱國斌等人開始連連發箭,他們居高臨下,等到相距二十步才開始射擊,又以朱國斌箭術最準,雖然桅桿頂部的晃動比甲板大,射了五箭,仍然命中兩人,箭支力道十足,插在木板上嗡嗡的發出震動聲,朱印船沒有望鬥,在這個距離上完全處於劣勢,逼得甲板上的水手找了些木板頂著,擋住望斗中的弓箭,只有幾門火銃和弓箭在甲板上無力的反擊,其他人東躲**,狼狽不堪。

    陳新此時心跳劇烈,喉嚨發乾,盧驢子在他旁邊,趴在護板上露出個頭,看著對面的甲板,發出沉重的呼吸聲,那半截手臂仍然在陳新眼前,時刻分散著他的注意,陳新鼓起膽氣,猛地一把抓住那手臂,使勁甩向外面海中,扔出後手上殘留著一點涼涼的感覺。

    盧驢子在旁邊道:「陳哥,快打那邊,好近了,一個一百兩。」

    陳新這時才想起自己也是個火槍手,慌忙站起來,腿有點發軟,眼前的朱印船已在十步左右,木質護板殘破不堪,雙方火炮都不再射擊,福船火銃手稍多,又有望斗的弓箭手,完全壓制了對面甲板,陳新深深吸一口氣,定定心神,調整好火繩位置,把火頭吹亮後,開始尋找目標。

    朱印船上傳來斷斷續續的叫聲,有慘叫,也有發號令的聲音,福船上趙東家也在大喊,總共四十餘名水手全員上陣,在甲板各處待命,老汪、憨勇、黑炮、韓斌等人都是神色如常,拔出兵刃安靜的等待接舷時刻到來

    黑炮看見陳新端著把大火銃,瞄了半天也沒動,其他人都是填好就打,這賬房估計是嚇呆了,忘記咋開槍了,不過也比原來的老蔡好,至少敢上甲板干仗,那老蔡上次是直接嚇得尿了褲子。

    「抓」

    趙東家話音剛落,七八個飛爪越過兩船間五步的距離,鉤住了朱印船的船幫和護板,還有一個飛爪正巧鉤到了一個倭國水手的肩胛,福船這邊使勁一拉,飛抓便深深的鉤進倭國水手的背部,將他拖出朱印船的船舷,他身體一沉,眼看要落入海中,背上飛爪的繩索猛地拉直,勾著他的肩胛骨將他掉在半空,他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手足亂動亂抓,臉上涕淚橫流。

    抓住飛鉤繩索的人都是發力,兩船的距離從五步猛地接近到了兩三米,朱印船護板後一聲大喊,突然站起七八個水手,舉起長矛和撓鉤刺殺過來,福船也同樣如此。

    一時間,護板上長矛縱橫往來,鋒利的長矛毫無阻滯的破開他們的衣甲,有幾對廝殺的對手都是同時被對方刺中,一名福船水手被刺中咽喉,仰天倒在甲板上,用手摀住脖子,想要大喊,卻只能從喉嚨中發出咕咕的聲音,鮮血從指縫中不斷流出,這一輪中,雙方各有數人中槍倒地,另一些人伸出撓鉤勾住對方船舷,腳下用力蹬著甲板,拉近距離。陳新在船頭位置,與朱印船並不相接,依然沒有開槍。

    「彭」,兩船的船舷終於撞在一起,船身猛烈的搖晃了幾下,陳新連忙用左手扶住護板,片刻後船身又趨平穩,雙方甲板上同時殺聲震天,朱印船上木板紛紛推倒,露出後面手執兵刃的水手。

    其中一個倭國武士打扮,頭目模樣的人口中大喊大叫,揮著手中的倭刀,剛剛站起,福船上突然一聲槍響,震耳欲聾,那頭目胸前血花一閃,喊叫的聲音被生生截斷,他如同被一個鐵錘砸中一般,胸腔突然塌陷下去,頭下腳上的仰天摔倒,一隻鞋子飛起老高,還未落地便已經斷氣,斑鳩腳銃的巨大威力顯露無遺。

    黑炮大喊一聲:「陳賬房一百兩啦。後退者死!!!要拿銀子就跟我上。」

    福船上的水手嘶聲大喊,紛紛湧到接舷的部分,與倭船水手隔著護板互相砍殺,船舷邊血肉橫飛,不時騰起團團血霧,密集的人從讓所有人都無法閃避,只是憑著本能將刀槍向見到的敵人殺去。扔飛抓的水手將尾端的繩索捆在火炮或桅桿上,兩船已經連為一體,雙方都沒有了退路。

    朱國斌在望斗中連發三箭,射中挨著的三人,弓箭深深插入三人體內,那三人非死即傷,露出一段缺口,憨勇正在這段,看準機會,猛地帶頭跳過船幫,向兩邊砍殺,福船上其他水手跟著蜂擁而上,一起衝過船舷,朱印船甲板一片混戰。

    福船大概有四十人,朱印船損失大一些,只有三十出頭,雙方在狹小的甲板上生死相博,面對面的冷兵器搏鬥瞬間便造成巨大的傷亡,甲板上的血水迅速匯聚,從船舷的縫隙中一股股流向大海。

    盧驢子的背影在眼前一閃,陳新趕忙伸手也沒拉到,看他在船舷邊拚殺一陣,也跟真跳入朱印船,陳新暗暗著急,方才近距離一槍命中後,精神上好像突然放鬆了許多,反應也快了不少,他也沒有感覺到噁心或嘔吐什麼的。陳新打算就呆在福船上放放冷槍,先安然度過第一次的戰鬥,自己就不再是戰場新丁,以後即便再遇到戰鬥,生存的概率就會大很多。

    此時也沒有其他辦法,朱印船上刀光劍影,自己追過去未必幫得上忙,陳新只好加快速度裝填,先把火繩取下,手還是有點抖,但比開始好了很多,勉強裝好藥彈。對面殺聲震天,各種各樣的嚎叫聲不絕於耳,陳新心中擔心盧驢子,邊裝彈邊觀察,幾次看到盧驢子的身影,一閃又淹沒在人群中,朱國斌的身影最為顯眼,他行動迅速,招式簡單直接,砍殺之時勢大力沉,已經連連擊倒數人。

    陳新從槍身下抽出捅條後,幾次都沒能對準銃口,只得把火銃貼在胸腔,手也貼在胸口保持穩定,才插進去,略略壓實,幾滴血珠飛過船舷,落在陳新臉上,他也不及去搽,專心的裝彈完畢,最後又重新夾好火繩,位置略略調整,對準了引藥鍋。

    一切做完之後,已過去了大概一分半鐘,陳新才又擁有了攻擊能力,他心中一鬆,似乎已在慢慢適應這種戰鬥氣氛,他把槍直接架在護板上,尋找最近的目標。

    視野中一個彪悍的身形縱橫開闔,趙東家手中倭刀疾如電閃,與一個倭國武士殺在一處,那倭國武士也不弱,同樣勢大力沉,兩人都是優良的倭刀,刀口都互砍出不少缺口,一時分不出勝負。老汪忠心的護在側後,尋機相助趙東家,讓那倭國武士的側翼始終處於受威脅的狀態,不得不一點點向船頭方向退卻。突然朱印船的右舷護板外跳入一個倭國水手,要夾擊趙東家側後,老汪連忙上去敵住,那水手也頗有兩下,很快就成了捉對廝殺。

    趙東家聽得動靜,卻絲毫不懼,面前的倭國武士已處於下風,兩人身形很快,陳新一直想射擊那倭國武士,卻難以對準,趙東家略佔優勢,殺得那倭人往船頭退去,眼看那倭人避無可避。

    突然陳新眼角中發現,趙東家身後的船艙口冒出來一個穿朝鮮棒子褲的人,紛亂中,他並未注意到只露出頭的陳新,往船頭看一眼後,撿起地上半截長矛,向趙東家背後撲去,陳新把槍口對準他,兩船貼在一起,陳新離這人不過幾步距離,他有九成以上把握擊斃他。

    那朝鮮人瞬間到了趙東家背後,趙東家全神貫注在前面的對手身上,老汪也未發現,船上其他人打鬥正酣,誰也沒注意到船頭位置的變化,陳新打開藥鍋蓋,手指放在扳機上,透過照門準星對準了朝鮮人的身影。

    正要扣動扳機,腦海中忽然閃過那夜星光下趙東家猙獰的醜臉,一時間,趙小姐靈秀的面容和趙東家醜陋的刀疤在腦海中交替出現。

    「你的命在我手上,還有你所謂表弟的命。」

    「聽說你還中過秀才?」

    「我娘原本是要找上門女婿的。。。」

    「他收了外人銀錢,以致我獨子被殺。。。」

    朝鮮人右手往後一拉,再猛力一送,鋒利的矛尖向趙東家寬大的背影急撲而去。。。。。。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7:04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街頭群毆

    「噗」

    長矛狠狠的刺入趙東家背部,趙東家身形一滯,前面的倭國武士乘機也一刀刺入他小腹,血水順著血槽噴湧而出,趙東家大聲慘叫,幾聲驚呼同時響起:「大哥!」「大當家!」,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趙東家身上,無人注意到護板後的陳新。

    「呯」斑鳩腳銃終於響起,一枚重一兩五錢的鉛彈毫不費力的撕開朝鮮人的身體,在他的後腹部打出一個觸目驚心的血洞,朝鮮人被擊得往側邊倒去,撞到船舷後又軟軟的彈回甲板,血洞中鮮血泉湧,夾雜著一些內臟的碎塊。

    倭國武士將刺入趙當家腹中的倭刀使勁一攪,再猛地抽出,趙當家滿口吐血,頹然倒地,老汪黑炮等人此時才趕到,看得目赤欲裂,那倭國武士已是強弩之末,氣喘吁吁的不敢停留,其他的倭國水手完全處於下風,被福船上的水手分割包圍,結局已定,這武士剛才殺了對方大當家,明知已無生路,只是一心要多拉幾個墊背的,乘著黑炮等人未到,翻身跳過船舷護板,到了福船甲板,跳下時一個趔趄,腳下無力,差點沒站住。

    剛剛看清甲板情況,面前一個黑乎乎的長東西已經飛到眼前,那武士連忙揮刀一擋,那東西竟是把大火銃,十分沉重,武士力戰之後握持不住,倭刀脫手飛出,隨即一把倭刀橫掃過來,倭國武士體力耗盡,退讓不及,被砍中肋下,但入肉不深,對面那人跟著下面猛出一腳,踢中他下腹,力道平平,但這武士此時也再頂不住,被踢得向後連退數步,跌倒在甲板上,這樣一耽擱,黑炮老汪等人已經趕到,他們圍著那手無寸鐵的武士揮刀亂砍。

    陳新踢倒那人後沒有逼上,剛才用刀砍殺的時候他心中其實也發虛,手軟軟的使不上勁,看著老汪等人的刀不斷揮舞,帶起的血珠揮灑得到處都是,那武士慘叫一陣之後慢慢沒了聲音。那幾人依然不依不饒,直到那武士被砍得血肉模糊,四肢斷裂,內臟腸子流得到處都是。

    此時朱印船上勝負已分,倭船的水手只剩下不到十人,幾乎個個帶傷,全部跪在地上投降,其他的都已經變成了甲板上的屍體,陳新在站立的人群中看到了盧驢子的身影,他**的身上也滿是血跡,但看他行動,應是未受重傷,陳新終於放下心來,慶幸自己是在強大的這方,安然度過了第一次戰鬥。

    「陳兄快與我一起去看看趙大當家。」

    陳新轉頭一看,宋聞賢不知何時已來到身後,陳新狐疑的看他兩眼,如果他是早來到甲板,是否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但宋聞賢神色如常,陳新更不敢問他,只好點點頭,趕忙跳過船舷,把宋聞賢接了過去。

    甲板上滿是血水,腳下一路打滑,陳新抓著一根纜繩,扶著宋聞賢來到趙東家身邊,疤子正把他抱在懷中,用一件衣服死死按著趙東家的腹部,衣服已被沁成紅色,血水汩汩的從指縫中流出,趙東家臉色蒼白,眼睛無神的看著前方,宋聞賢一把握住他的手,帶著哭腔道:「大當家,你這是,這是。。。」

    老汪、黑炮韓斌等人也回到這邊,看他傷口,已是沒有生機,紛紛哭著跪倒在地,陳新兩眼發紅,淚水也快要流出,宋聞賢抹一抹眼睛,哽咽著道:「大當家放心,我們贏了,方才傷你的兩人都被陳賬房擊殺,你只管好好養傷,不要,不要多想。」

    趙東家聽了,眼睛恢復點神采,望向陳新,嘴唇動了兩下,沒說出來。

    陳新彭一下跪在趙東家身邊,涕淚橫流,口中斷斷續續道:「小子晚了一步,累大當家受傷。。。請大當家責罰。」

    老汪和黑炮也同樣哭著道:「請大當家責罰。」

    趙當家輕輕搖搖頭,目光比平日柔和許多,那宋聞賢還是握著他手,口中說道:「大當家安心養傷,船上事務,請大當家安排一人暫理。」

    趙當家嘴唇微動,聲音很小,二當家韓斌剛想湊過去,宋聞賢卻把頭伸到趙當家嘴邊,把耳朵貼在他嘴上,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好半響,他抬起頭道:「在下明白了。」

    。。。。。。。。。。。。。。。。。。。。。。

    天津城,二道街的院子中,代正剛跟劉民有說著他打聽到的消息。

    「前幾日有運糧的海船回來,聽說韃子打寧遠沒打下來,掉頭又回去打錦州了,陳大哥果然說得很準,看樣子這次建奴只能自己退去。」

    劉民有放下心來,代正剛在路上也聽說了韃子入侵的事,很擔憂這幾個兄弟,加急趕路回到天津,才知道陳新和盧驢子都出海了,兩人閒時說起關外的戰鬥,劉民有把陳新原來說得告訴了代正剛。陳新本來就知道結果,現在當然應驗,但代正剛對陳新的佩服又增加一分。

    王帶喜和三個跟班正在收拾兩個鋪面,他們請周來福做了幾件連衣裙,正用衣架掛起來,門角還放了一個人形的木質模特,這是陳新根據後世的樣式請木匠做的,考慮到這個時代的一些迷信,不能做成無頭無腳的,那木匠做了很久才把它做好,用費比預算多了一些,因為一直打仗,珠子也沒當,銀錢一時有些吃緊。

    自從戰爭開始後,天津一度人心惶惶,市場蕭條,但二十天過去,沒看到韃子進來,大家情緒慢慢平復,市場活動也在恢復,劉民有決定現在該把服裝店開業了,好讓大家都有事可做。

    這段日子代正剛正好也在,訓練幾個跟班的任務就讓代正剛做著,這代正剛對這些隊列之類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尤其聽說是陳新定下的規則,執行得一絲不苟,即便以劉民有這個軍盲的眼光看來,海狗子等人都有了一種軍人風範,行走坐立都如同一個模子出來的。連帶著這代正剛的氣質也有些變化,他現在坐在石桌邊也是把雙手平放在膝蓋上。

    「代兄,我打算明日便把服裝店開起來,除了店舖外,我到書坊印了些傳單,準備讓賣婆去閨中宣揚,不知代兄是否認識賣婆。」

    代正剛大搖其頭:「劉大哥你可問著了,我還真是從來沒接觸過賣婆,農村裡面就有點穩婆,貨都是擔郎挑來,天津這邊就更別說了。」

    劉民有想想也是,這代正剛一個外地人,跟自己也差不多,哪裡找得到什麼賣婆,心中估計了一下,應該周來福和江旺知道,一會晚間可以去找他們。另外陳新還說過妓院的營銷,自己從來沒去過那種場合,就更不知從何著手,也沒想到找誰去做妓院的業務。

    這時二道街上傳來一陣喧嘩,聽著有人在追打一般,兩人對望一眼,同時起身,到院外一看,卻是那鄧柯山一路狼狽的跑來,後面跟著十多個手執刀棍的人,鄧柯山口鼻流血,帽子也掉了,腳下一個不穩,摔倒在地上。

    劉民有連忙上去扶他,身後十多人轉眼追到跟前,揮起棍子就打,鄧柯山一閃身躲到劉民有身後,那幾人也不管劉民有在前面,照樣打來,代正剛一看不妙,大吼一聲,右手猛地抓住一人,輕輕鬆鬆的攔腰抱起,朝其他幾人扔過去,將前面幾人撞開,口中對院中喊道:「海狗子拿棍子出來。」

    那幾人被這麼一擋,眼看代正剛鐵塔一般,凶焰略減,帶頭的一人看著兩人道:「我們只找這騙子,其他人多管閒事,就別怪我手辣了。」

    海狗子幾人拿著棍子衝出門來,人人手執五尺五寸長的硬木棍,海狗子還帶出了代正剛的那根斌鐵棒,費力的遞過去,代正剛鐵棒在手,底氣更足。

    他也懶得和對方說話,想起陳新那套法子,心中正想看看效果如何,口中大喊道:「列陣。」

    「殺!」

    代正剛和海狗子四人排成一排,間隔三尺,每人左腿在前右腿在後,側身而立,同時齊聲大喊,將棍子斜上前方,幾人動作整齊劃一,頓生一股肅殺之氣,那邊前面幾人不由往後退了一步,臉露驚容,海狗子幾人心中油然感到一種自豪。

    二道街上其他一些街坊此時也趕了過來,手中都是拿著棍棒之物,一些買東西的人在遠處看熱鬧。

    劉民有眼看要打起來,擔心傷人,連忙站到中間,向對面那十多人拱拱手道:「在下是這二道街街坊,不知各位為何追打鄧公子?大家可否坐下好好說和,不要動手。」

    那邊出來一個中年人,對劉民有道:「這騙子找了個丐女,勾引我家少爺幹了那事,然後冒充那丐女的相公,敲了我家少爺一大筆錢不說,他幾人還把少爺打了一頓,我們可找他好久了,今天我等一定要將他抓回去,讓少爺解氣。」

    劉民有一聽頓時覺得束手,這鄧柯山作為街坊倒是還行,平日見著了,多遠就喊著劉哥,但大家都知道是騙子,自己要是幫他,豈不是幫著害人。

    那鄧柯山見劉民有面露猶豫,生怕把自己交了出去,忙探出頭來向對面罵道:「你們幾個行商的,仗著人多,要欺負咱天津衛的人,這裡這麼多街坊,你說我騙你家少爺,證據有沒有?證人有沒有?那丐女又到哪裡去了?」鄧柯山這話就給街坊提了個醒,這些人都是外地來的,不怕報復,現在雖然有十幾人,但不會增加太多。

    街坊們自然知道鄧柯山多半是騙了人,但也是站住了道理,見官都要個證人證據,你總不能空口白話就來抓人,當下有兩個和鄧柯山交好的就鼓噪起來,此時的街坊漸漸多了,有了七八個男的,一看是外人來打街坊,都拿了棍棒在手上,與這邊對峙。

    劉民有見了這狀況,鄧柯山也說的有理,自己若是全然不管,以後街坊中便無法立足,當下對那十幾人道:「若是這位鄧兄真騙了你們,各位大可去清軍廳告官,同知大人如何審理,我等自然沒有話說,但這般無憑無據的拿人,我們這些街坊卻萬萬不許,各位見諒。」

    那邊的中年人還待再說,他旁邊一個壯漢眼見街坊慢慢越聚越多,拖下去恐怕不妙,對其他人大喊一聲:「別跟他們囉嗦,這狗騙子欺負咱們少爺,抓了他回去領賞錢了。」說完帶頭猛衝過來,那十幾個人反應不一,有快有慢,衝在最前面的倒只有兩三人。

    「兩人一組,殺。」

    隨著代正剛的大喊,海狗子和張大會一組,對付左邊一人,張二會人小,就由代正剛帶著,幾人同時喊聲殺,前腿微曲,後腿一伸,手中長棍作槍,迅疾刺出,分取對方胸腹,他們每日就只練兩招,一個是刺,一個是劈頭一棒,每日幾百次練下來,每次刺殺都帶有一種一往無前的兇猛氣勢。

    那帶頭的壯漢本以為兩個半大孩子一棍就掃翻,豈知出手就是這般威勢,反而慌了手腳,前面兩根木棍一左一右,一刺胸一刺腹,來勢兇猛,他手中一根棍子還高舉在頭上,沖得又快,此時稍一猶豫,還沒考慮好擋哪個,已經被兩根長棍同時刺中。

    這是後世的雙人刺刀戰術,簡單有效,關鍵是兩人的同時發動,腰腿手一起發力,因為刺刀殺傷力甚強,都強調一擊制勝,氣勢非常重要,陳新知道一點這個戰術,也用來訓練幾人,此時見到成效。

    「啊呀!」

    壯漢一陣劇痛,捂著肚子蜷成一團。那邊代正剛和張二會也把另一人戳翻,兩人這一倒,後面跟著的人亂做一團,只有兩邊還各有一人衝來。

    「殺!」「殺!」

    四人又是同時暴喝,海狗子等三人叫得尤其大聲,叫完似乎確實能增加一些力氣。兩側上來的兩人又是倒地。地上轉眼間就倒了四個人,滾著叫痛,對方其他人似乎嚇傻了,都呆了一下。

    二道街的街坊們也呆住了,鄧柯山眼睛睜得圓圓的,他以為依靠代正剛,這人力氣不同於常人,但萬沒想到的是,這麼幾個半大小孩居然將四個壯漢輕鬆放倒,他不愧是老江湖,馬上反應過來,大喊一聲:「敢欺負我們街坊,大伙揍他們啊!!」

    這些街坊都是幾十年在一起,在他們看來,街坊間情誼遠比對錯重要,只是對方人也多,所以也有點擔心,此時見到劉家這幾個人如此厲害,有了主心骨,街坊中的男子膽氣大增,都大喊著舉起棍棒衝過去與那幫人打起來,街上一陣大亂。

    代正剛一看,也別列隊了,口中喊道:「兩人一組,衝啊。」

    「殺!」

    海狗子和張大會興奮的滿臉通紅,他們練了許久,整天是些莫名其妙的走隊列、俯臥撐、組合刺殺,練得精力旺盛,又無處發洩,天天都有種想跟人打架的念頭,方纔的一幕讓他們充滿成就感,陳大哥教的這些簡單東西,真有如此效果。

    眼看打成一團,幾人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嘶吼著衝殺過去,兩人一組的組合在混戰中更顯威力,對方本就是烏合之眾,靠著人多壯膽,現在既被眾街坊牽制,又根本無法應付那種組合刺殺,轉眼就被打得狼狽不堪。

    鄧柯山撿了地上一根棍子,跟在四人背後,找到地上躺著那個帶頭的壯漢,一頓亂打,一邊打還一邊罵著:「叫你打我,叫你打我,剛才打我打得開心不。」

    劉民有也撿了根棍子,轉來轉去,幫不上忙,他從來沒打過架,拿著棍子也不敢打人,眼看鄧柯山把地上那人打得頭破血流,連忙過去拉住他,不讓他再打,鄧柯山丟了那人,又跑去打其他地上的。

    「大伙跑啊!」對方帶頭的中年男子頭上也挨了好幾下,自己這邊已經倒在地上七八個人,慌亂之下也顧不得了,轉身就跑,剩下幾個還在抵抗的一聽,也撒丫子就跑。

    海狗子和張大會殺得興起,嚎叫著帶領幾個街坊追過去,劉民有急得沒法,這地上躺著的都七八個了,好幾個還在流血,不知如何收尾。轉眼看到鄧柯山還在打人,氣不打一處來,過去一把拉住他手,氣道:「鄧兄你想殺人還是怎地。」

    鄧柯山一聽他口氣不善,眼珠轉轉,停了手,陪笑道:「劉兄,這廝剛才差點打中海狗子兄弟,我一時氣憤,看我這性子。」

    劉民有知道他是個滾刀肉,說的話沒一句靠譜,心中擔心追過去的海狗子等人,往一道街那邊趕去,走到半路,海狗子等人就回來了,張大會頭上流著血,但臉上都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兩個街坊還抓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公子,拖著往這邊走來。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7:04
正文 第三十章 人才

    地上七八人大多已經都坐起來,流血的自己捂著腦袋,街道上街坊們站了一圈,七嘴八舌的責罵他們,特別是十多個家庭婦女,罵得唾沫橫飛,海狗子他們把抓到的那個公子也扔到地上,這就是方纔那十多人的少爺。

    那人看到鄧柯山,一臉憤怒,站起來指著鄧柯山道:「你這個騙子,快還我錢來。」撲上來就要廝打鄧柯山。眾人見他還要行兇,也不用棍子,圍著一頓拳頭又打倒在地上,劉民有知道這人其實是受害者,不忍看他挨打,上前拉開眾人。

    那公子挨了打,終於認清形勢,害怕的看了一眼圍繞的人群,他本是個外地人,送一批貨去京師的,到天津停留的時候到處招搖,結果挨了鄧柯山的騙,跑回船上叫來家僕,找了三天,終於發現仇人,這才發生追打鄧柯山那一幕。

    要說這公子也算倒霉,他平日鍛煉不良,跑得慢,等手下開始逃跑,才氣喘吁吁的趕到一道街,還想著怎麼痛扁鄧柯山一頓,卻正好看到了潰退的手下,正要開罵,一個家僕喊了聲「少爺快跑」,結果被張大會聽到,一看這是正主,劈頭一頓打,總算有個忠心家僕回來救,張大會沖得太快,沒有了海狗子配合,反被那人打了一棍,等大伙趕到才抓住這王公子。

    鄧柯山洋洋得意的對那公子道:「王公子,你敢到我們二道街來行兇打人,可是當我們二道街街坊都是死人?」

    周圍街坊聽了覺得臉上有光,反正現在是痛打落水狗,都是又罵又吐口水。那王公子露出畏懼神色,期期艾艾的不敢應聲,方才劉民有阻攔眾人打他,他便下意識的往劉民有這邊挪了挪。

    鄧柯山見他不說話更是得意,他自己當然也絕口不提騙過人,只是指著張大會流血的頭說道:「王公子你今日打傷我們這麼多街坊,你說如何了結,天津清軍同知就是我娘舅,要不要一起去清軍廳走一趟?」

    劉民有聽著這話,再看看鄧柯山表情,便與陳新當時騙那個薊縣的胖子一般無二,先用些沒影的權勢壓住受害人氣勢,接下來應該就是要找這王公子私了吧。

    果不其然,「你若不願去,就看你如何讓我們街坊滿意了。」

    「大哥,賠,我賠銀子。」

    。。。。。。。。。。。。。。。。。。。。。。

    鄧柯山拿著個夾剪,笑瞇瞇的給幫忙的街坊發銀子,幫忙打架的都發了一兩,包括張大會在內的兩個受傷的得了二兩,連幫著吵架的幾個大嬸也得了五錢銀子,他把那王公子和幾個家僕全身搜了個遍,得了六十多兩銀子,連個銅板都沒給人家留下,又逼著王公子寫了個認罪書,承認是來二道街無故打人,然後才放他們走了。

    這些街坊拿了銀子人人高興,這時的一兩可是夠買一百多斤糧食,他們互相吹噓著自己剛才多麼威猛,當然順帶也表揚一下劉家幾個人,劉民有也得了一兩銀子,他很不願意成為鄧柯山騙人的後盾,但方纔的情況幾乎成了二道街的衛國戰爭,此時若說些不合時宜的話,肯定會起反效果。他雖然心地善良,但也不是個榆木腦袋,隨大流收了銀子。

    等大家慢慢散去,劉民有幾人也轉身進了院子,那鄧柯山卻屁顛顛的又跟了進來,他賊眉鼠眼的看看周圍,把院門關上,到石桌邊把剩下銀子都取出來,代正剛倒沒什麼,讓王帶喜帶了張大會去包紮傷口,他自己就在一邊陪著,海狗子和張二會蹲在石桌邊,羨慕的看著桌上幾十兩銀子。

    劉民有看著他煩,雖然這人和陳新手法都差不多,但不知如何,就是看他不順眼。當下冷冷對鄧柯山道:「鄧兄你這火屯怎地把自己扎進去了,要不是今日街坊幫忙,看你如何收場。」

    鄧柯山把瘦臉抬起來,奉承的道:「可不是,多虧今日大伙幫忙,尤其是這位用鐵棒的大哥和幾位小兄弟,方才街坊多,有些不便,現今就是要來多多酬謝各位的。」

    他把桌上堆的銀子細細分了,除去剛才發的戰鬥獎金,還剩了三十兩的樣子,他分為大致相等的兩堆,然後對劉民有一拱手道:「劉兄你選一份,今日若不是你們這幾位兄弟,我定然要大吃苦頭,別客氣。」

    劉民有一臉嚴肅:「鄧兄,我可不是幫你扎火囤的,你不必分我份子,我也做不來這種事情,以後如果有人追打鄧兄,可別往我這裡跑。」

    鄧柯山滾刀肉一個,他早知道劉民有是這種人,也不生氣,笑著道:「這豈是扎火囤,劉兄看不上我這等人沒關係,這銀子總沒錯,就當我給幾位小兄弟一點傷藥費、勞苦費,方才辛苦了,也要吃點東西補一補不是。」

    劉民有還是一臉官司,又要數落他時,旁邊代正剛過來,選了一份銀子收入了自己懷中,劉民有愕然的看著他,不知他是何意思。

    代正剛對鄧柯山一拱手道:「鄧兄弟,在下代正剛,我等正好缺銀子,便替劉兄領了這份心意,但我們不是收的份子錢,是領你街坊的情。」

    鄧柯山有了台階,本來也是看他們武力強橫,打算跟這幾個人打好關係,管你什麼名義收的,反正是收銀子。也呵呵笑著道:「代兄弟這樣就好,街坊間千萬別見外,幾位受累,好好歇息一下,如此我就先告辭了。」

    劉民有無法,只好也拱拱手,做了面子上的禮節,要送鄧柯山出門。哪知道那鄧柯山轉頭看到門市裡面擺放的連衣裙,竟然咦一聲,自己就跑了進去,拿起一件就翻看起來,他拿的是一件紫色的絹質連衣裙,套頭穿入,布紐扣在頸後。

    劉民有拿這滾刀肉毫無辦法,臉皮而言,已經遠超陳新,只好跟著進去,看著他別讓他搞壞了。

    「劉兄你們這是要做衣店?這掛衣服的架子可巧得很。」

    「是。」

    「為何這種衣服我未見過,不過看著卻像官員的常服。」

    「常服?也是這個樣子?」

    「看著像,實際又不是,常服還是右衽,只是領子套了個裹巾,遠看起來沒有衽,實際是有的。」

    劉民有放下心來,如果真是原來就有這種樣式,又沒有流行,就是接受度不高,市場前景堪虞。

    「那劉兄你們就在門市中賣麼?」

    「門市中要賣,也要找些賣婆。。。嗯!」劉民有說著說著,突然仔細打量賊眉鼠眼的鄧柯山,哈哈笑起來。

    鄧柯山摸不著頭腦,不解道:「劉兄可是覺得我那處不對?」

    劉民有連忙拉著鄧柯山到院中,給他端來把凳子:「鄧兄你看這衣服如何?」

    「很好啊。」

    「你說買的人多不?」

    鄧柯山抓抓頭奉承道:「多,那肯定多的,劉兄你做出來的哪能不多」

    「鄧兄你看,我這裡有個法子,可以幫你多條財路,也不耽誤你扎火囤。」

    「幫你們賣衣服?」這鄧柯山果然是一點就透。

    「對的,一件給你一錢銀子的工錢,雖說不多也是個穩妥錢。」

    鄧柯山眼珠轉一轉,沒有馬上答應,而是問道:「劉兄你們一件賣多少錢?」

    「嗯,緞和娟的,我打算賣一兩三錢左右,棉的四、五錢,按用料大小減補,除了店裡賣之外,還要找些賣婆和青樓。。。」

    「一兩三錢太少了,不好分,這衣服這麼好看,咱先在青樓賣,那些挨刀的多的是錢,賣一件比你鋪子多幾倍價都可以,這衣服咱在青樓最少賣三兩一件,就到最好的群芳樓,給鴇兒五錢,龜公兩錢,娘兒五錢,咱也有一兩八錢多。劉兄你看,好些娘兒是只有飯吃,沒錢收的,咱這麼一來,她們還不拚命攛掇嫖客買衣服,鴇兒龜公都有分潤,當然就不會阻攔,對了,咱還得找個人在裡面收錢,別給那鴇兒收去,拿回來就難了。我想想誰去好些。。。」

    劉民有張口看著他唾沫橫飛,暗道自己還真是找對人了,自己哪知道青樓的這些道道,聽他說青樓誰去收錢,確實也麻煩,街坊都是老實人家,男的女的都不合適,若是讓鄧柯山去收錢,自己又不太放心,一時也躊躇起來。

    旁邊的代正剛突然道:「可以讓張大會去,他肯定能行。」

    劉民有確實沒有其他人可用,幾個人中,張大會油滑一些,也沒有成家,唯一擔心的是他在裡面學壞了。

    「就是怕他在裡面每日看些風塵之事,萬一學壞了怎辦。」

    鄧柯山笑道:「男的怕啥,不學也是壞的,學一學沒準生兒子更快。」

    劉民有不理他,代正剛看他猶豫,勸道:「劉兄,我有句話,說了你可別多心。」

    「代兄弟你說。」

    「大會和海狗子實歲都十七,若非韃子毀了家,早已成家生子了,陳兄和你還把他們當做小孩,似乎不妥,況且雖是去青樓,但只是賣衣服,應也無妨。」

    劉民有啞口無言,真要按這時代的標準,張大會和海狗子早就是成年人,自己和陳新雖然也知道,但按著思維的慣性,往往把他們當做高中生看待。

    他呆了半響,終於道:「那我問問大會意見,如果他願去,就讓他去。」

    說罷起身進了張大會的屋子,海狗子和張二會跟到門口,聽見劉民有問張大會:「大會,這裡有件事,大哥想聽聽你意見。」

    張大會咧著嘴笑著:「劉大哥,我去,我都聽見了。我早想去那地方看看了,嘿嘿。」

    劉民有:「。。。。。。。」
mk2258 發表於 2012-11-28 17:05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五島列島

    長崎和平戶的外海,散落著一連串的島群,因其中有五個大島,而被稱為五島列島,嘉靖年間,「淨海王」汪直曾佔據此處,被明朝官方稱為倭寇頭子,後來胡宗憲招降汪直後,因朝廷一些官員質疑,毀約殺了汪直,但在五島地區汪直的影響力仍然存在,直到21世紀,有一位日本人跑到汪直家鄉給他修了個墓,但因為當年倭寇頭子的定性,轉眼又被兩位南京的愛國人士趕去砸了。

    五島列島島嶼眾多,離長崎和平戶很近,在明代一直是海寇很好的藏身處,也有許多私港存在,一艘福船和一艘朱印船正在這片海域緩緩航行。

    宋聞賢、韓斌、黑炮、疤子、陳新五人坐在船頭,每個人頭上包了個白色的絹帶,宋聞賢眼圈微紅,黑炮和疤子精神萎靡,兩眼無神,韓斌沮喪中帶著一種不平,而陳新只是低頭不語,其他一些水手在甲板上呆坐。甲板上已經沖洗過,但很多地方還留存有暗紅的血跡,下倉不時傳來傷員淒涼的慘叫聲。

    前日一戰,朱印船上全部四十一人都被殺死,包括投降的十人在內,福船水手死九人,傷十一人,其中重傷四個,朱印船上裝滿南洋購回的胡椒、龍誕香、**,還有一萬一千兩的白銀和少量黃金。貨物粗略估值超過六萬兩,到日本售賣的價格肯定會更高一些。

    收穫雖然很豐厚,但最重要的是,趙東家和憨勇都戰死了,沒有了領頭的人,人人心中都有點迷茫,而老汪從趙東家斷氣開始,就一直跪在屍體旁,到現在滴水未進。

    宋聞賢轉述趙東家的最後遺言,竟然是讓宋聞賢挑頭把這趟走完,因為最後說的什麼,只有宋聞賢一人聽到,雖說他是外人,但身份超然,代表著背後的權力人物,韓斌雖然是二當家,當在船上人緣奇差,黑炮等人根本不服他,也沒敢出來提出異議,宋聞賢最妙的是並不一人決定,而是找了黑炮、韓斌、疤子這幾個有影響力的人,又以陳新擊殺兩名兇手為名,將陳新也拉入決策圈子,如此一來,大家看他不是搶權,都沒有什麼好說的。

    「各位,大當家鶴駕西歸,我等人人心中都是難過,然則船上還有眾多兄弟,現今該當如何,我只是外人,雖然受大當家臨行托付,還是要聽聽各位意見。」宋聞賢打破沉默,聲音低沉的開始說話。

    韓斌兩眼左右看看,搶先道:「我覺得眼下還是要先出貨,把銀子收了,再說其他,否則帶著兩條船,人也少,萬一再碰著其他船,說不得被人搶去。」

    疤子看一眼黑炮道:「我聽黑炮哥的。他說啥就是啥。」

    幾人便都看著黑炮,等他說話,他看著甲板,半響才抬起頭:「我十三歲跟著大當家,出生入死到了現在。」他猛地拉開上衣,露出一身的疤痕,「大當家救我三次,我這條命早就是大當家的,船算啥,銀子算啥,此時一心想著這些的,不知是個什麼玩意。」

    韓斌臉上微紅,怒道:「我又沒說沒想著大當家,然則人死不能復生,要是能讓大當家活過來,這銀子和船不要都行。」

    黑炮看也不看他,繼續道:「我的意思,大當家遭逢不測,家眷都不在,我等沒護佑好大哥已是不該,現今首要的是如何保存大哥遺骸,否則如何跟夫人交代。」

    韓斌道:「難不成現在就掉頭回天津,交易不了,沒有銀錢,那又如何跟宋先生交代。」

    疤子猛地站起來,對著韓斌狠狠罵道:「你娘的銀錢,銀錢,你他娘除了銀子有其他東西不。即便有銀錢也是給夫人小姐的,輪不到你來分。」

    韓斌也站起來道:「那也不是你疤子說了算,這裡還有宋先生,你叫個啥。」

    宋聞賢連忙起來拉開兩人,一邊勸著一邊坐到中間,把兩人隔開,口中道:「兩位萬勿傷了和氣,大當家屍骨未寒,真是起了爭執,我如何對得起大當家的托付。」

    好容易安撫下兩人,他看陳新一直未說話,對著陳新道:「陳財副雖是剛來不久,但擊殺兩名兇手,又是大當家看重的人,你有何意見,可說出來大家一併參考,請勿惜言。」

    陳新看看宋聞賢,他當日擔心宋聞賢看到那一幕,這兩日相處下來,似乎宋聞賢並無任何異樣,放下些心事。那日戰後,船上死屍縱橫,斷肢如麻,著實噁心了兩天,只吃了少許東西,臉看著也瘦了一圈。

    「我覺得兩位說的都有道理。」陳新開口先是一把稀泥,韓斌雖對陳新印象不佳,但聽了這句總算對他稍稍改觀,黑炮和疤子也轉頭看過來。

    「大當家都是我等恩人,想我陳新自遼東流落進關,得大當家賞識,給以重任,終於得以在天津安身,若無大當家,哪有我陳新今日,這知遇之恩不知如何報答,我跟各位一樣,恨不得以身代替,換回大當家一命。」

    陳新富有磁性的聲音緩緩述說,比單純的嚎叫更有感染力,黑炮和疤子眼圈又一紅,甲板上其他水手也慢慢靠過來。

    「然則天不遂人意,要收了大當家早日成仙,我等唯一能為大當家做的,便是照顧好大當家家眷,如何算是照顧好了,首要一條,活的人都要個念想,咱們必須得帶些東西回去。不知各位以為如何。這事做完,便可依二當家所說,早日處理貨物。」陳新說半天,其實還是把韓斌的意見放到後面。

    黑炮也不問韓斌了,開口道:「陳兄弟說的我聽得,你就說說如何帶法。」

    陳新道:「各位,現在是六月,這海上又潮又熱,今日已是第二天,若是回天津,至少十餘日,萬萬來不及,要是壞了大當家屍身,我們就是更大的罪過。即便帶回天津,我們又如何敢讓夫人和小姐來看。」

    黑炮和疤子對望一眼,知道這也是實情,海上以前死的弟兄都是扔到海裡,沒有能帶這麼遠的。

    宋聞賢看其他都不說話,接道:「如果大家都沒意見,此事就不可再拖,若依陳兄意見,是火化還是海葬,只留衣冠?」

    黑炮和疤子搶著道:「火化,總有骨灰,那衣冠算得什麼念想。」

    韓斌大聲道:「船上如何可火化,總也要到了李傢俬港再說。」

    宋聞賢躊躇道:「到人家地方,萬一不許又如何。」眼睛又看向陳新。

    陳新暗罵這宋聞賢,他一個挑頭的,事事都是讓其他人決定,自己不擔任何責任。想想說道:「找個小島,用柴水船上去,找來柴火火化。」

    韓斌對陳新沒好氣的道:「那要多長時間,煙火一起,遇到其他海寇又怎辦。」

    「我日你老娘!」疤子猛地將韓斌撲到地上,兩手不停打下去,韓斌趕緊護住頭臉,陳新坐在位置上沒動,這韓斌實在討厭,而且一點不會看火候,活該挨打。甲板上水手見打起來了,紛紛圍過來,盧驢子受了輕傷,過來看陳新沒事又回去坐了。

    宋聞賢叫來朱國斌,好不容易拉開兩人,韓斌被打破了鼻子,還流著血,隔著宋聞賢還不停叫罵。

    宋聞賢突然大吼一聲:「夠了!二位要是還要打鬧,我便讓你二人來做挑頭的人。」

    這兩人看宋聞賢發怒,終於是不再說話,韓斌人緣很差,但畢竟也有幾個貼心手下,憨勇和黑炮也管不住他們,除了宋聞賢,他們還真找不出挑頭的。

    宋聞賢怒氣沖沖看兩人一眼,才對幾人道:「此事就依陳賬房說的,找個有樹木的小島靠岸,打來柴火為大當家火化。。。」

    陳新突然插話:「宋先生,方纔我還沒說完,除了大當家,其他知道住處的陣亡兄弟也要火化,都要送回家,不知道住處的,就安葬在小島上,做好標記,日後若能尋得家人,總要落葉歸根。當日許諾的搶下朱印船的一百兩賞銀和人頭賞銀,還請宋先生做主,先發到各位兄弟手上,正好朱印船上也有現銀,這是各位兄弟拚命得來的,理當發放,以安人心。死難的各位兄弟,知道老家的,等回去了把賞銀和人頭銀送到各家,至於其他的是否還給補償,就看幾位來定。」

    所有圍觀的人同時愕然的看著陳新,他們從來沒考慮過其他幾名死亡的人,包括水手們,以前死去的水手都是扔進大海,因這次有大當家和憨勇陣亡,所以還全都留著,只是沒人會認為應該送他們回家。

    韓斌氣得臉發紅,他本就認為火化耽擱時間,容易暴露船隻所在,現在陳新居然要全部火化,那得多打多少柴火,多挖多少坑。好在剛才疤子那一頓打,他也不敢再亂罵,只是冷冷道:「陳賬房這個主意好,但你可知如此要多出多少時間,萬一中間被其他海賊發現,你可負得起這個責任。」

    宋聞賢瞇著眼睛,沒有說話,陳新還是淡淡的說著:「這船上每個人,都是娘親十月懷胎,一把屎一把尿帶出來,幾十年含辛茹苦,誰又沒有爹娘兄弟姐妹,難道二當家認為他們就不該有個念想。」

    韓斌道:「他們倒念想了,你把船上剩下的兄弟擺在何處,萬一被其他海寇發現,累大伙送命,他們家人又哪去找念想。」

    「那二當家能保證不火化就不碰到海寇?我等都是自願出海,生死有命,若是這怕那怕,還不如在家種地。我陳新做事只憑良心,人家爹娘幾十年辛苦養育的,死在這邊荒之地,我們就不能花半天時間讓他們安息?若真為此送命,那我陳新也認了。」說罷,他站起來轉頭對甲板上圍著的水手道:「大家都聽到了,你們願不願意有一天死去時,無人安葬你的骸骨,無人帶你的魂魄回家?死去的都是你們朝夕相處的同伴,要跟我一起去安葬同伴的,站出來一步。」

    朱國斌毫不猶豫站出來:「陳先生,我跟你去。」

    一陣短暫的寂靜後,十多個水手不顧韓斌惡狠狠的眼光,紛紛站出一步,王足貴對陳新道:「陳先生你說得對,裡面有個我們村的,我要帶他回家。」

    韓斌氣得臉色發白,正要跟宋聞賢投訴,卻聽得宋聞賢在旁邊大聲道:「不愧是大當家帶出來的義氣兄弟,也算我宋道石一個。另外,按陳財福說的,把眾位兄弟的賞銀先發了。」

    韓斌瞬間成了化石。眾水手卻一片歡呼,船上沉悶的空氣也為之一新。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6:24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小島黃土

    兩艘柴水船載著八名水手靠在了岸邊,本來福船有兩艘柴水船,朱印船一艘,那日接舷時撞壞一艘,就剩下兩艘,兩艘小船跑了兩趟,運上去十一名船員和九具屍體。死去的九人中,只有三個知道老家,都要火化,其他六人便就地安葬。

    朱印船拋錨停在海岸不遠處,福船上留了近二十人,陳新讓黑炮等人用竹竿掛上衣物,搭了些假人放在甲板上,在稍遠點的地方戒備。

    陳新、疤子、宋聞賢、朱國斌、王足貴、黑炮都在十一人中,還有一個精神恍惚的老汪,他堅持要陪著大當家的屍身,上岸後眾人便拿著斧頭到一處山丘砍伐木柴,天氣炎熱,大家都是**上身,只有宋聞賢不顧汗流浹背,仍然穿著衣服,朱國斌拿了大斧頭對著一棵樹猛砍,其他人拿著短柄斧,砍些小點的樹枝。等到朱國斌砍倒一棵樹,就上來兩人抬著往海灘走去。

    「嘩」一聲,又一棵小樹被砍倒,宋聞賢對陳新道:「陳兄弟,我們兩人抬這株如何?」

    陳新點頭答應,跟宋聞賢一起抬著往海灘走去,宋聞賢身體單薄,年紀又大些,抬著很是費力,停了兩次才抬到沙灘上,陳新讓宋聞賢稍稍休息,去找塊石頭架起,用短柄斧開始砍截樹枝,此時老汪在遠處守著幾具屍體,附近海灘便只剩下他兩人。

    宋聞賢衣衫全透,坐在原地不停搽汗,坐了一會後,看著陳新忙碌,口中問道:「陳兄弟方才一番話,盡得人心,不知以前家中是否有人為官吏?」

    陳新當然不能說當過辦公室主任,一邊砍,一邊笑著道:「先生說的哪裡話,我家中都是行商的,從未出過官吏,我也只是憑著良心做事,沒想過什麼得人心。」

    宋聞賢感歎一聲:「那陳兄便是天生口舌便給,我便不成了,家中雖是出過舉人,到我這輩,便只得替人做些押貨之事,真是對不起先祖。」

    「宋先生文采斐然,定是中過功名的,為何願出海做這凶險差事?」

    「說來慚愧,確實中過秀才。」

    「那為何宋先生不繼續考個舉人?」

    宋聞賢搖頭道:「在下得中秀才,便出門遊歷,途經河南山東等地,所見都是連年旱澇,一路耕地荒蕪,蒿草人高,農村人家只餘十之六七,少者十之三四,想那朝廷諸公,地方父母,皆是科舉高中之人,卻為何不見孔孟所言之盛世。」

    陳新聽他說及敏感言辭,微覺奇怪,按理說這宋聞賢一路表現得頗為圓滑,絲毫不像個交淺言深的人,不由停下來,反問他道:「那宋先生是否覺得孔孟之道無可學之處?」

    「倒不盡然,於身或是至理,但卻未必有用於國,現今執異議者也眾,是以我又遊歷泰州,學習陽明心學。」

    「那宋先生又有所得?」

    「非也,不論理氣之說還是心即理,都不是我要找的,萬千百姓,衣食住行,林林總總,紛紛擾擾,世間萬象是否一個理字道得清,道得清又是否做得來。我或許是天分太低,道不清也做不來。心灰意冷,也不願再去學些道不清的東西,但苦於無錢吃飯,乾脆作了個幕士,這才來了這船上。」

    陳新看他流汗太多,遞過剛打來泉水的水壺,一邊說:「這些東西或許只有陽明先生這樣的天才才能明白,宋先生何必執著如此。便如這火銃,我只需提出要求,百步殺人,至於如何煉鐵煉鋼、打磨銃管,是工匠的事,我就不需要懂。」

    宋聞賢猛灌幾口山泉,呵呵笑道:「陳兄總能說出些不同的道理,現今大當家一過,陳兄以後有何打算?」

    陳新道:「現在還沒想,等回了天津再看,如果還是走海,到時還要請宋先生多多照看。」

    「陳兄弟文武雙全,定非池中之物,他日一飛沖天之時,請陳兄照看才是。為兄有一句話不吐不快,當日上船之前,大當家曾請我考校陳兄,可知我如何跟大當家回話。」

    「不知。」

    「我對大當家說,陳兄弟確是讀書人,卻未必中過秀才,但為人可靠,心思靈巧,做事沉穩,可堪大任。」

    陳新訝然道:「宋先生太誇獎了,但為何說我未必中過秀才?」

    「無論陳兄弟有沒有中過秀才,我也當陳兄弟是好友,在此不妨提醒陳兄一二,陳兄雖識得許多字,但以陳兄用筆的手態,不像長期用筆之人,我看大當家也早有所懷疑,後來陳兄與我互道姓名時,未說自己的表字,凡中過功名者,鮮有無字的。」

    陳新確實沒想到這些,這便是自己習慣上的硬傷,而宋聞賢專在這個沒有旁人的地方講,可見並無惡意,苦笑著對宋聞賢道:「多謝宋先生提醒,在下身世確有難言處,不便相告,若是還有什麼錯漏,請先生一併指出。」

    宋聞賢接著道:「後一日,我與你在艙中點貨時,曾說『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智』,是我故意說錯的,此語其實應當是『友直,友諒,友多聞』,出自《論語.季氏篇》,陳兄若是考過秀才定然應當讀過,但陳兄並無詫異之色,由此可見陳兄這秀才。。。」

    陳新心中暗暗歎氣,表字還可以編一個,這些東西就沒辦法了,自己總不能把這時代的科舉教材背下來,看來以後還是不要亂冒充讀書人的好,免得漏洞太多,這段日子相處下來,接連被大當家和宋聞賢識破,也不敢再小看古人。

    拱拱手對宋聞賢道:「多謝宋先生了,宋先生對大當家的回話也是用心良苦。日後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只要先生一句話,在下絕不推辭。只是宋先生從上船便對我關照有加,不知在下是如何入了宋先生法眼?」

    宋聞賢笑瞇瞇的,抹一把臉上的汗水:「陳兄弟謙遜好學,善與人相處,才思敏捷,武可上陣殺敵,文可識字算數,或許其他文人眼中都是微末之技,但為兄恰恰認為都是經世致用之學,這個世道,光會吟詩作賦有個屁用,以後若為兄無錢吃飯,來投靠老弟你的時候,還望記得為兄才是。」

    陳新看著眼前這個笑瞇瞇的中年人,感覺似乎有點喜歡上了這個有趣的人。

    。。。。。。。。。。。。。。。。。。。。。。。。。。。

    十人用了兩個時辰,砍好了柴火,架成三堆,又在山丘上用了一個時辰挖好六個坑,因刻字確實太耗時間,陳新請宋聞賢用毛筆在六塊木板上寫了墓碑,十人一起動手將六具屍體入土為安,死得最慘的那個是被鐵彈打成碎片,眾人用一段白絹草草包成一團,也放進坑中埋好,陳新收買人心,裝就裝到底,挨著給每人磕個頭,口中喊著:「兄弟上路了!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其他人也學著陳新跪了,送每位水手上路,宋聞賢沒有跪,拜了一拜。

    這邊收拾完,幾人又到海灘將趙東家和憨勇等人的屍體擺上柴堆,在柴堆上灑上些桐油,老汪跪在沙灘上呆呆的看著他們忙碌,疤子拉了他幾次也不起來。

    這老汪平日沉默寡言,其實心地還不錯,但這種人最愛鑽牛角尖,陳新心中有些擔心,便走過去對老汪道:「汪大哥,你也別跪著了,人死不能復生,天津還有夫人和小姐需要照看,你要是急壞了身子,沒把夫人和小姐照顧好,日後見了大當家你如何跟他交代?」老汪一聽到夫人和小姐幾個字,身子輕輕抖了一下,迷濛的眼睛中開始慢慢恢復些神采,口口喃喃有詞。

    疤子佩服的看陳新一眼,看到老汪總算有點反應,有過來扶老汪,老汪跪了一天多,膝蓋無法打直,陳新等幾個人過來架起他,放到一塊大石上坐下,陳新把他放好後又對他道:「老汪,你記著,大當家雖然走了,但他走以前給你安排了兩樣事,你要做好了,不然到時他要責罰你的。」

    「啊,大哥給我安排了啥事?」這是老汪兩天來說的第一句話,他兩天如同蒼老了十歲,又滴水未進,嘴唇全部乾裂,聲音也是十分沙啞。

    「大當家走之前告訴宋先生,其他人他不放心,一定要讓老汪把他的骨灰帶回天津,然後照看著夫人和小姐,直到他們百年,到時你才能跟他們一起去見大當家。」

    宋聞賢也幫腔道:「是啊,我親耳聽見的,大當家吩咐說要你一定做到。」

    「好,好,大當家安排了,我老汪一定做到。」老汪雙眼中散發出神采,從陳新的描述中,似乎大當家只是出了遠門,安排他招呼好家中事情,他以後的人生就是要照顧好夫人小姐,然後等著大當家回來。疤子等人都佩服的看著陳新,他們都勸了老汪一天了,絲毫沒有效果,這陳賬房三言兩語就搞定。趕忙拿來水壺和蒸餅給老汪,老汪口中喃喃有詞,一邊吃一邊念叨著。

    一支火把將四堆柴火挨著點燃,三人的屍體在慢慢焦黑,疤子等人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口中邊哭邊大聲喊著:「大哥,升天做神仙了,要記著保佑我們啊。疤子下輩子還跟你出海。」

    火光中陳新嘴唇微動,用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輕輕說著什麼。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6:24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李旦的兒子

    福船在狹窄的入口水道中小心的航行,這是一處條件極佳的天然港口,入口狹窄,兩側岩石上有崗哨走動,周圍群山環繞,是優良的避風處,內中又十分寬闊,眼中所見已有五艘船隻停泊,岸旁有幾個碼頭,可供福船停靠,岸上山勢陡峭,岩石嶙峋,一處山頭上還有幾門火炮,在碼頭邊一片平坦的地方建了不少木質的房屋,居然有很多是商舖,還有一些磚石結構的倉庫模樣的建築,外邊人來人往,看著似乎一個小鎮般,宋聞賢黑炮等人顯然是來過多次,神色平靜,盧驢子則一路好奇的東張西望。

    碼頭木橋上站了七八人,帶頭的一個男子大約三十來歲,長身玉立,容顏俊偉,身後的隨從中有兩人是倭國武士打扮。待福船駛近,他眼見護板破碎,又人人捆著白色的頭巾,臉上露出差異之色。

    船上扔過纜繩,岸上人幫忙把福船緩緩停靠好,下錨後搭好跳板,宋聞賢帶頭走了下去。那帶頭男子迎上去對宋聞賢拱手問道:「宋先生,你們這是。。。」

    宋聞賢簡要說了經過,那人搖頭歎息道:「咱們海上討活的人,難免這一天,趙叔當年回大明的時候,我想著他該能少點危險,一年走兩次也不多,誰知還是如此。」

    或許是見多了生死,那人隨即便恢復常態,與黑炮韓斌等人一一見禮,直到陳新走到他面前,宋聞賢在一旁介紹道:「李公子,這位是船上新來的財副陳新,難得的是文武雙全,手刃殺害大當家的兇手,為大當家報了這血海深仇。」

    他又對陳新道:「這位便是此處私港的主人,李公子。」

    陳新躬身行禮:「陳新見過李公子。」

    李公子也回個禮:「在下李國助。陳財副氣宇不凡,日後定非池中之物。」

    陳新當然不會把這客套話當真,微微一笑,退到一邊,李國助身後站著一個滿臉精悍的武士,黑炮和韓斌跟他道:「新右衛門兄。」那人只是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李國助當下安排自己的人手幫他們安置傷員和水手,他自己拜過趙東家骨灰後,帶了宋聞賢幾人往山上一處大院落走去。走到門口,看著是一處中國式的院落,進到裡面卻如倭國一般的佈置,在榻榻米上擺了一個長長的條桌,眾人分主客坐下,那新右衛門並不入席,坐在李國助背後。

    幾名穿著和服的侍女端來酒水,身上確實有老蔡所說的香味,其實也是沉香、**等混合,南洋到日本的香料是每年較大宗貿易。到了此處,日本的俵物便不再是稀奇東西,各式菜餚都是海鮮,讓陳新大快朵頤。這幫人沒說要為趙東家齋戒,黑炮等人也是照吃不誤。幾人在船上吃了二十天麵餅、肉乾,早就淡出鳥來。

    酒過三巡,李國助稍微吃一點就停住,微笑著等幾人吃過一陣,對宋聞賢道:「此次你們帶來多少貨?」

    宋聞賢回道:「陳財副處有賬簿,大多是緞絹之類,作價近十萬兩。若李公子還是全收,價也可少一些。」

    韓斌在旁邊補充說:「還有一艘倭船,停在南邊海灣中,上面的貨也不少,估計也是好幾萬。陳財副,是不是。」

    陳新回道:「二當家說得差不多,那船上太過狹小,無法清點,總是有幾萬兩。」

    兩人說的已經是十多萬兩銀子,這李國助看起來絲毫沒有驚訝的表情,陳新不由對他的實力開始重新評估。但此處離平戶和長崎都很近,宋聞賢為何不自己進港售賣,卻要讓此人做中間商。

    他算過福船上的貨物,購買價大概是五萬兩左右,聽宋聞賢的意思,應該是賣十萬,利潤率不過一倍,雖然也十分可觀,但遠遠沒有傳言所說十倍那麼誇張,而且從日本回去的時候,還可以帶回倭刀、漆器、折扇、俵物等東西,還可以再賺一些,其中的俵物利潤率低,但倭刀利潤可以達到三倍。

    李國助淡淡的點點頭,對韓斌道:「這次趙叔都走了,你們船上的貨,還是老規矩,我全都收下,也就不少價了,那倭船的事不要和其他人說,過兩日等那兩艘船走後再進港,你們這幾日可以先選好要帶回的貨品。反正要等那兩艘船走,也不急於一時。」

    他說完略略轉頭,對身後的新右衛門吩咐道:「他們船的傷員都安置到別院。找兩個大夫來看看。」新右衛門應了一聲。

    韓斌這個討厭鬼在李國助面前很老實,態度十分恭敬,臉上帶著獻媚的笑,與面對陳新等人時大相逕庭,宋聞賢聽了李國助的話,對陳新問道:「陳兄,有三成貨是大當家的,售出後大致是三萬兩,你們是否要買成貨物回去?」

    陳新沒想到會問自己,楞一下後回道:「此事還是聽宋先生和黑炮哥的,我剛來不久,所知不多,似乎不太合適拿主意。」

    黑炮對宋聞賢道:「我和陳兄商議一下再說,夫人原本就不太願開那俵物店,如今大當家不在,她是否還願留在天津都難說。」

    李國助插話道:「趙叔在天津是現成的路子,這趟拉些貨回去,總還能賺些,光帶銀子就實在不划算了。」他自然希望他們能帶貨物走,這樣他能少付現銀。

    黑炮聽了心中有所動搖,當即與陳新商議一番,陳新建議把福船上的貨款買成貨物,朱印船上的貨物變賣後留一些銀子,這樣能賺到些利潤,如果夫人臨時要用錢,也不至於全在貨物上。黑炮對這方面本來就沒什麼主意,也就答應了。

    韓斌見這兩人也不跟自己商議,完全把自己當個外人,不由心中不快,臉上不自覺的又流露出來,以前趙東家所掌握的資源中,日本這邊是李國助,大明這邊是宋聞賢背後的人,眼下趙東家一過,這個事情還能不能做得成,就看誰能得到這兩邊的支持。有船的人很多,能真正做海貿並掌握利潤的人卻實在不多。

    他討好的對李國助連連敬酒,一邊說道:「李公子,不知南邊那人最近如何了,若是李公子要動手,有用得著我韓斌的,一定效勞。」

    李國助的兩眼瞇起,寒光一閃,陳新感覺他身後的新右衛門也微微動了一下,顯然韓斌說的話是他十分敏感的問題。他很快恢復原狀,摩挲著手中杯子對韓斌道:「二當家有心,只可恨那人現今勢力大漲,既勾結荷蘭人,又網羅了一群海寇,船近千條,我眼下唯有先觀其動靜,靜待時機。」

    黑炮道:「現今我們雖不是李公子手下,但李公子有朝一日清理門戶之時,若需要我們效力,只管招呼一聲。」

    疤子也罵道:「這姓鄭的不是個東西,聽說那顏思齊當年還喜淫童美男,兩人定是有苟且之事。」

    黑炮和韓斌等人都嘿嘿的淫笑一陣,那李國助也淡淡一笑,又恨恨說道:「他先是吞沒我李家大量財貨,當年我父過世不足兩月,顏思齊亦在小琉球(當時台灣的稱呼)離奇死去,鄭一官又統領了顏思齊部屬,如此巧合,我一直甚為懷疑其中另有隱情。」

    陳新聽到鄭一官幾個字,猛地想起了眼前此人是誰,這李國助便是明末大名鼎鼎的海商李旦之子,李旦是個真正的傳奇人物,也是真實的開台第一人,他早年在菲律賓,是當地華人首領,1603年西班牙屠殺華人的直接起因據說就是因為他,後來被罰在西班牙船上當奴隸,一幹就是九年,後來逃出跑到了長崎,成為東亞海面上首屈一指的大海商,勢力十分強大,並開始在台灣笨港進行移民和開發,荷蘭人和英國人稱他為中國船長(也稱為甲必丹李旦)。

    李國助口中的鄭一官,就是後來更加有名的鄭芝龍,此人在日期間是李旦的義子,鄭芝龍當時先是派給荷蘭人做通譯,後來在台灣負責李旦南洋的生意,他做生意很有一手,漸得重用,天啟五年李旦從台灣回平戶的路上生病,到日本後不久就去世,鄭芝龍便吞沒了李旦在台灣的銀錢和貨物,李國助這個李旦的親子當然就對這個義子氣憤難平,當年的九月,台灣的另一海盜頭子顏思齊也莫名其妙死去,鄭芝龍被推為嚴派勢力的首領,不過二十出頭的他勢力暴漲,為成為後來的東亞海上霸主奠定了基礎。

    鄭芝龍後來在東南沿海屢敗荷蘭人,讓中國抵住了這一波西方殖民浪潮,但中國卻沒有抵擋住北方來的更加落後和野蠻的殖民者,鄭芝龍在這幫野蠻人面前也完全沒表現出任何民族氣節,連精明都沒有了,後半生可以用窩囊和狼狽來形容。

    如果排除他是鄭成功他爹的因素,陳新對他沒有特別的佩服或厭惡。但現在同處一個時代之後,如果自己要做海貿,便必不可少會與此人打交道,按陳新所知的歷史,鄭芝龍也並非一帆風順,直到他受招安後,仍然要在福建沿海與原來的一眾同夥混戰幾年,才能確立霸主地位。而且自己並不認識他,眼前的李國助卻是現成的人脈,李旦在日本經營多年,擁有很大的影響力和勢力,也不是現在的鄭芝龍能隨便對付的,要如何做才對自己最為有利呢。

    陳新默不作聲,耳中一邊聽著幾人談話,一邊飛速思考起來。
mk2258 發表於 2012-12-3 16:24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你為何不當官

    「去年以來,他與荷蘭人多有衝突,聽說他想要招安,但朝廷似乎並無多大誠意。他也只得個海寇的命。」

    李國助說完仰頭喝了一口,韓斌當然是附和他,口中道:「李公子說的是,就憑他鄭一官也想要當官,差得遠了。」

    「二當家此言差矣。」

    韓斌一看,又是陳新,這人昨日一番忽悠,慷大家之慨,讓人人分了賞銀,又親自動手安葬了幾名喪生的水手,全船人對他佩服不已,連看他的目光都大為不同,韓斌對當初給他斑鳩銃後悔不已,否則這人怎能因為格殺兇手而地位高漲,同時心中憤怒,自己在船上與這些人相處數年,從未如此得人心,他一個財副,區區二十天,就已經取得和自己一樣的地位。現在自己附和一句,他也要來反對一下,不禁氣不打一處來。

    「那陳賬房有何高見,即便是淨海王,朝廷當年招降也是假的,朝廷眼中何時把我等海商放在眼中過。」韓斌故意以賬房稱呼陳新,便是提醒李公子,此人不過一個算賬的。而他提到的淨海王汪直,也是招安後便被胡宗憲毀約殺死。從此海寇往往拚死力戰,給當時的戚繼光和俞大猷增加許多麻煩。這事凡是海商都是知道的。

    陳新不慌不忙道:「二當家所說是嘉靖年間,朝廷確實沒有安心招安,但現在是天啟七年。」

    韓斌怒道:「天啟也是他朱家天下,又有什麼不同。」

    李國助也靜靜看著陳新,看他能說出什麼。

    「嘉靖年間,九邊相對穩固,又有戚少保和俞大遒這樣的猛將,自然不屑於招安一個海寇,萬曆四十六年,奴爾哈赤以七大恨起兵以來,大明在遼東節節敗退,此次新奴酋再攻寧錦,威逼神京,西南又有奢安之亂未平,這兩處已讓朝廷應接不暇,你說若此時這位鄭一官再在福建鬧起來,朝廷會如何辦?」

    韓斌呆一呆,還沒想好如何回答,陳新已經繼續講道:「若是條件合適,朝廷便會真的招安,此人既能讓李公子這樣的人傑如此看重,定是十分精明之人,手上又有如此強悍的實力,一旦他受招安成為大明官軍,必定勢大難制。」

    李國助終於皺起了眉頭,鄭芝龍此人他十分熟悉,一表人才,精通閩南語、荷蘭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日語,受過天主教洗禮,也拜媽祖、佛主,甚至會彈西班牙木吉他,與各方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為人很精明,臉皮也很厚,如果真成為官軍,應該是很能混的。宋聞賢看著陳新,左手扶著美髯,若有所思。

    韓斌兀自不服:「官軍又如何,老子殺過的官軍。。。」

    黑炮咳咳兩聲,韓斌才想起宋聞賢這位官方代表還在這裡,雖說是一路的,但背後都是官面的人,面子上總不好看。

    宋聞賢瞇著眼,當著沒聽到。陳新乘機打壓:「此處都是自己人,二當家說說不妨,若回到大明,卻要慎重一些,不要惹出無謂的煩惱。」

    黑炮道:「陳兄弟此話有理,二當家可要把嘴把嚴一點。」

    疤子這幾日正看韓斌不順眼,也說道:「原來二當家還殺過官軍,這抓住了可是要殺頭的。」

    韓斌氣得滿臉通紅,黑炮和疤子一樣殺過,說起他來倒是義正言辭,又不好發作,李國助看看幾人,笑著給韓斌敬了一杯酒,算是讓韓斌含混過去。

    李國助心中其實還在想著剛才陳新的話,自汪直之後,鮮有海寇招安,一是明朝廷對海寇一貫的強硬政策,二是海寇本身對明朝廷的疑慮很重,偶有招安也是互相防備,不能長久,所以他一直也認為沒有這種可能,現在陳新卻指出大明主要威脅是北方的後金,對海寇極可能改為寬鬆政策,自己遠在倭國的,也不用招安,但一旦鄭芝龍招安,自己再找他算賬便頗為不利。

    李國助對陳新拱手說:「陳財副方纔的話發人深省,若依陳財副之見,我該當如何對付此僚。還望不吝指點。」

    陳新裝著不是太明白的表情,看看宋聞賢,宋聞賢頗解人意,跟陳新解釋:「陳兄或許不太清楚此中曲折,這鄭一官按說是李公子的義弟,以前深得李公子先考的器重,但為人不堪,乘著李公子在倭國處理先考的後事,吞沒了李家外地資產,進而在福建外海稱霸一方。」

    李國助恨恨道:「吞沒財物不算,此人擔心我的報復,多次遣人潛回倭國,試圖暗害於我,又在福建攔截我的船隻,我與他已是不共戴天。」

    陳新知道李國助說的多半是實話,鄭芝龍在天啟五年突然崛起,一年前他也不過是荷蘭船上一名通譯,通過吞沒李旦財物和接收顏思齊勢力後,成為福建外海最強的勢力,當時他不過二十一歲。因為他有個老婆姓嚴,所以有人猜測他是顏思齊的女婿,當然也有惡毒些的,就如疤子剛才說的,顏思齊有龍陽之好,鄭芝龍是靠著男色得到器重。但李旦在笨港的財貨才應當是鄭芝龍最大的收穫,李旦經營數十年,以他東亞最大海商的能力,笨港的資產至少有數百萬銀兩之多,可惜都讓這個陰謀家奪走了。拿了人家東西總是擔心別人來要,這鄭芝龍為了不再擔心,派人來對付自己的義兄,也是情理之中。

    陳新想著數百萬兩白銀,幾乎要流出口水來。好容易把口水吞下去,一本正經的看向李國助說道:「如此不義不孝之徒,人人得而誅之,能為李兄稍盡綿薄之力,是我的榮幸。」

    韓斌無限嫉妒的看著陳新,這人靠著兩張嘴皮子,一路抽混打科,在船上隨時和水手吹牛打屁,上到宋聞賢,下到煮飯的廚子,誰都能說半天,這李國助見多識廣,居然也被他幾句話引得如此關注。

    陳新想了想措辭,開口道:「李公子,我們首先確定一個問題,你的目標是報仇還是要成為最大的海商?」

    李國助猶豫一會,終於道:「報仇。」

    「報仇便是取他性命或奪回財貨,眼下我先說說李公子和鄭芝龍的優劣之勢,若是有不妥處,請李公子見諒。」

    李國助亟不可待:「陳兄請說。」他此時稱呼已經變為陳兄。

    「李公子所依仗者,一是令尊在倭國留下的資產,以令尊多年經營,也不會弱於笨港多少,二是在倭國的地利,李公子的力量在倭國遠強於鄭芝龍。他鄭芝龍一千條船,能開來倭國的不過幾十條。而李公子的劣勢也是兩個,第一,缺少貨源地,第二,在福建的勢力不能與鄭芝龍相比。」

    李國助邊聽邊點頭。

    陳新接著道:「鄭芝龍的優勢有三,其一,福建海外眾寇雲集,他既有吞沒的資產,又有得自顏思齊的船隻人馬,眼下眾寇推他為主,勢力遠遠超過我方。其二,他佔據的福建外海是貿易重要的貨源地,良港眾多,不做倭國貿易也可以與南洋交易,還有為荷蘭、英國、西班牙、弗朗機等國做貨物中轉,仍然能賺到大筆利潤。其三,便是靠近大明,以大明如今的形勢,招安的可能是存在的,一旦招安後,便成為大明官軍,若他交際官紳,得到大明官方的支持,再統合各部海寇,就是一個亦官亦盜的集團,李公子你想想,既有貿易利潤,又有自己的大批人馬,還有大明官方的支持,這樣的對手怎麼對付?」

    李國助眉頭緊鎖,若真出現這種情況,鄭芝龍就是下一個淨海王,而且比淨海王還要可怕,陳新原來的時空鄭芝龍正是這樣一個存在,當然其中的過程要曲折得多,鄭芝龍招安後,原本的手下都脫離他和他開戰,打了八年才一統江湖。但現在的李國助無法知道這些人會跟窩裡反,根據眼下的情況,出現陳新所說這種形勢的可能是有的。

    忽然他眉頭一展,笑著站起來道:「陳兄抽絲剝繭,說得明白,雖是意猶未盡,但今日各位遠來辛苦,便都到別院早些休息。」

    韓斌黑炮等人有點愕然,說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又要叫休息了,但李國助既然已經站起來,也只好起來告辭。宋聞賢和陳新都知道李國助是怕人多耳雜,定然還要另外來單獨找陳新的。

    李國助送他們到門口,對自己的一個隨從道:「你安排宋先生和陳兄他們到別院休息,受傷的人也安排在那裡。」

    那人答應了,李國助又對幾人道:「幾位就先到別院休息,但別院住不了許多人,除傷員外,其他人都最好留在船上,以免倭船的事流傳出來。」

    黑炮答應道:「李公子放心,這是我省得,我下船前就吩咐好了,晚間我也在船上,不會讓人溜出來。」

    陳新等一起施禮與李國助道別,那新右衛門一直緊跟在李國助身後,手隨時放在刀柄上,看來李國助所說的刺殺確實有過。

    一行人跟著那個李家的隨從來到另一處院落,是個兩進的院子,外進八間屋,二進是六間,幾名傷員都住在外進,二進就安排的宋聞賢等領導。幾名侍女還在屋中忙著整理被褥。

    四個重傷員和幾個輕傷員都運到了這裡,重傷員中有一個肚子被刺破的,撐著到了這裡,已經到了彌留之際,被竹片炸壞眼睛那人傷口也化膿,估計難以活命。兩個斷腿斷手的好一些,陳新堅持用開水把棉布消毒後再包紮,使得他們傷口沒有太過惡化,今日到私港後李國助派來一個大夫,配了些藥,可能能活過來。

    陳新找來一名侍女,讓她把棉布用開水煮過再晾起,準備明日給那兩人換,那眼睛受傷的人一直在屋中哀嚎,大家聽了都有些不是味道,總要讓人想起那日的血腥。

    宋聞賢等那侍女離開後,拉過陳新到一邊,低聲道:「陳兄弟,這李公子的先考是李旦,在這倭國是有名的人,若是能得他相助,你以後做海商可有許多便利。」

    陳新知道他提醒自己要好好幫李國助出主意,也是好心,笑著答應了,他也問宋聞賢:「宋先生,看這意思,我們是不到長崎了?就在五島就要把貨交了麼?」

    「是,我們的船沒有朱印狀,李公子雖是舊識,但這東西也是不願借的,我們貨給他,他賺一些,我們賺一些,也省事。」

    「每次都是如此麼?」

    「都是如此,這處私港到長崎不過半日路程,他就要賺去一截,不過誰叫他有朱印狀呢。」

    陳新想想道:「那朱印船上不是有朱印狀麼。」

    宋聞賢笑道:「那上面寫了船主姓名,長崎奉行的手下人應當都是認識這些船主的,我們去了跟人家如何說?」

    陳新聽了笑笑,他也是隨便一問。

    宋聞賢看看周圍,神神秘秘問道:「陳兄弟,那朱印船上的貨物清點過沒有?」

    陳新看他模樣,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也壓低聲音:「船艙中狹小,只是大致猜的,別人問我我都說無法拿出來點數,反正品種就是胡椒、龍誕香、**、絲綢有一點,還有些沒見過的布。」

    宋聞賢點點頭:「朱印船上的貨,也是李公子買,這倭船賬簿我那日便已經扔了入海,現在是沒有的,都是由你來做,陳兄弟若是做得好,你自己做海商的本錢都可以掙出一半來。」

    陳新知道宋聞賢意思,就是要讓些價給李國助,然後陳新做個假帳,他與陳新兩人吞掉部分貨款,陳新看他說的直白,也毫不臉紅:「宋先生放心,我省得如何做,到時少不了先生一份辛苦錢,只是點貨時還要先生在場,以封他人之口。」

    「自然,我估計李國助還要來找你,若是方便,到時你可以先與他說好這事。若不方便,就由我去找他。」

    陳新一邊點頭一邊看周圍,這宋聞賢看著斯文,其實也是一肚子壞水,難怪他學啥好學問都是落個道不清。兩人一路貨色,幾次試探後已經狼狽為奸,最妙的是現今這兩個管事的都不是貨主,正好勾結起來。

    而此事宋聞賢一人做不了,必須陳新這個財務配合,陳新一個人也別想獨吞,必須宋聞賢這個挑頭的來封他人之口,陳新不知道趙東家臨終到底跟宋聞賢說的什麼,當日其他人都在悲傷的時候,宋聞賢就首先尋到倭船賬簿,並扔入海中消滅了證據,然後又在海島上說當初曾在趙東家面前為自己美言,跟自己拉近距離,如果宋聞賢在趙東家受傷的短短時間內就已經計劃好了今天的收入,那他的心機其實遠在自己之上。

    陳新見到盧驢子從一間屋子走出來,他當時右膀子挨了一刀,不算重,也一起送來了這裡,陳新正打算過去,旁邊宋聞賢卻突然又問了一句:「陳兄弟你說鄭一官招安做官軍有許多好處,你為何自己不弄個官軍當當呢?」

    陳新愕然轉頭望著他,喃喃道:「對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